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潜轶事二三事叁玖
马维指挥士兵在当地扎营,同时派出巡逻的队员,除了在四周警戒以外,对外面的情况继续进行探索。
御鸿书院的院长,施行道,带着两个本书院的儒生,通过了马维布置的警戒线,进入到军营中心。马维向帐幕里头的朱璃通报了声。
朱璃从里头传出话声说:“让他进来吧。”
于是,施行道一个人弯腰钻进了帐幕。
军医是给朱宁的胳膊捆上了夹板和绷带,初步判断,璃王的这位小郡主是轻微骨折,要养好的话,大致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好在小姑娘正长身体的时候,只要养的好,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朱璃考虑是不是把女儿先送回京师。可是,眼下,马维不可以离开他,让谁送朱宁回去成了难题。
施行道进来以后,冲他双手作揖:“草民参见摄政王。”
“施院长,这是怎么回事呢?”朱璃回头时,对他淡淡地撇了撇剑眉。
施行道扫了眼旁边伫立的人。
朱璃挥手,帐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施行道在看了下那个躺在朱璃身边行军床上的小姑娘。
“本王的郡主,施院长不是不认得吧?”
“草民失礼了。”施行道连忙收起目光。
“说吧。”朱璃的手指轻轻弹了下袍角。
施行道明显是有一丝紧张的,汗珠凝结在他脑门上,牙齿像是咬着含糊不清的字,使得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实际上,草民也没有想到,本来,竹清居士,草民以为,摄政王之前和他交谈过,应该已经——”
“什么叫做应该已经?你管不好你的人,结果来怨本王?”
行道赶紧摇头,“草民诚然不敢。”
朱璃沉了沉眸子:“这么说,龙潜是被他带走了?”
“应该是的。其实,本应该是,他前去通知龙潜离开,然后,龙潜在我们设置好的路上被埋伏——可是,龙潜始终没有出现。只有和龙潜在一起的那些人出现。而现在这些人,基本都落在摄政王手里了。”
“你埋伏龙潜的事,他知道吗?”
“草民以为,摄政王那日已经和他交过底——”
砰!
朱璃突然一拍桌子:“你之前和我说,此人不好说服,让本王亲眼见识其。你认为,光凭本王与其一面,便能将此人收服?”
施行道一句话都没有办法反驳。
“愚昧!”朱璃一挥袖管,可见心头愠怒之盛。
施行道胆战心惊,两腿一跪,道:“草民知道,如果没有摄政王鼎力相助,草民也不可能当得上这个院长。”
“当初你向京师要银三万两,结果,最终,让人跑了。”
“草民绝对是效忠朝廷——”说到这儿,施行道都觉得委屈,“费尽心机,勾画了三年之久。”
“本王知道你诚心诚意想为朝廷效力,可是朝廷不会要无能之人,更别说,给朝廷带来麻烦的人。”
施行道趴在地上:“摄政王,如今山脚下,所有通路,都有人把守,所有人都插翅难飞。”
“时间不多。你要知道,这里终究是谁的土地。”朱璃说到这儿发了一丝狠,“当初,要不是你信誓旦旦,皇上和本王也不会因此千里迢迢来到你这里。”
“这点摄政王请放心。今年此时,确实是龙潜的劫数。书院里众多智者算出来的,不会有错。不是草民一人得出的结论。”施行道说,“而放眼天下,能压得住龙潜的龙气的,自然只有皇上的龙气了。皇上不来的话——”
朱璃放在朱宁额头的手放开,站了起身,在帐内徘徊了两步。回到朱宁面前时,眉头紧皱。
“有人放毒的事你听说了吗?”
施行道一愣,可见真的不知道这事儿。
“不是你让人放的毒?”
“绝对不是草民。草民对天发誓。”施行道声音铁铮。
朱璃扫了他两眼,没看出他脸上声音里有撒谎的迹象。想想这人哪怕下毒,都不会傻到不先通知他,害得自己人都中毒。毕竟,将来施行道想回京师里领赏,都还得靠他璃王担保,把他璃王和璃王的人先毒死的话没有任何好处。
“你认为有可能是谁放的毒?”
施行道苦思冥想的样子,老半天琢磨着:“居士为人正直,不干这种事。莫非会是龙潜放的毒?”
“不,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对此,朱璃斩钉截铁。
施行道看了下他,一丝困惑。他好像很了解龙潜?不是以前都没有见过吗?
朱璃好像艰难启齿,吐出道:“他娘本王认得。他娘什么为人,本王很清楚。他既然听说是有继承他娘的医术,他娘怎么教他行医,势必不会做出这种他娘绝对不容许的事。”
原谅如此。以前,摄政王和隶王妃之间有交情的事,是真的了?施行道想。
如此想,摄政王能对隶王妃的亲儿子下得了狠手吗?
朱璃眸子一眯,仿佛抓住了施行道脸上此刻的那丝表情。由是,挥了下手说:“你先去把谁放毒的事调查清楚了。其余的事儿,等龙潜出现再说。”
施行道点头应命。确实,现在处理中毒的事最为紧要。听说这毒都不明来历的,因此死亡的人,似乎越来越多的迹象。要是,真波及到他们身上来,那真的是完全得不偿失了。
等施行道走了出去以后,马维走了进来,低声冲着朱璃的背影说:“军医去看过那几个中毒的人,不知是什么毒。”
“本王猜也是如此。要是如此好解的毒,怎么可能让如此之多的江湖中人都中招呢?”
马维知道,他们派出去的人,根据熏的人的指引,发现了那些死尸。当然,他们的人是绝对不敢轻易靠近的。
现在,只怕这个毒,散发的越来越远了,波及到的人会越来越多。
说实话,突然间,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完全在他们的计划之外。
毕竟,他们即便是计划中有让山洪爆发,泻水制造混乱,想趁乱劫持人的打算,可都是想着这些人,很多都算得上是名门子弟,自身有能力,护胃又有能力,怎么说,这点小山洪不在话下,绝对能保住其命。
他们目的只在抓龙潜,根本不想随意和哪一派为敌。自然,之前为了引龙潜上钩,只得招这么多人过来放烟雾弹。
像是在睡梦中的朱宁突然呓语。朱璃警觉的,立马折回床边,伸手在女儿额头上一摸:居然十分滚烫。
以区区的轻微骨折,女儿从小也在王府里习武强身,本不该如此羸弱。朱璃心里不禁一惊,再挽起女儿的袖管查看,一看,女儿的手臂上浮现出了犹如熏他们中毒的症状:数枚斑红小点。
那瞬间,朱璃猛然滞住了呼吸:什么时候的事?
不,不是熏传播的。因为到现在,他,和跟着他的人,都没有出现中毒症状。那只有是,之前朱宁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不幸中毒。
马维一样心里突然忧心到了极点。这几年来,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个小郡主,朱璃的人生里几乎都没有一丝笑容了。
毕竟那个时候,心爱的人离自己而去。父亲去世。兄弟自相残杀。即便有太皇太后的嘱咐,朱璃辅佐新皇,不过是责任所在,活得犹如行尸走肉罢了。
可有个女儿,有个孩子还是不一样的。终究得护着自己的牛犊。
朱璃的手,慢慢的,从女儿的额头上放了下来。
马维进言:“让军医先给看着,给郡主延命。人参等续命的贵重药物,属下都带在身上。”
“你去办吧。”朱璃算是允了他这些做法。
但是,不能逃避的是,必须尽早找到能解毒的方法!
同样的忧心,发生在了山崖下方神秘的天洞里。
大黑把帕子蘸了水,敷在雅子滚烫的额头上。
麋鹿因为吃过了朱潜的一剂药,感觉还好,于是,对雅子的愧疚更是难以形容。
眼看是等不了了,朱潜抓起地上的包袱:“背着她走,大黑。”
“要,要去哪里?回书院吗?”麋鹿跟着站起来问。
“你要不留在这里?”朱潜说。
麋鹿眯眯眼角:“怎么突然好心了?”
“不,我只是生怕你中途又使坏。”
“怎么可能?我是南夷人。再坏,也不可能坏自己的人。”说着,麋鹿加快两步跟上他们走,边走边对着朱潜的背影小声问,“你是不是知道有可能是谁下的毒?”
“暂时难以捉摸。你不是不知道,书院里此次邀请来的宾客之中,至少,三大派的毒系都到场了。”
丝——麋鹿喳了下舌头。没有想到小屁孩都知道这个。
天下三大毒系,唐门,五毒教,以及疆毒。这三大毒派,各有各的精通,其所使的毒,更是截然不同。按理说,一般人都能看出来其中的区别。
可这一次的毒,真有点诡异。说不上是哪个派别所使的毒。
“你说,除了三大毒派,还有人能使出这种诡异的毒?”麋鹿摸着下巴,像是自问自答,“可能真的有。”接着,他再次追上朱潜:“我们是去找这三大毒派算账吗?”
朱潜瞥了他一下:“你都知道先来找我,而不是找他们算账。”
“你说的也是。如果你想找同道之人,想找南夷那位——”麋鹿有些困难地说,“我还真不想陪你去——”这话没完,他感觉身上哪里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麋鹿顿时诧异地看着对他突然暗中使针的朱潜。
“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带路吧。”朱潜冲他咧了下嘴。
麋鹿不由头发树立,喊了声:“我这是上了贼船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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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肆拾
雅子浑浑噩噩的,第一次这样头晕脑胀的感觉。上次受伤都没有这般严重,让她突然感觉到,原来,人生的经历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皮子的时候,听到背着她的人说:“少爷说了,能睡就睡。姑娘现在需要养足精力。”
背着她的人是大黑。说明,他们现在是要到哪里去?是准备去找可以给她解毒的人吗?
连他都解不了的毒,她不知道谁能解得了?
那么,她这条命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吗?
前头突然一阵风刮来,让她脑袋一丝清醒之意。正因为这丝片刻的惊醒,她听见了声音,她的小伙伴们给她发出的声音。
“停下。”雅子顿时大喊一声,虽然发着高烧,使得她的声音显得虚弱,可是,她费尽力气喊出来的这声,肯定是惊动到了正在前进中的所有人。
朱潜、麋鹿、大黑都停住了脚。
大黑迟疑的,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下。
麋鹿折返回来,张大眼睛瞧着她。
只有朱潜,似乎和她一样意识到了什么,冲着左前方的地方,举起手里的火把照了照。
一圈淡黄色的火光照亮了洞穴里延伸的洞壁,从沙土铸成的缝隙中,一群群蚂蚁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爬着,其中,夹杂了蟑螂等其它生物。
这些动物,是忙于搬家?
麋鹿顺着他火把的方向一看,一样发现了,有些惊讶:“不是洪水刚过吗?”
本来,山洪过了,不应该再有山洪了。
除非天气再次异变,除非之前的山洪是人为所致。
朱潜小眉头好像老头子一样皱了皱,说:“看来居士是遇到劫难了。”
“居士,是指竹清居士吗?”麋鹿这样问法,似乎竹清居士还有什么神秘的来头是一般人不知道的。
说起来,御鸿书院派出来接他龙潜的使者,定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看竹清居士一出场的身手,都知道绝对不可能是平凡的老者。
麋鹿玩味的眸光打量起了此刻朱潜表示疑问的表情:“他去接你,是吧?你是龙潜。对,现在,可能所有人都知道你可能是龙潜了。只要证实是他接你,你势必是龙潜。”
“此话何意?”朱潜持着冷静的小脸,问。
“用得着说吗?”麋鹿感觉能在他面前卖关子,实在是一件太爽了的事了。要知道,之前,一直被这个七岁的像老头子的小屁孩压着,真的是太压抑了。
好端端的,不过七岁,干嘛一副样子好像七老八十的。
收到朱潜那儿射来的一记不悦,麋鹿清清嗓子,自然没有忘记,这个小屁孩还是个神医,在他身上已经下过针,他的命握在对方手里了。
“是,让我仔细向龙潜大人解说明白。既然,那人有意隐瞒身份,但是,怎么能瞒得住文曲星转世的龙潜大人呢?”
一会儿说他飞龙转世,一会儿说他是文曲星,其实,朱潜也觉得,自己哪里是什么天文转世,
不就是爹娘的孩子。换句他娘的话说,他是遗传基因可能比普通人好一些,天赋具有优势一些,其它的,都需要靠后天的努力。
他娘,是说话真正有科学道理的人。
科学,是他娘的口头禅,被他爹叫做神一样的东西。
“少说废话。”朱潜打断麋鹿像是要拍他马屁的胡乱疯语,同时,眸子关注地落在雅子那张发烧的脸上。
麋鹿见他看着谁,也就不敢拿废话耽误了,说:“竹清居士,是御鸿书院前两代院长的良友。”
换句话说,这个老头子,固然没有做到书院院长这个貌似最高的位置,可是,在书院里人望极高,是不比书院地位低的人。表现在,他可以不遵从院长的命令行事。
朱潜顿时明白了,为什么竹清居士带他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对他说自己有事要回去书院一趟。虽然,他之前已经有所怀疑,竹清知道了些什么,而故意不告诉他。包括竹清突然间带他走上另一条路。
麋鹿反而是感到疑惑了,疑惑重重:“你说什么?居士和山洪,不,书院和山洪——”
“此次山洪,可能不是天意而已,而是有人故意而为之。是有听闻,说是书院有在山上铸造犹如水坝之类的预防山洪的东西,不知道是真是假。如今看来是有可能是真的。如果蓄满的水,不一次性泄完,可以人为制造第二次洪水。”朱潜说到这儿,眸子宛如老者一般一沉,“居士是个正义之人,如果有害人之心,不会给我指路让我避开山洪。突然返回,势必是察觉了什么,想去挽回局势。”
想那竹清居士,恐怕真的是名声在外的人,真正德高望重的人。因此,听他这话的麋鹿,似乎一点也都一样不认为竹清会是制造山洪的罪魁祸首。但是,如此说来,岂不是变成了——
“能知道这个水坝的,只有书院的人,是不是?”麋鹿呼吸突然崩紧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书院把他们叫来,其实是设了个大圈套给他们。
莫非书院是想把他们所有人都弄死吗?这个御鸿书院是疯了吗?
难道会不知道这次邀请来的宾客,有犹如护国公公子,以及皇上如此举足轻重影响天下的人物?
不,只能说书院和某些人勾结了?想杀的,只是其中一些人?否则,如此与世隔绝的书院怎么突然间一改常态,介入了天下争斗?
总觉得有哪些地方没有办法解释的一清二楚。
麋鹿一边为这个突如其来的真相感到惊讶,一方面,额头垂汗,拳头握紧。他们这是变成了庖丁板子上的鱼。
朱潜淡淡扫过他绷紧的脸皮:“是不是,我说了,不知道。一切在没有得到确切证据之前,都不可能说是这样的。再说了,事到如今,你又想如何?”
“想揍死那群老头子呗!害老子在这里玩命!”麋鹿义愤填膺,满腔怒火。
朱潜冲他嘲讽地勾勒了下唇角:“够了吧。哪个不是带了目的到这里来的?你能说你没有?”
麋鹿的火霎时被他这冰冷的盆水浇灭到一干二净。
“你说话怎么就是让人心头不爽!”
不顾背后这人的嚷嚷,朱潜突然走到他身边,拿出袖管里的针在他身上某个穴位一扎。麋鹿顿时全身再次陷入紧张和惶恐里头,看着他,都快露出了乞求的眼色,说:“是我说错话了,行不行?我不是骂你,龙潜大人,我这是夸你口才好。”
“那我只是想告诉你。前面有人来了,你要是不帮我们,想搞暗中使坏,你的命,就断在这里吧。”
靠的!麋鹿在心头咒骂句。
前面果然传来了脚步声。在如此紧张的时刻,居然传来脚步声。
话说,朱潜带他们走的这条路,应该是竹清指给他的密道,属于,或许只有竹清知道的秘密都说不定。
现在,有人是知道了竹清的秘密走上了这条路,或是无意中闯入,不得而知。只知道是,有可能是,是敌是友?
踩着山洞里泥沙走来的声音,并不快。而且,听着有一些脚步沉重的节奏。
麋鹿、朱潜,以及大黑背着雅子,找到附近的一块大岩石后面躲藏起来。
逐渐的,前面出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偏生朱潜是认得的。是人称四小姐的四小姐以及四小姐身旁的两个保镖。
“他们叫她四小姐,你知道她是什么来历吗?”朱潜点着麋鹿的肩头问。
麋鹿既然都知道竹清的事儿,可能知道的事儿比他朱潜来的多。
听到他问话,麋鹿却是摇摇头:“我不是什么都知道的。要是知道的话,能一开始认不出你吗?”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朱潜对这点起了一丝好奇。
他在踏进书院以后,应该把自己的身份隐瞒的很好。
“在听说有人把自家两个小姐招到自己房间里吃饭的时候。”麋鹿冲他挤了个怪脸,“你不知道吗?表哥表妹,两小无猜,都不可以在没有长辈之下,单独一块儿吃饭的。能做出如此众目睽睽违反礼俗,并且不被书院的老头子训斥的人,除了那位传说中为夜叉和神医娘娘的儿子,又能是哪位呢?”
