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最牛国医妃TXT下载最牛国医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最牛国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肥妈向善     最牛国医妃txt下载     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2】一举拿下

    京师里的冬天看起来是才刚刚进入隆冬的样子。梅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的关系,反而不开花了。但是,宫里的人听说,北燕的梅树,尤其是燕都里护国公府里的那几棵千年梅树,今年盛开的场景犹如樱花,大概是最近几年来开的最美的一次,或许不仅仅是最近几年而已。

    朱公公拎着平常拎的那个小竹篮,是给自己主子在宫外采了些野花,进景阳宫的时候,能听见一串女子悦耳如铃的笑声传来,不由嘴角跟着扬起一丝微笑。

    两名女子,坐在院子里的小凉亭中,四周升着暖炉,所以不觉得冷。宫女们,端了用个小红泥炉子在给主子煲茶。

    朱公公走到两个女子面前,弓着腰叫道:“淑妃娘娘,常嫔娘娘,奴才给两位主子请安了。”

    淑妃没有答声。常嫔的目光落到朱公公拎的竹篮里的野花,看着很来兴致,说:“这个好。不过,插在花樽里,显得略微清淡了些。”

    野花肯定是不能插在宫里的花樽的,小小的野花,不明来历,有失体统,有失皇上的面子。

    朱公公解释说:“这是奴才给淑妃娘娘拿来压做书签的。常嫔娘娘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拿几支去。”

    常嫔见着还真喜欢,亲手在竹篮里挑了几支,交给身边的人,转头对淑妃说:“淑贵妃,臣妾托淑贵妃的福,捡几支野花回去添添雅兴。”

    淑妃垂眉含笑,道:“喜欢的话,全拿去都得。不就几支野花,反正明儿他闲不住,要出门,还是会去采的。”

    朱公公是进出宫门的常客了,以前说是去给淑妃采药,现在,是去给淑妃采花。又因着朱公公有先帝赐的那个荣誉头衔,平常进出宫门不比其他宫里的公公,没有什么限制,可以说是比主子更来去自如。

    常嫔偶尔心里都想,实际上,万历爷最爱最疼的女人,一直是淑妃吧。

    看看,容妃说是受万历爷宠爱,最终都那个下场了。前段日子,前两年最得宠的李华,不也一样栽。皇后娘娘在春秀宫的位置里虽然说好像没有什么变,可到底,皇上把朱公公这样的人,都只赐给了淑妃。

    淑妃一复出,马上提为淑贵妃。

    说万历爷最疼的不是淑妃,恐怕谁都不相信呢。

    常嫔心里对此却是早已一片平静了。在宫里呆久了,什么心的女人都好,早就有了宫里人的那份苍老。

    她今儿来其实不为别的,自己的儿子,做事儿稳靠,向来不需要她担心,可近来宫里发生的几件事儿,真让她开始有些忧虑了。想到大皇子是和八爷一块走的,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再说,不是宫里都说,淑妃是大皇子身后最大的靠山。她和淑妃,应该有共同的利益可以商量。

    朱公公把竹篮交给宫女以后,亲手给她们两个沏茶。

    常嫔借着书签的话题说了起来,说:“八爷去的时候,说护国公王爷府里有几棵千年的梅树,如果能向王爷讨到一两支回来,打算回来种到八爷府里去。”

    淑妃一听笑道:“你这是不是想着,等八爷娶了王妃以后,你可以顺道出宫,借八爷的福,在宫外度过余年了。”

    “不瞒淑贵妃,臣妾还真是有这么个念头,只怕皇上不答应。”

    “你膝下,代替刘嫔,养着十九爷。你这一走,十九爷怎么办?虽说养母不及生母,到底你对十九爷的那份心是真的。”淑妃说到这儿不由嘴上一叹,“但是,孩子能不能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却是难说。”

    常嫔心头一凛,知道淑妃说的是谁。淑妃说的是,近些天来,让六宫所有主子都大开眼界的那个小主子——九公主。

    九公主年纪小,但是,倍受皇上的疼爱,这个谁都知道。但是,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小小年纪本该单纯到什么一样的小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心眼儿,反正做出来的事儿一件比一件让人震惊。

    先是,大家都知道的,容妃是因为九公主的一场哭泣,被万历爷打入冷宫的。事后大家都知道这其实怨不得这个孩子,只能说这个孩子是大人争斗之间利用的一颗棋子。之后,容妃没有办法当九公主的养母了,九公主被送到了皇后那里养。九公主的生母吴修容肯定不高兴。

    “那天,吴修容是有托人到本宫这里请求,说是希望本宫本着天下父母心的怜悯,向皇上皇后求情,恳请把九公主交还给她自己养。”淑妃说到这儿摇了摇头。

    常嫔听说过这事儿后来,淑妃好像是在万历爷面前提过了这事,万历爷大概也是想到一些什么事了,好像是想到刘嫔的事了,结果,真的答应让九公主回吴修容那儿。事情发生在皇上派人上皇后那里接九公主那会儿。九公主自己赖在了春秀宫里不肯走。

    听说皇上的人都很吃惊。

    九公主虽然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可是,说起话来,比生病的十九爷伶俐多了,这也是九公主倍受皇上喜爱的原因。九公主清楚地咬着字对皇帝的人说,说皇后疼她,比吴修容更疼她。

    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你说她能懂什么。万历爷一听,大发雷霆,想这是不是皇后给九公主灌输了什么*汤,哪有孩子会说自己亲娘不好的。皇后肯定是觉得自己委屈了,孩子说她好,她能有什么错吗?要说错的话,肯定是那个对孩子不好的。

    皇上亲口问起九公主,为什么说皇后好,但是亲娘不够皇后好。结果这个孩子说的那番话,才真正让所有大人都意外了。

    “不像皇后娘娘教的。因为皇后娘娘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心里居然想着这个。”淑妃当时在现场的,因为万历爷希望有个人亲眼在旁边为他做证,免得说他这个皇帝判案有失公平。

    九公主说了亲娘哪里不好吗?没有。九公主说吴修容对她好,但是太好了,好到变溺爱了。她希望有个比较严厉的母亲,纠正她的那些缺点。皇后对她不能说宠,每天会抠着她认字写字。

    准确来说,这孩子有一颗野心,不服人输的野心。这点,正合了万历爷好胜的胃口。

    吴修容哪里想到女儿居然嫌弃她溺爱过头,回头且被万历爷训了一顿。

    “吴修容到现在都想不通吧。”常嫔可以想象吴修容的心情,那心情大概是被自己养的狗仔咬了一口的感觉,可以痛彻心扉。

    吴修容能怎么想?肯定想着是皇后造的孽。

    话说,吴修容本来不是求着皇后的吗?为什么到后来反而和皇后闹崩了。

    “春秀宫里的那位——”淑妃用了代名词,以免直指到某人头上显得不敬,对常嫔实话实话,“吴修容说她利用孩子胁迫她,希望她在本宫这里窃取消息。”

    “咦?”常嫔吃了一惊,想,皇后娘娘的手够长的了,几乎什么宫里都有皇后娘娘的眼线,有必要如此煞费苦心利用到吴修容吗?

    “主要是在福禄宫。”淑妃这句话算是拆穿了玄机。

    福禄宫里,哪怕皇后娘娘的手再长,是都伸不进去的地方。进去服侍福禄宫那位主子的人,只有她淑妃。

    “其实。”淑妃口气里饱含了一丝好笑,“福禄宫里的情况,一如太医院向外面说的,皇后压根儿不需要大费周章,以为皇上瞒着她什么。”

    这样说,太后真的是一直昏迷但是没有死。

    常嫔却是觉得可以稍微了解皇后的心情,要是她的话,恐怕照样要费尽心机摸进福禄宫里,为什么,因为一个女人的好胜心。淑妃能进去的地方,她身为六宫之主,却进不去,这完全说不过去。

    女人心都是这样的,多疑!

    吴修容这算是和皇后正面撕破脸了,而且得不偿失,赔了孩子。是人,都在背后取笑吴修容的失算。按理,这个吴修容应该改变态度,去巴着皇后了。可是,人家吴修容没有任何这方面动静。

    常嫔为此偷偷瞄了身边这个女子一眼,想着宫里如今气氛变化

【213】梅花样的男子

    大家顺小邓子的话望过去,见除了灵空以外,不出意料,被指的人,还有一个,是慧可。

    明德沉了脸,早就怀疑这两人心怀不轨了,那晚上,和莲生一块在寺里失踪的人是灵空,可后来灵空回来后却矢口否认自己并没有和莲生同行。由于无凭无据,仅靠一个人证词,莲生也没有办法证实灵空骗他出去的。

    慧可当晚究竟是不是一夜在太白寺里,谁也一样没有办法证明是或是不是。毕竟这两人都是寺庙里有些威望的长老,在寺里各有各的徒弟。想要扳倒并不是那么容易,除非,像弘忍一样,被举出确凿的证据来。

    现在,看李敏带了人证这样的气势,莫非是一口气要把这两人拿下来。

    净远默诵经文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儿,在李敏那张清冷的秀颜上停驻,过了一阵,嘴角不禁喃喃:善哉善哉。

    被当庭指证的灵空,刚开始还是受惊一下地瞪了下眼,紧接像是生气地猛拂僧袍,冲着指证自己的小邓子吼着:“你是何人?老衲从来没有见过你!你这满口胡言栽赃于老衲,是受了谁的指使?!告诉你,这里是佛门圣地,容不得无中生有,污蔑人!”

    如果这会儿小瞧皇宫里的小太监,绝对是失策了。像这些在皇宫里跟过师傅的人,对于应付各种各样的情况早有高手指教,哪有那么容易被反咬。再说了,这回可不是为自己辩护,是执行任务。

    没有心虚,这些太监拼起命来,李敏只能想到一个词,叫做英雄。对,对于这些人来说,完成这样的任务绝对可以叫做英雄了,因为平常当的都是小人行径,哪有几次这样爽快的机会指出别人小人。

    面对灵空的反咬,小邓子对着殿内所有僧人鞠个躬,继续说:“各位大师,奴才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哪敢上这儿来指证一个得道高僧。都知道说什么话都好,众人更肯定是信任一个大师而不是信任一个奴才。所以,这个证据,请大家看好了。”

    只见小邓子忽的,像变戏法一样,从袖管里扯出来了一串佛珠。

    那些僧人们一看,眼睛全瞪足了。像得道高僧这些,自己都有自己专用的佛珠,而且这些佛珠更不会说是随便给人拿来用的,因为佛珠是高僧的法器,象征高僧的修为修炼的一个东西,怎可以随意借人。送人倒是有的。

    眼前小邓子手里举出来的这串佛珠,只要认识灵空的,都知道是灵空佩戴在手腕上的一串念珠,佩戴的年代也是久远的了,只见佛珠上布满了僧人诵经时拂过的汗液结晶,粒粒可证。

    现在灵空的佛珠,送给了谁?

    “这是灵空大师送给奴才主子的,因为灵空大师要把方丈送给奴才的主子,为了显示对奴才主子的诚心诚意,把佛珠一并进献给了奴才的主子。”

    “胡,胡,胡——说!”灵空环顾四周,见四周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嘴唇哆嗦了起来,“是,是这个贼人偷了老衲的佛珠,然后对着老衲栽赃!”

    “奴才务必提醒大师。奴才不过是会一点三脚猫功夫的贱奴,怎么能从灵空大师眼皮底下把佛珠偷走。灵空大师佩戴佛珠应该是片刻不离身。再说了,你口口声声说杂家污蔑大师。可是,这串佛珠是奴才从奴才主子里拿到手的,是奴才主子认为人要摸着良心做事说话,看不惯一个出家人做这种可耻的行径,让奴才公告于天下,才把它交给奴才的。莫非大师是想说奴才的主子张口污蔑大师?”

    “好个贼人,巧舌如簧,是谁教你的!明明是你趁老衲沐浴的时候偷了老衲的佛珠,老衲这就在佛祖面前替天行道——”

    像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灵空忽然变脸,左手藏在袖袍里的拳头一掌抓出去,是要直抓住了小邓子的脑袋。

    小邓子肯定是反应过来,直呆在原地了。

    同殿当中,几个高手先后迅速反应。兰燕一边护着主子,一边那剑从刀鞘里拔出来飞向灵空击出的飞掌。

    明德率先出击,横飞到了小邓子面前,站住之后,伸开两掌,迎面与灵空飞来的掌声相击。

    砰砰!

    肉体相搏的声音如雷贯耳,李敏肃着脸站了起来,突然对身后静待命令的那群护卫道:“拿下!”

    “是,王妃!”

    几条迅捷的黑影瞬间从她身后飞出去,在灵空和慧可四周形成了包围圈。

    灵空缩回了掌心,怒喊:“你这妖女!老衲早看清楚了,你这是祸害苍生的妖女!”

    李敏冷冷的一声笑:“什么时候,在佛祖面前,一个恼羞成怒的僧人,竟然因为栽赃不成,张口就骂一个人叫做妖女了,就不怕佛祖看了笑话。本妃倒想看看,大师怎么证实本妃是个妖女?”

    净远直念:哦弥陀佛。

    明德虎着脸对灵空道:“这是隶王妃,我们主公的王妃,灵空师叔,你如此说话是不是太失礼了?”

    “你看看她做了什么?带了一个贼人,口口声声污蔑你两个师叔不说,现在,出动了护卫,是想把老衲和维那杀了灭口,谁是真正的祸害凶手,大家眼睛黑黑白白看的一清二楚!”

    “你说谁想杀人灭口?”李敏一句话打断对方,“刚才,是谁对本妃带来的人证物证抢先出手的!没错,大家的眼睛都是清明的,不是瞎的,看的一清二楚。还有,本妃如果想杀人灭口何必辛苦地带人证物证上来。本妃不过是看着凶犯已经是恼羞成怒露出原形了,想对证人动手灭口了,众人心里都有数了,因此,出动军部的人,把凶犯绳之于法。”

    只见,围住两位高僧的护国公府护卫,拿出来的不是杀人的大刀,而是绑人的绳子。

    灵空和慧可的脸上一下子刷的铁青:简直是奇耻大辱!如果对方拿了大刀来场生死对决还好,结果,居然拿绳子准备绑着他们,这是打算带他们去游街示众吗?

    净远站了起来,大叹一声:“这又是何必?两位师兄师弟,既然犯了法,伏法吧。在佛祖面前,出家人更不可打谎语的。”

    “老衲何罪之有!”灵空义愤填膺地挥打两只袖管,“明明是这个女子有意栽赃于老衲!老衲何必抓方丈?方丈这不是自己出外,又平安回来了吗?”

    “方丈是被人绑走的。这点,解救方丈的怀让等人,都可以作证。”明德说。

    “绑架方丈的人是谁?怀让等人看的清清楚楚,有老衲在场吗?明德,你说话要讲求证据,不要误导你师傅和其他僧人,中了这个女子的圈套!”

    “虽然怀让等人,没有看见师叔在场,按照当时方丈被绑的痕迹来看,绑架方丈的人里面应该有东胡人。”

    “那就是了,东胡人绑的方丈,与老衲与维那有何关系!老衲一开始不是说了吗?要不是方丈自己心虚,方丈不会自己只身离开太白寺,又怎么会误中了东胡人的圈套遭到绑架!现在的问题应该是,让方丈自己出来说清楚,方丈为什么自己心虚要离开太白寺?”

    “够了。”

    清冷的两个字,打住了双方的争议。众人望过去,见出声的又是李敏。

    “你又有什么话想说的?”灵空冷冷地一哼。

    李敏淡淡道:“本妃说了,本妃只是来举证的。既然大家心里又有了疑问,当然要说到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明德等人听了这话望过去,才发现,殿里的高僧,确实有部分,因为灵空刚才的话,再次表现出了迟疑。可见,大家对莲生离寺的缘故,仍存有很深的顾虑。

    “怀让师父,请说出你知道的东西。”李敏说。

    怀让在众人面前走出来,眼眶里都要掉出眼泪了,说:“是,是我不好,给了灵空师叔空子钻。上次,我随莲生方丈出外解救隶王妃的时候,看见了莲生方丈与高卑人似有交集。所以,在本子里记了下来,放在了藏经阁,灵空师叔肯定是看到了我写的东西,去胁迫方丈离开太白寺。”

    众人听见怀让这话以后,不无意外,哗地一声巨响。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哎!几位高僧深深地叹息。

    灵空对此却是得意起来,说:“方丈果然是心虚,与高卑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吧!”怀让抓住他这话指住他,“是你,你现在自己都承认了,是你害方丈离开寺庙遭到绑架的,你与东胡人勾结!”

    “老衲从不与东胡人勾结,再说了,老衲哪怕拿了你写的东西去质问方丈,应该说,也是老衲出于关心太白寺的安危,并且关切到了方丈的名声,私底下过问方丈,有无过错?”

    高僧们听了灵空这话,纷纷点头赞同。

    一片点头赞同声中,只听一声轻轻的冷哼,众人停下,望过去。灵空冲李敏甩袖:“现在事情都黑白分明了,隶王妃还想如何,继续污蔑老衲吗?”

    “本妃想提醒众僧的是,一事归一事。绑架属于重罪,胁迫也是重罪,这些并不能因为是出自任何原因便是能让其变成无罪的罪行,既然是重罪,这些现在犯了罪行的人,必须绳之于法,受到重罚。否则,民风下行,每个人都可以因为莫须有的理由无理绑架他人了。太白寺身为当地百姓仰慕的佛门圣地,作为寺庙里的两位得道高僧,却做出这样的罪行来,想用各式各样的借口为自己脱罪,如果寺里的其他高僧不仅不懂法理,还为之交口称赞,只怕,这千年古寺的名声,在今日今时都可以毁之一旦了。”

    这番话犹如一棍子,打到场内众僧的眼珠子都一瞪,有种被冷水浇遍了全身,直发哆嗦,不能不清醒过来。

    灵空和慧可同时都是一个变脸。

    “老衲没有!”

    “你刚刚自己都承认了,是你勾结他人,且不说后来证实了是东胡人,把方丈引出了太白寺,让方丈遭遇绑架。至于这些人绑架方丈为了何事,本妃这就把接下来发生的事说明白了。其实本妃后来接到过绑匪发到王府的一封通牒,说是,如果本妃不到某个地方的话,他们会把方丈杀了。”

    殿内众僧吃惊地看着她:这话什么意思?

    明德心里甚至有种焦急,这岂不是说了,她和方丈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灵空和慧可的眼底闪过一抹暗光。这女人不是傻的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对!”李敏微笑着,面对场内各种各样质疑的目光,“本妃承认,本妃和方丈之间,是有些秘密。而这个秘密,其实,大家都心里很清楚的了,否则,大家也不会因此像是为难地坐在这里,在本妃来之前,为了方丈带来的利益关系,在这里争论不休。”

    “隶王妃!”明德转身,对她道,“你必须说清楚了,这可关系到我们方丈和太白寺的名声。”

    灵空和慧可都使劲地瞪了瞪明德。

    “本妃自然要把话说清楚了,毕竟关系的,还有本妃自己的名声。其实,进入京师朝拜皇帝的某国使臣,已经朝燕都进发了。过几日,本妃要前往某国。所以,方丈与本妃有什么关系,方丈与高卑国有什么关系,大家还有不明白的吗?”

    殿内的每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因为都很清楚,现在听李敏坦白之后,犹如李敏之前说的那样,更为为难。要不是因为为难,这些人,在她来之前,不会在这里迟疑和犹豫了,而是直接把莲生怎样了。

    只能说,哪怕是佛门圣地,这些僧人们的心里,终究是为了一个利字。

    所谓出家人看空尘世,是不成立的。像慧光那样的大师,能看淡尘世名利,却也必须心怀社稷和百姓。因此,不能说这些高僧都是牟利之徒,只是,出家人执着于清规惯了,有些事儿上太过执着下来,脑子不通,变成了心里头的芥蒂。

    李敏其实来,是来解开这群人心中的芥蒂的,包括那个自己都想不开的当事人。淡然一声道:“方丈本人和不和大家说,本妃认为,事关方丈本人隐私,方丈有权利说或是选择不说。不过,众位高僧如果心里只是介意住持的身份和国籍的话,本妃以为,各位高僧的心眼是不是小气了些。要知道,在人家高卑国的国寺中,历代高僧里面不乏有大明人当住持的先例。堂堂大明古寺和高僧的胸怀,莫非比不上人家高卑?佛学,不是指学海无涯,佛家子弟不分东南西北,更不分国籍,胸纳百川吗?”

    伴随她这句话,殿内一片沉静犹如暴风雨后宁静下来的大海。一些僧人,开始嘴角溢出欣叹,貌似自己都觉得好笑的欣叹。

    什么芥蒂?她说的没错。他们堂堂大明,可以比不上高卑吗?更何况,不能说没有大明国内没有这个先例就不可以这样做。如果他们太白寺第一个做了的话,反而是名垂千古的佳话了。

    “好!”站在对面屋顶上的屠二爷,忍不住拍掌叫好。

    屠少斜过眼,在屠二爷那张打了鸡血的脸狠狠地一瞪,回头的时候,却也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继续落在屋里那名女子清冷的侧颜上。

    可能是回想到上次要杀她时的情景了,那个时候,她临危不惧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他脑子里了。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女人,好像早知道了死为何物似的,一点畏惧的表情都没有。

    这个女人,心里还有害怕的东西吗?

    不由握紧的拳心里,冒出了层细汗。

    “他来了。”

    屠二爷这话刚落,换上普通僧人灰袍的莲生,出现在众僧所在的大殿内。

    有了李敏那番话开解以后,那些高僧们,如今面对莲生的时候,都不由自主地微垂下脸。

    灵空满脸恼红。慧可发出几声冷笑,道:“你还有脸出来吗,方丈?”

    怀让生气地刚要站出来,被明德伸手拦住。

    莲生走了几步,站在他们两个面前,清冷平静的眸子,望着他们两个,说:“在慧光大师回来之前,身为徒儿的我,答应过师父,一定会为师父守护住太白寺。因此,上次师叔说的话,让我十分做出了选择,我不想因为我自己,给太白寺带来任何委屈以及无中生有的指责。”

    “所以呢?”

    “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大家听见了没有?”慧可冲殿内所有高僧喊,“是方丈自己要离开本寺的!”

    “但是隶王妃说的话没错。绑架是重罪。不可以因为任何动机而庇护这种罪行。犯了罪的人,必须绳之于法。是佛门弟子的话,犯了这种罪行,更应该是重罚。毕竟出家人不比普通百姓,六根本该清净。所以,在贫僧身为住持之位,未被剥夺之前,必须履行身为太白寺住持的职责。”

    “什么职责?”慧可冷笑地问。

    不过一个年轻的和尚,冠了一个住持的名罢了,能做什么?

    “维那,你虽然身为本寺的维那,但是知法犯法。我是太白寺的住持,根据寺规,可以直接对三纲进行取缔,废除。你,与灵空,都犯了戒规,犯了佛门子弟不该犯的罪,触犯了大明的律条。从今刻起,以我太白寺住持之名,将这两人除出太白寺,除出佛门,移交护国公府军部依法惩治。寺中,有任何想为这两名罪犯狡辩之人,一律同法。”

    嗖的一阵,像是一片冷风激荡在大殿中。众僧,都犹如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和尚。他们的目光里,有着与截然不同的一种生畏存在了里头。

    李敏都不由低头含笑:这些人,只知道指责慧光,其实眼光真都不如慧光。说实在话,或许是这些僧人在太白寺一个地方呆久了,所以不像年轻时四处游走过的慧光眼界开阔。慧光把莲生弄回来,当然是因为早就看出莲生体内那种天生尊贵的气质。

    灵空猛退了两步。

    慧可上前,忽然伸出双手揪住了莲生的交衽:“你,你说你是谁?方丈?你能是方丈吗?可耻不可耻,你这个高卑人!”

    “贫僧怎么可以不是住持了?贫僧的住持之位,是名正言顺地继承的。不像你们,两位师叔,心怀叵测,做了佛门弟子不该做的事情。贫僧,哪怕是离开太白寺,都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佛门的事情。贫僧,在佛祖面前清清白白,不像两位师叔,在佛祖面前已经不清白了。”

    “你胡说!佛祖眼睛都在看着,佛祖不想让太白寺让高卑人夺走!”

    “在佛祖的眼界里,众僧都是僧,没有高卑人或是大明人之分,没有太白寺或是其它寺庙之分。连隶王妃这样的还俗人都知道的佛理,为什么两位师叔如此执迷不悟?师叔,不过是自己想要当住持罢了——”

    啪!

    慧可被揭露时的怒极,挥起的那巴掌,在半空中被莲生的另一只手生生地挡住。慧可挣扎了下,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反而莲生抓住他手腕的手骤然一松时,他猝不及防,狼狈踉跄了两步之后跌倒在地。

    护国公府的护卫立马拿着绳索上去,把他和灵空一起五花大绑了起来。

    “你这个高卑人,你等着!”慧可被押出门时,回头不忘放出狠话,“你别以为你赢了。北燕的百姓不会接受一个高卑人的,不会的!”

    落水狗的话,反正落水狗的话肯定是不好听的,但是,这话让站在屋顶上俯瞰的屠二爷,忍不住挠了下巴。再听身旁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发出一串的阴森森的笑,是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摸了把自己周身安抚。

    殿内,貌似事情并未就此完结。

    莲生走到了净远等高僧面前,道:“贫僧可能要随隶王妃回高卑国一趟。”

    “这?”净远等人惊讶。

    “希望师叔,在贫僧离开时,可以暂时替代贫僧的住持之位,管理寺内事务。贫僧知道这样做,或许是对不起师父的嘱托,可是,贫僧有些俗事如果没有办法理清的话,只怕今后,会继续影响到太白寺,这是贫僧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听到他这样掏心掏肺的一说,净远只能表示理解:“这个住持之位,不是说,给谁就给谁的。你既然身为慧光方丈指定的继承人,没有任何充足的理由的话,是不可以丢弃这个住持之位的,这是一个佛门弟子理应负起的责任。至于方丈是不是高卑人,我想,如今大殿内留下的众僧都已经明白了,高卑人,并不能作为不能担任方丈的借口。”

    “师叔的话,师侄一定牢记在心里。”莲生向净远等高僧深深地鞠了个躬。

    李敏在此之前,已经离开大殿了。走到那院子里,见到了上回和丈夫一块在寺庙里见到的那株千年梅树,据说,与护国公府里那几株是同一年种下的。

    这些千年梅树也怪,天气越冷,开的越好。

    在交叉成影的树桠之中,梅花瓣儿迎着冷风开展,美景衬着两张突显其中的男子面孔。只见那两名男子的五官,清冷英俊,与梅花的清骨,是浑然一体,十分相配。

    兰燕把手安放在匕首上,拳心里全是汗,满身都是汗如潮水,是上次从她手里劫持李敏的那两个黑衣人。

    没有走,又回来了。他们究竟想干嘛。李敏走到哪,他们跟到哪?

    突然间,李敏的嘴角微勾了下。与此同时,一阵比较大的风刮过梅树的瞬间,几朵花瓣随之凋零,两名男子在飘扬的梅花中,像是妖精一样随风消逝了。

    兰燕骤然软腿的感觉,只知道这两人的武功是那样的高深莫测。

    “很吓人吗?”李敏问。

    兰燕苦笑:“主子,奴婢怎么能和主子相比?奴婢一看主子都得软腿。”

    李敏不由一笑:“得了,别学紫叶那丫头拍本妃的马屁。本妃意思是问,他们两个,你看着就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他们杀你吗?本妃不信你看不出来,他们压根没有杀你的意思。”

    “奴婢知道,奴婢根本不够格进他们的眼。他们觉得杀奴婢都是浪费劲儿。奴婢不是怕他们,是畏惧他们想把奴婢的主子怎样了,到时奴婢或许会像上次那样无能为力——”

    “那你不用怕。上回他们都放弃杀本妃了,不见得他们会很快改变这个主意。”

    兰燕想说,那个屠二爷为一回事,可是,那个屠少,可不见得真放弃了杀她的念头。

    事儿办完了,要下山了。

    李敏坐上轿子的时候,见怀让急匆匆走上来,把一样东西塞到了兰燕手里。

    兰燕接过那用僧人使用的素净帕子包裹的东西,转交给了坐在轿子里的李敏。

    接过东西时,放在掌心里,李敏只觉得沉甸甸的,摸起来,像是一串佛珠。闻着帕子上沾着的味儿,像是梅花香。再小心打开来看,帕子里,包裹的是一串珍珠。

    这是她毕生见过的,最美的一串珍珠了,一共十六颗,每一颗,都是十分饱满圆润,放在现代,那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因为是黑珍珠,不是普通可见的白珍珠。李敏很记得,在古代,没有现代的养殖技术,黑珍珠不仅稀少,而且产地单一,是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

    黑珍珠,不是戴在手上的,因为太大了,是戴在脖子上的。

    太显眼了,太金贵的东西,比老公送她的帝王绿,更难以藏掖。

    李敏真想当场退了。

    可怀让站在距离轿子一定距离的地方,对她摆了摆手。

    李敏再展开包裹珍珠的帕子,上面有一行小字,是绣的,用的红线,看起来像是泣血绣出来的东西。

    晴空瞭望深似海,徐不见佳人唯云中。

    是她娘的东西?

    这样一个念头闪过心里后,李敏顿悟,那晚上,某个人离开太白寺,恐怕会正中东胡人的圈套,正因为,那个人,真的是要去护国公府找她的。

    因为些什么事的缘故。

    轿子出了寺门,沿着那扫雪的阶梯一步步而下,越走,逐渐消失在漫漫的雪海里。

    明德在屋子里徘徊了几步之后,走到了盘坐的莲生面前,道:“虽然,我师傅答应你了,但是,你真的觉得这个时候离开太白寺是对的吗?这样的话,在民众未消化所有的传闻谣言之前,你这样轻易离开太白寺,是人都会误会你对太白寺的忠心。”

    “对不起,师父。”莲生低下头,垂下的阴影像是完全盖住一张脸。

    “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师父,可以对我说实话吧?”

    “其实,师父,在我当时离开太白寺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打算真的离开太白寺,只是想把东西送过去。主要是我家里人,都认为那是我未完成的俗事,我自己内心里,却认为早已断的干净了的俗事,本是不会想再插手的,可是,由于她的出现——”

    “你说的是隶王妃吧?她和你究竟是?”

    “她是徒儿在俗界里的妹妹。”

    “什么?”明德脸上浮现诧异。其实这个诧异本不该有,因为,外界传的沸沸扬扬,那么多,该早就联想到这层关系的。

    “这个妹妹认不认,其实徒儿心里原先不以为是回事儿。毕竟,徒儿都是出家人了,本就不该与俗界的事儿再有牵扯。但是,眼看,她一次又一次搭救于我。”

    明德看着他那张好像茫然的脸,忽然间,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说:“你知不知道,怀让最喜欢说你什么?”

    “怀让说我?徒儿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

    “不。怀让是说你,有时候像是一棵树一样,孤独的,即便是长在丛林中,却那么孤独,没人能触摸到你的心。在为师看来,你的脸,从来都没有喜怒哀乐一样。或许方丈欣赏的是你这点。可说真的,出家人是说不能有七情六欲,但可不是说没有了感情。现状,为师看着你说起隶王妃,脸上终于有了种叫做感情的存在。为师不知道你出家之前,在家中经历了和中经历,导致你情愿认定自己是个孤儿,一个不受人爱过的孤儿,如今却不言而喻,你觉得自己有了家人的感觉了,是不是?这才是你对隶王妃耿耿于怀的原因。”

    “是吗?”莲生把脸一扭,朝窗户望过去,刚好能望见院子里那株千年梅树。

    她或许不知道,在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在他的眼里,她宛如千年梅树化成的妖精那样清冷而高贵。因此几乎不假思索,他知道她是谁的孩子了,因为她和那个男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对于那个男子的话,可以说,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又爱又恨。

    “回去解决了俗事也好。”明德转了语气说,“既然你都有了这方面的烦恼,把该理清的都整理清楚了。但是,希望你不要忘记,你是身为太白寺的住持这一身份。”

    “徒儿明白的。徒儿早就不是什么大明人高卑人了,只是,一个佛门的弟子。”

    窗户外,那在北风中招展的梅花,像是向着更北的方向招手。

    李敏在没有回到王府之前,在路上,听说被押到军部的两个犯人,意图把大皇子和都督府一块拖下水。想着这个大皇子尽干缺德的事儿,把他们这群同伙先出卖了,你不仁我不义,为何不一块儿拖下水。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她既然带得了大皇子的人在太白寺出面,肯定是护国公和大皇子之间暂时达成了什么协议了。

    简单来说,她老公和她想的一样,先留着大皇子这条狗命是有用的。其二,把吕博瑞弄倒了的话,皇上会再派人来生事,不如把吕博瑞这头蠢猪留下来。至于非得把太白寺里这两个祸害给端了,这都是出于想把太白寺整个先掌控在护国公府手里的想法。

    回到王府时,天色到了傍晚了。

    知道老公没有回来,李敏在府里自己一个人吃着晚饭。只听场戏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应该是婆婆的院子里。

    这几日,尤氏天天在自己院子里请人过来唱戏。搭的戏台,接连几日都没有见拆过的。

    可能她老公都想着,尤氏听戏好过闹事儿,所以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方嬷嬷却觉得,这个尤氏太不会当奶奶了,请人来唱戏不是不可以,问题是,唱戏归唱戏,为什么挑的曲目全是悲悲戚戚的,好像受了多大的苦似的,不知道家里有孕妇和孩子吗?

    李敏不是听不出来,她婆婆这是借着戏剧,向她这个儿媳妇挑衅。

    尤氏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抓不住儿媳妇是贱奴的身份,结果,抓出来的是,儿媳妇很可能是高贵的公主郡主之类,尤氏想弄走这个儿媳妇等于是难度再加了一层。

    喜鹊蹲在院子里给尤氏用小红泥炉煲药。尤氏闻着苦涩的药味儿都想吐。

    现在北燕医药届,因为李敏来了以后打击了风水大师酿造的歪风邪气,大夫逐渐都回来了。甚至,现在燕都里医学界的气氛,比起京师更好。在于,许多名医,慕名李敏的名气,都冲燕都来了。李敏趁机给自己招兵买马,还组织了一个类似医师协会的帮派,取名仁医帮。意思是,做大夫的,心肠首先要仁慈,不要尽想着升官发财的事。

    仁医帮如今的名气,已经在民间超过京师里的太医院了。因为,谁不知道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是当官的。

    尤氏每想到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像她,不像其他人家的儿媳妇,不用挖苦心思让人来帮衬自己店铺的生意,照样赚的名利双收。

    她斗不下去了!

    喜鹊从大皇子那里给她传来的话,却记在她心里了。原来皇帝并没有真砍了她妹妹的脑袋。容妃活着,活的好好的,等着她回去。

    “只可惜了理儿——”

    孙婆子站在尤氏身边,突然听到尤氏嘴里吐出这一句时,身体一个激灵。

    怎么可惜了二少爷了?

    尤氏淡然垂眉,揭开茶盅的盖子,像是陷入其中。

    在她看来,这个二儿子,才是真正不争气的。她话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话说哪家兄弟不争的。她这个二儿子的脑袋是进水了。整天想着自己大哥大嫂,给自己大哥大嫂做牛做马就那么的心甘情愿。

    “京师里来的人,说是后天到。”孙婆子算是顺着尤氏的口气说,“二少爷奉大少爷的指令,先提前骑着马到路上迎接了。”

    可见,她这个大儿子想快点达成她儿媳妇麻雀变凤凰的节奏。

    尤氏把茶盅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道:“帮本妃传个话给王爷,今晚回来以后,本妃有事儿,想和全家人说。”

    接到婆婆的口信,李敏知道老公势必是要从忙碌的军部跑回来了。婆婆想对他们夫妇俩说什么。李敏只知道,上次,因为魏香香,老公和婆婆再次吵架了,吃了上次的教训,想必婆婆这次不敢马上旧话重提,可总得拿点什么事来说。

    心里有了底。李敏走去婆婆院子的时候,让人先去把春梅叫来。

    到了婆婆房里的花厅,见老公坐在那儿吃着茶,神情是很淡然,好像之前和自己母亲没有闹过任何的不愉快。大户人家,这点装模作样的面子工程,都是会的。这点也是她很佩服这个男人的地方,别看男人是个老粗样,其实心很细。

    “儿媳妇见过母亲。”李敏照旧礼节,向尤氏行过礼以后,坐到了老公身边的椅子里。

    “其实,让你们两个过来,是因为,那位住在我们府里养伤的孟旗主,听说是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本妃这就自作主张了,为王爷的臣子费了点心思做个媒。”尤氏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含糊。

    喜鹊在听见尤氏开口这话时,已经站了出来,今晚上,当然是更做了一番细致的打扮。

    朱隶抬眼,扫了下喜鹊脸上的浓妆。喜鹊猛打了个激灵。

    “母亲说的做媒,是想给孟旗主指了母亲房里的丫头?”

