朱潜轶事二三事伍肆
只见杀了几个人以后,没有被杀的人群,从惊慌,从无知的义勇,转变为懦弱的理智。
骚动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们如今,只能是等待一个比较好的机会,时机,找到出逃的路。
朱潜他们一样,在静静等待着,穿越眼前堵住他们路口的骑兵。
凭他们几个身手,要和这些人厮杀,无疑是以卵击石。
麋鹿闻着空气里飘来的血腥气息,胃内一股反胃作呕的冲动。
这种场景,他生平第一次见,不习惯,很不喜欢。
再看身旁的表哥,脸色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说起来瑜鞅和他一样,对这样惨不忍睹的场景一样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这里被杀的一些人,有部分,还是之前,他们在书院里接触过的。包括了,一些不及弱冠的孩子。
心里某处,丝丝地揪着。
可是,如今他们都自顾不暇。本来,他们是计划着,先到有解药的人那里守株待兔的?可现在,貌似是解药就在这里了?
他们必须得考虑,拿不到解药,他们中间那些身上中毒的人有可能死。
左右为难,瑜鞅等人皱起了眉头。
“我是不怕的。”麋鹿说,肯定不想自己表哥因为自己涉险,“反正我身子骨好,可以再拖拖。”
问题出在雅子。这个小姑娘,八成快撑不住了。
雅子倒在朱潜的肩膀上,已经有些不省人事,否则,肯定会睁开眼和麋鹿做一样的表态。
朱潜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蛋,是想:幸好她听不见。
“解药不在这里。”朱潜说。
一群人全一愣。
“那人明明——”麋鹿指着邱几道之前为了服众把杀死的狼抛了出来,这不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他或许拿到了解药,但是,解药不在他身上。他是把解药藏起来了,或是说给谁了,这是不容置疑的。”朱潜说,“如果他够聪明,也必须以防万一。要是身上的解药不小心被什么人给抢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他不直接拿解药出来服众,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听了他这话,方觉恍然大悟。
瑜鞅思索着点点头:“解药藏在哪儿恐怕都不能让他安心,这解药,八成他是要找个可靠的人委托。”
“我看不见得。”齐羽飞插一句,“首先,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仅仅是因为,想吸人精气升级自己的修炼吗?如果单纯只是这个原因,他不一定出现在我们这,他可以随便下山找人下手,何必执着于在这个地方费尽心机下手?这个地方是书院的地盘,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轻易踏入的密地,如今,连邱几道这样的人都能进来了,是书院的防卫措施出了问题吗?显然不是,应该是书院的人,主动放他进来的。”
齐羽飞诚然这话,是有道理的,都戳中了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种种疑点。
麋鹿抽了下嘴巴,冒出惊疑的,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话,说:“难道,他是把解药献给自己的主子了吗?”
传说中那个蛤蟆老人是孤僻成性,不喜欢与人为伍。不过,毕竟,那蛤蟆老人据说是从年轻的时候,一直是这种性情。
同样修炼了蛤蟆功,可邱几道明显不是蛤蟆老人这种人。邱几道,曾经可是武林盟主,是被人赶下台的,否则,他一直能是武林界最高发号施令者的那位。
如果他们是邱几道,换位一想,都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无疑是报复,强烈的报复!
让曾经敢侮辱他的那些人明白,他邱几道,才是真正的武林盟主。
“他想重新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的话,又不能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杀了,只剩下一个办法了。”顺着大家重新整理过后的思路综合到此处,瑜鞅都不由感觉到心惊肉跳,望到朱潜的眼睛里写着:
你是早有预知到了,是不是?
麋鹿挠着脑瓜,问:“什么办法?”
齐羽飞冲他摇了下脑袋:“武林界,要不清高仿若神仙,永远置身世外,犹如书院里的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者。以前一直是如此。其实,我们早该看出来的,毕竟皇上都来了,不是吗?”
麋鹿猛地咬到了舌头:“你是说——”
“除了清高,很多人,习武,可不是为了清高,而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钱势名声,更是想为自己正名。除了皇上,有谁能给他们正名呢?”瑜鞅冷笑,不由手中的拳头一握紧,“万历爷当初,为了除去死对头,不知道利用了多少武林界里的高手,所谓收服于朝廷之下的千人计划,并不是被外界所熟知。这些人,为了万历爷豁出性命,也想着飞黄腾达,可是,终究,必然是走上一条连他们都想不到的不归路。”
瑜鞅这话里,无疑对那些叛变武林界一心想巴结皇上大腿的人,充满了嘲讽和取笑的意味。可是,话不能说的过了。
所谓成王败寇。朱潜记得自己老师说过,因为自己老师,说白了,也是以前想过为朝廷效力的人,后来,发现,朱隶比皇帝更有他值得效忠的地方。
应该说,什么样的人,选择了什么样的主子,一个如此简单的规律,物以类聚罢了。
心急想吃热豆腐的人,自然是选择皇帝为主子为最佳捷径。
明顺义正,不用背上效忠贼王的坏名。甚至能把自己的坏名改为正名,并且很快得到钱财和名声。
怀抱天下者,为民者,则是想着,自己效忠的主子,哪个为民更多,哪个为未来天下的主子更好。
至于自己,无论是自己如今背着什么名,终究历史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公孙老师说了:得民者,为得道者,德服天下。
如果一个主子,自己手头都不干净,他底下的人,做事能干净吗?能不受他人诟病吗?
以此来推断,这个如今邱几道拜的主子,其道德,真的是一般般了。
对此,齐羽飞似乎是一个比较中立的人,站在护国公和皇帝之间,貌似从来没有去想过抉择的问题。所以,对现在突然推论出来的结论,感到诧异,感到沮丧,不可置信。
因为,现在的新皇,似乎比起万历爷那时候更为仁慈,是个令人感到德服的君主。
民间有传言,新皇的心肠,是很好的。
瑜鞅冷笑着,打断齐羽飞的念头:“皇上好不好,只看他对我们南夷人的变本加厉就知道了。”
“那也是——”齐羽飞迟疑着,“听说之前,南夷人杀了皇上派遣到南夷任职的官员,一家几口都被杀了。要是皇上真要处决南夷人,应该是大怒,把兵派过去,可皇上并没有这么做——”
“你以为他不这么做就是没有乱杀无辜吗?他心地,我看比万历爷更为残忍,更为阴险卑鄙,毕竟他母亲,孙氏,据说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他不明着来,都暗着来,到现在,你都没有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一切吗?”瑜鞅句句都是控诉。
“或许不是他所为,是他底下的人所为。他自己并不知情。”齐羽飞说,“他如今并未正式登基,权力掌控在其他人手里。”
这话,或许有几分道理。究竟是不是皇帝所为,他们手头没有十足的证据。或许,只是某人借着皇帝的名,胡作非为。
瑜鞅、齐羽飞、麋鹿等人的眼神,不由地,都放到了朱潜脸上。
朱潜冲他们悠然地勾了下嘴角:“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想知道是不是他,直接找到他那里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
齐羽飞犹豫着。
瑜鞅似乎对此不用考虑。
麋鹿只砸吧嘴:“你确信解药在他手里?我不是为我,是想,她真的受不起折腾了。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先从这里逃出去。”大黑最后开声,却说出了一句最实际的。
他们之间密语不断期间,对方的骑兵,在他们眼前徘徊着,似乎都没有离开一点的意思。
现在守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有他大黑和朱潜、雅子接触过,但确实是,很不好对付的一个人。
曾家的少爷,为什么穿的是帝国的骑服?是被帝国给收买了的北燕人吗?
“恐怕不是。他皮肤比北燕人白的多。以前,我也只以为,听说他家里人都是体弱多病的人多,他也是体弱多病,现在看来,是他生就皮肤比他人白。”朱潜道,“他们家不喜与他人交往,不融入北燕贵人圈中,都是这个缘故。”
“少爷的意思莫非是?”大黑问。
“他的祖先,可能有帝国人的血统。他本就是,暗中移民到北燕的帝国人。”
大黑诧异地张大口。
朱潜口气更为肃穆:“必须把此事尽快通知到王府,告诉给我老师知道。怕潜入北燕的这群人,只会多,不会少。”
其余人静静地听他说着,分明感觉到一种事态的严重性,迫切性。
“他们在北燕里,一直都是暗藏身份,如今,突然暴露了自己,恐怕,还是因为我们逼他的缘故。”朱潜继续分析着。
“少爷意思是,他以为自己身份被少爷揭穿了,所以——”
“恐怕是的。”朱潜说,“因为之前,我让人去查曾家的贸易,不仔细查,肯定不会想到,人家只以为曾家是种地为生,实际上,曾家是北燕多家经营西洋货商行后面货源的卖主。”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伍
朱潜不管他,是朝人群里喊了一声:“都上擂台,那里有暗道可以逃出去——”
麋鹿骂:靠。这小屁孩改不了本性,就是想欺负他麋鹿的。
朱潜接上一句:“你想英勇就义,也得多点脑子,死的有价值一些。”
麋鹿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怎么,七岁小屁孩突然对他仁心仁义了?
未想,朱潜突然拽住他底衫,道:“别急。”
于是,他一马当先,直奔擂台。
麋鹿这会儿脑子里是十分清楚了,想那邱几道并不可能吸了自己中毒者的精气让自己中毒,等于说,邱几道不可能对自己使用蛤蟆功,所以,自己冲在前面最合适不过。
没有看见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想逃脱邱几道所在的擂台吗?只怕那邱几道的蛤蟆功。
曾雪磐冷冷地一勾嘴角,想,这个举世闻名的文曲星转世的龙潜,八成是要把自己坑了。
难道他们是想鱼龙混珠,趁机逃乱?
由于他们突然的往左,反倒令往原方向追击的曾雪磐没能及时察觉和回调。与前面围堵的人汇聚以后,发现再次找不到人。曾雪磐和鲁哥四处寻找着,接着,才发现,朱潜他们居然是往包围圈中间的人群去了。
朱潜的智慧,是不用质疑的。一群人一咬牙,全跟着朱潜往左去了。
有瑜鞅这句话,齐羽飞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让他都不得不在心里头对这个七岁的小屁孩折服到了极点。
他能活到现在,可以说,几次危机的化解,都靠了朱潜。
麋鹿想了想,确实没有。
瑜鞅等人,听他这口气,轻描淡写的,似乎,并没有想着放弃的念头。一把拽了下跳脚的表弟,瑜鞅说:“你不是说他最聪明吗?你跟他跟到现在,有吃过亏吗?”
“什么蛤蟆功,我倒想会一会。”朱潜说。
“你你你——”麋鹿冲着他掉头的方向一阵急,想他莫非是傻了,或是自暴自弃,才想着往左边去了。
麋鹿等人,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时,朱潜突然掉头,第一时间,引着所有人,是往左边去了。
前头围堵,后面追兵,跳崖不行,莫非,只能是自投罗网的往左了?
这次,说不定真是没有底的万丈深渊,一下子跳下去的话,他们几个真是要升天了,绝对的自杀。
上次的那个跳崖,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压中了那崖底下有出路。等于说是有智慧有底气的逃亡路线,不是胡来的。
跳崖是能随便跳的行为吗?
朱潜望了他一眼,只差在他脸上印上“蠢猪”两个字眼。
都是死,何不拼上一次呢?上次他和雅子跳下悬崖不也没有死。
“走哪儿?不如走右吧,横竖都是死——”麋鹿性子最急,不由第一个喊。他感觉只要这会儿停下一步,都要死了,全军覆没。
有可能是断崖,或是其它。
貌似,右边是没路可走的地方。
往右,是不明的漆黑。在天空盘旋,对此地的地貌俯瞰着一目了然的兀鹰,并不赞同他们往右。
可是,往左的话,等于是和那些被围困的人挤在了一起,是回邱几道所在的擂台的方向了。
双面围堵,本该,是往左,或是往右摆脱。
前头,几乎无路可走了,而后面追兵将近。
“怎么办?”向来冷静过人的齐羽飞,初次表露出了不安定焦躁的声音,在他前方明显有着马儿靠近的声音。
再说,前几次较量下来,似乎,曾雪磐都没有从他这里赢过一次。
朱潜倒不这么觉得,要说死对头,曾雪磐是他的死对头的话,他何尝又不是曾雪磐的死对头。
倒霉的要死,遇到了死对头!大黑骂。
朱潜他们几个人,全身都已经是大汗了,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或许这次他们真的在劫难逃了。
可敌人已经初步摸清了他们在逃的方向,因此,一群骑兵快速超越他们,意图在前面对他们形成实质性的包围圈,堵住他们的前路。
灯笼的光瞬即破灭。
齐羽飞吹了一声口哨。兀鹰立马飞了过去,双脚踩中那个照着他们的灯笼。
一束雪亮的灯笼的光,照在了在逃的朱潜他们的头顶。
“在那里,我看见他们了——”
后面传来呼呼的风啸,以及,马蹄踩在泥土里发出沉重并且具有威慑力的追击声。
朱潜等一行人此处几乎无处可躲,只能是往前方狂奔。
见有人被袭击倒下了,曾雪磐和鲁哥想都不用想,知道试图逃脱出去的人,必定在这里了。
瑜鞅瞪了下快手的表弟:这岂不是变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那人闷声而倒。
几乎不假思索,麋鹿袖管中暗藏的飞镖第一时间飚了出去,是划过了第一个发现他们刚才所在地方的人的脖子。
是鲁哥底下的人的声音,喊着:“鲁总管,这里好像有人——”
一切,似乎进行的很顺畅的时候,他们背后突然出现了一声。
大黑背着雅子跟随他其后,紧接为朱潜,麋鹿他们两兄弟押后。
齐羽飞冲另外几个人点了点头,接着,自己第一个,摸索着下到了左侧的路,往前探路。
说时迟那时快,兀鹰在他们左后侧方向拍了两下翅膀,是在指出新的逃脱方向。
原来齐羽飞操控的兀鹰,一直在努力寻找突破的路径。
朱潜冷静的,一边双眸看着前方一路搜索过来的鲁哥,一边,对着齐羽飞密语:“有看见新的路吗?”
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再到现在,在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刻,这个苍白的,阴险的曾家少爷,似乎又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拦路虎,掌控着他们的生死命脉。
除了死对头三个字,大黑似乎都想不到如何形容曾雪磐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麋鹿小声咒骂起来,想着这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诡异,好像真的知道他们就藏在这个地方似的。
紧张,心跳声,如雷贯耳,出现在朱潜等人一行中。
夜里很黑,可是灯光一照,可以说,让黑暗里埋伏的东西都可以原形毕露。
刚看着曾雪磐骑着马像是离开了,大黑等人刚要松口气。却见不会儿,几个人打着灯笼,照到他们所在的四处来了。
最怕的,倒也不是这些人武艺如何,而是,是否是像鲁哥,或是曾雪磐如此狡猾多端的人。
都是曾府平常并不经常露面的护院,归之都是有几下的能手。
接着,一挥袖口,几个人影,从黑暗处冒了出来。
“是,主子。”鲁哥赶紧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奉从着,说。
曾雪磐低声道:“你带几个人,拿着灯笼,在这周围,一土一草都不要给我放过,搜。”
他是夜叉的儿子,必然是一样的。
夜叉又如何,不是早就听说了吗?夜叉对自己的老婆,夫人,可是相当的爱护,在所不惜,不顾一切。
他偏不信,他能做到冷血无常。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嘴角阴森森地露出颗白牙。
如果想杀掉那个人,无疑,要先把雅子弄到手里。
有种直觉告诉他,那人在这里,雅子也在这里。
曾雪磐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满头都是汗,铠甲沉重地压在他肩膀上似乎挣脱不出来。不,重的不是铠甲,而是压在他心头上的压力。
“少爷——”鲁哥把水囊递到主子面前。
没有人知道,他死去的那条狗,总是在他每晚的噩梦里重现,像是在告诉他,如果不杀掉那个人,今后他的下场,会宛如他那条狗。
要不是那个人步步逼近,他曾雪磐不会到现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是和法玛尔的人勾结起来,必须是,杀了这个人,不然,他曾雪磐感觉,活不下去了。
是那个,在背后包庇着雅子和四海,敢杀了他曾雪磐的狗的那个人!
不。
雅子?四海?
鲁哥只知道,他们拿到装备,进驻这里以后,上面的人,似乎与大明的某些人接触过了。他们如今在这里组织围攻,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曾雪磐心头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人。
看起来也不太可能。
再说了,西洋人,现在是想攻打大明了吗?
