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潜轶事二三事贰肆
夜凉如水。
大黑去巡逻了。换了二白回来服侍朱潜。
给朱潜点了盏灯。
朱潜翻着从家里带出来的药书,不是从李老那儿拿的,就是从娘亲宝箱里偷出来的。
不像李老慷慨授教,他娘好像很喜欢和他玩捉迷藏。把东西藏来藏去,让他找。在朱潜眼里,娘亲这个举动,真有些幼稚。
可不得不说,那是他娘,最了解他的娘。
总是能让他突破自己的情绪,小额头挂上几道黑线。
好吧,手里这本书,是他从娘亲床底下翻了许久,挖了个洞才给翻出来的,他以为是很宝贝的一本书。现在看了差不多几页以后,顿时可以让他欲哭无泪:又中招了。
说白了,他娘亲“嫌弃”他不像个孩子,老气横秋。因此,在他出远门之际,还没忘记整蛊下他。
二白见他手里拿着书半声不吭,小眉毛在凝重之际是一丝呆滞的无奈,一瞬间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朱潜听见了二白努力压抑的轻笑声,一个淡淡的眼神瞥过去:“听说四海病了?”
二白赶紧收拾下脸上的表情。别看小主子表情很悻然,可是,小主子那是打从心里最喜欢自己的娘亲。要是,其他人敢对李敏有任何不敬的意思,那可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是势必死了都别想留尸的地步。
“之前和少爷说过了。按照少爷的吩咐在我们带来的药草中捉了两样药,煎了碗凉茶给他服了。今应该是退了热,但是,只怕——”
本来,这病就是吓出来的。治病要治本。
“今晚,拿只蜈蚣放到他床上去。”朱潜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说。
二白脸色一青,苦笑:“少爷,他不得吓得流尿——”
“就是要把他再吓一吓,然后,他才会突然发现,再怕曾雪磐,也没有比爬在自己身上的蜈蚣可怕。”
二白领悟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方面,却不得不咂舌头。自己家这个小主子,虽然小小年纪医术真是了得,可是,真不是一般病人能承受得了的大夫。
李敏和李老,都没有小主子这般毒吧?
“你说我娘?”朱潜当跟着自己许久的大黑和二白是自己兄弟,私底下交流没有那么多规矩,小眉头一挑,刚好抓住二白之前的表情,小嘴角微扬露出几分鬼魅,“我娘没有我毒吗?”
二白怔了一怔,呆呆地看着把桃花扇展开来潇洒摇着的朱潜。
朱潜只知道一件事,他娘,是这天底下,最最厉害的大夫。李老的医术,或许经验上胜了他娘一筹,可是,大夫治病需要治人心,他娘在这方面,无人能比。
比如说,上回,不是有只京师的老狐狸,从京师里跑来找他娘吗?
他刚好经过,走进去,在旁听了。
那时候,他心里也想不太明白,只记得人家模模糊糊说过,说那只老狐狸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他娘还要这么客气地对待。
直到后来,那人离开燕都的时候,给他娘留了一封信。
人心固然叵测,但是,留下一丝良心的人,还是有的。李敏推测的没有错,其实,鲁仲阳真的在宫里留了一手。
这老狐狸,如果真想动手杀人的话,当年,按照万历爷一怒之下的吩咐,可能早就在太后等人的身子里埋下致死的祸根了。可李敏当初给太后治病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这类痕迹。大概也就是这个缘故,太后在皇帝死了以后,并没有就这事向鲁仲阳发难。
老狐狸真的不想用自己的医术杀人,因此在万历爷在位的时候,一直都是喜欢告病,关门在家中休养。
真正敢拿起这把屠刀,动起念头杀人的,败坏了医德的人,是那些在鲁仲阳下面,随时想抓到更好的机会往上爬的一些人。
现在,鲁仲阳真的是年纪大了,说是形势不妙在宫里怕遭人迫害才走,还不如说,自己想想一把年纪都有了,想着死前干点事儿,算是弥补以前睁只眼闭只眼的过错。但是,现在能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的人,只剩下李敏了。
跑来找李敏,也就是这个缘故。应说他娘厉害,一眼早看穿这老狐狸的本质。
老狐狸信中留下来的,是一些宫里人常用的伎俩,即一些害人的方子。
如今,他娘,故意把这封信,给夹在这本假药书里,让他找着了。
二白看到了他书里夹的东西,不免露出了一丝担忧。
莫非,关内那些害人的东西,是有可能跟着他们来吗?打算在书院如法炮制对朱潜下手吗?
朱潜冷酷地一勾嘴角:真敢来的话,来的正好。他正缺个练毒的对象呢。
客栈的三楼
被废了一条胳膊的鲁哥,跪在曾雪磐面前,低着头道:“奴才在事发的时候,在后面仔细看了看,是觉得有些面善。”
原来,大黑那时候冲出来救老百姓时,鲁哥是躲在了曾雪磐的车队后面偷偷观察着情况。
鲁哥接着抬起头,睁大眼珠说:“那晚上,夜黑风高的,那几人,都用黑布蒙着脸。奴才甚至想,他们应该都易容过了,才敢到少爷府里来抢人。可是,眼神儿,奴才很记得。那几人的眼神儿,奴才觉得和今日见到的其中一人,是一样的。”
曾雪磐从袖管里抽出一个瓷瓶。
鲁哥赶紧用那只没有被废的手伸过去接住。
“吃了这个药,你断了的筋骨,七日能好。”
“谢少爷。”鲁哥把头立马磕在地上叩恩。
“记住了,以后不要做蠢事。”曾雪磐说。
鲁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只觉得屋内的烛光像是随时要灭,因此,曾雪磐的脸,再次隐没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楚。
曾雪磐究竟想怎么做?他更是糊涂了。如果,真的确定是那晚到他们王府里劫人的那帮人,不是该马上把人抓了吗?以曾雪磐可怕的脾气来说。
雅子晚上,只能把四海交给朱潜的人,在另一个客房里睡觉。秋水在她床边打地铺,陪着她。
不会儿,秋水只觉得她在床上好像翻来覆去的,问:“姑娘,是口渴了吗?”
雅子摇头。
她是想,四海的病怎么办?不,有那人在的话——
那人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呢。她当初那张脸肿成那样,后来给她疗伤的余大夫都说了,都是因为那人给她做初步处理的时候,做得好,因此,才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只觉得,欠了那人好大的人情。偏偏,那人,是个那么厉害的人。以后,她要怎么还这个人情好呢。
心头纠结成一团。
秋水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和四海一样害怕恐惧,毕竟是听说过他们两个是因为躲着什么人才被朱潜收留下来的。张口出来安慰她说:“姑娘要知道,这世上,还真没有人敢得罪我们少爷。更别说,敢挑衅我们少爷的人。”
“你们少爷,是天下最厉害的那个人吗?”
“是!”秋水回答的一点都不迟疑。
朱潜,可是龙潜。
原来是这样。雅子心里顿时有了数。想着那个王府里美若天仙的大小姐都要躲着他,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吧。
这么说,紫叶说的话,也是真的了。那个大小姐,倒也不像是敢去攀附他这支高枝的人。
他那样的人,什么女子敢攀得起?可能,真的有人敢。但是,聪明点的女子,都会量力而行。千万,不能被其吸引了。
秋水继续唠唠叨叨地说:“姑娘其实不需要担心的,我们少爷,对姑娘存了心的,是真想对姑娘好的。”
他对她好?雅子眯了下小眸子。不能否认,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说他单纯是救她的话,她不太相信。
“你们少爷对我有恩,这个情,我势必是要还的。”雅子开口。
秋水一愣,想,自己说这些话,可不是要雅子回答这句话。
眼看豆绿都被紫叶骂了,这难道不是雅子和她的机会吗?
秋水苦恼得想挠头了。
雅子眼角看着她的表情,一眼似乎都看穿了。没有办法,像她这种,经历过惨痛经历的小孩子,没有办法不很快地成长起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团出人意料地笼罩在了这个小地方上。趁着浓雾未散,有人提早出发了。
负责巡夜的大黑,回来同起床的朱潜说:“走了,都走了。”
不管欧阳云墨,或是曾雪磐。欧阳云墨或许是不想像昨天那样继续引人注目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事,趁这里的百姓不注意时赶紧走人。曾雪磐的话,本来,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很奇怪的事了。
朱潜几乎不假思索:“我们中午才走。”
既然那些人急着走,何不趁此良机避开。
大黑就此请示他:“少爷,那是不是按照原计划——”
原计划,把雅子和四海送去北峰。
朱潜摇头:“如果有人在三岔路口埋伏——昨儿,不是那个我们进曾府里遇到的那个家奴并没有见着吗?八成是知道了。”
大黑和二白同时吓了一跳。他们居然彻底忘了鲁哥这个人。还是小主子心眼细密,才没有上当受骗。
“反正,应该都是在未来能遇上的人。”朱潜说完这话,恬淡地把茶盏的盖子掀开,吃了一口。
留下大黑和二白老半天都没有能消化完他的话。
欧阳云墨是一回事,那个曾雪磐,莫非也是冲着书院去的?
朱潜轶事二三事贰伍
去御鸿书院的路,一共有三条。这是朱潜从自己老师公孙良生那里得知的消息。一般人,却是连这三条路从哪儿开始都是不知道的。足以见得御鸿书院其保密工作慎密到几乎不可击破。
书院里的能人志士,也是很多。像公孙良生,当年在书院里如果不是由于被朱隶招募到自己旗下,完全可以回到书院当一名逍遥的学者。由此可以看出,书院里学者的水平,与公孙良生都有相当的水平线。
那么,这些被书院邀请的人,该怎么到达书院呢?
地图肯定是不能外漏的。唯一最可靠的方式,不无意外,是书院里的人,亲自下山来带人。如果来的客人多的话,有可能一个带路人带好几批书院客人上山。
朱潜他们一行,中午出发之后,两个时辰即抵达了东北和西北方向的分岔口。有了朱潜的提醒,大黑和二白都十分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情况。
结果,被他们发现,隐隐约约,似乎真有影子潜伏在四周等待他们行动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一过了分岔口,一个骑着毛驴的老者,立在道路中间,好像在等着他们。
朱潜挥手,让大黑上前去接洽。
老者瘦骨如柴,年纪似乎有六十岁以上,戴着顶破旧的斗笠,斗笠沿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个胡茬子乱生的下巴,衣着也是像乞丐一样的破旧不堪。是人都不会轻易联想到这个老乞丐有可能是举世闻名的御鸿书院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大黑骑着雄壮的膘骑来到老者面前,一个拱手,道:“我家祝公子拜见老前辈。”
听到两个拜见,老者斗笠下锋利的眼神一眯,微笑:“祝公子客气。”
话罢,从袖管里掏出一物,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抛出。大黑一惊,回头看是什么东西越过自己头顶时,只听那老迈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说:“老夫怎么会危害你们公子呢?像你们公子那样的贵人,世上谁都害不了。”
大黑的心头暗暗吃惊。这老人年纪虽大,却说话犹如洪钟,丹田十足,可见最少是个武林界里的顶级高手。要是对方真打算动起手来,他和二白都不一定能顶得住。
越过大黑的头顶的东西犹如一根银色的抛物线,在火辣的夕阳底下,自然是被刺眼的阳光遮盖住了,一时难以辨清。即使如此,二白即刻从马鞍上飞出去,不费吹灰之力,把物体从半空中接到手中,检查过后确实只是一捆书简时,才双手捧着递到了朱潜面前。
对于二白的身手,老者一样眼睛微眯,不可见的眸光在斗笠下闪动。
朱潜的小手接过书简,见是表面刷上了银一样的竹片,用一条金黄的丝绸系在了一块儿。
非金即银,意即朱潜的身份,在对面人眼里,是如此的金贵。
朱潜沉着的小脸不露半点声色,把竹简在手里掂了一掂,再把丝绸解开,展开书简一看,见上面一笔犹如飞龙的字体写着:草民等委托竹清士带祝公子上山。
这是,解释了这个老者的身份。
老者的名号叫做竹清居士。
“居士,请。”朱潜看完,道。
都快夜晚了,自然赶路要紧。也不知道离书院还有多远的路子要走。
老者却是十分淡定地扫了下他身后的一大批人的样子,道:“公子只能带两个人上山。”
什么?
大黑和二白同时一惊。
老者接着再说一句:“同理,那两位小姐,都一样分别只能带两个人上山。”
大黑和二白就此还没有缓过神来。只见小主子十分淡定的,似乎早有预料的,刻薄的小嘴角
小微勾,一口答应了:“好。”
自己要带的两人,不用多说了,肯定是大黑和二白。雅子的话,四海一定是要带着去的,否则雅子心里肯定不放心。另一要带的人,除了平常与她接触的秋水,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其余人中,紫叶为重中之重,肯定跟他们一起走。因此,安排在回明底下。
除此之外,回明要带的另一个人?
豆绿的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平常她是回明屋里的大丫鬟,可以说回明屋里的事基本都是她做主。可是,刚好之前在客栈她犯了点小错误,是不是就此会被?
朱潜让回明自己选。毕竟大小姐也是要人照顾的,如果不是自己熟悉的人,尤其大小姐还是个瞎子,怕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会感到不方便。
紫叶对此眉梢一撇,对朱潜的部署不是很满意,但是,肯定也不会在这时候扫主子的脸。
没有意外,回明选了豆绿。
豆绿心头猛然松一口大气,随之,嘴角都上扬起来了。这么多人里头,几乎是从王府里百里挑一,再到这儿,又几乎全被刷光了,只剩下她有这个福气。
一样的,秋水心里也想:还是自己眼光好,当初胡氏到一帮新人屋里问谁想去时,她一马当先,自告奋勇,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人选好了。行李一切从简,据说书院上面,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必需用品。不是贵重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带在身上上山。听说如此以后,那些马车上琐碎的物品只能全留在这了。
朱潜从王府里出来时,是把严管家的儿子带出来的。于是,把留下来的人和物品都交给小严管家,让他们在他们来时住的那家客栈一直等候消息,同时,肯定是要写书信回到王府禀明情况。
雅子和四海就此要从马车上下来,转移到回明的马车上去,挤在一辆马车上一块走赶路会快一些。可是,他们没有下马车时,只听朱潜吩咐,是让回明和豆绿转移到雅子的马车上。
知道秘密的人清楚,这是因为怕曾雪磐的人还在后面跟着,偷窥到雅子和四海的动静。
可是,豆绿心里头立马腻歪了。想着,不过是被朱潜捡回来的两个奴才,居然爬到大小姐头上去了。只让人万分可气着。
想归想,有了昨晚的教训以后,豆绿把想法都压在心头,万万不敢表现出来。
她和紫叶一块扶着回明,到了雅子的马车上。
想那辆马车,本来容积,最多就是容下四个人。现在,要挤上六个人之多。哪怕这里头有两个孩子。可是,偏偏,这两孩子是主子,肯定要占大面积的。
雅子是觉得自己没用关系,把自己在马车上坐着的位子让出来给大小姐坐。
哪里知道,紫叶一进车里,给她们两个安排了,两个主子都坐车上的座位,其余人,都只能钻车厢里的其它地方挤着。
豆绿的脸都快被紫叶气绿了。没有想到这胡家人,为了巴结主子,无所用不及,把一个狐狸妹子都当成座上宾看待。
不行,等回王府里肯定要告上一状。
回明坐到左手边的位置。右手边坐着雅子。
两个小姑娘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上,低垂着小脸。
雅子不是好奇,只是不巧,在对方脸上唰了一下目光。大小姐到了车里依旧盖着面纱,不让人看到其真面孔。可是那层薄纱,很显然,遮盖不住其惊世的容颜。
真的是,宛如画里的一个人!