    “怎么,不合适吗?我房里的丫头,一个个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止只有样貌而已。”

【214】使臣来见

    “孩儿觉得不妥。”

    “不妥?何来不妥?喜鹊的样貌,在我们府里头未出嫁的丫鬟里,算数一数二的了。喜鹊的娘家,可不是什么贱籍,是良民。孟旗主的家世,听说家里人远在江淮,而且,家境一般,平常还需靠孟旗主寄几个小钱回去救济。孟旗主的父母听说已经双亡,喜鹊家里的祖奶奶活着呢,是高寿。喜鹊身子好,好生养,多少人在我这里求着喜鹊。你说不妥,是真的为孟旗主着想吗?”

    “再好,也得看他们自己中意不中意,喜欢不喜欢。”

    “喜鹊。”尤氏转头问喜鹊,“你自己觉得呢?”

    “夫人和王爷安排的,奴婢都喜欢。因为奴婢知道夫人是为奴婢着想的主子。”喜鹊微低脑袋,像是含羞地说。

    李敏可以听见身边老公发出一声叹气,貌似在说,早知道尤氏找他们是为这事儿,不来了。

    尤氏这哪里是想为喜鹊做媒,分明是想找茬儿,想发泄,不发泄的话,尤氏这个面子在这个王府里怎么撑得下去,毕竟那从京师里来的使臣快到燕都了。尤氏如果不在这个节骨眼上证明下自己,可能尤氏会感觉自己在王府里一无是处了。

    如果是其它事儿的话,做儿女的,可能就此让一让了。可是,尤氏她不,偏偏拿他们两个一心一意筹谋的事儿来添堵,意思很显然,想重新树立起自己才是这个王府里最高主子的威信,并且做给自己下人看。

    朱隶的指头敲了敲扶手:“这事儿,等孟旗主回来再说吧。反正,哪怕定了婚事,他一时也娶不了媳妇。”

    “什么?孟旗主不是住在我们王府里养伤吗?孟旗主去哪里?”

    尤氏问的时候,喜鹊一样是焦急地咬嘴唇,所谓夜长梦多,一拖再拖的事儿,到时候难说了。

    “孟旗主要随王妃,去一趟高卑。这事儿是本王和公孙先生等人商量之后决定的。”朱隶说。

    “可孟旗主的伤不是没有好吗?”尤氏追问。

    “他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这次要他去,主要是他以前跟过敏儿,和敏儿比较熟悉,叫他带队比较合适。”

    尤氏听着却不是那么回事,感觉儿子这就是找借口来搪塞,气哼哼地拍了拍桌子说:“你直接就说,只要是我这个老母亲安排的事儿你都不会喜欢,你只喜欢你媳妇安排的人。”

    “母亲你这说的什么话?孩儿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事,是之前已经定下的。”

    “和孟旗主说了吗?我看他院子里都没有什么动静。”尤氏指道。

    朱隶皱着眉头,扫过尤氏,同时扫过喜鹊。对于孟浩明的一举一动那样清楚,哪怕是这王府里的主子和丫鬟,都有些不合逻辑的地方。

    “母亲让人去查看孟旗主的院子了吗?”

    听儿子这么问,尤氏才知道自己错哪了,转了口气低了声音说:“本妃关心王爷安排在本府里的贵客,何况这位贵客是王爷重要的臣子,受了伤的人更需要人看护和关心,这都是本妃作为王爷母亲应尽的职责。本妃可不像某人,一心一意每天只顾着往外跑的,府里的事都没有做好,只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婆婆呢,不能算是个口才很好,尖牙利嘴的人,最多只能算是个有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一般这个年轻的女人最会犯的发飙的事儿,反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李敏听着习以为常。

    见那么难听的带刺的话,这个儿媳妇居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尤氏的牙根咬到酸疼。想当初,自己也有儿媳妇这样的心性,因为得宠嘛。可是,现在不同了,是她儿媳妇得宠,她不得宠。

    “王爷没有听见本妃的话吗?”尤氏提醒儿子。

    对于母亲这种荒诞的,到了被人笑话的地步,做儿子,确实需要提点一下,朱隶说:“母亲,府里的事情虽多,但是母亲身子不好,需要调养,需要静心养病,所以,都由敏儿担待了。本王见敏儿做的也挺好,像上回本府办的冬至宴,宾客们回去后,没有一个不赞誉的。王府外面的事儿,敏儿也不是愿意天天往外跑的人,只是有些事,像本王一样身不由己,自己倘若不亲自操劳的话,生怕底下人事儿没有办好。”

    见这些话没有一句不是儿子为儿媳妇说的,尤氏吞了一口闷气,道:“是,你维护你媳妇,但是,你母亲不是外人,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

    “孩儿哪里睁眼说瞎话了?”

    “你不要以为你们不说,我会不知道。那些在冬至宴回去的宾客,在路上,在我们王府里头,都开始抱怨我们的女主子了,说你的王妃,接受了她们送的厚礼,却摆着一张冷面孔,清冷高傲,好像谁都欠了她八辈子的债。”

    婆婆的耳朵向来在王府里挺长的了。李敏相信,尤氏听了这些片面之词以后,没有不去打听理由,不过人都是这样,只捡对自己有利的说。

    果然,尤氏说了这话以后,抢在儿子面前继续道:“我知道,那都是你指意的,可是,她不会做人,这终究是对的吧。好歹,这些宾客,都是王爷费尽心机从外面请来的,结果,她连个面子都不会装,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吗?”

    本以为说完这话,这儿媳妇必须飙了,可是望过去之后,发现这个儿媳妇竟然在吃茶,没有想说话发表意见的意思。尤氏心里闷了起来。

    李敏想的很简单,母子俩吵架的时候,哪怕说到儿媳妇头上了,这个儿媳妇要是赶着上去为自己辩护,那等于是一头撞枪口上了。因为怎么说儿媳妇都好,到底是母子之间的矛盾,把无辜的儿媳妇给牵扯上了。她李敏才不会去可笑地主动踏这趟浑水。

    并且,像她这么聪明的老公,怎么会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回事儿。朱隶道:“母亲不用扯到敏儿头上,孟旗主这事儿,是孩儿决定的,孩儿不喜欢母亲给孟旗主安排的这个人。因为孩儿之前已经说过了,作为一个真正体恤臣子的父母官,肯定不能强人所难。孟旗主喜欢的是谁,本王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母亲把这个念头收回去吧。”

    尤氏愣了半刻,硬是没有能听清楚儿子这话。等回过神来时,朱隶负手走出了屋子。

    李敏跟着起身,冲婆婆行了个礼。

    尤氏抓茶盅的手指在颤抖,想直接砸到眼前这个人的头顶上,可不远处,儿子回身那双冷丁丁的目光像是瞧着她那只手。

    是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不能这么做。

    尤氏嘴角一抽,道:“行了,你回屋去吧。准备准备,不是要回高卑去了吗?可别去了高卑以后,认了亲人,忘了抚养你长大的大明。”

    “敏儿势必记得母亲教诲的话。”李敏道。

    尤氏听着她这话心里别扭,怎么,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按理,不是应该说,自己哪怕是高卑人,认了高卑的亲,但是,肯定不会忘本,忘记养育自己,没有抛弃自己的是大明,自己生也好死也好都是大明人。难道这人忘了,她母亲都是大明人。这因为,母亲出身没有父亲出身高,所以立马改变主意了?

    果然是个见风使舵的狗腿子,偏偏,她儿子还这么喜欢。

    尤氏锐利地去扫儿子那张脸,儿子那张脸,却像极了她生前的老公,一声不吭的,不知道肚子里揣着什么阴谋诡计。

    等儿子儿媳妇都走了,尤氏拿起了一串佛珠儿抓在了手心里摸了摸,像是在揣摩儿子在想什么。

    喜鹊是在旁边啜泣了起来。她怎能不伤心?眼看,朱隶都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了。她根本别想有这个机会。那个春梅,怎那样好运,凭什么?因为是李敏房里的丫鬟,而她只是尤氏房里的丫鬟。

    尤氏听得出她哭啥,只听她的哭声,是把她房里其他人的气氛都给搅和了,这还得了?哪个房里的主子,都是最烦哭声的了。

    都知道,一哭丧气,什么倒霉的事儿都出来了。

    尤氏猛地冲喜鹊一喝:“你哭什么?!本妃为你做的事还不够吗?对王爷都撕破脸到这个份上了。只能说你自己不争气,没有抓住男人!他要是说喜欢的人是你,求的人是你,王爷都挡不住,王爷不是这样说了吗?”

    听尤氏这话却也没错的,喜鹊两个膝盖头跪下来,说:“奴婢给夫人叩恩。奴婢这就回老家去,免得留在这房里,让人家看着笑话,给夫人脸上抹黑——”

    尤氏那口茶水没有喝进去,整个要砸的杯子,直飞到了喜鹊脑袋上。

    喜鹊呀一声尖叫,被热水烫的,犹如蚱蜢一样跳了起来。

    “你想走?你这样把一烂摊子事儿丢给本妃,自己想逃之夭夭?!”尤氏嗤嗤地喘着粗气,一脚踹到喜鹊的身子上

    喜鹊把身子弓成一条虾,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哭着说:“夫人把奴婢留下的话,奴婢除了让夫人丢脸以外,让他人说三道四以外,能做什么?”

    “没门!”尤氏可不听她这些鬼话,抓住了孙婆子劝架的手,坐了下来,身体由于激动未平持续发着抖,手指头指摘在喜鹊瑟缩的脑袋上,像是要把喜鹊从地狱里揪出来继续作恶,说,“你听好了,本妃这就安排你,陪她去高卑。孟浩明不是要去高卑吗?你跟着去,本妃不信,你连这样的机会都没能抓住,如果这回你跟去以后都不能抓住孟浩明的心,你回来以后不用来见本妃了,自个儿解决吧。”

    喜鹊的脸,刷的,变了好几个颜色,是又惊又喜,又怕又悲。有这样一个机会,是个好机会。但是,如果做不好,回来的话,不,没得回来了。尤氏把话都说的这样清楚了。

    问题在于,她不照着尤氏这话做也不行,因为尤氏不会让她回家,而她被孟浩明抛弃的事儿,很快会传遍府里府外,她其实这张脸真的没有办法在尤氏房里搁了。只能一赌了,随李敏去高卑还好呢,少被人闲话。

    给尤氏磕了两个响头,这事儿算是这么定了。

    李敏走回到自家院子时,见春梅已被叫来,在屋门口的走廊里等着她了。

    “收拾收拾,本妃这回去高卑,打算带你一块去。”

    听见李敏这话,春梅脸上,一时浮现出交错的情绪。应该说,一开始,她是很惊喜的。喜在,可以和李敏一块走,这说明李敏对她一直重用的决心没有变。听说紫叶都在待定呢,不知道跟不跟李敏去。可是,这阵惊喜只是很快的,在春梅心头一掠而过。因为春梅后来听说了,听说尤氏把李敏和朱隶叫去,是为了喜鹊的事儿。府里谁不知道,尤氏早已放话过,要把喜鹊指给孟浩明。

    跟李敏进了屋子,春梅站着说:“主子,奴婢可不可以问一声,主子为何先选了奴婢,而不是选了其他人随行?”

    “你这人心眼还真多。”当这几个丫鬟像妹子,李敏说话可就不会那么客气,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春梅脸蛋浮了红,屈了下膝盖道:“主子当奴婢刚才那话没问。”

    “问就问了,说都说出来了,有什么好丢人现眼的。你要是心里真没有他这个人,不会心眼多到像长刺儿一样,听见什么都疑心。不过,有几句话,本妃作为过来人,倒是必须对你提个醒儿。这个男人和女人相处,女人心里要放宽一些,千万不要什么事儿,都想到男人身上去了,这显得女人自己多么小心眼,知道吗?一次两次的话,男人觉得你吃醋你可爱,多次的话,男人只觉得你这人生性多疑,犯了疑心病,人格有问题,把你列为疯子一样的人,是迟早的事儿,男人的这颗心,去找其他女人成了最正当的理由。”

    “主子说的都对,是奴婢心眼小,欠缺考虑。”

    “这倒不能全怨你的,毕竟男轻女爱这个东西,要是都时时刻刻能被理智控制得住,不叫爱情了。本妃只是要你在冲动的时候,能多回想下本妃说的话,小心点说话做事儿,总没有错的。”李敏说着,揭开茶盖喝了口茶。

    春梅抬起眼,见她身上有点雪粘在衣服上,走上去,蹲下身,轻轻给她拍打。

    李敏对这种小事向来不放在心头上,偏偏这些小妹妹一个个都担心她像雪一样融化了的人似的。

    “好了好了,快起来吧。你这个伤刚养好,别蹲着。”李敏说。

    春梅起身的时候,看到尚姑姑带了紫叶和方嬷嬷、李嬷嬷等人进来。看来,李敏是打算趁此把房里府里的人事,先安排好了,以方便日后上路。

    “尚姑姑肯定是要跟本妃去的。”李敏对这些人说,“方嬷嬷呢,肯定是要留在府内的。这王府里的人事,也只有方嬷嬷能说得上话。”

    方嬷嬷听了李敏这句直言不讳的夸奖,不禁喜上眉梢,屈膝福个身,道:“奴婢哪怕留在府里,心里都肯定时时刻刻惦记王妃和王府世子的安危。”

    李敏听着这个老奴才的话但笑不语。或许,人只要相处久了,才知道都是怎么回事儿。所谓日久见人心。当初,从一开始,老公把这人安排在她身旁,是早知道,只有这个人,能帮着她和尤氏对抗。

    确实,人做什么事儿都有利益驱动的。这算不算是她和她老公,都在利用这人的企图心。

    其他屋里的奴才,听着方嬷嬷的话,都也找不到话说的表情。一样都想着,方嬷嬷留在王府里,是不用任何猜疑的。

    李敏再看到其他人:“紫叶陪本妃走,和春梅能有个照应。李嬷嬷的话,本妃想听听李嬷嬷自己怎么想。李嬷嬷年事毕竟已高,高卑那边的气候,听说比燕都更冷一些。”

    听见李敏这话是不计前嫌,竟然关心她这个老奴才的身子来,李嬷嬷感动得热泪盈眶,是觉得自己眼前猜疑主子的心思都有多么龌龊,一膝盖跪下来说:“老奴只要这把骨头能动,不用王妃二话,王妃去哪儿,老奴肯定去到哪儿。”

    “好,出行高卑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话,李嬷嬷来准备吧。”李敏敲定了方案。

    能跟着主子出行的奴才,都乐滋滋的。因为,出行这一趟,听说主子是去高卑认皇家亲的,肯定是满载而归,或许自己可以分一羹。不能与上次从京师逃亡同日而语,是人,都想着争着去的,这种名利双收的事儿谁不想去。

    那些,不能跟着主子去的人,心里肯定有些落差了,认为在主子心里面或许差人一截了,所以好事都沾不上边。为此,李敏没有少费心力做这些人的工作,告诉他们,让他们留下,是有理由的。让这些人,在她离开王府的时候,能继续留在王府里为她做事儿。

    等李敏把这些人都劝服完,尚姑姑瞅着四处没人,上前为她提个醒:“王妃有没有问王爷,如果王妃去了高卑以后,这王府里之后的杂事由谁管?”

    尚姑姑问这话,绝对是有些越轨的了,毕竟主权交接,属于主子之间的事情,和奴才沾不上边,奴才来问,肯定是越权了。

    可李敏打从知道这个尚姑姑是什么来历之后,可以知道,尚姑姑问这个话,其实是旁敲她,究竟以后回不回王府。如果以后想回王府,而且是很短的时间内就回王府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把府里女主子的主权交出去。这样方便了来来去去。

    “这个问题,本妃想好了,交给王爷处置。”李敏不假思索,烫手山芋,尤其是涉及到婆婆的烫手山芋,都扔给自己老公最好不过了。反正,方嬷嬷留下来了,是最好的枪弹。

    尚姑姑好像早知道她会这么说,不忘再提醒她:“王妃走之前,最好是帮着王爷先把魏府五姑娘的婚事定下来。”

    “这事儿倒是提醒到本妃了。”李敏看起来并不拒绝她这个建议,其实,是想到,京师里又来人了,而且皇帝应该知道魏香香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必须尽快把魏香香弄走,否则,护国公对魏府的亏欠更大了。

    刚好,管家进来报信说,说是她娘家人来拜访了。来的不是李家人,是徐家人。

    李敏起身迎接。

    几日没见而已,徐三舅一看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的趋势,为自己妹子伤的心,脚步蹒跚着,被徐有贞扶了进来。他自己儿子,是连夜带了封信,回徐家老家报信儿去了。因为眼看这事儿闹的越来越大了。他们徐家的女儿,李敏要去高卑认亲了。

    可以的话,这个亲,徐家根本都不想认!

    徐三舅来,是来表徐家态度立场的。

    李敏让长辈坐到了上位。

    徐三舅一反常态,没有客气,坐了下来,表情严肃地对着这个外甥女。

    “敏儿,三舅知道圣旨难违,你势必是要走一趟高卑,可是,三舅希望你明白一点,咱做人,不能说没有骨头。”

    “三舅,如果三舅担心敏儿的亲娘为此受辱的话,三舅放心,敏儿这人如何,三舅和敏儿相处的日子也算久的了,应该一清二楚。敏儿什么都能忍,但是,事关家人的事,绝对不会忍。”

    “好!”两句话明显合了徐三舅的意思,徐三舅拍手叫好,接着,指到徐有贞身上,说,“你表哥陪你去,算是徐家人的代表了。”

    “三舅——”李敏拧了下眉。

    “怎么,有哪儿不妥吗?”徐三舅脸上像是不解,“三舅本想陪你亲自走这一趟的,为徐家人讨个公道。可是,三舅身子大不如从前了,怕无法胜任这个任务,给你添累,所以,想来想去,你表哥足智多谋,陪着你去最好不过。”

    却是在旁站着的徐有贞,好像看穿了李敏的想法,对徐三舅说:“三叔,我和敏儿聊几句。”

    说完,徐有贞和李敏走到了角落里说起了几句悄悄话。

    “表妹心里是担心郡主的事吗?”

    李敏哎,知道肯定瞒不过。这朱永乐眼看是要在王府里赖定了不走,非要缠着徐有贞。现在,徐有贞要是去了高卑,朱永乐不得追着去。哪能得了。

    高卑可不比北燕。朱永乐去高卑的话,可不见得能得什么优待。

    徐有贞见她表情,都知道自己猜对了,道:“郡主的事儿,我会和郡主说明白的。”

    朱永乐那颗玻璃心能不能承受得住。李敏刚这么想。

    徐有贞却说:“我会和郡主说,让她耐心等到我回来,会给她一个交代。”

    李敏抬起头,在他脸上迅即地扫了两眼,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是有什么谎言或是搪塞的念头。

    “敏儿是想,表哥是什么时候回心转意的?”

    “我这哪里算是什么回心转意。郡主的心,其实,在这次见了郡主之后,你表哥我才知道的。”徐有贞很坦诚地说,“说句实话,郡主那不是你表哥的菜。”

    虽说是表兄妹,可是一路患难以来,已经胜似亲兄妹了。李敏听着徐有贞这个语气,是不禁想起在现代的那几个兄长了,一样直接直率的语气,只让人感到亲切。要不是真把她当最亲的亲人看,徐有贞不一定把这样的话都和她说。

    “表哥心里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徐有贞句句说的是实话,“男儿志在远方。你表哥我,早想好了,没有立业之前,不成家。”

    “表哥其实这也算是立业了,不是已经答应公孙先生,愿意给王爷做幕僚了吗?”

    她老公广纳贤才,像她表哥这样的贤才,早就是她老公锁定的目标。

    徐有贞可不会因为她一句话飘飘然:“公孙先生尚未娶妻。”

    “表哥不如说,岳先生到至今一样没有娶妻的念头。表哥这是,不想负起长孙传宗接代的责任了吗?爷爷在家如果听说了,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怨到王爷头上,敏儿实在堪忧,因为一样推卸不了责任。”

    对此,徐有贞在她故意那句叹气声的头上,伸出手指敲了她脑袋一下:“你表哥我年纪轻轻,没有多老,不用你唉声叹气的。”

    两个人说到这儿,不觉是相视一笑。

    不管怎样,看来他这个表哥没有像自己想象中对郡主那样的反感。

    “郡主关心我,好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郡主拿出我很久以前写的一幅字,在我远远未当上状元之前。”

    “有女子对表哥如此关心,表哥理应感到高兴。”

    “郡主这人我略有听说,与你感情也好,郡主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只是,毕竟是郡主。”

    “表哥是状元,状元当皇帝的女婿都有,当恭亲王的女婿,有何不可?”

    “可是,我是你表哥。恭亲王愿意吗?”

    “表哥没有见过恭亲王,怎么知道恭亲王愿意不愿意?”

    恭亲王不是皇帝。这点徐有贞也清楚。

    见徐有贞默了,李敏想,自己这个足智多谋的表哥,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样一来,陪着她去高卑的人员名单,排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人,没有确定下来。

    晚上,朱隶从军部回来,到她房里和她一块吃饭,说道:“理儿让人快马回来信儿说,说大概明日日落之后,京师里来的人,可以到燕都了。”

    “王爷多喝点汤,天气干燥,王爷在外行走,嘴唇都裂开了。”

    朱隶摸下自己嘴巴,才发现真是,可能今天出去外面走时,没有顾得上喝口水。

    “王爷日理万机,平时,敏儿在府里,偶尔还能盯着王爷。现在敏儿一走,有些担心了,如果王爷这么不爱惜自己。”

    朱隶对这话可不买账:“你我差不多,不要说我,说你自己。你自己不觉得脸上也干燥吗?”

    女人的脸,这可是女人的大事。李敏也不是臭爱美,但是,和常人一样,不希望自己皮肤显老。

    见她放下筷子去摸自己的脸,对面的人,忽然发出一串低笑。

    知道上当受骗了,李敏恼怒地瞪了他一下:好玩吗?

    她这个男人,有时候就是小孩子心性,和她玩。说起来,从他们两个一开头见面,这个男人的脾气,就像个孩子似的那样好玩。

    “好了,好了,本王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开王妃的玩笑。但是,王妃与本王,是五十步笑百步。本王相信,公孙先生一定被王妃叫去念叨过了,更别说胡二哥已经被本妃洗脑了,每天给本王带的那衣服一筐子,本王看着都替胡二哥累。”

    好个五十步笑百步。李敏笑着瞪他:“你呢,把我房里的人,都叫过去刮一遍了吧。暖炉,衣服,不能吃什么,只能吃什么,好像,她们都没有一个你记得清楚。”

    他突然伸手,搂住她腰,在她鬓发上亲了下,轻声说:“是,本王觉得,没有比本王更了解王妃的人了。”

    那一刻安安静静的,在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房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规矩,早溜出去了不敢当这个电灯泡。屋外的雪像是无声无息地下着,散发着寒冷,使得人偎依在人体上的那种温暖,更显得弥足珍贵,难以割舍。

    他的手在她肚子上摸着,像是在感受上回带给他的那种惊吓。

    她拍打他的手背,说:“不要摸。摸会吓到孩子,要安静地放在上面。”

    “是守株待兔吗?”他嘴角一勾,忍不住露出一丝为父的狡黠,“原来本王的孩子,是像兔子。”

    可能是兔子这话,把肚子里的某位小祖宗惹恼了。掌心里再次迎来一脚国脚。

    感受着第二次惊吓,朱隶把拳头慢慢地收了起来。

    李敏看着他脸上划过一抹高深莫测的表情都不由地为肚子里的孩子捏把汗。

    “魏府五姑娘的亲事,本王和魏府商量过后,定了城西的一户人家。”

    李敏点了点头:“可惜,这场婚事,只能接下来,由王爷来主持了。”

    时间来不及。而他急着在她出发之前,告诉她,是想让她放心。其实她哪里会不放心。要说不放心的事儿,只有一桩吧。

    “王爷还没有说,陪使臣从京师里出发的人,皇上究竟属意让谁来了。”

    “三皇子。三皇子如今迎娶了正妃,而且这个正妃有了身孕,皇上以为,当了父亲的三皇子

    做事更为稳重,定能担得起这个大任。”

    抬头,是在他脸上仔细扫了两眼。看起来,他的表情,对于三爷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浓密的眉毛挑了一挑:“敏儿是不是担心,三爷是不是带了皇上什么密旨来的。”

    “本妃相信,皇上派什么人来,都有皇上的目的。”

    听到她这话,他忽然低头,在她额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说:“本王想陪王妃一块去。”

    “那可不行。”

    她脱口而出的话,绝对是无心,可同样是事实。现在是什么状况,南边有皇帝盯着,西边有东胡人盯着。北燕可谓是被双面夹击,说是冬天,可是,那一触即发的战况,好比夏日一样的浓艳。

    他这个主心骨,哪儿都去不了。为了老婆孩子,更是哪儿都去不了。

    “去到高卑——”他的指头,在她小巧的鼻梁上轻点着,“有什么事儿都好,本王知道,你表哥陪你去了,不要搁心里头,和亲人多说说。”

    担心她憋着郁闷着,伤心过度,得忧郁症?

    李敏还真想不到,去到那里见了谁以后,能搞到她伤心过度的人。

    “再有什么事儿好,解决不了的,都不要怕,有本王在。本王这里,是敏儿的家。”

    他是真的很担心很担心她的。这次去高卑,说是很风光的一趟旅程,毕竟是去认皇亲国戚,相当于麻雀变凤凰,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儿发生在她一个人身上了,谁不会妒忌眼红的。

    可是说起来,他真的不觉得,这事儿有那么轻巧。高卑那边许多疑云重重,首先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国王,就是一个很深的疑点。

    再有她自小失去母亲,可以说没有尝到过母爱,在尚书府里面对不是亲爹的男人和心狠手辣的继母,对她都是一种折磨和煎熬。可以说到至今,她都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直系家属的爱。

    徐家人对她很好,但毕竟不是直系家属,不是她亲爹亲娘,亲兄弟姐妹,感觉,还是有所不同的。

    只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一身独特的气质,清冷高贵,与众不同,很引人注目之际,同时在他了解完她的人生经历过后,不得不觉得,她是个可怜的被迫变成孤独的人。

    大叔到底是年长她许多,比她经历多许多人生沧桑的人,别说她李大夫在现代人生也算活的长,可是,比起这个从小经历丰富的大叔而言,最多只能算是温室里的一朵花儿。

    他宠她,是有理由的,因为在他眼里,她需要被宠,被爱惜。

    “敏儿,本王知道你天资聪明,人生也算是看尽了千帆,不畏大风大雨。可是,有几句话,本王必须和敏儿说。人呢,总以为自己很聪明,什么事儿自己都能猜得到,所以,往往,意外突发的时候,反而猝不及防。在这个时候,真的不要憋着,没有好处的。想本王的话,本王让鹦哥陪你去,你让它们捎信儿回来就行了。本王随时去接你回来。”

    他没有说她聪明太过不好,只是说,人生无常,只是说,他永远是她最可靠的那座靠山。

    得夫如此,还有何所求呢?

    这大概是她到了古代以后第一次,觉得最心安的时候,因为这个男人说的每句话,都进了她心里去。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却胜似甜言蜜语的实在。

    她的大叔,说的每句话,都是实在话。

    摸着靠在他胸前的这头墨发,朱隶轻轻地抚摸着,感觉她的发丝,一根根在他手指间缠绕着,这可能就是那些诗人所说的缠绵无尽吧。

    不同上次两个皇子到来的那种隆重的迎接,此次,高卑国的使臣,由三爷陪着进燕都来,可谓是静悄悄的。没有百姓夹道迎接,乃至那些沿路看到的老百姓,不过是以为普通商队进燕都了。

    这当然是由于之前,几方人马交涉过后的结果。皇帝是担心这事儿太过风光长了护国公府的威风。高卑国的人是什么理由不知道。但是,朱隶和李敏不想这事儿闹的太大,到时候出了什么节外生枝的事儿,反而不好。

    大皇子在都督府里告病不能来迎接,八爷是早早衣装整齐的,站在城门口等人来。

    两个皇子见面的场景,据后来李敏听在场的小叔描述,可谓是一条狐狸与一条狼相会的样子,即是差不多。

    三爷和八爷,在朝廷里,早就是实力相当的两派了,到哪儿都不会输给谁。

    比起这些,高卑国的使臣,显得懦弱多了的样子。

    说来肯定很多人不相信,高卑国这回派了一个小孩子过来当使臣,听说那个孩子的年纪,和十六爷年纪差不多而已。

    但是这个孩子不简单,在京师里的时候,据说是让东宫的那对母子都累到双腿瘫软的程度。

    所以,如果说要描绘八爷和三爷见面时那种惊天动地,不如说,八爷第一次和高卑国使臣之间的那种惊天动地。

    听说,高卑国这位使臣见到八爷的时候,并不下马,坐在马鞍上看着八爷,打量完八爷一圈之后,说:“这缎子好看,在哪儿买的?”

    说的是八爷的新袍子佩的那条玉带里的内衬。

    八爷当场那脸上突然暴涨的一片乌色,深的可以说前所未有,八爷这都藏不住了。要说这高卑国的孩子的眼睛尖锐,不是普通的尖儿。因为真的是,八爷全身上下,最好的衣料子,都藏在这个玉带里的内衬了。

    这个小孩究竟是何许人也?

    李敏坐在屋里等着高卑国的使臣来见。

【215】前往高卑

    “王妃,使臣来了。”

    在门口望风的李嬷嬷走进屋里给李敏先报信儿。

    “一个人来的吗?”李敏问。

    已经是晚上了,本来,使臣到了燕都以后,可以到了明天早上再来她这里拜访。可是,听说抵达燕都城门之后,高卑国的使臣主动提出要先来见她。根据礼节来说,哪怕是夜晚了,先来见见她,也是合乎规矩的。

    与此相反的是,陪高卑国使臣来的京师里皇上派来的皇子,如果这会儿亲自先来拜访她,有失于皇上皇室的面子。

    和李敏想的一样,两个陪外国使臣的皇子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只有她小叔朱理带着外国的使臣进了王爷府里。

    为此尚姑姑都准备好了高卑国人最喜欢吃的一种高山茶,随时可以端上来,李敏却叫了她且慢。

    使臣进来的时候,从院子里空气中传来的声音,清脆雅致,像是尚未没有变声的少年期,是从之前陆续传来的情报来看,这位使臣年纪比自己家小叔年纪更小。

    两条携伴的人影,从门口的灯笼照着拉进来一看,见的是,大概客人的个头要比朱理小了一些左右。

    真是个未及冠礼的小孩子呢。虽然之前传言中,这个使节不过与十六爷的年纪相当是夸张了些。其实,使节的这个年纪,大概比朱理略小些而已。

    躲在门口观望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很吃惊地互对起了眼神儿。

    紧随门口小厮的一声通报,终于见到了真人儿。

    是一个,身穿绛紫衣袍的少年,腰束金带,头戴的一顶镶有宝珠的瓜皮礼帽,那身装束,既有大明的风格,又有些东胡人游牧民族的风味。

    脚上那双鹿茸皮靴子,却是同时不像大明人或是东胡人穿的靴子,是高跟的靴子,踩在地砖上是咔嗒咔嗒的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像现代女人穿的高跟鞋一样的风范。

    除了一身衣饰华丽富贵并且别具一格以外,这个担任起两国礼来重要使节,其外表也是十分堂皇。

    五官深刻,俊美飘逸,微卷的刘海下,有一双眼角微翘的充满了魅惑的眼睛。无论是被人看或是看人的时候,都是眸光里流转星芒,犹如天上那颗最闪亮最充满智慧的星星,狡黠到像只猫。

    可不管怎样,李敏等人望过去,却也觉得如此别致的一个外国少年,和他们护国公府美如墨玉的二少爷一比,充其量,也就是个双珠合璧。无论从美貌或是气质而言,这两个绝世美少年站在一块儿,都是不相上下的。

    朱理错开了一步,站在了门口,并没有踏进门槛。

    高卑国的使臣一个人走进了李敏单独坐着接待客人的大堂里。

    老公也没有回来。李敏知道,这不仅仅是出于一种礼节,更重要的是,她老公想给她一个私人的空间和尊重。在没有真正认下这个亲下来之前,护国公并不见得必须接见对方,可以说也是代她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大叔真的是什么事儿都帮她算计着。毕竟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堂堂高卑一个大国,居然派了一个未及冠的少年充当使臣。虽然与大明交涉的不是两国之间的国事,但是如果真的珍重她这个亲人,是不该如此草率地安排人的。除非,这个少年使臣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历。

    关于这方面消息,却没有从京师里传来丝毫,不知道大明皇帝是知道,或是不知道。

    进来的使臣,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之后,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在,走到她面前,没有跪下,只是把两只手交叉袖口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大明的见面礼,说:“臣卢毓善参见隶王妃。”

    “从高卑国来的贵客,本妃之前已有听闻,远道而来,十分辛苦,请使臣这几日在燕都逗留的时候,王爷说了,可以当燕都是自己家一样。北燕与高卑只有一山之隔,是常年共处的好邻居。”

    客气话说完。尚姑姑关上了屋门。使臣在左边安置好的椅子里坐下。

    李敏抬头,与对方对视了一眼。见这翩翩美少年是面带微笑,笑容含蓄,犹如清澈的一汪泉水,表面清美,实则如同蒙了一层薄雾一样,却是让人看不清其底下的一切。

    唯独对方那双眼睛,她一看,即似曾相识,是似那太白寺里年轻方丈的清冽高贵,又是似那曾经想致她于死地的死士的冷酷无情。

    同样的丹凤眸子,怎能不让人联想翩翩。

    “隶王妃的眼睛很美。”卢毓善犹如她一样,第一眼看中她的眼睛,说。

    她的眼睛,遗传的是她的母亲,亲娘徐娘子。徐娘子的眼睛是大眼睛,为显性遗传。即是父母双方,一人眼睛为大眼睛,一人眼睛小眼睛的话,一般孩子都是遗传自大眼睛。李敏以自己身为大夫的知识来推断,自己单靠眼睛的话,是看不出和这些拥有丹凤眼的高卑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联系。

    不过,她从徐娘子遗传下来的这双眼睛确实很美,是漂亮的双眼皮。

    “听说,高卑国的皇室,都是与使臣的眼睛一样。”李敏道。

    “莫非隶王妃已经见过据说是高卑国皇室的人?”

    小小年纪,口齿伶俐,思维清晰,接触之后更觉得是个不凡之辈,很让人猜疑对方真正的身份。

    “本妃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既然是道听途说,是很想知道其真相,只有知道了真相,才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明辨是非,为做人的基本素质。”

    “臣来之前,倒是听说了隶王妃的不少美谈,包括隶王妃的医术名扬天下,心肠仁善,同时,与隶王一样,作风严谨,不好巴结伪善之风,深受官场和老百姓的敬畏。明辨是非这话,说的真好。”

    “使臣在高卑国内所履官职是?”

    “高卑国的官制与大明略同。本官在高卑国内,是翰林院的,编纂书籍,同时对大明的风俗略有研究。这也是太后派遣本官担任此次拜访大明使节的原因。”

    “本妃从使臣身上可以看出,高卑国对于人才的提拔,可谓是不拘一格。”

    “隶王妃是认为本官年纪尚未弱冠是不是?以本官所见,贵府的小理王爷,听说也是刚及冠不久。在燕都里,像小理王爷这样的人,应该是掌控了相当部分实权了吧。”

    小叔虽然说年纪虽小,但也被自己老公委以大任了。出行接客不说,平常,据说燕都的部分内务防务,小叔都有帮她老公管着。

    这个使节,看来对大明,乃至北燕的情况都十分了解,不能说大明的风俗略有研究而已,应该说是对大明的内政都有很深的涉猎。可以很明确地说,高卑人,早就在研究大明人了,而且,成了一套体系,专门研究大明的,甚至上升到了国家研究院里的一个部门,让学者聚集起来探讨研究。反观大明呢,无论对于东胡,或是高卑,似乎都是一种十分高高俯视的形态,并不虚心求救。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单就这点,似乎,大明该向对方学习的地方有许多。好在,自己老公的那群谋士却是都不在话下的,早就在研究周边所有邻国的形态了。

    尚姑姑端上来茶以后,卢毓善接过,以大明礼节,十分熟练地掀开茶盖品茶,随之嘴角微扬,抿起一丝狡黠的笑意:“隶王妃这个待客之道,让臣犹如宾至如归。”

    “刚好到了晚饭的时候,如果使臣愿意的话,可以在王府里陪本妃一块吃个饭再走。”

    “隶王妃也给本官准备了宾至如归的菜肴吗?”