不是任何百姓都能很快把自己上升为民族荣耀,一般人,想的都是怎么混口饭吃而已。
主子是不是西洋人,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两样,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没有曾雪磐,他们势必是流离家所,没有靠山,更没有了生活来源,生计会成为大问题。
鲁哥和许多奴才一样,除了一开始的诧异以后,很快全盘接受了事实。
原来,自己拜的主子是半个西洋人。
对于曾家的祖宗是哪儿人,说实话,鲁哥之前,还真的不太清楚的。直到曾雪磐此次带他们一直到了和法玛尔人接触之后。
曾雪磐摘下了沉重的头盔,露出后面解开束缚后披着落肩的长发,以及那张过于苍白的脸,怎么晒都晒不黑的脸。
鲁哥给他搬了张椅子坐。
戴着一身沉重的铠甲,确实一直这样坐在马上属于十分疲累。曾雪磐从马鞍上慢慢挪了下来。
给曾雪磐牵住坐骑的缰绳。曾雪磐至少是个贵族,指挥官的等级,并不需要上最前线作战的。
鲁哥肯定是伴随在曾雪磐左右的。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陆
“怎么回事?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邱几道甩不开咬到自己骨头里的老鼠,脸上写满了震惊。
所有人顿时心头明了,看着在大黑背上似乎一直昏昏欲睡的雅子。
这无孔不入的,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功臣,已经是不止一次的事儿。
咬到邱几道手腕上的是一只老鼠。
几个人全愣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着对方即将得手,朱潜抬着头,对着飞来的五爪眯了眯眼睛。突然间,却是哎呦一声,邱几道突然痛叫着退了回去。
大黑离朱潜最近,本来最容易护主,可是刚好他身上背着雅子,回身伸手的动作,比往常慢了一步。
其余人顿时震惊。瑜鞅和麋鹿、齐羽飞等,三人同时回身,去救驾。但毕竟离的远些,肯定是慢了。
说时迟那时快,邱几道骤然飞了起来,一招突如其来的白骨抓,越过大黑的头顶,直抓到朱潜的头上。
此举,却无疑应证了邱几道的猜测。
大黑感觉到了对方针对自己少爷不善的眸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朱潜。
几个人里头,明显,朱潜外貌上看起来的年纪,与传说中龙潜的年纪最为相近。
邱几道迟疑地看了他会儿,见他的眼睛里有红线,似乎是中毒的现象,因此退了小半步。同时,是朝朱潜的方向看着。
听见这话,麋鹿立马第一个走了出来,摩拳擦掌的,卷起袖管:“我来试——”
事到如今,邱几道看着他们出现的几个人,冷酷一声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没有中毒,有本事上来试试我的蛤蟆功!”
根据兀鹰拍打翅膀的声音指引,不会儿,由齐羽飞带路,他们几个,成功地站在了邱几道的面前。
一群人早就等他这句话,一起施展轻功,掠过混乱的人群头顶,直飞冲进了浓重的白雾里头。
朱潜重振一下精神,说:“赶紧走!”
说的也有道理。他爹娘照样不一定来。要是真来了,见到儿子快要死了,都不出来,岂不是真的冷血心肠的父母了。
齐羽飞听见他这句问话,愣了下:“他闭关,当然不来。他要是来,我何必来?”
“你师傅来吗?”
朱潜想到这儿,心里头某处真有些郁闷了呢。他想着这次出来,就是要自力更生的,不想靠爹娘之力,这样,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实力。
不知道,自己爹娘会不会也在此处深山里呢?
他爹娘,真是很厉害的人,把儿子始终耍的团团转。
说来说去,自己找的人,只有一个——雅子。
朱潜小眸子转溜了一圈,再看看身旁的瑜鞅,很明显,这都是亲戚了,肯定是他的人。
魅庭与护国公王府既然有此来源,不用说,齐羽飞肯定是一早都站在他朱潜这边的人了。不知道,类如齐羽飞这样的人,还会有多少?
还用说吗?八成他爹让人家师傅修书给徒儿出山来这里的。
齐羽飞明显听不懂他的话,只说:“我师傅退位,闭关许久了,不过,确实是他修书一封,让我务必参加此次书院的邀请。哪里知道,原来这里全是圈套。——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你师傅送你来的?”朱潜眯了眯小眼珠子,似乎这会儿,总算给他抓到了自己爹娘的一些蛛丝马迹。
朱潜这样一想,总觉得自己也得低调些才行,否则,未来回去,八成要被爹娘给笑话去了。
爹娘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人,偏偏,都在儿子面前装的如此低调。
说起来,他爹,似乎从不喜欢在他面前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犹如他娘的丰功伟绩,他都是听他人说的,自己一句话都没有从娘亲那儿听过。
朱潜缩圆了下小嘴唇:自己老爹藏的真深哪!这事儿,他真的没有听过老爹提起过。
原来,自己老爹,与齐羽飞的师傅曾经有过一腿。
魅庭养出来的兀鹰,是真正能听懂人话的,与主人有着心照不宣的心灵感应。
兀鹰,魅庭所养育所训练出来的兀鹰,可不是在江湖上也算是鼎鼎大名的。或许,东胡人等,都也有在养这种动物,可真没有哪个,比魅庭所养出来的兀鹰要好。
对此,齐羽飞承认说:“我师傅以前,送过护国公隶王一只兀鹰。”
他老爹的兀鹰,说起来,和齐羽飞的很像,貌似是同一个种族里出来的。
这大概是因为,兀鹰这东西,他老爹也有一只的缘故。
朱潜此刻像是个孩子似的撇撇嘴角,明明是齐羽飞的兀鹰,给算到他头上了。
到这会儿了,这条要落水的狗居然如此咆哮。
究竟是谁逃不掉?
邱几道一时摆脱不了兀鹰的爪子,愤怒地大吼:“龙潜,夜叉的儿子,你逃不掉的!”
兀鹰早就在空中待命,俯瞰底下的情况,再见到主人的指示以后,早已准备好,冲进了人群里,两条腿抓在了邱几道的头顶上。
齐羽飞两只手指再次扣紧在嘴巴里吹着口哨声。
擂台上顿时白雾弥漫,加上夜晚视线不好,明亮度不够,场上一片混乱。眼看,邱几道有可能就此趁乱逃脱。
这一炸,八成要把密道都给炸没了。邱几道不得红了眼睛,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也就顾不上其他人了,立马要打开暗道机关,这会儿先逃了再说。于是,他两边袖管一挥,甩出多颗烟雾弹。
邱几道肯定不告诉他们机关在哪儿,为此,不如把地上的石头全炸了,看看里头究竟。
与此同时,有人拿来了炸药,因为发现擂台上的板揭开以后的地方,下面都是坚固的岩石。
大黑立马飞奔回来,对他说:“少爷,奴才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这是因为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必有其弱势的地方。”说到这儿,朱潜朝着离自己好像有点远了的大黑喊了一声,“不要走远了——”
齐羽飞这时候插了一句说:“世子说的没错。世上所有的武学,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势必是有缺陷的地方,有其致命的弱点。”
朱潜道:“蛤蟆功最大的精髓,在于可以吸走其他人的精力。这等于说,蛤蟆老人身上,有各大武门派别高手们身上的精力。如果弄倒蛤蟆老人,说不定能从蛤蟆老人身上获取这些精力,这就是那些,富有野心的人的想法。蛤蟆老人或许只是单纯为了蛤蟆功修炼升级而吸人精气,可其他人,不一定是蛤蟆老人这种想法。”
再说了,弄死蛤蟆老人有什么好处?
蛤蟆老人怎么可能被人弄死?不是所有人都怕蛤蟆功吗?
“被人弄死的?!”麋鹿诧异。
“关于蛤蟆功,我也只是听老师说过一些,其中,关于传说中的蛤蟆老人怎么死的,各有各的说法。”朱潜转述公孙的话,“有人说,蛤蟆老人是自然而死的,也有人说,蛤蟆老人是被人弄死的。”
麋鹿后背出了身冷汗,感觉形势易发的错综复杂,令他都感到迷茫,问:“怎么说?”
“螳螂在前,麻雀在后。”朱潜说。
麋鹿再次后知后觉的,顺着他的眸光往上一看,见高处似乎有一些鬼鬼祟祟的影子。无疑是,有些人和他们刚才一样,看见了光来到这里探查情况,但是,并不急于暴露自己,见着中了圈套,更是谨慎而行,只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
“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不止我一个——”朱潜的话显得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麋鹿说:“我知道你要说我蠢,可是,这回,我和其他人一样蠢,只有你一个人聪明。”
“这用得着想吗?”朱潜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
麋鹿背靠在他身后,明显和其他人一样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暗道在这里?”
龙潜的名声早就名扬天下,谁不知道龙潜的智慧,为文曲星转世,脱俗于世人。或许他人看不透的机密,龙潜却是绝对能看穿。
确实如此。不是所有人都想龙潜死的。应该说,曾雪磐这话从某方面来讲,是起了反效应。只见,人群里,还有那么一两个,不怎么相信朱潜发出的那句话的人,这时候,反而因为得知是龙潜所说的,站了出来,加入了集体作战的队伍里。
“别急。”朱潜耐心先安抚自己人,说,“知道我是龙潜,必然,有人想我死有人想我活。”
大黑心里喊了声糟,果然,这些人,都是冲着他们家少爷的性命来的。
法玛尔人,邱几道,眼神里蓦然亮了起来,仿佛野兽找到了自己锁定的目标。
是龙潜!
原来如此。
曾雪磐意识到朱潜他们回头逃了,追了上来,冲自己人喊:“把龙潜抓起来,他在里面!”
究竟是什么人,能用短短一句话,把纷杂的力量突然聚集在了一起,汇集成了一股可怕的能量。这样的指挥能力,只能说是用鬼斧神工,天上所赐来形容。
本来杂乱无章的被困人群,犹如群龙无首的队伍,现在,突然得到了最有力的智慧力量,有勇有谋,有战术,有武略。令无论是邱几道,或是外面围攻的法玛尔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敌对力量。
这时,瑜鞅代替朱潜站到高处,指挥外围的人群利用现场的篱笆和火把,对闻风而来的骑兵进行截击,为前面打开擂台的通道争取时间。
一瞬间有些招架不住,他急于撤退,可是,分明是想到了什么,不敢随意撤退,只能用力守着底下的擂台,等其他的援兵到来。
邱几道不能使用蛤蟆功,只好用普通的武功来对付这些人。可是,除了蛤蟆功,他其它的招数只能算是平平,因此一时间应付起这么多各类各派的人的攻击,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和狼狈。
十几个人包成一个圈,冲向邱几道。
之前是不知道原来出路在邱几道这里才往外冲,现在,都知道出路在邱几道脚下,还不这么做。
可那些人不怕,要知道,来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身上中了那毒的,想着来找解药的,此刻不过横竖都是死,不如和邱几道同归于尽。
“你们——”邱几道在擂台上摆出姿势,要发蛤蟆功。
邱几道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回事时,见那些,本来避开擂台的人,突然间全冲着擂台跑了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那些被围困住的,其实已经是束手就擒,等同于无头苍蝇,几乎都是要绝望的人。如今,突然听见有人说,要另一条出路,无疑一下都像是临死之前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个个活像斗鸡一样被针一扎,全红了眼。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柒
江湖里,拿什么动物当自己的武器都有,真没有见过用老鼠的,难怪邱几道惊骇成这样,一如之前其他人的想法。;乐;文;l+
趁邱几道慌乱的时候,瑜鞅、麋鹿与齐羽飞,三人一起上前,左右正面夹攻,直扫邱几道的脚下。
邱几道只得匆忙跃起,因此露出了脚底下一直掩盖的机关。
秘道口一看,竟是能容两个人大小。
朱潜举着的桃花扇子抵在小下巴上眯一眯小眸子,向瑜鞅使了个眼神。
瑜鞅会意,忽然折到邱几道身后,左手一个锁喉,把住了邱几道的脖子上。
邱几道没有想到突然被一个少年给擒住了要害,愣了下,紧接,袖管里一只手暗自准备发功。
一道声音这时传入他耳底:“你不怕死,可以发功,”
这人一样是中毒了吗?邱几道不由多了个心眼。可是黑暗里,看不见瑜鞅的眼睛,因此看不出瑜鞅究竟有没有中毒症状。
可恶!邱几道喘口气,开始转变战略:“小兄弟,你们看。现在,秘道都被你们发现了,但是,那么小的一条秘道,如果所有人都从这里走,是不可能的。不如,你们先走,我给你们打掩护。”
“不!”瑜鞅一口拒绝。
邱几道咧开嘴巴,下巴的胡子好笑地抖着:“怎么?难道你们不想从地道里逃走吗?”
“我们想要的是解药。逃不逃,无所谓。只怕逃到外面去,出口处不知道有什么人堵在那里。”
邱几道锐利地扫他们几眼,已经很清楚他们几个的能力了,说:“既然小兄弟样样都不相信我,我给你们解药,你们又怎么能相信?”
“解药我们知道不在你手里,这样,你带我们去见有解药的人。”
“好吧。”邱几道狡猾的眼珠子一转,“解药是不在我身上,我带你们去拿。”
在押着他转身的时候,突然,朱潜走上来。邱几道和其他人未看明是怎么回事时,只见两针扎入了邱几道身体上的穴位。
邱几道这回真正被吓到了,全身僵硬。
他没有想到,完全没有想到,朱潜居然是两针,直接把他命门给封了。如此一来,无论他想使蛤蟆功,或是其他内力,只要一发力,必然倒行逆施。
话说,他修炼了蛤蟆功以后,这蛤蟆功之所以能吸人内力,相当于吸睛*,都是因为自身修炼的命门,与普通人不同。可以说,除了蛤蟆老人记载的那本秘籍,没有人能知道修炼蛤蟆功的人的命门准确是在哪里。
朱潜怎么知道的?
冷汗,一颗颗从邱几道的脸上头上掉了下来。
“你是龙潜,对不对?”邱几道眼角瞄着这个七岁的小孩子,只觉得这个拿着桃花扇子的小公子,一双丹凤眸子像极了传说中高卑的那个老妖,可妖孽了。
文曲星转世的智慧,却是在一个如此妖孽的男人身上。
邱几道想想,都觉得恶寒。
朱潜像是有趣地打量他身上的冷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顾着做着自己的实验那样,观察他的神色,说道:“原来,你两命门真在这儿。”
“谁,谁告诉你的?”邱几道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这个情况,连瑜鞅等人都觉得意外,不由看着他们两个充满好奇。
话说,邱几道因为受制于他人手里脸色变得难看不说,可朱潜脸上那幅表情,再次让他们大开眼界。
麋鹿缩圆嘴唇,连嘘两声:这小屁孩,表情太邪恶了,整个阴险小人的模样。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他有这个表情。
问题是,朱潜莫非与邱几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怎么会到至今唯一对邱几道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有跟在朱潜身边最久的大黑,或许知道此刻自己主子心里想着什么。
之前朱潜不是说过一句话吗?说了——他要死了。
敢杀龙潜的朋友?等于杀他龙潜,能让他活吗?
邱几道是不知道自己犯了龙潜什么太岁的,按理,他都没有动上龙潜身边的人呢,不是吗?
“你说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猜的,叔叔。”
那张妖孽至极的与天下所有美男子齐名享誉的七岁小脸,冲自己露出单纯无邪的表情这样说。
邱几道深深感觉到一道雷从天空劈了下来,差点没有将他当成劈成了八块。
太雷人了!
麋鹿抱着自己胳膊发着瑟抖:恶寒!
“叔叔?”邱几道已经无法找到自己的舌头了,整个七晕八素的,分不清状况。这个小孩子,明明聪明的要死,比他大人还聪明,怎么叫起他叔叔了?
想打击死他,所以说自己猜的!
一口鲜血,都快涌出肺口。
“你,你很聪明——”邱几道喘了喘,气息几乎都不稳了,终于知道这个天下最具智慧的男人想干什么了。对了,让他完全出乎意外,无法集中精力,思维分散,于是,体内精气更是由于命门被封的缘故四处乱走。
“可你要想清楚了!”邱几道发狠,“我要是死了的话,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找到人。”
“我也要告诉叔叔,你要是不再快点带路,我来不及给叔叔打开命门之前,叔叔可就只能死在半路了。”
叔叔?叔叔!
邱几道真要吐血了,恨不得吃了眼前这个小屁孩:“那要看我死的快,还是你那些中毒的朋友死得快。”
“这个叔叔不用太操心。其实,找解药为一回事儿,更想找的是,指使叔叔做这种事的那个人。我两个朋友都不会那么快死的,因为其中一个朋友,已经可以变成解药了。”
什么?!
邱几道瞪大眼。
瑜鞅、麋鹿等几个人同样愣住了。
朱潜把扇子突然指到麋鹿身上。
麋鹿被他指到胸头上,突然感到一阵发寒,他那扇子好像是一把剑,正确地指到了他的命脉上,随时要取了他的命似的。
这个小屁孩,莫非是看穿了他麋鹿吗?
麋鹿额头闪出汗珠,对着他,逞强地挤了下抽动的脸和嘴角,说:“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任我,你早说——”
“我一直觉得奇怪。雅子我知道,是你把她成功带到悬崖下来的。以你功力,都没有你表哥强,这点我很肯定。可你这人,怎么能成功逃脱璃王的追兵,摔到悬崖底下都没有死,以你能力,这本来是办不到的事。之后,一直观察,包括我上次,故意把你弄出去对付芙蓉,结果芙蓉居然手下留情,留了份善心没有杀你。原来,这都是由于你眉头上的那颗痣。”
痣?
除了瑜鞅,其他人都往麋鹿的额头望过去。
麋鹿额头上是留了一撮,和普通男人不一样的刘海的,刚好遮盖住了左额头的上方。如果撂开那些刘海,按照朱潜刚才说的那样,果然是,在上面有一颗红痣。
这颗痣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
大黑等人正有些迷惑。
可以说,这种事儿,反而是老一辈的应该是听得多的缘故,反而一下子明白了。只听邱几道突然惊呼一声说:“福星!”