清秀的眉毛,好像传说中江淮最著名的那片湖泊西子的风姿。眸子紧密,不见其风华,但是,只要从其它完美无缺的五官想象,都让人足以判定绝对是双不会逊色于其它五官的风采。
一个这么美的人,为什么,总是盖着面纱,不睁开眼睛呢?雅子心里头也不禁这样一想。
或许是注意到雅子的视线,回明轻轻的,好像转了下脑袋的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
大小姐的笑颜,可是美极了。
要是一般女子,面对此颜,八成要感到自卑回荡在心头。
雅子却没有。只觉得这人有些奇怪,没事对她笑做什么。
不怪雅子如此警惕性高,实在是因为,雅子之前吃过太多苦头,把这世间几乎全给看透了。
安排好了以后,竹清老人带路,朱潜骑着马,大黑护驾,二白驾着其他人乘坐一车的马车,一路往前走了。
夜色渐深,也不知道这路赶了多久。一路没有来得及找个地方歇脚,更别说吃点东西。大家都在路上啃起了硬邦邦的干粮。
似乎,可以预见,前面的日子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好过。
北方旷野多,风沙也多。马车在要进入深山之前,遇上了一场类似沙尘暴的袭击。二白努力地控制马车。风沙则是不可控制地进了马车里,让每个人都蓬头垢脸的,很是狼狈。
终于,进了好像通往书院里的正道。
竹清居士又在深山里的一个路口停了下来,解释说:“请祝公子稍等,老夫在这里还要带着两个客人一块上山,希望公子不要介意。反正都是公子以后要见的人。”
话说得这样直白了。朱潜怎有不懂的道理。
一行人等了片刻。不会儿,从山林里的另外两个方向,东边和西边,分别传来了马蹄声。
朱潜轶事二三事贰陆
北方的树木高大,由于高大的缘故,使得林子里下方的空间开阔,反而到了夜里弥漫了一种近乎恐怖的气息。
雅子坐在马车里突然觉得一道寒意。
有人点燃了火把,可能是朱潜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人。不管怎样,除了火把以外,让人吃惊的是,林子中突然飞来了一批神似萤火虫的小虫子,一只只好像小灯笼似的,发出温和的黄光。给这个神秘的黑夜添加了一份和缓的气息。
朱潜的眼角轻轻地向马车里扫了一下,感觉这些古怪的生物是不是被她吸引了呢?
竹清老人同样是吃了一惊的样子,说:“没想到,它们会跑到山下来了。”
可见,这种小虫子,是在山上才能见到的东西。
马蹄声由远而近,仿佛一样是被这些小虫子给吸引了过来。
几乎两批人马同时抵达到汇合地点。
大黑和二白就此都提高了警惕,一只手放到了标配的武器上面。
来人,看来都不太像是善人。
先说从西边方向出现的人,是三个人骑马者。
带头的那人,是个女孩,年纪大概十岁左右。衣着红杉,骑的是一匹雪白的骏马。
黝黑的头发,扎成了数条小辫。
脸上蒙着轻薄的紫色面纱,于是唯独露出的那双眼睛,成了重中之重。只见那眼睛是那样的大,眼型同时却带着股妖媚,黑瞳好像汪泉一般,水汪汪的。
她一手执着玉鞭,腰枝窈窕,周身散发出一股好像水一般的灵动。
绝对是个美丽并且高贵的女孩。
她身后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其装扮一样是汉服。看不出其三人的来历具体为何处。
东边的人,比起西边的人,似乎更为诡秘了。
西边不过是女孩一个人戴着面纱而已。东边来的三人,全部都是戴着面罩,好像一刻都不愿意把样子露出来给人看,仿佛给人看了是等于要了他们的命。
朱潜心头对这个一闪而过的直觉并不觉得有错。
只见一只飞蚊不巧从对方三人之中的其中一人脸上飞过,快要不小心划过对方的面罩时,记住,是面罩,而不是脸。那人却一下子如临大敌,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叶刀瞬间把幼小的飞虫劈成了粉饰碎骨。
红杉女孩那边的人,以及大黑和二白等,看到对方这无意中露出的武功都已经如此绝等,立马神情一变,对于对方三人的打量更为谨慎。
见着那三人,都是一身的灰布衣,是像行僧一般的古朴典雅。头戴斗笠,脸上戴着灰色面罩遮住大部分脸只剩下眼睛。
同样的,因为此次书院邀请的客人都是小客人。东边来的这批人里面,领头的,是个少年,年纪要比红杉女孩稍微大一些,有十三四岁之多。
三人都是腰间配着长剑,骑着普通的马驹。
朱潜的桃花扇子盖着自己的小嘴,轻轻地呼了口气。看来,这两边来的人,都不太可能是大明人。
人员到齐了。竹清老人向两边客人打过招呼,确定完彼此身份无误。
从这里的对话,朱潜得知,西边来的女孩,被竹清老人称呼为四小姐,单名一个杏字。
四小姐?杏姑娘?
朱潜在脑袋里搜索一遍,硬是没有能从天下名家之中找到能对得上号的小姐。
看来,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十足。
同理,东边来的公子爷,一样是有意保护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称叫做熏。
熏公子?
连个姓氏都没有,让人怎么猜?
八成,一个个都是和他朱潜一样,用的假名假姓。如此一来,根据这些人嘴里说的名字想去推论些什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见夜色晚了,而且汇合时耽误了些时间。一群人在竹清老人的带领下赶紧赶着上山,务必在子时之前可以抵达书院找到张床休息。否则夜里在这深山里头露宿,绝对是有的受了。
上山的路,要比在平原中走的路固然是要颠簸一些。马车里的人,本来已经是被一路摇得昏昏欲睡。此刻好比被大浪席卷的颠簸,让他们一个个都清醒了过来。
豆绿胆子大,趁紫叶不注意,掀开车帘往外面望了一下。这一看,看到了在马车后面不远处行走的红杉女孩。
又来了个女的。豆绿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焦虑。
以前朱潜在王府里,哪有那么多机会遇见女孩子。现在不一样了,出了一趟门,似乎到哪儿,都能看见美艳绝伦的女子。
看着那红杉女孩骑在马上的样子,在看到她豆绿望过来时那种不屑的高贵的眼神,豆绿撇撇嘴角:莫非是哪里的公主殿下?瞧这股得瑟劲儿。
秋水比起豆绿淡定多了,因为上回紫叶和她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多的是。
更何况,朱潜本身的魅力到哪儿都好,对女性而言分明都是不可抵挡,宛如致命的一束罂粟。
果然,虽然大家从各地奔来,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这一路走,又都是静悄悄的急于赶路,并不攀谈。可是,那个红杉女孩四小姐,很快把视线锁定在了朱潜身上。
朱潜一身青袍,清肃文雅,在夜风中配着一把夭红的桃花扇子,怎么看,都是一个独特的,很有味道的,与众不同的人。
四小姐的白马驹就此被四小姐一鞭子抽了马屁,往前疾跑一段,超过了马车,追赶上了朱潜的黑闪。
这会儿,白马与黑闪并骑。四小姐突然发现,原先以为对方骑的是小马,没有想到小马的个头与她所骑的白马相差无几。
这令她再次心头震了一震,感觉这孩子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厉害。
美艳的眸子再落到朱潜的个头上,骤然发现,她望着他的背影时似乎并没有察觉他有多高。只知道,似乎他的年纪要比她小一些。结果,两个人并骑之后,他坐在马鞍上的身量,俨然,几乎与她个头并齐。
朱潜是要比同龄的孩子长得高大一些,这主要是自己父辈的基因好。护国公的基因,一直都是高大英俊的,和其它国家印象里善文疏武的大明人不太一样。
本就看起来比较英姿飒爽,性情应该很是爽快,张口就说的四小姐,突然对着朱潜,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儿。她微红的脸,顿时埋了下去,都忘了自己脸上蒙着面纱,其实根本谁都看不出来。
朱潜抓着马缰,几乎是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的。
萍水相逢。哪怕真要结识,也不应该在这个风高夜黑的晚上,一点氛围都没有的情况下。
再说了,对方是什么人,能不能交朋友,更有待时间的考虑。
比起这个冲动的四小姐。无疑,朱潜对于马车里那位一路上一直吸引着发光小虫来访的小姑娘,兴趣更多一些。
要知道,这些小虫明显是飞来保护谁的样子,一直给他们照着难走的山路。
上书院的路,真的是比所有人都更加难以想象的险峻。
朱潜记得自己老师公孙先生曾说过,说是天下之道,蜀道最难,堪比难过上青天。对于蜀道,朱潜没有去过,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看眼下这条山路的修砌,有点像是书中描绘的蜀道,九九八十一弯。
马儿都难以行走的山道,更何况是马车了。
那马车在山道中左右摇摆。由于豆绿胆大一直往外偷窥,所以早知道走的是什么样的路,一张脸吓得发白,抱着脑袋浑身发抖,只差马上掉下大颗的泪珠儿。可以的话,她想直接跳下马车了。
天,这哪里是人走的路,是往地狱去的路吧?
车帘突然被阵夜里飚来的飓风刮开一角。这下,除了眼睛看不见的回明,车里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自己是身在何处了。
马车犹如那单脚独立的芭蕾舞演员,是在悬挂在一边悬崖山壁上的木桥上缓慢攀爬着。
饶是经历过生死劫难的紫叶,都惊到把嘴巴一张,好半天,说不出话。
四海把雅子紧紧抱住。雅子没有抖,四海的双手发抖,安慰她说:“别怕。”
雅子有些无奈。
这时,他骑着黑马好像察觉到了动静,在他们的马车后面,静静地向他们坐着的马车望了下。
雅子感觉自己好像是下意识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和那晚上一样,他的眸光,好比天上那轮最明亮的黄金月儿,刺得她的目光都快睁不开似的。
心头哪处一下子嘣了起来。
四小姐跟随在黑闪后面,注意到了前面的人好像望着哪儿。只见他应该是望着前面的马车,于是,对于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有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终于,在子时前半刻,到达了书院。
深夜里,大伙儿只觉得好像是到了一个建在山中的道观一样,见那些建筑物的轮廓多为土木,一排排整齐的依着山壁而建,非常简朴。
灯笼照着书院的大门,上方是块金泥黑匾,御鸿书院四个大字,在黑暗中,好像永不褪色的金,永远散发出照路的光芒。
(
朱潜轶事二三事贰柒
清晨的光线照入窗户。
雅子睁开眼,从窗户望出去,是金钱草,爬在陡峭的山壁上,并且是一大片的,好像筑成了一道绿色的墙。
她感到吃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娘亲说过,这金钱草,喜温不耐冷,理应北方地带比较难以见到。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秋水打水进来瞧见她醒了,说:“昨晚睡得迟了。姑娘不如再睡会儿。”
雅子坐了起来。她不习惯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睡觉。好比当初被他带回王府,每天早上不到见太阳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秋水知道她习性,说了她一句,没有再说她。服侍她漱口洗脸。
再给她换上一身衣服。
秋水这时候才发起牢骚说:“说是今日起,所有人要上课了。”
雅子愣了一下:怎么?包括她吗?
是来到这里以后才知道,这里是个书院。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到这个书院来,不过,以她家奴的身份,怎么可能入课堂?
陪读?也不应该是女的,应该是男的。
莫非是让她陪那位大小姐念书?
雅子低着小眼睛,没有说好,没有说不好。
秋水给她准备文房四宝。
雅子吃过了这里人送来的朴素早饭,接着,和秋水一起,往课堂走去了。
书院里,课堂和宿舍区是成两个区域的。所以,这里的课堂,一排过去,同样很是壮观的场景。
来到课堂区域的时候,只见,许多人站在院子里,并不急于进入课堂上课。
来这里学习的学子们,什么年纪都有。小的可能只有三四岁,好像被庙里捡来的小和尚一样,戴着类如道士帽的学子帽,一袭淡蓝色的学子袍。但是,不要小看这些年纪很小的孩子,他们并不和其它年龄阶段的学子分开,是身份地位平等地进行学术交流和讨论。
可以说,这里,是不分年龄,不分身份,不分地位,一切众生皆为平等。老师除了在课堂上授课,和学生们讨论学术时和学生是地位平齐的。
雅子吃惊地注视眼前这一切。这里的世界,好像是,和她原先呆着的世界判若两样,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块天地,虽然,其实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的大地。
“来了?”
背后突然一声。雅子打了个激灵,转回身的时候,低着小脑袋,刚要屈下膝盖。
那桃花扇头就此在她小下巴上一勾,温煦如风的声音顿时吹入她耳朵里,那么轻声地说:“在这里,没有人高,也没有人低,不用低着头。”
他这话是对的。纵观这里的院子里,没有人说话,会敢去鄙视对方,因为,那只会遭到所有人的鄙视。
只是,以他那高贵到足以俯瞰天下的身份,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一切?
雅子只觉得他这人,真是不可估量的心底,不由之间,小腿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朱潜看着她退步的样子,嘴角微扬,连带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这时,大黑忽然在他耳畔低下,小声说:“好像是陛下来了。”
书院既然都请得起他龙潜出马,没有理由不把关内那位也叫来。只是那人,已经是坐在皇位上的人了,居然都能过来?
朱潜对此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微微一沉眸子,问:“从何处得知的消息?”
“竹清居士漏的消息。”
故意让他知道皇帝来了。这书院里的人,也算是够居心叵测的,组织了一次擂台,分明是很想看好戏。
朱準来了。不像昨晚那些赶路的人,他是早上姗姗来迟。昨晚上,在山间里过夜了。他是皇帝。这里固然不是他大明的领土。但是就他在这里属于最高贵的身份来说,书院是可以给他这个特殊之外的待遇的。
书院山腰唯一的一间民宿,昨晚让着给他住了。
朱準直到早上,才知道朱潜昨晚上上山了。
没有错,倘若不是为了会一下这位传说中的龙潜,他定是不可能冒着危险从皇宫里出来。更别说,连朱璃都陪着他过来这一趟。
龙潜之说,足以从出生之日起撼动天下。可是,朱準以为,让他如此介意这人存在的,并不是因为这人是龙潜,而是,这人是那个女子的儿子。
李敏在京师时的一切,当初的花容月貌,音容笑颜,朱準如今,哪怕有七年没有见到过李敏了,依旧刻骨铭心。
那年头,他的岁数,只是和如今她的儿子差不多大。
想到这儿,朱準忍不住嘴角飞扬,是恨不得赶紧见到她儿子一面,然后,可以从她儿子身上,去寻回她的身影。
皇家乔装过的马车抵达了书院大门。朱璃骑着白马在马车前面护卫,在书院门前凝神望了下牌匾,随之对后面的人说:“告诉齐公子,说是到了。”
朱準这次前来化名为齐公子。
书院里,派出来迎接他的人,自然是最少要和龙潜一样的待遇。因此,竹清老人再次出现在书院门口,对着朱璃抱拳:“先生久闻盛名。”
朱璃漠然的眼珠,好像没有对上他的脸。
竹清老人心头不禁掠过一丝诧异。是想,这人的眼睛听说不好。可是,真没有想到,是被那个天下第一女神医,朱潜的母亲李大夫给说中了,是越来越不好了,而且是无药可治的地步。
不过,正因为如此,凭靠这样一双几乎不能视物的眼睛,朱璃辅佐新皇,稳定关内局面,终于在烽烟四起的恶劣环境中,帮助大明皇族稳定住了关内的中央政权,避免了万历爷好不容易撑下来的江山灰飞烟灭。可以说,是功不可没的大功臣。
没有朱璃,恐怕,关内的皇权,早被其他人拿到手心里去了。
璃王有过一任王妃,据闻,曾经还是龙潜母亲的妹妹。现在,那王妃据说是去世的,怎么去世的,听说还是皇家的秘密,外面没有人知道。去世的王妃给朱璃留下个郡主。
朱璃给自己女儿,后来取了个闺名,叫做宁——朱宁。
到至今,没有听说过朱璃再娶王妃的事。有人说,是朱璃自己没有兴趣再娶妻生子。也有人说,是因为朱璃身为摄政王的身份,处境微妙,怕是娶妻生子的话,反而会引起皇上的猜忌,搞到最终家破人亡。
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众说纷纭。唯独,好像大家都不认为朱璃是因为怀念自己去世的王妃才不再娶的。
璃王与护国公争一个女子的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足以为真。但是,如今,竹清老人亲眼所见到朱璃过来,一目了然。璃王确实是心挂在那个女子身上,否则,怎么会冒险过来想看那女子的孩子?
正由于怀着这样的目的。朱璃送皇帝到达书院时,没有马上转身就走,而是留了下来,借口看一下皇帝居住的环境,陪着朱準进入书院里。
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小姑娘。不用多做解释,此人是朱璃的女儿,朱宁郡主。陪着皇帝和父亲过来看热闹的。
来的人一下子多了。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朱潜带着雅子,走到院子僻角一个水缸边上,观赏起了水缸里养的荷花。
雅子眼角扫着他,可以感觉到他有些心神不宁。
没过多久,三个人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知道消息的人,恐怕不止他朱潜一个。有些走动的人,突然顿足下来,偷偷地观摩起来人。
见着,是一个少年,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和一个七岁左右的小姑娘。
都是长得如花似玉,玉树临风,周身的贵气十足,固然在衣冠上顺应这里书院的风格早已变得简朴归真。
朱準环视院内,找了一圈。这里人才辈出,如此多名流才俊聚在一起,想马上找到龙潜,是犹如大海捞针。
朱宁和朱璃一样戴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她的眼睛尚好,只是夜晚有时候会看不清楚东西。现在白天,她的视力与常人无样。知道自己父亲眼睛不好,因此她代替父亲努力地观察这个院子里的人。
看了老半天,朱宁的目光,被一张脸吸引住了,对父亲悄声说:“爹,那女子女儿看着好像有些面善。”
朱璃伴随女儿的话声望过去,望到了一个坐在抄手走廊上的女孩。
女孩戴着斗笠,蒙着面纱,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幅不动的画。
朱璃眼睛固然不好,却很快发现那个女孩的与众不同:眼睛是瞎的。
这令他脑子里顿然闪过一个念头。
很多人都说,当初景阳宫火灾的时候,不仅把淑贵妃烧死了,连带是把淑妃收养的李华的女儿回明公主烧死了。事实好像是这样的没有错。
可太后娘娘似乎不是这样想的。曾经对他朱璃说过:“淑贵妃,不是那样冷血心肠的人。说皇后或是其她人,会把公主弄死了倒有可能,但是,淑贵妃唯独不可能。”
“太后娘娘为何口出此言?”