    “那倒是没有。毕竟对于高卑,实话实说,本妃是在京师里长大的,对大明以外的事儿,都不是很了解。在大明里,对于女子而言,有所谓无才是德的教诲,所以,本妃所学的东西,也仅限于女红之类。医术,大都是传自自己母亲娘家。本妃招待使臣的宴席,只能是按照王府里接待宾客的规矩,几菜一汤,都是大明的家常菜。但是,王爷说了,使臣过来犹如邻居到访,以家常菜待客,最为亲切。”

    卢毓善听了,是点了两下头,道:“本官是很愿意在王府里受到隶王妃的招待,能受到隶王妃的邀请,在王府里和隶王妃共餐,是本官的荣耀。只是,今日本官到了燕都,不是一个人来的,隶王妃也知道。”

    “使臣来访,对于大明与高卑两国之间,是大事情。使臣不止是来见本妃而已,身上定担负着其它来访大明的重任,本妃定是不可耽误使臣的公务。”

    卢毓善放下茶盅,站起,对着她拱手:“今晚能到燕都以后,立马先与隶王妃见上了面,希望王妃代本官,向隶王表达感激之情。”

    “使臣客气了。王爷都说了,高卑的使臣来访,犹如邻居探访,一家人,毋需过多繁缛的礼节。只可惜,王爷身上公务繁忙,不能亲自接待使臣,由本妃代替,希望使臣不要把这点小节放在心上。”

    “哪里。能得隶王妃亲自接见,已是本官的荣幸之至。”

    客气的话,来来回回说了多少遍。终于,尚姑姑把门打开,接着,胡二哥打了盏灯笼,站在院子里的朱理亲自陪着,送这个高卑国的使臣出去了。

    待人走了,都安静了下来。

    尚姑姑垂立在李敏身边,像是等待着什么一样。

    李敏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之前,奴婢其实还不太敢确定。”尚姑姑低声说,“现在人来了,奴婢看的很清楚了,来的人,是国王的第三皇子。”

    什么少年得志的翰林院的编修,统统是唬人的。哪怕是真的少年天才,高卑国都不可能派一个年少的来担任两国之间的使节。毕竟,天才也好,到底要面对老奸巨猾的大明皇帝话,肯定略显青嫩。

    相反,若是高卑国皇室的皇子,意义则不一样了。人家来,根本不是来搞两国干涉的,是帮高卑国国内的皇族打前哨的,先看看她这个要认下来的亲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有没有认出你?”李敏问。

    “三皇子应该是认不出老奴的。老奴离开高卑的时候,三皇子都未出世。”尚姑姑答。

    这就奇怪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三皇子?”

    既然人走的时候,对方都没有出世。

    尚姑姑说:“高卑国的皇室都会身带一个玉佩,这个玉佩藏在腰带里,一般人,看不出来,老奴以前是在高卑国皇宫里服侍皇族的人,自然知道这个隐秘的事儿。再有,一如二姑娘之前猜的那样,三皇子那双眼睛。”

    “像谁?”这同样是李敏最好奇的地方。

    “像国王。”

    丹凤眼,那一双双丹凤眼,原来都是遗传自同一个男子来的。

    李敏对此略有沉思:“那你说,他觉得本妃有可能是拥有高卑国皇族血脉的人吗?”

    从她李敏身上,对方能看出什么是遗传自那个男人的地方吗?她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还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尚姑姑听她问到这儿,眉眼里都不禁微笑起来。

    李敏见着她那表情,问:“怎么了?”

    “老奴本想,王妃对这事儿,看起来兴致缺缺,是连点好奇心都没有的。虽然说,王妃早已知道自己不是李大人的亲生孩子。”

    “本妃是没有什么好奇心。”

    不管是谁生的都好,反正,她自己的路肯定要自己走的,谁也不能左右她自己的人生道路。况且她是穿来的人,本就对这里的亲情好像隔了一层膜。

    大叔说她孤独,是真的看出了她心底里真正的那份孤独。只要想想,穿到古代来只有她一个人,思想知识各方面,都与这个封建社会有巨大的差异,可谓是格格不入,能不孤独吗?更别说亲朋好友一个都不见了。

    要不是大叔的话,要不是她想着生命诚可贵,能再活一次不好好珍惜实在对不起自己和他人的话。

    只是在古代生活久了,不知不觉,在这里也有了人情往来,和这里的人,逐渐建立起了另一种感情。尤其和大叔在一起的那种感情,更是不一样。因为她怎能想到,在古代真的完成了结婚大业,并且怀上了孩子。

    “你继续说吧。”虽然没有什么好奇心,但是,毕竟是这个身体原先宿主留下来的残念,不代替完成是不行的。

    尚姑姑说:“其实老奴,在第一眼看见二姑娘的时候,是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虽然,老奴早知道二姑娘是哪里人了。”

    “你意思是说,当初,你从宫里出来,安排到老太太身边,都是你的主子给有意安排的。”李敏听她这话意思,琢磨着问,其实这都不难猜的毕竟后来老太太自己都承认,尚姑姑出宫的时候,差不多是徐娘子嫁给李大同的时候,而那时候,徐娘子肚子里已经有她李敏了。

    “是的。二姑娘猜的都没有错。老奴是主子有意安排进李府的,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与二姑娘见面。”尚姑姑对此供认不讳。

    “我只能说,你们主子的心机是不是太复杂了些?既是安排你,又安排王德胜他们,彼此之间,却都不知道信儿。”

    “那是因为,主子可能觉得,如果二姑娘的亲娘,能平平淡淡但是幸福地生活下去的话,是没有必要再惊扰到母女俩的生活。”

    “可是我娘很早就去世了。你主子却没有及时出手,是因为两国之间,或者是说,你主子在国内,都已经顾不上自己了吗?”

    对于如此犀利的问题,尚姑姑选择了沉默。

    “你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是因为你主子的命令,认定了本妃与你主子之间存在血缘关系?”

    “老奴不敢说不是。但是,老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王妃与其他高卑国皇室的人见过面了。他们,似乎认可了王妃。他们,是不是看出了王妃身上的端倪,老奴不知道。”

    话题到此为止,李敏摆了下手,让紫叶她们把晚饭送上来,不管怎样,她要是让肚子里的孩子饿到,回头老公要找她算账的。认个什么样的亲爹不要紧,她孩子的亲爹可是一个真正关心她和孩子的人。这点更要紧。

    三爷和八爷,一个骑着马,一个坐着马车。

    小李子代替八爷喊着三爷:“外面风冷,三爷,进马车里吧。这会儿那使臣进了王府里,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朱璃骑在马上,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好像被风屏蔽了耳朵似的。冷幽幽的眸子,在王府里纵深的方向望过去,好像是要望穿所有的一切东西,找到最里面的那个人。

    或许是里面太静太冷了,护国公在燕都设立的王府之大,没有亲眼所见,几乎是不可想象。这是朱璃第一次到这里,一样是被惊奇到了。

    他背后的马车里,发出翻书和煮茶水的声音,比他先到几日的那个男人,显得习惯了这一切,闲情逸致。

    小李子钻入马车内,再给他端了一杯热茶出来。

    马维走过去,代主子接过。这个天气是很冷,而且小雪不断,眼看,他主子身上的大氅,是一路沾满了雪尘,被大风刮起时,好像下雪雨似的。

    “主子,喝点水吧。”马维道。

    朱璃喉咙里干哑,但是,他觉得,貌似只有这种类似折磨自己的酷刑,能让焦躁的心头安静一些。

    他其实很想见她一面,上次那一别,过于匆忙,他都快忘了,她是什么表情,只记得最后一刹那,是朱隶把她带走了。

    如此惦记一个女人,而且是曾经被他不屑且抛弃过的一个女人,不像他冷血三爷的作风。可是,情不自禁这话儿,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不知道的。

    为什么惦记她?他快道不清楚了,这种念想,究竟出自多少种理由。哪怕她现在早嫁了他人,他娶了妻,自己快是当爹的人了。

    刚好,马车里的那位翻书先生,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问他:“三哥,听说三嫂的身子不是很好,在王府里保胎,需要些药材。九弟写信给我,说是我王府里有,我回给九弟信儿了,说是直接在我府里拿了,给三哥送去,不知道三哥收到了没有?”

    明面上是兄弟,私底下都知道谁容不了谁。只是,表面上怎样都是兄弟。

    朱璃在马上转回身,口气一本正经严肃地说:“老九没有和我说这个事。要知道的话,我肯定阻止他。一点药材而已,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的。上哪儿要能没有。你在外面出差,给皇上办的差事,不容一点儿错,怎可因这点小事费劲分心。”

    “三哥这话儿,说得我这个弟弟惭愧。这点小事儿,当然不需要人怎么费心的。回个信儿答个是,关心下兄长罢了。”

    “八弟关心我老三,我老三心存感激。”

    “怎么说都好,那是三哥的第一个孩子。想当初,七哥有第一个孩子也是紧张的要死。进宫里面圣求皇上赐药就好几次。弟弟我,只是怕三哥怎么都不会像老七在皇上面前拉下这张脸。所以,正好府里有这个药,给三哥送过去了。又担心,三嫂知道那药,是我当初从隶王妃开的药材店里买的,特意吩咐了老九,千万别把这事儿说漏嘴了。”

    马维听着那一身冷汗全飙。想这个八爷,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送药就送药,做好事还偏偏带刺儿。

    小李子却不以为然,想他自己主子本来是好心好意送药,要不是收药的人那张嘴,得了便宜还卖乖,也难怪他主子不得不反击。

    朱璃听完所有的话,冷笑了一声,道:“我老三,还真不知道,八爷府里,居然需要买女子用的保胎药来藏在府里。”

    “三哥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欢多管闲事。因为这个缘故,常拿自己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别说保胎药,只要是对人有利的药,我王府都会存备一些,为的是亲朋好友中,有谁突然有不时之需,可以帮上点忙。皇上常教诲我们这些兄弟,做人要宽容,不能因为他人待你不好,一棍子打死所有的人。”

    朱璃笑了一笑:“八弟这话,我老三听了,只知道一点,八弟与其关心他人,不如先关心下自己,别让常嫔娘娘老操心了。现在,眼看,这老十都娶妻生子了,你老八,听说府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实在说过不去。是不是喜欢谁不好说,三哥我帮你去向皇上说。”

    这话,意味可就深了。

    莫不就是,他老八差点戏弄了皇帝逃跑的妃子的事儿,传到宫里去了。

    现在,皇帝让老三带了圣旨过来,无论如何,是要把这个在逃的后宫女人抓回去。

    魏府里每个人的心都几乎七上八下的。魏家的几兄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皇帝要把他们把魏香香交出去,他们只好带着魏香香逃了。逃到哪里,反正是,逃到皇帝找不到人的地方。

    对此,魏老肯定是不赞同的,这是下下之策,难道,自己女儿能一辈子活在深山老林再也见不得人了。

    可是皇帝这回是动真格的了,以魏府的五姑娘之前逃避选秀为由,非要魏香香重新进京参加选秀,说白了,要把魏香香弄回京处决了。

    魏香香走进了父亲和兄长们商议的书房,说:“父亲和各位兄长都不需要为香香担忧。香香之前答应王爷做那个事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要为母亲和怀圣公报仇雪恨,所以,不怕那个狗皇帝想拿人怎样。最多,香香提早到地下与母亲和怀圣公相聚,绝对不拖累任何一个人。”

    “香香——”魏府所有人疾呼。

    魏老背负双手,有些显老的疲态浮现于老脸上,可能在他心里,既觉得是对不起小儿子,也对不起这个最小的女儿,在妻子离世以后,都一直没有能给这对最小的儿女以保护。

    “不管怎么说,魏府的原则是,心系北燕的安危,履职对护国公的忠心。香香,为父只想说,你做的是一件对的事,为父都不一定能比你做的好。”

    “香香知道。香香,只希望,父亲不管香香结果如何,都不要伤心过度。父亲,还有四个兄长和嫂子们,会代替香香敬孝父亲到终老。”

    魏老抬起头,与女儿一双明眸齐对着,一时,屋里所有人都无话。

    管家来报,道:“公孙先生来了。”

    “快请。”魏老一摆手。

    公孙良生走了进来,看了书房里魏家人一圈以后,对着魏老一拱手:“王爷听说了消息以后,也是很挂心。王爷与臣等人商议过后,决定,先送五姑娘离开燕都一阵。”

    “可是,皇上那边——”

    “皇上只是一时气急了,待气消了,便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难道,皇上愿意把自己的私事公布于天下吗?”

    那对皇帝是多丢脸的事儿,自己的妃子跑了。

    这确实同样是老八想不通的原因。朱济知道,以自己对自己那个老奸巨猾的父亲的了解,怎么可能做出自告天下这种蠢事儿。或许,这个计,不是皇帝出的,是其他人出的,为的,不仅仅是给护国公添堵,同时给他老八添堵。问题是,皇帝怎么会答应的。

    王府里,卢毓善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口。

    “两位皇子久等了。”

    “不客气。”

    看着马不太好骑,雪越下越大,拉来了一辆马车。可卢毓善说:“如果两位皇子不介意的话,

    本官可以和两位皇子同坐一辆马车,这样不会惊动到城里的百姓。”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城内道路行走的话,是很引人注意。如果,只是一辆马车出行,一般人,是不会怎么另眼相看的。

    朱璃就此下了马,与卢毓善一起上了老八的马车。

    同时间,王府对面屋顶上栖息的两道黑影,望着离开的马车,像是若有所思。

    “阿三都来了。太后这次看来是动真格的了。”屠二爷蹲在屋顶上,对着离开的马车背影喃喃着,那表情,像是少了些以前的潇洒自得。

    “你如果不想回去的话,不用回去。”与他几乎是形影不离的那个冷酷身影,冰冷的口气一如天上落下的寒雪,说。

    “不是说好了吗?她回高卑的话,你肯定要回去的。你要是回去,我怎么可能不回去?”屠二爷转头时,一双桃花眼弯弯的,似笑非笑之中,略显一丝与他一样的冷酷,“总得回去了之后,才知道那个老妖精打的什么主意。”

    “能打什么主意?要让她回高卑,为此,不惜把莲生,以及皇宫里的探子,都放出来了。”

    “那就是说,真的是想让她回去的了?!”屠二爷说这话的时候,竟然口气里露出了些许的不确定起来。

    本来,他们都以为,那些人,费尽心思想让李敏回去,是想让李敏给人治病。现在,看来不是那样简单。

    “只是借口,把她弄回去给人治病的话,何必弄到阿三出马?”屠二爷嘴里咕哝着说。

    “你猜的没错,阿三准是被那个老妖精叫来先看看她的。”

    “那就对了。莫非他们真的想把她认回去了?”

    “所以我就说了,早就该把她杀了。”

    “你现在动手想再杀她也不迟。”

    屠二爷的话在寒冷的北风中轻飘飘的,挑衅的味儿显而易见。

    为此,屠少只差没有伸出手在他交衽上揪起一截,质问他安的何心,是哪边的人了。

    “我知道你杀不了她。”屠二爷不怕死的,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拍打两下,“你说说独爷吧。在关键时刻,还不是放了那头小狼。明显是,独爷知道那是他自己的私生子。不得不放了。哪怕,知道未来这小狼再长大的话,真会把他独爷撕了。”

    这说的是上回两头狼王在李敏遭绑架的地方进行生死决战。那一刻,独爷不像上回轻敌之后,明显略胜一筹,结果到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你想说的什么?”屠少冷丁丁地瞅着他那幅像是说教的嘴脸,“你如果想学莲生的话,我建议你,出家好了。我不会拦你的。”

    “莲生都说了,要陪她回去。”

    “他是出家人了,陪她回去有什么用吗?”屠少发出的那声嘲笑,认为此事真是可笑至极了。

    屠二爷摸着鼻梁,不和他瞎扯,只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

    “那就在她启程的时候,一块回去,成不?”

    屠少冷着脸。

    “是你说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的。”

    屠少直接甩了他一袖子:“你想跟着她,想当她小跟班,你自己先掂量掂量,人家是不是看得起你这个高卑人。”

    说对了。人家虽然说,不是鄙视高卑怎样。但是,人家确实是,对于自己的亲爹,或是有什么亲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屠二爷的脸都跟着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霜雾,像结冰了似的。要他说,他是看不透这个女人,一点都看不透。但是,她救了莲生,三番两次,让人更看不透了。

    北风刮着,北燕都这么冷了,更何况他们的那个皇宫,名字就叫做冬宫。

    屠少起身的时候,只见对面来了一个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衣饰的种类与卢毓善的相似。那汉子冲他们两个人抱拳行礼,道:“太后娘娘有令,既然请了神医回国内给国王治病,请皇室在外的所有皇族子弟,都必须回国。”

    听到这话,屠二爷挑了挑眉毛,好像知道必然如此的目光,在屠少那儿射过去一眼。

    屠少当然是没有说话,两手叉着腰,好像突然老了好几年一样。

    “三皇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屠少冷冷的声音问。

    汉子答:“快的话,三皇子打算后天清晨启程。”

    “京师里那位万岁爷不是让了三爷随三皇子来吗?知道对方是有什么打算吗?”屠少接着问。

    “京师里大明皇帝的意思是,可能会让三爷担任大明的使臣,一路跟隶王妃,到达我们高卑国内进行回访。”

    “看来,大明的皇帝,对于她究竟是不是我们高卑国人,不仅心存怀疑,并且,也有些忌惮。”

    屠二爷的眉挑的更高了,站起身,贴在屠少耳边细声说:“你看来是很关心她的。”

    在屠二爷不怕死的脸上刮一目,屠少显然的不悦,生气归生气,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冷酷的表情,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是丝毫没有改变过的迹象。

    “三皇子启程的时候,你让人来通报一声。我不在的话,找屠二爷。”屠少面不改色地说。

    汉子拱了手,回身即消失在黑夜里。

    屠二爷挠着下巴:“你说东胡人,对于高卑想向大明的隶王妃认亲这事儿怎么想?上次,他们可是差点儿得逞了。”

    回头,在屠二爷那脸上冷冰冰又瞄了下,屠少道:“东胡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否则,不会和大明,和护国公打了快百年的仗了。”

    李敏在府里吃完晚饭以后,门口来报,说是孟浩明求见。

    孟浩明站在院子里等待主子召见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窈窕的身段,在明黄的灯龙下,好像印在纸上的人儿,那样的美,像是幻觉,伸出手一摸像是会破了似的。

    这是他的感觉,许久未曾见的感觉了。因为太久没有和她见面了,虽然,在一个地方,却是咫尺天涯的距离。

    不管距离多远,可是,她的美好总是印在他心里头是没有错的。期间,他不是不知道,这里王府里的另一个女主人,使劲儿要把另一个女人往他怀里塞。

    紫叶在他身旁经过时,故意说了句:“听说春梅姐姐这回也要跟着王妃去高卑。”

    孟浩明心头没有跳一下,因为这个消息他早知道了,是突然感觉到尴尬,好像他们之间的事儿,这里没有一个是不知情的。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添了麻烦。

    在那次她对他说了那番话以后,他是为了她想了许多的。如果他们这事儿不能成,他定是不能在这事成之前,先把她的闺名毁了。

    尚姑姑走出来对他说:“大少奶奶让您进去,孟旗主。”

    孟浩明硬是走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进去屋子里的时候,见她,正好在给主子沏茶。

    “给孟旗主也上一杯茶。孟旗主吃过饭了吧?”李敏说。

    春梅走过去,给他倒了茶水。

    孟浩明规规矩矩的,目不斜视,对着李敏:“回王妃的话,臣吃过了。”

    “坐吧。”

    孟浩明坐了下来。

    春梅走出了屋子,合上两扇门。

    孟浩明心里不禁想,她从现在开始,算是回李敏屋里办事了,是不是。

    “王爷让孟旗主找本妃,是商量往高卑的行程吗?”

    孟浩明肩头抖擞了下,道:“是的。固然,此次前往高卑,不像上回出京的凶险。沿路,不仅有王爷以及京师的护卫随行,有高卑的使臣带路。然而,现在正临隆冬,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这个路况,前往高卑的路,并不好走。”

    说罢,他把从公孙那里拿到的地图在李敏面前展开来。

    李敏站起来后,走到摊开地图的桌边,仔细浏览着,只见在高卑和北燕的国界线上,是连绵不断的高原和山脉。

    “这里有我们的军队。”孟浩明在某个地方划了一条线,阐明,“过了这里,是高卑了。”

    “军队是王爷的?”李敏问。

    “是的,所有北燕的军队,无论是对西,对东,对南,对北,全部都属于王爷的。”

    “你说京师里来的护卫队有多少人?”

    “由三爷亲率,大概有一百人左右,不多,都是骑兵。”

    “王爷准备此次派多少人让你带?”

    “五百人左右。”

    他们一行,是去高卑进行友好访问的,肯定是不可能带那么多的护卫队前行,会让高卑误会。

    五百人,应该是上限了。

    “物资的话,本妃让人准备着了。本妃想问,公孙先生,还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本妃的?”

    她老公虽然有些话提早和她说了,但毕竟是她老公,有些话还真不敢对她吐实话。只有公孙良生这样的谋士,敢和她露底。

    “公孙先生让臣提醒王妃,最好能记住,我们军队布哨的位置。”

【216】说认就认?

    出发的那早上,起来后,发现书房里他给她做的那面玻璃窗户上结成的冰花是一片叠着一片,厚厚的,快结成冰墙的感觉。可见天气之寒冷。

    在书房里重新捡了几本书,打算放在车上,路上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这一去,保守估计,只是算燕都出发,到高卑国都的路程,需要八到九日的时间。如果顺利,在高卑呆上几日,再回来,一个月都过去了。这时候,不得不佩服现代那些汽车、火车、尤其飞机这种交通工具的发明。如果在现代的话,或许三四天可以一个来回,在古代却不可想象。

    对他们夫妻俩来说,算是小别胜新婚了。这一别,一个月长久。

    尚姑姑走来,帮她把需要带走的书放在一个包袱里,打包好。

    李敏问了:“李嫲嫲都带了什么东西?”

    选择李嬷嬷,是因为放眼她房里的婆子丫鬟,听说李嬷嬷照顾孕妇的次数最多最有经验,上次她老公把这人特意安排在她队伍里,同样是这个原因。

    尚姑姑道:“回大少奶奶,李嬷嬷带的东西,都给老奴以及方嬷嬷看过了。衣服鞋子袜子,尤其是厚袜子,她说要带多几双,说是织了两顶厚的羊毛帽子,不知道大少奶奶喜欢不喜欢。再有,药材带了一些。高卑那边的国医听说与大明的国医差不多,不像东胡人信奉巫医,所用的中药材与我们大明一样。所以,药材没有带多,只带紧要的。”

    李敏听着都点了头:“本妃准备要给高卑主人的见面礼,都仔细检查过了吗?”

    “礼物这些,全部装在一个箱里,老奴给了紫叶一把锁头和钥匙,让她负责看管。有什么事儿,唯她是问。锁箱子之前,老奴和紫叶对过数。”

    其实这些人跟着她做事做久了,什么样的习性她都知道,所以基本是可以放心的。只是,这回出的远门,需要谨慎一点,多问一下有必要。

    东西、人员,基本都到位了。

    只等出发了。

    听说那高卑国的使臣,昨天由两个皇帝的皇子陪着,被燕都里不少人请去享宴了。昨晚上,酒局不断,令使臣不堪负重,到子时才回客栈睡觉,结果,一觉睡到天亮差点误了出发的时辰。

    都说不知道皇帝这两个皇子安的什么心,人都要走了,还用力拉着灌酒。

    到底是按时出发了。使臣的马车,在出发的北门等着。李敏这边坐上车以后,由孟浩明带的护卫队护送,向北门进发。在抵达高卑国境之前,护国公会再派千人的部队,护送他们到大明北边的边界。

    出门的时候,按照惯礼,李敏走到婆婆房里辞行。

    到了尤氏院子的时候,孙婆子站在门口,早在等着她们的样子,见到李敏福了福身:“夫人说,身子不太好,不见少奶奶了,免得彼此见了伤心。夫人让少奶奶一路小心照顾自己,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回来,切记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儿媳妇谨听母亲的教诲。母亲既然身子不好,儿媳妇不进去拜访母亲了。”李敏说完,即转过身离开。

    这些都是做面子的客气话,说完也就完了。尤氏不想见她,却有心早上在房里偷偷煲汤了,她都能从窗户缝里闻到飘出来的那股骚味。

    走了,清心了。尤氏心情是不错。终于走掉一个只看见想到都要心烦的人。心情好,这讨厌的,管着她吃饭的人走了,她总算可以吃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把那羊骨给我捞出来。什么不能吃太腥太骚的东西,难道不知道,到了冬天就得吃这些东西进补吗?不补的话,明年开春以后,能怎么补?自己当大夫的人,能不知道?我看她就是个装傻的,自己不吃看着别人吃眼红,干脆逼着所有人陪她不吃。”尤氏气势汹汹地说。

    孙婆子接着她的话说:“是的,不止不让夫人吃,大少爷二少爷如今都也不吃呢。少奶奶都说两个少爷身上有伤,不合适吃。”

    “算了,她不在以后,慢慢的,都会回到以前的了。”尤氏在见到盛来的那碗阔别已久的羊肉五补大汤以后,整张脸上都笑开了花。

    李敏走到门口坐上了车。小叔和老公昨晚压根都没有回过府里。马车要出发时,见远处依稀两匹马儿快步往这里奔来。

    雪花飘飘,马蹄扬起的雪尘好像仙雾一样,把那两兄弟身上的黑袍衬托得益发的别致,煞眼。

    两匹马在马车边上停了下来。

    朱理坐在马鞍上没有下马,只是脸色通红的喘着气。

    可谓一路疾驰而来,是很辛苦。

    朱隶从马上下来以后,一只大手掀开车帘之后,钻了进去。

    夫妻俩双目相视的时候,马车往前走了。

    “王爷。”见他久久不说话,李敏只好先开了句声音。

    “坐会儿,我陪你坐到前面的城门。”说着,他一个大步,坐到了她旁边的榻上。

    李敏伸手拿起马车里炕桌上的茶壶,给他杯子里倒了杯水。

    “知道你今天要走,昨晚本想回来,但是,刚好军械库那边出了点问题,只好亲自跑过去看了看。”

    “军械库是大事。妾身是按照计划好的启程,而且不过几日便会回来,王爷毋需过于牵挂的。”

    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朱隶把手伸出了车上的窗户,让胡二哥从车窗外把鸟笼子递过来。不会儿,他拎着放着绿鹦哥的笼子进了车窗里头,把鸟笼子拎到了她面前桌上,道:“本王之前对王妃说的话,王妃记得不?”

    要说,她差点都不太记得了,因为,连鹦哥都忘了带出门。

    瞧她脸上一怔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上。那样好强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可以想想依靠下他。

    “鹦哥本王是放在书房里的,今早上,你应该到书房拿书了。”他别有深意这样说。

    “妾身是去了书房拿书,可是这家伙不出声,妾身一时忘了,没有留意到。”李敏故作镇定地说着。

    “所以本王有什么事情想叮嘱人,情愿叮嘱你身边的人,也不能叮嘱你。”

    李敏可以给他后面的话接上一句你好健忘,拿起帕子就此捂住嘴角咳咳两声:“是妾身疏忽了。”

    “本王不是责怪你。总之,这小东西陪你去,平常你把它关鸟笼子可以,不关也可以,反正,本王和它说好了,它都会跟着你的。”

    “妾身还不知道,原来王爷会说鸟语。”

    听她这一说,朱隶怔了下,接着,不得不拍着腿微笑了起来。

    看着他笑,她这不得已都得跟着笑。

    分别的那种伤感,一下子化去了很多。或许是,两个人,都觉得不该用伤感来诠释这种短暂的分开。只是有事出行,分开一段时间而已,并不是什么生死离别。但是,李敏总会想起上回他说的那句你先走的话。

    “没有什么事儿。上回本王已经说过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好,敏儿都不要忘记,北燕和本王,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没走,等着你回来。”

    “敏儿都知道的,王爷。”

    “来——”

    他作势伸开的双手,她望了一下摇了摇头。

    对此他却也没有勉强,拿起她倒的那杯水,灌进了口里。

    由于出发早,而且有人专门开路,马车在城里走的很快,不需多长时间,到了北门。见车子停了下来,朱隶掀开车帐走了下去。

    那一刻望着他的背影,李敏感觉到内心某处忽然起了一股冲动。猛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伸出去的那只手顿在半空。在紫叶走进来服侍她前,赶紧把那只手收了回来。

    紫叶好像没有看见她的动作,走到炕桌边,看到了鸟笼子里的绿鹦哥。对于王府里这对鹦哥,紫叶见过,知道自己二哥跟了主子以后,都是二哥在照顾这对鹦哥。现在,看见她,或许绿鹦哥认出她是谁,喊了一声:妹妹!

    噗。

    李敏刚才一瞬间拉紧的心情被绿鹦哥这一叫,全松开了。

    紫叶红着脸蛋,道:“奴婢在主子面前丢脸了。”

    “你二哥照顾它们,肯定天天看见你的时候叫妹子,它们不记住你就怪了。”李敏笑着说,“可依本妃看,它都不叫本妃的。”

    “那是主子不知道,王爷不准金毛,不准它们天天看着王妃。”紫叶托出这其中的奥妙。

    要说这绿鹦哥不喜欢这个女主子是不可能的,只是,这只绿鹦哥的嘴巴太臭了。朱隶养的这些宠物,是一个有一个的脾性。像金毛,是整天喜欢用色咪咪的眼光看她。绿鹦哥,是整天想挖她的八卦,好到处宣传。后者,让朱隶更加发毛,死活都不让这个喜欢捣蛋的捣蛋鬼挑拨离间他们夫妻俩的关系。但是,这次出行不一样,绿鹦哥洞察力高超,可以比人更敏锐地先一步洞察出些周围的异常。

    车窗外,见他是走了过去,终于和高卑过来的使臣见上面了。

    卢毓善下了马,对着朱隶一个拱手:“参见王爷。”

    “免礼,卢大人。”朱隶扶起他拱手的袖管,同样的客气。

    抬头的时候环顾一圈,看到了皇帝的两个皇子坐在马上没有下来。

    卢毓善对他说:“王爷尽管放心,隶王妃这次受邀到我们高卑国来,高卑国上上下下都十分欢迎,隶王妃到高卑国以后,会受到像回家一样的款待。”

    “还烦卢大人一路费心了。拙荆第一次远行,可以说,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高卑与北燕固然说是邻居,但路远,拙荆对于高卑也不熟悉,去到那里,可以说是人生地不熟。”

    李敏坐在马车里,依稀都能听见他们在马车外面说的话。说自己老公和对方客气也就算了,表面功夫谁不会做。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不惜拉下脸和尊严,和对方说起了家常来了。

    那一刻,她心头有些酸酸的。

    四周听着的人,都是各种各样的表情。

    导致到最终,可能是坐在马上的皇子被风刮的快受不了了,出了声音说:“隶王果然是名扬海外的爱妻之人。但是,大明与高卑向来为友邦,感情笃深,隶王妃为北燕的主公堂堂护国公的夫人,高卑怎敢不厚待隶王妃不对隶王妃好?”

    那声音冷冰冰的,略带了些刺耳。看过去,果然是铁面无私的三爷无疑。

    朱隶那一眼,没有望到这个插嘴的三爷的脸上,是望回去,在她坐着的马车瞅了下,接着,拂了下袖口,道:“启程吧。”

    各方人马,依次上马上车,护送的队伍与启程的队伍,一块儿行驶出了车门。城门外的道路,一眼望过去,几乎是一望无垠的冰霜,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辽原。

    只听马车轮子压着雪道的声音,李敏并没有往后看。出了城门以后不久,八爷要回京,因此没有继续送行,在一个岔口上与出行的人道别。

    “三哥,一路珍重。”八爷坐在白马上,披着狐皮大氅,向三爷拱手。

    三爷拿着玉鞭,冷冷地点了点头。

    雪花,在两个皇子俊逸的脸上粘附着,一粒一粒的,附在眉毛上,下巴上,变成了白眉和白胡子的老公公。

    可见得城外的飘雪该有多大。一阵风刮过车窗上的帐子,硬是鼓起了一角。从那缝儿望出去时,看见马车往前走,而那文质彬彬的八爷骑的那匹白马一动不动的,好像被雪全覆盖住了一样,变成了一樽美丽的冰雕。

    紫叶看着都不禁觉得,这场景有些出人意外。在众人印象里,八爷是个文雅之人,言外之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辈,因此,被那冷风一刮,随时都可能上天的文弱。怎么会,如此硬朗的,坚持在雪地里送行。

    那是外面的人对这个老八最深的误解了。有时候李敏都感到不可思议,怎么大家甚至会把十爷那种窝囊废,都想得比朱济更有武气一些。

    目送车队越走越远,直被漫天大雪掩盖去了行踪,朱济才抓起缰绳调转马头。

    小李子跟在他后面,有些失落感,要是自己没有暴露的话,如今,可以继续跟着李敏代替主子守护下去了。

    “这事儿不怪你。”朱济瞥一眼,瞧出他脸上藏掖的表情,说,“心胸再宽广的男人,都没有办法容忍你继续在她身边呆下去的。”

    “因为隶王不喜欢主子吗?”

    “隶王他那人,我真不知道他能喜欢谁。”

    小李子都觉得主子这话老深了。

    朱济神情莫测地微然一笑,马鞭一甩,打在了马腿上。马儿直朝前方奔去。

    离开燕都以后,李敏很快地感觉到这一路行程,该是有多么的煎熬,因为无聊。雪很大,于是基本她是被困在这个马车里,避免受寒受冻。一整天,躺在马车里不是打盹儿,就是翻翻书。要照做往常,她肯定是看得进书的。可是,外面风大,让她悬了颗心,所以,安心看书变成了不可能。睡也睡不踏实。

    终究这是出门在外了,不是在家里。

    想到这儿时,心头猛地一惊,不知不觉中,她是把古代的家,当作是家了。

    到了日落的时候,车队是不敢再贸然夜行的了,因为风大雪大,那被雪覆盖的路下,谁也说不定下面有什么。

    安全起见,车队行驶到了驿站以后,即停了下来休整,准备扎营过夜,待明日再准时上路。

    李敏总算得以从马车内走出来伸展手脚。下来的时候,她是由紫叶和李嬷嬷扶着,尚姑姑亲自先给她去张罗休息的屋子了。

    “表妹第一天是不是觉得辛苦了?”从另一辆马车下来的徐有贞,走过来和她说话,脸上一样戴着车途劳累的疲倦。

    “辛苦固然辛苦,但是,肯定不及在外面刮风受冻的人辛苦。”李敏说。

    徐有贞对她这话点了头,看着这个设立在国道边上的小驿站,前后也不见什么民居人影。简直是一片荒芜。

    越往北走,人烟越是稀少,因为靠近了高山,这里没有什么农地了剩下的为山地居多,在这里生存的,只剩下些游牧民族。

    驿站设立在这里,接待的,多是些官方的人,在这个冬季,商贸活动减少,商人同样鲜为少见了。

    屋里到底是外面暖和许多。由于是小驿站,没有给贵族另辟的院落,只有二层楼上一排客房,大概二十间左右的数目。底下大堂是供过往旅人不需要过夜的短暂歇腿以及吃饭的地方。

    在尚姑姑带人先帮她整理上面的屋子时,李敏和徐有贞坐在楼下大堂的一张桌子边,准备吃了晚饭再上去。

    孟浩明去布置放哨的人员了。只剩下朱璃以及卢毓善,在张罗了任务给自己的人以后,走过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饭。

    四个主子坐一张这样一张简陋的桌子吃饭肯定不成的,马维费尽心机,组织了客栈里的人,给张罗了一张比较好看的桌子,摆在了客栈一楼大堂里一个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在主子坐的四周面前,搬来了三面屏风遮挡外部的视线。

    李敏本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要是她一个人,或是只和徐有贞出来吃饭,哪里会想到这些,吃个饭,还得布置四周场景,拜托了,以为在这样的地方吃顿饭,是摆宴吗,要吃上几个时辰吗。

    或许人家三爷,贵为皇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只见马维忙碌布置场景的时候,跟着卢毓善的那个头号侍卫,一样跟着马维张罗,而且,不断地添加细节。

    这样搞下来,李敏都不好意思说吃碗面后直接上楼了。

    驿站里的大厨,被直接叫到了几个主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记录下这些嘴巴刁钻的贵客们要求做的菜。

    “不要臊味重的,不要辣的。”

    这点,几个男人却是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队伍里面其中的孕妇,直接点名了孕妇吃不了的东西。

    李敏其实觉得无所谓,他们要吃就吃,她不吃就行了。

    大厨听得满头大汗,你说这大冷天的,哪能不做点羊肉的,辣菜的,来提高人的热气。现在,听这几位爷们直接点了一桌子素的菜,他都有些替他们捏把汗了,会不会吃完肚子就饿了。

    “敏儿想吃点什么?”徐有贞终于是第一个,想到问她本人的意思了。

    李敏可不含糊,她早就想开口了,按他们那个点的话,她吃了也得饿,饿自己不说,还得饿孩子了。要说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像起了她老公,谈到孩子好像谈虎色变一样。

    “一碗面,大碗的,放多点肉,以及青菜,羊肉不要,可以的话,再打个鸡蛋。”李敏直接吩咐那大厨,“其他的,你不要听几位大爷刚才说的话,羊肉可以做,但是,放多点姜去腥,调料放多一些,辣菜可以做几个。我们这些人,一路骑马坐车的,到了这里不说肚子饿不饿,肯定累的,胃口不是很好。你是在这里做久了的庖子,值得信赖,知道什么菜做了爽口,客人吃了喜欢的,你就做那几个端上来吧。毕竟没有比你更熟悉这里的食材的人了。”

    桌上其他男人听她这番话以后,都不好插嘴了。

    等那大厨没有顶着额头大汗走了以后,徐有贞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敏儿这是在府里给王爷持家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女人会不会持家,其实,仅看出外怎么在生活细节上表现,都一清二楚了。她刚才那番表现,没得说,几乎完美无缺。

    “表哥这话言重了。在王府里,上有靖王妃帮着看着,下有王爷信赖的管家婆子帮手,敏儿想出错也难。”

    “谦虚。”徐有贞直接拿起筷子摇摆着说她。

    或许是这一路过于艰辛,大家算是要同甘共苦了,什么地位高低身份尊卑之类,在困难面前都得退次。李敏只见自己表哥不知觉间在皇子和使臣面前说话都不见得怎么拘束,心里倒也不得不揣摩下徐有贞的想法。

    可能是有意或是无意,徐有贞是想,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好,高卑国的皇帝或是大明国的皇帝都好,都别想指意欺负到徐家的女儿身上,徐家女儿不是没有人撑腰的。

    徐家人这个铮铮的骨气,李敏心里都得佩服上三分。

    吃过饭,各自回自己客房里休息。

    朱璃招来了马维问:“八爷回去的时候,留的人在燕都里有动静回话吗?”