朱潜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当时想到的,只有是赶紧找这两人提醒危机,毕竟是自己人。
再说,他娘他爹,都不是那种思想僵固的老头子,不会照本宣科的人。礼俗之事,只要不是不孝不义的事儿,一般,他爹娘都不会说条条框框地控制他。
什么男女不能一块儿吃饭?朱潜从来都没有从他娘口里接受过这样的教育。他娘只教他一条:不要骗女孩子,要尊重女孩子。
说白了,他娘始终担心他把某些女孩子的心伤了。
儿子太遭女孩子喜欢也是麻烦。这是他娘的口头禅。
朱潜如今听麋鹿这样一说,原来如此,却同时并没有过多放在心上。
在这个生死交关的时候,什么礼俗之事,势必都得放到一边去。
前头走来的四小姐,和两个护卫,看来都是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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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亲们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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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肆壹
四小姐看似是左边胳膊挂了彩,被一个护卫搀扶着,一路狼狈地走路。
麋鹿和朱潜不禁疑惑:她这是和谁刚交手过?
“她那两个扈从,应该多少有些本事的。”麋鹿初步判断着,像四小姐这样的身手,倘若不是遇到强敌,不会这样明显的挂彩。
此话岂不是意味着,或许,追四小姐的凶手,会追到这里来,而且是个高手。这对于他们来说,一样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办?”麋鹿转头询问地看了看朱潜的脸。
朱潜来不及说出自己的决定时,前面,离他们隐藏的地方只剩几步远的距离,四小姐突然刹住了脚跟,冲他们那块大岩石,弯起了嘴角,看起来有些高兴的样子。
扈从对她这个表情都略显吃惊,问:“小姐?”
“龙潜大人在这儿。”四小姐说,“我这个伤是有救了。”
一个个都知道他朱潜是神医的儿子,个个都来找他解毒看伤。
麋鹿耸耸肩头,谁让这个小屁孩的娘太出名了,天下第一女神医。患者不得追着女神医的儿子跑?
既然都被对方看出来了藏身之地,再躲无济于事。朱潜等人,只得从岩石后面站了出来。
雅子趴在大黑背上,一个抬头,能清楚分明地看到四小姐脸上高兴的表情。那一刻四小姐喜出望外的眸光,无疑都是对着他的。
他是个罩着光环的人,招惹女人喜欢,不在话下。
从一开始,她都知道四小姐喜欢他。
雅子脑袋由于发烧,趴回大黑的背上。
四小姐这时也发现她的存在,眼角微眯,神情莫辨。随之,那目光,又扫过朱潜身后跟随的麋鹿,看出麋鹿像是南夷人,有些吃惊,看着朱潜。
南夷人的身份,在天下,都是属于卑微低贱的一族,从来有着是野蛮人的传说。
护国公据说与南夷人关系还不错。不过,四小姐大概和天下大部分人想的一样。要不是因为南夷人和朝廷对抗,有利于护国公,护国公何必对这种野蛮人的部族另眼相看。
到底是,南夷人这样的粗鲁野蛮的人,是不该得护国公和护国公的儿子喜欢的。
对方射来的那抹目光里分明都写了什么,麋鹿一看明了,却也只是摸了下自己鼻子。可想而知,他这是司空见惯了。
南夷人的身份嘛,一直都是被天下那样看待的。
四小姐对朱潜的方向踏前一步:“公子,你我在书院一别,如今相逢,正是缘来所致。”
缘,是善缘,还是恶缘?
朱潜冲她微微点了下下巴:“姐姐是受伤了?”
一句似乎拉近了彼此距离的姐姐,当然让四小姐心花怒放。
麋鹿缩圆了嘴巴,看着他的背影,想:原来这个小屁孩,不仅像个小老头的,对姐姐也会卖萌的。
说起来,朱潜对女孩子的态度,比对他麋鹿一直以来的恶言相向要好得多了。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是这回事了,连鼎鼎大名的龙潜都不例外。麋鹿嘴角一哼:好个见色忘人的小屁孩。
既然人家叫了声姐姐,本来就有意和他靠近乎的四小姐,高兴得不得了,顺着他的话说:“是的,姐姐遇到了贼人,不幸中了贼人的暗箭。”
“姐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弟弟给姐姐看看伤。”
这话正是四小姐求之不得的。
立马,找了个地儿一块坐了下来。
朱潜解下自己背在肩头上的小包袱,里头应该是放着大夫行医的器具。
四小姐对他的一举一动都目不转睛。
“姐姐怕疼吗?”朱潜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给她揭开绑在胳膊上伤口处的布。
“不疼。”四小姐垂下眼。
麋鹿只得在他们后面挠耳洞,偶尔回头看下雅子,见她在大黑背上沉沉睡着,好像都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四小姐胳膊上的布条解开以后,能看见伤口露出了些血,是暗红色的。伤口有些深。需要清创,需要缝合。
朱潜打开行医的包袱,从里头取出工具,给伤者的伤口洒上一层药粉,暂时止住痛以后,说:“姐姐的伤可能需要缝两针。”
一旁四小姐的扈从立马忧心了,问:“是不是会留伤疤?”
“不缝针的话,伤口一直流血。姐姐肯定撑不到回家。”朱潜的口气,完完全全是个老大夫的口吻。
四小姐一听都有些愣,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
麋鹿高兴地想:卖萌的小孩藏不住本性,是露出马脚了。
岂知,朱潜突然又变了口气,说:“姐姐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四小姐连忙摇头:“不,姐姐我要不是相信你,都不会过来找你了。”
像她这样的人,伤口肯定不会说是随意给人家看的,何况是给个男人看。固然,他年纪小,可是,终究与她年岁差不多。等于说,在她眼里,他哪里是弟弟,就是个异性。
朱潜微弯的唇角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
拿起特制的缝衣针,连着特制的缝线,朱潜开始认真给她伤口上缝针。
四小姐、麋鹿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医疗工具。那是他们见都没有见过的。
只见,朱潜并不像一般大夫给人缝伤口时直接拿的缝衣针,是拿了一把奇怪的工具,有点像剪刀,工具的上端夹的是一只弧形的缝衣针。
神医的儿子,显然就是与众不同。想必,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这样的一个念头。
改装过后的缝衣针,无疑对缝起伤口来,是手到擒来,速度之快,连看的人都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看漏的样子。
两针,真的是两针,缝合好的伤口,只有一条淡淡的白线,隐藏在肉里,不像普通人那样缝完伤口上留条丑陋的蜈蚣。
“神啊——”四小姐的扈从不由对朱潜崇拜到五体投地,想之前,她对这个小屁孩的医术怀着十足的质疑,真觉得惭愧不已。
朱潜给伤口敷上了一块纱布,接着拿布条稍微捆绑住,对伤者说:“不要沾水,大概三日后可以拆线,到时候,伤口自己愈合。伤疤应该不大。”
四小姐的眼睛看着他。
麋鹿以为,她这目光分明是感激兴奋到想在小屁孩脸上亲一口。
终究是顾忌着女儿身的身份,四小姐不敢做出越轨的举动。可那眼神,这次以后,更是围着朱潜打转了。
“姐姐,这是打算下山吗?”朱潜不露痕迹地问。
“嗯。”四小姐艰难地回过神来,回答,“我们突然在路上发现的这个山洞口,走进来,发现有路可以走。公子知道这里是往山脚下去的路吗?”
朱潜说:“前面没有路了。我和姐姐一样,也是误入这个山洞的。”
四小姐愣了下,好像对他的话,若有所思。
扈从愁眉苦脸:“小姐,我们不能出去——”
“为什么?”麋鹿在旁插了句嘴。
南夷人!扈从不相信他,不说话。
朱潜淡淡地笑道:“姐姐,前面真的无路可走了。要不,姐姐留在这里,等待合适的机会再出去。”
“你现在要出去吗?”四小姐突然紧张地说。
“不可以吗?”朱潜的口吻像是天真无邪。
麋鹿切了下牙齿:在女孩子面前截然两样。
“公子最好不要出去。”四小姐迟疑着,但是,最终,不顾护卫的阻拦决定说出口,“外面的人,恐怕不是公子能对付得了的。”
“什么样的人?”朱潜像是好奇地探问。
“是姐姐的宿敌。”说到这里,四小姐明显不太好意思,“为此牵累了公子赶路,姐姐我深感愧疚。”
“可是——”朱潜说,“此地恐怕不宜久留。”
“什么?”
“姐姐一路来的时候,没有听见山壁里发出的动静吗?”
经他这话,四小姐和扈从努力地回想,好像是一路走来,有时候会听见一些声音的样子。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声响,于是对他的话更是充满了疑问。
“洪水经过这附近。如今,貌似又有洪水要经过。一次或许能避开劫难,第二次,这里的居民都纷纷逃命了,恐怕,水流会冲垮山壁,进入这个山洞里,到时候,真是无路可逃。”
错愕,就此明显地写在四小姐等人的脸上。
“小姐,我们离开这?”
四小姐充满了犹豫。一方面,担心山洪把自己淹死,可是,另一方面,很显然对刚才被追杀时的劫后余生心有余悸。
肯定是不能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的。朱潜背起自己的包袱,对麋鹿和大黑招了下手。
他们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面果然传来了尾随的脚步声。
四小姐和两个扈从跟在他们后面。
麋鹿看了下朱潜,想:他那句前头无路可走了究竟是真是假?不是说是居士给指明的逃生路吗?怎么可能前头无路可走了呢?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四小姐这样说,难道不怕出去后,他们会因为有人追杀四小姐被连累上?
小屁孩的逻辑真是难以捉摸,更别说这是一个像小老头的小屁孩。麋鹿使劲儿挠自己的后脑勺。
这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是走到了一个岔口。
一边,很显然,是四小姐和自己同伴无意中发现的那个洞口进来的路。
朱潜没有犹豫,朝着那条路走去。
麋鹿跟在他后面,心吊在了嗓子眼上,小声在他后面问他:“是这条路?”
“你可以走另一条。”
麋鹿肯定不敢单独走另一条。
哪怕那是居士给指的路,但是,说不定路上有什么机关。不是熟悉路况的人,肯定不能走。
朱潜扫他一下:就知道他是个狡猾至极的人。
来到了入口处。
四小姐一个扈从来到朱潜面前,分明是受到了四小姐的指示,说:“让小的先出去给公子探路。”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贰
朱潜伸手拦住他,说:“你们说外面有追杀你们的人,你这样出去,不是变成活靶子吗?”
四小姐在后面听见他这话,顿时脸上浮现激动。
麋鹿却警铃大作。
果然,朱潜冲他勾了勾手指头。
麋鹿想去撞墙,却只能是硬着头皮第一个走出山洞口。
众人见麋鹿往前走了一阵,突然停住了脚步。
此时,山中天色已经渐亮,是微微破开了云晓,在东方露出了些鱼肚皮的白。山洞口出去,是一片暂时没有受到第一次洪水冲击的山林。这里的林子都是树木高大,宛如参天。山间的晨雾在林子中散发着,像是腾云驾雾一样。
麋鹿的背影,在迷雾一般的白色晨雾里显得隐隐绰绰的。
四小姐的人不由焦急: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好歹出句声音。
朱潜就此,向着外面喊了一声:“手下留情。我这里有你们要的人。”
四小姐的两个扈从顿时要从腰间拔出长剑来。只有四小姐非常冷静的,制止住了两个扈从的举动,眼睛盯着朱潜的一举一动。
外面的林子里,哗啦啦的,一阵风刮起了青绿的,在夏季充满新鲜泥土味道的草屑。
一道笑声接着从天而降。只听那是一个宛如少女般的银铃般的可爱笑声。
“小公子,你这是和谁在一起呢?如果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可得告诉你,这个女人可够毒的哦。千万别中这个女人的招了。”
朱潜淡然道:“鄙人明白,女人都是毒。”
“对了。小公子真是个聪明人。”说着,伴随风声渐止,那个发出声音的人,应该是坐在了一棵大树上,好奇地俯瞰他们所在的洞口,“小公子如何称呼?来,露个脸给姑姑看看。”
姑姑?
原来这个像小女孩的笑声是个大人,而不是个小孩子吗?大黑心头都被吓了一跳。
江湖上,如此反常的迹象,只能说明对方绝对是传奇人物,即拥有绝世武功或是秘术的高手。
朱潜小眉宇微耸:“姑姑,姑姑何不先露个脸呢?我的人,姑姑都看见了,我都没有瞧见姑姑的样子,这样显得姑姑没有诚意。”
对方俨然是有些吃惊他说出这话,居然敢顶嘴,于是,呼吸紧了一阵,明显是要动怒。
“我看姑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是千万别轻易动怒了,有伤姑姑身子。”朱潜继续说。
女人冷哼道:“你知道我年纪大?”
“姑姑可能有返老还童之术,不显得老。可是,姑姑的气息是骗不了人的。”
“小小年纪居然懂得这么多,你是什么人?”
“姑姑不需要知道我是什么人。姑姑如果想要我手里的人,最好照我的话去做。我知道姑姑在这片林子里徘徊好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失手的猎物。怎么可以功亏一篑?”
“我看你也不过小小年纪,难道还能比我的武功高强?我走过去,随时可以一指头捏断你的脖子,犹如捏断你送出来的这个诱饵一样。”
伴随女子这话,无疑,被晾在中间的麋鹿全身都是冰凉冰凉的。
“乖,你还是听姑姑的话,先出来,让姑姑瞧瞧样子。”
四小姐和两个扈从都在喘大气。在看见朱潜似乎要往前踏一步时,四小姐不禁失声:“不要,你打不过她的——”
声音传出洞口。本来可能将信将疑朱潜是否真手里握有人的女人,猛然是脸色一变。接着,林子里骤然刮起了大风。宛如沙尘暴一样的飓风,席卷着所有沙土和草木。
大黑情急之下,只好把雅子先放到地上,拔出腰刀,准备迎敌。
飓风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身着惹眼的红衫,直线飞了过来,速度是一闪而过犹如光速。几乎让人抓不住一点痕迹。
空气中铿锵一声激响。大黑拔出的腰刀,与对方扑来的双掌激烈搏击。
趁乱之际,朱潜袖管一挥,袖口处飞出的尘埃直扑到对方脸上。
大黑屏住呼吸撤了半步。
“该死的!哪来的孩子!”女人破口大骂,一双手拼命地揉着自己的眼睛。
跟随女人的惊慌失措,山洞口的飓风停止了。于是,对方的身影,在迷雾中显出了真面目。见是一个外观像是五六岁小女孩的身高的女性,扎着一对双环髻。要不是朱潜从一开始听出了这人的真实年纪,真的是任何人都可以被这人的外表给骗了。
怎么看,这女人,都像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实际年纪,据这女人自己说的,叫姑姑,按江湖里的规矩,少说,得有三四十以上了。
呼呼呼。
女人喘着气,站在离山洞口有五步远的地方。被手揉过的双眸,是肿的像两颗桃子似的。
四小姐的扈从一看,明显这人是被朱潜撒出去的药粉伤了眼睛。趁对方这会儿看不见的时候动手最好。因此,一人提着刀正准备冲出洞口。
哪知道,被朱潜的小手再次一挡,对方和四小姐都愣了。
扈从急道:“这个女人心狠手辣,不杀不行!”
“你说她心狠手辣,有何证据?”朱潜只是沉着冷静地问。
“还用说吗?她刚才说了,想杀我们!”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刚才有一百次,可以杀掉我,以及前面那个走出去的人,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朱潜这话一落地,叫姑姑的女人突然仰天大笑。
“哈哈哈。这位小公子真有意思。不是。是这个小公子独具慧眼。我都说了,最毒的女人是她,不是我。”
四小姐焦躁地咬住嘴唇。
不说大黑,还有在前面困住的麋鹿,都有些一头雾水了。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分不清哪个是敌人,哪个是友人。
照理,朱潜不是前头救了四小姐吗?那应该是和四小姐同盟了,怎么突然间——
“来,把姑姑眼睛的毒解了,姑姑罩着你,绝对不让你受到这个女人的毒害。”女人朝朱潜招招手,固然,她这会儿眼睛几乎都肿到看不见了。
大黑一个呼吸吃紧,只见朱潜真的踏出了山洞口。
四小姐心焦如焚。
朱潜走到了差不多那女人面前的时候,那女人突然伸出了手指头朝他面前抓来。
四小姐喊:“我都说了,她想杀你!她是个杀人魔,见人都杀!”