对了。
麋鹿之所以在仓皇堡里众多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被堡主重视,无疑就是因为,他是带着福星出世的人。
有了这颗福星,说明他的运气,比起常人而言,是好到了极点,往往能化险为夷。
比如说,本来朱潜真的是拿他去试药的。没有想到,这个药试着试着,这个男人的运气好到爆,自个儿身体对毒药产生了免疫力。
如今,只要等麋鹿的体内产生抗体以后,朱潜拿他血清,输入雅子体内,能给雅子解毒了。
听到这里,邱几道脸色顿时浮现出了一种灰败的神情,说:“天助龙潜,莫怪,他人要把你斩草除根。”
“叔叔这话,我可以理解为,那个想要杀我的人,正是未来要与我龙潜抢人抢东西的人吗?”
麋鹿又抽了下嘴角,实在忍不住出声了,对朱潜说:“你装着孩子的口气,你知不知道,你恶心他,也恶心死我了。”
朱潜立马横起眉扫了他一下:“之前,你不是一直嫌弃我老气横秋吗?放心,以后,我会一直和你这样说话的。”
“别!”麋鹿急攘攘。
现在,他们突然发现,比起他犹如正常小孩子那样卖萌说话,还不如,真的还不如他的老气横秋好。
瑜鞅叹一口气。
齐羽飞笑着。
大黑摇头晃脑。
雅子昏昏欲睡。
朱潜的眸光到了雅子身上,马上回到速战速决的模式,对其他人低声发令:“带着他下秘道。”
瑜鞅在最前面,押着邱几道第一个纵身跳下了秘道,其他人紧跟其后,最后跳进洞穴的齐羽飞,让兀鹰拉下机关,把秘道口封了。
麋鹿嚓的一下,点亮了火折子。
朱潜的先见之明是对的。只见他们进了秘道以后,竟然是个宛如迷宫般的地方。
横纵多条岔道交叉,如果不是熟悉这里的人,肯定是被蜘蛛网一般的道路给迷失了方向,困在这里犹如蜘蛛的猎物等死了。
这个秘道,确实是有个名字,叫做蜘蛛洞。
麋鹿打了一声喷嚏,摸摸鼻梁。
这样的地方,肯定是书院那些老头子们想出来的逃生秘道了。
(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捌
麋鹿心头不由咂的一声,是想,到底是与一般人不一样的男人。
再看前面走着的朱潜,七岁的小颜神情恬淡,步履从容,似乎,早就对此了然于胸。
麋鹿的心头忍不住翻滚着一阵恶心。
可这里的人,却在安静地享受美景。
外面的人,许多死的死,伤的伤,惨不忍睹,都是大明的子民。
山中景观,自然是美不胜收。与他们之前逃亡一路来看到的洪水肆虐,截然两样。
出到外面,方见外头居然是一个大四合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向左眺望,有凉亭犹如仙鹤,屹立在晨雾之中。
一行人,除了大黑、瑜鞅和齐羽飞依旧留在这个小屋里,雅子以及麋鹿,跟随在朱潜走了出去。
朱潜对此,眉头挑了两下。
雅子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刚才的山洞摇晃给弄醒了,睁开眼睛。听见老太监的话之后,立马利索地从大黑背上爬了下来,站直了身子,说:“奴婢陪世子过去。”
根据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马上射到了雅子那儿。
老太监点点头:“主子都考虑到了,世子的身份,是不能不敬重的。按照礼节,护卫可以在门外等候。同样的,世子可以带奴婢前往亲自服侍世子。”
麋鹿用力握紧了拳头:“我陪你去!”说着,往前对那老太监踏一步说:“世子是何等金贵的人,怎么可能一个护卫都不带去赴宴?”
朱潜向他们摆了摆手,说:“我去去就来,顺道给你们讨碗饭。如今我们是客,放心,他不会连碗饭都不给我们吃的。”
紧张之间,麋鹿、瑜鞅等,都跳了起来。
一听这话,麋鹿等其他人不由地一阵紧张:这不是明摆着的鸿门宴呢?菜里肯定下毒呢,怎么可以去吃?
“有的。”老太监眯着老眼笑着,“世子请,主子已经把宴请世子的餐宴都摆好了,只等世子过来。”
“有吃的吗?”朱潜起身,手指尖拍拍自己身上的灰,不客气地问。
两人,对着朱潜毕恭毕敬地鞠躬,福身,说:“奴才拜见世子爷。”
女的俨然是个姑姑模样,年纪大概三十,身着整齐,发髻上别了一支珠玉。
男的是个老太监,留着白胡子,白头发。
朱潜他们抬头一看,见是一男一女。
终于,有个人,从屋外推开了房间的屋门。
那头只好歇斯底里地喊了几声,最终,自己作罢。恐怕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以他那点破烂的功夫,这里面恐怕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可是,没有一个俘虏会搭理下他。
“起来!”一个应该是带兵的头,冲这帮俘虏喊着。
这下一来,倒是让那些拿刀对着他们的士兵给尴尬住了。
其余人一听他这话没错,一个个跟着坐在了房间的地砖上,各自拿出了身上带的干粮和水,先补充起了能量。
双方这样僵持着,大概有半柱香以上的时间。接着,朱潜干脆带头,第一个坐在了地上,对其他人挥着手说:“坐吧,他们如果想杀我们,早动手了。”
朱潜是让他们所有人都不要动。
八成,屋外的埋伏更多。
这群人背后的主子都没有出来呢。
瑜鞅脑子里盘算了一圈,是想,如果只有这点兵力的话,以他们几个身手,突围应该没有问题。但是,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侍卫们,拿刀拿剑,对着他们几个。
太阳公公爬上了山。
朱潜他们几个,站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望到了纸窗上似乎透进来的光,这意味着,天色已经过了黑夜,是亮了起来。
小道通出来的地方,是一间屋子。据初步推断,应该是,书院建在这深山老林中的另一个建筑物,以防万一用的。
不用说,他们几个都爬出来以后,被抓了。
只等他们爬到了出口处,麋鹿刚把脑袋伸出到洞口,一支尖矛抵在了他额头上。
要说有福星罩着真是不一样,看着这山洞天崩地裂的一直晃动,却是,只有这条小道看起来安然无恙。
几个人赶紧沿着这条小路往前爬。
小路窄的很,只能用爬的,一个人一个人经过。
麋鹿只好根据刚才那个被砸死的侍卫妄图逃跑的那个方向第一个找了过去,一看,真有条小路,隐藏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你是福星,死不了。快点走,不然全部人都得死在这里了。”
麋鹿一把脸当场垮了下来,喊:“没天理!”
只见,朱潜突然指着麋鹿:“你走前面。”
要比心狠手辣,那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个更狠的,称之为最的。
“仓皇堡的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瑜鞅告诉表弟。
麋鹿就此看了表哥一眼:“以前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点儿心狠手辣的。”
瑜鞅一把将对方扔到了石头滚落的地方。那人哇的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却没来得及,被一块大石头直接砸中了身腹,当场死亡。
对方继续摇摇头。
“你们怎么进来的?”
对方摇摇头。
瑜鞅跳过去,拎起那个存活一口气的侍卫,问:“出路呢?”
眼看,他们几个要成瓮中之鳖,在这个崩塌的山洞里不是被砸死,就是被憋死。
众人就近贴着岩壁,支撑住身体不随地面摇晃,同时,只见不断有石块从洞顶上滚落下来。大点的石头,已经是把刚才他们进来的洞口给堵住了。
这时候,突然顶上发出砰砰砰,三声巨响,整个山洞和密道,随之都山摇地晃了起来。
麋鹿等人捂着嘴巴,闷笑不已。
对方因为他这话,明显眼皮翻了翻,要被气死的节奏了。
“好吧,你告诉我璃王在哪里,我去找璃王算账,告诉他,皇上栽赃的他——”
“璃王,璃王——”
“不是皇上,莫非是璃王做的?”
那侍卫瞪着他,足足瞪了他有好一会儿,很显然不敢相信,说:“什么,什么皇上?”
“皇上呢?”朱潜弯着腰,凑近到对方耳朵,轻声问。
见这个室内洞穴较为宽敞,但是,明显不太像是某人可能躲藏的地方。朱潜来到其中一个被俘的士兵前,检查对方的衣服一番,确定了对方身上的衣着,为大明宫内的侍卫服。
倒是没有忘记留个活口问话。
瑜鞅和麋鹿同时袖口里甩出几条暗镖,所有可见的敌人全部闷声倒地。
所以,当他们几个人突然间跳入那洞口时,几个在点烟的士兵,根本猝不及防。
几个人随之不由分说,走进了朱潜发现的暗道。这暗道既然是设计者给自己留的后路,自然是绕过机关往前走的一条岔道了,终究汇合处是一样的。
之所以他能发现这个特点,都是因为,之前竹清带他走另一条逃生路时,有过这种经历。
朱潜说:“书院的老头子记忆都不太好了。生怕自己中了自己设计的陷阱,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麋鹿简直看呆了,想他怎么知道这里有出逃的路。
轻轻一按,一个石壁挪开后,出现了个洞口。
同时,朱潜在最近的岩石壁上,找到了一个开关。
朱潜等人,拿袖管掩住口鼻,抵挡住呛人的烟雾。
眼看,他们藏在过道处不出来了,那头,等着他们入网的人,自然也是心急,生怕他们就此逃脱,因此,没过多久,远处飘来了烟草燃烧之后放出来的白烟,目的是想把他们熏出来。
其余的人,纷纷就近找地方躲。
手拿火折子的瑜鞅,走在最前面,远远在瞥见邱几道被前头的机关卡死的模样,立马身体一侧,同时躲过前面飞射过来的暗箭。
一路邱几道摔,摔,摔到最后,突然哇的一声惨叫,紧跟着没了声音。
他的身体是犹如沙包,在路上左冲右撞,肯定是四处撞到头破血流,并且还不能刹车的节奏。
其余人跟随在他后面,能听见他一路疯狂的尖叫声。
由于命门被封,他基本上属于残疾的程度了,不能自控,邱几道被掌力的气浪推了出去以后,身体一直往前冲,随之,是在向下的密道里,犹如岩石一般滚了起来。
邱几道未来得及惊醒他这话里的含义,骤然间,身体背后被人一掌给拍了出去。
同样的诡异,却无疑更让人汗毛竖立,冷汗直流。
“你认为,你这样算是功成身退了吗?”朱潜走到他面前,突然冲他一笑。
邱几道口角流血,冲着他们几个,尤其是朱潜诡异地笑着:“龙潜,我知道你很聪明,也知道你像你爹一样心狠手辣,我这条命,肯定是不能在你手里活下来的。所以,如果有你陪着我同归于尽,我也算是功德圆满。”
瑜鞅一听这话,手指用力掐住他脖子。
过了会儿,邱几道突然想起了什么,顿住脚,失声喊了一声:“糟糕!我出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的。如今我突然回去,或许,他们会把出口封掉。如果他们知道我带人回来的话——”
一路走,是走了不知道多久。
邱几道对这个路,也不是非常熟悉,一边走,还得一边摸着之前自己做过的记号,分辨是哪条路。
这再次证实了,书院的人,策划了这次围猎行动。
可邱几道不是书院的人,怎么能知道这个地方并为自己所用,不用想,那肯定是,书院的人,告诉邱几道的。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玖
朱璃把朱宁额头上捂着的帕子挪开,再自己用手摸了下,感觉没有再发热。
帐篷外,马维端着药碗,掀开了帷幕走进来。
在看见朱璃脸上好像不怎么高兴的表情,马维不由加紧两步,走近到军床前,有些担心地看了下朱宁的脸色,问:“主子——”
莫非,朱宁吃了对方送来的药之后,没有缓解?
药,是施行道让人送过来的。
这个施行道果然靠不住——马维就此骂了句,刚要把手里端着的药碗里的药洒了,既然都没有用处。
朱璃却开口:“不是挺有用的吗?”
当然是不可能把人家送来的药,直接给郡主给用了。马维是先让其他中毒者先试了药,见有效才送过来的。马维想到这儿,兀然惊醒朱璃皱眉头不是因为药没有效果,相反,正因为这药有效。
他们在这里扎营,自从那晚上以后,一直都是按兵不动。主要是,突然连朱宁都中了毒,而且这毒十分奇怪,不像是毒门毒派所使的某种毒药,反正连他马维这个老江湖都看不出来。
情况突然变得,连他们自己都摸不着北,所以,先在原地不动,静等时机,是最好的办法。
敌动,我不动的话,总是能等到对方露出破绽的。
因此,朱璃才让施行道负起责任去找解毒的药草。
施行道当时也是不情不愿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被冤枉的,纯然是完全和他们一样不知道,这个毒是怎么个一回事。
原本,他们想着,如果施行道不成功的话,但是,到底是,是施行道比他们了解这个地方,了解这个神秘的深山老林,给找出解药来了。
为此,马维倒是一直都没有忘记派遣探子出去,试图摸清这个深山中在发生的事。
其中,他们甚至在麋鹿和雅子逃脱以后,把熏公子那三个人都放出去了。因为留着熏那三人,对他们而言,几乎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况且,看着这三人打扮实在奇怪,马维心里对此也是抱了一丝警惕和疑问的。可是,眼看,朱璃突然放口,说是放他们三人走。
女儿退烧,做父亲的,朱璃看起来并没有完全的感到了松解。他拂弹绣袍,起身以后,望到账外射进来的阳光,可见又是天亮了,崭新的一天出来了。
阳光破除森林里的迷雾。他派出去的士兵,再次下探到悬崖底下去摸索失踪的麋鹿雅子的线索。
如今找了几天之后,似乎有了比较有价值的消息传了回来。有士兵说,说是找到了衣服的碎片,衣服上带着血,看起来,像是小姑娘身上的衣裙撕下来给人包扎用的。
可见那两人掉到下面以后并没有死。
说起来真是奇迹。那么高的山崖,你说慢慢沿着岩壁爬下去,是有可能不死。可是,那两人,分明是中了他朱璃的箭摔下去的。
摔了万丈,居然只是看起来轻伤,可以继续走动的模样。
朱璃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此人,和龙潜八成是有缘分的了。”朱璃琢磨着嘴唇说。
马维把药碗放在桌几上晾着热气,说:“主子所想的,正是奴才想说的,莫非,那两人,是书院老者们说的星潜了。”
星潜,按照那些占卜星术的人说法,一共有七颗,围绕龙潜这条巨龙冉冉上升。
至于他们是不是保护龙潜,却是没有人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只有人说是,这些星潜自身都具备有和龙潜一样,与凡人不一样的能力,为与众不同者。
既然叫做星潜,说的是,和龙潜之间应该有扯不清的缘分。
“他们和龙潜是在一起的了。”朱璃手里握了下掌心,口气笃定。
马维补充探子报回来的消息:“说是昨晚上,山顶上,有人聚集,点了火。一个探子回来报信,另外一个再往前摸去,到了今早上,却一直没有回来。”
朱璃回头,几乎不假思索:“不可能是龙潜做出来的事。”
龙潜,护国公的世子,一个七岁的孩子,没有带什么兵上山,聚集人做什么?应该是努力逃亡才对。
马维小心一句:“主子是不是想,是下毒的人做出来的了。”
朱璃的眸光里微闪:“施院长让人把药草送来,自己没有出现,是不是?”
“是的。”马维说,“奴才正觉得奇怪。这个药草为昨晚上送来的,刚好是,这几天没有动静的深山里出现了动静的时候。有点过于巧合。”
“你认为可能是谁下的毒?”
“本来奴才以为,是书院里的人下的,没有事先通知王爷,私自所为。可是,看那日施院长的样子,又不太像是奴才所想的——要说有谁瞒着施院长下的这毒,这个书院里,恐怕,也没有人能像施院长做出这种事来。”
施行道这人,还是能违背良心,为了私利做出一些不道德的事来。其他书院里的老头子,犹如竹清那种顽固不化的,怎么可能做出让众多无辜者受累的事儿,残害苍生的事儿,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据此来看,书院自己人下毒这个推断,基本被推翻。
但是,施行道是如何找出解毒的药草的?
如果,他也一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是谁所为的话。
毒,不是龙潜下的,不是书院的人下的,还能有谁?