    “刚奴才是有收到一只飞鸽,说了,燕都里自隶王妃和三爷走了以后,都没有什么动静。”马维道,接着细声说,“大皇子听说病的厉害。”

    “他那哪里是病得厉害,是生怕隶王妃这一走,他没有借口留在燕都里了,再说本王不是带了皇上的口信给他们俩吗?要回要留,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马维是看不出皇帝这是什么意思了。想让人留就让人留下,想让人回去就让人回去,为何来一句让皇子们自便。

    “皇上这是在考验。”朱璃踱步说,“你看他们两人,什么事儿都没有办成,这会儿敢回去吗?大皇子不说,连颗像样的棋子都做不了。老八呢,他自个儿大概都没有想到,风声传的那样快,自己那点破事儿,搞到在皇帝面前都不好说话了,要是不戴罪立功的话,到时候怎么有脸见人?”

    说起八爷那点破事儿,即戏弄了皇帝妃子的那个事儿,消息怎会传的这么快,倒真不是大皇子传的。大皇子想着揣着这个把柄回去参老八一本呢。

    无疑,是某个男人,在那晚上知道了这个老八死心不改,不止戏弄皇帝的逃妃而已。

    “是护国公传的?”马维咂了下舌头,应该说,朱隶从来都不像是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在后面捅人一刀子的人,更不会说做这种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伎俩。

    “你这就太小瞧了隶王了。隶王哪怕做不出来,他底下那帮子谋士,连王八都给吕博瑞画过了,能什么事都干不出来吗?应该说,隶王好本事,有一群这样什么都敢帮他做的人。”

    耳听主子不仅没有嫌弃反而口气里充满了赞赏,马维心里不得不想,主子好像也变了。要照以往那个主子,八成是充满了不屑。

    只能说,这半年来,皇宫里又发生不少天翻地覆的事儿,要说最大的那件事儿,无非是太后那一病,紧接护国公府的人连夜出逃。这使得很多人的想法,似乎都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包括他的主子,向来只提倡光明磊落做人的主子。

    “马维,知道我们这次出来做什么吗?”

    “知道,奉皇上的密旨,护送隶王妃到高卑国,担任使臣回访友邦。”马维答。

    “知道为什么本王让你在燕都里留人吗?”

    马维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到。感觉这事儿,真不太像是皇帝交代老三办的差事。因为没有什么必要。现在大家都知道,皇帝自己在燕都都安置了人手。

    “本王出行前,被东宫叫过去了。”

    太子和三爷感情好,三爷每次出行,太子都要设宴给老三践行,本不是算是什么奇怪的事。

    朱璃说:“太子说,皇上看来,不是近来才把兵部的事儿,交给了老八来打理。”

    这的确是东宫的心头大忌。为何这么说?太子说协助皇帝处理政事,可基本没有任何实权的,太子只能是看看上交朝廷的一般折子,皇帝的密折都到不了太子手里呢,太子看了这个一般折子,都还不能直接下令批示了,只能是在旁写上自己的建议之后,像小学生交作业一样,交给皇帝老子审批,皇帝做的拍板。

    太子简直就像是皇帝手指间玩弄的一只耗子,基本动弹不得。反倒是像他这样分管到刑部的老三,或是到兵部的老八,由于管的是实务,小事儿按照规定也不用上报,自个儿可以拍板,权力比太子还大一些。兵权,又是重中之重,否则,皇帝不会这样顾及北燕掌握百万大军的护国公。太子同理,早顾忌分管兵权的老八。

    皇帝肯定是不会把兵权直接交给太子的,要是交给了东宫,东宫可以直接造反了。名义给了太子,兵权给了老八,皇帝这个未雨绸缪权衡大局的把戏,玩得如鱼得水。

    太子不是不知道这点,只是没有想到,现在,连北燕这边的线,皇帝都给了老八。

    “虽然,北燕的兵权在护国公手里,老八想拿,也别指意能拿到。可东宫想,皇上把这样重要的事儿都留给了老八了,说明皇上对老八的能力是很器重的。”

    马维听到这儿,脑筋一转,像是想出了什么,说:“莫非,太子是想我们部分人,留在燕都和八爷争?”

    “争什么?都是皇上的人。不和护国公争,自己先打起来,皇上看着不气?别忘了,当初太子在皇上面前说我的时候,皇上怎么对太子发火的。太子是监国!”

    马维想起来了,对了,争那肯定是不行的,都是皇帝的人怎么争,可是,太子是帮皇帝先看上报的折子的,底下人要是有办不好事的,折子到了太子那儿是第一关,太子可以选择哪些给皇帝看,哪些不给皇帝先看。

    现在,如果想把老八拽下来,除了和抓大皇子的小辫子一样的法子,没有其它了。

    在李敏的客房里,徐有贞说是向医术不凡的表妹请教医学,实际上,却是一块在等着孟浩明进来做汇报。

    没过多久,孟浩明进来了,来不及瞧着屋里的春梅在不在,先给李敏回话:“八爷是回去了。”

    那老八送人送的那样远,是人都会怀疑这个老八心里在想什么。

    “本妃知道孟旗主一路是前前后后都要照顾。”

    孟浩明听出她意思,接着说:“三爷在燕都里应该是留了人。”

    “他留人在燕都做什么?他不是奉旨出访高卑吗?”徐有贞手指不由捏起了一个瓷杯,“皇上要他做其它的事?”

    “首先,这事儿得分成两件事来看。”李敏道,“一个是,皇上的想法。另一个是,三爷自己的想法。”

    徐有贞眼睛蓦然一亮,像是明白了:“皇上的想法,是让三爷出访。三爷的想法,大概是东宫的想法吧。那肯定要在燕都里留人了。毕竟听说燕都里的都督府那位吕大人,早在京师里,已经是有名的三面派,从来巴结的主子没有一个是固定的。”

    李敏听了他这话都不由一笑:“表哥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吕大人这等趣闻我是第一次听说。”

    “我这哪里是消息灵通,是在京师里没事的时候,整天在客栈里和人八卦八卦出来的。”徐有贞坦诚实话说。

    屋子里的人,不禁一阵大笑。

    气氛一下子从僵硬变回到了热烈。应该说,只要摸清了对方的想法,自己心里有了底,什么事儿也都不怕了。

    “东宫忙着应付八爷,是抽不出时间来应付其它的了。”李敏说。

    “这叫做顾此失彼。”徐有贞接话。

    孟浩明只听他们兄妹俩像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一方面既早知道李敏的能力而不觉得惊讶,另一方面,不得不佩服这个徐状元,真是一个有才华的人,难怪自己主子一直想把其招揽进自己的阵营里。

    “三爷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为东宫想。但实际上,是因为三爷自己没有什么人,不像八爷,这会儿不先倚靠东宫不行。”徐有贞说。

    李敏对他这话点了头,她一直都是这样看这个传言中号称铁面无私王的黑脸包公老三的。皇帝的儿子,哪个自己没有野心的,可是,每个都有自己量力而行的计划罢了。哪怕那个懦弱的老十都有自己的算计。

    “现在,主要是看皇上的想法了——”徐有贞说到这儿,声音微沉,秀眉拧了一截。

    皇帝不比这些还不成气候的皇子。况且,皇帝为什么非要三皇子出这趟差事,什么时候出访高卑不行,非要凑这个热闹,皇帝暗藏的心机像是随时出鞘的刀锋,让人心惊胆跳。

    来京师以后,徐有贞就知道,自己是因为家人,需要和这个皇帝斗的。揣摩天子的心思是个什么样可怕的心态,没有经历的人不知道。所以,徐有贞后来选择了靠近朱隶的阵营里,和公孙良生一样的抉择,都是这个缘故。因为这个天下,能真正和皇帝斗的人不多,以他们一介书生之力,凭智慧能把有钱有人有兵的皇帝斗赢吗?天方夜谭!

    有时候他不得不想,自己表妹嫁给了这样一个天下举足轻重的英雄,是好是坏?

    “皇上嘛——”李敏的声音淡淡的,从她一贯来平淡无波的表情难以看出些所以然,“皇上之前不是对我亲爹是谁的事耿耿于怀吗?大概是想让三爷亲眼所见之后,见机行事。”

    听她一句话说的那样坦白,徐有贞和孟浩明一块苦笑了。

    李敏却是突然冲他们的苦瓜脸一笑,笑道:“倘若皇上的心思真这么单纯,那就好了,我们还需要担心吗?皇上这是考验自己的孩子呢。”

    像考验八爷和大皇子一样,皇帝派哪个孩子出马都好,实际上都是在考验这个孩子对自己的心。只是,三爷能不能想到这里来,那就难说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皇上的人再怎么想,也得等到我去了高卑以后,作出的事儿符合不符合皇上的利益再说。可是三爷的心思如今都在八爷那边——”李敏微肃了语气。

    孟浩明道:“王爷加派了人马,在我们的队伍前面后面都有加派人手,所以,东胡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

    东胡人是早些时间即撤出燕都了。这群东胡人看起来心都不死。东胡人当然是更不愿意看着她到高卑认亲的。东胡人比万历爷对这方面更害怕。因为,一旦她真的被高卑国接受了的话,很有可能,促成高卑国联盟的方向转向北燕。

    问题在于高卑国人自己怎么想的了。毕竟一旦过了国境边境线,护送她的大明军队只能止步于国界,这大概是最致命的地方了。

    “顺武。”

    听见卢毓善叫自己的名字,号称高卑人里头头号侍卫的那名汉子打开门,从外面走进来,说:“三皇子,有何吩咐吗?”

    “你通知他们启程了吗?”躺在屋里床上,手指玩弄着两个铁环的美少年,转过头睁开那双充满魅惑的丹凤眼,看着他。

    “按照三皇子吩咐的,分别通知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但是,奴才看,他们好像不是和我们走一条路。”

    “那行。”卢毓善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们应该更快抵达国界,闵将军会去接他们。我们刚好,趁机带大明人走另一条路。”

    顺武听着他这话,好像有些愣,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记得主子自从到了大明以后,一路以来,都没有什么表态,好像很接受这个事儿,接受大明所有的安排。

    “哧!”那一声寒风彻骨的笑声,与卢毓善脸上那抹温善的微笑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这个貌美的少年眼底下忽然显出一层戾气,“说认就认,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我虽然不知道那两人各自怀了什么目的,想让她回国。”

    “可是,主子,太后娘娘说了,说是带她回去。”

    “当然会带她回去了。可是,太后娘娘说了只带她一个人回去,不是吗?”卢毓善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顺武一时嚼着他的话,好像都没有能想明白。

    “去!”对此,卢毓善有些不耐烦了,脱了手上的一只东西,扔进他怀里,“你都知道怎么做的了。做的小心一些,毕竟那人是神医。不过,我倒是想看看,这个神医是不是虚有其表的大草包。这个世上,神医多的是,草包也多的是。”

    顺武拿着他扔来的东西像是有些为难,但是,转身出了屋子。

    到了第二天早上,李敏刚从睡梦中清醒,只听屋里两个丫鬟在议论:

    “流月又不吃东西了,不知道为什么。”

【217】抵达

    这回带不带流月走时,李敏是内心里经历过一番挣扎的。说实在话,这是老公送她的爱马,上回差点儿被敌人杀了以后,她是真舍不得让这匹爱马再冒一次险。可朱隶执意让她带上。

    “紫叶,你过来。”听见小丫鬟嚼的舌根,李敏叫道。

    紫叶和春梅一起走了过来。

    “流月现在是谁照顾的?”

    “王德胜。但是孟旗主听说以后,今早上也去看了。”紫叶回答说。

    那是主子的爱马,生死非同小可,孟浩明对此非常清楚,肯定是要去看怎么回事的。

    找人来问八成问不出什么东西。要是能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丫鬟不会在这里嚼舌根了。李敏站了起来。紫叶和春梅知道她是要去看流月,忙给她那皮裘,拿伞。

    马厩安置在驿站后面,走出驿站之后,外面下的雪压根没有停止的迹象。紫叶给李敏撑着竹伞,春梅在前面提着灯笼。这冬天的天色,都没有全亮。

    走到马厩的时候,见好几个人围着的地方,紫叶喊了一声:“少奶奶来了。”

    围聚的几个人马上散开。只剩下王德胜蹲在马儿身边。而孟浩明走了上来,迎向李敏时说:“问题应该不重,可能是昨日的路程较为辛苦。它毕竟不是战马,而且之前主要生活在京师里,相对气候比较温暖潮湿。这边的路不仅难走,气候也是与京师里大相径庭。”

    冷、干燥、路况不好,都是种种理由。按这个道理来说,流月根本不适合这趟远行。可是之前,老公可是一个劲儿地打保票,说流月父母本身都是北方的战马,在部队里都立过战功。儿子老公更不用说,更是一等一的战马。流月遗传基因这么好,不会说因为在京师里稍微养尊处优一蹶不振。更何况,之前这马可是一路跟过她逃亡到燕都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敏问,不嫌这小驿站的马厩脏成什么样,走到了马厩前。

    “据王德胜说,昨晚上,它有喝点水。”孟浩明跟在她后面。

    听见她声音的王德胜,从流月身边爬了起来。流月站着,还没有倒下去。可李大夫一看她这匹爱马的眼神,明显不对。

    无神,疲倦。

    “没有吃东西,大便呢?”

    听李敏这样问,大家都很诧异。平常哪户人家的小姐贵妇会懂得养马的。可是,她一问,问的问题,都是针锋相对,一听让人感觉很懂马。

    对于李大夫而言,人都能治,何况马。在农村,很多地方没有专门的兽医,牲畜有什么病,还不是找治人病的大夫想办法。李敏曾经就在农村给母马接生过小马。

    当然,兽医作为一门专科,有专科的研究范畴。她李大夫最多,能看点常见的毛病。但是,这足以先判断出了什么事。

    可见得,大家都没有想到她可能医马。

    王德胜当然是最信任自家小姐了,张口就答:“大便有,今早上我一看,拉的稀的。”

    “让我看看它喝过的水。”李敏道。

    水有问题?

    孟浩明的表情先严重了。

    不要小瞧马喝的水有问题。他是部队的指挥官,深知马出问题的话,下一步人要出问题了。因为,动物总是比人,先一步察觉危险。要是敌方对正方作战的话,一般也会先选择对对方的马下手。

    冬天天气冷,在这个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下,一般大自然的流水都结了冰。驿站用的水,都是拿冰融化了的冰水,煮熟了给人喝。驿站后院打的那口井水在冬天都是干涸的。

    马的话,喝的就只是冰水而已,哪有人奢侈。但是,喝的是和人一样的水源地,按理说,也不该有什么问题。

    流月喝水用的马槽,放在了李敏面前。这是一块木制的马槽,看起来与普通马槽没有什么两样。

    李敏拿起一根瓷勺子,仔细刮了下马槽的内部,刮下来是些木屑,上面有部分凝结的霜。有可能是马吃完的水留下来的水分,也有可能是下雪时误入马槽里的雪凝结而成。不管怎么说,她把这部分霜放进了春梅端的小碗里。

    让王德胜继续照顾流月,并且暂时不给流月任何吃喝的东西以后,李敏回到了自己客房。

    到了客房以后,拿了只油灯,仔细观察,分析,李敏问跟着她看的两个丫鬟:“看出什么没有?”

    紫叶和春梅都摇了摇头。

    “没觉得有些黄吗?”

    黄?真是需要很仔细地看了。毕竟那个灯是黄的,照下去,如果看见是黄的,会误以为是灯照的,必须和周边的白色做对比。所以,李敏才拿了一个非常洁白的碗,来装这个东西。

    拿支尖利的小竹签慢慢地挑,是能从白霜中挑出一些黄色的颗粒出来。李敏接着,再把这些粉末放到油灯的火上烧。

    只听啪一声响,竟然燃烧的冰霜没有化成水,是发出像鬼火一样的蓝色火焰。两个小丫鬟被吓的够呛,差点没有尖叫出声。而刚好进屋来帮着收拾屋子的李嬷嬷,啊一声尖叫过后打着哆嗦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不敢看。

    鬼?这是闹鬼了吗?

    “拿点水来。”李敏其实大概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可是为了百分百确定,要从各方面做实验来佐证。

    春梅转身,从靠墙的条案上拎起只茶壶,在一个杯子里倒满了开水。

    李敏把碗里余下从马槽里刮出来的东西,全部倒进水里。

    不会儿,众人看着,水杯表面露出了些漂浮的木屑,把这些木屑挑出来以后,在水里融化掉的肯定是同样是水分子的冰霜,剩下的,是一些黄色的颗粒沉淀在水底。

    没有错的了,是硫磺。

    “硫磺?”

    不要以为硫磺只是一个矿物名,硫磺在中药里面,是主要用来治疗皮肤病,对杀虫卓有疗效的一味中药。

    有人在马槽里放了硫磺,混合在水里面。由于冬天马槽的水一样很容易结冰,喝水的马一不留心,把不会溶于水的硫磺当成了冰,一块用舌头舔进嘴里,到了一定的积量以后,硫磺在马肚子里引起了腹泻的副作用。

    可为什么要这么做?想让马拉肚子,用番泻叶不是来的更快吗?况且,为什么对李敏的爱马下手?因为对李敏下手比较难,所以改对李敏的爱马下手,妒忌李敏,想针对李敏?

    大家感觉脑子都快不够用了,因为对方所使用的下毒手段,可以说不够高超,按照李敏的说法,这个下毒方法不仅缓慢,而且难以奏效,马服用量不多的话,硫磺还可以给马杀杀毒。而且针对李敏爱马使用这种小手段,让人感觉,对李敏的恨也不像大到对李敏恨之入骨一样。

    “大概,是想试一下本妃的医术吧。没有伤到任何人,而且,像开玩笑一样不痛不痒,哪怕被抓住,也不算什么大罪,可以一笑而过。”李敏说到这儿都不由一笑,“真难得这个下毒的人,如此费尽心机,怕是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主意。”

    孟浩明和王德胜得知流月真是被人下毒所以引起了腹泻,两个人脸色顿变。王德胜,现在是连给流月喝水,都要一对一盯着,绝对不再让坏人有机可乘。可就是如此,两个人都在猜,是谁下的毒。

    “王德胜,之前,你来马厩照顾马看马的次数最多,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吗?”孟浩明问。

    王德胜摇摇脑袋:“孟旗主,你不问,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可是,真没有。我原先想,有没有可能是三爷的人做的。可是三爷的人给少奶奶的马下毒做什么?三爷的人,应该知道少奶奶的医术精湛,这点小伎俩根本糊弄不了我们少奶奶。他们做个事,什么目的都达不到。三爷又不是那种无聊到会干这种蠢事的人。”

    孟浩明一抹下巴:“除了三爷,能是谁?”

    除了三爷,能是谁。不说李敏和李敏的人都心知肚明了,就是朱璃清早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同样一怔。

    这样的事肯定不是他做的。对于李敏的医术到哪儿去,他能不清楚吗?李敏可是把他母亲那蒙骗了皇帝多少年的骗局都能揭穿了的人。

    马维站在他面前抽了抽鼻子。

    外面天冷,他刚出去溜达了一圈,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外面不明来历的人昨晚经过驿站对李敏的马下手。结果这一圈溜达下来以后,发现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基本可以断定是内部熟悉的人作案,才会在一群马里头挑中了流月下手。毕竟流月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出色的好马。要说出众的马,在队伍里,首先要算是朱璃骑的宝马。高卑国使臣骑的宝马也不赖。流月凭啥成了唯一的目标?只能说,这个作案人员,和李敏有不大不小,尤为微妙的仇。

    “主子,不是我们做的,很有可能是高卑人做的?”马维说。

    “现在,隶王妃都破解了对方给流月下的什么药。对隶王妃来说,这叫做轻而易举,对于对方来说,这叫做想破了脑袋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之前,本王还不得不佩服那个高卑国的使臣掩饰的很好,装的很好。”朱璃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拿起杯茶要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有余悸,往杯子里多看了几眼。

    听说这个硫磺不溶于水的,可是,能微溶于开水。说不定,在人的水里面混进一点,都不是很难的事情。

    马维打开茶壶盖仔细观察,感觉自己和主子被这么一吓,都跟着有些草木皆兵了。是没有想到高卑人下毒也是别具一格,人家给人拉肚子都是用番泻叶,高卑人另类地搞出个硫磺。是一般人都想不到的毒药,也只有李敏能第一时间不费吹灰之力破解。

    “这下,对方只能输得心服口服了。”朱璃到底没有把拿着的茶杯里的水喝了,说,“但是,是不是如此轻易弃械投降,倒也难说。”

    只能说从这个事儿可以看出,高卑人之前,在燕都,在大明皇帝面前说的那些富丽堂皇的话,全都是在扯淡。一把人接走,狐狸尾巴立马是都忍不住要冒出来了。

    说到底,认亲这个事儿,要是随便能认,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高卑国的公主郡主,那岂不是天下全乱了。

    想想这个,李敏,也可以理解对方煞费苦心要试她的念头。可是,试她医术可以明着来,找她的爱马下手,说只是让她的爱马拉了肚子,可李大夫是做大夫的,怎么不知道拉肚子对于一匹马也是很痛苦的事儿。李大夫决定反击。

    在早上,顺武把早饭端到卢毓善的屋子时,说:“主子交代的事儿,昨晚奴才做了。”

    “如何?她是不是拉肚子了?”卢毓善挽着袖口坐在八仙桌台边兴致勃勃的,正准备吃大餐,“说她自己是个大夫呢,这样就中招了,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顺武道:“奴才是想来想去,到底想着,她屋子里人多,下手的话恐怕不容易得手,听说她吃的每样东西包括喝的水,都有人先严格把关,替她吃过喝过。”

    “正因为这样,我才给了你的是硫磺。要是番泻叶,马上就让人拉肚子了,不得很快露馅。这个发作很慢。她的丫鬟替她吃替她喝,一时半会儿,也别想试出来。”卢毓善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仰头看了下身边人那张缄默的脸,问,“你刚说你下手了,究竟怎样了?她和她的屋子里的人都中招了吗?”

    “三皇子。”顺武的话略显得低沉下来,“她发现了。”

    “什么?发现什么了?你没有下手她已经发现了?还是说,她拉完肚子终于知道怎么回事了?”卢毓善焦急地催问他一次性把话说完。

    “奴才到底是不敢对贵客下手,所以,挑选了贵客的那匹爱马。听说贵客对这匹爱马十分疼惜,犹如自己的性命一般爱护。奴才把硫磺放进了马槽里。她的马今早上得病了。然后她去看过了,奴才以为,她已经看出是奴才在她爱马的马槽里放进了硫磺。因为照顾她马的人,现在是人不离马。外面也都在传,有人在马槽里放入了硫磺。”

    卢毓善听他的话一点一点地说完以后,脸色逐渐改变,最后砰一下碰掉了桌台跳起来,冲他头顶劈头盖脸地骂:“我让你下手,你倒好!挑了她的马!你对她的马下手有屁用?”

    “主子。”顺武低着脑袋,像是承受重压,可是这个平常沉默的男人,越是这样规矩的姿态是,越是犹如一座大山一样牢不可摧,“奴才主要是知道主子让奴才下手的目的,为的是试探她的医术是否犹如传闻中那样,有无欺骗我们的可能。奴才念及她的身份,为如今北燕地王隶王的妃子,倘若主子给她下毒,如今我们尚在隶王的领地中,四周都有隶王的部队,怕是得不偿失。”

    “一点硫磺又不会让她死——”卢毓善支吾着。

    “既然主子不是要拿她的命,只拿她的马下手,并无区别,只要目的达到了就好。况且隶王妃身子有孕,一旦用点药不太适宜,都可能出现不可挽救的结果。现在可以看出,她是犹如传言中那样的本事的,是有医术的。”

    卢毓善扭着嘴角瞅了他两下:你分明知道我是要给她一点下马威。不给一点下马威,免得她到了高卑以后尾巴翘上了天。

    顺武一脸像是写了张默的字。

    “现在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小小硫磺而已,哪怕她能看出来,该费了多少劲儿,能叫做神医吗?”卢毓善一条腿踩在凳子上,没有那么快服气。

    顺武张开口,刚想说什么。

    屋门砰砰,传来两声敲门。

    “谁?”卢毓善沉了声音问。

    “给客官送靴子来的。”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靴子的保养保护成了重中之重的东西。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晚上休息这个靴子脱下来,定是要用火给烤暖了烤掉那个湿气,才能继续保护双脚。

    卢毓善的靴子,是交给了顺武处理的。顺武拿到驿站有烤火的厨房里,架起来烤了一夜。现在那厨房的人知道他们肯定要用,献殷勤给亲自送来了。

    顺武打开门,从外面的人手里接过了卢毓善的靴子,放到主子们面前,亲自蹲下身给主子穿靴子。

    卢毓善吃起了早饭,反正,哪怕人家知道是他做的又怎么样,不过是一匹马中招,马能和人相比吗?马更不能和他这个使臣的面子相比。一般人,都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吃了个瘪亏。

    这样想的话,其实顺武这么安排也好。

    吃完早饭,队伍准备启程了。各路人马从各自休息的客房下来。护卫队,昨晚是在驿站附近自己扎营,早上凌晨的时候,已经都在收拾东西了。

    等几个主子下楼的时候,队伍都准备好了,整装待发。

    一看,就都知道是很训练有素的部队出身,护国公是派了最精锐的士兵来保护自己的老婆。

    李敏下楼的时候,只见朱璃和马维那对主仆在门口站着了,而卢毓善尚不见人影。

    “使臣还未退房?”朱璃问高卑国的人。

    高卑国的人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主子的情况。

    “马维,你上楼去问问使臣什么情况。”朱璃吩咐。

    马维持着刀向楼上去,到了半路,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卢毓善。

    卢毓善下来了,好像面带微笑,与昨日没有任何不同,只有一些细微的别扭的动作,让人似乎看出有些异样。

    “高卑人走路都一扭一扭的吗?是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吗?”李嬷嬷在后面小声问谁。

    春梅抿着嘴角。紫叶噗一下,赶紧拿手捂住嘴巴。

    这哪里是什么腿短腿长,分明是脚痒。

    卢毓善走到了李敏和朱璃面前,道:“本官来迟了,先给三爷和隶王妃道个歉儿。”

    “时辰并不晚,是不是,隶王妃?”朱璃转头对李敏说。

    李敏道:“使臣如果身子不适,希望队伍迟一点开拔,是可以理解的理由。”

    卢毓善说:“没有什么身子不适,只是本官昨晚睡的好,因此起来迟了。两位睡的可好?”

    “好。”朱璃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地看起了他的腿,问,“莫非卢大人的靴子是湿的,所以重了,难以行走?”

    “没有。靴子的话,早让底下的人,帮本官用火烤干了。烤了一晚上,能不干吗?”卢毓善说,边嘴角衔起一丝弧度反问他们,“你们两位,难道不知道靴子该烤干了,才好走路吗,尤其是雪路。”

    “本妃是不知道高卑国人是怎么做的。但是在我们北燕,因为这个地,不仅仅是下雪浸了靴子让靴子湿了而已,而且,如果走过的地方,刚好是一些冬天没有凋零的草地的话,杂草多,携带的病源也多,所以,习惯是烤完靴子以后必然要在靴子里面再洒上一层硫磺杀虫。难道,高卑国人不知道这个道理?这听说高卑国比北燕这地方更冷更冻,偶尔时节替换,这种预防脚病的措施应该有的。”

    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卢毓善原本两只狡猾的圆溜溜的眼珠子一瞪,缩得一丝圆。见着李敏说完这话上马车去了,朱璃走开去准备自己的马。卢毓善对着身后的顺武低吼:“怎么回事?!”

    顺武皱着眉头。

    不会儿,有人来报,不止卢毓善一人的靴子出了问题。

    要说是在靴子里下了什么药草的话,说是能让人痒痒的花粉之类的话,他们应该在穿靴子之前能看得出来。就此可以看出,是没有人给他们靴子里下毒。可李敏说的话却也是真的。可能北燕的气候与高卑的冬天,还有略有些不同,主要是地方不同。

    李敏本来是好意,想自己人遵从她嘱咐在靴子里上一层硫磺消毒的时候,同时告诉三爷和使臣的人。毕竟是同路行走的人,这一路去到高卑,目的地相同,没有理由存在暗害彼此的必要。算得上都是同伴,相互照应是应该的。

    没有想到这个高卑国使臣不知好歹,要试她医术,拿她爱马作祟,也就怪不得她不把这事儿告诉他们高卑人了。

    后来,顺武了解了情况过后,由于卢毓善这个情况是没有办法骑马了,只能坐进了马车。顺武在马车里和卢毓善说:“听说是,隶王妃底下的人,昨晚有人进驿站以后,感觉到了脚痒。由于是隶王妃带队。隶王妃对这种事管理很是严格。无论是人或是牲畜,身子有半点的不适,都被要求及时汇报。隶王妃听说以后,下令不仅把靴子烤干,而且要在靴子里洒上一层硫磺杀虫。”

    卢毓善悻悻然地把脱下来的袜子放在车内的暖炉上烤,在想着用不用隶王妃教的法子拿硫磺消毒时,眉头拧的又拧。

    “主子。”顺武道,“隶王妃真的有些本事——”

    “我知道,可是,有什么用?我看她,得瑟不了几天。一点小医术傍身,仗着隶王的宠,听说和她自己婆家的人娘家的人,都相处不和睦,人缘差,说白了,红颜祸水罢了。”

    顺武对他这话,是想:李敏算得上是红颜祸水吗?看李敏也不是长得一张妖言惑众的狐狸脸。

    “按照原有计划去做吧。到前面第一个岔口,告诉他们要往右边走,我们高卑的队伍,在国境那边等着迎接他们。”

    *

    队伍这样,接下来行进了大概三天时间。一路上,队伍里倒也没有再出什么事了。卢毓善和卢毓善的人,脚不痒了。李敏的爱马流月,在王德胜的悉心照顾下恢复了精神。

    在这样平安顺利的情况下,队伍是势必要走出北燕,抵达高卑了。说到北燕和高卑的边境线,挺长的一条边界,因此,如果在全部边境线上步军,肯定是不切实际。军队把守的边境线,一般设置在险要的地方。于是,在走到这些地方之前,要经过的路,要越过的高山,肯定是越来越不好走,越来越险峻。

    险峻的路况,如果再遭遇上难得一见的恶劣气候,结果可想而知。不仅仅是对于北燕而已,对于高卑一样。

    只见那日队伍终于抵达了北燕开放于高卑的边境口岸,汝阳城。在城里短暂休整了一夜过后,隔日继续开启,出了北燕。

    那天,队伍里的大明人,情绪都稍显低落,这是正式离开大明和北燕的国土,进入陌生国度的国土了。

    与此同时,护国公特意增加的那上千人护送他们的部队,只能留在大明的国土内,不能出城。

    可他们出了汝阳城之后,由于两国签署的条例,两国设防的边境线之间有个缓冲的地带。要经过这个缓冲地带,抵达高卑所设的边境城市,才能见到高卑国迎接他们的队伍。

    对此按照卢毓善的说法,高卑国内的气候比大明更恶劣,因此,迎接他们的队伍启程比较慢,和他们相遇的地方比较远一些。但是,高卑国绝对是按照两国之间的惯例,会在边境口岸前面,派队伍过来亲自迎接和护送他们的到来。

    队伍只能照常向前行走着。没想到那天到了午后,天色骤然变黑,乌云云集,偏偏,队伍走到了一个岔口上。对这里的路,仔细对照了下地图上绘制的地形,孟浩明等人摇了摇头。

    地图的绘制,不是说每年都有的。在古代,地图绘制,更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要历经数十年,才能绘制出一张比较详细的地形。有时候,绘制地图的时间,赶不上大自然的变化的话,会发现地图和大自然对不上号。

    孟浩明收起已经没有什么用的地图,和李敏说:“这里距离我们军队的边境口岸,有数百里远了,应该说,这里是隶属于高卑国的地方了。我们对于敌国国土内的地形,并不是很清楚。”

    这样的情形下,唯有问高卑人了。

    可卢毓善在他们大明人面前,挠起了眉头:“这里本官来时,并没有见到有岔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大人,你是指,我们迷路了吗?”见这种情况,平常很是稳重的三爷都不禁声色严厉,犯起了急。

    “迷路应该没有,方向是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成两条路。”卢毓善边说,边与自己队伍里的人商量的样子,“以前,本官和本官的人都未曾见过。可能是前段时间灾害特别厉害,导致一条路变成两条路,也有这个可能。”

    紫叶掀开车帐,钻进马车内,和李敏说:“孟旗主说了,说卢大人建议派出两支尖兵,分别查看前面两条路的情况。可是三爷不同意。三爷决定按照大方向走,认为应该大部队都往一个方向走。”

    原因很简单,这个道路都不明确,有可能一条路是死路的情况下,派出去探路的人,都有可能会死。朱璃绝不想在这里浪费一兵一卒。

    好好的队伍,由高卑国人自己亲自带路,怎么会不知道路了。

    协商不成的情况之下,在这样一个岔口上,合起来只有五六百人的队伍,突然遭遇到了风暴。

    风暴来的快,一如李敏上次逃亡北燕的路途中遇到的那次,不,比那次更厉害。只听大冬天的,居然云层里打起了雷。众人一听这个雷声,立马响起了冰雹的噩耗。四处开始找地方躲。

    可是,在听到打雷声的时候,风暴已经席卷到他们身边了。弥漫的黑色风沙,犹如将一切掩盖的洪水,向人马车急速淹来。

    有上次的经验以后,这回李敏和孟浩明反应的要比朱璃那边的人快得多,召集所有人马上就近找到掩蔽物藏躲。另一方面,李敏找到孟浩明:“高卑国人一定在打什么主意。你让人,紧盯着那个高卑国的使臣不要放走了。不过,我看他,也不会走。”

    孟浩明愣了一下,还不懂她这话什么意思时,卢毓善那边果然派人过来,说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掩蔽场所。

    李敏他们跟着卢毓善的人,看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面,卢毓善本人是坐在下面人搭设好的火堆旁边,脱下靴子在烤双脚了。看起来也不是那样惊慌失措。看得出来,对于高卑人来说,这种突发的恶劣天气应该很常见,导致他们都习以为常了,并不难以应付。

    “隶王妃,坐。来人,给隶王妃放条羊毛毯子,这地上湿,隶王妃身子金贵,小心些侍候。”卢毓善一边仰脸冲她笑着,一边吩咐其他人。

    李敏走了过去,没有坐下,站在卢毓善的面前,问:“三爷呢?”