只见这话未喊完,那头女人伸出的长爪牙抓了个空。
眼睛看不见,不好使。再说,朱潜自身有点武功底子,身材又灵活,轻而易举避开的干净利落。
女人只好再次弯下腰喘息:“小公子不是要站在我这边了吗?”
“我从没有说过要站在任何一边。”
女人一愣,接着,弯起冷酷无情的嘴角:“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孩子。你这是打算单打独斗?”
“没有,只是不与狼为伍罢了。”
都是狼。四小姐、她,以及麋鹿——
麋鹿顿时叫了起来:“我都被你利用成这样了,你还说我是狼?!”
“你继续装模作样,小心洪水来了,把你淹死,你继续装。”
所有人听见朱潜这话,同时一惊。
麋鹿眼看是装不下去了,只好是悻悻然地转回身来,移动自己的脚步。他刚才确实是装作中了对方扔出来的石子,佯做成被点了穴位不能动。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真的是出来送死。和朱潜一样看得出来,这位四小姐口中的女魔头,看起来并不是刚出现就想杀他们。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一般江湖人下手,都是有目标性的。乱杀他人,不符合江湖人的习性。
大黑看着走回来的麋鹿,眼里沉了几分:这个人,恐怕比他们所想的,更深沉。
女人回头看了下麋鹿的脚步声,冷冷地笑了:“看来,今日我是要栽在两个孩子手里了吗?死总归得死的明白些。让我死前知道你们的姓名。”
“你觉得你要死了吗?”麋鹿好奇地问。这女人,不过是眼睛肿了,其实可以逃的。
“当然!”女人恶狠狠地朝四小姐的方向望去,接下来,突然弯腰冲地上哇的一口,是一大滩的鲜血。
麋鹿被吓住了,往后连跳两步:“你中毒了?谁给你下的毒?”
女人把手抹过嘴角的血,冷冷地勾起嘴角:“这还用问吗?”
麋鹿的目光顿时射到四小姐的脸上。
四小姐急道:“不!不是我。你们不要听她胡说,她这是栽赃!她才是罪魁祸首,她给自己下毒,想污蔑我!”
“是非明白,这个小公子应该最清楚吧。”女人突然一个指头,指到了远离山洞的朱潜身上,“我总算想明白了他可能是谁。难怪你会缠着他。他可是一个非常适合变成你的毒物的人。”
朱潜嘴角处微微弯弯。
麋鹿一看他一反小老头姿态变成卖萌脸,头皮瞬间都发麻了:好可怕!
“她是疆域女子,而你,是唐门。”
朱潜这句轻描淡写的声音一出来,四小姐和女人,一块儿都僵在了原地。
麋鹿一只手捂住诧异的大嘴巴,一只手指着她们两个:“原来你们两个都是老毒物!”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叁
怎么识破这两人身份的?麋鹿好奇,其他人一样对朱潜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目光。
朱潜说:“她头上插着两朵芙蓉,又自称姑姑,应该是唐门里的芙蓉姑姑。”
伴随朱潜这话,麋鹿和大黑马上一转头,望过去。果真,见着那个像五六岁女孩身量的老妖怪,双髻上各插了一朵芙蓉花。那花儿小,不留意看,肯定看不出来。
江湖里的女人,插花儿的也不少,朱潜怎么肯定判定对方是芙蓉的呢。必须是知道对方是使毒的高手。这个其实不难推断,因为那女人自己都说了,自己中了四小姐的毒。
两人之间有恩怨厮杀。一个人中了另一人的奇毒,只能说明这两人都是使毒高手。如此以来,推断其中一人为芙蓉姑姑并不难。
不过,要说揭穿四小姐的身份,那倒不一定真的是在芙蓉姑姑出现以后。
朱潜继续说:“我刚才看过了姐姐的伤。只怕姐姐这伤,根本不是这人所伤,是自己划伤的。只因姐姐这个伤口,深度刚好,可见用刀具割伤时,用了恰到好处的力度。如果是他人所伤,哪里能这么完美?”
麋鹿一边听一边用力点头:这个小屁孩,果然是深不可测,和他娘一样的神医。不佩服都不行。
四小姐那边的人,听完朱潜的话果然一阵紧张。四小姐咬咬嘴巴:“弟弟不信我吗?我还以为,弟弟和我是一边的人。”
“姐姐,我从来没有说,要和姐姐联盟。”
确实,朱潜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个话。
四小姐回想之前的一切,才知道,眸子里骤然发出一道狠光:“原来弟弟是诓了姐姐吗?”
“是姐姐先准备诓我。”朱潜嘴角噙的那抹淡笑,从容至极。
麋鹿挠起脑勺,自己差点都被朱潜骗了,是不是。之前,他真的也以为朱潜是预备和对方结盟的。现在看来,朱潜不过是将计就计。既然对方准备诓他们,而以他们几个的能力,不一定能打过四小姐和四小姐的人,不如,顺水推舟,跑到外面来,看看四小姐的宿敌是怎样的。
情况明朗了。谁诓谁,是谁中了谁的圈套。
芙蓉姑姑仰天长笑:“小公子,你果然聪明。没有上了这个女人的当。你说的没有错。她是疆域塔拉门的四公主。对外当然只能佯作是四小姐。你别看她年纪轻轻,全身都是毒。”
这话刚完,那边,被揭开了面纱完全暴露了的塔拉四公主,突然身影一闪。
大黑暗叫声不好,转回身却已来不及。
刚才被大黑放在一边的雅子,被四小姐一把拎了起来以后,脖子上随之被架上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雅子发着高烧,属于不省人事的状态,在四小姐的手里宛如根随时折断的稻草。
麋鹿两只眼珠子一瞪,露出了凶光。
“放开她!”
四小姐的嘴角勾着,冲着朱潜:“龙潜大人,我知道你对这个小姑娘很爱护。既然之前,你我之间没有能达成信任。不如这样,你帮我把我宿敌杀了,我就把这个小姑娘还给你。”
要他们杀芙蓉,现在来看,不是不可能的。因为芙蓉身上中了毒,而且,眼睛又被朱潜洒的药粉弄肿了,看不见,属于自身难保。
芙蓉姑姑也知道,要不是四小姐顾忌朱潜他们与她突然结为了同盟,也不会出这招。于是着急地嚷道:“不要信这个女人的话!她心狠手辣。之前,她杀了我儿子一家,十几口人,全死在她的毒下。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追她追到她这里。”
“她为什么杀你儿子一家?”麋鹿问,现在,他所谓是吃一件长一智,这些老毒物的话,可绝对不能再轻易相信了。
“那还用说吗?”芙蓉姑姑大概是想到自己死去的一帮亲人,红了眼眶儿,“都是为了她自己,本来我儿子与她无冤无仇。”
“谁说无冤无仇,唐门与我们从来势不两立。”四小姐冷冷地说,“你儿子一家会死,也只是因为你们是唐门的人。你儿子技不如人而已。”
“我孙子出生才半个月,巴掌大的孩子,你都杀!”
“哼。”四小姐冷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杀了他们,我哪能出师?”
所有人就此脸上一怔。
朱潜眯起了细长的月眸。
芙蓉捂着胸口犯心痛,只差大口大口的呕血。
“一句话,你杀不杀她?不杀的话,我只能让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上西天去取经了。”四小姐说。
朱潜没有动。麋鹿握紧了拳头。
“哎呦。”说时迟那时快,见四小姐身边的女扈从突然尖叫一声。
紧接,四小姐一样脸色突变,往下低头,刚要骂:“该死的蛇,敢要本尊?不知道本尊浑身是毒吗——”结果,话没有骂完,在亲眼看到是什么在咬自己的腿时,四小姐的脸刷的白成了粉。
只见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的老鼠,一只接着一只,爬上四小姐和两个扈从的腿上拼命地咬,仿佛这几人身上的肉美味无比。
三人顿时一片尖叫。玩惯毒物的人,偏偏没有尝试过老鼠咬的滋味。几个人为了躲避老鼠拼命甩动自己的肢体。
趁乱之际,大黑身影一闪,接住了四小姐刹那间松开的雅子。
终于,四小姐甩开了脚上的老鼠群,跳到了外圈,一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疯的老鼠,一边继续冲朱潜喊:“我告诉你,你不杀她,这个小姑娘死定了!”
大黑紧张地把解救出来的雅子送到朱潜面前。
朱潜检查雅子脖子上沾过四小姐刀子的伤口,伤口露出发黑的颜色,明显刚才那只刀上有毒。
芙蓉姑姑这时走了过来,眼睛看不清朱潜和雅子,但是,凭着刚才疆域公主的话,她察觉了什么。因此,从袖管里摸出了个小药瓶:“这个东西,应该可以暂时缓解那人下的毒。”
“谢过姑姑。”朱潜没有二话,接过对方的小药瓶。
麋鹿正想:他都不怀疑一下吗?
芙蓉一笑:“公子这个性格老妇我喜欢。只可惜老妇命不长久,并且势必要与宿敌同归于尽,否则定是跟随了公子。”
朱潜头也不抬,仔细给雅子上药,一边说:“姑姑知道对方下的什么毒吗?”
“你不如说,如何找解毒的方法。不过,公子如此聪明之人,应该知道,解毒还需下毒人。”
伴随芙蓉姑姑这话落地,那头,本来还嚣张着的四小姐猛然被一只飞出来的布条锁住了喉管。
两个扈从顿时一惊:“公主!”
麋鹿站在那里,手里抓着腰上接下的腰带,腰带的另一头,正捆住在四小姐的脖子上。
四小姐两只手用力地与捆在自己脖子上的腰带抗争,漂亮的脸蛋涨的通红,明显通气不足的表现。
然而,她两只眼是更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只知道之前,好像文文弱弱的,跟在朱潜身后,几乎没有什么能力的样子。即便如此,要不是对方真的身手了得,她也不会连对方怎么出招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对方的手里。
“不要动。”麋鹿微眯的柳叶眸子,扫了下想从两边冲上来的疆域护卫,说,“她的命可在我的手里。把解药拿出来。”
两个扈从顿时迟疑住脚步。
“冲上去,杀了他!”四小姐喊,“不要相信他的话。拿到解药,他肯定会杀了我。”
两名扈从拔出刀,高喊着杀意冲了过来。
麋鹿紧张地扫过另一边。大黑要护卫朱潜和雅子,没有办法过来帮忙。芙蓉此刻毒发,也没有办法帮上忙。至于那个小屁孩,更没有这个能力过来帮他。
眼看形势一下子对自己不利,麋鹿往后跳回一步,正准备全力以赴以一敌三。
噗噗!
两声擦过叶子的轻微动静,在众人都没有察觉的那刻进入了现场。伴随的是,两个疆域护卫的骤然倒地。
扑通。见着自己的扈从突然倒在地上,而两人背上都各插着一只飞镖。四小姐瞪足了眼珠子。
“是谁?!”四小姐扯着脖子上的腰带怒吼道。
暗中的神助?来帮他们的偷袭者?
麋鹿一样之前没有察觉到,所以吃惊地望到上面时,千年古树的大枝桠上立着的三个人影,让他不由退了一小步。
朱潜闻声望过去,见着那此刻突然杀入这个乱局的人,竟是自己见过的人,是——熏。
听麋鹿说,他落入璃王手里了。结果,是从璃王那里逃出来了吗?
这样的三个人,一样是深不可测。
四小姐周身发了下抖。其实,从上山那会儿,与熏同路的时候,她已经故意躲着这个人了。要不然,她不会去巴着朱潜一块走。
芙蓉姑姑眯着眼睛,此刻或许是朱潜洒在她眼睛上的药粉有些减效了,她借着光,模模糊糊地仰看树丫上的三个男子,嘴里不由地吐出一句:“这该不会是——”
扑通。
在谁都不知道芙蓉姑姑这是怎么了的刹那,这位唐门的姑姑骤然倒在了地上,仰面的小身子胸口上那枚插入了心脏的飞镖,正好和让两个疆域扈从致命的飞镖一模一样。
麋鹿整个脑袋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肆
立在树桠上,宛如一支判官笔一样的那三个人,都是戴着严实的面具,密不透风。
没有人,能透过眼前的面具望到底下是什么样的五官和容貌。
大黑都不由地吞了下口水,看看身边的朱潜。只见朱潜的眸光,从倒在地上的芙蓉,是迅速转移到被麋鹿牵制住的四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麋鹿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手中抓着的腰带对面那股抵抗的力量瞬间消失干净。不言而喻,四小姐扑通一下,和芙蓉一样倒在了泥土里。
麋鹿只得迅速往后退,撤退到了和朱潜他们一块儿。
朱潜这时候在他绷成条线的背上说了句话:“他不会杀我们的,最少暂时不会杀。”
麋鹿的脑子转了过来,低声说:“原因是,她们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吗?”
“应该是的。”朱潜的四个字,冷静无比。
麋鹿抹着额头的冷汗,说句老实话,以他们现在老弱病残的几个人,能不能和对方打起来都难说。
“他们看起来身手伶俐,没有受到任何毒素影响。”麋鹿这是纳闷了。按理来说,熏和他一样是中了那种莫名的毒的。他麋鹿是因为服过了朱潜这位小神医的药,症状有所缓解。而熏,能是什么原因?
熏是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吗?
朱潜对此并不这么认为:“他的眼,和你的眼一样微红,毒素没有彻底从他身上退去。”
即便如此,现在,熏把两个毒门的人都杀了。接下来会怎样?
不知道是不是天助人也。只听骤然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从山中深处发出来,紧接伴随的是山地摇晃的震动。
飞鸟走兽,无不例外,从林子中疯狂地逃脱。
似乎远远传来的像是水的声响。
麋鹿立马看了在大黑怀里沉睡不醒的雅子一眼:真是多亏了这个小姑娘,不然他们几个——
这个念头未闪完,突然砰的一声巨石裂开的声音。
巨大的水柱,犹如一条黄龙,从裂开的石缝里汹涌而出。而被水压挤爆的石块儿犹如天女散花,冲向天际。
那汹涌的黄龙,是摇晃着躯体,四处破坏,掀开了地表,冲毁了他们刚才出来的秘道。
麋鹿等人,自然是感觉到了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转回头一看,熏那三个人,看着形势不对,已然是先一步逃亡了。
“向上面走。”朱潜当机立断道。
大黑抱起雅子,负责押后。麋鹿负责当尖兵,走在最前面。朱潜在中间。三个人,在洪水淹过来草坪的刹那,跳上了凸出在石壁上的岩石。再继续沿着石壁向上攀爬,只有这样,才能躲开洪水的致命攻击。因为,人是跑不过汹涌奔腾的水流。
一边往上爬,几个人一路目睹到的场景,可谓是心惊肉跳。
树林变成了一片黄色的汪洋。而水流的湍急是那样的无情,所触之物,无不被其巨大的嘴巴吞没到一干二净。
水面上,起伏着各种被黄龙吞噬的东西。有树木,有家具,物品,这些,可能都是从上方某处,也许是书院那里冲刷下来的。
当然,惨遭洪水毒手的,包括了各种飞禽走兽。
小动物的尸体,在河水上漂流,几乎都浮不起来,被一个浪花翻滚,即被掩埋在最底下。
动物都如此了,人也不例外。
不知道有多少人,逃不出这场可怕的肆虐。如果再算上毒的话。
麋鹿在前头突然刹住脚。朱潜和大黑随之跟着他停住。三个人,立在石壁上,向下望去。
只见一个人,抱着一棵应该是千年古树还未倒下的树干,在河水中拼命地伸出只手,好像看到了他们三个的身影似的,喊着:“救命,求求你们,救我——”
大黑忍了忍,最终没有动脚。因为自己主子没有发令,他不能随意妄动。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担当不起。再说了,这里不止他主子一个。那个麋鹿也不见得想下去救人,这又是为什么?
莫非,是觉得那里太危险了?
在河水中拼命求生的人,两只手挥舞着,挣扎着,挣扎着,是那样的用力,仿佛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快死了的感觉。任何人见到这个场景,都会不禁心软,想冲上前去救人一命。
毕竟是条人命。
可是伫立在山壁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动。
大黑看着自己主子和麋鹿都不动的背影,心里不禁是疑惑重重。
终于,那棵独具一格,屹立在洪水里的千年古树一样承受不住黄龙的冲击,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连根被洪水拔起,犹如巨塔一样倒下。
麋鹿仿佛在这一刻间,向前动了下脚的感觉。
大黑其实也不敢确定他有没有动弹,只知道一点,哪怕是麋鹿这会儿动了,要去救那人必然是更为吃力。因为那人已经伴随那棵拔起的古树栽进了水流里。
很快的,那个人,和古树,都被洪水给淹没了。
连个人的脑袋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片黄色的汪洋,宛如死神的坟墓场。
麋鹿突然靠了一声,扭头看起朱潜:“你怎么不去救他?”