朱璃闭了下眼睛,自昨晚起,一个答案,在他心头上屡次浮现。固然,在此之前,这个怀疑,有过在他心头琢磨过,但是,很快被他否决掉。
可是,如今,似乎是他自欺欺人了。
马维瞅着他凝重的脸色,顿时一块儿窒住了呼吸。其实,这个药,送得,让他们不仅没有感到喘气的空间,是感觉到一把利剑,悬在了他主子的上方。
正所谓,杀人者,不一定会承认为自己所为,势必是要找个替包的。更何况,如果要除去的人,是天下鼎鼎大名的,护国公王府的世子。
要不是这样的话,之前,他们也不会找了个施行道,打算最后来个替罪羊扔出去。可是,终究,有人觉得施行道,恐怕还不够级别,不足够能平息护国公以及天下的民愤。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朱璃,璃王,摄政王,光靠这个头衔,都足以,让护国公心里得到一定的安慰了。
“要说算计——”朱璃缓缓在地面上踱了两步,“当年,万历爷,我们十几个兄弟,老八,算是最会算的了,终究却是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个儿选择了明哲保身。”
知道朱璃这话里的含义,马维更是痛心疾首地说:“主子是品德高贵的人,哪里是八爷那种小人可以比的。八爷是不敢担负起责任的小人,于是在朝廷生死存亡之际时,为了保住自己,逃之夭夭了。只有三爷您,不怕背负起黑锅和罪名,一直力撑朝廷到了今时今日。天下所有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比起皇上,真正为大明着想的人,除了王爷,没有其他人了。”
“即便如此,万历爷指的登基的人,是皇上,而不是本王。即便如此,太皇太后,把寄望一直寄托在年幼的皇上,而不是本王。倒是,天下所有人都挺担心本王会不会处心积虑。你知道为何吗?”
马维被他最后一句话给愣了下。
朱璃嘴唇一开,发出道冷笑:“到底是这皇位只有一个,有谁,会相信有人能对天下唯一的皇位不动心。当年,万历爷在的时候,多少底下的皇子,是亲生儿子表忠心,都不能使皇帝相信。更何况,摄政王与当今圣上,不过是叔侄关系。”
马维垂头不语。
朱璃扫过他耷拉的脑袋:“不需多想,你我都知道,迟早有这一天的。在临危受命的时候,在所有皇子都无一幸免,只有聪明的老八先隐退了跑了之后,本王,只是最后一颗棋子——”
“王爷——”马维紧喊一声,眼眶几乎都红了。
眼瞧自己主子的口气如此悲壮,貌似真的是愿意当这颗棋子英勇就义似的。
军床上,睡着的朱宁偷偷睁开下眼皮,望了望自己父亲的背影。
她盖在被子里的小手抓成了拳头。
*
没有想到,晨雾之中,依稀可见,几颗在夜里未走的星辰,仍旧悬挂在天际之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其光。
麋鹿看得有些呆滞,没有人知道他脑子里此刻在想什么。
前面,负责带路的老太监,先一步迈上台阶,向屋里的主人报告说:“回主子,世子到了。”
“快请。”里头的声音,像是挺欢快地说。
朱潜稍一眯眼,捏起袍角,避开台阶前面一块雾气降落的水渍,走上了台阶,到了门前。
雅子跟在他后面。
麋鹿则是被院子里的士兵,用尖矛给拦堵在了门前。
为此,麋鹿只能对着朱潜的背影吹了声口哨。
老太监等人,对于他这个不雅的行为有些吃惊的,刚要出声训斥时,只听屋里那个主人发出了一道笑声,听着那笑声似乎挺愉快的,一点都不觉得麋鹿吹口哨有什么冒犯之处,轻声说着:“世子所交的朋友,果然是与众不同,让朕,都恨不得想见一见了。”
伴随这话,麋鹿眼瞳缩圆。
雅子像是在门口一样被惊讶到的,顿了下脚。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拾
那头,太监把另一个人,领进了屋内。
朱潜对他这话里的含义,刚刚有所警备。
朱準的目光,在她脸上再浏览了一圈,突然对着朱潜轻声笑道:“世子可真算是有福之人了,在王府里,左右各一个姑娘家,各有千秋,令人羡慕。”
“是。”
“护国公府的奴才?”
雅子,当是不敢说什么话的,哪怕,此刻在她心头上浮现什么情绪,她都得按捺下来,规规矩矩的一个福身,对皇帝说:“奴婢叩见皇上。”
朱潜的眸光里,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圈。
当今圣上的情报网似乎出人意料。连这么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好像乞丐一样的小姑娘,都给挂记在心上了。
他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个阳光的小漩涡,向着雅子说:“这位姑娘,听说是从关内来的?”
或许是感受到了什么,朱準突然间,抬起的头,没有看到朱潜身上,是挪动到了朱潜身后的雅子。
他人再说当今圣上有多好,她雅子却只知道,在南夷人的心头上,满是血泪和恨。
都是,这个满口仁慈的男子,种下的祸。
她雅子和兄弟,可就会因此骨肉分离,流亡天下?
要不是这个男人下的命令,她娘,作为南夷人,可悲的,被他们大明人买卖的女人,会惨死吗?
雅子是这么想的,在踏进这个屋子内,在跟随朱潜之后,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为大明皇帝的男人。雅子的心头一样的五味杂全。
似乎,在应证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的某种可怕的决定。
手指头,摸着的那颗佛珠,在大理石的桌面上磨滚着,发出的,像是刺耳的声音。
一方面,他讨厌那个男人,那个会威胁到他今时今刻的男人,一方面,他喜欢那个女人,那个,曾经给予幼小的无助的他帮助,在他心目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恩人的印记的女人。
复杂的滋味,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看着,护国公和那个女人生下的孩子,如今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朱準的心头,犹如海浪一般翻滚着。
当时,到如今,他作为男人,已经娶妻准备生子了,更知道了什么样的女人作为自己贤内助的可贵,无疑,护国公是当今天下最让人妒忌的男人。因为,他娶到了,这个天下,最好的女子。
那个女人,像神仙一样的气质,萧然置身于尘世之外,手里握着号称鬼斧神工的医术,心肠,是他见过之中,最明亮的一个,好像金子一般的一颗心。
可那时候,偏偏,太子宫里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于是,认识了这个据说会成为他们家噩梦的男人的妻子。
终究真的是如此。
万历爷都视若眼中钉,眼红的男人,终究是要成为他们一家的噩梦。
在那个时候,几乎所有人,包括他父亲,包括他母亲太子妃,都坐如针毡,接着,他父亲的臣子,在旁边为他父亲建言,同时,也是告诫他这个皇孙,如果以后他要坐上皇位,那么,无疑,眼前这个带兵打仗过于出众的男人,必然是他们皇家的头号大敌。
像护国公,他朱準印象最深的,不是当年他父亲作为太子时,与护国公感情交好,曾经在自家太子宫中设宴款待护国公的时候,而是,护国公带着大军,屡次走进京师,引起京师内外一片惊天动地的喧哗的时候。
这个痕迹,是来自护国公,或是来自那名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女子。
朱準的眼睛,在眼前这个七岁的小公子脸上打量,找寻着,一些痕迹。
与自己的爹一样,面对皇帝,都总得做得,有模有样的,君臣之礼。
朱潜潇洒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了扬,对着中间的朱準,双手拱了一下:“臣参见圣上。”
这个合适的良机,可谓是煞费心血了,费了皇帝的老大的精神。
可这终究是皇上心头的一根刺,这是不言而喻的。于是,他爹一直在等,等待最合适的时机。等待新皇,好比当年的万历爷一般,一定要除掉心中的这根刺,只要璃王未来得及像护国公羽翼丰满之前,必然是要除掉这根刺的,不能再来一个护国公。
因于此,朱璃坐到了今天的摄政王的位置。
可论起如果北燕的护国公真是要攻打进来,唯一能带着军队,与护国公的大军决一雌雄,不至于一开战溃败千里的人,算得上大明唯一靠得住的军事家的,只剩下璃王了。
像那京兆尹,像九门提督,都是如此。
中央朝廷如今的军队,大都只能听璃王指挥,倒不是因为他们臣服于璃王,不把皇上当皇上了。那倒不是。毕竟,大明关内,自万历爷死后,孙氏打仗失败后,京师里各派,都是认为,大明的皇家已经颓势了,这不是,一样各自掌握着权力,自立门户起来。
璃王无疑,是个更让北燕需要警惕的角色。要知道,在这个天下里,谁掌握了军权,才是老大。
他爹在观摩朝廷中的形势,其实注意力更多,是放在从很久以前,似乎已经与他有着各种纠缠的摄政王,璃王。
男子汉的世界,只有一个——拳头说事!
懦夫!
叫什么?
在他爹,以及他爹那群出身于军人的男子汉的眼里,什么仁慈,都是狗屁,只会用嘴说话的,不会做事的男人,不叫男人!
其实,一个满口仁慈,到处游说大家不要战争的人,怎么可能是当权者呢,更应该像是一名门客罢了。所以,朱潜知道,自己的爹,压根,是不把当前的圣上放在眼中的。
这男人,害怕战争,没有能力打赢战争,那么,作为一个,其实富有一点智慧的当权者,他该怎么办?只好借助于书籍,在书中寻找多年前的一些历史事迹,从先人的经验之中去寻找他人的成功之处,为自己所借鉴。为保护自己的懦弱,当然只能是满口仁慈了。
当然,他的老师公孙老师同样只是委婉的,把这个满口仁慈的男人的假面具给撕开了一角。
只要仔细分析其中厉害,不难看出,他娘才是正确的那一个。
譬如,发出永远不发起战争的男人,是因为过于心肠善良了,不喜看苍生受苦了,或是说,其实内心脆弱,根本是害怕战争,追其理由就是没有能力去领导并且打赢一场战争。
梦是泡沫状的,按照他娘为医学家的说法,梦,是人的潜意识里的一种表现,这种潜意识,反应了人性的根深蒂固的某个方面。
是指一个美好的,但是,绝对在现实里没有办法实现的梦。
乌托邦是什么呢?
在一个明知枭雄四起,大明国土明摆着几派势力盘踞划分的时代,犹如历史中战国七雄的年代,说出永远不发起战争的男人,不是乌托邦是什么?
犹如这三个字,乌托邦。
他娘也是甚为低调,却是一开口,和他爹一样,足以震动天地,一针见血。
如果说他老师是鬼才,可他老师都对他父母自叹不如。他爹,则是一代天下都知道的,赫赫有名的枭雄不说,更是一个喜欢缄默的男子,不喜欢说话。
做梦着呢。
按照他娘的一句话,就是——乌托邦。
朱潜此刻细细回味公孙老师这话,再看眼前的明黄男子周身充满的那股书香气息,配着明亮的金黄色,似乎真是从金屋里走出来的男子。
当今圣上,确实是个爱读书的,比起其父,多了一份书理,难怪万历爷宁愿把皇位传给孙辈。书中自有黄金屋,可不是一般人能挖掘到的黄金。
先动武的人,总是失去了天下大义的,有侵略他人土地之嫌疑,好比当年朱準的父母先派兵攻打北燕一样。对此,朱潜很记得自己那被称为鬼才的天才谋略家公孙老师说过:
正因为朱準这个誓言的关系,反倒令周边,那些如果要起兵攻打朝廷的人,显得不仁不义了。
当今的皇上,据说是大明历代皇帝中,最饱读经书的,最学习孔子仁学的人,因此,被百姓称之为仁王。对此,朱準也曾经对天下所有人说过,要洗刷掉当年父母种下的罪孽,是他父母犯下的战争错误带来的罪恶,造成许多无辜百姓的不幸身亡,为了代父代母偿还这个祸果,于是立下誓言,一辈子都不会发起战争,让苍生受罪。
向着入来的人,朱準嘴角微扬,肆意的笑意,似乎显得轻松和宽容慈蔼。看不出,任何杀人犯的含义在内。
可能是人要衣冠的关系,比起开始在书院里见到的时候,此刻皇家打扮的朱準,无疑更为高贵而美丽。
衣着明黄的男子,坐在其中一张杌凳上,油墨的发髻高高束起,戴了一顶黄金掐丝羽帽,面貌极为细腻,面颊桃红,唇薄细长眼,观其,确实美男子一枚。
几个宫女打扮的人,随侍在旁。
中间,摆设了一张具有大明特色的圆桌子,以及几张大理石凳面的杌凳。
此处应该是主屋,屋内宽敞明亮,屋顶极高,两根横梁当空穿过,一幅字画描绘天下大好山河,大气从容地悬挂在对门的墙上,宛如一幅明镜,一幅宣告。
朱潜走入到室内。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壹
“臣妾因此,要感恩于皇上,希望能为皇上效忠!”朱宁一个头磕了下来。 ( .
“所以呢?”朱準轻轻挑了挑眉头。
“皇上说的是。”朱宁说,“俺爹,臣妾的父王,是很担心女儿的身体,做女儿的深感不孝。”
“哦——”朱準的指头,轻轻地弹了弹石桌,“郡主乃皇家之人,朕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倒是之前郡主生病的时候,朕有好几分的担心,担心摄政王为郡主的身体忧心至极。”
“臣妾感恩于皇上。倘若不是皇上的灵丹妙药,臣妾早已和他人一样中毒身亡了。”朱宁咬字清楚地说。
这一跪,自然让所有人看似有些惊骇。朱準犹如吃惊的样子,嘴角一扯,说:“郡主这又是何故?怎么了,郡主是有事想求朕吗?”
对这个,朱宁正是准备要说的,一下子双膝面对皇帝跪了下来。
朱準皱皱眉:“那么,郡主为何离开摄政王一个人独行,又是如何找到朕这儿来的?”
不说朱準,其他人都感觉得到的只有朱宁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叫做无厘头。
“皇上是说我爹吗?”朱宁突然捂住嘴巴,改口,“不对,是臣妾的父王。皇上,臣妾的父王,为皇上鞠躬尽瘁,在外面劳碌奔波,怎么可能过来?”
朱準因为她突然的出现,有些预料不见,因此,一丝阴暗划过脸上,沉闷地应了声:“郡主来了,摄政王怎么不见?”
说着,在太监匆匆忙忙进来提醒一声“郡主”的时候,朱宁方才扭过身来,笑眯眯地对着皇帝鞠躬说:“皇上,臣妾来晚了。”
那人,看见屋里坐着回明的时候,眼睛放亮了,喊:“姐姐——”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明显是站在门口的太监和侍卫都挡不住,没有打过招呼即溜进了屋内。
想到这儿,朱準心头不禁有些暗暗的惊骇。
这就是龙潜的本质吗?
相反,在刚才的一系列对话中,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对方超乎年龄,和成人一样的沉稳稳重,一言一行都十分的泰若,令他几乎都快忘记了自己其实只是在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对话。
朱準不免划过的一丝吃惊,不仅在于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更在于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却完全没有七岁孩子的那种种属于孩子似的痕迹。
屋子外面,院子中间,真的传来了脚步声。
“皇上,皇上没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吗?”
“世子此话何意?是因为朕在世子面前的缘故吗?”
“皇上——”朱潜把茶盅放到了桌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磕响,“皇上莫非是早上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
朱準的话,随之飘了出去,明显是说给某个人听的:“当年,朕也是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踌躇满志,要做一番大事业。可是,身在皇位,才知道,很多事情,犹如当年的皇爷爷一般,不得不做,不得不背着当初的初衷去做。”
她身子猛地打一个寒战,猛一个甩手,却挣脱不得对方的手。
雅子抬起的目光,射进了眼前这张皇帝的眼睛里。然后,她发现,这个脸上表情像是十分仁慈和蔼的皇帝,原来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是不可遮盖地暴露出了底下埋藏的残忍,以及暴戾。
“看来你真是想死的了。可是,你想想,他把你带到这里来,是想你死,还是想你活的呢?”
“奴婢——”
朱準突然靠到她耳畔,方向却是对着其他人的,吹着风:“知道朕能救你的缘故吗?不知道的话,你是想死了吗?”
雅子几乎不受控制地要缩回去手,只觉得这男人的手好恶心。她只能努力隐忍着身体的哆嗦,全身上下的哆嗦。
“对,你是中毒,朕知道。”朱準笑了一笑,伸出的手,握住了雅子的手臂。
“皇上,奴婢是中毒!”雅子像是咬着牙齿,很认真地和皇帝辩解。你说皇上,你能说砍就砍人家的脑袋,可你终究不是大夫不是吗,你怎么救一个病人的命?
“怎么?不相信朕能救得了你的命?”
到这个时候,似乎雅子想推,都推拒不了的了。
“你说你中毒了?”朱準的口气,由惊讶,忽然间,转为了诡异的弯着嘴角的笑,“你既然都中毒了,更应该投入朕的怀抱,不是吗?他都没有办法救你,只有朕能救得了你。来,快到朕身边坐下。”
眸光扫过眼前皇帝少年的脸,朱潜的眸色里沉思着沉了沉。
朱準听说她中毒的信息,似乎是大吃一惊,身子往后靠了一小寸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解药真的是在他手里的话。
子这会儿倒也机灵,如果这会儿答是,等同于是逼着让皇帝砍了她和他的脑袋,于是转溜一下口,说,“奴婢只是想,奴婢不想把奴婢身上的晦气传给皇上,不瞒皇上,奴婢身上是中了毒的。”
“你想去投河,都不愿意与朕一块同坐?”朱準眯眯眼睛,看着她的脸,那眼神,似乎是在想,她这个非人的勇气,究竟是为了谁生出来的。
雅子吸了口气,跪了下来,对皇帝说:“奴婢万万不敢,奴婢的身份,犹如贱草,如此冒犯圣上的事情,奴婢如果做出来,只得去投河了。”
诚然是,现在,她和他,都是受困之中,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任性妄为。
话说,雅子被当场这样皇帝一说以后,人小鬼大,早熟的她,立马明白自己被皇帝戏弄了。当场,终究是个矜持的小姑娘,很守规矩的小姑娘,曾几何时受过如此的侮辱,一张小脸又红又怒的,可就是,有怒也不能言,只能忍着。
做臣子的要造反,都是因为,被逼的。一个忠臣,被逼到走投无路了,除了造反自寻活路又能如何?