    “三爷?隶王妃是在关心三爷吗?对——”卢毓善嘴角边弯起一抹弧度,“听说,隶王妃在嫁给隶王之前,是三爷的未婚妻。”

    “本妃问的是,如今三爷人呢?你作为高卑国的使臣,有义务带我们大明的使者安全抵达高卑的国都觐见皇帝。怎么,现在三爷人都不见了,你在这里倒是谈笑风生,是什么意思?”

    卢毓善摊摊手:“隶王妃关心三爷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旧情难忘嘛。但是,如今这样恶劣的天气,你叫本官上哪儿去找三爷?本官的人也是人。不然,隶王妃让自己的人去找三爷不是更合适吗?都是大明人。”

    说时迟那时快,李敏伸出去的手忽然拎起了这个小不点使臣的交衽。速度之快,连卢毓善和她自己身边的人都愣住了,只瞪着眼睛说不出话。等到顺武反应过来时,见自己主子是被李敏伸手这一拽,给拽到了地上。

    卢毓善那张自得的笑颜早已没了得瑟劲儿,脸色涨得通红铁青,两只手意图抓住李敏抓她衣服的手,把她反掀在地上,但是,没能成功不说,这人,是自从被李敏掀翻在地上以后,想爬起来都没有办法爬起来。只见李敏一条腿踩在他肚子上,踩的穴位刚好,让他周身乏力,没有办法一个鲤鱼打挺起来。

    高卑人早是都目瞪口呆了。从来没有听说隶王妃会武啊。

    顺武刚要拿刀,身前闪来孟浩明和兰燕两个人。孟浩明对他道:“放松点,我们主子只是想劝卢大人几句话。卢大人的脾气你知道的,吃硬不吃软。”

    卢毓善听到这句话,张口大骂:“堂堂护国公的妃子,竟然欺负起了高卑国的使臣,是什么德行?!”

    “你好意思说你是高卑国的使臣,简直一个小孩子的脾气和小孩子的气量。怎么,看不惯本妃,所以,使劲儿找茬给本妃,结果,却也知道动本妃不得,把主意打到三爷身上了。三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妃因为同在一个队伍中,有同谋的嫌疑,就此,大明的皇上可以借口此事,向护国公兴师问罪。”

    卢毓善的脸上瞬间变了脸色,俨然没有想到她猜的那么准。本来,已经听说她和朱璃是势不两立的人了,要是平常小鸡肚眼的女人,早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拍手称快,最少可以装作不知道。没有想到她李敏,居然在这个时候力挺起朱璃的安危来。

    眼睛,在她的素容上扫了两下。

    李敏冷冷一声笑:“怎么,承认本妃的气量比你大的多了?”

    “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孩子闹别扭的时候,就会冒出这样的话,你敢说你不是个小孩子?想必,你们太后派你出马,也就知道哪怕你心里存了算计,也成不了气候,误不了大事。”

    “你——”

    “赶紧去把三爷找来。本妃也不想和你多废话。三爷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本妃不用去高卑了,直接回国,把这事揭了。你说到时候,你们高卑主要是想让本妃去给谁治病,本妃这一回去,而且本妃向来是个宁死不屈的,宁愿死也不会给自己不想治病的病人治的人。你的主要任务,也不是想把三爷怎么了吧,你自己想着怎么回去交代其他人吧,三皇子。”

    卢毓善对她最后那句三皇子猛然抽了口凉气。顺武走过来,扶着他起来,在他耳边说:“算了吧,主子,都到这份上了。她说的也没有错,如果三爷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我们怕也抽不开身。”

    李敏据此转身,再给这对主仆放一句狠的:“听说狼来了的故事吗?告诉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小孩子,未成年,可以为所欲为,玩笑一次两次,到第三次,已经不叫不伤大雅,你身负的是高卑,本妃和三爷身负的是大明,为一个孩子的玩笑两国之前争战的话,牵涉多少无辜百姓,本妃看你这个千古罪人也坐定了。”

    卢毓善红着一张脸,对她这话却也反驳不了。

    “来了,来了!”山洞口,突然跑来一个人,大声激动地喊道。

    山洞里所有人闻声望过去,只见卢毓善和顺武等高卑人,在接到消息的一刻,一样的脸上充分显现出吃惊的神情。可见这事儿他们完全事前不知道。

    李敏走到洞口,只见袭击他们的暴风雪,并没有完全过去。在如此恶劣的风暴中,有一支队伍,却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样,一直对准他们这个方向行进着。

    身后,卢毓善的声音听起来是既沮丧又愤慨的:“他跑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好,由闵将军来接我们吗?而且,你不是通知了他,让他慢点启程吗?”

    “三皇子,看来,大皇子是回国之后,见过太后了。”

    “胡扯!他什么时候启程的,能这么快见过了太后率兵来接我们?莫非,他是提早——”卢毓善的声音里忍不住一阵惊惧的打抖。

    顺武对他点了点头,好像同意了他惧怕的想法。

    伴随那队伍在风暴中越来越清晰的身影,站在李敏身前当护卫的兰燕,第一个脸色骤变,把手按在刀柄上,手指尖不忍泛过一道哆嗦。

    来的人,不就是屠少吗?

【218】所谓的亲人

    高卑国的军队行走到了洞口,一个个,不仅都是高头大马,而且身披银色铠甲和披风,在暴风雪中依然是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俾倪神气,尤其领头的将领那身冰冷如铁的气势。

    屠少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遮挡风沙的黑绸,只露出了一双丹凤眼。妖孽的一双眸子,让其宛如一个冰冷的美人一般,骑在马背上,俯瞰着山洞里的人。

    顺武走了出来,对着屠少一躬身,道:“屠少来了。奴才听说,太后娘娘派了闵将军过来接大明的客人。”

    “闵将军在原地等了一天,派出好几支队伍四处寻找你们的踪影,找不到人。本人刚好经过,听说此事,想到有这样一个地方,经常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发起脾气,风暴肆虐,与卢大人的脾气刚好很合衬。想着,莫非卢大人好这口,把人带到这边来了。现在看来,正是如此。”

    这大概是李敏他们听过,这位屠少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会暴戾和屠杀的男人,同样会耍起油腔滑调的话。

    山洞里的卢某人,气得跳脚,对在洞口的顺武挤眉弄眼,无疑,更合乎了屠少对其脾气反常的形容。

    李嬷嬷在后面悄声问起了尚姑姑:“刚听少奶奶叫卢大人为三皇子,这个屠少能是谁?”

    尚姑姑当然不会回答她。但是,答案相信各自听的人心里面都有了。

    “屠少。”李敏上前一步。

    屠少的目光和注意力像是才转回到她身上一样,只见她人在这场肆虐的暴风雪中,不减亭亭玉立的风采,衣裙被风鼓起那一角,像是风雨上行走的船只扬起的那面帆。

    冷峭的眉角一提,冷丁丁藐视她的目光里,不由蒙上了一层异彩,只等她开口。

    “本妃不止一人前来,高卑国应该有接到大明相关的通报,关于三爷要随本妃拜访高卑皇室的行程。三爷如今在这场暴风雪中与本妃以及使臣走散,失去了踪影。还望贵方马上派出人马,找回大明的使臣。”

    听完她严肃的这番话,屠少的表情俨然和卢毓善完全不同。

    顺武只觉得头顶突然射来一把剑一把刀,屠少那冷酷的目光无疑是要把他宰了。顺武立马跪了下来,无话可说。

    卢毓善做什么决定都好,他这个陪在卢毓善身边的头等侍卫,如果跟着卢毓善胡闹,没有能阻止到卢毓善,肯定是要上面的主子追究责任的。

    听到屠少一声:“把人先绑起来。”

    卢毓善跑了出来,冲他喊:“顺武是我的人,你绑什么绑?!”

    屠少看都不看他,转头吩咐底下人去找朱璃。

    卢毓善伸手去把顺武从地上拽起来,好像故意当着屠少的面这样说:“你起来!他能把你怎样了,我倒想看看他能把你怎样了?!”

    “主子,别说了,这事儿,奴才是有错,回到兴洲,定是要在太后娘娘面前负荆请罪的。”顺武是不敢随便从地上爬起来。

    没过多久,毕竟这里是高卑人的地盘,高卑人熟悉。屠少的人找到了朱璃的线索,到屠少面前回报道:“大明的三皇子和其队伍被逼到东边了,一部分车马误入了沟渠,损失大概有一半以上。”

    听见这话,大概只有卢毓善能嘴角微弯像是露出一丝笑意来。屠少冷冷地在他头顶上扫过去,手里执的马鞭猛地一抽,鞭风急利。李敏的人都被吓一跳。

    卢毓善那是猝不及防,脸上的表情僵住未动,身体更是未能反应过来,很显然要逃不过这一鞭了。在这时候,顺武扑了上来,横身挡在自己主子面前。屠少的鞭风甩过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把他这个魁梧的大汉一鞭子直抽出了一丈远。

    看见的人,无疑都在肺底里抽了口冷气。

    这鞭子,明显比上回自家小叔在尚书府抽李莹那鞭子更狠辣多了,简直是夺命一样。

    明摆着,屠少是看着顺武来挡,才瞬间加重了力气。一方面可以看出这男子的武功之高强,另一方面,可以看出其心思之狠辣。

    卢毓善的脸哗地下,都白了,嘴唇哆嗦着,像是发怒,又像是畏惧。

    屠少对此仍旧一句话都未说,调转马头,即和其他人一块去救大明的使者了。

    后面的事不用细说。待这场暴风雪过去,队伍即刻集齐以后马上继续启程,快速离开这块号称魔鬼三角的死亡地带。接着,与之前等待他们的高卑国护卫队汇合,再过了两日兼程,抵达了高卑国国都。

    说到兴洲,那是位于高山里盆地的一个城市,面积广阔,土地肥沃,相传是人类天下最宜居的地方之一。由于高卑国土地固然辽阔,但是,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属于冬季居多,导致国内居住人口并不多。据统计,高卑国都兴洲的人口,大约和燕都差不多而已。这已是高卑国人口最多的城市,以全国总人口数目来讲,确实不能与大明相比。

    可只从这个数据来看轻高卑,大也不必。高卑有高卑的骄傲。比如高卑人,常年处于隆冬季节之中,在常年对抗恶劣自然天气的斗争中,养成了坚韧耐劳的性格,以及永不屈服的勇气,让高卑的军队,在天下赫赫有名。

    高卑国据历史记载,历经过了五个更迭的朝代,如今的高卑国皇室,姓高。对,不是姓卢,更不是姓屠。现任高卑国国王叫高贞。现有具有国王继承权的三个皇子,分别为大皇子高治,二皇子高尧,三皇子高卓。

    国王高贞常年卧病在床,皇子年纪都尚幼不能掌权,导致高卑国如今有女系在幕后操控朝政。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无非于高卑国国王的母亲敬贤太后。

    别看高卑国像是整年都陷入隆冬的寒冷气候,但是,位于高山盆地里的兴洲,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夏日清凉,冬季并不过于寒冷,犹如四季如春的天府。

    李敏他们一行车马进入兴洲的时候,居然望见了一排开花的梨树。

    像这种冬天梨树开花的景象,紫叶等人见都没有见过,纷纷看着都啧啧称奇,惊叹不已。

    马维被李敏找来,跪在马车里,听李敏问话。

    李敏问:“三爷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朱璃他们后来理所当然被找到了。找到的时候,朱璃率领的百号人马,像屠少的人说的那样,基本被风雪覆盖,一半不幸坠入暗沟,死伤惨重。马维把自己的身体都挡在主子身上,才保全了主子一命。朱璃的爱马在风眼中不幸遇难。

    这样可怕的灾难和遭遇,对朱璃来说,可以说是前所未有。

    相比李敏和卢毓善都完好如初,损失不大,唯独朱璃和朱璃的人遭到如此重创,说不过去。

    马维脸色暗淡,回答李敏的话说:“三爷让奴才传三爷几句话儿,三爷说,首先要感激隶王妃相助之恩,倘若不是隶王妃不计前嫌,伸出援手,恐怕三爷底下最割舍不得的爱将都难逃一劫。此恩三爷势必没齿难忘,记在心头。”

    “恩不恩的,本妃是个大夫,要说恩,多的是恩了,三爷也知道,本妃做事多是基于本职,没有什么恩不恩的。三爷此次来高卑,与本妃在一路车程中是同命运,不相互扶持,害了三爷,等于害了本妃。三爷没有以小人之心认为本妃有暗算三爷之嫌,已经很好了。三爷大可不必惦念什么恩情,养伤要紧。”

    马维听完她这话,仰看她的那双眼睛,和朱璃一样,都是蒙上了一层复杂。

    李敏不喜欢随便和人交换人情。又不是真的可以交朋友的人,界限划清楚,以后恩恩怨怨更好结算,不用在关头上耍尴尬,那真是丑死了。

    朱璃伤的确实不是很重,只是不幸的,在脸上挂了彩。话说,朱璃都是大明三大明珠之一,美男子算是一枚的男人了。此次不幸中招,眉角上多了一块伤疤,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伤到本来已经够脆弱的眼睛。

    “三爷说,看东西模糊,问隶王妃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外伤波及的话,短暂的视力下降是有的,只能是养,吃点药,待炎症消退。再说三爷本来就有眼疾,难说是原有的眼病恶化,还是说外伤所致。”

    李敏是不会在这方面诓人有违她李大夫的医德。但是,人家听了是不是能听进去是另一说法了。只见马维听了她这话以后,脸色不太好。八成是因为她这话,联想起当初她在皇宫里冷酷无情冲静妃母子俩下手的事了。

    有朱璃这个天生的眼疾,朱璃想称王,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李敏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马维那张脸:“好好侍候你主子。”

    “奴才知道。”马维躬身以后,退了出去。

    比起来马维的愁眉苦脸,年纪还小对新鲜事物猎奇心大的紫叶,进来见李敏时,小脸蛋可是犹如盛开的鲜花一样,快让人误以为是春天来了。只见这丫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逗李敏乐的,说:“孟旗主刚和春梅姐姐说话了。”

    李敏一口茶水没有呛到鼻子里,道:“怎么,你那么希望此事能成,是给你什么好处了?”

    “少奶奶,奴婢只是和春梅姐姐感情好,希望春梅姐姐好事能成。”紫叶受委屈似地说。

    “你们那点耍小心眼的伎俩,少在我面前耍,都说你们多少回了,屡教不改。”李敏说,“你春梅姐姐要是和孟旗主能成,你自己的好事,不会差,对不对?”

    “少奶奶说的是。”紫叶笑嘻嘻的,屈了膝盖。

    李敏看她笑脸,只觉得这人,只有相处的时间越长,才知道越是怎么回事。一开始看这个丫头默不吭声的,还以为她性格像春梅,其实久了才发觉,这丫头更像的人是念夏那个风风火火的脾气。

    兴洲皇宫里传出信来,说按照规定,让来访的大明使者们,先住在使馆里头,等待国王召见。

    李敏他们一行,住进了兴洲城里的官方驿站。

    尚姑姑则在到达兴洲的当天,被一辆马车先一步接进宫里去了。

    皇宫里,俏丽的雪压着枝头,一只百灵鸟毫无拘束地停在屋檐上像是要张开喉咙歌唱。

    美景怡人。说是前段时间,大雪肆虐高卑,天气还很恶劣,可不知道为何这几天,兴洲的天气却是突然转好了起来。这让许多高卑人心里,都冒起了一些微妙的念头。

    由于高卑国国王高贞的年纪不大,敬贤太后的年纪,比大明太后的年纪,要小了一轮以上,很年轻的样子。

    尚姑姑被人带进宫里时,远远眺望见在院子里散步的贵妇,心头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冷飕飕的。

    忘了,她都快忘了,这个主子长什么样子了,可分明在再次碰面的时候,什么感觉都记起来了。

    “奴婢参见太后。”尚姑姑在贵妇面前跪了下来,直接跪在院子里铺了一层薄雪的石板路上。

    俯视她的女子,年纪约四五十岁,保养的好,所以,皮肤保持着年轻,并没有过多的皱纹。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太后,面目慈善温柔,声音也是犹如春风般轻柔,说着:“起来吧,出去这么许久了,难得你还能一眼认出哀家来?”

    “那是因为太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变。”尚姑姑说,“不像奴婢早就一年老过一年了。”

    “瞧你这张甜嘴,想必在大明,一样糊弄过不少人。”敬贤太后说这句话时,跟在她后面的几个贵妇,笑声如铃。

    尚姑姑努力想,都想不出这些人是谁,是不是自己以前见过的。

    一行人回屋里。

    尚姑姑站起来后,才发现院子里还跪了个人。仔细一看,有点眼熟,再看清楚一点,大吃一惊。

    雪地里俨然跪了许久的那个人,正是之前在他们面前,显得不可一世的使臣卢毓善。

    尚姑姑就此站起来的两条腿有些发软,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太后的屋子里。

    敬贤太后对左手边坐着的贵妇说:“熹妃没有来吗?”

    “回太后,熹妃说她身子不适,不宜来见太后,恐是被人给气病的,说是见了太后的面,更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人回着话说。

    熹妃是三皇子高卓的母亲。

    高卓现在在雪地里罚跪,自己母亲都求情不得,在自己宫里关门避祸。

    敬贤太后听这话,脸上的表情不予置评,回头,对那尚姑姑说:“你跟随你主子多长时间了?”

    知道太后问的是她跟李敏的时间,尚姑姑说:“不多不少,半年左右。”

    “半年时长,也足以了解一个人品行。外面对她的传闻很多,哀家这里听到的同样不少,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奴婢以为,奴婢那主子,性情倒也是很直率的一个人,所以,对于外面怎么传自己的话,主子从来不放在心头上。”

    “这样说,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了?”突然插进这话的,同样是左手边刚才回答太后问题的那位贵妇。

    尚姑姑不得不打量这人两眼,因为眼看这人,必定是太后眼前的红人,否则,怎么敢随便在太后和她说话的时候插进话来,根本都不怕太后会出声斥骂。

    见这位身着绛紫皇族颜色服饰的贵妇,面容姣好如月,年纪大概在二十以上,正值一个女子最美的时期,青涩的气息刚退,成熟的风韵稍显。

    “尚姑姑大概记不得臣妾是谁了。”贵妇看尚姑姑的目光望过来时,笑着与太后说。

    敬贤太后听着好像眉头一提,想起这回事来,嘴角跟着勾了勾,对尚姑姑说:“这位是丽惠郡主。你跟着到大明的那位主子的妹妹。”

    尚姑姑猛然身子一凛,是真正才记了起来。

    想如今在大明皇宫里,被叫做王绍仪的那个女子,其实是高卑国里一个望族的女子,叫做清惠郡主。郡主的称号,是后来国王特别封的,和自己家族谁是亲王没有任何关系。同理,姐姐由于为国立功,被国王特封郡主,这位妹妹,一样不知道什么缘故,被封了郡主头衔。

    尚姑姑仔细瞧了瞧,发现眼前的女子,确实与大明皇宫里的那位,五官上有些不可否认的相似。

    丽惠说:“当时姐姐离开高卑的时候,臣妾年纪还小,可能不到三岁,能记起姐姐的事儿很少。眼看,现在姐姐的孩子,都差不多臣妾这个年纪了,真让臣妾深感,姐姐离开高卑的岁月,如梭子一般,难以想象。”

    “现在这孩子,究竟算是大明人,还是高卑人,她自己都说不清。”敬贤太后道。

    尚姑姑身子又一凛,想,这岂不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李敏也是大明或是高卑的身份不清不楚。

    敬贤太后接着道:“你主子不管是大明或是高卑人,是嫁给了北燕的隶王没有错。你,可是彻头彻尾的高卑人。”

    “奴婢是高卑人。奴婢离开高卑的时候,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身份。”尚姑姑说。

    “这两日,你主子,先住在兴洲里。你离开兴洲也久,怕对如今的兴洲也不是很熟悉了。哀家让丽惠郡主陪着你主子。你今儿出宫以后,带丽惠郡主去看看你主子。”敬贤太后下达了一串指令。

    尚姑姑与在座的贵妇们都垂手听令。

    高卑国的人,对于大明来的使臣,肯定是以礼相待的。给大明人安排居住的环境,相当于兴洲城里一等大户人家居住的环境,屋子宽敞明亮,院子干干净净,假山凉亭泉水都有。

    在这样的地方住,感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第一天入住这里以后,李敏发现,这里的气候,比大明的京师还要好。唯一的问题,水凉。

    煮开的水,喝起来,依然有股寒气在里面,好像驱除不了。

    用这种水煲药,热性的药材,恐怕药效都得减半。

    紫叶走进屋子里汇报说:“尚姑姑回来了。从宫里带回了人。”

    带回来的那个郡主,丽惠郡主,从马车里下来以后,打量一眼李敏入住的地方,对尚姑姑笑道:“太后娘娘可算是厚道了,对待你主子极好。这个府邸,以前你知道谁住的吗?”

    尚姑姑对这种小细节真记不起来,低着头等丽惠说。

    丽惠道:“是以前付亲王的府邸。”

    付亲王,是现今国王的叔叔,据说在很久以前,现任国王登基以前,因为犯了什么罪行被抄家了。

    “别看付亲王被抄了家,可他这个府邸,以前建的时候,花了不少银子,请过不少师傅精心设计,光是院子里那几块石头都是千里迢迢从大明搬过来的。从选址到建工完成,历时费了大概十年时间,才建起来的。充公以后,这个府邸可是再没有人住过。但是,你看这里的一草一木,却还是打理的很好。说明太后心里面,早就有过心思,想把这个府邸送给谁的。”

    太后娘娘派来的人,那声音都能从门口传到了李敏所在的屋里。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敏只凭来者这个声音,都能感觉来的这个女子丹田十足,是个孔武有力的。果然,等丽惠郡主出现在面前时,见其身段固然窈窕,比起大明众多苗条的女子而言,百分百的偏为丰满。

    起身迎接。

    彼此见面打了招呼,再坐下。

    尚姑姑在李敏耳边,介绍这个人是谁。

    李敏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对太后的使者说:“本妃来到兴洲以后,受到了高卑国皇室的热心款待和安排,暂时不能入宫,只能由郡主代本妃,向太后娘娘表示谢意。”

    “隶王妃能知道我们太后娘娘的好,就行了。”丽惠郡主笑吟吟的,像是一家人一样和她说着,“太后希望,隶王妃能在我们兴洲这里住过以后,能知道我们兴洲的好处多多。兴洲这个地方,比起大明,隶王妃觉得如何?”

    “兴洲这地方,是不来不知道,来了以后,才让人大开眼界。”李敏说,“本妃几个小丫鬟初到这个地方,都感到惊奇。居然在隆冬之中,有春天才开的树都开了花。”

    “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我们兴洲,不是我们高卑人自己夸大的说,是真正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夏凉冬暖,哪怕是在大明的南方,此刻飘雪不飘雪都好,都哪有我们兴洲这样能开花的场景。隶王妃亲眼所见,更是谁都没有办法欺骗人的。”

    “好地方是好地方,可是,不是什么人都适合住的。”

    咦?听见对方突然口风一转,丽惠还真是心头吓了一跳,脸色持着淡定,问:“隶王妃此话乃何意?”

    “你们是久住在兴洲的人,是正在兴洲,长在兴洲,可能别的地方,尤其是湿热的地方,没有去过,所以没有比较,体会没有本妃深刻。本妃倒是已经经历过几个地方了,看到了不少不同的风景。不能说哪个地方最好,只能说,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

    “隶王妃说话还真是周全,照隶王妃这话,每个地方,都是好地方了。”

    “本妃不是顾忌着谁说这话,是本妃本身学习医术,中医讲究天人合一,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流行病,说明,每个地方,都有它的好处,也有它的坏处。比如南方常见的湿疹,到了干燥寒冷的北方较为少见。而北方经常可见的冻疮,在南方几乎为零。”

    丽惠心头咯噔了下,嘴角一弯,衔起一抹弧度:“按照隶王妃这个说法,我们兴洲好在哪里,又不好在哪里?”

    “犹如郡主所说的,兴洲好的地方,这个气候的变化,看起来一年四季的变化不是非常剧烈,比较温和。温度常年都比较适宜,当然人体感觉就比较舒服。四季如春的美称,也就是如此而来。但是,是否是真正的四季如春,除了看气候以外,还得看这里的土壤和水。尤其是水。本妃来这里以后,能充分地感受到兴洲的水十分冰冷,是本妃到过的所有地方中,能尝到的水最为冰冷的。说明这里有树木在冬季开花,可能更多与树种有关。现在见到了郡主本人以后,本妃更确信了这一点。”

    “见到我以后?我?”丽惠脸上明显打出了一个问号。

    李敏看着她:“丽惠郡主天姿秀丽,只可惜,阳气过剩,阳胜过了阴。女子为养阴之体,阳气过剩的话,必然会出现一些令人不太舒服的症状。比如说,脸上长出了类似痘痘的东西。”

    丽惠的脸刹然一变。

    她的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妆粉,掩盖了皮肤的一些本来面貌。是,她的脸,到了冬天不知道什么回事,越是长起了夏天的人才会长的痘痘。不过,她化妆化的这么好,李敏怎么看出来的。

    “冬季是养阴的季节。郡主阳气过盛,反而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人体,要阴阳平衡,才是最健康的状态。逆季节而势,更不是什么好事。依本妃看来,兴洲这个地方,长寿的人必然很多。”

    丽惠嘴角微勾,眼里充满了笑意:“隶王妃终于知道兴洲最好的好处了。不是兴洲人自夸,兴洲人长寿,是比大明人更长寿。”

    想什么痘痘,不也就一点小毛病。哪个地方的人健康长寿,才是能证明这个地方最好的铁证。

    “可是,兴洲人除了长寿以外,恐怕短命的人也很多。”

    丽惠的脸顿时更不好看了。

    李敏端起茶盅喝口水,这水太凉,她也不敢多喝。

    “隶王妃从何得出短命之人多的结论?隶王妃到兴洲,不也不到半日时间,就如此了解兴洲了?”

    “本妃只是从客观的数据来看,从兴洲的人口数目,从久居在兴洲的高卑国皇室人数以及大明皇室的人数进行比较。兴洲不仅仅是短命的人也多,恐怕怀孕生子的数目,比起大明人,同样要少不少。”

    这都是拜这个高原地带的地理环境所致。兴洲的人口,和北燕的情况差不多,更多的是由于流入,而不是本地输出。因为高卑国其它地方,比起兴洲更难以生活,很多人,到了兴洲讨生计。

    兴洲这个地方,长寿的人和短命的人一样的多,原因很简单,能熬的过这种恶劣自然环境的人,自然就长寿了。熬不过去的,自然就短命了。说兴洲是天府之国,只能说这里的暴风大雪相对少一些,由于有群山环绕而抵消了不少这种突发的自然灾害,但是终究是真正寒冷的一个地方,水质都这么冷,她李大夫就不信,这样的自然条件下,生子率能高?

    只见她这番话以后,对方是老半天没有说话。可见得,她李敏说的都是对的。聪明的人都无法否认历史数据。大明皇帝的后宫,动不动都是多少子嗣诞生,像万历爷,底下多少儿子孙子女儿。可高卑国王呢?

    大明的太后活到今天都多少岁了,高卑国的太后到今年才几岁?

    高卑国国内的朝政,比起大明应该算是平稳许多了,没有像大明那样,动不动多少皇子在争帝位,那真叫做杀的不明不白的,都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手足的鲜血才登上的皇位。万历爷到至今,都把当年自己手足之争的那场经历当作了梦魇。

    再如何口才雄辩都好,一切的狡辩,都只能屈服于客观的数据之下。

    丽惠,哪里能想到这些。不,一般女子哪会想到这些。一般大户人家的女子,不都是偶尔宅斗,大多绣花,嘴里念叨的都是丈夫孩子,或是生意铺子,再多的话,讨论哪个被皇帝宠了升官发财。哪里有人,会像李敏这样,恐怕连在朝的大臣,都难以有李敏这样的思维。这种思维方式丽惠都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有李大夫知道,这叫做科学论证。

    眼角在旁边那张看起来素淡毫无惊艳的脸上瞟了一眼,丽惠心里头却猛地刮过一道厉风:真人不露相。

    厉害,可怕,而且是不知道怎么一种形容的潜在的威胁感。

    “太后娘娘说了,说是让本郡主带隶王妃这两日在兴洲多看看。隶王妃或许对兴洲有些误解了,刚好趁这两日,看看兴洲真正美好的地方。”

    “郡主,本妃来高卑,说句实话,外面怎么传,本妃都不是很清楚,因为与本妃无关。但是,本妃知道一点,王爷同意本妃到高卑来,是基于北燕与高卑是友邦的情谊,本妃是名大夫,有治病救人的天职。请郡主转告太后一声,玩乐的事儿,肯定不及病人的病情重要。既然太后娘娘急于把本妃请到高卑来,肯定也是心急想挽救病人的性命。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耽搁延误了病人的病情。”

    丽惠郡主站了起来:“隶王妃的话,本郡主只好代为转告太后娘娘了。但是,太后娘娘真的很希望,隶王妃能看到并知道兴洲的好。”

    李敏对此只礼节性地点了下头。

    紧接,送客。

    尚姑姑见人走了以后,都不禁捏了把汗,看着李敏的脸,也摸不清李敏这是什么意思。

    李敏这是什么意思的话,皇宫里的那位主子,在听见丽惠报来的话以后,顿时有了想法。

    “嘴头上尽然说的都是兴洲的不好,心里面,却恨不得赶紧先见上国王。”

    丽惠愣了下过后,连忙点头:“臣妾鲁钝,太后娘娘这一说,臣妾才知道自己差点中了他人的计。”

    “她这人也算是心计深沉,知道自己目的是什么的一个人。”敬贤太后边说,边把手里折下的那支花,放进身边宫女的手里,“如此轻易让她见到了国王,以后还能得了。”

    “是的。臣妾失策,臣妾这就再去找她辩论。”

    “不用了。哀家好心好意,想让她先熟悉这里的环境,熟悉这里的人和事,她却已经心急地一心想先越俎代庖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让她先在付亲王府里冷静两天,未尝不可。”

    见那丽惠郡主走了以后,李敏在房里翻起了书,看起来是打算清闲几天了。

    尚姑姑站在她身旁,老半天都等不到她开口问,只好自己舔着嘴唇说:“少奶奶其实,随郡主两日在城里逛逛也不错。毕竟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如果是在北燕的话,本妃肯定这么做的。可这里毕竟不是本妃的久留之地。”

    “少奶奶?”

    “你说本妃来这里做什么?高卑国的太后,如果真当本妃为亲人,何必让一个使者先带本妃玩?”

    一句话把什么东西都拆穿了。尚姑姑真正是答不上来。

    什么亲人?乱七八糟的亲人?这个太后一看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儿子病成那样,还会不让医生见病人?只有那些对亲人都心里打着算计的人,才会不顾及病人的性命,先做出拉拢大夫的举动。让她住这个付亲王府,含义都摆的明明白白的了——下马威。

    正是有这样的太后,才拿出那个卢毓善,假慈祥的,伪善友好的,去大明来接她过来。

    说真的,还不如那个屠少,一开始抓住她想把她杀了来的直接,让她看了还比较顺眼心里舒坦。

    “可是——”尚姑姑拧着眉头,“少奶奶如果不顺着太后来,国王病着,如今,都是太后在垂帘听政。”

    可以说一切事情,现在基本都是太后说了算。

    真的是这样吗?

    李敏冷冷地扫过尚姑姑脸上那眼,回头,不再说话。

    太后要真是什么事儿都掌控在手里了,那个卢毓善不会突然看到屠少来的时候,脸色都掉成渣了。

    夜幕降临。李敏身边的几个小丫鬟,都不得佩服起主子的先见之明。或许白天还不觉得这个兴洲有多冷。到了夜里,这个兴洲真的冷,比北燕更冷。

    屋里的地炕呼啦呼啦烧的火旺,都难以抵御这块地方土壤里固有的那种湿冷。是的,是湿冷,而不是干冷。湿冷远比干冷的寒气更重。这也是为什么丽惠脸上长痘痘而不是长冻疮的原因。

    李敏教底下几个丫头,把被子烤干了烤热了,晚上再来盖,否则,有的受的,一晚上都别想睡。

    尚姑姑被她叫去厨房煲粥的时候,一个人影,悄声无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兰燕持刀站在门口,却也没有对来者兵戎相见,只是上前说:“王妃等方丈许久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太白寺的方丈莲生。

    兰燕亲自打开门,莲生一身僧袍素服出现,没有什么两样。

    李敏在屋里已经给他备好了座位,起身道:“方丈别来无恙。一路可是顺风?”

    当初,在太白寺已经听说他要陪她来,一路却没有见到人,肯定是比她提前来到这里做准备了。

    见什么事都没有能瞒过她,莲生冲她一笑,没有坐。

    只觉得他这个笑容,比起以前见她时的各种表情,都更为生动。由此可以看出,这个人,对她的那种心境已经悄然改变。

    李敏都不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脸上宛如戴了面具的漠然。如今,这张面具无疑是裂开了条缝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心头不由之间漏跳了一拍。从某种程度来说,李敏相信自己身体内流淌的基因和鲜血,都在提示的东西是不掺假的。

    走到了她面前,只听他温和有力的声音说:“想见他吗?”

    想,要是不想,怎会千里迢迢不辞辛苦甚至准备好了性命危险跑到这里来。有很多问题想问那个人,这也是她唯独能为徐家人做的。

    只有问清楚了是什么回事,才有可能面对接下来许多的工作。

    看清楚她脸上写的答案,莲生的脸上反而掠过一丝复杂。

    “希望你见了他以后,不会后悔。”

    “什么事情,在没有做之前,先后悔都是不成立的。世上只有做了会后悔的事情。”

    听她这句,完全有道理。莲生冲她点了头:“随我来。”

    两个人随之出了屋子。接着,他转身,把一只手伸给她。

【219】父女见面

    夜风徐徐,雪却是没有下了,乌云遮蔽的明月,仿佛掀开了纱帘的一角,露出点脸,清澈的月光照在石板路上,可以清晰地看出两个人影。

    本以为进皇宫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儿,结果,貌似比她李敏想象中的简单许多。

    听说她要单独前往时,兰燕本来是死活都不干的。但是,命令如山,兰燕也是她老公部队里的一员,听从她的命令是基本。

    “你留在宫门口,有什么事儿再说。”

    “可是,少奶奶——”

    “怎么,你认为方丈有可能害本妃吗?”

    兰燕快速地在莲生那张脸扫了下,低头:“奴婢不敢。”

    如果说这个僧人想害她,上回何必亲自冒险去救她。况且,这儿显然是莲生的地盘了,想害她何必等到现在。

    两个人走到北边的宫门。李敏头上戴着斗笠,垂着面纱。宫门的守卫只望了下她的身影,看不出什么异常。

    “不用搜身了,她身上不会带有武器的。是进宫给小主看病。”莲生对守卫说。

    宫里生病的女人每天都有,再看莲生拿出了允许进出宫门的牌子。

    守卫略显迟疑时,从宫门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一样是个宫廷侍卫,不过是腰间配了宝刀,穿的是青绸袍子,腰束蟒带,很显然比宫门这些普通守卫的等级高多了。听那些守卫叫他叶郎中。

    李敏可以感觉到,站在她面前的莲生,在看到来者时神情一凛,似乎稍显紧张。

    不知道这个叶郎中属于这高卑皇室里哪一派的。

    “放进去吧,这人我认得。”叶郎中到了以后,对那些守卫说。

    听到对方都这么说了,守卫把他们两人放了进去。

    李敏紧随前面的莲生,擦过那个叶郎中面前的时候,只见那人的眼珠子对她面纱底下的面孔像是好奇地瞟一下。可见,这人之前并不知道她。也就是说,这人在这里出现绝对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这个安排此事的人,明显不是带路的莲生。

    进宫门之后快步走了一段路,两个人站在宫里内外墙夹道中的一个拐角,等着前面一队巡逻的宫廷侍卫队经过以后。

    李敏轻声问:“刚才放我们走的那人,方丈是否认得?”

    “屠二爷的人。之前贫僧和其打过招呼,但是,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帮忙。”莲生说,一点对她撒谎的意思都没有。

    “为什么方丈要与他事前打招呼?”