“璃王。因为,淑贵妃是皇上唯一爱过的女子。”
真正的皇帝的爱,只有在死之前,才敢表露出来。
孙氏把淑妃恨得要死,正是这个原因。她早知道,皇帝的心里面,只有淑妃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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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贰捌
淑妃聪明有余,比起常嫔,多了一份聪慧以及担当。常嫔性子偏耿。淑妃性子偏为通达。
两个人,万历爷曾都喜欢过。但是,谈及真爱,万历爷阅人无数,自然是更爱淑妃。
淑妃美得天下所有美的人都得黯然失色。
朱璃偶尔想起这回事儿,都不禁感叹:红颜祸水。
早听说,当初孙氏到了景阳宫火灾现场,看见谁抱着淑妃一块死的场景时,仰天大笑,终于是一口恶气从肺里抽了出来。
这六宫里,因着这个女子,多少人失意终身。真的是,太遭人恨了。
不管淑妃是善也好,是恶也好,太美,终是一个罪。
太后认为,淑妃把李华的女儿应该是保住了。因为淑妃是六宫里少有的良心未泯灭到对一个孩子下手的女人,正是因为如此,才得了万历爷真心的疼爱和包容。
淑妃既然有心保住李华的女儿,那么,肯定是要把回明送到哪里去,回明留在宫内的话,那是必定没有办法逃脱皇后的毒手。
如此想来,似乎只剩下一个地方。
朱璃想到这儿,都不得佩服起那个已死的淑妃,该是有多大的胆子。天大的豹子胆,都不足以形容淑妃的计划。
把李华的女儿送到李华生前宿敌的手里,等于是,把孩子送到自己父母仇人的掌控之下。而且,偏偏,淑妃真的做了。万历爷,似乎给宽容了。
回明到了护国公夫妇的手里,以护国公与皇帝的恩怨,如果不把仇人的女儿千刀万剐,似乎都说不过去。
淑妃在想什么?
朱璃眯下眼,只觉得眼前这个坐在走廊上的小姑娘,有着与李华五官有些相似的痕迹,同时,身上其它的东西,比如气质,和李华,却是一点都不像。非要说像谁的气息多些,不如说是,像李敏?
李华、李莹,都是天生静不下来的人,走到哪儿都要蠢蠢欲动的。哪怕安静,都是伪装,小心思,贼眼,不停地转溜。以前,他朱璃也算是瞎眼了,才把李莹当成贤淑有德的女子,没能识清对方的伪装。
比起这对喜欢装的姐妹,李敏,是真正的经纶满腹,一个爱读书的人,性子定然是较为沉定,安静为自然之象,没有做作之姿。
淑妃,这是做了件什么样的事?想把坏人的后代变好吗?
观察老半天,却是没有发现传说中的朱潜身在何处。似乎,不止他们三个,聚集在书院内的大多儒生,一样都有闻龙潜之名,很想会其一面,却一时很难从这么多一个个都光芒四射的才子之中把龙潜认出来。
今天大概是第一日迎来这么多学子开学的缘故,书院里开放了大课堂,即,伫立在东边,全书院最大的那座好像庙宇一样的殿堂。
学子们次序有然地走进殿堂内,黑黝黝的地砖上,摆放着一个个草蒲,俨然是给大家安坐的。于是,众人随地而坐,并不特意选择,毕竟,书院也没有规定谁能坐这谁不能坐那。
由于其中有男女学子之分,必然是不能男女同席,因此,女子都坐在了左侧一道垂帘后面的位子上去了。望过去一排女才子,看起来也是蛮壮观的景象。
众人安坐下来之后,一个穿着白袍戴着学帽宛如道士的老者,身材偏福,施施然挥着两只清袖走进了殿堂。
朱潜从四周的议论声得知,此人,正是书院德高望重的院长,叫施行道。
走上前面那张应该是讲台的桌子后面,施行道轻轻咳嗽一声,应该是开始说欢迎辞了。
“众位来自五湖四海,对学识怀有学无止境心境的儒生们,今日能有缘齐聚于御鸿书院,乃书院百年难遇的盛典。我等书院中的老夫们,都是深感欣慰,期盼着有志之士,在书院期间,能合谋天下动向,为百姓谋福。各位以为如何呢?”
地砖上坐着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学子们,不由都表现出各有各的诡异神情。
朱潜是坐在了最后面一排左角落的位置,倒不是他特意挑了这个位置,只是单纯因为他进来的比较迟,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奔前面去坐了,只余下后面几个视野不好的座位。
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没有望远镜,也不是什么阶梯教室。坐在后面一点,都是席地而坐,要是比前面坐着的人身子矮,看不到前面的动静,吃亏变成自然的了。所以,所有人都才奔着前面的位置去坐。这时候,谁顾得上清高。
来这里的人,怎么能算得上清高呢?
书院自身的这些老头子,或许长年深居深山,有种置身世外的淡泊。但此刻前来赴约的人,都不可能是归隐之人,都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人,自然而然,不能清高了。
朱潜往自己右边一看,和他一样,不知道是故意,或是不得已,被迫挤到这最后一排的人,有四五个人。
其中,两个他分明是认得的。一个是在他路过驿站时巧遇到的欧阳家公子欧阳云墨。另一位,则是和他一块上山的熏公子。
至于,那位最后姗姗来迟的皇上,坐在最右手边的角落里。
这么一看,貌似,坐在最后面的人,反倒比较尊贵了?
朱準往自己左手边望过去,一排,没有看出一个熟人。似乎以他皇上的身份,想在民间认出什么熟人,有些难。
龙潜究竟在哪里?
再跳远一些望过去,是望到了女子们坐着的竹帘了。
帘幕像是一阵微风漾起的涟漪,有些女子的面孔,在竹帘下面微隐微现。
朱潜发现,皇上似乎看到了谁,表情明显征了一下。
桃花扇子轻轻捂在了嘴角上,一丝耐人寻味。
“今日——”施行道的声音,在殿堂内努力地回响着,“希望众位儒生们能各抒己见,表达对儒墨之争的看法。”
儒家?墨家?
所有人,脸上均露出更诡异的表情,有些人,甚至嘴角微微抬起,似笑非笑。或许是认为施行道说了个笑话似的,想这天下知名的御鸿书院莫非仅是如此而已。
隔一臂之遥,朱潜看着那四大才子之一的欧阳云墨是云眉飞扬,难掩得意。
看来,这个议题,刚好中了欧阳云墨的下怀。
说起欧阳家,说是家中有举世闻名的一些武功秘籍,因此,身怀绝技的他们,在江湖里所向无敌,是个名门。却极少知道,其实,欧阳家在历史的政坛上,是曾经出过名人的。
欧阳家崇尚的是儒学。
儒学与墨学的争斗,说起来,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历史上著名的诸子百家争鸣的繁荣时代,这两家之说,在百家中属于出类拔萃,因此,被当时的各国政要所引用利用。可是,到了后来,执政者发现,似乎儒家的理论更合适他们朝政的基础,墨家学说就此自然没落,只剩下了儒家一家独大。
到了现今,似乎再有人提一句墨家,都是可笑至极的话题。
这些事,朱潜早从老师口里听过了。所以,对于眼下这些人的表情,并不感到出奇。只是,他爹,更喜欢的似乎是墨学。
他爹为什么更喜欢墨学呢?
朱潜对此一直挺好奇的。毕竟在他看来,既然历史选择了儒学,儒学不是更好的事吗?
公孙老师,似乎对他曾经透露了这样一个信息,说:王妃曾说过,墨学与洋人的想法,更为接近。
墨学与儒学的争议,如果要刨根到底,那是多少白天黑夜都说不完的事。所以,凡事只能化简来看。
朱潜觉得在这方面,真的是自己老师都比不上自己那神秘的娘。他曾经请教过自己母亲,母亲对此一句话抛给他说:儒学嘛,不是讲究规矩多一点吗?墨学,是不是比较讲究做事的效率呢。你爹是个喜欢带兵打仗的,你说他能喜欢哪点比较多?
要是自己母亲,能教他多一点就好了。因为如果说世上没人能看穿他爹的话,唯独有一个例外,那绝对是他娘。
朱潜就这点,已经对娘亲无比崇拜了。
现在,他出来王府好几天了,他娘,究竟有没有挂念担心过他这个儿子?
朱璃并没有跟随儒生们踏进学习的殿堂,是和竹清老人,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凉亭里。
书院里的一个小生,端了一壶煮好的荷花茶上来,再配了一盘咸花生。在书院里,这样的小吃,已经算是奢侈了。
“请,王爷。”竹清老人对着朱璃一拱手,“清茶淡水,只能请王爷稍微体谅了。”
“挺好的。”朱璃淡声说,低眸看着朴素白瓷杯里的荷叶水,青绿的颜色配着白杯,和眼下的盛夏,倒是很相配。
两人随即,碰杯而饮,犹如吃酒一般一干而尽。
吃完茶,竹清老人拿起袖管抹了下嘴角,问:“王爷打算何时回京?”
“明晨出发。”朱璃沉声,“接下来,本王是信得过书院的。”
清道,“无论谁在这儿都好,书院都给过信约,谁都不能伤害谁。”
朱璃却可以把他这话理解为,或许有谁带着目的来这里想伤害谁,不由之间,眉头聚拢了三分之多。
“只有七日而已。”竹清耸了耸两头肩膀,像是也给自己减压一样,“七日之后,王爷可以让人来这里把人接走。不过,书院并不强留任何人。如果王爷以为明日把人顺道带走也可以。”
朱璃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是,怕朱準是不同意的。
天下,早已对龙潜的争议,到了威胁到关内皇帝地位的时刻了。是不能再放任这样的事情下去了,必须趁那个孩子还年幼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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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贰玖
殿堂里的学者们,开始了各抒己见。总有一些爱表现的人,站起来侃侃而谈。
看着台上一些人,看起来,身份也不是怎么高贵的,最少没有自己高贵的人,在上面张口大开,说得天花乱坠,都能获得众人的掌声。欧阳云墨有些坐不住了。
他的眼角,扫过女子们坐着的那排竹帘,似乎能一眼看到那个在客栈里萍水相逢的女子。
那是他至今见过的,给他最震撼的,最美的,天下无人能与之相比的女子了。
思定了,欧阳云墨轻咳一声,收起手中的折扇,站了起来,说:“儒墨之争,并没有什么需要争议的。历朝历代,多少皇帝选择了儒学为纲,奉孔子为尊。墨学的没落,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放眼如今的天下,又有谁,不管是关内的皇上,或是关外的王爷,是尊墨子的学术呢?”
前面那话也就算了,不能说错,可干嘛最后那一句,扯上他爹。朱潜的小眉头轻轻一撇,再看那玉树临风仿佛谦谦公子的欧阳家公子,突然觉得,这个欧阳家被众人皆称为谦虚的人,其实,也不怎么谦虚。
大黑却在后面看得比较分明。想小主子毕竟年纪小,情商低,哪里知道欧阳家少爷的心思其实根本不在什么儒墨。
欧阳云墨说出了这番高谈阔论以后,自然而然的,要往自己心慕的人那边望一下。却见那竹帘后面安安静静的,都不知道她究竟听见了没有。
由于场内已经有人认出了欧阳云墨的身份,于是,有人故意站起来拆欧阳的场子了。这当然是因为,素来与欧阳家有恩怨的一些人。其中一个,听说一样是江淮地区的书香世家,只是很可惜名声不及欧阳云墨,是因为欧阳云墨憋屈了好长时间的一个人,叫做张生的。
这个人站起来,对着欧阳云墨说:“孔学,为大明国学之一,说是关内的皇上喜欢儒学,这个自不用说。但是,据鄙人所知,北燕的护国公,拜的王府里师爷,号称天下第一鬼才的公孙良生,对于儒墨之争,并不偏倚儒学,而是推崇墨学之治。此话有无假,据说公孙先生以前曾经是这个书院的学者,可以请施院长出来和大伙儿说说。”
张生这话一完,无疑是在殿堂内迅速点燃了一把火。
这火苗,哗啦啦的,把全场人的脸都烧红了的趋向。
朱潜小眉头不得一皱:他之前就说了嘛,这个欧阳家的公子,不知道是脑筋突然抽筋了是不是,居然把他爹给扯上了。这下好了。来这里的人,无不都是听说了,他龙潜可能来,皇帝可能来。
关内的皇帝,和关外的护国公,现在是全天下最注目的话题。
来这里的有志之士,如果怀有点天下志向的,都是避免不了这个争议的。是站在皇帝那边呢?还是站在护国公府这边呢?
欧阳云墨是无意,张生是有意,把这个最尖锐的矛头一下子在这里引爆了。
殿堂里,顿时貌似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汪洋。张生这话说完,本该是引起更大的议论声才对。可是,突然间,却是全默了。这里头的蹊跷,玄机,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怎能洞察。
哪怕自己是内心里选择了站哪边阵营,都是不能轻然表现出来。要是旁边的人,试图知道他内心的选项,把他出卖给护国公或是皇帝获取利益,这是绝对有可能发生的事。
每个人此刻的小心翼翼,造成的这种大面积异样的平静,只是让所有人都突然明白到一点,原来自己身边的人,四周的人,都是居心叵测,心计可怕的毒蛇。千万不能上当受骗了。
雅子倒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无意间之中走进了这样一个聚集了天下漩涡的地方。
弥漫的,那种让人全身绷紧,甚至是感受到死亡气息的气氛,让这个六岁的小姑娘,前所未有的突然心头一凛。对着曾雪磐的人,被打,都没有叫声苦叫声怕的雅子,此刻感到了害怕。
一种,仿佛黑暗即将到来的恐怖。
她轻轻咽了下口水,眼光不由自主地望到离她不远处的他。
他还是老样子,手里那把吊儿郎当的桃花扇子,捂在嘴角处,似笑非笑的。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于他而过,不过是过眼烟云。
雅子砰砰跳的心头,望到他脸上那抹从容的时候,是慢慢地缓了下来。
想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好像突破黑暗的那束明光。
难怪是会被人叫做龙潜的人——
身边突然传来一句很低的声音:“雅姑娘。”
雅子转头,看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回明:“大小姐?”
这是,大小姐第一次和她说话。以她身份,哪有可能主动攀谈这位大小姐。
回明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因此一直保持坐姿没有变,只是对她说:“少爷没有生气吧?”
雅子愣了一下。过了会儿,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因为这里的人,随意把他的爹扯了出来高谈阔论,理应,这些不尊重的口气,是该令他感到侮辱和生气的。
可是,见他表情,没有。
怎么可能有。他那样的人。雅子理所当然地想着。他那样,心怀大志的人,怎么可能因这种小事都说不上的事儿生气。
“大小姐担心少爷生气?”雅子于是有些不解对方为什么问这个话了。如果他们两个在一个屋檐下住了那么久,对方该很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明没有作答。
雅子只能想,可能是她自己觉得这事儿挺令人生气的。这样说,这个王府里的养女,对自己的养父母感情还很好?
没过会儿,雅子突然闭住了嘴巴,把头从大小姐那里迅速转了回来。因为,她发现,有人在看着她们。具体来说,是那个曾经似乎在路上意图接近他的四小姐。
四小姐尖锐的目光扫了雅子一下,嘴里轻轻哼了哼。
由于张生的那句话,施行道不得不站了出来,澄清道:“公孙先生,曾经是在书院里研习过,不过,书院一直尊重儒生们各自的自由言论,并不对任何儒生的学术言论有所限制。”
模糊不清的说法,是想划清书院和公孙良生,即是和护国公之间的界限。
御鸿书院,从来立场都是中立的,可不会因为公孙良生投拜护国公的缘故,放弃自己的中立立场。
一群人对施行道的说法,既是有点失望,同时,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知不觉之中,已到午时,是用饭的时候了。
和早饭一样,学生们各自回到自己休息的舍院,会有专人把饭送过去。
人们随之分批,从殿堂内走了出去。
朱潜走在人群后面,慢吞吞的,一边走,一边对大黑说:“接两位姑娘过来我院子,一块吃饭。”
大黑吃了一惊:男女共处一室可以吗?