不由之间,在他七岁的小心灵里,骤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父亲,要背弃大义讨伐朝廷了。
他以后如果是皇帝,绝对不会——
这种恶趣味,真是够令人无法忍受的厌恶,憎恶!
当场,朱潜暗自抓了抓手中的茶盅,小颜再有变化都必须在皇帝面前不露声色。他想象着,当年,自己的爹,在万历爷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一直的百般隐忍,忍受皇帝犹如逗猴子耍猴一样如此这般的戏弄自己的臣子。
雅子只是个奴才,非要被皇帝赐座的话,如果雅子是无功领赏的话,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宫女被皇上突然看中了其美色呗。皇上有意想将其揽入后宫,否则,其它任何可能性都是说不通的。
朱準这话一出口,室内所有人无疑都一惊,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有什么不敢的?因为你主子在这里吗?朕是皇上,朕在这里,你主子只能听朕的。来人,给她搬张凳子,让她坐到朕的身边。”
“奴婢不敢——”
朱準,扭头,看了看在朱潜身后站的雅子,说:“你也坐吧。”
同时,朱潜和回明,只能坐了下来。
朱準保持高雅的意味,抿了口茶,打量他们几个,仿佛恍然大悟似的,说:“哎呀,瞧朕给忘的,快坐。菜都凉了。朕可是请你们过来吃热菜的。你们一路饥肠辘辘吃的都是剩菜冷羹,怎么能让你们在朕这儿再吃冷饭?”说着,他叫人把菜赶紧送回厨房重现热过。
回明的表情,依然不可分辨。
雅子想到这儿,对着那个满口仁慈的皇帝,更是深深地埋了一丝暗光。
可是,那位皇帝,明显是找茬的,想惹得朱潜不高兴的,不乐意的,因此,把这个王府的养女找来,是这个原因吗?
雅子一边听朱潜说话,或许只有她,能听出朱潜话语里稍微有些气愤的调子。毕竟,作为一个效忠父母的孩子,最痛恨有外人在评说自己父母的不是了。朱潜就是这样,其他人说他可以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说他天下最明理的爹娘。
“父母说是养女,即是臣的姊妹,没有其它。臣不会过问。”朱潜道,“七年过去,这位姊妹,在王府里,一直都是王府小姐的待遇,王府有没有亏待过她,姊妹心里最清楚不过。”
“世子不知道知情不知情——”皇帝说,“她据说是王府的养女,可世子可知道她的真实来历?”
走进来的回明,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关系,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儿,一样是面无表情,始终的,让人看不出其底下的想法。
朱潜似乎有点预料了,于是,嘴角冷酷地抿了下,看着走进来的回明,平淡地说:“是——”
“世子,此人住在世子所在的王府已久,是不?”皇帝突然这样说。
现在回明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了,欧阳家的人,一颗心早就是属于谁的了。欧阳家要是不归顺朝廷,倒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在关内,享受着朝廷的美誉的一个名门望族。
朱潜是听雅子说过,说是回明可能被欧阳家的欧阳云墨给劫走了。
回明的出现,既可以说在意料之中,又是在意料之外。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贰
朱潜的眼角的光,扫过朱宁磕下来的脑袋顶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少女表忠心,朱準朗声一笑,说:“郡主是朕的知心人。刚好,朕有一件烦心的事,需要郡主出手相助。”
“请皇上吩咐。”朱宁似乎也想到他想说什么,抬起头信誓旦旦地答应着。
*
小屋里,犹如囚犯的三个人,齐羽飞、瑜鞅、大黑,三个人各自盘坐在地上,心里是不言而喻的焦急。
瑜鞅给齐羽飞使了眼色。
齐羽飞暗中点了头,是让兀鹰在外面的上空盘旋,观察这里的地形地貌,为之后他们可能的逃脱做准备。
大黑低着脑袋,突然是想起了什么。
瑜鞅见他表情有些不对,暗中问起:“怎么了?”
大黑说不清楚。说是刚才,雅子突然利索地从他背上爬起来,跟随朱潜走。看出来,好像是病情有了些好转。
这是什么缘故?
大黑想了想,除了朱潜之前说过的,给麋鹿用的那个药或许对治这个病有效果。可给麋鹿用的那个药,不是都给麋鹿用完了吗?
不,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大黑都不能答应,把那珍贵的药草一下子都给个陌生人全用了。他必须有所防备,防备他主子突然间要用上的时候。想到之前,朱潜总是趁他不在意的时候,亲自给雅子喂水。
猛然是,一阵害怕和无奈,浮现在了大黑的心头上。
他那个小主子,别看嘴巴上说的那么的好像漫不经心的,其实,心底里,可真是和王妃一样,是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人的大夫。
大黑顿时沮丧万分,再加上朱潜现在是被那狗皇帝给逮住了,会不会那狗皇帝硬逼着朱潜服毒呢?
瑜鞅听大黑支支吾吾貌似流露出来的那点信息,却已一样马上意识到了整件事情的可怕性。他脸色哗然而变,焦虑不安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齐羽飞打量他们两个的神情,一样略微探知了情况的不妙,和瑜鞅暗自说:“要不然,我们等他们换岗的时候,我先溜出去。”
瑜鞅马上意会到他向动用假人,点了下头吩咐:“你出去以后,先找到解药为第一。”
齐羽飞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可怕的信息,顿时张口结舌。
这——
是他也没有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已经能这么做了。
*
朱準嘎了口茶水,咳咳两声,眼角扫过对面的回明。
眼睛看不见的回明,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朱宁从跪着的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回明的身边,亲热地说:“姐姐,知道我是谁吗?”
回明听着她的声音,却也能听出好像是在哪里听过,答:“我们之前是在哪儿见过吗,姑娘?”
“是的。”朱宁兴奋地点头,“我们之前在山洞里见过面。姐姐的眼睛或许看不见我,但是,我对姐姐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我父亲的眼睛,和姐姐的眼睛一样不好。还有,我娘,我姨妈,死去的姨妈的眼睛,和姐姐一样——”
回明听着她说话,貌似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让她不知道如何接上话。
朱宁说到这儿,突然靠近到她身旁,偷偷地说一声,但其实声音很大,大到足以屋里的人都听见,说:“姐姐知道,姐姐和我死去的姨妈长得很像吗?”
回明说:“我眼睛看不见,不明白妹妹的话。”
“姐姐眼睛看不见没有关系,能听见我说话就行了。因为,有些人想说谎,想瞒骗姐姐,但是,终究一定是会被揭穿事实真相的。”
“妹妹意思是想说,说我的身世吗?”
朱宁点头:“姐姐难道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吗?姐姐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亲娘是谁吧。抚养姐姐的人,肯定处心积虑不让姐姐知道这些真相。”
话说到这里,连雅子都不禁拎了一把冷汗起来。目光,看着貌似悠然自得的皇帝,看到那似乎洋洋得意起来的朱宁,以及一直变得沉默的朱潜。
雅子的心头,突然间一疼,想他那么尊敬他爹娘。
朱潜的缄默,似乎是令另两人更为此而感到势在必得。
回明张开了嘴唇,她的嘴唇有些干燥要裂开的样子,可见之前她一路被那个欧阳云墨掳走的时候,并不见得路途上完全轻松,说:“我知道我亲爹亲娘是谁。”
无疑,这句话出了某些人的意料。
朱準抚摸茶盖的手,在杯缘口停顿,眸光里幽幽地闪了下。
朱宁情急地问:“姐姐怎么知道的?姐姐,你不会被人骗了吧?!”
“我知道的,远远不止这些。”回明说,“像妹妹你,既然你都说你是我表妹,那么,我想,你应该就是那个,被我养母救了一命的女婴了。”
朱宁很显然没有料到她这话,给吓了一大跳的样子。
“咳——”朱準轻咳一声,适时打断了回明的话,眼神飘向了那边缄默的朱潜,“是世子告诉公主的吗?”
朱潜抬头,看着皇帝,嘴角微微扬了下说:“皇上,臣年岁比你小,很多事情,臣之前都没有亲眼目睹,怎能对公主胡说八道?没有亲眼目睹的事情,臣是不敢张口就说的。”
朱宁那头拉起了回明的手,使劲儿地摇晃着,着急的:“姐姐,你千万不能被他们骗了。他们是逆贼!是意图谋反朝廷的土匪!他们的话是不可信的,是想让姐姐骨肉相残。你想想,姐姐只要想想,和姐姐最亲的人都是谁,绝对不是他们!”
回明似乎露出感觉有些奇怪的表情,说:“妹妹这话让我感到不解。难道他们对我说的是错的?难道,送我出宫的淑妃娘娘没死?难道,当年的皇后不是想杀我,皇上才和淑妃娘娘把我送了出宫?”
朱宁或许还不太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可是,朱準作为当年身居宫中的当事人之一,肯定是都知道这一切的真相的。
把杯子往桌上一搁,朱準说:“公主是被人所骗的了。实际上是,有人和当年的淑贵妃密谋,把公主给盗出了皇宫,目的就是为了让当年的皇上,痛彻心扉,痛失公主。”
朱宁跟随这话用力点头:“对,就是这样!姐姐,你不能被他们骗了!他们盗走你,伤害你,同时,把你培养成他们的人,目的只有一个,为了让你成为伤害我们这些人的利器。”
眼看,场上的形势一边倒,不利于护国公王府这边。
雅子心头不禁想,当年,他父母收养这个人的时候,可是曾有想到今时今日的一切?以他们父母那般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见他的父母,是一对真的很仁心的人。
外界传闻的种种,什么夜叉,残酷的隶王一说,根本上,都不及如今她雅子亲耳所听,亲眼所见。只知道,和他接触过以后,固然她都没有见过他父母,但是,只从他的为人,能教出他这样的孩子,不用说,他父母肯定是十分优秀的人。
无论他人怎么讲,都是不能违背这个事实的,只要是聪明人,都能一眼揭穿这些人的满嘴谎言和对护国公王府的恶意中伤。
只可惜,回明是个瞎子,她能一眼揭穿吗?
雅子抬头,再看回明那张脸。这个大小姐,她总共和对方只说过一次话的样子。只知道,这个大小姐,似乎很为朱潜所想。
可终究是养女而已,而且,是护国公死对头的女儿。
朱潜突然揭开盖子喝茶的声音,惊动了室内一边倒的趋势。
看着他平静喝茶,朱準想: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他怎么不辩解了?
是,接下来他准备要做的是,他怎么可以亲自动手呢?不能的。那是护国公的儿子,他皇帝再想对其动手,总不能直接引发护国公带军攻打关内。必然是要找个合适的借口的,对得起天下所有的民意。
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突然暴毙,不明缘由的病死。
哪怕护国公真查到是怎么回事,也必然是只能对自己当年做过的事后悔不已,比如,为什么突然发善心想把回明带回去抚养了。
再退一步想,不是还有个摄政王垫背的吗?
刚才,告诉回明真相的,引发回明对养父母的仇恨和报复施以到养父母儿子身上的人,可是摄政王的女儿。这样一来,一切都是摄政王谋划的了。
朱準再咳了两声,对身旁的太监说:“世子早就饿了。这个菜,热到现在都没有热好吗?”
太监急急忙忙跑出去让厨房送菜。
朱準回头,对朱宁说:“你姐姐,恐怕一时难以平心中的情绪。毕竟真相来的过于残酷。这样,你陪她,到隔壁坐一坐。”
朱宁立马应好。
她刚要拉起回明的手时,突然,被回明的手冷冰冰地一晃,给甩开了。
“狗皇帝!”回明突然嘴唇里吐出这三个字时,室内所有人全部一愣。
朱準的眸光里顿时射出一抹利光。
“狗皇帝,你想利用我杀人,也不想想,你想杀的人是谁,是你能杀得了吗?”
朱準的五指抓紧了手里的茶盅。
而朱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应该与她和皇帝都很亲的表姐。
回明冷笑两声:“狗皇帝,你要是都忘记了,不如我说给你听,当年,你是如何狼狈的,向你要杀的人的父母求助救你娘的。”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叁
朱準的眼睛,扫过了朱潜,同时,还扫过了雅子等人,那嘴角一弯,神情似笑非笑地说:“朕与世子今早这顿早膳,可谓是一波三折。然而,朕渴望与世子同宴已经许久了,不能说半途而废,那也不是朕的作风。这样吧,世子等,陪朕,到一个风光更为美好的地方,享受美食,世子以为如何?”
必须得走。
这个火,突然起的急,而且看这火势有点大,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起火的。要调查火灾的缘由,那就有可能涉及到神秘的纵火犯。要是对方是抱着想刺杀他皇帝的目的而来,那么,他在众目睽睽的地方呆着,肯定必然成为目标。
朱準一愣,接着想了一下,貌似确实如此。
“皇上——”老太监这个时候,倒也没有忘记原则性问题,抬头对着他说,“此地不宜久留,既然都走水了,为了以防万一,奴才恳请皇上,先让奴才等护送皇上移驾到安全的地方——”
朱準挥着袖子冲他们喊:“还愣在这里跪?不去救火!”
老太监等人看着他一张白皙的脸,好像都被屋外的大火染红了一般的沸腾,吓的一跳全跪下来。
团团升起的白烟,以及迅猛扩展开来的火焰,让刚才还宛若镇定的朱準,不由得一拍桌面站起身来。
可是,这话未完,屋外某地方,外面的蓝天里,突然飘来了一阵烟雾,紧接着,院子里的人奔走相告着,急速地传播着:“走水了!快救火——”
朱準宛如淡定地向底下的人摆摆手,说:“一阵风刮过而已,何须紧张?”
与此同时,护卫从室外急速奔入室内,护卫皇帝的安危。
朱準一样都有些不可预见的讶异,锐利的眼神顿时环顾一圈屋内屋外。
震惊之际,老太监代替皇帝怒喊:“谁?!”
那只碗,在众人惊讶之中,就这样,突然间掉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回明倒是镇定自若的,是瞄准了时机,突然袖管里一只东西发了出去,直接射中了老太监手里的碗。
同时,朱宁像是给吓住了,突然停止了言语和动作。她拽着回明的手,突然之间不知觉中地松开的样子。
朱準像是不动声色的,扫过朱潜那张宽和的笑脸。
雅子看着他,想从他那双清澈明亮的宛如月光照进黑暗里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的蛛丝马迹。
朱潜冲她嘴角微扬,似乎一点都不像是即将被赐死的人,与往常一样的从容地说:“世上如此之多饥民,都食不饱腹。一碗粥,对于一个饿了的人,都是十分的像救命稻草一般。”
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一只手像是早预料到她这点。轻轻握住她这只动作的小手。雅子惊骇之间,抬头一看,更不敢相信的是,握住她手的人,正是朱潜本人。
趁那个太监不备,雅子的小手突然伸了出去,突然想一掌打翻老太监手里的碗。
因为,只有这个人,带着天命,可以把狗皇帝给弄下去,让南夷人得以新生。只要想到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让这个人——
雅子的心头一下子捏紧了。她想了想,既然,她这条命已然是欠他的。而且,不,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这个时候,无论皇帝赐什么东西都好,无疑,都是和毒药和死罪难逃是分不开的。
顿时,屋内屋外一片寒风呼啸而过,僵硬的,可怕的气氛瞬间蔓延开来。
老太监端着热好的一碗燕麦粥走进来了,端到了朱潜面前,说:“圣上赐给世子的。”
朱準的眸光里暗闪过一道锋芒。而朱宁,似乎还毫无所觉,一个劲儿地劝说着回明。
从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吧——
于是,那些回忆过后,在如今的朱準的心头上,唯一能留下的,只剩下和万历爷、孙氏等一样的想法。这样一对可怕的夫妇,能把一个仇人的孩子都养成这样的伟人,要是不除去,那就是等于把自己灭绝了。必须除去!
苦涩吗?舌尖,眼眶泛起的那抹苦味,似乎难忍。朱準嘴角却是冷笑了一声:是谁,等他坐到他现在这个位置上,这张龙椅上,不像他变成如此这番,如何可能?
要是那时候他真听懂了,然后时时刻刻能放在心头上,到了今日,会变成这样吗?