朱潜十分冷静地看回他:“你怎么不去救他?”
麋鹿只得两只手插起了自己的头发,用力地挠:“不就是因为你吗?之前你什么都不说,我都差点被那两只老毒物给骗了。现在都害怕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喊救命,会不会是陷阱?”
原来,是四小姐装伤让人救的事,给麋鹿留下心理阴影了。
朱潜鼻孔里轻轻一声哼:“原来,你这么单纯的?”
嘲讽的意味显而易见。
麋鹿瞪着他,双手叉腰:“我哪儿不单纯了?我堂堂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第一次出远门的清纯少年,能容易吗?”
大黑一阵无语,总觉得眼前这两人,要是不吵嘴还好,一吵嘴,小孩子的形态全暴露了。
“不管怎么说——”麋鹿手指着眼前比他矮了半个头的朱潜,只有这点令他自己稍微有点自信。虽然这个现在的矮子在同龄小孩子算是高的了,或许将来绝对长得比他要高,所以更要趁机指一下。
在朱潜眼里,眼下面前这个人,就是这么点龌龊心理,嘴角不屑地一撇,说:“不要忘了,你现在靠着我在给你续命。”
麋鹿真想一头栽进黄河里自尽算了。
最终考虑到自己这条命还想留着,麋鹿只得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麋鹿继续清声嗓子,找回自己那点气势,结果说出来的却是,“我知道你比我聪明,龙潜大人。您的智慧,是天上的文曲星,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你看,你能看出那两个老毒物的真实身份,我就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所以,我这不等着你发出指示,救不救人吗?没有想到,你是一个如此冷血无情的人。”
面对他这道指责,朱潜谈笑风生:“你不是现在才知道我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之前,你已经说过多少遍了。”
麋鹿的脸皮直抽着:每次都败在对方口下,这让他怎么说?
“算了吧。”朱潜像是安慰他,在他胳膊上轻轻拍打下,“你要让我安慰你没有救人,好像良心过不去,早说。不用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因为,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麋鹿无语以对。
“好吧,我们都不能算是有良心的人,所以看着那人被淹死了。那就只能看看老天爷,是不是认为该惩罚我们,让那人化作鬼来报复我们了。”
麋鹿被他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直嚷:“你良心过不去也不要扯上我!”
大黑听着他们两个吵,反正,是没有听出什么。只知道,刚才被洪水冲走的那人算是命吧。他们现在三个,真的没有这个闲心和余力随便去救人,因为都自身难保了。只能希望那人自求多福了。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
眼看伴随着第二次山洪的爆发,这个天气,居然没有因此有所好转,是宛如老天爷掉了眼泪似的,凄凄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雨虽然小,可是,一直被淋的话,要得病的。
三个人便是在沿途上找了个地方,先避一下雨。
在犹如雨棚一样的一块大岩石下方,麋鹿用找来的木材搭起一个支架,擦了火石升起火。外面湿了的衣服衣服脱掉,放在火上面烤干。
大黑取出两个随身携带的番薯,放在火里烤。等皮烤裂开了,里头红薯的红肉,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饥肠辘辘,口水直流。
麋鹿舔着嘴巴时,回头一看朱潜去了哪儿,见对方居然是坐在小姑娘身边去了。
大黑没空。朱潜小心掰开雅子的嘴唇,举起水囊,往她小嘴巴里一点一点地喂水。
麋鹿紧张地看了会儿,见雅子把水吞了进去,不得在心口松了一把。
不是大夫都知道,能喝得进水,总是好事,比起滴水都不能进了,那时候,真的是人要升天了。
“龙潜大人,你对她真的是好。”麋鹿像是酸溜溜地说。
朱潜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眼睛往上一抬。
一个人影,宛如鬼魅,没有声息,突然走进到他们躲雨的岩石下。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伍
只见那人,是名年轻男子,可能年纪不过二十上下。一袭朴素的竹布衫,脚着布鞋,头上戴了顶书院儒生们戴的那种帽子。外面下着小雨,这人全身,却全无半点被雨淋湿的痕迹。
麋鹿仰头看到来人的脸,双眼顿时瞪直了,接着嘴巴一张,呈圆形惊诧状:“妈呀——见鬼了!”
在烤番薯的大黑明显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未反应过来时,麋鹿已然是跳到了大黑的身后,两手抓住大黑的肩膀,指着那人的手指瑟瑟发抖着。
好像对方真的是鬼魂一样。
大黑只得想了想,终于,给想了起来,不由跟着对那新出现的书生一瞪眼。
这人,面孔长得眉清目秀的,鼻子秀挺,左边眉毛中间一颗朱红的聪明痣,有其独特的面貌特征,不难辨认。偏偏,这人与刚才他们途中见到的在洪水里抱着大树一块被淹死的男子,似乎长得是一模一样。
难怪了,麋鹿给吓成了这样。
书生听见他们喊鬼,顿显无辜的样子,眼睛垂下,看着自己露出袖管的双手左看右看,好像一样在研究自己难道是鬼的神态。
麋鹿嘴唇给哆嗦着,肩膀打抖着,提高颤抖的嗓门对着他质问:“你是谁?!”
世上哪怕是神鬼都有自己的名。
那人仿佛才回过神来,冲麋鹿温吞地好像很有礼貌的一笑,说:“小生姓齐,字羽飞。”
齐羽飞。
问题是知道了对方的名,也不知道对方是神是鬼。这姓名反正他麋鹿听都没有听过的。分不清事情的状况,麋鹿情急之中,自然是记起了比起自己脑袋聪明多了的龙潜了。
一眼望过去,那朱潜,却是坐在雅子身边闻风不动的,好像周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小手触摸病人发烧的额头,露出老大夫那严肃的表情。
麋鹿只记得,之前这个小屁孩貌似已经说过,在他并没有下水救人之后,说:到时候,这人或许化成鬼来找他们报仇,谁让他们见死不救的?
莫非,又被这个聪明绝顶的龙潜给说中了?
麋鹿简直是一张欲哭无泪的表情,对着对方的声音继续牙齿打架:“你,不是被水淹死了吗?”
“小生,听不明白公子的话。”齐羽飞这样说,表现与常人相同,“小生一路走来,见外面下着雨,寻找地方避雨。有幸看见有人生火。小生全身寒冷,公子能否让鄙人在此处一块烤火?外面,实在找不到其它的容身之处。”
说起来,他们找的这个避雨的地方,也是找了很久的。想要短时间内再找出一个容身之所,确实不太容易。
麋鹿却依旧全身警戒: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和那死人长得一模一样?
大黑出了声音:“可以。”
齐羽飞坐了下来。
见此,麋鹿躲在大黑后面不说话,一双眼睛看着齐羽飞不动。
齐羽飞拿出自己带来的干粮,摸了下自己肚子,饥肠辘辘的样子,对他们说:“小生身上有干粮,不知道两位愿意分享不?”
“会不会有毒?”麋鹿在大黑背后警惕地问。
对此,大黑怎么知道。他又不像自己主子是神医。
麋鹿摇着脑袋。
此时,朱潜走了回来,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捏起袍角坐在大黑身旁。
齐羽飞目不转睛看着他一点都没有表情的脸,迟疑一声:“这位公子是——”
“哦。他姓祝。”麋鹿口快,替朱潜回答。
“祝公子。小生有幸拜访。”齐羽飞对朱潜一个拱手。
朱潜才扭过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想和大家分享的干粮,说:“齐公子客气了。如今都是逃亡之人,各自都是食不饱腹,齐公子愿意与他人分享食粮,是公子品德之高尚。”
麋鹿听见他这话撇撇嘴,想:这个小屁孩莫非是肚子太饿了,这种咬文嚼字的恭维话都能说的出来。
以前,都不见朱潜如此说话的。
对他麋鹿就是毒舌本性,对待他人,总比对他麋鹿好多了。
齐羽飞听见他这话自然是面露喜悦,马上把手中的面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朱潜:“公子不嫌弃,乃小生之幸。”
文绉绉的,麋鹿听不惯。却是在看着朱潜接过那半截面饼吞了吞口水。肚子确实好饿。
不过,这个警惕性极高的小屁孩,难道不怕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拿的食物有毒吗?
朱潜把自己手里的面饼又掰成了两半,一半给了大黑。
麋鹿一看又歪了嘴巴:这个小屁孩果然把他麋鹿忘了。
大黑是好人,将分到的面饼给麋鹿:“你吃不吃?”
番薯未烤熟,这肚子快饿得什么东西都想吃。
麋鹿终于是忍不住手痒,把面饼小心翼翼地从大黑手里掰了一点,放到嘴巴边上尝试。
好吃。
再看那两个吃面饼的,基本已经是把面饼都塞进肚子里了。
横竖都是要死,想到这儿,尤其想到朱潜都吞进肚子里了,麋鹿大口地把大黑手里的面饼一口咬进了自己肚皮里。
说起来,那个面饼也奇怪,吃起来入肚以后,竟是出奇的具有饱腹感。,麋鹿不得不回想那个面饼长什么样,似乎与平常所见的面饼有所不同,小了些不说,味道是五谷杂粮都有,不像平常只有面的味儿。
回味无穷。
这个人,看来与众不同,有些料子。
麋鹿逐渐是冷静了下来。
外面的雨,似乎慢慢的,开始有了停止的征兆。此刻是到傍晚了。想这一天过去也快。这里的山本来就不太好爬。如今加上洪水肆虐,下雨的缘故,造成路程更为艰难,结果一天的路,都不知道只爬到了哪儿。
没有地图。
这个山,本就是属于书院的地盘,外人是不得而知的。
却是见齐羽飞突然间出了声音问他们:“公子继续赶路吗?小生看这个雨应该是停了。”
麋鹿想,应该继续往前走吧。最少眼下这个地方,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的安全可靠。有人来突袭的话,他们势必是被困在这里面很难逃出去,连逃生之道都没有。防御的措施更是别想提。
朱潜点点头:“我们是要往山上去。”
麋鹿心里头骂了声笨蛋,这个小屁孩平常也不见这么傻的,怎么什么话都和人家说了。连目的地都说了,即使和那人分开了,对方保准也能知道他们打算去哪。
只听齐羽飞接上朱潜的话说:“刚好,小生也准备上山,应该与公子同路。”
如果是活着的人,此刻应该别无选择,都往山上走吧。毕竟不是中了毒,就是深怕再有洪水下来。往山上走,才能避免再上圈套,查明真相,找到逃生的路。
如此一想,似乎都是同道中人了。对此,麋鹿保持疑问。
“那就一起走吧。”朱潜爽快地说。
麋鹿顿时无语。
一群人收拾好行李,开始准备上山继续旅程。
齐羽飞看着大黑抱起的雅子,说:“小姑娘是中毒了吗?”
看来这人是知道山里很多人中毒的事。
麋鹿想:会不会这人是下毒人?毕竟是一个好像很诡异的人。
朱潜说:“齐公子莫非有所听闻?”
“不。”齐羽飞否认道,“只是——”
“只是什么?”朱潜问。
“只是如果中毒了的话,鄙人倒是知道有个善于解毒的人。”齐羽飞说。
“谁?”连麋鹿都好奇了,忍不住插嘴。
“瑜鞅公子。”
好像只有朱潜听不明白。
大黑告诉小主子:“少爷正要去找的人。”
原来是说仓皇堡那位。
朱潜吧啦点着脑袋:“那么,齐公子知道上哪里找这个人吗?”
“小生刚好与瑜鞅公子有过几面之缘。或许能找到些他的蛛丝马迹。”齐羽飞说。
麋鹿脸色立马一黑:此人是来抢饭碗的。要是被他先找到了,岂不是等于说他麋鹿成了废物。
不管怎样,听见这话,朱潜很高兴,对齐羽飞拱手:“有请公子带路。”
麋鹿的脸黑成了锅底。
大黑见他这样不由说了句:“难道你想看着她死吗?”
麋鹿的眉毛沉了,目光不由担心地看了下雅子。
大黑继续说:“少爷他是不喜表露于面的人,所以——”所以,雅子有多危险,朱潜也不会主动说,生怕雅子自己能听见而受到打击恶化病情。
麋鹿心头叹了一声:“怎么不担心?不说别的,我这条命都是她救的。”
他这话的声音似乎被齐羽飞听见了。对方开始在雅子的脸上不动声色地打量。或许,他早也知道这个小姑娘可能并不寻常,因为跟着是跟着朱潜走的人。
一路往前走。洪水从山上下来,因此,沿途,还是能见水流不断向下冲刷,只是越往上走,情况似乎好些。水从山上流下来,山上肯定是水少了。
洪水的情况减轻,伴随而来的危机却远远没有解除。表现在存活的幸存者们都蠢蠢欲动了。这里面不止包括人,也包括了动物。
只听突然一声好像野兽的咆哮声从不远的地方传过来。朱潜他们被惊动到,连忙找地方躲起来先观察情况。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陆
“是什么声音?”麋鹿拉起自己一边耳朵仔细听,只觉得这个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却是听不出是什么动物,好像自己都没有听过的东西。
大黑挠着脑袋,表示不知道。
朱潜眯起了细眼。
齐羽飞的儒生帽子歪了,把帽子扶正了以后,说:“应该是狼。”
“什么?!”麋鹿震惊,“狼嗥我听过,不是这种声音。怎么可能是这种叫声,这种叫声像老虎。”
那声音,摇撼天地的感觉。狼,生性狡猾,论气势,哪能和山中之王相比。
“不管怎么说,你知道狼山吗?”齐羽飞和他认真讨论起来。
麋鹿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狼山,你说的是,关外的狼山吗?你说的是那传说中的狼王白毫?别开玩笑了。白毫,我只听人家说,比人还聪明,可没有听人说过,它能叫出老虎的声音。”
“狼王我是没有见过的。只听说,见过狼王的,能毫无损伤的,基本没有。对了,天下唯独有一个例外的。”齐羽飞说这话时,眼神瞟向了朱潜。
朱潜知道,自己母亲是狼王的救命恩人,狼王唯一臣服的人类,这个秘密,不,更像是传说,早已传遍天下,被老百姓们称之为传奇,传的沸沸扬扬。
狼王,他朱潜很小的时候已经见过。记得他那时候刚学会走路。狼王突然来拜访,给他送了一串不知是什么骨头串成的手链。
为此,金毛大发了一顿脾气:这混蛋狼王,和它金毛抢女主子不说,还打算抢小主子,太过分了!
那串骨头,后来据他娘亲分析,都是狼崽脱落的乳牙,一共有十颗,每颗乳牙看起来都不同,应该是从不同狼崽换牙时脱落下来的。
狼王有十个孩子,十个孩子的乳牙,都献给了救命恩人的儿子,其意义不言而喻。
接到其他人射来的眸光,朱潜淡淡然说:“狼王并不喜欢虚张声势,是个实力派。”
麋鹿马上来劲了,对着齐羽飞耸起眉头挑衅:瞧吧,你自己推荐他说的。
可是,朱潜接下来一句:“狼王有许多儿子,听说是各占山头成为一方霸主,作风是各有千秋。”
即是说,狼王不可能是这样叫,但是,狼王的儿子有没有可能这样叫,不知道。
麋鹿顿时扭歪了嘴巴,使劲儿瞪着七岁小屁孩:非要和我对着干,让我不爽是吧,我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那声音,没有停止,确实是听着让人感到相当可怕。
为什么这山中好像王者的兽物一直在叫?
朱潜和狼王哪怕是朋友,都是听不明白的。
大黑手里抱着的雅子,恐怕一样是被这声音惊醒了,微微张开了眼睛。
这触动了麋鹿。麋鹿立马走过去,没有顾得上朱潜不悦的神情,凑近到雅子面前问:“你听见了吗?听见它叫什么了吗?”
齐羽飞只听他这句话,马上意会到什么,一抹锐光扫过雅子肮脏不起眼的小脸蛋:“南夷人?”
雅子张开嘴巴。
麋鹿靠近她唇边,听了半天,听不到她说什么,有些急:“你能不能大声点?”
大黑都看不过去了,一把将他推开,生气地说:“她病了!”
麋鹿悻悻然的:“要是我们都遭殃了,你认为她能独活吗?我这也是为了她考虑。保住我们自己,才能顺道保住她这条命。”
此话一出,换来的是,朱潜在他屁股上狠狠地一扎。麋鹿像猴子一样瞬间跳了起来,跳了半张高不说,还手脚并用地努力搔起身上的痒痒,这可急得他不行了,和朱潜急:“我这话说的有错吗?”