朱潜白眼他那个表情:“本少爷,是如此不堪的人吗?”
不要像他娘那样瞎操心他好不好?
他朱潜,绝对是个正人小君子。
大黑笑了,说:“奴才都明白。少爷是生怕两个姑娘在这儿吃亏了,给两个姑娘提个醒。”
有些话,让人传,只怕传的不仔细。再有,这个地方,虽然说书院态度中立,像是保安制度很好,可是,整个卧虎藏龙的地方,不多点心眼儿不行。让她们过来他这儿,最少,是让其他人知道她们是他的人。想动她们两个,得看他的面子!
他朱潜没有大黑想的傻,看出欧阳家那个傻子,似乎对他们王府里的养女动心思了。
雅子和秋水走在路上,即被二白截下,带着去到朱潜住的舍院。
快到朱潜屋子的时候,在走廊上,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豆绿和回明。
豆绿不悦地瞥了瞥对面的雅子和秋水。
回明看不见路,一路只好让豆绿扶着自己的手。豆绿有什么动静,她都可以敏感地察觉到,不过,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随之,豆绿扶着回明先进了屋里。雅子和秋水顿了下脚,才跟了进去。
里面,紫叶已经把书院派人送来的饭菜,摆好一张八仙桌,笑吟吟地对几个小主子说:“今日主菜有条鲈鱼,挺新鲜的,奴婢听书院里的人说了,还不是每个客人都有的。”
客人那么多,书院是不可能给每个客人都弄条鱼。总有分级别对待。像朱潜这样的贵客,自然是最高等级的待遇了。
朱潜让大黑拿了根银针来试毒。
大黑拿针插了下鱼肉,不见有毒,向朱潜点了下头。
同时间,朱準和朱璃以及朱宁,三个人也准备用餐。结果,当马维拿着银针在鱼肉里插了下拔出来时,只见针尖是黑的一层。
三人脸色顿然一变。
马维吃惊地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银针。
书院里,有人菜里面被下毒的事,不会儿,传得沸沸扬扬,几乎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可是一件大事。御鸿书院成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生下毒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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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叁拾
大黑在外面转溜了一圈,回来,贴着朱潜的耳朵说:“查明了,据说是皇上——”
竟然有人明目张胆给皇上下毒?如果说因为下毒的人不知道那是皇上的话,皇上毕竟是乔装打扮改名换姓进来的。可是,不知道是皇上,为什么要给乔装后的朱準下毒,这说不过去。只能说,对方确实是以皇帝为目标下毒的。
听说此事,在书院里惊起轩然大波,人人有了自危之感,想着那个下毒之人,连给皇上下毒这样胆大包天的事都做得出来,更别谈干出其它事了。
二白和大黑一样被吓得不轻,仔仔细细的,准备重新检查眼前的一桌子菜有没有毒。
朱潜却一挥手,把他们两人制止住,说:“他们不会在我这里下毒了。在我这里下毒的话,等于前功尽弃了。”
大黑等人一时都听不明白他的话。却是雅子,眨了下眼。
朱潜对坐在对面的她微微弯了下嘴角。
雅子迅速地低下脑袋。来到他这里,看他把桃花扇子拿下,见着他那张完全呈现出来的脸庞,是比他人所想象中的,要更俊美,更像天上那高不可攀的明月。
她不想,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不是她自卑,只是知道很麻烦。她自己本身的事儿,已经够麻烦了。
“很简单。”朱潜手捉筷子,从盘子里夹了块鱼肉,放进自己的嘴里嚼了嚼,嘴角略浮满意,“美味。不愧是天下第一书院里自己养出来的鱼。”
“少爷。”大黑可苦着等他解释呢,不然,这颗心放不下来。
“你想想。皇上如今被下毒了,所能想到的第一嫌疑犯可能是谁?”
还用说吗?天下谁不知道,和皇帝的死对头,是护国公。也就是说,人家给皇帝下毒,目的是把脏水泼到朱潜身上。
朱潜继续说:“你再想想,如果真是想毒死皇上,能这么快,这么轻易,被皇上的人发现吗?”
这个下毒的人,是不是蠢了点?拿普通的毒药放入菜里面,用根银针都能试出来的毒。难道会不知道,皇帝用菜之前,必须有人先试毒的吗?
说白了,这个下毒的人,一点都不傻,不过是用这个方法在试探。试探着,皇帝对护国公的恨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皇帝真是很恨护国公的话,借机发难,不是最好的机遇吗?
大黑他们的脑子转了个弯,想明白了之后,发现自己家的少爷,已经一个人把一条鱼吃掉了一半,根本都不顾及对面坐着两个并不敢开饭的小姐。
“少爷?”大黑只得小心各朱潜提个醒儿。
朱潜一边不停嘴地吃,一边头也不抬的,不准备看那两个小姐,说:“民以食为天。不吃饭,要饿死,这个随便。”
他让她们来他这里吃饭,为的就是告诉她们事实。把什么小姐的矜持,全抛一边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可以装矜持的地方。相反,这里,随时可以变成一个屠宰场。
强吃弱,弱被吃,宛如这桌上的菜。
雅子抬起眼睛,扫了下对面的他,接着,小手拿起筷子开始扒起自己碗里的白饭。
回明似乎还在犹豫。
豆绿抓着她的手拿起筷子,告诉她饭碗在哪里。回明才夹了一块土豆,慢慢放进自己嘴巴。
不会儿,朱潜和雅子各自都吃完两碗饭了。
秋水见此,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着人家大小姐吃得那样斯文优雅,雅子倒好,好像饿死鬼似的,和男孩子吃得一样多,这样的女孩子,谁敢娶回家当老婆?
欲哭无泪。
没想到的是,朱潜看到她吃这么多好像很高兴,说:“多吃点。不够我再让人拿。”
豆绿瞬然间狠狠的一记目光刮到雅子那边。
这个女孩,凭什么让朱潜这么关注?
雅子没有顾得上其他人的目光,只知道一件事,他说的没错,人是铁饭是钢,要想活下去,首先就得填饱肚子。她和四海一路逃亡过来,都是这样的。
最后一碗大大的汤倒进自己的肚子,小肚皮都撑了起来。
紫叶瞧着她,不由把帕子捂到嘴角上一笑,眼角瞥到秋水捂着眼睛没眼看,于是自己走上去,对雅子一福身,说:“奴婢去给姑娘倒杯茶,如何?”
雅子看了她一下,明显,这个人,比秋水来的聪明多了。小脑袋点了点。
紫叶走到旁边茶几,把准备好泡着山楂的茶壶拎了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又给朱潜倒了杯。
朱潜饭后漱口盐水,喝了杯紫叶倒的茶,接着,离开饭桌,朝外面走去,应该是去散步了。
雅子吃完饭,见主人都走了,更是不可能留下。
因此,饭桌上,只剩下吃了一点,还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吃的回明。
豆绿此刻恨不得在雅子背上戳一刀,义愤填膺地说:“这个不要脸的!”
回明犹豫着,她这很显然没有吃饱,但是,吃下去的话,八成是很不好看的了,不符合做小姐的规矩。
王府里,李敏对她的教育,向来是请了其她老师过来教,包括礼仪之类,虽然对她并不严苛,可正因为如此,她必须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因为她是个瞎子。
想到这儿,回明歇下了筷子:“回去吧。”
豆绿气得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想朱潜怎么可以这样,这就好像是合着雅子来欺负回明一个。
秋水走在雅子身后,也有些顾虑:“姑娘,你会不会吃得太撑了?”
撑?那是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
雅子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基于他都那样提醒大家了,也有必要和秋水先打个预防针:“说不定,接下来都要饿肚子。有的吃,你要尽管吃。有番薯什么的,因为他们都不让我们带吃的上山。你要藏一些,知道吗?”
秋水愣愣地看着她:“这——”
雅子是傻的吧?有护国公世子在,她们会饿肚子?
书院的人,不管是谁,除非是想找死,才会敢对他们动手。
紫叶安静的眸光,在她们两个身后溜了一圈,回到朱潜的花厅,见里面那桌子菜,明显回明没有吃多少。
朱潜在外面溜达一圈之后回来了。看到她在收拾桌子上的饭菜,说了一句:“这里是自给自足,虽然没有粮食短缺,可是,公孙老师曾经说过,粒粒皆辛苦。把剩饭剩菜,都给留着。”
“知道了,少爷。”紫叶点头,同时,抬头看了下他老气横秋的小脸,实在想不出他只有七岁。
中午,大家在房里休息的时候,书院上空突然下起大雨来。
雷声阵阵,宛如海啸轰鸣。倾盆的大水,从山间倾泻下来,很快地淹没了据说是书院中学者们种的地。
朱潜枕着书院里提供的统一草枕,本来睡得还挺香。雷声影响不到他。直到,窗户外面忽然闪过一道影子的样子。
他眯起眼缝,睁开一看,见外面宛如黑夜,根本是黑不隆咚的,明明,没有到黑夜的时辰。
大黑在屋里给他点了灯,说:“雨下了快一个多时辰了。”
夏季的雷阵雨,尤其是在山里,为一阵过,好像云一样,飘过即落,落完即走。有时候,山一边下雨,一边大太阳,是常有的地理现象。
可今天这场雨,明显有些蹊跷。下的时间长了,根本不像夏季特有的雨。
雨下大,下长了,那肯定是要出事的了。
山上的水库,书院里的人自己建的小型蓄水库,好像出问题了。听说水位上升,随时要山洪爆发的痕迹。
一旦大水真的从某高处全盆灌溉下来,整个书院,会好比被水盆扣住,彻底的水漫金山。房屋冲毁不说,人命八成都难保。
书院集结了天下最聪明的一群智者,肯定会防患于未然,不可能让这种险情发生。可是,人斗,是斗不过天的。这群老人,心里也很清楚这点。在看到那山里湖泊的水位,已经超过他们所见的最高历史水位之后,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
先把人撤出去再说。
此次邀请来的人,都是贵客,不能有半个闪失的。
人命关天,至于房屋什么的,再建就是了。
竹清老人,一步迈进朱璃的屋子,拱手道:“老夫代表书院,深感惭愧。有请王爷和皇上先走。至于下毒之事,老夫和书院,定会给皇上和王爷一个交代。”
朱璃模糊的视线,都可以感觉到窗户外面非同寻常的密集雨点。那简直不叫下雨了,叫做灌水。
回头,即吩咐马维:“准备一下。”
马维点头。
趴在窗台上,朱宁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山中大雨,现在听到父亲说好像要走,转过头,问:“爹,那个人——”
朱璃知道自己女儿寂寞。由于自己那高高的摄政王身份,却是导致自己女儿,在关内,是遭恨遭妒,一般没有人敢接近摄政王的女儿。生怕被牵累了。
朱宁如今是看到了一个,好像和自己有点关系的人,从心里头涌出了股莫名的情绪。
朱璃其实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李华和李莹在世的时候,那感情,不能说很好,也不能说不好。
如果,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李华的女儿?也算得上是皇家的子孙了。是该带回去是不?
马维在他耳朵边又叨了什么。
无疑,如果那个小姑娘是回明的话,那么,在那个小姑娘身边出现的人,很有可能是龙潜了。
朱璃的浓眉深深地一个轻佻。
正所谓机不可失。
这头,竹清向皇帝报告以后,当然是马不停蹄地去通知第二号重要人物护国公府的人了。
当他踏进朱潜的屋子里时,吃惊地发现,人家已经在打包袱了。
朱潜摇着扇子,冲他风轻云淡地笑一笑:“是让我们走吗?”
“老夫本想请祝公子在书院里再看些东西的。”竹清低声说。
朱潜把手里的扇子一收:“对于书院里的那些离奇古怪的东西,我早有耳闻,如雷贯耳,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没想上山来。”
朱潜轶事二三事叁壹
大雨滂沱,众人纷纷撤退,准备下山到安全地带去。是人,大概都是这样想的,在书院发布了撤退的警告信号以后。
欧阳云墨望着窗外的雨,迟迟没有动脚。
他的马夫,即是他的家奴,叫做阿泰,把东西简单收拾完毕,问他:“公子不准备走吗?”
欧阳云墨低声说:“你认为,这里有多少人会老实下山?”
怎么,不是说山洪要来了吗?不走的话,莫非要在这里等着被淹?
欧阳云墨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这里都是些什么人。我和他们上山来,就是为了在这里被那些老头子困在课堂里上课读之乎子也吗?”
阿泰十足地愣了下。
因为欧阳云墨说的没错。要是说只是为了在这里被那些老头子受教育,谁愿意千里迢迢到这么一个荒山野岭里来?
他家公子,才貌双全,用得着在这里受那些老头子的教训吗?
说起来,都是抱着企图、私利上山的。
欧阳云墨手里的折扇点了下掌心:“不要说我,皇上,龙潜,势必都不会如此甘愿下山的。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些人,想着杀龙潜呢,还是想着杀皇上呢?”
阿泰心头猛的一跳:杀龙潜?杀皇上?
“你看看,都有人明目张胆放风声了,要杀皇上。说明了什么?无论在这里,是皇上死了也好,或是龙潜死了也好,都是有替罪羊的。因为,谁不知道,那两人是死对头,都是恨不得对方死的人。”欧阳云墨说到这儿,突然望着外面的雨帘口气一变,“听说她是龙潜的人——”
朱潜把回明都叫到自己屋里吃饭了。
欧阳云墨神情复杂。那个拿着桃花扇的比他年纪更小的孩子,莫非真是传说中的龙潜?不管怎样,她和那个孩子,又是什么关系?
说起欧阳家,为江淮一代有名的望族。历代,都以对朝廷忠心耿耿名扬天下。是奉孔子之德,要履行忠义之责。所以,如果叫他欧阳云墨,去帮助龙潜,那等于是,背叛大明名义上的正宗君王,是叛国的罪人。
阿泰作为欧阳家的家奴,是很清楚欧阳家的理念的。欧阳云墨即使不说,他们也是别无选择的,只能选皇帝这边的阵营。
其实,只要这样一想的话,都知道,形势应该是对龙潜极为不利。大多数人,只要想在天下图个好名声,都会选择皇帝的。不管龙潜自身具有多么伟大的传奇色彩都好,但是,到底,是那打算背叛关内中央朝廷的护国公的儿子,是叛徒的儿子。凭这点,都不得人心。
皇帝如果够聪明的话,只要站出来表露身份,肯定一呼百应,可以把龙潜困在这里围剿了。恐怕,这个新皇,也不是个什么心肠仁慈的人。是个同样心肠狠毒,居心叵测,老谋深算的皇帝。所以,才会冒险上山来,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要把这根眼中钉给除去。
不除去的话,等龙潜长大了,聚集起天下之势,那还得了?据说,现在护国公王府聚集的许多精英,赌的,可全都是龙潜的未来。
这山上的一战,八成是谁都避不了的了。
雅子的屋里,秋水收拾好东西。四海帮她们背包袱,愁眉苦脸不见了。毕竟到了这个地步,真的是,走到哪儿,都好像逃不了,只能是殊死一拼了。
秋水看他们两个的表情,是想不明白:干嘛?不就是下山躲避山洪吗?怎么一副好像要就义的表情?
雅子检查包袱里的干粮,确定可以满足他们三个大概四五天到*天的分量以后,说:“还得想办法带点水。”
“水?”秋水诧异。这山里,到处下雨,到处是水,带水做什么?
四海对这点知识,肯定比秋水多,作为逃亡过来的人,说:“如果真的发生洪涝了,很多水都不干净,不能喝的,喝了人要生病的。所以,必须准备些干净的水带在身上。”
秋水总觉得他们有些杞人忧天。
四海去找水的时候,她只担心这一路出去,全身衣服怕是要脏的了,到处泥洼。
紫叶找了过来,问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四海把自己和雅子的水囊背在身上,说:“水都有了。”
紫叶扫到他身上携带的装备,眼前都不禁一亮,心头在这里全放下了。看来,这两个人,朱潜没有看错人,真的是,很能干的人。
回明那边,豆绿肯定是不会想到这些给回明准备。二白过来叫的时候,她只担心地给回明带伞。
一行人聚集在了一块。结果,大家发现,朱潜先一步走了。
二白对她们说:“公子有事要到其它地方,到时候,会在山脚下和姑娘们汇合。由奴才负责,把姑娘们带到山下。”
豆绿的心和秋水的心一块吊了起来。
只有雅子和四海的表情十分镇定。他们一路逃亡的时候,也不见得有朱潜在给他们撑着。
豆绿在后面小声发牢骚:“公子怎么可以把小姐丢下一个人走了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公子怎么对王爷王妃交代?”