    只见她这话又问中了命脉,莲生不禁失笑,道:“什么都瞒不了你。朝廷里,虽然说国王卧病在床,太后垂帘听政,理应大权在握。不过太后终究是个女子,大皇子年纪一年比一年年长,况且皇后虽然早逝,可是国王早有令下,大皇子的地位稳若泰山,必是要最终继承皇权的人。皇后的娘家,为当今左丞相。大皇子娘家的舅舅,都在部队中掌控军权。”

    “本妃是否可以理解为,如今太后是骑虎难下。如果国王一死,大皇子必定登基,她从此正式退出朝廷幕前幕后。因为看起来,大皇子不像是会听太后话的人。”

    “正是如此。所以,国王病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

    “这样说的话,其实大皇子是恨不得是国王死的人了?因为只有国王死了,他才能早点登上皇位,而不是任太后这种女人掌控皇权,找到一个可以替代他的傀儡,扶其上位,从此有可能高卑国走入另一段历史。”

    “隶王妃这么说,未尝都是对错。”莲生的声音像是低微地说,像是很不情愿评论这段是非。

    李敏在面纱底下的那双眼睛,直射到他同样戴着斗笠和面纱的脸上:“方丈可以告诉本妃吗?方丈与这大皇子是什么关系?既然屠二爷与屠少都关系密切——”

    “他们两个,都是与贫僧有血脉相连的兄弟。一个是表兄弟,一个是亲兄弟。”莲生说到这儿,嘴角略弯,像是扯出一丝不知如何形容的嘘叹。

    李敏或许早对此有所估计,可是,在听到他亲口承认的时候,不由间,油然心头默默地淌过一道酸。无法控制的一种情绪是从这个身体根深蒂固里的基因和血脉冒出来的。

    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会穿到这具身体来,本以为这幅身体主子生前的任何事情,对她来说,是种义务而已,其余什么都不是。可是,她分明和徐家人建立起了感情,分明和一些看似陌生但是有牵连的人,一见如故。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道数在操纵一样。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中,那双美丽清澈的丹凤眼里,明显是饱经沧桑,她不由地感到疼惜,心酸。是什么,导致这男人,与自己亲兄弟都背道而驰了,选择了出家这条路走。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

    皇家子弟之间的是是非非,她在大明的皇宫里看的多了,让人唏嘘不已。皇子之间或许有的那些真情,都不无意外因为种种缘故,被抹杀殆尽。说句实话,未来万历爷一死,无论哪个皇子登基,看起来都免不了一场同室操戈的屠杀。这点,万历爷自己也都早有所料。只是皇帝,心头还恐惧着儿子把自己杀了。

    同样悲哀的事儿,必定发生在同样是统治者家族的高卑皇室里。

    好像看出她脸上的表情,莲生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讶,随而,出家人那种淡漠的神色之中不由浮现出了另一种感情,是犹如从乌云里破开的一角明月那般,温柔似水:“贫僧是自愿出家的。相比兄长的雄心图略,贫僧自小更怜惜天下万物,小时候,母后死的那会儿,只有在寺庙里听着佛祖的钟声,方能入睡,从那会儿开始,贫僧就知道,自己是属于佛祖的人了。因此,也觉得亏待家人许多。”

    “方丈几岁出家的?”

    “不到五岁。”

    好小,这么小年纪已经有如此觉悟。李敏自然不信什么听到天训,然后突然大彻大悟归入佛门的传说,大多数出家人,都是因为看尽了人间沧桑而选择出家。年纪越小,越是这种选择的话,可见家庭的变故越大。

    “方丈小时候经历的事,本妃并不知道。但是,本妃可以感觉到,方丈对万物都能存着爱,对家人更是存有爱。必定是,方丈顾全大局,才选择了出家。方丈其实比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家人。”

    莲生听完她这话一阵无语,明显她这话说中了他心头的某处。

    李敏再叹一声:“本妃出来时,本妃的大叔,不,是王爷,对本妃说了许多。其中王爷最怕,本妃到高卑以后会受了什么刺激。其实本妃一直认为自己是很坚强很坚强的一个人。王爷却不以为然,说,越坚强的人,其实越脆弱。”

    “隶王是真心对你吗?”这大概是,他问她最直接的一句话了,直接到,几乎揭除掉了两人之间那层面纱。

    李敏不由间轻声一笑:“方丈这话,倒有点像极了本妃的表哥问本妃的话。本妃今晚瞒着表哥出来这一趟,明儿还得想着怎么圆这个谎。”

    莲生像是愣了下后,接着仿佛浮现出了尴尬,轻轻咳嗽两声:“这是隶王妃的私事——”

    “不。方丈与王爷也有过接触。方丈自然明白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她这话,莲生倒也不能否认:“贫僧与王爷下过一盘棋。王爷,外界都称王爷是个凶狠暴戾的人。可是在贫僧看来,从棋局的布局走势各方面来看,王爷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可以说,外界的评论与真人大相径庭,谣言可畏。”

    “其实——”李敏道,“无论表哥,或是方丈问本妃这话,本妃都知道那是基于对本妃的关心和爱护,这种关心,不会因为本妃答是或是不是,而停止。”

    那一刻,风拂起两层面纱,似乎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清对方的脸孔。

    一声喷嚏,在他们两人头顶上,像是不合时宜,又恰到好处地插进来了。

    两个人瞬间往发出声音的屋檐上望去,见那美貌英俊的男子,青袍裹身,腰束玉带,头戴宝冠,俨然是王公贵族里纨绔子弟的身份。要是没有仔细看,李敏还真认不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屠二爷,与那之前见到的黑衣死士简直是判若两人。

    屠二爷斜躺在今晚天气见好的青瓦上,使劲儿抽了抽鼻子,见他们两人望过来,一双鱼尾眼角向上飞扬着,似笑非笑地说:“月光之下,君子佳人,美好得宛若一幅画。北燕的隶王要是看见了,不得要跳脚拔刀?”

    “王爷不是如此小心眼的人。反而本妃到了高卑以后,发现这里的人,大都是很小心眼。”

    听见她这话的屠二爷,眉毛猛地一皱,脚上穿的鹿茸靴,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冲她指着莲生:“你对他就这么好?我也是帮你的人!”

    “你之前不是绑了我想杀我吗?”

    “误会误会,那全是误会!”屠二爷连连摆手。

    李敏嘴角微弯:“本妃不太喜欢做作的人。”

    “你说我做作?”

    “你究竟是什么人,本妃都不清不楚的。想想,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在本妃面前表露的人,本妃怎敢轻易相信他的一举一动。”

    屠二爷听她这一说,是吃了一个瘪。

    “你问我是什么人,他刚才不是都说了吗?”不情不愿的,屠二爷把问题的矛头扔给了另一个人。

    莲生没有答话。

    屠二爷的脸,为此快贴到了出家人的鼻尖上,瞅着:“我说你也怪。明明我和你相处的时间更长吧。为什么你对她好过对我?因为她是女的,我是男的?”

    “胡扯——”莲生这是被他逼的,好不容易吐出了两个字来。

    屠二爷为此有些得意,拍打他的肩头,转头对李敏说:“瞧,我们俩长得有些像吗?那是当然的,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人。虽然我年纪比他大些,大了两岁。可是,我爹,和他娘,是正宗的亲兄妹。”

    这对儿是表兄弟,另一个亲兄弟是谁,结果不容置疑。

    屠二爷说话也是个爽利的,很直率的,压根不会顾忌他人怎么想的,对着李敏又扬了扬眉:“其实我和你,倒是没有什么牵绊才对。可是,偏偏,这两个兄弟都是我很看重的人,所以,对你,爱屋及鸟。”

    如果一切推断是真,宛如徐家人恨着那个男人和男人的每个女人和孩子一样,这屠二爷和屠二爷的家人,理应也该讨厌她李敏。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怎么能爱屋及鸟了呢?按理来说,我应该痛恨你,好比痛恨高卓一样。不过,什么事情都好,但凡讲究理由。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有理由的。可能是因为你和你母亲,与高卓和他娘,完全是两码事儿。要我们恨,自然是恨不起来了。毕竟那男子碰上你母亲之前,我这两个兄弟的母亲已经仙逝了。你母亲,倘若真的是贪图荣华富贵,早就带着你到高卑来了。可你母亲情愿决断地嫁给了另一个不爱的男子。而且,死的太快了,把那个男子都给击倒了,才让高卓的母亲趁机而入。”

    一段话,突然说的东西太多,李敏努力地听着。

    夜里巡逻的宫廷护卫,在他们面前经过之后,又有一路人马,抬着顶轿子,从远处走来。

    见那轿舆由黄金打造的支架,如此贵重的椅子上,坐着的女子更是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气势。周身裹着的虎丘,镶着宝玉,头上戴的凤冠,几乎与皇后的等级无异。

    远远看见这个女子的身影,屠二爷和莲生两人脸色齐齐一变,带着她躲进暗处。

    “她不是病了吗?”莲生轻声问。

    屠二爷说:“今天你哥的人,进了宫里当着百官的面,在太后面前参了她儿子一本。太后不得不处治,她儿子在太后院子里跪了一天。她这不得告病。后来闵将军进宫,为她儿子求情,这事儿才算是结了。她儿子膝下有黄金,跪完了以后,直接说是瘫软在她宫里了。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这母子俩两三天都该修身养息了。”

    李敏的眸子听着他们两人的话忽然暗光一闪:这样说,这个女子岂不是三皇子高卓的母亲——熹妃?

    只见一个太监走到了熹妃乘坐的轿舆前,跪下,道:“启禀娘娘,北边宫门据说今晚是放了两个人进来。”

    “什么人?”熹妃问。

    “对方说是宫里有小主病了,小主在宫外请的大夫。”

    “不请太医院的人,请宫外的大夫。什么小主本宫不知道,端了豹子胆,瞒着本宫和太后,趁着国王病危之际,是想做出什么事?”

    太监答:“对方并没有说,是哪个小主,只出示了可以出入宫门的牌子。”

    “哪个负责守门的?”

    “今晚负责北门值守的,倒不是谁家的人,可是,据说叶郎中出现过。”

    听到这里,李敏感觉两侧的手臂被身边两个男子的手同时抓住,接着,他们带着她,当然是赶着往另一个方向逃和躲。

    三个人迅速找地方逃的时候,两个男的同时在找理由:

    “北门的人,轻而易举就招了?”

    “他们当然不会招。都知道叶郎中是我的人。招了能得了?肯定是,那妖精的眼线都布置到宫门附近了。只是我们之前没有察觉。”

    “她怎么知道今晚我们会动作?”

    “可能是我们弄了她的儿子,她心里反而警惕了。”

    前面一扇关闭的角门,屠二爷贴着门板,像是打暗号一样,三长一短地瞧了瞧。门打开以后,露出一张小太监的脸,见到是屠二爷,马上帮他们把门打开了。让他们三个进来。

    “这里是哪?”莲生警惕地问。

    屠二爷听到这话,回头向他瞪了眼的样子:“你多少年没有回宫了?连你自己的地盘都不认得了?”

    听见这话,反而是李敏的脚一顿,仰头,能看见那株与北燕的千年梅树一样的老梅树,种在这里的院子里。不一样的是,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气候比较反常,这里的老梅树并没有像北燕那样盛开花朵。光秃秃的枝条,像极现代交叉的电线,在夜空中错行着,让李敏一瞬间仿佛流失到了时空,望到了另一个她十分熟悉的世界。

    前面两个男子在发现她停住脚步时,往后一看,只见她痴痴地站在梅树面前,脸上被风刮开面纱之后显露的神情,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瞬间,两个人的心头略过一道恐慌,感觉,她好像要随风而逝一样。

    “敏儿——”

    李敏回了神,看见了前面两张像是有些焦急的面孔。随之,眸子一眯:敏儿?

    只听他们叫她闺名的态度,像是理所当然一样。不是因为什么血脉相连,只是,她的名字好像本来就是如此。

    看出她的疑问,莲生道:“那个男子,也是你亲爹,当初和你娘,都说好了,无论是男是女,如果你娘愿意生下来,必定有个敏字。因为他算出来了,算出你的命中带着这个敏。”

    感觉她这个亲爹,有些不一般,算出她命中有这个敏,莫非都能知道她从哪里来。

    “在这里先躲一躲。”屠二爷对他们两个人说,“我派人去探查情况,看那个妖精究竟想干什么。再走下一步。毕竟这会儿如果被这妖精发现了她在这儿,太后恐怕要发难。”

    一行人进了屋里,关上门以后,屠二爷派人去探查情况了。几个人坐在屋子里,发现这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家具摆的是整整齐齐,连小孩子以前在宫里玩过的玩具和看的书,都整齐地摆在博古架上,没有一点被人移动过的样子。

    莲生站在一张小孩子用过的摇床前,老半天没有说话。

    屠二爷给他们两人倒着水,像是对莲生说:“以前,那男子,没有昏睡之前,都是亲自来收拾你的屋子。后来,是你大哥,接手你住的宫殿。”

    “何必呢?”莲生的声音十分轻微,“贫僧是出家人了,说是出家了,定不会回来。”

    “可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哪怕只是回来看一眼。”

    莲生又无话可说了。

    “你们俩,和高卓不同。你们俩是亲兄弟。我爹都常说,要是你没有出家的话,肯定能助他一臂之力,他的性子比较急,最缺你这种心胸开阔的人在旁辅佐。”

    莲生好像不想再谈这个问题,走到窗户前面,不再看这屋里的任何东西。

    李敏喝一口这里的水,一样的寒凉彻骨,让她皱了眉头。

    去打探的人,很快回来了,与他们说:“熹妃娘娘到国王那里去了。”

    果然是。

    “要是她打算今晚在国王的宫殿里过夜——”屠二爷皱紧眉头,瞅了瞅另两个人,有可能今晚无法去探视国王了,要打道回府了。

    “既然惊动了这人——”李敏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想,不过可以想到那个女子接下来的动作,“她肯定会继续留在那里,以后要再见,怕是更难。”

    另两个人都知道她这话是不会有错的。今晚过后,必定还会惊动到太后,到时候,真的是想见那男子一面都难了。

    “你们先给我说说。”李敏突然抬头看着他们两个,“那人是怎么病的?”

    她李大夫来,主要是给人治病的。如果去到那里,真的可以去到那里见到人,八成只是匆匆一面。对于一个给人治病的大夫来说,详细了解病人发病的情况,是很重要的一个步骤。如果不能从病人口里亲自得到,必然要从其他与病人亲密的人口里了解。如果能事前先了解了病人如何发病,更有利于大夫给病人进行检查时如何在短时间内集中于重点地方检查,瞄准病因下药。

    另两人在了解她的想法以后,是先互望了会儿。

    老实话说,对于她的医术是否能把那男子救回来,他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心怀一丝疑问,因此,对于她给人治病的事儿,也就没有抱了十足的期望。

    这样说来,他们带她来的目的,和她的目的,还真的有一些差异。他们带她来是认亲,她好像一门心思想的是给人治病。

    对此屠二爷都不禁失笑了:“你真把自己当大夫了?”

    李敏深意地瞥了他一下,道:“本妃无论何时何刻,首先是一名大夫。”

    屠二爷摸了摸鼻子。

    看来在高卑,女子当大夫,一样是件稀奇的事儿无疑。

    莲生的声音较为温和,道:“她的医术,贫僧见过,确实,比贫僧高强。”

    “你的医术我知道,当初太后的人病了,都想请你来医。可你跑出高卑了。连你这样的人,都看不出他得的什么病,束手无策。你认为,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看出他得的什么病吗?”

    只听屠二爷这话,李敏还真得承认,这个屠二爷也不是对医学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是,有些病,不是说大夫一看就马上能看出来的。甚至有些棘手的病症,大夫要给病人医着医着,医了一段时间,从病人治疗以后的效果反馈下来总结,才能得出究竟是什么病。可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如何与病人接触的时间。

    “不管怎样,如果我见了他,他不能睁开眼看我,和我说话,你们说,有意义吗?”

    李敏这句话,让还想争辩的屠二爷直接没了声音。

    莲生的眼睛,望着屋角某个角落,好像动也不动。

    李敏从他表情里,想到他一开始说的那句,希望她见到那男人时不会感到失望。无疑,她现在是拿最现实的一面和他们说。

    “把他的情况告诉我吧。”

    对于她的这声请求,眼前的两个人貌似都有些挣扎。可见,这两人对于那男子的情感,同样是复杂到了极点。

    屠二爷终究叹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说:“那人,据说从小是个多病的人。”

    “体弱?”

    “是,天生禀赋不足。也因于此,他与我姑姑相遇的时候,可以说是一见钟情。我姑姑也是一个天生禀赋不足的女子。常年躲在自己闺房里,只会琴棋书画。两人一次在市集偶遇,因为争一本书相识,之后很快的结婚生子。生了第二个皇子以后,我姑姑本来是再怀了第三个孩子。这次,我姑姑没有能避过劫难,和孩子一块死了。”

    古代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一半在棺材里。

    “我姑姑死了以后,有一阵子,他伤心过度,连两个儿子都顾不上了,萌生想出家的念头。太后肯定不让,毕竟国王年纪还很年轻,怎能如此轻易出家。于是,听从了大臣的谏议,让他离开宫里,远离这块让他伤心和缅怀死者的地方,但愿他能回心转意,继续领导朝政。平心而论,不说太后怎么想,朝廷百官,却都是不愿意他就此离开帝位的。”

    从这话似乎可以看出,那男人,是一个好皇帝,一个治国有功的明君。

    “没有想到的是,可能太后和文武百官都没有想到,他这一出宫,没有在高卑逗留。虽然他身子羸弱,却也是天生倒也喜欢出游的游子,早在身为国君的几年当中,借着视察巡逻地方朝政为目的,在高卑国内的南北,基本能去过的地方都去过了。所以,只是在高卑国内出游,已经满足不了他。”

    一听这个故事,就知道这男人,还是个天生喜欢浪漫的文人雅士。

    “确实如此。他喜欢书画,喜欢写诗,喜欢朗诵。所以,从很久以前,有关大明江淮文人辈出的传说,深深刻在他心里面。太后和朝廷百官对他这一次放纵,让他犹如插上了翅膀。他偷偷的,只带了几个人,来到了大明的江淮,遇上了一个姓徐的女药师。”

    这样说,这人与她娘的相遇,算是天作之合。完全的,天上安排的际遇。否则,怎么能一个高卑的贵族,能和她母亲这样谦卑的药师结合在了一起。

    “后来的事儿,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他回来后对此事几乎莫有提起。我们猜测,他可能是顾忌太后是否会对你们母女俩下毒手,因此,把这事尽可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当作没有发生过,那么,你们母女俩承受的威胁必然更小。”

    不管怎样,身份尊卑摆在那儿。以她娘的条件,怎么可能当得了高卑国皇室里的一个妃子。她娘,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该断则断。

    可是,事实的真相往往更惊人。

    屠二爷的口吻更为复杂地向她吐实:“其实,当初,他回宫以后,曾经想过,想立你娘为皇后,不顾朝廷百官的反对,不顾太后的反感。他曾经对我爹这么说,说皇后曾经是他的最爱没有错,皇后依然是他心中的最爱。可是,皇后已去世,两个皇子年幼,缺的是母爱。而他从你娘身上,可以看出,你娘可以弥补两个皇子缺失的母爱。”

    为了两个孩子娶她的娘?她娘可会动心?

    “只是事与愿违。当他终于劝服了我爹等人以后,派人下江淮去寻找你娘时,你娘嫁给了大明的一个官员,已经成了大明官员的夫人,迁到京师居住。接着,不到半年之间,噩耗接连传来,你娘突然暴毙了。”

    接下来的话,屠二爷的喉咙里都仿佛哽住了一样,一时没有办法往下说。

    莲生在安静之中接上话:“当时,只听他躺在床上对人说,说,上天对他不薄,有人一世未能遇上心爱的人,他一世已经遇过了世上最美好的两个女子。上天对他,又是何其不幸,让他三个孩子都没了亲娘。他这一生,最遗憾的是,没有能当好爹。”

    一句话,没能当好爹,大概是让某些人抱着期望等了多少年,直等到心灰意懒,由爱生恨。

    屠二爷看着莲生:“你也算是尽了最大的孝心,为了寻找他的病因,到了大明,尝遍百草。最后,落户于太白寺。”

    原来莲生与慧光大师相遇是这么一回事儿。缘生缘灭,都是有根源的。

    几个人在屋子里默默地坐了一阵,回不回去,成了各人心头纠结的一个疙瘩。

    屠二爷站起来走动着,时而像猴子挠了下耳朵,望着窗户外面,像是想找谁的样子。此时此刻,他们能寄望于谁。

    宫里的更声,打到了丑时。入夜算是深更了。睡的人都睡了。

    再次发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后,这次带回来了惊喜,说:“熹妃娘娘从国王的宫殿里出来了,好像是三皇子出了什么事,急着回自己宫里去。”

    这无疑是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李敏看着眼前这两名男子交汇的眼神,像是都在猜测是那个谁把人引走了。

    “走!”屠二爷一拍桌子,本来都快丧气掉的精神骤然抖擞了起来,兴致勃勃,打了鸡血似的。

    这回可算是胜利在望了,怎能不叫人兴奋。熹妃来回一趟,哪怕从三皇子宫里再回国王宫里,也需有一个时间。而他们所在的这个宫,离国王的宫殿却是很近的。

    李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与那个叫做爹的男子,已经近在咫尺。

    三人从角门而出,直走一段距离,来到另一个角门。漆黑之中,一个老太监仿佛早已知道他们要来,给他们打开门,见着他们三个时,躬身鞠背,十分恭敬。李敏擦过其面前时,只见一双老眼在她面纱上打量的模样儿,然后,仿佛能认出她那似曾相识的五官而眸中放有光采。

    “奴才,奴才见过徐姑娘。”老太监的声音微微颤颤的,在李敏背后微微地响起。

    俨然,这人以前跟过国王下过江淮,是见过徐晴的。李敏的这张脸,遗传了徐晴不少特征。为此,听见的屠二爷和莲生,均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好像之前他们对她的种种怀疑,都是多么愚蠢的事儿。

    半夜里,夜色朦胧,只见带路的人,并不把人引到正面的大堂或是后院里去,而是一路走,直走到一幢宛如高塔的建筑物面前。

    是一幢六层高的塔楼,楼塔顶上镶着的一颗宝珠,在夜色里散发出宛如明月一样的光。

    莲生对她说:“他说,喜欢这个地方,可以望见天阙。天阙,是先走的人居住的地方。”

    这样的男子,真不知道如何形容了。文雅极致,浪漫成风,同时,身为一个皇帝,却高处不胜寒。可见这人应该是一个睿智聪明的男子。

    李敏小步谨慎地跟在莲生后面,走上登上塔楼的台阶,一步步的,据说等到顶端,约有七十七步的阶梯。

    屠二爷留了底层的楼梯口把守着。

    到了最顶层,老太监把门咿呀打开以后,里面是点了一盏宫灯,灯光朦胧犹如层雾。房间里头,层层纱幔垂到了地板上,人从中间穿过,都好比在揭开面纱一样的神秘。

    四面的窗户,都关着。

    李敏皱了皱眉头,鼻子里,果然是,能闻到在古代经常见的香薰炉里燃烧出来的气味儿。李大夫当然是像往常一样下令说:“打开一面窗,散散气,空气不好,不病的人都得病了。”

    对她这话,莲生是赞同的,对那老太监说:“把窗户打开吧。我记得之前,这里的窗并不是都关的紧紧的。”

    “是,刚才熹妃娘娘来过,说是担心风寒,才让全关的。”老太监解释说,走去开窗。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以后,空气灌入来,果然是,眼前都明亮了不少的感觉。之前那浑浊的空气是都影响到脑的氧量了,导致视野都模糊。

    看的更清楚了,直望进去,看见了躺在房间中间那张龙床上的男子。

    见是一头瀑布一样的乌发,犹如海藻似的落在洁白的床单上,衬得男子的全身皮肤益发苍白无血的模样。李敏靠近些去看,能一眼看见这男子的那双眼型,即使是紧闭的,和莲生、屠少他们的眼是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五官是那种高贵清美的形状,哪怕这男子年纪已有,却依然不失为月光都可以为之黯然失色的美男子。只是这个脸蛋,可能是卧床太久的缘故,眼睑下有些水肿,而颧骨却稍微突出,说明营养不良。

    放在床两侧的手骨美好而苍白,消瘦。

    李敏望着眼前这个人,有大概一刻的屏声静气。

    这人,人家都说是她爹,亲爹,种种证据证明也是如此。但是,无疑,只有亲眼看过了,才知道是真是假。看来是真的了。

    比如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是一点都不像李大同的,和普通的女子也有些两样,在于她的嘴角是微翘的,天生有种冷漠高傲的形象。这和眼前的男子,哪怕昏睡了的双唇是一模一样的自然形态。

    遗传学,骗不了任何人。

    鼻子,嘴巴,耳朵,除了那双她最像她娘的眼睛,没有能从这男子身上遗传到丹凤眼以外,其它地方,都能看出很多种痕迹,代表着他和她之间有同样的基因和血液。

    莲生站在她身后,由于她的默声,是那样紧张地看着她。或许是知道她性格固执倔强的一面,想,倘若她一面已经否定了这人的话,以后,她与他们的关系又该如何改变。眼看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

    “方丈,你离宫许久,很久没有见他了,他一直这样睡的吗?”

    听她的声音,莲生才吞了一口口水,望回眼前静静躺着犹如睡美人一样的男子,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情绪来形容的声音说:“是的。他看起来,和我多年前见到他的样子,没有什么改变。”

    “我要给他简单做一下检查。”说完,李敏从袖管里取出了一支棉棒。

    老太监看着她这个医疗检查工具都深感惊奇。从来没有见过大夫拿这样的东西,说是给病人做检查。接下来,他们在看到她拿这东西刮病人的脚底时,更给愣住了。

【220】厉害

    老太监看得口水直咽,只见李敏说“把灯拿来”,匆匆忙忙去拿灯盏。

    拿来的灯放在病人的头顶上,照着病人闭着的眼皮。

    在这个时候,塔楼下忽然传出动静。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却是来到近处才让人发现。

    当突然看见国王宫殿里出现的人时,守在塔楼下方的屠二爷都来不及避开,也不可能避开,楼上还有两个人,因此,只能单膝跪下,大喊一声说:“太后娘娘。”

    洪亮的声音传到塔楼屋顶。老太监直打了个哆嗦,转身刚要走去窗户查看时,被身边的女人叫住:“不会错的。不用去看了。”

    下面传来的屠二爷的声音,屠二爷没有理由骗他们,骗他们太后来了没有任何用处。

    老太监吞了吞口水:“奴才知道这屋里有条秘道可以走。”说着,放下灯,预备带他们两人走秘道。

    可楼梯的脚步声来的更快。可能下面屠二爷连挡一下人的可能性都没有。在老太监弯腰在摸索秘道入口的机关时,楼顶上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三个人一起站在了房里没有动。

    从门口涌进来的太监、侍卫和宫女,不会儿像洪水一样挤满了房间。从人群里面,被众星捧月出来的贵妇,头戴紫金凤钗,身着华贵的绛紫服饰,面容端庄肃穆,眼尾几条细小的皱纹好像刀刻一般,把一张本来显得不老的脸,都突然间变老了许多的样子。

    敬贤太后,又尊称敬贤皇太后,在皇后时代已经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卑皇室的运气不太好,在高氏家族中,当皇帝的,大多短命,即很多都像现在的国王高贞一样,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像高贞的父亲,即敬贤皇太后的丈夫,同样是英年早逝的一个皇帝,虽然死时年纪大概有三十以上了,可是,大多数时间,都是和高贞一样躺在病床上。

    丈夫常年卧病在床,儿子登基以后,一样身体不好。从此可以得知,敬贤太后垂帘听政的时间,其实不仅仅是这几年儿子高贞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的时间而已。

    是可以具体推测到了当年她丈夫都卧病在床的时候,事事都需要她这个皇后辅佐朝野。在那个时候起,敬贤皇太后在宫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也因此,在后来儿子身体不适,她重握朝野政权,一切都仿佛显得理所当然。

    李敏从眼前这个有四五十开外的女子脸上,看到的,不是从一般老人家脸上首先可以看到的年老体衰。像和大明的太后一样,都是太后,面带慈悲,但只是慈悲而已,连普通老人家的那种慈祥,肯定称不上。

    作为一个宫廷里掌握重权的老女人来说,老奸巨猾这个词是少不了的。

    再有的话,眼前这个女人,绝对比大明的太后的年纪要年轻许多。

    年轻意味着什么,没有比做大夫的更清楚不过了。最少年轻,不用像大明的太后一样整天担心自己身体是不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而是会像她婆婆尤氏一样,哪怕大病一场只要能救回来,都觉得无关紧要,毕竟自己还年轻,精力充沛,生命力旺盛,可以接下来再奋斗一场。

    敬贤皇太后的眼睛,像是深深地俯瞰了眼前两个人。

    李敏和莲生肯定都没有戴上斗笠和面纱,没有乔装打扮,可以说此时此刻是原形毕露。不过,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两人都不是来这里做什么坏事,相反,是做好事。因此,站在别人面前,哪怕是像被抓贼一样抓住,都是一身的光明磊落,站的是腰肢挺立,潇潇洒洒,没有一点需要避讳的。

    那群进来像是喊着要抓贼多帮凶奴才们,一个个,转溜贼溜的眼睛,只等着主子发话。却也在看见眼前两人与躺在病床上的男子有相似的地方时,不由地心生出一丝忐忑来。表现在,几个冲进门里争当先锋的侍卫和太监,从着急抢攻,到如今不由自主地退到了旁边来。

    底下这一帮人居然临阵退缩的动作,无疑才是刺激到了眼前这个中年贵妇的导火索。

    “还等着做什么?!是什么人,把这两人放进国王的宫殿里的?”

    一声威严的厉喝,让老太监扑通一声双膝落地。老太监哆颤的声音但是依旧坚持己见地表示:“太后,太后娘娘,这,这不是陌生人,太后娘娘,您,您看仔细一点——”

    “是不是陌生人,哀家作为国王的母亲,能不清楚吗?”敬贤皇太后一声打断老太监的话,同时,那幅锐利的极其不悦的不满的眼神,像锥子一样打在老太监的脸上。

    为虎作伥狐假虎威的人,常有人在。只见太后这声音刚发完,两名比较年轻的太监,马上围上中间的老太监,对其猛然一顿拳打脚踢:“齐公公,你说你是谁呢?是奴才还是主子都分不清了吗?你服侍国王已久,真把自己当国王什么人了吗?太后的话你都敢说不是?”

    “太后娘娘饶命。奴才,奴才没有——”老太监一口话没有说完,胸口被人正中踩中一脚,胸部遭受挤压,一口鲜血从气管里吐了出来。

    “住手!”

    众人听这声音,望过去,见发出声音的女子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点都不畏惧地与他们的主子对视着。众人不禁为此噤声。

    老太监得以喘口气。

    莲生双手合十,道:“太后何必牵累无辜。齐公公何罪之有?”

    “他没有经过哀家的同意,私自放人进入国王的宫殿,让国王的安危受到严重的危险,你说哀家是不是该惩罚?”敬贤皇太后严肃的表情犹如刀割,威严的声音在房间里院子外都掷地有声,余威更是遍及宫殿上下深处,“国王身体的安危,牵涉到朝野的震动,社稷的安稳,百姓的幸福。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出国王的宫殿,国王一旦出了意外,谁能担当得起这个重责?否则,哀家也不用三番五次下令,任何人想来觐见国王,哪怕是给国王看病的大夫,都得经过哀家和丞相的同意,方可恩准。这是为了国王和朝野最大的考虑,其它任何理由都是不成立的。”

    表面上听,敬贤皇太后这番话,还真是没有什么错儿,很是完美。不是吗?哪怕在现代来看,给病人治病的话,病人如果自己昏迷不醒,医生总得找来病人家属签名。因此,病人的直系家属,像国王的母亲,最有这个权利为病人谋想。

    可是俨然,这事儿如果关系到病人的其他直系家属的话,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敬贤皇太后是这个病人的直系家属,可如今站在这里当贼被抓的,不也是病人的直系家属。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安,叫做奶奶的话大于孙子的话。表面上来看是没错,其实是不符合法理的。从血缘关系而言,奶奶与孙子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

    说到底,这是内部的家斗,再深层次说的话,是家里谁掌控的权力大谁说了算,和奶奶孙子有什么关系的话,其实都通通没有。

    李敏可以感觉得到,站在她面前的人背影露出了一丝僵硬来。

    离宫多年,恐怕这人也没有想到,自己所要面对的阻碍,比自己所想象的要艰难的多。当初选择了出家,想着完全抛弃一切。事实上是,亲人终究是亲人,至亲的血缘没有办法改变。更何况,如今至亲尚在病中。

    “把这两人绑起来。”敬贤皇太后冷冷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和物,连躺在床上的儿子都没有望上一眼的表情。那本来应该是她最该关心的人,否则,不会突然半夜三更冲到这里抓贼。但很显然,她要抓的这个贼,和国王安康无关,只是她手里握有的权力有关。

    其实这些都是他们早该想到的。李敏轻轻地嘘了一声,在看着眼前这个僵硬的背影时,或许可以理解为何当初第一眼遇到这人时,他那脸上是如此淡漠宛如戴了张面具。更不用说他那个兄长,一心只想杀了她的念头了。

    几个侍卫太监听令围了上来。李敏道:“本妃能自己走。方丈也能自己行走。”

    也不知道她这话是再次触动了那个老太婆哪条神经,敬贤皇太后眸子里猛地冲她射出一道锋芒:“隶王妃,哀家敬你是我国的贵客——”

    “太后娘娘知道就好。”李敏嘴角微弯噙起一丝似笑非笑,“本妃很荣幸作为太后娘娘主动邀请到高卑国的贵客。”

    后面的话无疑是刺,刺到了太后的软肋上。李敏这话是没有错,人是她请来的,要说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何尝不是她。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本想请来一只听话的小兔子,只想凭自己之力足以拿捏住这只漂流在外的应该很是可怜的无亲无故的小兔子,结果,招来的是一尊佛。

    只听李敏不卑不亢的声音继续往下说着:“本妃刚到高卑,都没能进宫参拜太后。太后能一眼认出本妃,本妃都快以为,太后之前是不是与本妃谋面过,否则怎会——”

    太后喉咙里顿时如鲠在喉,瞬刻之间摆了袖子,转身而去。

    这一招也算是老赖的做法了。苦了那几个奉命的侍卫,这回不知道对这两人绑不绑,说真的,还真不敢绑。听那躺在地上的老太监不忘放声算是警告他们:“二皇子多年离宫而已,你们居然认不出你们的主子了。太后不过一时生了闷气,太后糊涂你们跟着装糊涂,是不是要等死?”

    老太监这话算是真话了。太后转过来想想,不生气了的话,接着肯定会斥骂他们这些奴才跟着装糊涂,把错误全归咎于他们身上了。到时候他们不是面临被鞭打的命运,八成是要被发出宫外了。

    “二皇子,请!”侍卫们转过来,毕恭毕敬地对着他们两人躬身,但是,不让他们自由离开那是肯定的。

    莲生回头,是在李敏脸上看了看。

    李敏说:“走吧。不是许久没有见的亲人吗?方丈不想见吗?要知道,放作平常的话,恐怕想见老人家一面都难。”

    知道她这话为讽刺。确实,他们那奶奶,恐怕是很不情愿见他们这对突然回宫的孙子孙女的。本来宫里的两个争权的孙子已经够让奶奶头疼了,再来孙子孙女凑热闹,这个奶奶不得垂头顿足。能不认,当然是不认为好。

    看着她脸上如此明落坦率的劲儿,真是像是一阵风一般,把什么烦恼都吹散了去,余下的,只是一种宽敞的轻松。

    李敏看着眼前的男子再次破了面具微露颜笑。无论什么人,笑一笑,都会变得明亮照人,丑人都可能变成美人。更何况本来就长得挺美的一个人。

    清泉的酒窝,是把两边的宫女侍卫太监,都看得傻了眼。想必,在他们的印象里,都是没有见过这个男人笑过的样子。

    宫女们悄悄地红了脸蛋儿。

    敬贤皇太后回到自己的宫里,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盅时,心头恼火把茶盅按到了桌上,啪的一声响,屋里屋外的人哗啦啦跪了一大片。

    再听那宫外传来通报声,说是左丞相右丞相都进宫来了。

    “眼线个个都有,风声传的还挺快的。”敬贤皇太后冷笑一声吐道,这才端起茶喝了一口。

    丽惠是住在宫里的,一听说消息马上起来面见太后。她前脚迈进太后垂帘听政的花厅门槛,后脚,只见三个今晚当场被抓的贼,依次被押送了过来。

    作为朝廷任职中的臣子,屠二爷与另外两个人不同,进门即跪在地上,一幅随时准备负荆请罪。

    “虞都尉,你可是朝廷武官,知法犯法,带着人夜里潜进国王宫殿里,如果哀家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时时刻刻都可以定下你意图谋害国王性命的罪名。”

    屠二爷的真名原来叫做虞世南。其祖父,正如屠二爷自己所说的,是朝廷左丞相虞允文。

    李敏记得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一般古代,左右丞相共存的情况下,左丞相为尊,左丞相为文官。这样说,虞家的老爷子为文官了。武官是右丞相的话,掌控兵权的人,并不是虞家。等于说大皇子二皇子背后的靠山,并不掌控兵权?可屠二爷是在朝武官没有错。

    感觉这高卑的朝政不是一般的错综复杂。

    对于太后的这番指控,屠二爷虞世南,早已收起了平日里那幅吊儿郎当的神情,严肃地道:“回禀太后娘娘,二皇子是国王的亲生儿子,二皇子许久没有回宫探望父母了,所以想避开繁缛的礼节和他人,只想探望一下病中的父亲。儿子探望父亲,为天经地义的事儿,尽忠孝道的事儿,太后娘娘如果想怪罪的话,怪到臣头上好了,二皇子何罪之有。臣本来是想着,第二天早上即来汇报给太后知道的,哪里想到半夜三更太后是不是听信了谁的胡言乱语,结果——”

    “你不要为这个人狡辩,说什么孝道不孝道。当初,他选择一走了之的时候,可有想过孝道这两个字。突然之间表孝道,是为何缘故?”