那个长长的余味,事实到了今日已经证明了,他那时候,根本没有能听懂那个宛若神仙一样的女人的话。
因于此,李敏倒是多了一句话给他,说:“皇太孙如果,不是只单单地担心太子妃一人就好了。当然,太子妃是皇太孙的娘亲,亲情所致,难免皇太孙心系太子妃安危。可是,皇太孙究竟是皇太孙——”
李敏对着他这话,只是莞尔一笑,一方面,这笑意,可能是想着,他终究嘛,那个时候是个孩子,不一定能真听得懂这里头真正深刻的含义。另一方面,又或许是,已经在那个时候,看穿了他根深蒂固的内心世界,已经看到了他今时今日的表现和未来。
他那时候,自认是读过不少书的,李敏说的这番话,他认为也不过是皮毛之话,和太子太傅说的那些,是一样的虚浮的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隶王妃所言,太子太傅都有在课堂上说过。”
正由于如此,一个孩子的心,到底是存了一丝善良,一丝正义。可是,那时候,李敏一方面帮助他,一边,却也曾如此意味深长地对他说:“皇上喜欢皇太孙,因为皇太孙犹如太子一样,喜爱读书。书中是自有黄金屋。但是,本妃希望,皇太孙不像太子和太子妃只是单纯地到寺庙,到人群热闹的地方去显耀自己的皇威,而是真正的,到人家的地头上走左,到田间走走,看看人家怎么种地。”
敢问那个时候,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是一个皇孙,上面有父母给罩着。因此固然出了什么事都好,哪怕父母出了事的时候,他都压力不是非常的巨大,不是犹如现在坐在皇位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为回明这句话,直接令他回想起当年李敏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这个震动可想而知,是震得他全身上下几乎在发抖。
回明的那句话,猛地在朱準心头上一震。
“这是因为,况且不说你们是否拿得出你们说的话的根据证据,只凭,这一路我所亲耳听见的一切,这个人,没有高尚的品德,是个伪君子。作为一代君皇,却把人命不当一回事,没有道仁之心。敢问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能有可信度吗?皇上不要忘了,我信不信皇上都好,可人在做,天必然在看着!”
朱宁抢着话说:“姐姐,你是被人骗的,否则,怎么会宁愿相信外人,而不相信与您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呢?”
如此想的回明,不是面对朱宁,对着朱準继续咄咄逼人:“皇上是熟读圣书的人,无论孔子圣人,无论是儒学、墨学、道学,敢问皇上,有哪位圣人告诉过皇上,做事可以忘恩负义,做事可以忘记他人的养育之恩,做事可以瞒天大慌,害人害己,将人命视为草芥?”
回明心平气和的,似乎倒是留了一点慈念,给了这个年岁比她小的妹妹。终究朱宁年纪比她小,不太会想,属于可以体谅的范围。但是,不能留给那个狗皇帝,已经是成人的皇帝任何可乘之机。
狡辩,永远是抵赖不了箴言的。
只听朱宁一声惊呼,对着说这话的回明说:“姐姐,你这是被坏人所教,才如此对待至亲的皇上和我吗?”
朱準的额头流下了一串虚汗,气息微喘,在他不知觉中意图拿袖管去擦汗时,眉头深深一皱,把手放了下来。
他们犹如巨山一般的高大身影,在他面前,不断地增大,增大着,盖住了他的天,他的地。
朱準睁了睁眼睛,只觉得,此刻回明那双瞎了的眼睛好比两面透彻的镜子,是两面威力无比的照妖镜。手持这两面照妖镜的人,即站在回明后面的人,即是在他小时候已经深深刻入他心头产生一生影响的那两个人。
直接带来的效果是,在皇帝和朱宁的心头掀起的惊涛骇浪。
可现在,在回明的身上,无论朱準,朱宁,或是其他哪个人都好,都别想,别想从回明的脸上发现一点破绽。回明说话的每个字,如此的铿锵有力,振振有词,没有一个字,属于是违心之说。
养一个孩子,单纯用物质去满足的话,是没有办法养成回明如今这样的。同样的,对这个孩子只是单纯的欺瞒,欺骗,诱骗,诱导,有意将她养成一颗为自己所用的棋子,那么,终究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出来,让人攻破。
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来说,淑贵妃如果真怀有什么不轨的目的,想利用这个孩子帮皇帝拿下护国公夫妇一局的话,无疑是踏入了自取其辱的死局。
如今淑贵妃命归西天已久,淑贵妃究竟是怎么的想法,当初究竟怀了什么目的这么做了,无人得知。按照摄政王朱璃的说法,这个女子深得万历爷的宠爱于一生到终,足以说明这个女子的智慧如此与众不同,否则怎能拿下一代伟大皇帝万历爷唯一的那颗心。
不管怎样,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李敏都不可能真的把一个无辜的,刚出生不久的小生命,什么都不懂的小生命,只因为对方父母与自己和自己丈夫有仇的缘故,将其致死不顾。
也就是说,即便是个杀人犯,他只要是患病了,需要你大夫救治了,只要你大夫力所能及,都必须救。这是身为大夫的李敏,在现代学医的头一天起,和每一个医学生一样,都必须成为医生时需要起的誓言,称之为,希伯克拉底誓言。
另一方面,淑贵妃是拿准了李敏身为大夫的身份。大夫救人,是不能以对方是何人作为救不救人的原则的。
一方面,帮助皇帝,从此在道义上拿到了护国公夫妇的把柄。像是如今朱準一样的,可以天花乱坠地把责任都推到了护国公夫妇的头上,指桑骂槐,轻而易举的诬陷辱骂。
当年,淑贵妃,将这个仇人的孩子,交给了李敏的时候,很多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众人想的是,淑贵妃这步棋的歹毒。真可谓是一箭双雕。
如果是不负责任的养父母的话,无疑,是给碗饭吃足够了。至于孩子给养成什么样,并不需要真正的放在心头上,到底不是亲生的,是不是?
养个孩子,要怎么养?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肆
朱準看着那个泉水喷出来的水池,说:“来人,请雅姑娘先到神仙那儿去。朕的皇奶奶,皇爷爷,都是孤家寡人走的,走的可凄凉了。朕后来想,朕无论如何,可不能做这种缺德事儿。”
可是,无疑,这山中的风,突然一刻静止了。
雅子依旧一点动都没有。
“哎,这有情人,真的是,让朕都感到难为——”朱準轻轻叹着,“不然这样吧,朕成全你们两个如何?”
雅子不说话。反正,她的命不可能是这个皇帝救的。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朱準对着她笑着,“要不要朕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她好像,烧开始在她自己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往下退了。
这话,问到雅子自己都一愣。
“你说你中毒了,怎么朕觉得你好像并没有中毒呢?”朱準看着她的脸说。
雅子是不能违抗的,哪怕她违抗,很快会有人把她抓了上去。于是,她干脆自己向那狗皇帝的方向走了过去。
所以,他必须表现到一点在意的心思都没有。
朱潜不动声色地回了下头,他知道,如果这时候自己表现的越在意,对方,会越发折磨雅子。
“雅姑娘,过来。”
朱準回头看向下面一排人,除了朱潜以外,似乎有了另一种兴致。
老太监让人去张罗的菜,需要时间。
要是,接下来,他这个皇帝,在这个地方,把龙潜赐死,那绝对是天意了,天意使然的事儿。等于一了百了。
只要想到这里,朱準怎么能心情不变好了?
是,这个地方是龙潜的,可是,现在,明显这个地方,是在保护他这个皇帝。这岂不是说明了,他这个皇帝,到底是比龙潜更胜一筹的吗?
朱準提拉下身上明黄的龙袍,观赏起了美景,似乎,真的在享受赋予了敌手名字的这个地方。
雅子的心头扑通扑通,害怕地跳了起来。
皇帝的心情怎么能突然变好?
朱準听到这里,不禁一笑,嘴角那丝刚才抿紧的死寂,骤然间松开了。是人看到他这个表情,都能感觉到,他的心情突然变好了。
这样一说,这个李铁拐之所以带他们来这里,正是因为这一点。
李铁拐说:“七星阁这地方,一听这名字,皇上都应该知道,除了书院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以及草民这个负责打扫的,不会有他人知道的。”
总得在援军来到之前,确定这个地方是否安全。
老太监立马明白他所问的,回头问起了李铁拐:“皇上问你,这个地方,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朱準轻轻的,突然向老太监示意了下。
护卫军里,一个看起来军衔挺高的军官走了出来,向皇帝回话:“臣已经急速派人向摄政王报告了。援军应该很快就到,可以把凶手抓拿归案。”
朱準狠戾的,对着随行的护卫质问:“负责保卫朕的人呢?摄政王呢?朕住的地方都走水了,朕的性命之危都悬挂在剑弦上了,结果,你们一个个,都跑哪里去了?!”
现在安全了,账也要开始算了。
没有预备好的工具搬上桌面,这下可好了,这场戏怎么唱下去。就是皇帝本人,都不免感到了一丝狼狈来了。
老太监这会儿,不得忙着张罗人回去搬菜。
之前只顾着逃走,谁有想到,把菜带出来。
那时候,朱準心头又是一番翻滚。他猛地,在凉亭里的杌凳上坐了下来,手指拍着身旁的桌子,喊道:“上菜!”
朱準站在凉亭里,低头,扫到朱潜的侧脸上,这么一看,朱潜那容颜,有几分的镀玉般的冷漠,是像极了那个女人。
不由是一个念头,闪过了老太监的脑袋:到底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是不是?不知道皇帝怎么想的?
老太监再看那个整件事的中心人物朱潜,朱潜是在那里伫立着,迎着早上的晨风袭袭,身上沾了灰的袍子固然朴素,却一点都不能掩盖了他那像神仙一般出尘脱俗的容颜与气质,飘飘欲仙,确实是貌似比皇帝那一身的明黄,更符合眼前这个七星阁的美景。
这气氛眼看一下子僵了下来。
谁要是皇帝,谁要是朱準,这会儿八成都得感到奇耻大辱,恨不得一口吃了对方,暴跳如雷。
怎么可以带皇帝,到龙潜所指的七星的地方来?
龙潜到御鸿书院,要找的,便是七星的星潜。
七星,七星,这指的,不就是龙潜吗?
老太监早已额头捏出了一把要死的冷汗。
这三个字一出来,连雅子,都觉得,这人说话貌似不经脑子的。是因为是个瘸子,所以连脑子都残废的了。
李铁拐接到问话,拱手对皇上答:“叫七星阁。”
也就是说,老太监一样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的。
老太监看了下那退到旁边去的李铁拐。
如此美如天上宫阙的地方,总得有个好名字相互照应的。
皇帝自然是一马当先,登上了凉亭,率先对着底下周围的美景俯瞰一圈,显得有些兴致勃发的,对着办事的老太监说:“这个地方好。以前,朕怎么都不知道这里还藏着这样一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一座木工巧匠设计的七角凉亭,红檐绿栋,对着水帘和喷泉。只差是,多上几个神仙似的娘娘,或是几个神仙似的老仙,那绝对是天庭的地方了。
阳光照射之下,这些水珠子,一颗颗都好像王母娘娘的珍珠,可美极了,是一种七彩缤纷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和华丽。
是一个水帘洞似的美景,水泉在山中喷涌而出,被水冲刷得像玉石一般的山壁上,挂着一道神仙娘娘的水帘。
出了山道,方才知道,原来这上面,有个比下面更漂亮的,更胜似神仙的地方。
皇帝朱準都不由的心情骤然一片愉悦,到底是个年轻的皇帝,游山玩水,好奇的兴致是勃勃的,看到如此奇景,忍不住出口叫赞,道:“好个别有洞天!”
看那好像笔直的,罅隙的,像是都看不见天的山道登上去以后,突然间,豁然开朗,明亮的一束光照了过来,让登上山的人,一个个都眼睛被金光刺得睁不开。
只见,这个奇妙的地方,那真的是处处似神仙似的地方,别有洞天。
走着走着,后面的火势貌似滚滚没有消减的趋势,惊慌失措的人,越来越多,在这个地方大呼小叫的。可皇帝他们一行人,绕着小道,是远离火势的同时,远离了这些惊慌的人群,接着,突然从两个崖壁之间的一条小山道爬了上去。
不管怎说,这李铁拐倒也是一路安静,都不东张西望,只是负责一路往前带路,好像对于自己带的人都是些什么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名字可真有意思了,可不是那八仙过海中其中的一个神仙不?
老太监直呼那人,李铁拐。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瘸子,其实年纪不是很大,下巴固然有些胡茬,可貌似还是个年轻时风流貌美的书生。
头顶上,戴的是一顶御鸿书院的儒生帽子,身上,自然是穿着书院的淡蓝色儒生袍子了。
别看是个瘸子,却明显是个爱干净的瘸子,头发梳得很整齐,几乎可以用一丝不苟来形容。
那带路的役人,俨然是瘸了条腿儿,拿着打扫的扫把直接当成拐杖,一瘸一瘸地走着。
按理说,这里的人,都是不敢对皇帝有所冒犯的。到底是大明的皇帝,只要想到皇上两个字,一般老百姓只有哆嗦的份儿。
老太监找了个在这个地方负责打扫的役人,一路走,却也觉得有些糊涂,于是只能是左右东张西望,以防万一。
眼看建在这深山中的奇妙建筑,宅院各自分布,倚靠隐藏在山崖之中,通道是错综复杂,不熟悉的人,犹如走在迷宫之中的感觉。
联想到这些,一个两个,都是因为一场大火烟飞云散的,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火,都是和他朱準没有关系的。怎能不让他此刻心里头隐隐约约的感到极其的不安?
他爹因此悲痛不已,终于在出家的寺庙里剃了头发,说是永远不会想着可能回皇宫里再替代儿子掌权了,要一辈子,为死去的母亲念经,希望母亲戴着罪过都能到佛祖那儿。
火势无情。朱準是突然想起,淑贵妃当年景阳宫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事了,同样的,自己的奶奶孙氏因为犯了罪过被送到京都的寺庙以后,没过两年,也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命丧于火场了。
皇帝似乎都来不及顾得上院子里原先有些什么人,又如何,因为,出到屋外,直接可以望到天边滚滚飘来的浓烟,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原来如此之旺,是人都会感到惊慌和害怕。
如今,应该是看见朱潜他们出来了,麋鹿依然没有动作。
一行人步出屋子的时候,雅子可以看见麋鹿盘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中间。以麋鹿那性情,居然没有四处乱动,更没有伴随火灾有所动作,直接在空地里安静坐着,只能说真让人诧异。
老太监在前面领路,皇上紧随其后,随之,是朱潜,然后,有朱宁陪着回明,雅子被押在最后。
朱潜像是没有任何犹豫,道:“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伍
他都那样说了,皇帝都执意要她死,说明了,他刚才的行为,不仅没有让她获得一线生机,相反,让皇帝更动起了杀机。
欧阳云墨的脑袋,抬起,又落下,好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局面里头。
朱宁斯的,像是嘴巴里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想到的是,皇帝接下来的那句话,是这样说的:“既然,你都声称是朕最忠实的臣子了,那就,把她扔下去吧。”
欧阳云墨得不到他下一步的指示,一样不敢动。
準点了点头。
欧阳云墨低着头回话:“臣不敢。臣只是皇上的臣子,臣要保皇上的安危,因此一路暗中护送皇上。”
朱準的眼睛,扫到他那个谦卑的,微低的脑袋,嘴角微微地扬了扬:“你一直跟踪朕到这儿来吗?如此不放心公主,还是朕?”
“皇上,公主只是一时糊涂了而已,遭贼人欺瞒,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臣恳请皇上给公主一点时日,公主必能明白皇上的苦心。毕竟公主的血里流淌着的是皇家的血脉,与皇上是真正的骨肉相连。”
他一只手抱着好像昏迷过去的回明,一只膝盖,对着皇帝的方向跪了下来。
抱着回明的他,无疑两人宛如一幅画,是美女配才子的绝配。
欧阳云墨滴水未沾,身上一袭漂亮的蓝袍,在阳光照射下,尽显雍容和华贵。
所有人在一连串变故之后回神,定睛一看,才发现救了回明的人正是那欧阳家的公子,欧阳云墨。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飞影突然从某处冲了出来,在回明快坠入池子的瞬间,一把在空中将她接住。接着,轻快的脚步点击着池面,不会儿,把回明稳稳当当抱着回到了岸边。
朱準不由之间站了起来。
在所有人眼睛里划过的时候,是那一刻永驻的美丽。
回明是个美女,所以,纵身而跳的时候,那个身影,身姿,美得好像天下飞的白鹭,犹如仙女飘花,飘然似仙。
朱準抬起头的时候,见她突然间一个纵身,直接跳进了水池里。
一群人因为她这个举动全愣住了。
回明不管他,转过身,直接对着池子走过去了。
“咳咳。”朱準捂着胸口,装作心痛的样子,“公主如此对待朕,朕一方面为公主感到心疼,另一方面,实在只能说贼人是那样的冷酷无情,把皇家的公主养成了朕的敌人,朕深感愤怒,痛心,却不能不大义灭亲,否则无法交代祖上和祖业。”
也或许,人家正等着她这句话自投罗网。
无疑,回明这句话,把皇帝一下子激怒了。
回明这时候骤然冷笑:“皇上想要我死直接说,何必遮遮掩掩的。不是皇上吗,想要谁死就是谁死,现在皇上如此犹犹豫豫找借口,是因为想要谁死原来都不容易。”
老太监等众人皆为一愣。
朱宁猛地张大了嘴巴。
这样一想,皇帝几乎不用考虑的,说:“公主既然都认贼为父母了,朕如果把公主带回皇宫的话,对于太皇太后等,都无法交代。”
得不到他想要的效果。那么,只能从其他人下手了。
死的太快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朱準本想着,那小姑娘掉水里以后,好歹像鱼儿挣扎一下,这样一来,他能从朱潜脸上看出一些东西。
在他人受折磨的时候,他那些长辈看着,是最高兴不过的了,最开心不过的了,而且,最为享受。
这死的太快了。不像以前在皇宫里,像他那些长辈们把人弄死的时候,都会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的,让人想死都要死之前给折磨一番。
可皇帝觉得——没味。
这下是必死无疑了。
可见她不会游泳。
雅子掉入水里以后,连浮下脑袋都没有,直接咕噜噜,径直沉入了池子水底。
扑通,那样的小声,害得他都不敢确定,只好伸下脑袋。结果发现,这个孩子,原来体重轻到好像空气似的,是没有重量的。所以,掉下去时声音很小。
雅子掉入池子的时候,宛如像一个小沙包一样,一点重量都没有。
朱準哪里想到回明这个,他作为皇帝的姑姑此刻心头所想的。他的头伸了一下,是确定雅子被人推下池子了。
所以,刚好更加应证了狗皇帝刚才对她回明说的那些亲情,全是狗屁!