紫叶顿时扫了她一下:“你应该想的是,如果公子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对王府交代?”
豆绿当场脸色发白。
回明的脸,全部盖在了面纱之下。
雨下得很大,完全没有停止的趋势,仿佛要把全天下的雨,都下到这里来了。
白昼宛如黑夜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的天气下,根本不可能点火把照明。所有人,都是手拉手,一步步由前面探路的人带着走。
二白在最前面负责探路,毕竟这是最危险的任务,只有会有武功的他,能胜任这个工作。于是,最后负责押后的人,变成了四海。紫叶走在中间。豆绿和回明跟在二白后面。雅子和秋水走在四海前面。
一行人这样走着,出了书院的大门,摸黑下山时,一路来,不知道是不是四周黑暗看不见的关系,反正,好像他们都没有看见有人跟着他们下山的踪影。
怪了。
雅子心头不禁想,开始有点担心起他了。
不过,想他那人,聪明绝顶,又是传说中的文曲星转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在大雨之中走路,绝对是比平常走路艰辛许多。再有,在上山的时候,他们已都领教过这里山路的艰难险峻。走了不过一炷香,一群女人,全都气喘吁吁的,满身的汗,宛如和这里的大雨一样,快把自己淹死了。
二白感觉到后面的人实在跟的吃力,没有办法,几乎都是女人,只好先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歇歇脚。
看见前面有个山洞的样子,一行人踏着水进了山洞里。进到山洞,兀然发现山洞里有人。
山洞里有人升火,因此到了山洞里的人,基本都能看清楚彼此都是些什么人。
雅子看见了:四小姐,欧阳家的公子欧阳云墨,以及后来最后来到书院里的那三个客人之中的其中那个小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裙衫,头上插着一根翡翠镶金的簪子,一看都知道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此人是朱宁。雅子不知道而已。
在山洞里的人,也是一眼都看清楚了雅子和回明。
四小姐冷哼了声,大有股潜台词的意味:冤家路窄。
朱宁对着回明挑起了眉头,似乎是意外惊喜,又好像是有点所料。
欧阳云墨的眼睛,自然落在了回明的脸上。他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掌心,对着回明说:“姑娘还好吗?”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不禁对他和回明侧目。
回明听出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惊讶,但是,既然人家开口表示关心,居于礼节,都得回答:“多谢公子关心。”
欧阳云墨听着她那宛如琴音的天籁嗓音,眼角笑眯着,大方热情地说:“姑娘到火边来烤烤火吧。天气冷,雨大,八成都淋湿了。”
豆绿骄傲地抬起头来,不屑地扫着秋水和雅子。瞧瞧,有眼光的人,都知道谁是正儿八宗的小姐,谁是低贱的奴才。
秋水吃闷,想这个欧阳家的公子绝对是瞎了眼睛。
念及真的是都淋湿了,需要烤火,否则要感冒。紫叶没有阻拦。于是,豆绿代替回明谢了欧阳云墨,扶着回明到山洞里唯一的火堆边上烤火。
站在山洞口,好像一直只留意外面雨势的四小姐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
朱宁坐在火堆的另一边,一双骨碌碌的眼珠儿,一直盯在回明的脸上。
雅子没有受到欧阳家的邀请,固然是不能去人家火堆边烤火的,只能等着四海和二白把他们自己的火升起来。
紫叶找了条干的衣服,给她擦头发,说:“姑娘饿了吗?”
“不饿。”雅子道。
干粮得省着吃,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四小姐的眼,回到她脸上,又瞄了下。
雨势没有变小的趋向,考虑到从这里再下去,有一段路非常难走。这些人决定在这里歇着,等这阵暴雨过去再说。
四海把火升了起来。
回明那边,豆绿接过了阿泰递来的干粮,眼睛都笑成了弧线。可是,接下来,阿泰拿着欧阳家的干粮,走到了雅子他们那边,说:“我们家公子说了,大家不嫌弃的话,先吃着我们公子的。反正,只有公子和奴才两个人,干粮带的多,也吃不完。”
朱潜轶事二三事叁貳
如此好心好意,欧阳家又是以品德高尚著称的家族,没有什么令人怀疑的地方。
豆绿嘴头歪了下,只觉得突然间,欧阳云墨的档次低了。
四海道过谢,把对方手里的几个大饼接过来。分给了紫叶、秋水、二白和雅子,自己一个。
一时间,山洞里所有人,都吃着欧阳云墨分的干粮。
吃完以后,见雨没有停。有些人,抱着胳膊在山洞里打起了盹儿。
回明靠在豆绿的肩头上睡觉。
朱宁轻轻地打着呵欠,揉着眼皮,奇怪怎么会这么犯困。
雅子突然捏了四海一下胳膊,只见身边的紫叶和秋水,靠在一块儿睡着了。
四海一样眼皮打架,再看二白出去外头探路还没有回来,心里知道自己如果睡了可不行。一窝全是女的。拼命挣扎的眼皮,却显然抵不过突如其来的困意。
雅子见捏不醒四海,眼角一眯,跟着闭上了眼睛。
山洞里不会儿,一片打呼噜声,在雨夜里却是被大雨覆盖到完完全全。
四小姐杏,沿着山壁同自己的保镖坐下来时,抬头,看了下欧阳云墨,嘴里哼了下:“原来欧阳家也是败类。”
欧阳云墨俨然听见了她这话,一个山洞里个个睡着唯独他和阿泰是清醒无比。摇着手中的折扇,走到她面前,欧阳云墨嘴角一勾:“四小姐既然是个明白人,所谓山水不犯河水。本人,一点都没有想过和四小姐为敌。”
“你狠。”杏吐出这两个字之后,头一歪,靠在了保镖的肩头。
欧阳云墨伸出根指头在她眼前挥了下,不见动静,转身对阿泰做了个手势。阿泰见状,立马走到豆绿那儿,把豆绿抱着回明的胳膊拿开,伸手就把回明抱起来扛到了自己肩头上。
随之,两个人走出了山洞。
等紫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仿佛湿透了一样,结果睁开眼发现,原来山洞里的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所以外面的湿气渗透进来,和着山洞里的湿气,是分明的寒冬三尺。
她伸手立马推了把靠在自己身上的秋水。
秋水是睡的迷迷糊糊的,问:“少爷回来了吗?”
“快点起来!”紫叶望着此刻的黑暗,都不禁有些害怕了起来。
接着,她慌张地摸到自己身上绑着的包袱。还好,东西没有被偷。然而,只要想到自己怎么会睡的这么死呢?她心头根本一丝都不能踏实。
找到火折子点燃起来后,环顾山洞里一圈,除了她们几个,包括欧阳云墨、四小姐和朱宁等,全都不见了踪影。
雅子和四海歪在一块睡的样子。秋水爬过去,摇摇雅子:“姑娘——”
紫叶跑到了对面,看见了豆绿,却没有见到回明,当场脸色刷的白了。
豆绿被人一脚踹中肚子,哎呦一声,睁开眼皮时,见头顶上紫叶那双吃人的眼珠,还不知死活,嘟着嘴说:“姐姐,你怎么了?”
“主子都不见了,你还能睡?!”
豆绿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自己身边果然没有了回明的踪影。她嘴巴、头发,身上哪一处,都不停地打颤起来。随之,嘴里冒出一声哭嚎:“小姐,小姐,你到哪里去了?!”
紫叶听她哭更是心烦意乱。知道她这个蠢货,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见着回明不见,脸色一样吓到发白发紫,一边捂着心脏看着完好的雅子,说:“还好,还好。”
不是雅子不见了。否则,她和豆绿一样,等着提着脑袋回王府里被宰。
豆绿听见她那句还好,马上凶神恶煞往她那里瞪了两下:“是不是你们把小姐弄走的!我就知道,你们不怀好心!”
秋水被她骂得一头雾水,回话说:“小姐是你看着的,关我什么事。”
“当着姐姐的面,你我说清楚了。不是你,能是谁?谁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们想着独占少爷,然后,把小姐弄走,她——”豆绿指着雅子,“小姐是她的阻碍!”
雅子被豆绿的指头一指,想:和自己家里一样呢。所以,她情愿和四海漂泊,真不想和大户里的争斗扯到一块去。
紫叶揉着峨眉,耳朵嗡嗡的,俨然被豆绿的大吼大叫吵得不行。不过,说真的,回明究竟是被谁掳了去了。因为,回明是个瞎子,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出去的。
那些人掳走回明想干嘛?
雅子张口:“我们都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四海看着自己接过阿泰手里大饼的那只手,狠狠砸在自己大腿上:中计了!
紫叶瞪着眼:这欧阳家的公子是疯了吗?掳走回明做什么?
现在问题是,二白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她们现在这群人,在山洞里呆着不是,走也不是。
雅子又说:“我们最好离开这里。”
秋水看着黑暗的外面,皱皱眉头:这样出去,没有二白带路,她们不是死的更快?
紫叶却已经不觉得雅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只觉得小姑娘有种与众不同的地方。其聪明智慧,更是不用说。不理豆绿,紫叶走到雅子面前,低声下气地请教:“姑娘怎么想的?”
雅子喜欢眼前这个人,因为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很聪明,聪明在永远能屈能伸。雅子说:“首先,你看这山洞里都没有人了。我不信,是这里的人一块把小姐掳走的。但是,他们都走了,肯定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这句话,紫叶一想,是对的。他们进山洞的时候,明显可见,是三派人马。而且不见得,这些人会一同费尽心思把回明掳走。首先,掳走回明有什么用?欧阳云墨对回明似乎有歹念,有动机不说。其他两派,不见得和回明有什么恩怨,也不见得,和欧阳云墨有什么交情。
“姑娘认为,是要出什么大事?”紫叶继续问。
雅子指着山洞里倾巢而出的虫子老鼠:“它们都在逃命。”
豆绿和秋水都从地上跳了起来,此刻才发现,满山洞逃出去的老鼠。
紫叶脸色一方面掩盖不住的慌张,一方面,苦笑着对雅子说:“姑娘真是,救了大伙儿的命了。”
这人懂,懂她的话。雅子嘴角微微一笑。
动物预知危险的敏锐度,远远高于人。这点,紫叶在听长辈说躲避天灾**的事时有听过此类传言。因此,对雅子的话,一点都不怀疑。
几个人慌忙抱起包袱,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必须赶紧离开这个山洞了。
当他们一行,匆匆冒着雨跑出山洞。这会儿,外面的雨反倒是小了。他们一路跑没有多久,只听地底下,传出宛如天上打雷似的轰鸣。
轰隆隆,巨龙掀翻了地表,宛如大炮的水柱,一瞬间冲垮了刚才他们躲雨的山洞。
山洪爆发了。
急速飞流的黄水,从上面一路倾泻下来,仿佛千军万马,摧毁了沿路所有的东西。
四海抱起雅子,飞速地爬上就近的一棵大树。
其余人一块学着四海就近爬树。
水流往下冲着,不会儿,把一片树林子淹没了一半。
豆绿发出连声的尖叫。只见她抱着的是一棵年龄较小的树苗。树苗的根浅,抵挡不住水流的冲刷,在洪水中摇摇欲坠。
秋水看到她快摔下水里去了,知道她一旦被冲下水,只有死的的命,一块儿哭。
紫叶顿时瞪了眼秋水。她和秋水在一棵树上。
四海见状,接下盘在自己身上的一条麻绳,往豆绿的方向抛了出去。
豆绿一把抓住麻绳的另一头,一边喊着:“你们不要放手。你们放手的话,肯定是你们把小鸡弄死的!”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说这样的话。
可以的话,四海真不想救这样的人,让其自生自灭算了。只是,四海不是那种心肠冷酷无情的,想着到底是条人命,于是没有放手。
豆绿赶紧顺着麻绳,在水流未到巅峰时,转移到雅子他们的树上。只见她刚握住四海的手爬到高枝上面时,她原先抱着的那棵小树苗被大水冲走了。
水势越来越大。这样抱着树,都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幸免于难。四海开始找着其它更可靠的避难所。
没有下雨了。紫叶重新点燃了火折子,照着四周。见那头倒有一块壁石露出在水面上,显而易见是比树木稳当多了。
四海就此对所有人比了个手势。
一群人,往石崖转移。雅子两只小手用力抱着四海的脖子。四海淌着湍急的水流,一边背着她,一边得用麻绳拉着豆绿。
豆绿手里抓住麻绳,还抓着他衣襟。
紫叶和秋水手牵手,走在他们的前面,比他们先抵达了比较安全的石崖。
秋水向雅子伸出手,喊:“姑娘,快到了,加把劲!”
豆绿阴狠地在暗中看了眼雅子的背影。她心里很清楚。如果雅子得救,回明失踪的话,回到王府,自己必死无疑,倒是那个秋水,从今以后变凤凰了。
于是,在只有一点火苗照射的黑暗中,四海突然感觉到腰上盘着的麻绳被后面另一头拽了下。他脚跟立时不稳。
站在石崖上的秋水瞪圆了眼珠,俨然是不可置信,紧接尖叫:“姑娘!”
原来豆绿在水里摔倒的时候,连带扯到了四海身上。四海站不稳之际,雅子在他背上甩了下,被他这一甩,连带的是掉进了水里面去了。
只见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没有人反应过来。四海发觉时,慌张回头一看,巨大的水流,把雅子小小的身体瞬间给吞没了。
雅子被抛入到水底,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豆绿的嘲笑声,能听见自己娘亲死的时候,主母高兴的声音。
活着,雅子,无论如何你都得活着。
母亲在她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在她耳畔边回旋着。她不能死,还有十哥儿呢。
她要是死了的话,十哥儿怎么办。
十哥儿和她分开的时候,可是拽着她的小手不放,哭着说:“姐姐,我会回来找你。”
也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从眼角里流了下来。雅子咬咬牙,牙关紧闭,努力控制水流灌入自己嘴巴里。
黑暗里,一个身影俯视着在水流里沉浮的她,接着,从崖壁上一跃而下。
扑通,巨大的水花声,似乎拦腰截断了犹如巨龙的山洪。入水的身影仿佛一条鱼龙,在水中如鱼得水,操纵着水。
快速摇到即将沉入水底的雅子身边,接着,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托到了水面上。
雅子立马吐出嘴巴里的水,拼命地吸着上面的空气。
黑暗里,她看不清是谁救了自己,只觉得一只手把她拽着,一路是往边上拉去。终究是人小体力不支,未等到被对方拽上岸,她昏了过去。
滴答滴答。
什么声音?
“你为什么救她?”
(
朱潜轶事二三事叁叁
雅子没有马上睁开眼睛,两只耳朵竖起来听着。
听这个情况,似乎,并不是都想救她的人。于是,她想到了朱潜说的话,说,这里四处充满了危机。没有人义务去救其他人,更有的是,随时杀掉身边的人。正因为如此,豆绿动了手脚。
究竟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救她,雅子心里也得打个警惕的问号。
两个声音交谈着。
其中,一个较为低哑的声音,看来是救了她的那个人,说:“她和龙潜看起来有点关系。救了她,给龙潜卖个人情不好吗?”
“公子——”说他这话的男人,像是哭笑不得,“我们为什么要救龙潜的人?龙潜与我们什么干系?”
一往一来,似乎这是一群,不想掺入到龙潜纠纷里的人。雅子对此更好奇了。那么,这群人,来书院做什么?
“她醒了。”只听有人走近到她面前看了她一眼之后,说。
雅子只好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山洞里的三个人影。其实要辨认出这几个并不难,因为,他们像那天出现在公众视野里面第一眼一样,都是戴着死活不会肯摘下来的面罩。
熏公子,和他的两个护卫。
雅子确实感到了意外。想着那天虽然一块儿上山,可说真的,好像彼此都从来没有交流过。这群人,在书院里的时候,和朱潜一样,都是不活跃,不打算引人注目的。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出手救她了?
“瞧吧,她脸上没有半点感谢公子的意思。”其中一个扈从这样说。
雅子赶紧坐了起来,道:“感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罢,小手摆在地上,要磕头。
“不用了。”熏公子打断了她这个动作,接着,站了起来,“给她点吃的。”然后径直走出去了。
雅子才发现,他们现在几个,是在一个草屋里。
屋里堆着农户或是猎户堆积的草垛,所以,面对屋外的狂风大雨时并不是很冷。
眼看外面应该是黑夜了。他们在草屋里不敢生火,只是点了一只小灯,照了一圈的样子。外面不一定看见屋里亮着的灯光。
其中一个扈从,根据熏的指示,给她弄了碗比较热的糖水,给她喝着补充能量和驱寒。
刚从冰冷的水里出来,是很冷的。
雅子换了他们的衣服,显得整个人包在了一个包袱里的幼小。她的衣服,晾在了通风的地方吹干。
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雅子只能蹲坐在草垛里抱着两个膝盖像是犯困地点着小脑瓜。
在他们那些人眼里,显然,她是一个,逐渐看起来很与众不同的女孩。
很安静,但是,又不显得害怕。
“公子。”扈从走到伫立在草屋门前望着星空的熏的背后,说,“如果公子想卖个人情给龙潜,那等于是,今后要带这个人一块走吗?”