“你说的话没有错,可是,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你说的能是人话吗?”朱潜一字一字的。
麋鹿感觉他像极了学堂里的老师,无疑,自己又被比自己小的孩子训了一顿。
齐羽飞也是站在了朱潜这边:“不要给小姑娘压力,她年纪比你小,而且是姑娘家。”
换句话说,麋鹿你好意思吗?靠起女人来,准备吃软饭的?
麋鹿气得升天的心都有了,这一个个的,连这个新来的,都合着来欺负他麋鹿就是,偏偏一个个口才都顶呱呱的。
于是走到了一边去,继续挠身上痒痒,一边不忘吹句风凉话:“行。你们两个牛,你们说,这下怎么办?”
怎么办?向前?但是,不知道前面是什么状况?
是兽物们自己在打架?还是前面突发状况,这个意外可怕的状况,让兽物发疯?不管怎样,似乎前面情况甚是不妙。最好是在原地停留一晚,观察情况再说。但是,总不能一直拖延下去,前面的情况不明,有可能恶化的话,会朝他们底下的人发出攻击。所以,必须先探明情况。
说句实话,这种情况下,一点都不明的情况下,派谁先出去当尖兵,都是得不偿失的。倒不是说他们其中哪个怕死。只怕是在前面死了都无济于事,没法把有用的消息带回来。
要是,能知道,这个山中之王是在叫什么,再好不过了。
大黑深深皱起眉头,要是雅子的情况能好一点。
雅子这时,可能是都听见他们说的话,从大黑身上努力地挣扎了下,想起来。朱潜走过去,握住她用力的细条胳膊,说:“你躺着,想说什么,说不出声音,我来猜。”
齐羽飞眯起双眼,对比地看了下刚才问过雅子的麋鹿。瞧瞧,人家多绅士多温柔,比起你只会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麋鹿吞了下口水,一丝无奈挂在嘴角。他哪能和人家成双成对的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妒忌死人。才七岁,都已经有对象了。他麋鹿,十几岁了,弱冠了,都不见有女的对他像雅子对朱潜的忠心耿耿义无反顾。
雅子的喉咙是像火烧的一样,哪怕喝了水都发不出声音,肺里着了火。微张的嘴唇费力地挤字眼。
要是其他人,看她这个细小的嘴唇动作,真不一定能猜出来。反正麋鹿觉得自己和齐羽飞,或是大黑,肯定都看不出她说什么,怕一辈子都读不出来。
朱潜却是只看她说了一遍,手指贴到她嘴巴上:“我知道,你是说,有人侵犯了山王的土地。它很生气,在赶人。”
听这话,聪明人能马上听出几层意思来。但是,无疑,这样的事儿对于大黑和麋鹿的脑子,都是考验。
麋鹿问:“有人进山了,所以它赶人?不是很多人进山吗?”
对于麋鹿的快人快语,齐羽飞都不得不露出些少许的无可奈何,明明,离答案只差一截:“是山王的老窝被人侵犯了。”
“哦——它家被人搅局了。可那些人没事去搅山王的老巢做什么?”麋鹿这个单纯的无知少年继续疑问。
朱潜扫了他一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装的。
齐羽飞只好继续给他解释:“山王的老巢,肯定是在山里最有价值的地方,或许里头藏有什么稀世宝物。”
麋鹿还是有疑问:“我记得来山上的人,不是为了金银财宝来的吧。要宝物做什么?再说如果真有这个东西,书院里的人,自己不先占为己有了?你说书院的人能真正清高,我不这样认为。”
人都有贪婪的一面,或许不贪金银,但是会贪其它。比如,书院的人,仿佛仙人一般对人世间的宝物不感兴趣。可是,对学识却是求才若渴。同理,来山上的贵客,不会说喜欢金银财宝,都是追寻世间与众不同的东西。山中如果真有这样的宝物,势必只能是书院自己人先拿了。按照这个逻辑来推断,麋鹿的这话没有任何错误。
错,唯一错在,现在的状况完全不同,可能有很多人中毒了!
保命比找财宝更重要。
所有人肯定都急着找解药,无论是自己中毒,或是同伴中毒。
这个道理,在齐羽飞轻轻点拨之后,大黑都瞬间明白了过来,对着麋鹿说:“你错了,他们是都在抢解药!”
麋鹿的口张到鸡蛋大:“抢抢抢——抢解药?山王的老巢里有解药?你说这个毒是山王下的?”
“如果真是如此——”朱潜这时候轻轻插了句声音,“这个诡异的毒,一切都好解释了。”
“怎么解释?”
这回,不止麋鹿一个听不明白了,连齐羽飞这样可以比朱潜的聪明人,都表露出了疑问。
“这个解释很简单。”朱潜童稚的声音里带出了一丝凝重,“我娘亲说过,世上最可怕的毒药,不是故意放毒的人放的毒,而是——”
“是什么?”麋鹿感觉自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直觉里朱潜这个答案会让人触目惊心。
朱潜的嘴唇很显然犹豫了下。
与此相对应的是,在他们头顶的树桠上冒出了一个陌生的嗓音,说了三个字:
“是大夫。”
底下的一行人全部身体一僵。
麋鹿猛然双腿发软,坐在了地上。
比起仰头去看来者是谁,朱潜无疑,对于自己面前同伴们的反应感到更为有趣。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柒
那立在他们一行头顶上的少年,顶着一轮山中的明月。
由于雨过天晴的缘故,空气变得格外清晰,稀薄的气体和云层,衬得那轮金黄的明月又大又圆的。
有这样美景的衬托下,那少年伫立在清风中,明月下,全身那身本来不怎么起眼的蓝衫,仿佛一瞬间都高贵了起来,犹如从天上降落人间的侠客。
那张大大的三角斗笠,帽檐的阴影盖住了少年的脸,声音略显沙哑,俨然是属于男子声带的变声期,年岁,或许与麋鹿差不多大。
麋鹿脸上的那抹慞惶,确实是大黑他们之前都没有见过的。
大黑不由想,他是怕什么怕成这样?之前他中毒要死了,貌似都没有这样的恐惧不安。
麋鹿的全身,似乎是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是上下每根毛发都在打哆嗦。
上面的人,看见了他这个样子,嘴角勾了一下,那神情,形容不出来什么样,对麋鹿说:“一点都没有长进,没劲。”
麋鹿顿时被这人的话刺到满脸通红,犹如猴子的屁股。
此人的身份,此刻已经不难推断了。
齐羽飞随后的话,证实了朱潜所想。
“小生齐羽飞,拜见仓皇堡少主。”
“齐洞主吗?我们是有三四年没有见了。”瑜鞅少主的手指把斗笠的帽檐轻轻一顶,算是回礼。
洞主?
大黑望向齐羽飞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此人身份原来也是不一般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的洞主。
对此,瑜鞅像是嘲讽地环顾了眼底下除了齐羽飞的那些人:“你们不会是被他骗过了吧?”
骗?
众人脑子里闪过无数迷惑。大黑和麋鹿脸上最少是一片空白。
朱潜这时低声吩咐自己的人:“你拿把刀扎他一下,就知道了。”
大黑嘴巴大张,语无伦次:“少爷,您您您,这话——”
“哈哈哈。”瑜鞅爽快地大笑,“还好,还有一个没有在梦中的,是很清楚眼前的人是人是鬼。”
麋鹿再看向齐羽飞的眼色,顿时像望到了阴曹地府一样,拼命往后退:“你说他不是人吗?我早就说他不可能是人了!我明明看见他被谁冲走淹死的,怎么可能是人?!”
大黑突然想到了什么,真的按照朱潜的说法拿出刀来,猛然冲了过去,趁齐羽飞不留神的时候,一刀插进了他的肚子。
麋鹿吓得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发着烧的雅子,都吃惊地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似乎很不可思议的一切。
只见,刀子插进去肚子的地方,喀拉喀拉响,怎么听,都不像是插进了人肉,同时,也没有血出来。
“他不是鬼是什么?!”麋鹿脸色苍白,挥着手大吼大叫。
大黑把刀子从“齐羽飞”身上拔了出来,看着刀子上沾的木屑,哼了一声:“不是鬼,可以是假人。少爷猜的没错,这人是个木偶。真实的人,应该在附近。”
麋鹿方才把手指从脸上挪开,回了神,瞪起来朱潜:“你早知道了,你不说?!”
“我说过的。”朱潜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嘴角。
“你说他死了,可能化成鬼来找我们算账!”麋鹿握紧拳头义愤填膺。
“是你不救他,不是我不救他。况且,他并不需要我来救。因为,我知道那水里淹死的,不过也是个假人。”
朱潜从容的声音,只能让麋鹿再次感觉到天打雷劈的挫败感。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麋鹿不相信,质问他。
这时,瑜鞅从树上一跃而下。这让麋鹿立马又跑了起来,保持距离他有一段距离。
“他很怕你?”朱潜比较感兴趣这个。
麋鹿开始用诅咒的目光地看向七岁小屁孩:你要知道我这么多事做什么!
“你有兴趣知道吗?”瑜鞅公子,这位传说中仓皇堡的少主这样说。
据说仓皇堡的人,都是非常严肃的,不苟言笑的。这点,朱潜已经从小从大黑和二白身上深有体会。
瑜鞅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他身旁的大黑。
大黑马上单膝冲瑜鞅跪了下来。虽然,他如今的主子是护国公的世子爷了,但是,到底是从仓皇堡出身的人,从没有忘记过原主子的恩情。
“起来吧。我从我父亲那,早已经听说过你们兄弟。能在这里看见你们尽心尽力照顾世子,我父亲必然深感欣慰。”瑜鞅说。
大黑起身,做了个表忠诚的手势。
朱潜猜那是属于南夷人的一种文化,他之前并没有见过。
“你这个胆小鬼。”瑜鞅回头,冲起麋鹿训斥,“他是天下第一神医的儿子,魅庭洞主这点伎俩,对他来说不过是小把戏,轻易而举便能拆穿。齐洞主主要是逗着你玩呢。”
这话说得麋鹿当然是无地自容,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随着假人被正式拆穿了,真实的齐羽飞,从暗藏的地方走了出来。
众人一看,只见他真人,与之前陪伴他们走了一路的假人,几乎没有任何两样。难怪能以假乱真,把麋鹿这样的门外汉耍的团团转。
朱潜都不由地欣然一叹,有些津津乐道的口味说:“有闻魅庭之人,精通地府之术,能让死人回到黄土地上,让活着的人宛如看到亲人般,如今一见,是比传说的更令人惊叹。”
麋鹿却是歪起嘴:“没事搞假人做什么?欺骗世人,江湖拐骗之术。”
面对麋鹿针锋相对的这话,齐羽飞只是温吞吞的,好脾气地微笑着。似乎,这样的话,他从无数人口里听说过了。
瑜鞅显然却是无法忍受的,一脚朝麋鹿屁股上踢了过去,在外人眼里,这分明是恨铁不成钢的表现,说:“你刚刚没有听见世子的话了吗?魅庭之术,是为慰籍活人想见逝者的思念之情。好好的,助人为乐的事儿,大善事,只有你这满脑子肮脏的想法可以想歪了。要不是齐洞主好脾气,你这条命,都不知道死多少回,还不快给人道歉!”
麋鹿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冲齐羽飞一拱手:“你知道的,我这人,性情爽快,难免口无遮拦,如果言语之中对洞主有所冒犯,请洞主大人大量,原谅小弟。”说完这话,心口一口气顺不过去,麋鹿硬是自己自作主张再加了一句:“当然,这都是因为你先不道德,糊弄我。”
瑜鞅在听见他后面一句之后,再给了他一脚,直踢到他蹲到树下继续闭门思过。回头,对齐羽飞客气地说:“我这个表弟,人不是坏,就是口德损了些。”
齐羽飞见瑜鞅亲自道歉,连忙摆手:“少主客气了。这位小兄弟说的没有错。是我不敬在先。由于之情都不清楚小兄弟与少主的关系,只怕本人是有得罪之处,还望少主见谅。”
原来齐羽飞是有意刺探他麋鹿的身份。这只能再次说明他麋鹿是没本事,或是本事不足,不足以认出齐羽飞的伎俩,活该被耍。
麋鹿就此气嘟嘟的,嘴都歪了。
瑜鞅不得不再对齐羽飞和朱潜进行解释:“我这个表弟,确实是,在堡里,几乎都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人。此次,他突然受邀而来,是令堡里众多人都感到吃惊。如今,真相败露,这只是书院某些人设的一个圈套。因此,他在受邀之中,反倒并不奇怪了。”
麋鹿听到他这话立马跳了起来:“我出门前都说了,绝对不会连累你!”
朱潜在旁边,与大黑对了一眼:这对表兄弟,别看见面就吵,可是,明显感情比谁都好。
瑜鞅那句话,显得更意味深长了。很显然,书院把麋鹿招上山,是为了套瑜鞅。知道瑜鞅爱护这个兄弟,这就等于瑜鞅有了弱点。
对此,瑜鞅也是寓意深长的,对着朱潜说:“当初,听说与世子一同上山的是两位女子。我本以为——”
本以为,是两个很了不起的,可能能保护朱潜的女保镖。结果,现在看来,是和给瑜鞅设的套一样。专门招两个女的陪同朱潜一块上山,是来给朱潜拉后腿的,想给朱潜添麻烦的,让她们随时变为朱潜的软肋方便下手。
雅子安静地低下眼帘。
只听他的声音,却是十分笃定地这样谈笑风生:“如果,某些人真的是如此痴心妄想,只能说,这些人,根本不足以为敌。”
此话一出,顿时让瑜鞅、齐羽飞等人的目光都亮了。
瑜鞅双手抱拳:“是本人欠缺思虑。护国公王府可是岂容小辈揣摩的地方。世子的老师,是天下第一鬼才。护国公和隶王妃,名满天下的夫妇。世子出远门,背后多少人出谋划策,怎能说随意给人算计了。”
朱潜对于他这话,并没有做任何回应,是回头,看向雅子。
瑜鞅顺他的目光看到了病人,口气不由沉了下来:“我知道表弟中毒了,一直也在寻找解毒之法。”
“少主没有找到吗?”
“恐怕是和世子所想的一样。这个毒,还真不是什么人下的毒,是温病。”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捌
温病,在中医中,泛指的是,感受温邪引起的一类外感性急性热病的总称。
中医与西医的明显区别,在于,中医通常对的是证。而西医对的才是病。因此,中医指的温病,在西医里硬是要找到对上号的,那绝对是不止一种,有很多种,在西医里,叫做传染病。
西医说的传染病,是可以由很多原因引起的,可以由细菌,可以由病毒,可以由寄生虫。
相反,中医,认为都是外邪。至于这个邪气,如果是温病,那就是温邪。温邪是什么东西,在中医来说,那绝对是抽象派的了。
瑜秧说是温病。
朱潜由于从小在李老那儿学的,不止是中医而已。知道关于传染病,恐怕单靠中医这套温邪理论,治不了本。
据李老说,西医之所以当年能横霸天下,击败中医体系的地位,原因就在于抗生素的发明,在传染病方面取得了卓越的功绩,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里程碑。
如果没有抗生素的发现,很多传染病,光靠中医是治不了本的,到最后,人被病情活活拖死。
据说当年,西方的结核病病人,和中医的肺痨病人一样,都是绝症。可是,西医有诸如抗生素的化学药物发明以后,结核病病人再也不用绝望了。对比之下,中医治疗下的肺痨病人,却依旧生不如死。
化学,这门基础学科,在古代中医的历史里头,根本不占任何地位。
中医治病,不是药学家们提炼出来的化学药品,是中草药。当然,这也不能说中草药一点用处都没有。临床医学讲究验治。无论白猫黑猫只要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只要能治好病,什么法子都是对的。
对此,朱潜想起了李老说的,到了未来某天,有些人,也用化学的方式,把中草药中对治病有用的成分提炼出来,制造出了中草药独特的新疗法,大大提高了中草药的药效,与化学药品媲美。
中草药对传染病不是一无是处的,更重要的是,找到对准疾病的那味药。
齐羽飞、麋鹿、大黑等,一边看着瑜秧,一边看着朱潜。
现在,都寄望在这两个出自天下神医后代的公子身上了。或许,他们从自己的父辈母辈那里,
继承了些什么。
麋鹿有些忍不住,问起朱潜:“他都知道,你能不知道?”
瑜秧立马瞪了眼表弟:没有规矩。
麋鹿歪着眉毛,说:“你知道我这人性格是这样的了。一路走来,我都不知道被他欺负多少次了。而且,我还被他拿来试药。”
“你吃过世子给的药?”听到他这话,瑜秧立马追问。
齐羽飞一样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麋鹿不明白表哥这个表情,说:“是,怎么了?你怕他给我下毒吗?”