    是谁听到这话都得气。李敏拧了拧眉头,只见站在她面前的莲生却是一脸淡漠,好像已经从开初起伏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

    显而易见,出家人并不想和俗人做任何辩论,因为毫无意义。

    虞世南因此的眉头皱的老高。

    在这时,公公通报过后,两名丞相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如果单看外貌的话,明显是虞家的老爷子,要比武将的右丞相相对年迈一些。

    “臣虞世南参见太后。”

    “臣闻良辅参见太后。”

    “两位都平身吧。两位都是在朝的老臣了,半夜三更的,被哀家突然召进宫来,必然是受惊了。”敬贤皇太后说。

    武将闻良辅先答:“臣是乍闻宫里传报,犹如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遍身,差点靴子都没有穿,要进宫来。想着国王久病在床,是众人的心病。如今惊闻突然有人私闯国王宫殿,更是让臣心忧国王的安危,到如今,臣的心头如鼓,安定不下。赶着进宫面见太后,想知道国王的安危。”

    “关于国王的身子安康,哀家肯定是时时刻刻比谁都系挂在心上。想必今晚国王受到的惊吓并不比哀家少,哀家已经让太医为国王诊治察看。”说完此话,敬贤皇太后悄然叹声气,眼睛像是有意无意瞟过厅内的三个罪犯,说,“一切,等太医回话了再说吧。”

    花厅里的气氛猛然间沉寂了下来。虞世南脸上更显前所未有的肃穆,拧紧的眉头都要拧断了一样,眼看老妖婆这话出来以后,明显是要栽赃。

    谁能保证太医回来以后怎么一番胡言乱语,谁又不是不知道,太医是谁的人。

    没过多久,那匆匆去到国王宫殿给国王看过病的太医,撩着官袍的袍角,走进了太后的花厅,面对太后回答道:“启禀太后娘娘。经过臣今晚对国王病情的诊查,发现,国王的病况,似有一些变化。”

    一句话犹如惊雷平地起。炸得全屋子的人,好像都抖擞了下。

    敬贤皇太后慌忙放下茶杯,追问:“国王的病况是恶化了吗?”

    “回禀太后。国王的病一直都没有任何起色,而且请过国内国外各位名医来看过,都说是束手无策的难症,病因也不是很清楚。臣今晚,只能由国王的气色稍微推断,国王可能是受寒了,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窗户。”

    “是本妃让人打开的窗户。”

    只见太医的话未完,突然插进来的清脆女声,干净利落,沉稳到众人不得不回头一望。

    那太医一瞪眼,发出质疑:“一个虚弱的病人在屋里养病,你怎可以在寒冷的冬季开窗,这是想谋杀病人吗?”

    无疑,太医的话,让屋里一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敬贤皇太后的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

    虞丞相轻轻咳嗽两声,才让太医的话先到此为止。

    李敏自然知道这是虞家老头子给她说话的机会,立马接上话道:“本妃作为一名大夫,当然不会罔顾病人安危无故开窗。”

    “既然如此,你开窗的目的是如何?你知不知道你此举让病人受寒了?!”太医像是感同身受,宛如自己是被欺凌的病人一样生气拂袖。

    “那是因为你是一名庸医,而本妃是一名讲良心的大夫。”

    “什么?!”

    太医恼怒地直蹦三尺高,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却俨然还没能和屋里被李敏这话给惊愕到的众人相比。

    李敏见众人安静了,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

    “本妃踏进病人屋内以后发现病人所在的房间空气浑浊,并不适合常人呼吸换气。一个都不适合健康人的环境,更别说这是能适合一个病人养病的环境了。一个虚弱的病人,本来就需要充足的氧气来换气。时而开窗通风,才有利于把新鲜的氧气换入病房内,给病人足够的氧量。至于这位太医说的——”

    李敏眯了下眼,直指到那太医神色掠过慌张的脸上:“你说国王的气色受寒了?本妃看到的是病人的呼吸,本来由于病房里浑浊的空气,变得急促而难受。你说的国王气色受寒,无非是急促呼吸导致的脸上浮红,由于开窗通气以后好转,病人脸色降到了本该有的颜色。受寒要发热,病人发热了吗?病人打冷战了吗?病人的肢体寒冷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对方那肯定是答不上来,因为是根本没有的事儿。

    “没有任何体征可以证明的医学推断不要乱说,误导不懂医学的人,这是坑蒙拐骗的庸医才会做的事!”

    什么才叫做惊雷,可能这才叫做真正的惊雷。这话炸得,那个本来像公鸡骄傲地昂着脑袋的太医不知不觉中缩了脖子畏缩,满下巴的胡子颤抖着犹如秋风落叶。

    丽惠郡主不由自主摸到了自己的胸口前,想自己昨天在李敏住的付亲王府里所领教的,似乎在今晚上一对比,完全还不能算是李敏最厉害的本色。

    这女人,简直是前所未见的角色!

    良久的沉寂之后,敬贤皇太后轻轻地咳了声痰。

    虞世南的眼光与众人一样,从李敏脸上回来以后,不禁是想拿起拳头堵住自己的嘴。想着每次见到她,她都能让所有人惊讶的论调。这里这些人是没有见过,初次撞见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而已,俨然,已经是让那只老妖精感到可畏了。

    莲生眸子里一深,不由的,把自己的身体遮挡在她面前。面对坐在皇权椅子里的那个贵妇,他们的奶奶。

    敬贤皇太后默默的,揭开茶盅盖子喝了一口水,仅是眉角处的眉梢,向上提了提。

    接到太后无声的示意,丽惠郡主走上前,笑吟吟道:“回禀太后娘娘,隶王妃昨儿臣妾见过,隶王妃是向臣妾表达过想快点给病人治病的心意,说都是因为北燕与高卑是友邦,王爷挂心国王安康的缘故。隶王妃不管是出于己身或是出于王爷的嘱托,是一名好大夫,这点臣妾可以确信。只可惜,臣妾还未来得及把隶王妃的话转告给太后娘娘听,这二皇子俨然比谁都心急,竟然把隶王妃先请进宫里来了。不过,臣妾以为,二皇子离宫多年,终于舍得回来看望国王和太后,也算是好事一桩。”

    很显然,这是太后给台阶下,给自己也是给他人。事情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八成这个老妖精,已经确实尝到李大夫的厉害了。先赶紧退一步要紧,自己先得到喘息的机会,再找对策要紧。

    屠二爷虞世南跪着垂下的袖管里,微微握了握拳心。

    “是,臣也以为是好事一桩。”

    见自己爷爷突然接上这话,虞世南向爷爷侧脸上偷偷瞧去一眼。

    虞允文进言:“二皇子回来了,国王哪怕身在病中,心里头知道的话,肯定很高兴的。国王的病情,因此也会有所转好。这不,我们高卑的国都里都开花了。”

    说到那树苗突然开花的事儿,太后的脸上略浮现一丝不留痕迹的晦暗,淡然而过。

    武将闻良辅也开了口:“臣以为虞大人这话是合情合理的。二皇子回宫,本就是一件该举国欢庆的事儿。”

    敬贤皇太后好像都想明白了,垂思的眸子睁开,对底下的人说:“许久漂流在外的二皇子愿意回家来,没有比哀家更高兴的人了。隶王妃是受二皇子委托,同时是我国的贵客,哀家对此当然不会有任何怪罪。如此,隶王妃想为友邦进献的心意,哀家都收到了。然而,各国有各国的律条,二皇子此次为情有可原之举,哀家算是就这次给予了豁免。希望二皇子不要有下次了。”

    这个台阶,真正是太后给太后自己下了。

    为见自己父亲一面,还得承受如此委屈,大概,只有皇家里能做出来的事儿。

    “二皇子当年离宫以后,并没有接受封爵,所以,在外没有单独设立王府。二皇子在宫里小时候住的院子,哀家让人去打理过后,二皇子回宫这段时间,暂时就住在那吧。那里毕竟离国王的宫殿近,二皇子思念国王的心境,哀家可以理解,更是要宽容怀抱。以后二皇子想见国王,这么近的距离,随时可以见的了。”

    这个奶奶,突然都变得如此宽宏大量起来,让人都不得不吃一惊,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莲生低了头:“儿孙不孝,离宫以后,便遁入空门,如今法号莲生,还望以后众人能称呼贫僧的法号。”

    敬贤皇太后对此微微一笑,没有说好或是不好,转头对另一个人说:“隶王妃是高卑国的贵客,当然是要回到自己的使馆里。”

    很显然,这是要把两个人隔开。老妖精就是老妖精。

    虞世南垂低的脸上,不由地撇下嘴角。

    李敏这就被太后的人送出宫去了。太后连问她一句有关病人的病情的话都没有,更别说认不认她这个孙女了。当然,哪怕太后问了,真问了,她李敏会吐实话就怪了。因为这个病人,现在是身处四面的危机之中,一有点吹风草动,都可能动则全身。

    几个人走出太后的宫殿。

    虞世南的爷爷虞允文,坐上轿子前,对自己孙子示意了眼。

    虞世南点了点头,转回身,对莲生说:“知道你不喜欢人家叫你本名,但是,今儿我还是得叫你一声高尧。你听我说,她由我本人亲自送出宫去,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莲生听了他这话以后,果然是脸上略有迟疑。

    “太后虽然说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才把原先你住的那个院子给你继续住。但是,这显然对你来说,也是个好事儿。离他这么近,你可以天天观察他是不是受到什么人危害了。你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此吗?”

    虞世南的这番话让人没有办法反驳。

    莲生默然。

    虞世南在他肩窝里捣了一拳,好像在说:放心吧,有兄弟我在。

    李敏紧随坐上离宫的另一顶轿子。

    虞世南骑上马,陪着她一起离开宫殿。

    李敏如果望回去,肯定能见着那人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她离开为止。对此她都有些不忍了起来,因为可以想见,留下的那人,虽然说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但是,该有多孤寂寥漠。

    到了高卑皇宫昨晚他们潜进去的北门大门口,李敏看到了,不止有留在原地等了她一夜的兰燕,以及在今早上听说消息以后急急忙忙坐着马车过来的表哥徐有贞。

    徐有贞站在马车旁,一身素淡的书生服饰,肩头上还披着雪粒,脚下的棉鞋在雪地里一脚一个浅坑儿。真难为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有满腹经伦的书生了,大冬天的,一早上天没亮,凌晨未到,鸡鸣之前,即在这里刮冷风受寒了。

    受点冷还不要紧,这心头如火如荼的,很显然,是有把某人揍一顿的冲动。

    王德胜给他牵着马车,一样是心焦如焚。

    当李敏的轿子走出宫门以后,徐有贞对着走出轿子的表妹猛然一拂袖。

    李敏走过去,声音里略带一丝愧疚:“昨晚敏儿来不及告知表哥。”

    “我说过!”徐有贞那声肺底里冲出来的吼,再望到她身旁骑在高马上的屠二爷时,突然噤了声。

    虞世南坐在马背上,手里拿着玉鞭,像是挺好奇他们徐家人之间这番争吵似的。

    可以说这位屠二爷是真正喜欢凑热闹的那种人。

    李敏无语地扁了下嘴角。

    徐有贞肯定也想着,要骂妹子也是要回家关起门骂,怎能被人看了笑话,因此,书生脾气忍耐力极好的他,转身上了马车。

    李敏跟随徐有贞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向前走的时候,还能依稀看见那位屠二爷带着人,在他们的马车后面一路跟随。

    对此徐有贞发怨了:“什么人来着?”

    “都尉。高卑国大皇子二皇子的亲信。祖父为当朝左丞相。”

    来到高卑以后,徐有贞肯定不是什么活儿都没有做的。一如既往发挥了他在京师里打包听的才华,不久即打探到了高卑国的一些情况。虞家赫赫有名,为高卑国里的第一名门,谁会不知道。

    “你昨晚入宫以后——”徐有贞低了声音问。

    “见到了。”

    三个字,让徐有贞的脸色都变了。

    徐有贞很显然,心情一度复杂到了极致。

    李敏猜他在考虑第一句话该问她什么。倒不如她把什么话都和他说了,免得他在内心里生疙瘩。

    “他人在睡着,好像永远都不会醒来一样,和死人差不多。所以,有人想让他死,也有人想让他这样活着生不如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身在皇家,他的命本就是如此。因此,我不知道他人口里描述的他,是真是假,毕竟他本人都不能开口回答我的问题。”

    “他们怎么说的他?”

    “他们说,他当初遇到我娘的时候,自己发妻已亡,实际上是想给两个年幼的皇子找到一个好母亲,弥补母爱。结果,当他回国后终于劝服众臣想要娶我娘时,我娘突然死了。因此,他也就一蹶不振,到至今都没有能醒来。”

    徐家人想过的所有版本里头,很显然,没有这一个版本。导致徐有贞老半天好像都没有缓过神来,在梦游之中的感觉,喃喃道:“这不是骗人的吧?”

    “说了,是真是假,当事人自己都没有醒过来,怎么知道?”

    徐有贞用力挠的过去眉毛,抬头时,与李敏沉静的眼神对望了下,由此可见,彼此都看得出来,这个故事如果是编造的话,想拆穿也十分容易。只要把皇后死去的时间,和徐晴怀上李敏的时间做个对比。如果皇后真的是早徐晴怀孕之前几年仙逝的话,实际上,这群人真没有什么必要来编这样的谎话来骗他们,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想想他们徐家人,满腔恨意,为的就是来这里为自己女儿讨个公道,结果如今真相大白,想象中的渣男没有出现,却是个至情至义的男子。

    徐家人似乎不需要讨什么公道了。而他们家女儿徐晴,因为嫁的人是李大同,而不是这个男人。名义上是李大同的妻,这男人名义上也就不是什么徐家人的亲家了。两家人彼此的瓜葛,只剩下徐晴和这个男人的孩子——李敏。

    到底这件事上唯独剩下一个问题:李敏认不认这个亲爹。

    徐有贞说:“他现在是什么状况?不能醒来了吗?永远都不可能醒来了吗?”

    “据我查看,他这属于浅昏迷的状态。”

    病人意识不清,意识不醒,对于西医来说,总括都可以归入意识障碍的范畴。意识障碍在临床分类中,又可以分为很多种,其中,浅昏迷为一个等级,相对于深昏迷和脑死亡而言,是比较好的一个表现了。这些在中医里面都是没有的。而且,中医对于意识障碍的原因,大多还是归咎于中风等脑部病症为多。西医的话,在研究全身疾病对于意识障碍的影响也比较多。

    所以说,一个人如果发生意识障碍了,昏迷了,不一定是脑部疾病。

    浅昏迷是什么,徐有贞肯定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但是,对表妹的医术深信不疑,开口就问:“有什么可以治的方法吗?”

    “任何治疗的方法,肯定要究其病因,对病源下手,才能一针见准。据我初步判断,之前的大夫给他做的治疗,八成八都是认为他是中风后昏迷,给予化痰祛瘀的治疗。现在,我想百分百研究他的病因究竟来源于哪,需要一点时间去推断和论证。毕竟他年纪已大,而且身体也不像以往,是由于长年卧床以后更为虚弱,再也经不起一点偏差的误医。”

    “照你看,他这是有希望醒来的了?”

    “浅昏迷的病人,本来对外面的刺激有反应。旁人在他旁边说的话做的事儿,他不一定都能听着。”

    徐有贞实在是被她这句后面的话吓了一大跳。想,高卑国的人知不知道这事儿?知不知道,关系很大的。

    李敏点了头:“这事很非同小可。给他治病之外,其实,我如今更在意的是,哪些人希望他死,哪些人真的希望他活。这得分辨清楚了,毕竟我进了他房间以后,发现了不少可疑的疑点。”说到这儿,她突然一个低声,问起:“王爷有信过来吗?”

    经她一问,徐有贞方才赶紧说道:“孟旗主还没来得及把你进宫的事发回去北燕。北燕今早的信使到了孟旗主手里。据说,王爷知道了你和三爷在半路差点被使臣伤害的事了。”

    肯定是令他担心了。不过这种风险,他应该早有所料。

    “回去后,先看看王爷的信怎么说。”李敏抬头,只见那马车已经抵达付亲王府。

【222】认不认

    “少奶奶,要不要吃点东西?”

    李敏起来时漱过口,肚子正好觉得饿,现在听尚姑姑这样问,一看,这个补眠的觉一觉睡到傍晚去了。

    “喜鹊回来了吗?”

    紫叶蹲下身给她套着鞋子。尚姑姑答:“回来了。”

    “让她进来吧。”披上件厚点的披帛,李敏走到小花厅里。

    喜鹊进来时,眉梢不禁向上提着,福身行礼过后,说:“少奶奶,奴婢把少奶奶要用的药壶给买回来了。是兴州最好的药壶。”

    “最好的?”

    “是。”喜鹊洋洋得意,“叫做药王壶。”

    药壶的东西,自古到今,材料再昂贵,也不可能和茶壶的制作工艺比。主要是因为药材不比茶叶为一种种类而已,是千变万化,什么种类都有。药材本来就是包罗万象的东西。如果煲药所用的器材材质不对,和药材起了反应的不良效果,那相当于在药里面下毒。所以,那些古代的达官贵人再想显得高贵,都不太可能用什么昂贵的金银财宝来铸造药壶。到现代也好,所用的药壶材质,最可靠的,还是普通的陶瓷。

    李敏听了药王壶这三个字,没有说话。想也知道,是什么投机取巧的东西。商家都是喜欢用各种名头噱头来戏弄买家。

    喜鹊见她都不做声,原先那股子得意和兴奋劲儿,慢慢的,逐渐变为了心头上的一层焦虑和不安。

    不知道李敏这是什么意思。

    药王壶三个字,光是名头都很响亮,怎么听,都是一样绝对的好东西。能买到好东西,哪有主子不高兴的。不过喜鹊毕竟是工作许久的大丫头,聪明也有,看主子这个反应,八成是担心会不会是骗人的。市面上,用名头行江湖拐骗之术的不法人士也是不少的。

    “回少奶奶。”喜鹊一屈膝,接着说,“奴婢不敢在市集里随便哪家铺面,更别说是地摊给少奶奶寻找少奶奶要的物品。奴婢找的话,都是从兴州最有名的,有口皆碑的大店给少奶奶找。”

    “兴州最大的药店里买的?”

    “是,是华世堂。”

    当大夫的,自己还经营药堂的,不用说,肯定是要对同行有了解。哪怕是在大明领土之外的同行。是有听徐掌柜在大明的时候提过,说是高卑像大明一样,经营药材的药店虽说五花八门,可是由于医道盛行,市场的热闹与繁荣,造成了高卑国内的药业呈现出百花盛开的局面。造就了,犹如大明三大药堂的华世堂这样的知名药材连锁店出现。

    卖药壶,可以说是药堂的另一种生意,叫做药堂扩展的业务,不叫主业。药堂主要是卖药为生。因此,在大明的三大药局里,关于药壶的买卖,并不比卖药材出名。毕竟如果药材都卖得不好,谁能相信这家店里卖的药壶能好。而且,药壶卖来卖去,除了造型上略微有些不同,都是差不多那个样,没有办法别出心裁。

    看来,高卑人在这方面做生意,是要比大明人聪明许多。

    只听喜鹊继续描述着自己在华世堂库房里的所见所闻:“少奶奶是不知道,华世堂的库房里,一排排的,约有上百只药壶摆在那里,好多,都是奴婢见都没有见过听都没有听过的。听那里的掌柜说,有些药壶,不是从大明来,还从他们高卑卖到了大明去。”

    做生意的话,如果本来的业务经营范围已经满了,这时候,为了扩展业务扩展利益渠道,总得制造卖点,即所谓的创新,因此,才有各种各样商家的噱头。百姓常说的商人多狡诈,正由于此。

    大明的药堂没有做出药壶的噱头来,被高卑人抢了商业的先机,当然可以从高卑卖到大明的药壶了。

    喜鹊说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想证明说,自己是在正经的药店,正经的渠道购买的东西,绝对不是自己愚蠢,遭受了江湖人士的拐骗坑蒙。更不用说,这华世堂的药壶都能卖到大明去了,说明广受欢迎,许多百姓都在用,这东西能有假吗?假冒伪劣的产品的话,早就出事了。

    那把被传说为华世堂最金贵的药王壶,被呈摆了上来。

    喜鹊舔舔嘴唇,继续补充说明:“奴婢在那个库房里,虽然也有看过好像比这个药壶更好的药壶,用玉镶着黄金做的药壶,可那个华世堂的掌柜说,都没有这个药王壶好,那些只是看着漂亮,其实不怎么实用。”

    听出是正经的卖家,华世堂名声在外,总不能随意编个谎言欺蒙大众,同行一见,都会率先反击。

    尚姑姑、紫叶、春梅等人站在屋里,都很好奇地打量这只外貌上绝对可以称之为其貌不扬的一只药壶。黑不溜秋的,比一般的陶泥更黑的样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喜鹊听华世堂的掌柜吹嘘过后,早被洗干净脑袋了,照着那商家掌柜的话说:“回少奶奶,华世堂的人是这么说的,说,这个壶,是来自深海的龙王爷口吐的泥土,出海人潜入海底偷偷从龙王嘴里挖出来的。”

    这个话,不要说李敏不信,尚姑姑她们一听,都觉得这分明是唬人的东西。什么龙王爷嘴里的土。如果真有龙王爷,那些出海人都不怕死吗?可能没有接近到龙王身边,都得死了。

    喜鹊为此笑嘻嘻地说:“掌柜也说了,那都是传说,但是这个壶所用的材料,确实是来自深海,否则,怎么有这么漂亮颜色的黑土。”

    李敏让紫叶把药壶拿过来,揭开了药壶盖子以后,手指在药壶内里掏了掏,摸了摸,再闻了闻里头药壶里散发的气息。

    四周的人见她这么做,却都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毕竟这些人对医学没有李敏精通,对煎药的器材所知更少。

    李敏让紫叶把盖子重新盖好了,放回桌上,轻咳声嗓子,倒没有特意去看喜鹊的表情,只说:“你这算是阴差阳错,给本妃找到了一把紫砂壶。虽然这壶所用的材质不是正宗的黑泥,但是好过被人骗连紫砂都不是。”

    喜鹊一听完她这话就傻了,什么黑泥,什么紫砂。药王壶是紫砂壶,不是深海龙王爷的壶?

    李敏环顾自己屋里这些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脸上迷茫的表情,想着她们以后都要跟着她李大夫干活的,有必要普及这些常识,接着说:“紫砂,其实一样是陶泥的一种,简要地讲,和我们普通用的陶瓷本质是一样的。不同的只在于,紫砂只有少数几个地方,有这样的陶土,这种陶土十分特别,特别在于用这种陶土做出来的容器,用来烹调泡茶熬药等,熬出来的东西的味要好一些,所以被奉为上品。好的紫砂是非常昂贵的价格,而且,一壶难求。”

    尚姑姑想起了大明皇宫里,好像是有几把紫砂壶呈列在太后或是皇帝的宫殿里。有时候皇帝和太后,把它们拿来泡茶都不太甘心。原因很简单,这里面几把据传是老壶,而且制作的工匠都已经是过世的。

    紫砂的昂贵,不仅仅在于紫砂这种特别的材质,还在于工艺。好的工艺大师,用好的紫砂泥制作出来的陶器,流芳百世,无可替代。

    “紫砂,一般分为紫泥红泥绿泥。这三种颜色的泥土,可以调和出各种颜色的壶来。但是,确实紫砂泥中有一种乌泥,造出来的壶,是纯正的乌黑色,为最金贵的东西。乌泥产量极少,不会说是从什么深海龙王爷那里掏来的泥,而和其它紫砂泥一样,只有几个地方有,所以说它价值比黄金昂贵,不是没有道理的。”

    听李敏这么说,其他人纷纷表疑问道:“这把壶是乌泥做的了?”

    “不,不是纯正的乌泥。要是真正纯正的乌泥做出来的,倒是挺衬药王壶这个美称。”

    不是乌泥做的,怎么是乌色的?

    “因为乌泥稀有,太宝贵,而且紫砂泥做壶的话,有分老土新土,最好的是老土。老土是陈腐已久的壶,所以才说紫砂壶是越放的长久越值钱。有些工匠找到好的老土以后,都舍不得做壶,先存着,等有合适的时机再拿来做壶。乌泥的老土,更为罕见。但是,乌泥壶最值钱,商家都是唯利是图的。乌泥少,造出来的壶不够卖,怎么办呢?于是有人想出了以次充好的办法。在泥土里混入稻草再次加工,把本来普通的紫砂壶变成一把乌泥壶,价值可以上百上千的翻倍。”

    众人脑子里不由都想着这些可恨的商家,为了钱真是什么坑蒙的事儿都做。好在她们的主子是个聪明绝顶的,一看就知道是假冒伪劣商品。

    喜鹊听到这儿,脸色都有点微微发白了。

    李敏早就在看着她之前报上来的买壶用的银子数目。

    喜鹊马上跪下来请求说:“少奶奶,奴婢这是被人骗了,奴婢这就拿着壶去找这个人算账!”

    “你怎么去找人算帐呢?”李敏淡淡声说,“人家有告诉你这是一把乌泥壶吗?人家没有这么说,说是深海龙王爷里的泥土做成的壶,那么,深海的泥土和紫砂的乌泥能比吗?乌泥壶市面上有明码标价,他要是说了是乌泥壶,你可以说他骗你。他说这是深海龙王爷的壶,市面上没有可以对比的标价,他说卖你多少,你信了,那就没得说了。”

    喜鹊一张脸全哗啦啦地白。

    李敏在她脸上瞅了下之后,说:“行了,你去试试吧。既然你那么想帮本妃取回公道。”

    “奴婢,奴婢这就让那掌柜的改价!”喜鹊说完这话磕了脑袋,抱着壶急匆匆冲出了屋门口。

    屋里其他人见她那样义愤填膺,都是有些吃惊。想李敏都把话说的那样明白了,这个喜鹊真能从吞进了银子的商家口里讨回银子来?

    尚姑姑终究老谋深算一些,带紫叶走出门口的时候,道:“少奶奶早看出来了。”

    “看出来那把壶——”紫叶疑问。

    “不,是喜鹊贪了。”

    紫叶这下醍醐灌顶。原来如此。

    这个喜鹊,肯定是在华世堂掌柜那里讨了个折扣价,所以,把差价报给李敏之前,可能先把这部分差价自己都先吞了。吞了的银子放哪里呢?还用说,肯定是变银票寄回老家要紧。所以,喜鹊这会儿要做的两件事,一件是去找那掌柜的算账,另外一件是赶紧跑到钱行把私吞的钱吐出来。否则李敏查下去,她喜鹊两条命都不够赔。

    “要说这喜鹊也不是傻的,听少奶奶说了这么多以后,马上知道那掌柜确实是骗了她。”尚姑姑道。

    如果真是昂贵的乌泥紫砂壶,说句实在话,华世堂给喜鹊的折扣价是亏本价了。商家怎么说都不会做赔本的生意,哪怕真是卖人情。

    喜鹊咚咚咚跑回华世堂讨要公道,跑到华世堂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今天买壶之前遇到的那个贵妇。本来,那个贵妇说要把账记到自己身上。要不是她喜鹊贪那个差价折扣,让那个贵妇买账也好。

    现在,没有遇到那个贵妇了,喜鹊心里头不禁添了堵,真有些担心了起来。自己该不会是被那两人合伙设套了。

    的确如此。什么大明来的隶王妃屋里的丫鬟出来买药壶。谁能相信?隶王妃乃神医,自己有著名的徐氏药堂,需要到处找药壶买吗?更何况,这丫鬟一看都是不知道药的,看药壶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张脸对医药全茫然不知的样子。想骗人的话能骗谁呢?

    华世堂的人,早料定了这个喜鹊是拿着隶王妃的名头来唬人的,干脆把这个丫头给骗了一回。

    他们药堂的人,实际上,算是很厚道了,没有拿什么普通陶瓷壶来骗人,拿了一把普通紫砂而已。

    春梅给李敏杯子里倒水的时候,说:“少奶奶是把不讨好的活儿,让给其他人干,不想让奴婢们受委屈了。奴婢和紫叶她们以前都不知道少奶奶的心意,是真蠢。”

    李敏听完这话不禁一乐:“你们这也算是后知后觉,不算晚。”

    倒也承认了这事儿。其实,喜鹊干的活,是最难干的。为什么?因为高卑不是大明。不是她们熟悉的地盘。在这里,高卑人不仅不承认她们,也不认得她们。最终导致的结果,就如喜鹊初次出门买壶一事一样。被人骗是少不了的,更怕的是有理都讲不清。

    不多久,喜鹊的事儿传回到了付亲王府。原来喜鹊抱壶去找华世堂算账,那是人家的地盘,当然是被人欺了。喜鹊不仅是连壶带人被华世堂的人轰了出来,而且,背上被人贴上骗子两个大字,公然示众。街上无数百姓亲眼见闻,喜鹊被华世堂的侮辱,又被人嘲笑,所遭遇到的屈辱可谓是前所未有,直让她想一头撞墙去了。

    后来还是王德胜奉了李敏的命令,带人挤进人群里把喜鹊接了回去。

    喜鹊在下房里抱着那把壶一直哭,眼睛早哭肿了,披头散发,全身脏兮兮的好比从泥土里捡出来的乞丐。像她这种出身良民的大丫鬟,曾何想到会遭受这样的耻辱。

    其他人只看着她这个结果,却是心里都想:这也算是她活该,谁让她想着贪,否则也不会被人骗的这么厉害。主子叫买紫砂,你买紫砂就好了,偏偏去买什么药王壶。你要是不是贪那个钱,会先斩后奏吗?

    也不想想自己是在谁底下干活,想骗尤氏或许容易,想糊弄李敏能容易?

    喜鹊算得上是咎由自取的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尚姑姑走进她房里后,对她说:“少奶奶说,让我把你这壶拿回去,不用去找了。”

    “可是,可是赔的银子——”

    “只能是从你的月俸里慢慢扣了。”

    喜鹊一心又想去撞墙了。

    “这叫做吃一堑长一智。”尚姑姑说,“以后,记得先来问过少奶奶的意思再做事儿。免得被人坑的不明不白。”

    喜鹊想,这算不算是李敏才是坑她的大头。

    主子总归是主子,那个心思,那个脑筋,都不是她这个奴才能比得上的。结果,她这个被坑,也真的算是她自个儿搬石头砸脚了。如果,她真的当李敏为主子,买壶之前先过问李敏的意见,哪有这样的结果。李敏这个下马威,可以说是她从其他主子身上都看不到的,果然是厉害到极点的一个女主子。

    “奴婢都明白了。奴婢听从少奶奶的教诲,绝对不会有下一次。”喜鹊用力地说。

    “好了,这个壶,少奶奶说了,总归也是只紫砂壶,也不算完全没有用处。你呢,就不用再多想了。继续好好做事。”尚姑姑说完这话之后,把壶从她怀抱里拿走了。

    喜鹊只愣愣的,好像半天都听不明白李敏让尚姑姑传的话。

    是紫砂壶,还能用是没有错儿,可是,是谁,在遭骗以后,都会觉得心里委屈,不想用这个壶了,直接摔了的心情都有。难道是李敏的心胸气量超于常人?

    在李敏花厅里,王德胜接喜鹊回来以后,一直在描述经过:“奴才是有看到,上次见到的那个贵妇人。”

    原来这个王德胜,在喜鹊第一次上华世堂买药壶的时候偷偷跟在后面去了。看到了上次喜鹊在华世堂门口遇到的一切,喜鹊在华世堂里面的事却也不知道,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看得出来,上次喜鹊被坑,是有人合谋的事。但是,这个合谋的双方究竟是什么状况,需要探究。

    尚姑姑进屋里后,把从喜鹊手里拿来的壶重新放回到李敏面前。李敏观其壶底,果然是——官印。

    皇宫里的东西,都有皇家的标志。煲药的药壶同样并不例外。

    可以想见,那个华世堂的人,肯定之前没有想到喜鹊上他们那里买壶,而且打出隶王妃的称呼来,但是没有关系,他们认定喜鹊口里说的隶王妃是假的,所以临时起意打算教训下喜鹊。带喜鹊进库房以后,喜鹊自己都描述过了,这把壶确实是放在库房里看来最有价值的位置上。

    说是药王壶,什么深海龙王爷里的壶,那八成是假的。但是,一把普通的紫砂壶而已,却也放不到那个显摆的位置上。毕竟不是所有买家都像喜鹊好糊弄。如此一来,只能说明这把紫砂壶不是普通的紫砂壶。

    既然材料上没有出现太大问题的话,只能说,这把壶是谁造的或是谁用的问题了。谁造谁用的都好,壶底都有标志。只能说,喜鹊这一次,算是阴差阳错,把皇宫里的药壶给买回来了。

    尚姑姑对此却是小心地瞄了女主子一眼,想,女主子是不是早猜到了或许能有这样的事儿发生,才让喜鹊去找紫砂壶的。毕竟自己家虽然打烂了一只壶,但还有一只。安全起见的话,自己带来的药壶最可靠,怎么说,都不需要特意在陌生地方买一只。

    李敏的手指在药壶里再掏了掏之后放到鼻尖上,仔细闻了闻老药壶里煲药残余的味儿。

    这令在旁看的人都起了疑心。莫非这个老药壶是谁用过的?有可能是宫里那个非常尊贵的主子用过的。

    沉思片刻,李敏对王德胜说:“你带本妃的信,送去给虞都尉。”

    “虞都尉?”

    “今早上陪本妃回来的那位贵公子,虞府的世子爷。”

    说的是屠二爷。

    王德胜二话不说接了她的命令行事。

    李敏拿笔快速写了一封信,折好以后放进信封里,让王德胜把药壶带上,一并给虞世南送了过去。

    王德胜骑上快马,打听好路线以后,往左丞相府出发了。

    虞世南在太子府溜达了半天,看到傍晚了,怕被家里老爷子念叨,方准备打道回府。刚好,自己家里来信了,说是有人给他送东西过来。

    心头动了个念头,虞世南对长图说:“八成是隶王妃那边有什么信儿了,你找皇太子回来,让他到我府里找我。”

    长图接令即去。

    虞世南收拾收拾,再骑上马回爷爷的丞相府。

    与此同时,王德胜由于李敏交代,必须把药壶和信亲自交到虞世南手里,不敢轻易走开,一直在丞相府里面等着,却也受到了丞相府的优待。

    虞允文老爷子,安排他坐在自己书房隔壁的堂厅,让人给他倒茶,以礼相待。对此,虞府里有些人是看不太明白。毕竟这人是李敏的人。李敏与虞家的关系,说起来是有些矛盾。

    首当其冲,虞老夫人,即虞允文老爷子的娘,比虞允文老爷子年纪更大,是虞府里为年纪最长的长辈,走进了虞老爷子的书房详问。

    “娘,坐。”虞老爷子请老母亲坐在上位。

    “世南听说回来了?”

    “是的。他在皇太子府,应该骑着马回来了。”

    虞老夫人冲儿子对隔壁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像是在问:可靠吗?

    问的是,李敏这个人可靠不可靠。虞家究竟值不值得信任这个人?