雅子竖起来的耳朵,其实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只听那人问了这句话以后,熏公子并没有回答。可是,很显然,这句话已经意味着,这群人真是担负了什么任务到这里来的。
她心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到比较安全的地方,把她放走吧。”
过了良久的样子,听他这样说。
雅子想,这人看起来,倒不像是灭绝人性的。否则,嫌弃她麻烦,都可以随时把她杀了抛尸野外。
“不过,我感到奇怪的是——”
“公子指的是——”
那双眼睛,好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过草屋里雅子的身影。
雅子能感到他眼里的疑惑,和朱潜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在质疑:她究竟是什么人。
对此,雅子都觉得心头苦笑不已。她不过是地主家逃跑的小姐,什么都不是。他们如此怀疑她的身份,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雨,早已没有下了。风却是很大,混着雨后浑浊的湿气,让人感受到一股阴曹地府的森然感。
其实,雅子早已闻到了一股味儿。
一个扈从是被派出去之后打探周边路况,走回来对主子说:“公子,死了一堆人,从水里冲泻下来。”
用了一堆这个用词,分明死尸的数量有些骇人。
果然,这几个人的脸色明显忧愁,并且是出乎意外。
按理说,书院里的,和书院邀请来的客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山洪虽然可怕,但也不至于一下子死这么多人。
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去看看。”熏说。
得去看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不然,连隐藏的敌手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雅子于是被他们摇醒。主要是,他们认为,把她单独放在这儿不安全。
其中一个扈从背着她,三个人像飞鸟,在山洪肆虐过的树林中快速移动。沿途,虽然黑暗,但是依然清晰可见许多歪倒的树干,以及,被泥土掩埋的动物尸体。到处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雅子轻轻拿袖口捂住自己的口鼻。
不会儿,只见是抵达了那处据说是发现大量死尸的地方。
一看,大概是有三四十人的样子,分明是被山洪从山上带下来的,因为,一些尸体的面孔已经被沿途的锐利物破坏到面目全非。
此等惨景,让人呕吐。
熏蹲在了一具尸体旁边,伸出手要去碰一下时,旁边的扈从提醒:“公子小心有残毒。”
只见,一只兀鹰看来是想从这里觅食,结果,两腿刚沾到这些尸体上方,马上像是被什么刺到似的发出叫声,随之,歪倒在地。
几个人,脸色都顿然大变。
熏起身退后了一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
“走?”
黑暗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让他们几个人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雅子扭过头,见一个少年,坐在石壁上,笑扬着下巴,样子自然长得俊俏,却显得吊儿郎当的姿态。面孔很是陌生。雅子没有见过,或是,之前没有留意到。
一个扈从在熏耳边说:“好像是南夷人。”
南夷人!
雅子猛然小心地瞪大了眼珠子。
那少年好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同样好奇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下:“你好像以前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吧?”
雅子小心地抿着嘴角。
是她的老乡?
四海知道不?四海能认出来吗?她知道的南夷人,除了自己娘,只有四海。不太懂。
“不管怎么样,你们觉得你们现在这样走合适吗?”石壁上的俊美少年,手里抓着草根搔着耳朵的洞,一边这样说。
“怎么?你以为这些人是我们杀的吗?”熏的扈从质问道。
“我知道不是你们杀的,我可以给你们作证。同时,我也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死的。谁用的毒。不过,恐怕,你我都猜不出来。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猜出来。”少年从石壁上跳了下来,擦过他们几个人身边,伏低身,捏着鼻子,在那群死尸上看了眼。
熏等几个人,看到他捏鼻子的表情,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迟了。
雅子的心头顿时升起了一股感受到死亡危险的恐惧感。
那绝美的少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对不起。之前,我是看见你们走来了,但是,没有提醒你们不要靠近。因为,我也是等到靠近了才知道,自己中毒了。”
死尸上不仅沾染上会中毒,散发的气味,一样让人中毒。
“没有办法。除了找到下毒人。当然,还剩下一个办法。你们都知道的,这个世上有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女神医,她的儿子,刚好来了。”说着,少年往雅子指了一下,“她儿子,好像和她有那么点关系,对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雅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仅凭自己和他那么点,什么都说不上的关系,结果,变成了这群人的救命稻草了。
“真是心狠手辣的人。”自称为麋鹿的俊美少年,被熏他们怀疑为南夷人的这个少年,虽然没有提醒雅子他们中毒的危机,有意拉着他们一块垫背,可是,看起来倒不像是真的心狠手辣的人,看着那堆死尸一样表露出同情可怜的眸光。
固然,雅子怀疑,他这个眸光有多少是装出来的。只知道这人一点道德心都没有,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块走进死亡的陷阱里面。
“你知道我们中的什么毒吗?”
对于对方说大家已经集体中毒的说法,熏的扈从保持高度的怀疑。
因为似乎他们并没有什么中毒的症状。
麋鹿让他们把手掌心摆出来:“看,是不是皮肤里有条红线。我想不出我是碰了什么东西,被什么咬了变成这样的。按理说,没有东西能咬我。”
几个人,半是怀疑的,照着他的话,把掌心拿出来一看,确实如此。掌心的皮肤里,多出了一些红色的丝线,不知道是什么。不止如此,似乎,有像全身蔓延的倾向。
所有人的脸色顿然都不禁泛起了一丝苍白。
“只能去找龙潜了。”麋鹿说。
找下毒的人,他们连毒都避不过,直接找过去,等于鸡蛋碰石头一头撞墙死。找龙潜,还比较安全可靠一些。
“你认为,龙潜他会肯救我们吗?”扈从表示怀疑。
“有她在这,龙潜能不救吗?”
为什么这些人,认定她和他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雅子越想越晕。她张开口,想澄清一下:“其实,我不过是他的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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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叁肆
雅子的话,无疑,只是遭来麋鹿的一阵大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姑娘,他真的对你只是一般的心思吗?”
雅子不可否认,朱潜除了救她,或许怀有其它心思,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和这些人差不多的心思,想探究她是谁。
可这点,现在,她真说不出口。说出来了,难免会给自己招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在感觉到越抹越黑的时候,雅子闭紧了自己的小嘴。
两派人马暂时是达成了同盟,要解毒,只能找龙潜。
问题是,上哪儿去找。
“他们在书院里出发的时候,好像龙潜已经不和她在一起了。”麋鹿说。
熏这边得到是一样的信息。
雅子可以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朱潜一个人身上。只能说,那到底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龙潜在书院里已经失踪了。可是,如此巨大的山洪暴发,书院势必是逃不过这个劫难。他可能是从书院提供的某条密道秘密下山。”
麋鹿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可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因为,他们怎么知道书院的秘道在哪里。
雅子想了想,心里头倒是好像知道一点的。
熏这时突然说了一句话:“她好像知道些什么。”
“什么?”麋鹿对她的铮亮的眼神,明显是好奇心瞬间被吊了起来。本来,已经挺好奇,为什么朱潜会关注她。
看起来,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小姑娘。尤其和回明那种大美人一比,相差太远了。
“当时,他们从山洞里逃出来时,是她先提出来的。”
从对方这句话,雅子发现,原来,这些人,从一早已经盯着他们一行的行踪了。
为什么?
雅子心头警铃大作。
麋鹿一样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角,看着戴着面罩的这三个人:“你也喜欢她?”
熏一愣:哪里来的推论?
“不然,你跟踪她做什么?想杀她,还是杀她身边的人?”
雅子猛然一悟,那是因为麋鹿不知道,当时在山洞里,不止他们几个。很难说,熏注意的人是哪一派。
熏这边肯定是保持缄默,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麋鹿只好用手指挠起了耳朵:“我能信任你们吗?你们不会半路,突然把我和她杀了吧?”
“是你先提出结盟的。”熏的扈从很不高兴地瞥了他一下。
“好吧,暂时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我和她,不信任你,又能怎么办?”麋鹿像是悻然地这样说。
几个人就此在其他人发现这里之前,赶紧先离开这里。因为不一定,下毒的人守株待兔,找到这里来解决残余的人马。
一群人,不是完全没有目的地走着。因为,既然熏都透露出了,雅子会洞察动物的秘密。
“她知道老鼠在想什么?”麋鹿紧眯的眼缝,可以在雅子脸上凿个洞。
扈从在熏耳边念叨了一句。熏说:“你不是南夷人吗?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是南夷人吗?”麋鹿不承认,“你看我这玉树临风的样子,能是野蛮的南夷人吗?”
雅子看着他那双俊俏的眉梢,堆积了万种风情,宛如传说中的江淮作诗的男子。
可是,无疑这些人,好像都知道南夷人中有她雅子这样特殊的人。
雅子感觉到四周的风一丝寒冷。这些人,都是不一定可靠的人。哪怕这其中,有人救过她的命,有人像是她老乡。
说来说去,唯独他,让她感到真正的一丝暖意。
他是真心诚意救她的。只要想到这点,雅子感觉自己脑子里无法挥去他的身影。
那个像天神一样的小公子,为何被她遇到呢?
一行人,是走到了一个类似悬崖峭壁的地方,前方好像无路可走了。只有雅子,能清楚地看见一群动物,是躲着水灾,从这里的悬崖走下去了。下面,八成有另一条下山的,比较安全的路。
别看是没有下雨了,可是,上面积蓄的雨水,说不定再一次超过警戒线爆发。
熏等人,拿出了备用的绳索。盘系在腰间,一个个沿着崖壁慢慢向下探摸。
先出发的是熏的扈从,大概爬了有一段路,向上面的人发出了可以下来的暗号。
雅子还是被他们其中一个人背着,下了悬崖。
在他们刚摸下悬崖不久,上面发出了动静。像是马蹄的声音。
一群人就此静止在崖壁上,不敢轻易动作,因为不知道来者是谁,是善是恶。最好是没有发现他们而自动离开。
月亮,露出了乌云的面纱,照亮了大地。
雅子向上仰视了眼,看到的是一个男子,青袍玉冠,面容苛刻。那双好像刀子似的眸子,向下一扫,把他们几个人瞬间暴露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身旁的麋鹿像是讨厌地咽了下口水:“糟,遇上璃王了。”
璃王,当今辅佐皇上的摄政王。实际上,摄政王能到书院里来,是大家都深感诧异的事情。从中也可以看出,中央对于龙潜已经是不可容忍的地步了。
割!
貌似,从那个男子的嘴里吐出了这样一个字眼。
雅子的心脏猛然缩紧。
璃王底下的人,抽出腰间的匕首,跪下切断他们几个系在崖壁上的救命草绳。
几个人连忙就近抓住可以支撑的石头,防止绳子一断坠落崖谷。
真是心狠手辣!雅子再次听见麋鹿如此发牢骚地说。
“为什么杀我们?我们又没有得罪他!”麋鹿嚷着。
熏沉默得多了,不吭一声的。
可想而知的是,璃王真的是想杀他们。在割完草绳不奏效以后,一排拿箭的士兵,走到了崖壁边上,把箭头齐齐对准了他们几个。
几个人,慌然失措,在崖壁上犹如蜘蛛人闪躲飞来的无情的箭头。
雅子在扈从的背上,再次像随时掉落的包袱一样甩动着。
好不容易,上面射箭的箭手停了下。几个人得以喘气,几乎都快抓不住要掉下去了。这时,上面的璃王再次发出一句:“上来。”
麋鹿大喊:感情这厮,是逗着他们几个玩!真可谓士可杀不可辱!
心里义愤填膺,可这些人都知道,如果不按照璃王的命令去做,真的是可能就此都命丧在此了。
从上面甩下来的几条救命草绳,被他们几个抓住。
一点点的,重新往上爬。
雅子的心脏跳到了顶点,想着,如果对方也像熏他们那样想着她和朱潜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会不会,拿她来威胁恫吓龙潜。
几个人被迫爬到了崖顶。
上面,明亮的火把,像是刺瞎人的眼睛一样。雅子过了一阵,才适应过来。这下一看,远远不止璃王一个人。
身穿铠甲的军队,在璃王身后排成了壮观的方阵,少说有上百人以上,而且看起来都是精英。
麋鹿呸了一口:这怎么打?以多欺少?
皇家总是干这样的事情!
书院不是只容许一个客人带两个人上山吗?看来,这种规定,对于皇上来说,那势必是个笑话。
皇上,九五之尊,唯我独尊,怎么可能让谁说的是。
璃王的眼睛,在他们几个脸上扫了一圈,尤其在注意到躲在某人背后的雅子时。
那一瞬间,熏,以及麋鹿,都不禁一样把心脏吊到了嗓子眼。
璃王是要发现什么了吗?
扈从想掩盖雅子是不可能,而且,这么做,肯定越加引起对方的注意。
“她是你们的人?”璃王的眸光,像是疑问地扫到熏和麋鹿。
麋鹿率先清咳一声:“是。她是我的奴婢。”
“叫什么?”
麋鹿一时卡壳。早知道先问清楚她闺名了。只好先胡掐一个:“小花。”
哪里知道他此话一完,璃王大笑:“小花?”
很烂的一个胡掐的名,一听都知道是胡掐的。
雅子看着冲她围上来的士兵,慢慢的,自持冷静的,从扈从背上自己跳到了地上。
“有骨气。”璃王看着她这个动作,吐出道。
雅子站着,除了站着,她不知道能做什么。逃?熏他们都插翅难飞,更何况她。
“我记得你。”璃王这时,似乎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挥袖之间,只见两个士兵,把一个人从后面押了出来。
雅子缩圆了瞳仁。
被士兵推出来的人,不是豆绿能是谁。
豆绿浑身瑟抖着。
雅子落水以后,他们几个全慌了神。天色黑暗,他们想继续下水找人,根本不可能。几个人就此在大石壁上,一边躲着洪水,一边等待救兵,再另一边,只好在心里头祈祷她平安无事。
没有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璃王在洪水走后带着兵过来了,发现了他们在那儿束手就擒的模样。
朱璃不意外,认得紫叶。那可是李敏身边的大丫鬟,他化成灰都会认得。
不用说,他们这些人,都是护国公王府的人。偏偏,不见了他最想见的那个人——她的儿子。
“雅姑娘。”豆绿对于指认出她是谁,一点犹豫都没有。
豆绿是恨着,为什么她没有被洪水冲走,而且活了下来。一般人,应该是活不下来的,只能说雅子太好命了!
朱璃嘴角的微弯,有些耐人寻味,扫看着熏和麋鹿:“居然一个两个,都只是想倚靠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那两个人顿时身上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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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叁伍
雅子想,他们不能轻易露出自己中毒的秘密,否则,被璃王发现的话,会不会再节外生枝。正因为如此,麋鹿和熏表情紧张,却肯定不敢说出他们为什么要在意她的答案。
朱璃问他们:“悬崖下面有什么?”
同时,早注意到他们不寻常路径,朱璃派人顺着他们刚才下去的悬崖到下方去调查了。
好可怕的璃王。
传说中,足以在关内独当一面,因此,算得上和护国公是真正的对手的男人。要不是这个男人,护国公早带着大军攻进关内了。
或许,麋鹿等人的心头都这样想的。
雅子却在看见豆绿在这里以后,担心起四海了。四海是不是和豆绿一块被璃王抓了?
答案显而易见是肯定的。伴随朱璃让人把他们押送到囚徒集中的地方。
没有帐篷,没有草屋,在山洪肆虐过的一片凌乱的草泥地里。雅子看到了被士兵看押着的四海等人。
四海、秋水一看见她活着,不由满泪盈眶。连紫叶,都不禁露出了意外的惊喜。在雅子走到他们中间时,紫叶低声说:“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雅子也想,自己这条贱命,算是硬吧。
现在他们一堆人在一起了,又可以想着逃了。
不过,雅子不敢告诉四海自己中毒的事,只好和紫叶偷偷商量。
“离这里有个地方,我和那些人经过的时候,发现了一堆尸体,尸体上沾有毒。”
紫叶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什么,回头扫着她的脸色:“姑娘你——”
“没事,我命硬着。”
紫叶揪了下眉头:“姑娘不要担心,只要找到少爷。少爷师承王妃的医技,绝对不会对姑娘见死不救。”
“不,我意思是说,应该,有很多人想找他。”
大概中了奇毒的人,这会儿,都在想着怎么找到龙潜救自己的命。
紫叶就此也不禁忧心忡忡了。来书院之前,他们根本没有预想过是这样的一种情况。想着,不过是朱潜在这里念念书,交个朋友。
突发的暴雨,洪水,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毕竟,如果按照书院有那么多聪明富有智慧的学者,应该能预测到这样一场可怕的天灾。
如果,这一切全是个套呢。
想到这儿,紫叶心头不禁哗啦啦的一凉,宛如盆冷水泼下。要知道,朱潜可是跟着书院里的人先走的。
紫叶能想到的,雅子也能想到。
如果,他不幸,比她们更早被什么人套住了的话。那是不能寄望他来救她们,而是应该她们去救他。
在这个时候,悬崖下方的消息没有传回来时,朱宁出现了。
带着一帮护卫,朱宁见到了父亲,兴致冲冲地说:“父王,要去救人吗?我知道她是被谁劫走的。”
朱宁并没有发现雅子他们被困在了这里,一个劲儿的,只是顾着和重逢的父亲说话。
朱璃看着女儿,问:“你说的是谁?”