“不。我是看你行走如常,精神与常人没有太大区别。要知道有些中毒者都已经连发高烧,命在旦夕。你身子底子固然不错,但是如果没有任何措施,怕也是难逃这一劫。如今听你这样一说,无疑是世子救了你一命。你还不快向世子磕头叩恩。”瑜秧说。
麋鹿直接白瑜秧一眼:“他不是想救我,是拿我试药,你懂不懂?!”
“可是,世子的药明显在你身上有效,是否?”
瑜秧这样一说,麋鹿再次感觉一下,似乎是身体较之之前中毒的时候,一直都没有感觉疲劳的痕迹。也就是说,朱潜给他吃的药,不是一时的昙花一现的药效,是有点根治的作用的?
这令他诧异万分,几乎是要拎起眼前这个七岁小屁孩兴师问罪了:“你你你,是不是明知道这个病怎么治了,但是,一直吊着我的胃口,不给我治!”
朱潜都没有反应。大黑听见他这话,立马气到嘴巴都歪了:“无中生有!你这个小人品行,我家少爷不知道容忍了你多少次了!世子是天下有尊之人。母亲是天下神医,以仁善医德名满天下。世子师从王妃,医德更是无人可比。要是世子真是想弃你于不顾,怎会令另一个病人到至今都高烧不退?”
话末说到雅子身上。
麋鹿想想也是,如果真是朱潜找到了解药,但是不给他治,总得给雅子治吧。于是,他看回瑜秧,不高兴地说:“都是你,让我一时想歪了,又错怪人了。”
瑜秧被他泼了身脏水,来了气:“你怎么不说你这个性子不改改?说风是风,说雨是雨。没人想歪,就你一个能想歪。你自己的毛病,还来怪罪到我头上?!”
齐羽飞在一旁摇头苦笑。只见这对表兄弟,自从见面开始,都是吵嘴,没一刻休停。别人看了都替他们累。
要不是远处再次传来了狼嗥。恐怕这对徐家的表兄弟,会一路吵到天亮,吵到天涯海角。
狼嗥的声音听起来甚是焦急,是那种狗急跳墙恨不得咬死人,更可以说是与人同归于尽的势头。
“那些人究竟找什么东西?是狼窝里有草药吗?”麋鹿问。
朱潜这时方才慢慢地开了口:“有一种药草,很是特别。这种药草,我娘当初让人寻找,是历经千辛万苦,找了很多地方,终于找到了几株。”
“旷世神药?”几个人立马追着问。
“不。这种药草,不是一个地方才有的。但是,因为其药效,与生长的环境有密切相关的联系。”
这话,不是大夫恐怕是不理解的了。同一种药草,还能因为地点不同而不同?
瑜秧在这方面,肯定是比麋鹿他们更快领会到了朱潜话里的深意,说:“世子的意思,指的是,犹如金银花,许多地方有产,可是,南方和北方生产的金银花,药效还有些不同。”
齐羽飞顿时想了起来,说:“真正的金银花,应该指的是北方的金银花。南方种植的金银花,是由于北方药材难运到南方,在南方找到的一种,叫做山银花的。药效基本一致,但是,据说讲究的大夫用药时,仍将其区别。”
麋鹿和大黑听得似懂非懂,他们只关注一点,那就是,朱潜说的这个药草,莫非,给他麋鹿吃过了?
“我给你的药方里,下了一点,实在是手头此药太少了。”朱潜承认了这个事。
其他人听出他话里另一层的意思,也就是说,护国公王府里的好药,护国公和隶王妃肯定是把王府里最好的东西,都让儿子带身上了,以防意外。他们想回王府里再取此药,恐怕也不会有。
只得找现成的了。那么,这个药,莫非会长在这个山上的狼窝里?
以前书院的人都不知道这事吗?
比较可靠的推论应该是——
齐羽飞这样推测着:“狼崽一样中招了,生病了。年长的狼,给狼崽喂了草药,有人看见狼崽病情好转,因此,开始抢狼的药。”
如果这个推断是正确的,说明了,狼窝里的药正是救命药草。
他们应该马上加入抢药大军。
麋鹿摩拳擦掌。
大黑比起他冷静的多了,眼睛暗中数了一数眼前一圈同伴,这么少的人数,听狼的叫声,肯定很多人抢。一片乱局,高手如林,只怕都自身难保,还说想进去厮杀?
“不去吗?”麋鹿终于发现,现场所有人除了他一个兴奋以外,没有一个准备动脚的。因此,他开始又想歪了,阴阳怪气地看着他们几个:“对,你们都没有中招,你们不用怕会死,只有我怕会死。好吧,你们都别去,我一个人去,我怕死。”
瑜秧一把拉住他胳膊,气急败坏的:“你想谁都好,能这样想我和世子是这样的人吗?”
到底是,他们两个,都算得上是他麋鹿有血亲联系的亲人,怎可能真见死不救。
“那怎么办?我不能让你们一块陪我去送死吧。”麋鹿悻悻然说。
“必须有个周详的计划——”齐羽飞低声说道。
“计划?你不知道现在都耽搁了多少时辰了吗?”麋鹿指指天上的月亮,“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有,我们再晚一点,药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被人抢走更好。”
其余人刷的一下,目光全落在了发出这句声音的朱潜身上。
“你傻了吗?”麋鹿对着他用力瞪着,“我就知道你想我死的了!”
瑜秧一脚踢中麋鹿的小腿。
麋鹿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腿:“我说的有错吗?他自己说的,诅咒我的药被人抢走。”
“世子的意思是,如果现在去抢,要和许多人斗,如果药真被其中一个抢走的话,只和那人斗足够了。”
这样一说,还有些道理。麋鹿眼睛一亮,又看起了朱潜:“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要看抢到药能是什么人。我们先到那人那儿守株待兔,更好。”朱潜曼声道。
麋鹿猛然一掌拍到他小肩膀,哈哈哈笑着:“你这个小屁孩,老气横秋的,看不顺眼,可是,真是太聪明了。跟着你绝对不吃亏。”
其余人一幅口若木鸡样。
朱潜轶事二三事肆玖
瑜鞅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简直没眼看了。
这个表弟,在仓皇堡的时候,一直都是这个样,说话不经大脑的。因为在堡里,都是自己人,大家倒也都宽容地看待麋鹿。
主要是仓皇堡里规矩其实不像外面的人想象中那么苛刻。仓皇堡对待自己人,都是好得不得了的。
再有,麋鹿的本性,自己人都知道他一点都不坏。
只是,这出到外面来了,面对大千世界里的世道,是不能再像在堡里那样我行我素。
这点,早在他们远行之前。堡主把他们两人叫了过去,千交代万交代。可很显然,麋鹿一激动,什么都忘记到后脑勺去了。
这个小子,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
大黑和齐羽飞看着麋鹿的目光,像是在看天外来客一样。
这已经不是没大没小不礼貌的行为,这是没脑子的行为,好不好?
傻子一个。
大黑为麋鹿是仓皇堡的人感到深深惭愧。据他所知,仓皇堡里,率性的人有,但是,没脑子的人,绝对没有。
于是,所有人,都是不敢去看朱潜的脸色的。
护国公朱隶,外号叫夜叉,光听这个名都能让人不寒而栗。更何况,朱潜是夜叉的儿子?
只有麋鹿自己没有察觉异常,嘴巴张得老大,情不自禁,哈哈哈仰天大笑,等到骤然一道寒意袭来,袭遍他全身时,他突然才想到了什么。
脑门上,开始泌出了层冷汗。
低下脑袋时,朱潜的眸光刚好射在他脸上。
朱潜说:“你刚说什么了?”
“没——”麋鹿立马把爪子从他肩头上拿开,捂住自己的嘴,“我什么都没有说。”
此刻他只想抽自己的嘴巴。他忘了,差点儿忘了,自己这条命还握在这个小屁孩手里呢。
“你忘了,我却记得很清楚。”朱潜像是漫不经心的口吻,是令麋鹿毛发竖立。
瑜鞅可悲可怜地望了下小表弟的神态:这都是你自找的。
再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这个人。
难道都忘了吗?
之前堡主和他们说过的,天下唯一不能得罪的人——为护国公王府世子,别无他人。
麋鹿是想不通堡主那话的,说到底,朱潜不过年纪也只是个小屁孩,虽然戴着龙潜万丈金光的名,可改不了是年纪比他小的事实。
而且他这人,真是改不了的脾气,一旦那激情起来,谁也控制不了,他自己都难控制。
如今听到朱潜像是有意挑衅于他的话,他麋鹿真气不打一出来了,叉起腰来说:“是。我是说了那些话。可是,我哪一句有说错你了吗?”
齐羽飞走到边上去了,躲避战火波及。
大黑呃了一声,在心头上。
刚才麋鹿说他主子聪明,这个自然是不用质疑的。他主子的智慧为天下无双。
麋鹿又说他主子好,跟他主子不会吃亏,这个更不用说了,想他大黑从朱潜出生时候跟随,到至今,没有一个事是不好的。
是奴才,都恨不得想随了朱潜这样的好主子,聪明又能干!
唯一问题出在,四个字——老气横秋。
大黑扪着自己良心问,自己主子是不是有点过于成熟了,甚至有点儿老气了?
麋鹿这话,又是没有错的。
虽然难听的要死,可是,他主子,真不像同龄孩子,肩膀上的负担太重了,否则,怎么会变得如此早熟?
想到这儿,大黑张了张唇,想为主子辩解。
朱潜却于他之先开了口说:“你既然说我老气,不好,何必再跟着我,想跟谁走,就跟谁走吧。不过看你这个样子,跟谁都不好,你自己单打独斗最好。我看你七十二变,都终究变不成一个孙悟空。孙悟空都要有二师弟和三师弟陪伴,你呢?”
一段话说下来,让所有人再次目瞪口呆样。
齐羽飞脑子里这会儿忽然闪过一丝不道德的念头:毕竟刚认识不久,对朱潜还真不算很了解。可是这会儿听他这样一番话下来,真的是和他年纪不怎么相符的——老气横秋——
晕菜了。
齐羽飞额头冒出大汗,从袖口赶紧掏出帕子小心擦了擦,却肯定是要避开朱潜的视线不让对方发现,否则,麋鹿下一个的下场就是他了。
齐羽飞都这样了,更别说其他人的反应了。
麋鹿脸蛋抽了抽,刚要张口,说,你这小屁孩,还敢说你自己不是老气横秋?
结果,这回瑜鞅瞄准了时机,知道他再出口一句,肯定是要酿成不可挽回的余地了。眼疾手快,在他背上点了他的哑穴。
麋鹿顿时出不来任何声音,只能拿眼睛瞪起自己表哥。
朱潜背负两只小手,宛如老师状,环顾眼前这一排人。
大黑可以看出他心情不爽快。
想想也是,朱潜在王府里,几乎没有同龄的小伙伴可以一块玩耍,这出到外面来,好不容易遇到了几个。结果,发现和自己在王府里渴望的想象中的小伙伴们,似乎有些截然不同。
大失所望说不上,但是,肯定心里头有一点小沮丧的。
小孩子们,一起玩,少不了有些口角。何况,都是一些男孩子在一块儿。
男海子不像女孩子。
女孩子或许心里头会藏着话儿。男孩子,尤其麋鹿这种,根本是藏不住话的,难免会有些摩擦。
如果说,这是护国公夫妇意图让自己儿子出这趟远门得到的教训和积累的经验,那么,无疑,朱潜这回,可以说是吃到了那种不知如何形容的苦头。
由于没有和同龄小孩相处的经验,朱潜并不知道怎么去缓解眼前孩子之间宛如斗气一样的摩擦。
其实小孩子之间玩耍,最讨厌,一个人对着自己说教了,尤其还是一个比年纪小的孩子。麋鹿对朱潜的意见,正由于此。
应该说,麋鹿对朱潜不是不喜欢的,要是真不喜欢,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而不是在这里开着玩笑说起了朱潜的话。
可是,朱潜在王府里,却是唯一的小主子,发号施令为常事,比自己年纪大的,都需要他指挥。他为人谦虚,不喜欢张扬,可是,其他人依靠他,父母教他勇于承担责任,这不就养成了备受他人信赖的长辈形象——老气横秋了。
大黑挠着后脑勺着急,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到朱潜。
眼看气氛突然僵硬到了极点,瑜鞅点了麋鹿的哑穴,似乎并没有让状况缓解,相反,朱潜仍旧有些耿耿于怀的样子。
瑜鞅对此也是有些傻眼了。
他在仓皇堡里,倒是不像朱潜孤身寡人的,有很多差不多年龄的,犹如麋鹿这样的兄弟姐妹一起玩耍。所以,他并不知道眼下这种糟糕的状况是怎么发生的。他没有见过,没有经验,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束手无策。
道歉吗?
看起来,道歉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
瑜鞅只得再狠狠瞪了眼表弟:瞧你惹出来的祸,现在要怎么收拾好?
麋鹿歪着嘴角,回表哥无奈的眼神儿:我早就说他老气横秋了,不像是个小孩子。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没遇过这样的小孩子,你让我怎么说?
两声咳嗽声,恰如其分地在这时候插入,把大伙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见到是自己的病人咳嗽,朱潜好像顿时忘掉了自己在置气,急急忙忙走回到雅子面前,问:“怎样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雅子看着他,又看了下在他后面向她望过来好像一样担心不已的麋鹿,说:“少爷不是不喜欢他吧?”
朱潜愣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她为麋鹿说话。
登时,他小小的眉头扭了下的样子,貌似有些不高兴。
雅子一直是看着他的脸,说:“我是为少爷感到忧心。”
“为我?”朱潜迟疑的。
不是为麋鹿吗?
“我怕少爷真把他赶走之后,会像孙悟空的师傅一样后悔。忠言逆耳,少爷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再说,他说那话,本意上并没有任何贬低少爷的意思。只是,想让少爷作为同龄人快乐一点。我也想少爷快乐一点——”
麋鹿在后面开始吞起了唾沫。和朱潜一样,他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话。
雅子轻轻地垂下清秀的两条小眉头:“快乐,能让人健康长寿。少爷应该知道。”
她不快乐。她经历过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了,所以,并不快乐,所以,希望他快乐吗?
大黑抽了下鼻子,拿手抹一抹,只觉得雅子这话说的正在好处,朱潜的表情已经在慢慢的,逐渐的在改变了。
小伙伴?
他家少爷最知心的小伙伴,其实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吗?
瑜鞅略微探究的眸光,扫过雅子的脸。
齐羽飞不知何时,已然靠到他身旁,轻声问:“少主可是能知道她的来历?”
一个古怪的女孩子。
瑜鞅说:“仓皇堡里,没有她这样的人。如果我知道她是来自哪儿的话,麋鹿也早已知道。但是——”
“但是?”
“不,不太可能。”
“什么不太可能?”
瑜鞅苦笑:“那个村里的人,可是全都死光了的。”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拾
狼嗥在山林中此起彼伏,却也逐渐的,听起来,像是慢慢的,比较安静下来了。
夜里的山林,格外地静谧,到处充满了一种诡异的气氛。更别说,当头顶上的明月都被乌云给盖住的时候,一切似乎代表着某种不祥之兆?
朱潜他们一行人是重现启程了,继续往山上走。似乎只有往上走,才能探明一切的罪魁祸首。
齐羽飞突然停住了步子,抬头,望到那几乎被乌云盖紧了的月光,是想起了瑜鞅刚才无意中走漏出来的消息。
原来,之前自己听说到的,是真的。
这,令人不觉之中,感到一种不安在心间弥漫着。
瑜鞅回头看了他一下。
齐羽飞就此警觉,跟上。
瑜鞅对他小声说:“这事儿我表弟都不知道。没有几个人知道。”
齐羽飞眉头深深地皱紧,道:“小生明白,此事如此谨慎小心翼翼,是因为只怕泄漏出去以后,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我们南夷人,与朝廷是有过节。但是,终究若与朝廷正面作战,不是时候。”
揭竿起义,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再有多大的仇恨,愤慨,可是,没有正规军,没有朝廷强大的兵力和人才、物资。一场战打下来,他们南夷人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朝廷,可每一次,都是被朝廷给压制下来了。
结果是,他们南夷人死伤惨重不说,导致有参战的和没有参战的老弱妇孺,都得被战争牵累,被朝廷怨上。
朝廷对待存活的南夷人,更是苛刻万分。
所以在大明,基本上谁都知道,南夷人身份是很低贱的,全部都是贱籍,这都是因为朝廷讨厌南夷人。
可南夷人的聪明和智慧,同时,却是在天下占有一席之地,是不能被朝廷给忽视的。因此,朝廷势必是要采取措施。
尤其是如今登基的新皇,由于北边被护国公压制的缘故,显得皇位岌岌可危。没有什么安全感的皇帝,终究只能是把手伸到更为容易欺负的弱者身上。
“小生听说是遭到寇贼偷袭的缘故,不知道少主可知真相与否?”