皇宫里,没有所谓的孩子和不孩子,更没有所谓的人情亲情。
不是的,只能说,单纯地说,足以证实了,这就是宫里人的作风了,因为司空见惯了,对于这些女人而言。让一个人死,哪怕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死,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回明不敢想,不说那个狗皇帝,仅说那两个执行的女人,似乎手上的狠劲一点都不存任何同情。雅子与她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以至于她们对一个孩子都没有一点同情心。
当然,这是因为隶王妃李敏来自现代,属于现代人,运用现代科学的法理的缘故,主张没有长大的孩子属于生理性的心智不成熟,应该只有限定的刑事责任。
更重要的一条是,是自从她养母到了北燕以后,与护国公商议过后制定下来的,那就是,未及年龄的孩子,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好,是不能被判死刑的。
而如果真要判人死刑的话,是必须到衙门进行法理审判,让人死的公道,死的明义。
因为在她受教育的,抚养她长大的护国公王府里从来不会发生这种事。她的养母,养父,无论被外人说成什么冷酷的王爷王妃都好,哪怕是对待外人,只要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的,比如杀了人的,都不会轻易判人死刑。
扑通一声,是在回明心里头顿时掀起了千番骇浪!
听到这声号令,两个充当执行者的姑姑不再迟疑,一把将眼前这个只有几岁的孩子,毫不留情地给推入了池子里。
皇帝坐在凉亭里,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扔了一颗小石子,刚好从凉亭那儿滚到了池子边。
可偏偏,没人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身上有哆嗦的痕迹。
两个宫女都忍不住地跟着风一阵细微的哆嗦。更何况瘦得好像一根稻草的雅子。
一阵风掠过,夏日的暑气,没有能抵挡得住山上池子的寒冷。风阵阵掀起的池子表面上的涟漪,颇到四周的人身上,皆是入骨的寒气。
两个宫女,把雅子逼到了池子边上。
如果现在是朱潜受困,无论如何她都会出手,这势必无疑。可是,现在要死的是雅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和护国公王府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一个草民的孩子而已。要死的话,只能说雅子运气不好,还能怎样?
回明低着脑袋。也没人知道这位皇家的公主,护国公王府的养女究竟在想什么。
朱宁一句咽口水的声音。
这样深的池子倘若把人扔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说是一个美景胜似天庭的池子,可那池子底下究竟有多深,靠肉眼观测的话,貌似像是个无底洞,是不见底的。
于是,两个姑姑架着这个瘦到只剩把骨头的小姑娘,朝着那池子走过去了。
老太监接到指示,冲执行的两人点头。
说来说去,龙潜今日是势必要死在他手里的了。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朱潜如果想单枪匹马救人,根本不可能。而且,是犯下了冒上的错了。犯了君皇,是砍头的罪,刚好不过。
朱準挥了下手,似乎在说,事情就这么办了,不管龙潜会做出什么样的表现。
老太监回头看了下皇帝。
没有表情的,冷漠的,没人知道这张七岁的小脸底下究竟藏了什么。
皇帝的目光射到朱潜的脸上,发现,这张比他年纪小得多的孩子的脸,一面像那女人,另一面,却无疑是像极传说中的夜叉。
他娘至今不再生一个孩子就是这个原因,哪怕他娘是天下鼎鼎大名的神医。可是,他爹觉得,世上已经没有比他娘更重要的人了,不敢想象一旦失去的后果。他爹冒不起这个险。
想想他爹说的话,说是,当初,他娘嫁给他爹以后,因为他爹的缘故,他娘一直遭罪。这种自责的念头,一直都存在他爹心里头。
或许,朱潜现在脑子里盘旋的都是,无论她是被曾雪磐的人打肿了脸,或是一路逃亡到现在,中毒,到现在,被狗皇帝抓了准备送死,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被他牵累的缘故。
这样的情感意味着什么?
似乎,这是每个人脑子里转动的念头。因为是谁都看得出来,朱潜对于这个小姑娘,怀了一种像是对待别人不一样的感情。
朱潜会怎么办?
回明皱起眉头,她看不见四周的情况,于是,看不清朱潜脸上的表情,同时,一样是看不到雅子的。四周出乎意料的安静,让她这个瞎子都隐约感觉到了一种沉寂的可怕。
雅子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只是那样子的,好像束手无策,准备任人宰割。
朱宁、回明,自听见皇帝说的话以后,扭头朝向雅子的方向。
两个宫女打扮的姑姑上来,把雅子左右押着。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陆
不知道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欧阳云墨,莫非只能是带着她逃跑?
不,他或许该想到,皇帝为什么更执意让回明死了。因为,世上英雄难过美人关。皇帝不能,让一个能影响到自己臣子违抗自己的女人活着。对皇帝来说,这女人无疑是相当于红颜祸水。
欧阳云墨轻轻喘出了一口气,他的额头早就沾满了汗珠子。
时间一寸一寸过去,皇帝不会给他时间想出完美的策略,只会逼着他二选一。
“皇上倘若回宫的话——”不得已,欧阳云墨想着搬出老佛爷来镇住皇帝。据说,太皇太后,是最反感有人随意处决皇家的子孙的性命,尤其是一个未满年纪的孩子。
如果将回明随便处决了的话,皇帝回去必定是要挨太皇太后一说。而如今在皇宫里,据欧阳家所知道的消息是,太皇太后还代替皇帝掌控着不少实权。
偏偏他这一说,无疑是更踩中了皇帝的地雷。
刚才回明骂他皇帝骂的最多的是什么,最多的那句是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像皇帝,做什么事都遮遮掩掩的,不光明正大的,所以犹犹豫豫的。
皇帝是九鼎至尊,说一不二,至高皇权。只有弱者才会显得办事如此战兢和犹豫。回明的话,是在影射他这个皇帝,在皇宫里其实没有完全掌握到实权,更不可能像以前的万历爷那样,成为名垂千古的明君。只因为,他的皇权内患外敌,几乎是被架空了。
“欧阳家的人,这么说是想为了一个女人抗旨了吗?”朱準的眸子一眯。
欧阳云墨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更加来不及挽回的了。
“来人!”朱準喊道。
老太监上前答应:“奴才在,皇上尽管吩咐。”
“既然是护国公王府的人,把公主害成了这样,理应承担起应有的罪责。执行的人,换为世子吧。”朱準说。
朱宁再次张大了嘴巴,这回她偷偷转回了脑袋。
欧阳云墨乍得愣了下之后,接着不难意会到皇帝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了。皇帝这是在警告欧阳家,他欧阳云墨不能把这个恨算到皇帝的头上。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护国公王府。他欧阳云墨只能把账算到护国公王府的人头上。
或许其中的理由说起来别扭,可是,作为皇帝的臣子的话,又只能如何呢?怨皇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犹如他欧阳云墨在书院里和其他人辩论的那样,儒家的教诲深入人心,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皇帝和皇权的存在。
欧阳云墨如果现在敢答句不是,是在违背欧阳家忠臣的纲领,是在违背欧阳家做人做事的准则,他欧阳云墨就是欧阳家的败类叛徒了。
而且,是在护国公王府的人面前。
欧阳云墨的眼睛,从皇帝脸上,再转到了朱潜的脸上。
他那双深沉的,犹如墨水一样深的眸子,映在朱潜的眼角里。
朱潜淡淡地划开步,走到他面前:“皇上说的话,莫非欧阳公子没有听见?”
欧阳云墨两眼犹如锋芒的刺,扎在他脸上。同时,是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这个孩子,真的只有七岁?
当时他在客栈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已觉得这孩子不像是普通的孩子,光芒万丈根本藏不住。但是,这孩子最令人惊讶的,不是他身上背负的命运和喻示的惊世才华,而是他那张老态龙钟的表情。
完全不像七岁,倒像是老者的表情,真是令人很是惊骇。
“你真想她死?”欧阳云墨对着他,“她不是你们王府收养的养女吗?原来你们不是真心养她的,是不顾她死活的,没有把她当成人的?”
“欧阳公子如今都自顾不暇,还想替人声张正义?”朱潜说到这里,突然狡黠地挑起眉,“况且这事儿,又不是我能说得算了的。”
那是,朱潜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回明?
欧阳云墨用力地捏起一只拳头。
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天知道,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他的感觉是全身心第一次碰触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是他的灵魂瞬间坠落了,只剩下她的世界。
他只想要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这种感情。因此,他甚至做出了他以前身为君子从来都不屑做的事情——竟然劫持了一个弱女子。
没有想到的是,半路被皇帝的人拦截了,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是皇宫里丢失的那个公主,与护国公王府都有着千丝万缕扯不清的关系。
他的心情如此矛盾,从来未有。
是要服从欧阳家的准则,始终成为皇帝的臣子,或是说,背叛皇帝,顺应自己这种前所未有的感情,为了她赴汤蹈火?
决定有时候并不是容得了自己下的。尤其是,当一个人犹豫不决的时候,时机总是能被更果断的人抢了去。
朱潜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的结果。因此,他并不动作的时候,老太监已经带人过来了,围住了欧阳云墨下达最后的通令。
欧阳云墨被四面的皇家侍卫围困着,只要他一旦做出反抗的动作,即为抗旨,立马会面临和回明一起被处置的命运。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更为吃惊的举动。只见他回身一转,抱着回明说:“臣,肯定是要做皇上的忠臣的。”紧随这话,他走向了池边,纵身而下。
一少年一女孩,如此的,没入了池子里。仅仅只是那么眨眼的瞬间。这使得在场许多人,好久都没有能缓过这个劲儿。
朱準坐回石凳上,没有茶水,他拿着身旁侍卫配备的水囊就着嘴巴喝了口,像是喝酒似的。
悄悄看了他一眼的朱宁,在掌心里攥着什么。
这突然间死了好几个人,都是被他皇帝逼死的。作为皇帝,杀一两个人算什么。朱準嘴角勾了起来,对着朱潜说:“世子,感觉如何?这一个两个,都为了世子的红颜知己,让世子变成连朕都十分羡慕的人。”
朱潜回过身,对着坐在凉亭里像是俯视天下的穿着龙袍的少年,却同时显得如此孤寂落寞的孑然一个身影,说:“皇上何须羡慕臣,皇上是万万岁万万岁。”
砰!
朱準的水囊丢落到了地上,踩在脚下,一张白皙的脸,此刻终于是被刺的满膛通红。
没有比这话更讽刺他如今的处境的了。
是,他是可以让任何人去死,可是,死到最后,不就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身寡人了吗?好比他登上皇位以后,他父亲进入寺庙,奶奶被烧死了。连他娘都开始怕他,认为这些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原来做皇帝是这么孤独的,孤独到可怕。
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他的皇爷爷,万历爷究竟是怎么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哈哈哈——
突然一阵大笑,从空中飞来,宛如那水帘洞的水流一样,是直泻千里,在这片七星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回荡着。
朱準抬头,见到了站在崖顶上的人,是个穿着竹布衫戴着斗笠的老者。
很快的,朱潜和他一起辨认了出来。
这老人,不是他们见过的竹清居士又能是谁?
对此,朱準万分吃惊。
朱潜则从朱準的脸上,立马领悟到了什么。
竹清站在崖顶上像是蔑视地俯瞰着皇帝的脸,说:“皇上可是无话可说了?”
朱準猛地咬了下嘴唇:“你——”
老太监马上一挥手,指挥那些侍卫上去擒人。
侍卫们在这里找着往上登爬的地方,因为这个崖壁,被水流不断冲刷之后,光滑无比,一般人根本登不上去。
竹清站在高处,看着在底下好像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的人,说:“皇上还是放弃吧。”
“笑话!你以为朕拿不住你吗?”朱準狠道。
“皇上除了阴谋诡计,似乎并不想做任何光明正大的事儿,正如那小女子说的那般。如今老夫都看穿了皇上的阴谋,皇上想与老夫正面对决吗?”竹清说。
可能是想到竹清身上或许隐藏有的绝世武功,朱準稍微停顿了下,是迟疑了下。
“朕问你,你想如何?”朱準继续问。
竹清道:“很简单,皇上放弃吧。如今还来得及,在护国公未发现之前,把世子平安送回护国公王府。一切,都能来得及。护国公不是那么个喜欢战争的人,只要知道世子平安无事。护国公是不会轻易发动战争的,这点皇上心里很清楚,别碰触了护国公夜叉的底线。”
朱潜深深地皱了下眉头。
果然,对方这话刚落地。朱準一阵大笑,没有了刚才初见竹清的惊慌,是闲情逸致地扶起龙袍重新坐了下来,说:“那好,朕与你来场正面对决。朕既然之前赢过你一次了,莫非能赢不过你第二次?”
伴随朱準一个阴准的眯眼,明显已经是看穿了什么。
崖壁站着的人,闻风不动。眼看,也不像之前口头说的那样强悍,说下就下,来和皇帝死对。
老太监这下也给看出来了,对其他人喊着:“不用怕他!他是假的——”
说时迟那时快,从天空飞来的兀鹰,猛然从云层顶端直流冲下。那双锐利的爪子,在朱潜的双肩上抓住。
这下所有人一愣。
朱準喊:“别让他跑了!”
朱潜伸起两只手,顺势抓住兀鹰的两条腿。兀鹰就此把他的身子拉了起来。
好在他体重轻的缘故,兀鹰这一抓,再加上他自己体内的施展之力,使得他足以在侍卫们围攻上来之前,上升到半空,接着双脚点着那些人的头顶往上升。
底下的人,只好急急忙忙拉起弓箭,对着朱潜和兀鹰一阵盲射。
兀鹰继续往上飞,是飞到了崖顶上。
在上面操控假人的齐羽飞,马上伸出手,把朱潜接住。
此刻,下面的飞箭已经射到,从“竹清假人”身上穿过,是万箭穿心。中箭的假人从崖顶上落了下去,摔得粉碎。
所有底下的人都不免惊呼,是都没有想到在这里出现这样的奇人。
齐羽飞顾不上其它的,拉着朱潜往下跑。
等跑了一段路,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齐羽飞停了下来,回头看他:“世子有无受伤?”
朱潜摇摇头。
齐羽飞看着他的脸色不对,于是,掏出系在腰带上的一个布袋,说:“世子看一下,是不是这个解药?”
朱潜一下子明白他担心自己怎么了,嘴角此刻才咧出一丝苦涩的意味:“大黑说的?”
“嗯——”
“可是没用了,她死了——”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柒
“他知道的——”麋鹿十足自信地笑了笑。 ( .
“世子知道?”瑜鞅轻轻挑眉对着表弟。
麋鹿和大黑都被他这句说穿了的话,给惊了一下,全身给僵硬着,能感觉到一种电流传遍全身,动颤不已。
瑜鞅嘴角一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诡异的弧度:“难怪智者们说,说世子总有一天要一统天下。皇上本来年纪轻轻,与世子差不多的年纪。这使得智者们的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现在一看,原来如此啊。”
这样说法,朱準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掉朱潜,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有着极大极深的秘密的。
想想,要是万历爷身体好,自己都长命百岁的,何必与护国公急于一时,毕竟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而且处处制住了护国公。
而万历爷为什么突然间会狗急跳墙了,这与万历爷没有过多久命丧西天有着最根本的关系。
大黑这会儿回想起来,想起当初自己和兄弟会被派到护国公府里保护朱潜,正因为万历爷狗急跳墙了,似乎要与护国公同归于尽的态势。
瑜鞅明白了他说的话,同样的,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说:“你是指皇帝狗急跳墙了吗?”
麋鹿继续举例子说:“要是我是皇帝,让世子马上去死,哪怕找好了替死鬼,找好了理由,让天下似乎有那么点可信度,可是,要让护国公夜叉相信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护国公身边拥有天下第一智囊团和鬼才,能不知道是皇帝所为。皇帝也不可能傻到不知道这点。皇帝应该做的是,像万历爷一样,把护国公的孩子当成人质,给扣押在京师里。一方面对得起天下道义,一方面可以制约住护国公。”
那是皇帝,朱準的脑子,不可能想事情,筹谋计划都这么单纯的要死要活的。
大黑本来想,皇帝有千万个理由可以马上杀了朱潜的,毕竟朱潜是皇帝的死对头,不是吗?可是,在想想麋鹿说的话,又貌似有几分道理。
麋鹿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了出来:“我觉得,皇上绑架了世子,但是要世子马上去死这事儿太过诡异。你们想想,要是你们是皇帝,会想着让世子马上去死这种下下策吗?”