“那个长得很像我的小姐。被欧阳家的公子劫走的。”朱宁说。
朱宁是第一个在山洞里醒来的人,因此,她看到了,山洞里被迷昏的雅子他们,和四小姐他们,不见的,只有欧阳云墨和回明,所以,显而易见,肯定是欧阳云墨把回明劫走的。
朱璃低着头,踱着步。
朱宁有些焦急,知道自己父亲不可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派兵去救人。可是,她真的很在意回明。于是对朱璃祈求:“父王,要不,你给女儿两员大将。”
“宁儿。”朱璃打断了女儿的话,“你知道她可能是谁吗?”
“谁?父王难道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朱宁吃惊地问。
“她应该是被护国公收养了。但是,她之所以长得像你,是因为她娘,和你娘,是亲姐妹。”
朱宁对于自己娘亲的消息,是听的不多的。因为,很多人并不对她说她娘的事。可是,她是似乎有听人说过,说是她其实本应该有个姨妈,并且在宫里当过娘娘的姨妈。
为此,朱宁吃了一吓:“父王想说,她其实是公主殿下吗?为什么会在护国公王府?”
话传到雅子他们这儿。最吃惊的人,要算是豆绿了。毕竟,知道回明真正身份和来历的人屈指可数,除非是李敏和朱隶的心腹。这样看来,像豆绿这样的,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样可怕的秘密。
豆绿这下真的是一阵乍冷,比知道回明倘若死了自己会不会受累更可怕的一个事实砸到了她脑瓜上。她原本寄望着靠回明飞上枝头的。结果,这个回明,其实是护国公宿敌的女儿。
这还得了。等于说,她攀附的主子,本就该是受到冷落的。她巴结回明,不过是搞到让护国公夫妇更讨厌她。
紫叶扭头,悄然看了眼豆绿的脸色,眸里闪过一道不着痕迹的暗光。
雅子一样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大小姐的身份居然如此离奇,出人意料。比他们之前推测的任何结论都更让人吃惊。
护国公府为什么要收留宿敌的女儿?
雅子想不通,并且,也认为,大概世界上没有人能懂得护国公夫妇心里真正的想法。
这种事儿,太匪夷所思了。
朱璃对女儿说:“我可以让人传信给欧阳家的人,他们自动会把她交回到我们手里。但是,你要小心和她说话。她不一定相信你说的话,毕竟,她是被护国公养鱼起来的人。”
朱宁年纪虽小,但是,到底是出身在复杂的皇家,经历的事儿早养出她比同龄孩子更小心的心眼儿。马上领悟到父亲话里的意思,顿时义愤填膺,出口唾骂:“王八蛋!一个逆贼,贪图京师里正宗的皇权不说,还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事情,是打算把我们的公主养成叛贼,咬我们一口。”
朱璃对女儿的话皱皱眉,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前方突然传回来消息,说是在悬崖下面发现了一条小路。
可见,雅子惊人的直觉和洞察力并没有错。
同样被抓的麋鹿和熏对此心知肚明,不由互看了一眼。
这个小姑娘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不能就此落在他人手里。
朱璃一方面,派人继续下探那条路通往哪里,有没有人走过。同时,走回到麋鹿和熏面前,打算盘问,他们怎么得知在这下面有秘道。
麋鹿和熏,自然都是什么话都不会说。
马维抽出了鞭子,打算用刑。
这时,麋鹿突然哇的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在地上打滚,喊:“我中毒了。真的中毒了。你们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
朱璃等人一愣。
熏神情淡定,拉起自己的一只袖管,露出来中毒的痕迹给对方看。
这下,把朱璃那边的人,全给吓住了。
所有士兵往后撤退,远离他们两个。
朱璃挥手,让底下人镇定,眸子阴狠地扫过他们两人:很显然,这两人一开始是准备隐瞒自身中毒的事实。不排除,是预备把毒传染给他们。
麋鹿对着璃王嘴角一勾,咧开牙齿:“不知道皇上是不是和摄政王在一起?要是真的在一起的话,摄政王还是赶紧远离皇上为好。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护国公可就是不战而胜了。”
“毛贼!”马维气势汹汹地上前踢到麋鹿的肚皮上。
麋鹿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似乎是踢中了要害,脸上顿时出现很明显的痛楚。
雅子担心地望过去:这人,可能是南夷人,她老乡——
到底中毒的事可大可小。要是真传染给了皇帝,真不得了。
朱璃调兵遣将,紧密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事不宜迟。
于是这个地方顿时有了一种兵荒马乱的迹象。守备他们的士兵,很显然是一个个人心惶惶,担心被他们传染了毒液,距离他们一段距离之远。
如果这个时候不逃,更待何时。
紫叶对雅子使了个眼色,接着突然间一脚把豆绿踢翻在地。豆绿吃惊无比,双手捂住被紫叶踢中的大腿,痛叫着在地上翻滚。
几个士兵以为豆绿跟着中毒了,吓得脸色更是发白,一个个接连后退。
紫叶拉起了雅子,四海和秋水都暂未反应过来,给愣在了原地。可是,来不及顾上其他人了。紫叶把雅子一下子推到了黑暗处,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小声说:“我给姑娘打掩护。姑娘赶紧跑。”
“可是——”雅子想着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单独跑,怎么能放任他们留在这里自己跑了呢。
“姑娘身上有毒,必须找少爷解毒。而且奴婢想,只有姑娘可以救我们家少爷了。如果姑娘惦记我们少爷救命之恩,请姑娘救我们少爷。”说完这话,紫叶的眼睛在黑暗里用力地看着她。
雅子心头一沉,知道自己人小,在这个地方,要逃脱反而有机可乘。一咬牙,说:“等我找到他回来救你们。”
接着,没有时间犹豫了,趁几个士兵没有回神之前,转头就跑。
她小小的身影不会儿消失在黑夜里,看守的士兵看起来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紫叶就此刚想露出满意的一笑,却见雅子逃脱的方向上,刚好一个人影挡在那里。
原来,朱宁发现他们了。
对于雅子这人,她真没有什么好印象。只记得,当初在山洞里,似乎雅子和回明是死对头,所以,回明的丫头才对着雅子恶语相见。现在,既然知道了回明有可能是自己的表姐妹,而且是公主殿下,朱宁怎么能放过雅子。
雅子向前一路跑,看到朱宁挡在那儿,闪避开。
朱宁伸手去抓她,同时大喊:“有人要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士兵们听见朱宁的声音反应过来之前,一道人影忽然从地上跳起,随之犹如飞鹰迅速掠过士兵们的头顶。在朱宁抓住雅子的时候,突然一脚踹掉了朱宁的手。朱宁顿时哇的一声痛叫,声音凄厉无比,很显然是胳膊被踢断了。
雅子一愣,没来得及回头,见自己已经被一只手拎了起来。紧接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说:“闭上眼。”
听出是麋鹿的声音,雅子把眼睛闭上。
看她这样毫无怀疑的信任,麋鹿反倒是有些愣,同时嘴角苦笑:“我把你弄死了你都不怕?”
“你不会害我的。你想杀我有的是机会。”
背后飞来的箭雨,铺天盖的地扑向他们两人。朱璃扶起自己脸色苍白的女儿,顿时拔出了自己腰间佩的长剑,一挥袖管即飞射出去。
雅子只听耳畔一声闷哼,再抬头,感觉到热呼呼的血液流到了自己脸上。接着,脚下方是一空。她和麋鹿是宛如包袱一样,朝那像张开的地狱之门的悬崖底下坠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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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叁陆
(猫扑中文 ) 士兵们追到了悬崖边,只见底下为万丈深渊,人掉下去只怕是粉饰碎骨。于是并没有再继续追赶。
雅子再次睁开眼睛时,山洞上面滴下来的水滴溅到她额头上,很是冰凉。
她爬起来,看见了身旁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麋鹿。
肩头不断地流血,是被璃王射来的剑身削掉了一块肉,伤口血肉模糊。
雅子只是呆了一下,接着,急急忙忙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扯下来一块布,给他捂住胸口。
麋鹿睁开眼睛,看着她,说:你快点走吧。
我能走去哪里?雅子苦笑。
她一个小女孩,包括紫叶,都把她吹的很神,可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这里黑咕隆咚的,她又不认得路,随便走出去,岂不是和自动寻死差不离多少。
麋鹿却不认同她的话,早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说她:你是南夷人,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有本事,可以让动物给你带路。它们甚至可以提早给你发出警告,让你躲开危险的人。
你是南夷人吗?雅子趁机吐露出自己的怀疑。
麋鹿想挠头的样子:南夷人分很多种的。你不是南夷土生土长的人,是不是?
我娘是南夷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这是南夷人的本事。雅子说到这儿,稀奇地问,你说南夷人分很多种?
大多数的南夷人,并不顺从朝廷。他们认为朝廷是对南夷实施侵略的行为。掠夺南夷人的土地,把南夷人当奴隶看待。确实,大部分南夷人,在朝廷眼里,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麋鹿说到激动处,不由难掩口中的愤意,咳嗽时,口角溢出一丝血样。
雅子一边担心地给他拍拍背顺气,一边想,这些东西,她之前都没有怎么听四海说过,更别说从她娘口里听到半句。原来,南夷人和大明人之间的仇恨有这么深?
麋鹿继续说:但是,总有一两个,为了自己私利,把自己卖给了朝廷。同样的,这样的人,不止南夷而已。
雅子听得有些心惊,小心问:你说的是指——
麋鹿嘴角爆出一股冷笑: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听好了,以后,离那个叫做熏的,有多远就多远。我知道他像是救过你的命。但是,说起来,这人也是南夷人的宿敌。
雅子老半天,都没有能听明白他的话。
关于天下纷争,对于她这个小姑娘来说,是很难了解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为了逃脱主母的毒手,从地主家里跑出来的一个小姐。
那你说,我能信任谁?雅子问。
麋鹿看着她,眼里不由之间流露出一丝钦佩。一般的女孩子,哪有她这种可怕的定力。可能遇上点什么事儿,都哇哇大哭了。
你今年几岁?麋鹿问。
六岁。
还小。麋鹿口气里不由含了同情。
雅子认为他年纪也不大,至多,不到十五六吧。
麋鹿说: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和龙潜认识的?你说是他家的家奴。可是,以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当他的家奴?
确实是不合逻辑。
雅子无奈:说来话长,你可能不相信。我是因为某些事被人追杀,结果,他救了我。我欠了他,和他的人,太多的恩情了。
麋鹿不认为她这话有在撒谎,不禁感慨一声:照你这么说,他那人,并不像他传说中的爹那般冷血无情。
我觉得,如果你去求他给你治伤,他应该不会拒绝。
听完雅子这句话,麋鹿一笑,不可控制的,几乎眼角笑出泪水来:他是护国公的儿子,不可能。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熏不会抓着你不放手了。
可你刚才叫我先走。其实,你也是个好人,不是吗?
麋鹿表情一怔,紧接一双俊朗的眸色立马深沉了下来:不要把救你的人都当成好人,好比,熏当时也救过你。
你说朱潜也一样,是不是?
是。
顿时,整个山洞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没有一丝暖和的样子。
雅子其实很清楚,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平白无故救人的人。她娘的死,以及南夷人在京师里遭受到的迫害,把她童年时期保存的美好,破坏到一干二净。
麋鹿轻轻吐出口气:其实我也是在赌,除了你以外,听说护国公对南夷人不错。是不是看在这个份上,他会出手救我一命。
雅子这时感觉到他身上的发热,眉头微皱:我去找点水,我娘说,人发热了,要用冰水退热,否则烧起来很麻烦。
没有用的。除了找到他,没有人能救得了我。麋鹿这样说,接着,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雅子想,她要上哪里去找他呢?
此刻,回放在她脑海里,都是他那双明月般的眼睛,那么的大,那么的亮,好像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他是一抹光,可以射进所有黑暗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她是不是该尝试问问她的小伙伴们,在这里到哪儿去找光。
在地主家的时候,在她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欺负的时候,其实欺负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被孤立。
一个人,不受他人喜欢,所有人都对她疏远,她对世界充满了寂寞,如果没有可以对话的东西,她早变成了个疯子。因为,她只能跟不能说话的东西对话。其余人不得把她当成不正常的人看待。
好在,她自小的天赋,赐予了她和她娘亲一样的能力。她可以与鸟对话,可以与爬过树下的蜗牛对话,可以与池塘里游水的金鱼对话。
她知道它们能听懂她说的话,因为,它们总会用行动来回复她。
这让她心头再也不会寂寞,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小伙伴们都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在黑暗的山洞里,雅子发现了一只乌龟。
只有巴掌大的乌龟,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在她面前慢吞吞地爬动着,速度其实并不慢。
雅子想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躺在那儿发高烧的麋鹿,终是不能呆在这儿一块和他等死,找条出路,对她好,对他也好。
她捏着裙摆站了起来,跟着在山洞里贸然出现的乌龟行走。
一只乌龟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其中,她必须钻过一些刁钻的山壁间的缝隙,那些缝隙,仅是可以容纳她细小的身体一样。她的手腿并用在地上爬着,不无意外,被粗糙的地表摩擦出了血痕。
头发上,秋水帮她梳起来的髻,早就散乱开了,披头散发。满脸污渍,可能现在有面镜子给她照,她都照不出自己的模样。更别谈手脚上的伤痛,都是如此的走一步路疼一步路。
可这些,都不能阻止她一个决心。
在爬过一条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狭隘通道以后,前头,出现了声音。
那声音好像流水,咚咚咚的响,清脆的敲击在岩石上。雅子初步判定,这又是一个山洞,但是和她之前呆的山洞都截然不同。
只感觉巨大的气流,在她露出通道口的瞬间,迎面扑来,一阵清爽。
巨大的空间,宛如像天一样高的洞顶。雅子目不转睛,都忘了把自己的另外半身从通道里拔出来。
一只白鹭掠过山洞里射进来的光,接着,是两只好像芭蕾舞演员的长腿秀脚轻轻落到一个身影的肩膀上。
那人,双腿盘坐在山洞中央碧绿的湖水中,身下是一块宛如白玉的岩石,衬着他看似朴素实则高贵的青袍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萧,似乎意兴阑珊,放在朱红的薄唇上,试着音色。
感觉到乌龟下水的动静,他那双秀丽的眉毛挑了起来,对雅子望过来的眸光,雅子只觉得,又是那升明月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来了啊。他轻轻喟叹着。
雅子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只觉眼前一晃,他的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他底下的眼睛,像是一丝困惑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样子。
雅子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眶居然红了。
狼狈的要死。她拿手去擦眼睛。
朱潜却是把她的手一握,笑着说:你这样好。
原先,她都从来不哭的,被曾雪磐的人弄了那么可怕的伤都不曾掉过一丝眼泪。这让他感到担心,担心她心里落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以及后遗症。
把她小心翼翼地拉了起来。
雅子其实很好奇,他不问,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吗?说起来,她可是没有顾及紫叶他们,一个人先逃了。再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的。他替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再拿条帕子沾了水准备给她擦脸。
雅子想了想,说:他们都被困着,需要有人去救。
我知道。
雅子抬头看了他一下,正有些不解。他突然把她一拽,拽到了自己身后。
前面,在她爬出来的那条通道里,只听有声音浮动。猫扑中文
朱潜轶事二三事叁柒
士兵们追到了悬崖边,只见底下为万丈深渊,人掉下去只怕是粉饰碎骨。于是并没有再继续追赶。
雅子再次睁开眼睛时,山洞上面滴下来的水滴溅到她额头上,很是冰凉。
她爬起来,看见了身旁躺在地上表情痛苦的麋鹿。
肩头不断地流血,是被璃王射来的剑身削掉了一块肉,伤口血肉模糊。
雅子只是呆了一下,接着,急急忙忙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扯下来一块布,给他捂住胸口。
麋鹿睁开眼睛,看着她,说:“你快点走吧。”
“我能走去哪里?”雅子苦笑。
她一个小女孩,包括紫叶,都把她吹的很神,可是,毕竟只是个小女孩,这里黑咕隆咚的,她又不认得路,随便走出去,岂不是和自动寻死差不离多少。
麋鹿却不认同她的话,早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说她:“你是南夷人,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有本事,可以让动物给你带路。它们甚至可以提早给你发出警告,让你躲开危险的人。”
“你是南夷人吗?”雅子趁机吐露出自己的怀疑。
麋鹿想挠头的样子:“南夷人分很多种的。你不是南夷土生土长的人,是不是?”