听见齐羽飞都这样问下去了,也怪自己说漏了嘴巴。就此,瑜鞅只好说了下去,说:“是不是流寇做的案子,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齐羽飞脸色再一沉。
真的想杀,怎能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政客所为都是这样的,对外宣称是流寇掩饰自己的真实所为,只为的是平息民愤,同时,给天下一个交代,不让自己暴露出阴暗卑鄙的一面。
“这么说,应该是那位杀的了?”齐羽飞微微勾着眉梢下的阴影,说。
那位,个个都是心知肚明的。
谁最怕那个村,和谁最怕护国公一模一样。
“应该是因为担心隶王出手吧。”瑜鞅道。
齐羽飞一挑眉,马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瑜鞅说:“我仓皇堡,固然在天下有一席之地,可终究,南夷那地方,实际上不止我仓皇堡而已。能让所有南夷人服从,也唯独那个村。”
因此,哪怕仓皇堡与隶王妃有远亲关系,算得上是护国公的人,可是,终究仓皇堡不能决定所有南夷人的动向。护国公想在朝廷背后插一刀,势必是要找到南夷那块地方真正的统治者。
这就要说到南夷的古往今来了。
南夷之所以被朝廷称之为野蛮人,是由于南夷一开始被人发现的时候,原始居民都是居住于深山老林之中的部落居民。
他们远离尘嚣,没有城市,只有与动物为伴,居住于大自然之中的习情。
可以说,南夷人生就对于世外的世界和人感到反感。到至今,都有大部分南夷人,并不习惯走出深山,改变自己古老的生活习惯。
像仓皇堡,被人称之为鬼堡,实际上缘由也就是基于此。不喜欢与外界的人交往,只喜欢与大自然沟通。
在了解了南夷人的历史和生活习情以后,再来就此剖析南夷人的政治格局,就非常容易了。
齐羽飞知道,部落居民并不崇拜什么天皇玉帝,因此,也就不崇拜被称之为与天庭天皇玉帝相对应的朝廷皇帝了。
对南夷人而言,也不存在什么强者征服弱者,你打败我,我就势必遵从你服从你的想法。
南夷人心中最神圣的,只有他们大自然的神。
他们认为,是神,给了他们生命以及一切生存所需。
没有神,他们不存在这个世上,等于他们的命,是大自然的神赋予的。
他们拜神,只尊敬这个神。
皇帝,没有他们的神重要,更没有他们的神值得他们尊敬。
按照这个文化背景,自然而然,南夷人唯一能表示愿意顺服臣服的对象,只有他们的神的代言人。
“小生曾经听说,东胡人也有自己的神。东胡人,把能把他们的神的话传达的人,称之为巫士。”齐羽飞先提起东胡,是因为天下人都知道,东胡人因为其好战的野性,已经被大明人的文化给同化了。之前,甚至已经在东胡内部出现了皇帝这样的人。
相反,南夷那地方,始终保持着一股不受外界玷污的纯净。
瑜鞅就此,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点头说:“东胡人,不像我们南夷人。他们的巫士野心勃勃,自己都想称霸。我们南夷人神圣的圣女,是绝对没有这个野心的,只有一颗纯净的,一心只为供奉我们神明的心。”
说到了这里,两个人刚才交谈中所涉及到的,被什么人消灭了的那个神秘的村庄,指的就是南夷人里面最神圣的圣女们居住的村落。
其实,他们在后面说话的时候,前面行走的人,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声音,断断续续的,依稀地从背后传过来。所谓是,谁都不能说是听不见的。
大黑、麋鹿都是南夷人,在乍听见他们心目中那个最神圣的村庄被毁时,一时间,心中除了巨大的震惊诧异,以及伴随而来的,无法控制的愤怒,满腔的怒涛滚滚。
再如何残忍的人,也不该对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下手。只能说那下屠杀令的人,不是叫做残忍,叫做——不是人了!
雅子依旧趴在大黑的背上,听得迷迷糊糊的。
关于南夷人的东西,她知道的其实很少,毕竟,她并不是从南夷人土生土长的人。她爹,都还是中原的地主呢。
但是,可能是被自己爹和主母抛弃及赶尽杀绝的关系,雅子越来越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是南夷人,而不是中原人。
大黑背上传来的愤怒与激动,雅子感受到了。
她揪起两条小眉头,像是和大黑一样感同身受。
为什么那些人,非要杀死他们南夷人呢?拼命的赶尽杀绝呢?
南夷人里,究竟有什么秘密?
雅子的目光,不知觉中,移动到了那个据说天下最聪明的人身上。
朱潜倒是一路默默地走着,好像并没有听见他们此刻心头纠结的话题。也或许是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南夷人,而他不是。怕是说错了什么话的话,会触及到他们内心中的民族情感。
那么,此刻不说话更好,这是不言而喻的。
雅子却认为,他该不会是因为之前和麋鹿吵架,结果害怕再说错话了吧?
牙齿不禁咬了下小嘴唇。雅子开始有些担心,自己那时候插的那几句话,会不会不好。
麋鹿忽然停下脚。
这让走在他右手边的朱潜,不由掉头看他。
麋鹿退后一步。
朱潜更显疑惑,眉头甚至是揪了起来:“怎么了?”
难道是还在为之前的吵架置气?
他朱潜都大人大量宽恕他麋鹿了,毕竟像雅子说的那样,实际上,他并不讨厌这人。虽然这人说话有时候不经大脑的,没大没小的,说些话让人生气,可是,终究人不坏,有时候,会率性得让人觉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麋鹿说:“她想和你说话。”
朱潜愣了下,转头,看见了趴在大黑背上正往他这边看的雅子。
好囧!雅子顿时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她一个小姑娘家,曾几何时这般尴尬过,都怪某人大嘴巴。
大黑见少爷目光望过来,因为自己背着雅子,只好陪着雅子一块囧了,对麋鹿瞪个眼:你连说话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麋鹿看着一个个又是怨气十足的目光,拿手挠着后脑,有些沮丧。
心情不好。这谁都看得出来。
其他人见着有些若有所思的,是想起瑜鞅刚说过的话,说这事儿麋鹿不知道。可见,瑜鞅不想让麋鹿知道,是有针对性的原因的。
瑜鞅就此却没有做任何解释。
朱潜一个眯眼,扫看他们兄弟俩。
瑜鞅不用说,是仓皇堡的少主,身份与一般人不同。
麋鹿,只说是他的表弟,可实际上,能和少主一块从小玩到大的人,只是个表弟的身份,有这个可能吗?
事实上,麋鹿的确切身份,也是一个值得探究的谜呢。
前面,没有月光,却陡然出现了灯火——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壹
书院据说在洪水中没有能幸免于难,已经被冲毁了。可是,看着眼前出现的灯火,不是一两个人在林子里升篝火的样子,火的光度,是一片的。
朱潜一行人,不由感到一些意外。
再往前走,由于不知道前方的具体情况,俨然并不合适。
一片火光,或许前面有很多人,而那些人,究竟是做什么的,是敌是友?
所有人暂时停住了脚步。
由齐羽飞派出自己的木偶,前去探摸下情况。齐羽飞不能贸然跟着木偶一起去,应该说,不明情况是否安全之下,他如果自己操控木偶,要离木偶比较近的距离。一旦木偶被突然揭穿,他要逃恐怕来不及。基于此,安全起见,他必须叫来在此刻出场的同伴来协助自己。
众人见他是两只手指头扣在嘴巴里吹了一声类似口哨的暗音。
不过会儿,一只飞来的掠影出现在了天空中。
是只兀鹰,在他们头顶上徘徊着。
麋鹿眯着眼观察,感觉这鸟儿似曾相识,仔细一想,对了,那时候,他站在高处看齐羽飞抱着大树要被洪水冲走时,是有这样一只兀鹰在那里徘徊。
只是,那时候,他哪里知道原来水里泡的不是真人而是个假人,更没有想到,假人能被鸟儿操控的。
兀鹰的双脚绑着几条细丝,这种几乎在光线下或是黑暗里都看不见的细丝,是除了齐羽飞以外,无人知道其秘密。
兀鹰像是和齐羽飞呼应着,接着,两条腿往上抬了抬,一个假人从阴暗处有板有眼地走了出来。
只见这个新出现的假人,不是齐羽飞了,而是一个很普通的老汉打扮的假人。
齐羽飞派遣这假人刚要出发,朱潜突然说了一句:“有些不妥。”
几个人迅速回头看着他。
别看,大伙儿都觉得他有些老气横秋的,可说到底,麋鹿可是佩服到五体投地地承认了,说天下最聪明的人,无过于这个老气横秋的龙潜了。
“怎么说?”麋鹿第一个问。
“这个假人,外貌上太过普通,不能糊弄到人。而且,他去的话,势必不是探探路而已。”
朱潜这样一说,几个人详细琢磨他的话,很显然是有道理的。
想齐羽飞之前能成功糊弄到麋鹿,不就是因为拿了伪装成自己的假人,由于形象像极了本人,十分逼真,所以,欺骗住他人的成功机率大大提高。
相比之下,眼下这个假人,看来太普通了,很难以欺骗到聪明的人。要知道,如今能留在山上存活下来的,势必都是聪明人。
“你还有备用的木偶吗?”瑜鞅问齐羽飞。
齐羽飞说:“以前自己备用的那些,只怕都用不上。世子这样一说,确实不适合用普通的木偶,或是说以前那些木偶。最好,是用在这个山上,大家都见过的木偶。那么,除了我自己以外——”
所有人等着他。
齐羽飞这时却略显出了一丝尴尬。
“你说——”麋鹿等不及,没有其他人的顾忌,一张口就催了。
齐羽飞只得吞吞吐吐说了出来:“小生先澄清一点,小生并不是对其有任何不道德的念头——”
一群人听见他吐出这话都蓦然的一愣,接着,麋鹿第一个哈哈大笑,可是真顾不上齐羽飞满脸的通红,一巴掌拍他头上了,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不理解,但是,龙潜大人必然能理解你的,因为,龙潜大人这一路上假公济私,也是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的。”
这话没完,必然是被朱潜两枚眸子,好比万箭穿心打在某大嘴巴的脸上。
朱潜不经意回头,见雅子趴在大黑背上似乎没有能听懂麋鹿的话,嘴里不禁吐出一口气。
既然麋鹿都把事实真相挑明了,所有人心知肚明,齐羽飞也就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把那个,到了山上,因为心血来潮做出来的那个假人拉了出来。
所有人见他拉出来的人是谁,不由又惊呆了一下。
应该说,有了前面的初步推测,大伙儿想的都是,齐羽飞这个突然心思上的女孩子,最少是此次来参加书院聚会的哪家有名的千金大小姐,美貌为天下无双的,否则,怎么能勾到这个举世闻名的魅庭洞主动了凡心。
麋鹿和瑜鞅,看到朱潜脸上,想:那人,应该是朱潜的人吧。难怪,之前齐羽飞这样支支吾吾的。
既然是朱潜房里的奴婢,基本上,都是由朱潜说了是。
至于雅子和大黑都已经惊呆地看着眼前出现的“紫叶”,明知道这是齐羽飞做出来的假人,可是,过于逼真,这假人看起来几乎和真实的紫叶没有什么区别。
能把一只木偶做到与真人几乎无法分辨的地步,其制作木偶的人,对于那人的心思,可见一斑了。因为如果不做最慎密的观察,怎能做出如此以假乱真的假人?
雅子和大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黑想起,在王府里,似乎有人说了,说紫叶已经订亲了,是由娘家安排好了,等这次回到王府以后,会把婚事办了。要不是有这趟意外,紫叶本该是为人妻了。
真让人诧异,紫叶出来这么一趟,居然引起了魅庭洞主的注意。
见所有人都沉默是金,齐羽飞感到了亚历山大,额头冒着汗,斗胆开口:“小生知道这位姑娘是世子的奴婢,所以小生绝对无冒犯护国公王府的念头,小生都觉得不妥——”
“是不妥——”朱潜说。
其余人见他突然开了这句口,一下子,又都僵住了。
应该说朱潜极少用这么肃穆的口吻说话。不是护国公王府的人不由诧异,并且疑问了起来:这个女人,莫非还不是普通的王府里的奴才?
大黑苦着脸:说起紫叶她娘家,确实在王府里如今是有一定地位的家奴了。
像紫叶本人,是李敏屋里的大丫鬟,第一把手。自然是被李敏护着的,怎能容其他陌生男人随意窥觊?
朱潜作为王府的世子,自然要在外面维护自己母亲房里的人。
齐羽飞的舌头硬邦邦的,一反之前的从容,打着结巴说:“小生不知道,误以为此人是——”
“她不是王府的家奴,是王府的家臣。”朱潜道。
家奴与家臣,一字之差,却是千差万别。
不说齐羽飞愣,瑜鞅和麋鹿一起跟着愣。
是有听说护国公与天下一般主子不同,招的家臣,不仅限于男性,还有女性。其中,最出名的,在天下留下千古传奇佳话的,要算是为了护国公而牺牲的魏老的妻子魏夫人了。魏夫人死了以后,护国公为其亲自撰写了碑文,题字为:巾帼之英,女中豪杰,为我北燕第一忠臣。
家臣在社会里的地位,属于贵族圈子了,和奴才完全沾不上边。更何况,谁都知道,护国公对家臣的重视程度非同小可。
如此一来,齐羽飞如果之前有一点藐视自己中意的女人只是个贱奴的想法,此刻怕是羞愧到一干二净了。
这个女人,是王府的家臣,地位非同小可,不是说他魅庭洞主可以随意去想入非非的女人。
齐羽飞的脸上顿时挂不住的一丝狼狈和沮丧。
紫叶的假人方案就此作罢。做其他像样的假人则来不及,只能继续以齐羽飞的假人出场了。
一行人,距离假人有一定距离前行着。
麋鹿边走,边抬头听声音,似乎从刚才一直都没有听见的狼的叫声了,不知道是因为他们走近了狼的地盘的缘故,或是说,狼群出了什么意外,被侵略狼窝的人打败了吗?
雅子两只手紧紧抓住大黑肩头的衣服,她其实一直打着寒战和高烧,可此时此刻,似乎事关生死,她不敢像之前沉沉睡过去。
有某种奇妙的气流,其他人或许不能察觉,她雅子,却是早已每根毛发都竖起来在警戒着了。
走在最前面的齐羽飞,突然对后面的一群人打个手势,于是所有人都隐蔽到了附近的石头后面。
他们如今是走到了高处,假人则是和他们在前面的路口分道扬镳,一直往下走,直奔前头有灯火的地方。
从石头后面俯视下去,见,时不时,有人影从下方的小路经过。
他们有些是行走,有些甚至牵着马等坐具,但是,每个人无疑都显出了像是疲惫的表情,或许是由于这两日生死逃亡劫后余生的缘故。
这些人,应该都是因为在黑暗里看到了明亮的灯火,感觉到了一线曙光过来的。
灯火聚集的地方,是三三两两,互相搀扶而来的人群。中间,不少有着书院的儒生装束,是从书院里逃亡出来的人无疑。
点燃的火把,一共有五十根的样子,包围了聚集的人群。
人们站在篝火之中,围聚在一块,表情却是略显呆滞,以及迷惑。
看起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是谁第一个在这里点亮了火光,把人招集到了这里。
质疑声在人群里越来越大。
麋鹿挠起了身上痒痒,不由跟着着急:“是不是圈套?”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贰
这里的狼,狼王的女儿,如果真的是为非作歹,首当其冲,御鸿书院的人,早就必然都得死翘翘了。因为,狼王的智慧,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了的。
娘亲曾经告诉他:狼生性野蛮,不可驯服,但是,也不是完全不可救药。好比人一样。对待万事万物都好,要分别地去看。
朱潜和白毫只见过一次,可狼王的身影,已经牢牢地烙在他幼童的心里。
是白毫的女儿。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狼了,是狼王的女儿。
夜——叉!