大黑在原地着急,只担心自己主子的安危,冲着吞吞吐吐的麋鹿吼着:“你有什么话快说!不知道世子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安危可靠?”
瑜鞅想了想。
“皇帝八成知道我中了毒,但是没有死。可是,他不看我,你知道这个是为什么?”
瑜鞅冷静了下来,开始仔细琢磨他这话里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说——”
“那个皇帝走出屋的时候,根本不敢看着我。”
“什么不对头?”瑜鞅等着他狡辩。
麋鹿说:“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
瑜鞅差点一巴掌掴到他脸上看他醒不醒!
麋鹿瞧着表哥神情不对了,在表哥肩头上用手指头敲了敲。
大黑使劲儿瞪着他们两兄弟,想他们两兄弟究竟是不是朱潜这边的人。要是他们的品性没有问题的话,那只剩下一个问题了。那就是,这个麋鹿,说是福星下凡转世的人,其实原来阿,福星是一只稻草脑袋。
瑜鞅黑了脸。
“没有。”麋鹿说,“我不是福星吗?我得保存好自己,然后,才能罩着他不出事。所以,我不敢和他们直接起冲突。”
大黑一样被他气得够呛。想自己那会儿,还被这人想保护朱潜的勇气给内心里感动到稀里糊涂的,结果什么都不是。
瑜鞅要被他气出血了,喊:“你这是睡着了吗?”
麋鹿伸下懒腰,见着自己四周一个敌人都没有,有些惊奇:“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你怎么只剩你你一个人了?世子呢?!”瑜鞅再次对着他大发雷霆地质问。
麋鹿方才睁开眼,好像刚回过神来,看着他和大黑两个,问:“你们出来了?”
好东西,自己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护朱潜,自动请缨跟到这里来,结果这人一个人在这里苟且偷生,都根本不见自己要保护的朱潜的踪影了。
他就此一巴掌揣了下表弟的后背,气愤地说:“你做什么?世子呢?!”
瑜鞅担心表弟是受伤了动不了,赶紧走过去,先搭住了表弟的脉搏,摸了会儿,发现表弟压根体内没事,是病情都好像痊愈了一般,好的是七七八八了。
在大黑看来,这家伙不是突然傻了吧,连逃跑都不会逃跑?
麋鹿坐在空地中间,四周的皇家护卫早跑了,根本没有人看着他。结果,这家伙居然在空地里就此打坐起来,神态像是泥菩萨入定了一动不动的。
于是他们顺着朱潜被带走的方向寻找过去,结果,先找到了在空地里盘坐的麋鹿。
他们本想去追齐羽飞,后来想齐羽飞八成在这里到处摸着状况呢,这样想找齐羽飞飘忽不着的动静反而难。不如去找被囚禁的其他人,更容易一些。
余留下来的两个,不用吹灰之力,被他和大黑瞬间给解决掉。
看守着麋鹿的侍卫也好,瑜鞅和大黑被囚禁的地方也好,到处都是兵荒马乱的状态。趁着这阵子骚乱,瑜鞅和大黑没有理由趁机而逃。反正看着他们两个的人,不是去救火,就是趁机当了逃兵先保自己的命,全跑的七七八八的。
再说那火在大院里烧着,火势那么大,早让院子里的人都惊慌失措了。
护国公的孩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和护国公一样,都是没有心的?
齐羽飞给愣了下,是想:刚才这人,还一脸的真心难受和疼痛,结果,才不过多长时间过去,这个好不容易回到七岁状态的孩子,骤然间又变回了小老头的常态。
可是,他说这话有意让朱潜为雅子死的来龙去脉解释更多的目的没有达到。只见朱潜在他左后方走着,脸上冷漠,没有丝毫动容的表情,仿佛只认准自己这时候脚底下走的路。
他这句话,正好佐证了他乍然听见雅子死的消息以后,不是悲痛而是过于吃惊,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相信的态度。
齐羽飞一边走,一边不得不欣叹起来:“她真的死了吗?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孩子,一直都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现在,他们两个人要怎么办。那肯定是回去和其他存活的小伙伴汇合了再做打算。说真的,失去一个同伴的感情,实在太难以忍受了。
“不知道。我从居士屋里出来以后,居士的屋子就着了火。我本想回头救人,可那火势趁着一阵风,猛地增大了。我只能狼狈而逃,实在惭愧不已。居士把救命药给了我们,我却置他于不顾跑了。”齐羽飞脸上一片哀伤和心痛。
“火是谁放的?”
羽飞道,“我哪敢轻易放火。放火的话,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们都又七零八散的。”
“你放的火?”朱潜回头看他。
齐羽飞一把拉住他,再次摇头:“后来不是走水了吗?”
“这么说,居士还活着?”朱潜说着起身,有些话,必须问清楚竹清。
齐羽飞叹的气吹到了地面上:“我在一个木屋,看见了居士。居士命悬一线,倒也不忘世子。知道我是为给世子寻找解药的人,他把身上的药袋解下来给了我,说,这草,是神仙草。曾经有一次救过他的命,或许对世子有用。”
“居士是吗?”朱潜在看见皇帝发现竹清出现时的表情,心头其实一痛的,因为大概知道居士是落在谁手里了,而且八成是凶多吉少的状态。
齐羽飞和他猫在山中的灌木丛里躲着,一边继续解说自己逃出来以后的行动:“因为仓皇堡少主说了,世子可能出事,要我先确保解药。我找来找去,最后发现了——”
“那么,这个解药——”朱潜对药袋里的草药眯下眼睛,发现,正是娘亲给他的那种稀有药材,叫做青蒿。
“他们让我动用假人,我先出来摸清状况。不是说不能逃出来,我们怕逃出去以后被皇帝知道了,皇帝会对世子动手。因此,必须先确保世子的安危。”齐羽飞解释说。
朱潜到底是没有哭,袖子一抹擦的是脸上的汗渍,问:“只有你一个逃出来吗?”
原来,是这样的一种滋味。
朱潜久远的回忆里,似乎记得有这样的一幕,他很小的时候,曾记得,他娘亲为了何人的身故而忍不住的心痛流泪。
他终究只有七岁。或许,父母有教过作为一个男子汉不能怕死。可是,父母不可能教过他,看见自己朋友遇难会不难受,保持一副冷血心肠。
齐羽飞到底是比他年长好几岁,于是,静静的,在消化了他所说的消息以后,一只手搭住他肩膀,说:“想哭就哭吧,世子,没有人看见。”
只知道,自己来到的时候,似乎已经没有看见雅子了。他还以为,雅子是和麋鹿在一块儿。
齐羽飞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一下子给震到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朱潜轶事二三事陆捌
雅子的耳边,顿时传入了欧阳云墨的一道密语: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因为这几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独立派的。
欧阳云墨一样,一直觉得这几个人十分的危险。而且,他一样不认为,朱潜能和这样的几个人,有关系。
这三个,从踏入书院开始一直戴着面罩的人,在书院很多人的心头,带来的是一种类似不安的感觉。
雅子是朱潜的人,这点是不用多说的。但是,为什么现在看起来,雅子和这几个全书院中最神秘兮兮的人有关系?
欧阳云墨戒备的眼睛,在熏他们三个,以及雅子身上扫量,好像在揣测他们之间彼此的关系。
可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丫头——雅子,竟然也给存活下来了?
到底是被誉为天下四大小才子的欧阳家公子爷,博学多才,对于这种罕见的民间知识都记在心中,关键时刻,钻了皇帝的空子,救了自己和回明的性命。
这是在海边采珍珠的人,才知道的一个潜水救命的工具。带着这个装了空气的水囊,可以给潜水者多一点潜入水里的氧气,这样一来,在水底存活的时间会更长。
欧阳云墨出水的时候,是戴了一个水囊的。
雅子就近看了下他,以及他手里抱着的回明。
欧阳云墨俨然,看到他们几个在这里,一样的吃惊。
不像对待雅子的心平气和,熏身旁的两个护卫,立马下到水里,围住了欧阳云墨和回明。
于是,当欧阳云墨抱着回明从水底里浮出来的刹那,雅子也好,熏那三个人也好,都是一愣,完全出乎了意料。
先跳入池子里的雅子,并不知道之后回明一样没有逃过皇帝的魔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不会儿,身旁的水面再次起了一次波动。
雅子想,像她这样的落魄地主千金,居然有人想讨她的人情,不是很怪异吗?
也就是说,熏即便当时不救她,她不见得也会死。但是,熏像是多此一举向她伸出援手,其实正是想讨她雅子的人情。
他们甚至和熏说:“公子,原来你上回救她的时候,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眼看,熏和其他两个同伴在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时,似乎一点都不惊奇。
此刻,站在水边上,看着她的人,正是上次她溺水时救过她性命的熏。
雅子愣了一下。
等她适应了这里比较昏暗的光线,抬起头时,突然映入了一双眼帘里。
即便如此,刚才憋气太久的缘故,依然让她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
雅子感觉到空气灌入了自己的肺,于是深深地吸口气,把口腔里误入的水同时拼命地咳出来。
她被一条大鱼托着身子。那大鱼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池子里暗藏的水流,穿过了山壁之间的暗道罅隙,接着,浮出了水面,到达了,一个皇帝和一般人,都绝对不知道的地方。
跳入池子里不久,她这些朋友,都急忙围过来准备救她。
在池子里嬉闹的鱼儿,或许在皇帝眼里,不就是一些低等的动物而已。在雅子心里,这些与人类像是截然不同的生命,却其实是她雅子最好的朋友。
从她娘亲那儿留给她的天赋的才能,让她得以第一时间洞察到这个池子里的秘密。
因为她算是看明白了,如果她不当着皇帝的面前死,说不定皇帝真会利用她逼着他死。那还真不如,她先跑出去,然后,等待机会回头来救他。
她这不是去赴死,而是刚好趁着这个良机逃亡。
现在想起来,他真是很了解她的,瞬间能领悟到了她的意思。
她给他示意了,让他不要出手。
可是,在那个时候,皇帝逼着她跳入池子的瞬间,她的眼角,看到了他那一刻的焦虑,心急。
水的味道,淹入口鼻的味道,淹没肺的味道,直接掩盖掉呼吸的感觉。这种可怕的频死感,对于已经尝试过一次溺水差点身亡的雅子来说,再来一次,等于再次尝试到了人间地狱的感觉。
*
这下,可叫他们这些,本想一心一意效忠皇帝的人,情何以堪?
光看这个,都知道将来天下,绝对不可能是皇帝的了,是传说中那个叫做龙潜的男人的了。
施行道脸上肌肉顿时抽了下。
“世子可能知道,所以,任那小丫头跳湖里了——”在现场目睹了一切的李铁拐说。
但是,只要那水有出路,说明,没入湖里的人,倒不一定真的是没有出路了。
水面其实很宽广的七星湖,湖底自然也是很深的,不知道通到哪里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被书院的人称之为宛如神仙住的地方。因为,好像不合常理。
因为,这个池说白了,表面看起来面积很小,其实,像湖水一样,大面积的水流,都是掩盖在山石表面底下的,没有暴露出来的水面,是出奇的宽广的。
为什么?
七星阁上只有一个池,不过,他们书院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都不把它叫做池,而是叫做湖。
施行道再听完这句话,无疑,刚才那个瞪大的眼珠儿一下子缩小了,嘴唇缩圆了,呼出一句:哦——
李铁拐贴着他耳朵边:“都是跳的湖——”
施行道听说连公主和欧阳云墨都死了的消息,猛地瞪大了眼睛。
李铁拐接下来说出另一句话:“皇上好像很着急,非要世子死,已经逼死了世子底下的一个丫头和公主,以及欧阳家的公子。”
说这个皇帝蠢,真够蠢,这样都能让朱潜给跑掉。施行道着急地摩擦掌心。
“世子刚才跑掉了。”
“然后呢?”施行道问。
李铁拐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突然喊走水了,回头一看,有地方起火了。刚想去看个究竟,皇上说是要跑,我只好先带皇上到七星阁了。”
更没有想到的是,竹清死在起火的屋子里了?
哪里想到,这个皇帝,简直是个蠢猪,抓了回书院一探究竟的竹清,然后,把人五花大绑关押起来。这让他急得上火,正想下山和朱璃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时,结果,半路望到山上起火了。
竹清这样的人真死了的话,施行道也觉得棘手。因为,他曾经都和朱璃说过了,说书院里有些秘密,只有竹清知道。所以,他们想的一直都是,把竹清说服过来,而不是让竹清去死。
施行道悄声问:“我刚才去看了下,貌似居士被关押的房子起火了。”
要不是,他早在皇帝驻扎的这里安插了个李铁拐这样的眼线,多个心眼,当然,他本意是想让自己人在皇帝有安危的时候出面立功的,哪里想到最后却是这样一个截然相反的结果。
连同摄政王的女儿,以及他施行道的人,无一不中毒的。
他施行道总算看出来了,这个皇帝不可靠。居然自己一个人自作主张,给人下毒,把自己人都害了。
和皇帝碰面,他倒不如和摄政王见面。
算了吧,皇帝现在气在头上,他这会儿去只是给皇帝当出气筒用。
和皇帝碰面做什么。邀功吗?
行道一把拒绝了他的这个建议,摆摆手。
“施院长是想见皇上?要不要小的上去先给院长通报一声?”李铁钙问。
施行道瞧了瞧山顶上,问:“皇上在上面?”
“施院长。”李铁拐双手合十,行礼道。
这个人,是施行道。
李铁拐走到台阶最下方的平地上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道路旁边竖立的大石壁后面跳了出来。
在所有人兵荒马乱抓拿逃犯的时候,他这个瘸子,肯定是没有人会去留意。于是,他拄着扫把充当的拐杖,从带皇帝上来的小山道走了下去。
还记得那个带皇帝过来的李铁拐吗?
皇帝却是依旧在七星阁上呆着,深信这里最安全不过。
见人当着自己的面跑了,皇帝当然是大发雷霆,派出多路兵马四处抓拿逃犯。一时间,在这个宛如迷宫一样的建筑群里,到处挤满了皇帝的亲卫队。
*
想到这儿,所有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朝齐羽飞信里说的地方去汇合。
很快的,知道朱潜和他们都逃了的的皇帝,应该会派出所有兵马寻找他们几个的了。如果他们再被抓到,或许,都会是雅子那样的下场。
这话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瑜鞅立马拨开他们两人,说:“先和世子他们汇合。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敌人的地盘上。”
大黑死瞪着他。
“他自己亲口说的她死了的吧。不然,齐羽飞怎么会敢这样报信?”麋鹿愤怒地喊。
对此,大黑可以为主子捶打胸头打保票:“我们家少爷,是天下好人,雅子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死的。”
李敏曾经为了自己的丫头,可是情愿拿自己的性命去跟敌人换。
朱潜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朱潜的父母,无论是护国公夜叉,或是天下第一女神医李敏,都不是这样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人。
“世子肯定有难言之隐的。”瑜鞅考虑着说,要他想,他也想不通,也不相信朱潜会为了自己牺牲了雅子的性命。
以朱潜的智慧,他自己都不是逃出来了吗?
朱潜怎么不能把雅子保住呢?
麋鹿心头很疼很疼,他想不通。
这个结果,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一路来,朱潜怎么对待雅子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也因此,每个人几乎在内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有朱潜在的话,雅子怎么都不可能有事。因为朱潜可是愿意舍弃自己的救命药材去救这个小姑娘的人。
麋鹿于是说:“早知道我先把她救下来。我原以为,有他在的话,她肯定不会出事!”
那孩子,可是救过他麋鹿的命。
麋鹿像是用只手捂住胸口的样子。此刻这心窝口生疼生疼的,令他想破口大骂。
雅子这样的一个质朴的孩子,能得罪什么人呢?
什么人连雅子这样的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大黑愣住了,脸上肌肉直接抽搐着,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那终究只是个巴掌大的孩子,被生活折磨到只剩下一把骨头,结果还有人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想致于她死地。
与这个小姑娘几乎都没有说上话的他,都感觉到事情无法接受的难受。
再接下去的话,瑜鞅说不下去了。
瑜鞅开了口,和他们两个坦白:“世子没事,说好了汇合的地方。却是雅子——”
大黑急红了眼,拔腿就要跑,貌似要去报仇。
听表哥这个口气,貌似出人命了,麋鹿心头一个戈登。不会吧,朱潜真的没有能靠自己自保,被皇帝给杀了?
“你刚才在这里一直坐定,不是吗?”
“哎,我哪儿不紧张,我要是不紧张,不会跟着他走了——”麋鹿说。
瑜鞅看着他,像是淡定地回答道:“你不是不紧张吗?”
“他怎么说的?”麋鹿催促表哥。
他的这种表情,让大黑和麋鹿都感受到了,消息似乎有好有坏。
瑜鞅拿到了绑在兀鹰脚上的,齐羽飞写的联络字条,看了下齐羽飞写的东西,他的脸色顿然变得一丝凝固。
天空里飞来的兀鹰发现了他们三个,从空中降落到了瑜鞅的肩膀上。
大黑看着他们两个,既然朱潜应该知道,岂不是意味着,朱潜早就对所要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