“我娘是南夷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这是南夷人的本事。”雅子说到这儿,稀奇地问,“你说南夷人分很多种?”
“大多数的南夷人,并不顺从朝廷。他们认为朝廷是对南夷实施侵略的行为。掠夺南夷人的土地,把南夷人当奴隶看待。确实,大部分南夷人,在朝廷眼里,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麋鹿说到激动处,不由难掩口中的愤意,咳嗽时,口角溢出一丝血样。
雅子一边担心地给他拍拍背顺气,一边想,这些东西,她之前都没有怎么听四海说过,更别说从她娘口里听到半句。原来,南夷人和大明人之间的仇恨有这么深?
麋鹿继续说:“但是,总有一两个,为了自己私利,把自己卖给了朝廷。同样的,这样的人,不止南夷而已。”
雅子听得有些心惊,小心问:“你说的是指——”
麋鹿嘴角爆出一股冷笑:“你相信我也好,不相信我也好。听好了,以后,离那个叫做熏的,有多远就多远。我知道他像是救过你的命。但是,说起来,这人也是南夷人的宿敌。”
雅子老半天,都没有能听明白他的话。
关于天下纷争,对于她这个小姑娘来说,是很难了解的事情。因为在此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为了逃脱主母的毒手,从地主家里跑出来的一个小姐。
“那你说,我能信任谁?”雅子问。
麋鹿看着她,眼里不由之间流露出一丝钦佩。一般的女孩子,哪有她这种可怕的定力。可能遇上点什么事儿,都哇哇大哭了。
“你今年几岁?”麋鹿问。
“六岁。”
“还小。”麋鹿口气里不由含了同情。
雅子认为他年纪也不大,至多,不到十五六吧。
麋鹿说:“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和龙潜认识的?你说是他家的家奴。可是,以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可能当他的家奴?”
确实是不合逻辑。
雅子无奈:“说来话长,你可能不相信。我是因为某些事被人追杀,结果,他救了我。我欠了他,和他的人,太多的恩情了。”
麋鹿不认为她这话有在撒谎,不禁感慨一声:“照你这么说,他那人,并不像他传说中的爹那般冷血无情。”
“我觉得,如果你去求他给你治伤,他应该不会拒绝。”
听完雅子这句话,麋鹿一笑,不可控制的,几乎眼角笑出泪水来:“他是护国公的儿子,不可能。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和熏不会抓着你不放手了。”
“可你刚才叫我先走。其实,你也是个好人,不是吗?”
麋鹿表情一怔,紧接一双俊朗的眸色立马深沉了下来:“不要把救你的人都当成好人,好比,熏当时也救过你。”
“你说朱潜也一样,是不是?”
“是。”
顿时,整个山洞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没有一丝暖和的样子。
雅子其实很清楚,这世界上,不可能有平白无故救人的人。她娘的死,以及南夷人在京师里遭受到的迫害,把她童年时期保存的美好,破坏到一干二净。
麋鹿轻轻吐出口气:“其实我也是在赌,除了你以外,听说护国公对南夷人不错。是不是看在这个份上,他会出手救我一命。”
雅子这时感觉到他身上的发热,眉头微皱:“我去找点水,我娘说,人发热了,要用冰水退热,否则烧起来很麻烦。”
“没有用的。除了找到他,没有人能救得了我。”麋鹿这样说,接着,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雅子想,她要上哪里去找他呢?
此刻,回放在她脑海里,都是他那双明月般的眼睛,那么的大,那么的亮,好像照亮了整个黑暗的世界。
他是一抹光,可以射进所有黑暗的地方。
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她是不是该尝试问问她的小伙伴们,在这里到哪儿去找光。
在地主家的时候,在她被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欺负的时候,其实欺负并不可怕,更可怕的是被孤立。
一个人,不受他人喜欢,所有人都对她疏远,她对世界充满了寂寞,如果没有可以对话的东西,她早变成了个疯子。因为,她只能跟不能说话的东西对话。其余人不得把她当成不正常的人看待。
好在,她自小的天赋,赐予了她和她娘亲一样的能力。她可以与鸟对话,可以与爬过树下的蜗牛对话,可以与池塘里游水的金鱼对话。
她知道它们能听懂她说的话,因为,它们总会用行动来回复她。
这让她心头再也不会寂寞,却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些小伙伴们都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在黑暗的山洞里,雅子发现了一只乌龟。
只有巴掌大的乌龟,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在她面前慢吞吞地爬动着,速度其实并不慢。
雅子想了一下,扭头看了眼躺在那儿发高烧的麋鹿,终是不能呆在这儿一块和他等死,找条出路,对她好,对他也好。
她捏着裙摆站了起来,跟着在山洞里贸然出现的乌龟行走。
一只乌龟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有点不可思议的事。
一路走,一路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其中,她必须钻过一些刁钻的山壁间的缝隙,那些缝隙,仅是可以容纳她细小的身体一样。她的手腿并用在地上爬着,不无意外,被粗糙的地表摩擦出了血痕。
头发上,秋水帮她梳起来的髻,早就散乱开了,披头散发。满脸污渍,可能现在有面镜子给她照,她都照不出自己的模样。更别谈手脚上的伤痛,都是如此的走一步路疼一步路。
可这些,都不能阻止她一个决心。
在爬过一条长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狭隘通道以后,前头,出现了声音。
那声音好像流水,咚咚咚的响,清脆的敲击在岩石上。雅子初步判定,这又是一个山洞,但是和她之前呆的山洞都截然不同。
只感觉巨大的气流,在她露出通道口的瞬间,迎面扑来,一阵清爽。
巨大的空间,宛如像天一样高的洞顶。雅子目不转睛,都忘了把自己的另外半身从通道里拔出来。
一只白鹭掠过山洞里射进来的光,接着,是两只好像芭蕾舞演员的长腿秀脚轻轻落到一个身影的肩膀上。
那人,双腿盘坐在山洞中央碧绿的湖水中,身下是一块宛如白玉的岩石,衬着他看似朴素实则高贵的青袍上。
他手里拿着一把萧,似乎意兴阑珊,放在朱红的薄唇上,试着音色。
感觉到乌龟下水的动静,他那双秀丽的眉毛挑了起来,对雅子望过来的眸光,雅子只觉得,又是那升明月在黑暗里亮了起来。
“来了啊。”他轻轻喟叹着。
雅子没有来得及反应时,只觉眼前一晃,他的身影落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他底下的眼睛,像是一丝困惑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样子。
雅子这才知道,自己的眼眶居然红了。
狼狈的要死。她拿手去擦眼睛。
朱潜却是把她的手一握,笑着说:“你这样好。”
原先,她都从来不哭的,被曾雪磐的人弄了那么可怕的伤都不曾掉过一丝眼泪。这让他感到担心,担心她心里落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以及后遗症。
把她小心翼翼地拉了起来。
雅子其实很好奇,他不问,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吗?说起来,她可是没有顾及紫叶他们,一个人先逃了。再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能平安无事,是最好不过的。”他替她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再拿条帕子沾了水准备给她擦脸。
雅子想了想,说:“他们都被困着,需要有人去救。”
“我知道。”
雅子抬头看了他一下,正有些不解。他突然把她一拽,拽到了自己身后。
前面,在她爬出来的那条通道里,只听有声音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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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潜轶事二三事叁捌
熬好了的药,先给麋鹿服用。
大黑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来说:“璃王的兵撤走了。”
既然他们都说,他们是被朱璃逼着跳崖的,至少知道了朱璃在这附近。而且,谁不知道,护国公和朝廷是死对头,无论如何,抓到他朱潜的话,对朝廷是最有利的事。
对此,大黑都是十分的担忧。感觉他们似乎势单力薄。没想到,朝廷把兵带到御鸿书院了。
朱潜似乎忧心的不是这个。朝廷再多的兵在这里,想抓他,其实并不容易。
他找个地方哪儿躲着,都绝对不会被轻易抓到。拖延,是耗尽对方最好的策略。对方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等着抓他。
如今问题是,中毒的人等不起。
按照麋鹿的说法,这个中毒者,恐怕远远不止麋鹿他们这群人。
他朱潜并不是说同情心泛滥,只是,怕这个毒,如果不是毒,是疫情?
手指头不由挠了下额头。这会儿,是有点孩子的模样了。
大黑看着他,替他辛苦。想他不过七岁,肩上要负担的东西太多了。真不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承受的。
雅子突然在旁边说了一句话:“我没有什么事,还好。”
朱潜摆过头,眼睛微眨,冲她的脸看着。
雅子不知不觉之中,微低了脑袋。
害羞。
麋鹿吃完药像是躺在地上打盹,实际上,是一直那双眼睛在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上打转。
“千万不要发烧了。”朱潜突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似乎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雅子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这话里头浓浓的一种关心之意,顿时暖到了心头上。
“先必须找到这些人是如何死亡的原因。是被利器所伤而死,还是死于其它原因,才好判断病因的来源。”朱潜深思熟虑后说道。
麋鹿已经不把他当成小屁孩看了,听他的话,完全是个老头子。
咳出口里的一声痰,麋鹿说:“恐怕要回山上一趟。这些人,既然是从山上被冲下来的。我看他们身上的打扮,有些分明是书院儒生穿的袍服。有可能是来不及逃走,在书院里已经呢遇害了。”
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回书院的话,回去的路,是否可靠?会不会有人在书院里守株待兔?
大黑说:“可我们走的时候,书院已经被山洪摧垮了。”
麋鹿从这话里得到信息,他们应该是比较慢离开书院的一批人。这意味着,他们走的是和普通人离开书院的正道不一样的密道。
“书院里那群老头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吗,龙潜?”麋鹿嘴角有些酸酸的。想着身份不一样,真就人命的价值变得不一样了。
像那种可以完全安全离开书院的密道,分明,书院里那些老头,是不会对普通老百性说的。只会透露给龙潜这样的人。
朱潜听出他话里的那丝妒忌,回头,像是挑了下眉:“我只能告诉你,世上没有好处的事儿,对你这种人,是不会做的。”
麋鹿顿时歪了嘴角。
这个可以叫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像雅子,他朱潜伸手就去救,绝不会有一丝迟疑。因为这个小姑娘本就是心地善良,绝不会反咬恩人一口。像他麋鹿,勾心斗角,要死了还不忘拉人下水。这种具有心计的人,谁想救,都得考虑后果。
雅子微微摆着头,像是很有意思地听他们两人说话。
麋鹿佯作委屈:“我这好歹救了她一命。”
“抱着目的救人不叫救人。你救她,其实目的只有一个,你知道她会找到我。你跟着她,总能救到自己。要是继续落在璃王手里等毒发身亡,不如拼死一搏。获救的可能性,你在心头盘算过,不亏。”
这个小屁孩这么聪明,针针见血,还让不让人活?麋鹿干脆闭上眼睛,装死了。
“他只能算是半个好人。”朱潜回头,对雅子宛如长辈警告晚辈。
雅子点点小脑瓜。
“二白还联系不上?”朱潜接着问大黑。
因为联系不上二白的关系,他们才之前已经推测出雅子他们一行出事了。
大黑感到困惑的也是这点。按理说,他这个兄弟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中了他人圈套出事?
二白又是对朱潜绝对是忠心耿耿的,更不会做出背叛的事儿。
最糟糕的结果是,二白死了?
大黑不是没有顾虑到这点,但是,所有情绪隐藏在了内心。
朱潜轻轻扫了下他缄默的脸:“他要是受到伤害,不会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朱潜早就从自己娘亲那儿听过,他们两个之间会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灵感应。
大黑顿时有种热泪盈眶。
要是他大黑侍奉的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的话,能说出这样最能实质性安慰到他给他定心丸吃的话吗。
“我说,你打算怎么回书院查明病因?你回去,还是只让他回去?”麋鹿突然发出声音问。
朱潜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弯下腰查看他:“怎么?服完药感觉更不舒服了?”
“肚子疼。”麋鹿不知道是好是坏,只觉得肠胃犹如绞痛。
“我给你开的药里头,有些下泻的药。你身子底子好,可以尝试直接清热排毒。”
什么毒都好,排毒不过于下泻,发散,或是中和。最好是中和。可是,如果一时找不到病源,只能尝试着以中医的方式下泻发散。这就是中医的厉害之处了。治万病不忘本宗。
只要一个人自身的抵抗力足,总能把外来侵略的病靠自己给驱走。大夫要做的事,就是帮忙患者祛毒。
这种医学的博大精深,麋鹿哪能懂。但是,他觉得眼前这张小脸绝对能信得过,说:“你这样给我排毒,最少可以减缓我体内的毒进一步发作,是不是?”
潜说。
那归因于他身子底子好,总是可以拖延些时间。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麋鹿不由朝雅子那压根儿是营养不良的小脸看了下。
他能耗得起的时间,雅子肯定耗不起。也就是说同样中毒,他麋鹿死亡的时间,绝对比雅子要迟。而在这段宝贵的时间里,或许就是他得救,雅子没能获救的最重要因素。
朱潜锐利的眸子读到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冷酷地说:“后悔了吗?”
如果他一开始,在看见熏他们朝尸体靠近的时候先出声阻止,雅子不一定中毒。他麋鹿是想拉着人垫背,结果,把这个无辜的小姑娘给拉进来了。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只想着,自己如果能得救,这个小姑娘一样能得救。所以说,普通人,和大夫之间的区别在这里。大夫能想到的后果,他麋鹿想不到。
麋鹿咬了下嘴巴,此刻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雅子其实刚刚,可能已经犯困的关系,抱着自己膝盖头在打盹了。并没有听见他们以下的对话。因此,朱潜才直接和麋鹿说了。
大黑走过去,把她轻轻抱起来。主要是怕她冷,要把她挪到地上铺的一张毯子上去睡。
摸了一把小姑娘的额头,大黑掉头对小主子说:“好像有点要发烧了。”
发烧,等于发作。等于是,毒正式与体内的正气交战了。这时候,中毒者开始真正踏入了危险的地带。
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耽搁的话,她这条命可能就要损失在他手里了。
朱潜轻轻地吁出口气。
麋鹿垂着眸子不说话。他找个地方去拉肚子,即排毒。
拉完后,喝过水。麋鹿盘坐在原地运气,闭着眼睛对朱潜说:“如果你以后要拿什么药试用,尽拿我来。”
朱潜冷冷地说:“你的情况和她不一样。否则,我还真想这么做。”
麋鹿抽了抽脸:“我知道我错了行不?”
大黑不得不回头,看着他们这两个孩子终究是像孩子一样吵了起来。
“要不,由我回书院,给你探探?”麋鹿说。
“你这句话,我等了很久。”朱潜没有客气。
麋鹿顿时黑了脸:“你真是冷酷的一点血都没有。像你爹,不像你娘。”
“噢,你见过我爹娘了吗?”朱潜弯起的唇角,尖露出的嘲讽清晰可见。
麋鹿哼了哼。
“你该庆幸没有见过我娘。否则,她一剂药,直接让你现在躺在那里变成半个死人。”
麋鹿诧异地张大嘴巴。
朱潜意味深长地对着他勾起了眉毛。他娘,是什么样的本性,只有他这个儿子最清楚。
“这么说,你们家里三个人都很毒了。”麋鹿反正气不过。
“这是我们家的荣幸。对坏人毒,天经地义。”
麋鹿想趴到地上哭。这个小屁孩,嘴巴这么毒这么狠的。到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过他。
“南夷人。听说仓皇堡的少主,是四大才子之一。你应该认得。”
麋鹿趴到地上的脑袋,抬起来,对上朱潜那双眸子,嘴巴一咧:“你怎么不干脆说我就是那个少主?”
“你没那个胆量。”
“什么意思?”
“仓皇堡的主子,人称阎王那里的鬼大夫。能轻易中毒了?”
麋鹿果然没有想到这。
“你是觉得我朱潜再毒,都没有那个鬼大夫可怕。所以找到我这里来,也没有想过找他。”
麋鹿嘴角再一歪。
大黑读懂了朱潜的话,眼下敌方势力不明,最好,先找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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