麋鹿等人的脑海里,只能从他这张阴暗的脸想起了那传说中的两个字:
朱潜的脸,仿佛隐藏在了乌云里,那抹平常犹如明月的光辉消失的一干二净。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经常嘴角边噙着的那抹微笑不见了。
麋鹿感觉全身寒毛再次树立了起来,一阵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几个人猛然一惊,回头望过去,不可思议地看着发出这句声音的朱潜。
“他要死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一行中间。
雅子觉得自己一颗心被刀子绞着,眼泪都快从眼眶里落下来。她的直觉里告诉她,这狼从来不主动袭击人。因为,这不是普通的狼。
更让人觉得一阵寒心的是,这条狼应该是条母狼,因为从狼被剥开的肚皮里,露出有未出生狼崽的尸体。
这狼,很显然,是被千刀万剐而死的。
固然,狼袭击人,是很可恶的一种动物,可是,如果狼没有袭击人的时候,终究是条生命。生命哪怕被杀,也不该如此残忍的手段。
狼的表皮已经是千苍百孔,血流犹如纵流的川河,惨不忍睹,到处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只见,邱几道抛落在台子上的东西,不是东西,是一只狼。
众人一见那东西摔到台上的刹那,哗啦啦,如潮水退了下去,一片惊慌。
见台上那绣着阴暗花瓣的紫袍袖口一挥,即从空中落下了一样物体。
来这里的人,势必都不是傻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出自家的宝贝。
“你先把解药拿出来,我们要看是真是假?”
看来这些人,都也是毫无办法了,只好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毕竟只是交出自家门派的武术,用来换取自己的性命还是可以的。
原来是这样。麋鹿、朱潜等人听到这儿,点了点头。
“我是这样说了,说要解药,拿你们自身的秘籍来交换。”
邱几道站在台上,俯瞰底下众人的眸光,由于他背着光,朱潜他们看的并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却是充满了一种诡异的声调,不太像是人的声音,尖利无比。
“解——解药呢?”有人牙齿打着颤抖,想着横竖都是死,不如拼力一搏,对着邱几道问,“你叫我们来的时候,可是说了,说是,会把解药给我们。”
他们是来求解药的,不是来为邱几道提供升级需要的性命的。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想到这个莫名其妙突然在山中弥漫的,让人感受到恐怖的毒物未解,如今,又来了个邱几道让人周身都不寒而栗。
是有听说过,蛤蟆功每次练级升级,都需要吸人精气。因此,以前才有传说蛤蟆老人每几年固定下山吸人精气。
邱几道招这么多人过来,莫非是要吸走所有人的精气,给自己的蛤蟆功注入巨大的能量。
看看吧,台下那群人,在看到是邱几道时,脸色一片片的,比纸更白。
听说蛤蟆功,哪个不担惊受怕呢?哪个不是感觉世界末日到了的恐惧感?
麋鹿看他眼神闪烁,没有一点害怕的模样,心想,这个小屁孩心头里,又在转什么可怕的心思了。
朱潜手中的桃花扇在下巴上轻轻敲了敲。
蛤蟆老人是否有把自创的蛤蟆功写成秘籍,留在世间,世上一直众说纷纭,没有定论,直到邱几道三年前,突然被人指出暗中修炼了传说中的邪术。众人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这个蛤蟆功,真的是存在世上的。
这本是江湖里觉得既该庆幸又有些惋惜的事。
众人只知道,原先那蛤蟆功,为蛤蟆老怪独有,由蛤蟆老怪所创。蛤蟆老怪两百年前就死了。由于这蛤蟆老人没有收徒弟传武功,蛤蟆功自此失传。
邱几道是什么时候走火入魔的,没人知道。
因此,这个被人称之为邪术中登峰造极的邪术,一直被众人所痛恶,视为头号大敌。同时,一些追求武艺巅峰的高手,以及野心极盛的人,自然对这样一个传说中的邪术,充满了渴望和探求。后者,自然而然,被江湖里的人,称之为走火入魔。
被吸者,不止武功全废,人体内的精力一旦被吸尽,肯定是必死无疑。
蛤蟆功,之所以被称之为邪术,是因为它像蝙蝠一样,貌似可以吸人血气。
瑜鞅对这个像是聪明又像是傻子的表弟忍无可忍:“你管他姿势怪不怪。以前的蛤蟆老怪,每次一出山,江湖都要死一片人的事,你没有听堡主说过吗?”
蛤蟆功,只要从这个名字可以联想到的,都是一些姿势奇怪的招数,恐怕使出来被人笑都有。
麋鹿想了起来,看着擂台上的邱几道摸着下巴一笑:“蛤蟆功。你说这男人练成蛤蟆功,不是贻笑大方吗?”
瑜鞅叹了口气:“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你还说要练!”
“是什么邪术?”麋鹿问,对这个事,他知道的真不多。
邱几道,把那邪术给修炼完成了吗?
三年前,邱几道之所以能被人赶下台,在于他当年那个修行据说未到家,传说中很厉害的邪术未能修炼完成,是个半成品,自然是寡不敌众,被人赶了下台,狼狈而逃。如今三年过去了,邱几道敢把这么多人都招了过来,人们只要心头来个自问,都知道,怕是来真的了。
台下那帮刚才义愤填膺,叫嚣着要讨回公道的人们,突然都没了声音。
未想,三年以后,邱几道突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被众人赶下位的邱几道,灰溜溜的跑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邱几道,传言是在三年前被逼退位的盟主,原因在于他修炼了一种据说被社俗所不齿的邪术。
武林盟主一般没有说几年换届。只有两种情况会换盟主。要么是这个盟主自己萌生退意,主动辞职。或是说盟主做事太不人道,遭到大多数民意的反对,被逼退位。
这个武林盟主,据说是江湖里每年各门各派,主要是指最有名的几个门派之间协商,互相妥协以后,给推举出来的人选,作为江湖届的代言人。
齐羽飞和瑜鞅,都是在江湖里见识多广的,对朱潜的话点了下头:“是以前的武林盟主邱几道。”
麋鹿扫他一下:小屁孩果然不容小窥。他都没有猜出来个半分,朱潜已经说出口了。
比如之前的芙蓉姑姑。
不怪朱潜不知道,没有看过,只能靠猜。他毕竟没有出过江湖,对江湖里一些奇人异士的传闻,都是从自己老师公孙先生那里听说的。即便是如此,他都能一猜一个准。
朱潜低声道:“这人是邱盟主吗?”
见其身着的一袭紫色袍衣,上面绣满了张扬入火的花,不知是什么花,却是尽显华贵的模样,可见其来历不凡。
朱潜缩着小眼珠子,在擂台上出现的中年男子身上打量。
众人抬头一看,居然是一个看似熟悉的人影。
一个人,从场中原先搭设好的平台走了出来。
终于在人声鼎沸之中,主办方出场了。
这正是他们在这里躲着暗中观察,必须探知的秘密。
麋鹿一愣:“你是说,那人恐怕武功强大,根本不怕自己寡不敌众,既然如此,这个人把这么多人招到这里来,是为什么?”
“你不想想,那个人,敢把这么多人引到这里来,难道没有想过这样一个结果吗?”瑜鞅的声音里难掩焦急。
“我说——”麋鹿拉了下靠在最近的表哥,“现在同盟这么多,不好吗?”
麋鹿左右看着,见四周几个人都是愁眉苦脸,神情肃穆,似乎一点都不乐见眼前的状况。
瑜鞅却皱紧眉头,神情没有半点轻松。
也许,人多力量大的关系,让这些人,来到这里以后,抱成一团,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狼狈和弱势了。
高昂的,斗志昂扬的声音,兴师问罪的气势,聚集成一个巨大的气流,震动着山谷。
诸如此类的质问声越来越多。
只听人群里,不耐烦的声音开始喊:“人呢?说是我兄弟在你手里,你有解药?你连个人影都不出来,怎么相信你的话!”
由此可见,来到这里的这些人,必然是被人抓住了弱点。
聪明人,不会把自己随便暴露给其他人看。应该是像他们这样,先躲在暗处,伺机而动,把情况先探明了。
真的是急不得。因为在他们仔细观察下去以后,发现,这些聚集过来的人,当然不是因为看见灯火被灯火吸引了过来。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急不得。
鞅恨不得缝了表弟的大嘴巴。
朱潜轶事二三事伍叁
这简直是屠宰场,人间炼狱。 ( .
齐羽飞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哆嗦了句:哦弥陀佛。
麋鹿和瑜鞅的脸哗地都白了。
可是路被堵着,遭遇到堵在路口上的黑色骑兵,一场杀戮飞溅到黑色的天空里,到处充满了血腥的浊气。
人群里,那些没有中毒的人,更是拼命往外跑。
蛤蟆功?
其他人一看,不由大惊失色。只见倒下的那几个人,突然身体犹如气球一般迅速缩水,胖子骤然间变成了瘦子。
伴随他这个动作,离他最近的人群里头,突然有两三个人仿佛被绳索勒住了脖子,眼球凸出,猛地犹如稻草倒在了地上。
“谁说我想吸那些中毒的,你们这里存活的人里面,总有一些没有中毒的。他们也因为贪婪,生怕自己接下来会中毒,才会自投罗网到我撒出的雨网里。”邱几道掐掐手头几根手指。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练的是蛤蟆功。你把我们的精力吸走,我们大部分是中毒的人,你不怕一块中毒吗?”台下的人指着他,意图同归于尽。
“是你们早知道会是这个结局,自己送上门的。本就是要死的人,却贪婪的,不想死,才会跑到这里来自动送死。”邱几道伸手抚一下下巴的小胡子。
有人立马反应过来:“你本来就不想给我们活路,是不是?”
站在擂台上的邱几道,冷笑一声:“既然都想死,那就成全你们吧。”
一大片人纷纷嚷嚷,打算拼死一搏。
喊声很快引起了众人的响应。
有人拿起武器大声喊着:“横竖都是死,兄弟们,不如一块儿杀出去!”
被围困住的人群再度惊慌一片。
有些人,撑到此时终于撑不住了,眼看被突然出现的不明来路的敌人围堵住了生路,可谓是气急攻心,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要知道,她都没有习练过武术,不像麋鹿那样身子骨好,而有些人,和麋鹿那样身子骨经受过锻炼的,都没有她熬得住。
怕是比以前的热度更高了。
朱潜也没有想到她突然这样,顿时愣了下,接着,手指轻轻摸到她额头——烫。
雅子这时有些头晕,小脑袋突然一歪,直接靠在朱潜的肩头上了。
朱潜等人的脑海里为此一圈再绕过一圈。
御鸿书院的人究竟搞什么名堂?把西方帝国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是准备自取灭亡吗?
他们一行人谁都不敢动。只知道,除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邱几道已经够让人吃惊以外,如今再出现一些像帝国骑兵的人,让人简直如坠云雾了。
“拉玛尔帝国的人,怎么跑这里来了?”瑜鞅用密语,与身旁其他人交流信息。
不止朱潜看出来了曾雪磐身上那套与众不同的装备,齐羽飞、瑜鞅等,一样都是十分地吃惊。
而且,他们喜欢拿着的作战工具,是长矛,不像大明那种木的长矛,是周身是铁的长矛,因此,全身非常沉重,步行困难,大多使用马匹,为骑兵作战。
那个帝国的骑兵,听说穿的铠甲,与东胡、高卑、大明等作战部队不一样,他们的铠甲,喜欢全身黑色的,给敌人制造恐慌的威慑力。
东胡人想趁乱分一羹。也应该庆幸东胡人的耐不住性子,让北燕和高卑有所察觉,西边的帝国,似乎已经对高卑和北燕大明的领土,有所窥觊了。
本来,东胡人给北燕和高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伴随东胡冒顿单于的死,东胡的战事终于有所缓解,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但是,就近,据说有部分东胡人又蠢蠢欲动了。原因,正因为西边突然庞大起来的一个帝国。
公孙老师说:北燕必须与高卑结盟,高卑必须与北燕结盟,因为,高卑再往西过去,有个在急速庞大的帝国,四处征战。
朱潜的脑子里盘转了一圈,想起自己老师说过的话。
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色铠甲,仿佛地狱里走出来的魔神一般。
曾雪磐身上披的那幅铠甲,看起来并不像是大明,也不像是北燕的装备。似乎,也没有听说过这个曾府的人,曾经被护国公招去当兵。
大黑想,被自己家少爷猜中了。
这个曾府的少爷,真不是普通的纨绔!
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之前,她和四海刚惹过的,正因为这个人,不得不让她和四海到处逃命的——曾家的少爷曾雪磐。
她决定有理由相信,对方是在找她。
雅子吸了吸鼻子。只要扭头,她能望见,在她上面山道上走着的那匹棕红色的马,马背上坐着的一个披着铠甲的人,那双兀鹰样的阴鹜眸子,像是在黑暗里扫量着她的身影。
黑暗里,朱潜冲她静静地嘴角噙着一抹安抚人心的微笑。
雅子能闻到,近旁他的气息,参杂着药草的气息,沁入她的鼻息里,和一般的人都不一样的气息,让她本来惶然的心跳逐渐地变为了一片平静。
他身旁,朱潜和雅子趴在了一块儿。
大黑看到近在眼前突然停下来的马腿时,神经一度绷到了极点,随时做好了厮杀的准备。怎么说,必须把自己主子先送出到安全地带。
麋鹿用力吞着干巴巴的唾沫。
这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真够紧张的。从没有这样紧张过。
麋鹿使劲儿睁大自己的眼睛,想向上看清楚是什么人。心跳扑通扑通的,包括他,也包括他表哥的。
马蹄声由远而近,踩着山中由于大雨被泡湿的烂泥,发出沉闷的声调。坐在马背上的人,似乎身上的重量很沉,可能是背负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麋鹿看着前面大黑突然停住脚,警铃大作,于是,和表哥一块神速地跳进了旁边的浅沟里,趴在沟渠里躲藏着。
伴随这个声音,骑兵从山谷的四面八方,像人群包围过来,堵住了四周所有的通道。
声音洪亮,震得山地都为之摇动的模样。
眼看撒开的网,到手的鱼儿,突然间由于某个人的搅局前功尽弃。邱几道骤然大吼一声:“你们谁都跑不了!”
想清楚的人,开始趁着这个骚乱往外跑,急于逃命。
不可能的事。
宝贝交出去了的话,哪怕拿到解药了,邱几道可能放过他们吗?
可以说,那些刚才被邱几道迷惑住的人,顿时脑袋都清醒过来了。
那假人一炸,必然引起了场内的骚乱。那些,本来决定与邱几道进行交易的人,一时被突如其来的搅局搞得心慌意乱,自然不会再继续交易下去。
感情,叫齐羽飞这么做的人,是那个七岁小屁孩。
麋鹿回神,跟在他们几个后面,一看前头,大黑背着雅子,跟在朱潜后面,跑的飞快,应该是第一个撤的。
瑜鞅赶紧拽他一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麋鹿的眼睛都看呆了。
假人在被兀鹰拉高到人头顶上的瞬间,自我爆炸了。
砰的一道巨响。
说时迟那时快,齐羽飞突然两个手指扣在嘴巴里低声出了一道口哨。那操控假人的兀鹰听见他的指示以后,突然往高处飞,紧接而来的是——
麋鹿到现在突然想不明白了,你说他们现在躲在这里几乎都看清楚底下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弄个假人在下面。
问题是现在,那些人追着假齐羽飞不放。
齐羽飞无奈而苦笑:“是这样没错。世子或许就是因为这看出了端倪。可是——”
麋鹿顿时恍然大悟,对他说:“当时在水里,你的声音根本没有办法传那么远,你是在我们附近说话的,对不对?”
这次由于是远程操作,齐羽飞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声音准确传到假人那里,而且,怕一出声,自己要露馅,只好控制假人躲避其他人的追问。
假齐羽飞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是你说的话吗?”
况且,齐羽飞的假人在下面,一直闻风不动的,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或许嚷的声音大了些,不知怎的被风吹到了下方,导致似乎有人听见了些蛛丝马迹。
“把东西都交出去了?他能把解药给他们吗?”麋鹿嚷嚷。
瑜鞅必须承认,有时候自己这个表弟,一点都不傻。
见下面这般热闹,麋鹿都看得傻眼,说:“这些人傻的吗?”
这会儿,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之前的防备。
其他人见有人抢了先机,生怕落伍了,真没了解药救命。一个个紧跟其后,争先恐后拿出自己身藏的宝贝,与邱几道换取解药。
果不其然,马上有人站了出来,从怀里掏出家传的武术秘籍,递给邱几道:“邱盟主,还请收下。”
这句话抛下来,无疑像是炸弹,把人群的心炸得一片沸腾。
邱几道说:“解药一共这么多。要的话,早点决定。前面的人要走了,后面的人再想要,我也变不出来。”
一群人开始犹豫不决了。
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听见山林里的狼嗥,知道之前有人找解药找到狼窝里去了。可惜,盘踞在这山中的狼群,不是一般的狼,非一般人能应付。现在,邱几道把狼尸抛了出来,或许说明了他真的成功潜进了狼窝,把解药拿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