    “听说之前,在大明的时候,她是帮了二皇子许多忙。”虞老爷子对老母亲说。

    “可我也听说,她是个很冷酷的人,和隶王一样。据说如今大明的太后病在皇宫里,想请她过去看病,她都不愿意。”

    “这事儿孩儿我,有从大明那边的人仔细了解过了。这好像都是因为太后之前表示不信任她这个大夫。一个不信任大夫的病人,怎能让这个大夫给这个病人治病呢?治了也会病人心里头存疙瘩的。”

    虞老夫人想着儿子这段话,好像是没有错。

    “国王的病,倘若能有起色的话——”虞老夫人迟疑着打开这个口。

    “世南可能让人告诉皇太子了。二皇子的态度固然重要,但是,如今支撑我们高卑未来的人,是皇太子。”

    虞允文这句话刚落地,屋外传话进来,说是虞世南和皇太子高治,正巧是一块儿到了门口。

    两个年轻的王公贵族前后走进了丞相府里。

    王德胜在听见声音时,马上站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那两名男子。

    屠少的眼,在他脸上扫了下,很快认出了他是谁,对此是坐在他面前的椅子里之后,问:“你主子在付亲王府吗?”

    “是。”王德胜答。

    “都这会儿功夫了,你主子让你送东西过来?”

    这会儿功夫了,指的是外面打更的声音,都到了亥时了。早入夜的时辰了,快要睡觉的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都点了灯,到处明火光亮。头顶上悬了星星和月亮。

    王德胜按照李敏交代地说起整件事来由:“或许少爷都有听说了,今日华世堂门口出现了一件事,说是有个奴婢假冒我们主子的奴才到那里行骗。”

    “其实不是吗?”

    “不是的,那人确实是我们府里的人,我们主子的人。到了华世堂,反而被那群人骗了一遭,受到了凌辱。”

    “这样说,你主子急着让你到这里来,是为了给自己的奴才讨公道的了?”屠少一边像是慵懒地说着,一面,却是示意身边的长图把对方拿着的信和药壶都接过来。

    药壶摆在了桌上,虞世南先端详起了药壶,本来看不出什么端倪。直到屠少扫过信里内容一眼过后,说:“把壶底翻过来。”

    药壶被长图拎起来以后,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壶底的御造两个字。

    长图当即都觉得拎药壶的这只手都在颤抖打哆嗦了,是没有想到给国王煲药的药壶都能流到外面来了。

    虞世南不假思索口里吐骂了句:“这些该死的,太医院的太监,都得拿鞭子抽!”

    “那些人,在宫里平常偷摸的东西会比这个少?”屠少俨然显得见惯不惊了。

    要说皇宫里办事的奴才,哪个会没有小偷小摸的动作。不过是个用久的老药壶,可能御造办刚好来了把新的,上头下令把这把旧的换掉,接着,这些人,就把这把旧的没有就地坑埋了,而是转手卖到了外面。

    对外卖的时候,当然不敢说是国王用过的,最多只能说是御造办做的不好的次品。

    他们怎么能看出这是国王用过的旧药壶而不是御造办流通到外面的次品呢?首先,这把壶确实是熬过多次药汁的,残留的药味尤其浓重。其二,李敏在书信里面写了,说是闻着那个药味,多是攻下剂的药材。宫里女子最多,男人却只有一个皇帝。

    女人家用药,一般都不敢常用攻下剂。反而卧病在床被太医们说是可能痰瘀导致中风昏迷的国王,有可能有这个药。

    现在,他们需要留意的是,既然这把假冒的乌泥紫砂壶都被国王用过了,说明给国王熬药的步骤肯定有错。话说,又有谁能想到给国王熬药的药壶都能被人以次充好了。可能也只有李敏这样的奇人能留意到。

    “但是,说在中药里下毒,恐怕没人敢这么做。药送到国王之前,都要先让太后过目,有人亲自尝药,确信无毒才敢给国王用。”虞世南说。

    屠少一样是这么想的。可李大夫在信里写的另一句话,才真正让人触目惊心。

    一个高明的下毒者,并不需要真的下毒,只要慢慢用错药已经足够了。

    “从隶王妃这话可以看得出来。”虞世南望起了屠少说,“她应该是知道怎么治好国王的病。”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急着给国王治病了吗?”

    “为什么?”

    “她认为,治好了国王的病,国王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反而没命。毕竟,现在看起来,那些人,只是想让国王继续沉睡而已,不是很想国王就此死了。”

    虞世南听完他这话心头一惊,急忙跪到在地上。

    屠少的嘴角微微冷酷地向上扬了扬,冷冷地发出一声寒笑:“她这无非是想到当初我想杀她的事了。想着,拿这封信和药壶来试探我,看看我,是不是因为国王想杀她。”

    “皇太子何不顺着她的意思,如果她真能治好国王的病。”虞世南低沉声音接着他的话。

    屠少的眼珠,冰冷地扫过那个站在厅堂里根本来不及躲避的王德胜,道:“这个谎言是欺骗不了她的。她该知道,我之前想杀她,除了国王以外,不会有其它理由。”

    王德胜心头掠过一阵阵的寒风,感觉这人简直是脾气无常,暴戾成性,同时却思维超乎的冷静。

    虞世南说:“皇太子可能想多了。她已经在臣和二皇子的口里,得知了一些过去的事,不像之前那样误解皇太子。否则,她怎会有试探之举?她可以干脆选择否定而不是试探。”

    这段话刚落,不仅屠少那里忽然沉寂下来的样子,隔壁偷偷听着的虞允文和虞老夫人同样诧异并且惊慌失措地互相对眼。

    虞世南抬头,只见坐在他眼前的男子的一只手在扶手上慢慢地抓起来,显出这人的心情受到了不小的冲动,好像个漩涡似的。

    “莲生在宫里——”老半天,像是在屠少微张的嘴唇里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的。皇太子。”

    “莲生对她应该是深信不疑。”

    “那是因为莲生认她是胞妹了。哪怕皇太后并不打算把她认为孙女。现在是皇太子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屠少的眼光嗖然射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必须表态,把她认为胞妹?”

    “臣以为是的。从皇太后的表态来看。”虞世南沉稳有力的声音激进地说道,“皇太后不会让她给国王治病的。哪怕她是皇太后请过来的,但是皇太后依然有各种理由可以拒绝她给国王治病。只要她不表态效忠皇太后,不跟随皇太后的旨令做事。可是皇太子也知道,我们想的,正是不希望她跟随皇太后表示效忠,让国王彻底沦落为皇太后的傀儡。”

    说到傀儡两个字,屠少不由几声冷笑不已。

    毕竟那个老妖婆,千算万算都好,就是没有想到几个孙子都是不听话的,没有一个愿意当她的傀儡。

    二皇子不用说,一早出家了,表示不加入这趟浑水,皇太后对此是毫无办法。他贵为皇太子,国王病倒的时候,年纪已经偏大,有了自己的羽翼,将来更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根本不需要一个垂帘听政的奶奶,怎么可能听皇太后的话。

    最后,皇太后只剩下了三皇子这颗棋子。哪知道那个高卓根本是个傻子疯子,做的事儿,总是不经大脑,好好的事儿都总能办坏了。有这样的傀儡在手里,还不如不要。

    在听说国王流落在外的那个私生女没有死时,皇太后是想过把孙女召回来,再不行立个女皇,终究是属于高家的血统,不会让她冒上篡权的历史恶名。怎知道,李敏到高卑以后压根都不听从她的话,还老和她作对的姿态。

    皇太后现在八成是后悔死了,早知道不把这个孙女召回来了。

    现在正如虞世南说的那样,想让李敏有机会给国王治病,名正言顺的,让大家都不用质疑李敏和推荐李敏的人用心的而抵制李敏,只剩下一个途径。承认李敏为高卑皇室的公主。

    只要李敏是国王的亲女儿,什么人想说李敏有伤害国王的嫌疑,都得最好掂量一下了。况且,如果承认李敏身份的人,是可以与皇太后抗衡的皇太子的话,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只要承认了她,国王对她亲娘的感情,朝廷中许多老臣都知道的。皇太子可以享誉胸怀广阔之名,而且同时可以洗清之前一直皇太后对准皇太子的矛头,把矛头转向了皇太后。”

    之前,奶奶孙子之间的较量,一直在于谁是想真正谋害国王的人。现在一旦他先承认了李敏的身份,等于先将了太后一军。太后如果不愿意承认,反而有了想谋害国王的罪名。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李敏能不能把国王治好。李敏如果把国王治坏了的话,他可是要陪着她陪葬的了。

    如果只是此事关系他一人倒也算了。他身上背负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的性命。

    屠少发出的另一声笑,在冰寒之中带上了另一丝谑笑:“如此的豪赌,天下有谁敢赌?赌注全压在一名女子身上,几乎前所未闻。——我说,虞世南,她究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和莲生一样,都被她给迷的神魂颠倒了。”

    “皇太子不也是一样。如果不是她的医术在皇太子面前显露出可怕之处的话,皇太子也不会急于想杀了她,不是吗?”虞世南沉着冷静地指出。

    屠少猛的一僵。

    急促的一串呼吸声在厅堂里回旋着,像是久久不能停息。

    王德胜一直呆站着没动。

    过了一夜,由于睡了一天,李敏晚上在较晚的时刻才躺下。快躺下的时候,终于听到说自己派出去的王德胜回来了。

    陪王德胜过来的,有一辆大马车。赶马车的人是长图。长图抹抹鼻子,看了眼那早已被摘了牌匾的付亲王府,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跟在他身后的,有人抬着一箱一箱的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之后直接送进了付亲王府。

    李敏心里确实也没有料到王德胜带回来的动静会这么大,孟浩明敢在长图见她面之前报信说:“王妃下榻的地方,应该是不少人知道的。”

    可以说,她这府里发生的动静,不少人都在付亲王府门前安插了眼线,应该很快会传遍那些该知道的人耳朵里。

    只能说,这个虞家以及长图的主人究竟想搞什么,把她这里的动静突然间弄大了,搞得好像要众人皆知的样子。

    皇宫里,熹妃在敬贤皇太后的屋子里坐着,等坐到了一定时间,再起身回宫。

    到了自己宫里,儿子高卓无聊地在她的院子里堆雪人,和一群太监玩的欢快,这让熹妃差点儿把肺都气没了,骂那些太监:“没看见天色这么晚了吗?你们主子病没有好,你们都敢带他出来玩?”

    高卓那晚上,是发了高热,今儿精神刚好一些。

    眼看母妃生了气,高卓匆忙走到她身旁,问:“娘娘是在太后那儿受训了吗?”

    “本宫要是受训,也是因为你。”熹妃烦恼地说着,“不要说这些了,明日怕有一场恶战要打。”

【223】病因大博弈

    消息是从太子府里的侍卫往李敏住的付亲王府送物品以后传出来的。兴州里那么多人都知道了这事儿,皇太后宫里怎么能不知道。

    高卓走回去,走到那堆起的雪人的草坪上,一脚横踢过去,把刚堆好的几个雪人全部踩成了稀巴泥。

    几个熟知他的太监知道他这是故意做给熹妃看,全站到了一旁不吱声。

    熹妃是见到以后益发生气,脱口就骂:“你发脾气发本宫宫里做什么?有本事直接到太子府去发!”

    高卓却是转回身跟在她身后,嘻嘻哈哈地说:“娘娘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本事。”

    “你简直是,简直是快气死本宫了!”

    “可我是娘娘生的。”

    高卓进了屋,接着,两个太监宫女把门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他们母子。

    “本宫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晚上你叫的人?”熹妃两只眼睛瞪着他。

    说的是那晚上他生病,突然高烧,因为在太后院子里跪了一天的结果,这其实也说得过去。不过,他知道她如果有事不在宫里的话,肯定是去了哪里。照理不应该赶紧派人去叫她。要不是因为他叫了她,她也不会说从国王的宫殿里撤了出来,给人有机可乘。

    “他的命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高卓抽抽鼻子。

    “总不能让她见上国王的面。你看看,现在好了,连皇太子都打算站她那边了。”熹妃脸色阴沉沉地说。

    高卓坐在她旁边的椅子,像是安慰她:“你不是出了国王宫殿以后,想过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马上派人去皇太后宫殿里通知。最后,他们也被皇太后逮了个正着。”

    “但是终究是让她见到了国王,亏了!”熹妃生气地说,“你不知道,今晚上,本宫在皇太后宫殿里坐着。皇太后没有怎么说话,只一双眼珠乌溜溜地看着本宫。本宫浑身冒冷汗。”

    “皇太后责怪娘娘了?”

    “当然。如果本宫不是急于顾着你,跑回来,给了他们见国王的机会。”

    “只是见一面有什么所谓,再说,他们迟早是会见面的,不是父女——”

    “哎!”熹妃一声激烈地打断他这话以后,一边焦急,一边愤怒地站起来,拿手里的帕子直接打到他头顶上。可以说,之前他被太后罚跪,害的大明使臣差点死的时候,她都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

    “本宫告诉你,什么话都可以说,唯独这一句!”

    高卓挨了她这像鞭抽一样的帕子,只是嘴角弯了弯,道:“这话我早就和顺伍说过,她想认就认?哪有那么容易。”

    “你知道这点就好。”熹妃说,“但是,她这人也够狡猾的了。知道有人肯定不认她,却不一定有人能经过她游说以后把她认了。她娘明明和虞家也算情敌。和两个皇子的关系与你差不多。可真是走邪门了。之前是听说过皇太子有意要把她杀了的,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她究竟给两个皇子和虞世子都灌了什么迷魂药?说是神医真是神医,把男的都迷得神魂颠倒的!”

    什么迷魂药?这个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那个女人,几乎什么药都懂。高卓心里想,感觉两只脚底一阵痒痒。现在他靴子里都天天早上洒硫磺,不洒的话就感觉全身发痒。顺武都害怕他这是中魔了。

    “不管怎么样,明天皇太后上早朝,肯定会有人提出——”熹妃愁道。

    “意思是,想认她为国王的女儿吗?皇太后能不同意吗?”高卓嘴角又勾了勾,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皇太后要说同意或是不同意都好,都必须有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的理由,更何况现在皇太子的阵营已经占了朝野半边天。”熹妃眸子里微光回旋着,像是有一丝费解,“这皇太子究竟突然怀了什么心思?”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们母子俩却是一清二楚的。皇太后最终会下定决心把李敏接回来,都是因为听说了高治对李敏下手。既然这两人感情都不好了,皇太后理所当然想着李敏会听她的话,站在她这边对付高治。哪里知道这个李敏居然是个不喜欢阿谀奉承的,谁的马屁都不算拍的,更没有选边站的一个人。李敏只做自己认定的事。

    皇太后在见到李敏之后才知道自己彻底失算了,计划就此落空。只是也没有想到那个皇太子,会骤然一夜之间改变主意了。

    说起来,高治去杀李敏,是谁都会想,高治杀李敏是因为国王。李敏堪称神医,李敏一死,国王得救的机会消失,不就是等于杀国王。皇太后原先还想拿着这事向皇太子和皇太子的阵营发起进攻。结果呢?

    “皇太后如今,如果不承认她,不让她给国王治病,都可能成为皇太子攻击皇太后的借口。”熹妃说。

    “可是认了她,她要是把国王的病治好了——”

    “你认为她能把国王的病治好吗?那么多天下有名的大夫都看不好国王的病。”

    如果是以前,在没有和李敏较量过之前,或许高治和熹妃是一样的想法,可是,现在不一定是了。

    “娘娘,如果娘娘要问儿臣的意见的话,儿臣对娘娘和皇太后只能奉劝一句,她不是个简单的大夫。”

    熹妃是没有亲身碰过李敏,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别人怎么说,心里总有疑问和不确定。李敏在别人口里怎么厉害都好,她都没有亲眼见到。

    “再看看吧。”熹妃烦恼地挥了下帕子。

    高卓起身,向她行过礼之后,退出她厢房。

    屋子外头,顺武站在雪地里被风刮得尖锐的下巴沾满了雪粒。见到高卓出来,他踏前一步。

    高卓是回头往熹妃的屋子又望了下,嘴角带讽刺,说:“她们想坐以待毙,我可不想。”

    到了第二天早上。敬贤皇太后上朝。

    文武百官跪在皇太后垂幕的珠帘前,叩拜:“太后吉祥,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敬贤皇太后模糊的声音传出珠帘:“都平身吧。”

    一群文武百官站了起来,一如既往,左边站着左丞相领导的文官,右边站着右丞相领导的武官。

    百官排列两队,垂手肃立。中间夹道里,高治走了出来。

    皇太后的眼睛,在皇太子的身上端详一眼的样子,接着说:“皇太子今日有空上朝来了,有何事要向哀家和国王呈禀的吗?”

    高治一只膝盖跪到地上,对皇太后说:“臣弟前夜里回到皇宫了。本宫想,是否该为二皇子举行晚宴,迎接二皇子回宫。”

    话声刚落地,殿堂里百官之间发出一阵阵细细碎碎的议论声。

    敬贤皇太后俨然也没有想到皇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有短暂的一怔,过后,垂眉像是沉思。

    闻良辅向前进言:“太后,宫里早在国王生病以后有过共识,宫内不再设宴席。”

    这是理所当然的,国王都病了,国家的一家之主都病了,怎么能在皇宫里载歌载舞。有什么喜事都好,都必须等国王病好了再说。

    “二皇子从小就是个心肠特别仁慈的人,慷慨之人,而且挂心国王的病才回宫的,应该不会想着他人设宴招待自己,一切以国王为重。因此,臣以为皇太子的建言有失偏颇,不合当下的时势。”

    皇太后点着头:“闻臣所言有理。二皇子能回宫,是件喜事没有错。哀家与百官都很高兴,但是,现在在宫里设宴实在不妥,因此,等国王病好了,国王亲自设宴迎接二皇子归来,更好。”

    文武百官纷纷点头赞成。

    唯独跪在中间的皇太子高治,一脸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说的是:“太后没有听明白孙臣的话。”

    敬贤皇太后微微挑眉:“皇太子此话何意?”

    “孙臣意思是,我们皇家是不是可以自己吃顿团圆饭了。”

    皇太后像是对他这话一惊。

    朝野上众多大臣突然间一样都没了声气。高治明着是说,二皇子回宫,哪怕国王病着,但是,自己家吃顿饭招待回来的家人,那是应该的,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问题在于,谁不知道,皇家回来的人,不止二皇子。

    敬贤皇太后忽然微笑了下:“皇太子能怜惜这个弟弟,哀家甚感欣慰。这是好事。皇家里团结一致,在国王病的时候,互相辅佐,二皇子此次归来能助哀家以及皇太子一臂之力,帮助生病的国王打理朝政,对我们高卑全国上下,都是一件好事。这事既然是好事,哀家准了。遵哀家旨令,在哀家的太清宫,今晚举行家宴。朝野里与皇家有亲缘的文武大臣,都可以赴宴。”

    命令马上传遍了皇宫上下。

    说是家宴,并不招待外人,高卑国皇室里的成员并不多,所以,参加宴席的人,应该寥寥可数。除了皇太后与三个皇子以外,作为三皇子的母亲熹妃和熹妃的娘家人,以及大皇子二皇子死去的母后娘家虞家,都要派代表参加。由于国王除了皇后以外,在宫里只后来宠幸过熹妃,那些被皇太后召来在宫里形同摆设的其她后宫女子,并没有资格参加宴席。

    李敏这才知道,她这个爹,其实挺洁身自好的。当初立皇后时,高贞是六宫里唯独皇后一人。皇后死了以后,下大明遇到她娘,那会儿高贞后宫里有皇太后给安排了不少女子,可是高贞连一个名分都不给这些人,更别说与这些女子发生任何亲密关系了。后来她娘死了以后,高贞被迫才迎娶了现今的熹妃。

    话说这个熹妃是何许人?

    熹妃的娘家确实挺有来势的,否则高贞作为皇帝也不会被迫娶这人为妃。想皇太后没有把武状元收纳,原因也在于此。因为熹妃的娘家不允许皇太后自己扩充阵营。熹妃的娘家由此可见,是武官。

    右丞相闻良辅,是熹妃的大伯。

    虞世南和莲生,带着她,在皇宫里偶遇到熹妃时的那种惊慌,绝对不是因为惊怕熹妃的妃子身份,而是畏惧熹妃后面的闻家作乱。

    入夜以后,大清宫里太后在自己屋里的花厅,摆上了丰盛的家宴,一共三桌。皇太后自己一桌,一桌大皇子二皇子以及虞家人,一桌是熹妃三皇子和闻家。皇太后这般布置安排,可谓是费尽心机了,想讨好左右两位朝中元老。

    由于国王病着,不能在宫里张灯结彩,只好在屋子里静心布置下,摆上了几盆冬天不凋零的花。在迎接客人的走廊里,悬挂上了一排走马灯。

    走马灯来自大明工匠的巧妙设计,深受敬贤皇太后的喜爱。可以说,敬贤皇太后一样是个大明崇拜者。

    二皇子三皇子都是住在皇宫里,到了一定时辰以后,从自己宫中出发。

    莲生在要坐上轿子前,仰头朝向不远处国王的塔楼放眼望过去。服侍他的宫女太监,都不知道他那张像是冷漠的脸上在想了些什么。

    大皇子是坐着马车抵达宫门,给大皇子马车做侍卫的是虞家的世子爷虞世南。宫廷的守卫只见他们一行到来的时候,连拦都没拦,直接敞开大门让他们经过。

    左丞相虞允文和自己母亲虞老夫人,坐着一辆马车紧跟其后。

    闻家的人,只来了闻良辅和自己的夫人。同样坐着马车,提前一炷香的时间到达大清宫。

    听说宾客都到席了,皇太后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头上特意换上了一支珠钗,据说这支钗子还是当年自己儿子送她的节日贺礼。

    皇太后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众人起身垂手行礼。皇太后微笑道:“今晚是给二皇子接风洗尘的,大家都不要拘束。众位,与哀家都是一家子。这是家宴,不是什么国宴,更不是什么鸿门宴。”

    众人听完她这话,像是都不由面带微笑,状似轻松地坐了下来。

    在这样美好的宴席上,必定是要佳肴配美酒。宫女抱着美玉制作的酒壶出来,给宾客们的酒杯里都斟满了酒。

    知道二皇子是出家人,不吃酒不吃肉菜的,虞世南在宫女拿酒壶给莲生倒酒时,用手捂住了杯口。

    皇太后见状,笑道:“哀家都做梦了,做梦以为二皇子还俗了。”

    莲生双手合十,摇头以对:“贫僧已经是佛祖的人了。”

    “哀家知道,二皇子是因为国王生病而出家的,一心想在寺庙里为国王的病祈福。国王的病倘若好了的话,二皇子应该是可以真正回宫了——”

    对于皇太后似乎是一厢情愿的话,莲生一声不语。

    皇太后叹息。

    虞家人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只有闻家人,闻良辅接上太后的话说:“国王的病一日不见好,都是大家心头的病痛。众臣与太后一样,都是十分心系着国王安危。”

    听见这话,高治的眉头轻轻地挑了一下。眼角瞥过身边的亲生弟弟那张淡漠的出家人表情,鼻孔里几乎要哼出一声。

    是,睁眼说瞎话,是皇家人的本性。谁都知道,其实闻家人才是真正恨不得国王和他们早点死的人。只有他们早点死了,闻家人或许可以代替高家成为今后高卑国的主子,因为高卓就是个蠢货,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迟早要被闻家坑的。

    皇太后像是倾身听闻家人说话,表情显得几许满意的时候,忽然听左边砰的一声,诧异之间,不由眉头挑了起来,与闻家人转头看过去,见到了像是几杯酒入肚后俨然已经显得有些脸红的皇太子。

    高治站起身的时候,不止皇太后和闻家人吃惊,虞家人一样吃惊的表情显露在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

    皇太后去摸扶手的手,略显一丝迟疑。

    高治是冲她双手举杯,道:“太后娘娘,孙臣今夜高兴,很是高兴,因为没有想到白天上朝时,太后娘娘竟然答应了孙臣的请求。之前孙臣请求过太后娘娘的事儿,太后娘娘要么说需要考虑,要么说孙臣年纪还小不懂事。”

    听见他这话,皇太后脸上固然是掠过一丝不太满意的表情,说:“皇太子这莫非是几杯酒已经醉了?”

    “孙臣这不是喝醉了酒,是不借助这个酒的话,有些话吐不出来。只要想想。我们皇家一家子吃这样一顿饭,孙臣的臣弟那是不知道出宫多久了,根本没有这个机会给孙臣。这回臣弟能回来,有个人功不可没,而且,孙臣以为,倘若有她在的话,这个家宴会更加美满。”

    “看来皇太子真是喝醉酒都尽说起了胡话!”

    高治究竟有没有喝醉酒,对面的闻家人,乃至虞家人好像都看不明白了。因为只见高治满脸通红,一些发丝甚至从羽冠上掉了下来,显得凌乱不堪的样子。可以说高治这样一幅形态,是他们都前所未见的。再有高治的酒量究竟到了哪个地步,或许只有虞世南一个人清楚。可虞世南的表情似乎一样的惊诧。

    闻家人完全看不明白了。这高治是借助酒劲耍赖吗?

    仔细想的话,这个可能性是绝对有的。想他们昨晚听闻消息以后,一度都还担心高治会把李敏的事儿直接摆到文武百官面前说。朝野上,不是上下一条心的。到时候,恐怕整个朝野都会乱的。但是,刚好,趁乱之际,皇太后可以说这事儿更需要仔细想清楚了再下决定,岂不是可以一拖再拖。

    要是高治早想通了这一层,干脆借助家宴来出手。

    想到自己有可能被这个大孙子给设计了,皇太后心焦如焚,同时是愤怒不已,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高治说下去。

    几个太监奉命上去要扶高治下去休息时,一声清亮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出声道:“他哪怕醉了,在这里都有人照顾他。因为这是家宴。”

    众人闻声望过去,见到是已变成出家人的二皇子莲生发出的声音。

    皇太后眼看同样是一怔,是没有想到这对许久不见的兄弟竟然是变成一条心了,眉头皱紧了,刚要开口。

    那头高治抢话,对着她:“难道太后娘娘是担心她能把国王的病治好的缘故吗?所以拦着孙臣不让孙臣说话。”

    皇太后脸色一变,黑道:“你这是什么话!大逆不道!哀家比谁都挂心国王的病,比谁都希望国王的病好。你们是国王的儿子,哀家是国王的亲母!天下有谁比亲娘更疼儿子的?”

    “那就对了。皇太后如果承认了她是国王的女儿,让她给国王治病,想必,朝野里想反对的声音可能就没有了。”

    闻家人听到这样说以后,闻良辅吸了一口气,喝起了酒。

    皇太后是左右观色,说:“她是不是国王的女儿,和给国王治病有什么关系?”

    “是,太后娘娘这样说,好像是有些道理的。哪怕是皇家,是亲人,都不一定会谋害自己的家人,皇太后是不是一直这样想的?”

    “你——”皇太后猛地身子一凛,只见眼前孙子的那双丹凤眼,犹如双妖孽的黑洞,让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儿子和丈夫了。他们当年怀疑她的时候,质疑她的时候,通通是这样的眼神,像是一把揪住她心里的黑洞。

    “太后娘娘,今晚孙臣说了,是借酒壮这个酒胆,孙臣只想太后娘娘明明白白告诉孙臣一句话,太后娘娘是不是之前心里一直存有顾虑,怀疑孙臣想谋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皇太后脸颊像是涨成猪肝色一样之后,突然之间,手里捏的帕子捂住了眉角处,低下头,紧随之,几声啜泣隐隐绰绰地溢出唇间:“这是生在皇家的不幸。哀家比皇太子在皇家里,不知道呆多了多少年,看尽的风雨,只会比皇太子多,不会比皇太子少。哀家知道,在皇家里,挑弄是非的人多着,这些人,都是想让皇家自己人残害自己人。哀家怎会轻易上了人家挑拨离间的当?皇太子当不该听信小人之言,怀疑哀家,要知道,如今高卑,西有诸强,南有东胡大明,是宛如受到狼豺虎豹围堵的猎物。皇太子如果不和哀家联手保护这个国家,国王怎能病好呢?”

    高治面色一改酒疯的吊儿郎当,肃色道:“孙臣就等皇太后这句话。”

    敬贤皇太后掩盖在袖帕下的脸微变,啜泣声隐隐约约继续飞出来,说:“皇太子能明白哀家的一片苦衷,哀家就无憾了。”

    “既然,皇家人都希望国王能早日病好。太后相信孙臣绝对无谋害国王之心。那么,孙臣希望太后与孙臣能下一场赌。”

    下赌?

    “是,孙臣想与皇太后一赌,让隶王妃给国王治病。如果隶王妃把国王的病治坏了,孙臣愿意与隶王妃一块接受罪罚。从此,皇太后可以掌控高卑的政权。因为孙臣到时候已是罪臣了,不能继承皇位,二皇子为出家人,皇位理应由三皇子继承。三皇子未行冠礼,理当是皇太后听政,闻良臣做监国大臣摄政王爷。”

    这席话,直接让那个啜泣的皇太后停止了声音。闻家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一丝像是天下掉下了馅饼的表情。

    虞家人都垂着头,像是认命的状态。

    不得不说,这个赌注实在是,太,太诱人了!让人根本没有办法去抵制。

    皇太后和闻家人到底心里面都在兴奋之余,保留了始终的疑心戒心。皇太子怎么突然舍得了?完全没有道理。这相当于自己弃械投降。莫非是个套?

    “哀家听不懂皇太子这话的含义。如果隶王妃治好了国王的病——”

    “隶王妃治好了国王的病的话,当然是,国王继续是我们高卑的九五之尊,难道大家对此有异议吗?”高治嘴角微扬起的一丝笑意,让闻家人和皇太后顿时像吃屎了一样。

    那是自然的。高贞病好了,他本来就是国王,国王当政,无可非议。他们都在想什么了?问这话简直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会变成他们根本不想国王病好。

    皇太后赶紧咳嗽两声,软声软语说:“哀家想说的是,这个隶王妃来历不明不白的,哀家根本不知道她可靠在哪里,怎可把国王的性命交付于她?这与哀家听政不听政,闻家是不是当摄政王都毫无关系,哀家与闻家只关心国王的安康。国王的病能不能治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冒不起这个险。”

    闻良辅紧随太后其声,起身表态:“臣永远是高氏的臣子,国王的奴才。”

    虞老夫人听对方这话,都忍不住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这装什么装!

    闻家要不是赶着篡权,怎会勾结皇太后安置了熹妃。

    眼看这话儿进行到了僵局,两边都没有得利。皇太后和闻家人心里其实挺可惜刚才那个豪赌,可总得防着对方使诈。高治忽然间把杯子在桌上再一敲,让对方人马再次闻声望向他,皱起了眉头。

    高治嘴角略带嘲讽:“你们口口声声都说为国王好,希望国王安康。但是,你们想想,国王躺在床上不能动有多久了。国王本身的痛苦你们能体会吗?孙臣只知道,每次看着国王躺在那儿,不能动,不能说话,犹如死人一样,不,是生不如死!你们可以想象一个临刑的犯人手脚被缚等待并接受凌迟的样子,可以想象一只逐渐流血直到死了不能动变成干尸的兔子,国王如今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屋里的话声,尤其这番话,伴随疾风,吹进了屋外的林子时,李敏站在那儿,仿佛透过窗户望到了那个冷酷的背影。

    他想杀她,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生不如死,是真的生不如死。这种病人她李大夫不是没有见过,不是不知道。有些真的心疼病人的家属,比起病人本身更心疼,心疼到情愿放下罪行来帮助病人解脱这种痛苦。

    李敏的眸子里幽幽地转着光。她身后的兰燕,在听见屋里传出来的这番话时,满脸诧色是说不出话来了。

    皇太后的屋里,像是死寂一样。许久,都没有声音。

    高治跪了下来,两个膝盖扑通跪到了地上:“孙臣恳请太后娘娘,此事绝对不能再犹豫了。隶王妃乃天下神医,而且何其有幸,是孙臣的胞妹,是国王的亲生女儿,势必为国王的病尽力。为此孙臣愿意倾自身所有,只希望能治好国王的病。”

    皇太后俯瞰他的老脸,一阵阵的抽搐。

    莲生起身以后,在高治身边,同样扶起袍角跪了下来,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态度俨然是一样的。

    看到这对落跪要求李敏给国王治病的兄弟,熹妃母子俩两双眼珠瞪到犹如铜铃大。

    皇太后像是怒到了极致:“你们,你们这是想怎样,想恫吓你们的皇奶奶吗?”

    “皇太后息怒。”

    当那声音从屋外传进来时,所有席上坐着的人身体都一抖,紧接闻家人率先站了起来。

    几个侍卫刚要蜂拥而上时,虞世南眼疾手快冲过去,横身护在了李敏面前,对着一帮侍卫太监低喝:“都退下去!不知道这是何人吗?”

    再怎么说都好,这是高卑国的贵客,友邦隶王的妃子。

    皇太后怒意十分:“是谁放她进来的?”

    “孙臣带她入宫的。”高治抬起头。

    “胡闹!她怎么可以到大清宫来?!”

    “本妃怎么不可以来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要忘了,太后娘娘的初衷,就是把本妃请过来给国王治病的。本妃如今在屋外听了老半天,越听越是奇怪,怎么,高卑国的人都喜欢出尔反尔吗?”

    “你?!”皇太后一声痰液就此仿佛哽在了喉管里,脸蛋涨的紫红。

    熹妃赶紧冲上去,和姑姑一起给皇太后拍背顺气,一边对李敏气急败坏地说:“隶王妃,这里是高卑国,不是大明国,不是你家。隶王妃身为隶王的妃子,作为我国的访客,连基本的礼数礼节都不懂吗?你有什么资格进入我们高卑的王宫和大清宫?”

    “就凭本妃,的的确确是贵国国王的女儿。”

    此话落地,不出其然,先引得闻家人一串大笑:“你说你是国王的女儿就是国王的女儿,那么,大街上什么人都可以做我们国王的女儿了吗?”

    “本妃是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实本妃是国王的女儿。”

    李敏道出证据两个字的时候,快要咳出那口痰的皇太后突然再次哽塞。只因为,在她听说昨晚消息以后突觉不妙,下令去抓国王身边跟过国王下大明的公公时,结果貌似被人捷足先登了。

    “国王身边,与国王同下过大明的人,都能认出本妃的容貌,与徐娘子的容貌酷似。而徐娘子,为国王以前下大明的恋人,据说国王曾经想立徐娘子为后。”

    是,高贞洁身自好,女人只有那么几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是都听说高贞宠幸过徐娘子,让其有个私生女。不过,后来徐晴嫁给了李大同,这个传言似乎不攻自破。

    “你不是大明王朝李大同的女儿吗?怎么会变成我们国王的女儿?”

    “大明国内,近期关于本妃是不是李大人的女儿一事,有过很多传闻,本妃的妹子都不认为本妃是李大人的女儿,并且有李大人的亲笔信。要说这种证人,况且有许多。包括本妃身边的两个奴才,都是当年贵国国王给本妃安排的。不过,你们都可以说,这些都可以假冒的,这些人都是因为受到本妃怂恿而胡言乱语。”

    眼看,李敏是他们的话都说了。闻家人和皇太后都一阵无话。

    皇太后咳出那口痰,歇口气,道:“隶王妃是个聪明之人,既然都知道这些人说的话都可能是无稽之谈,为何还来哀家这儿阐明呢?哀家都不信的事儿。”

    “那是因为本妃是个大夫。本妃知道怎样能证实自己是不是国王的女儿。”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屋里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无疑,这是连带她入宫的高治,和与她关系向来良好的莲生,都不知道的事。

    她怎么能证明呢?既然她都说了,证人的话都可以不信,那么怎么证明自己?

    兰燕看着屋里这些人的表情都快摇头了,只能说,这些人对她女主子的了解,远远的不够。

    李敏冷静素淡带着现代科学家公正的口吻说:“其实,本妃在亲眼见到贵国国王之前,都是不敢下结论的。因为,没有确凿可信的证据的话,别说皇太后信了,本妃也不信。”

    此话堵到敬贤皇太后差点要呕血,指着她:“你——”

    “皇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本妃在大明国内看的还不够吗?大明皇宫里的密事,恐怕只比高卑的皇室更精彩。毕竟,高卑只有三个皇子,大明皇宫里的皇子公主动则十几二十个,娘娘更是无数。贵国的皇太后不是不知道,大明的皇太后到如今都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如此一个声名狼藉的地方,你说本妃岂会留恋?”

    敬贤皇太后对此更是无话可说。屋里众人只觉得听她一席话,全身都像是冰水浇淋一样。

    是,这样的地方,充满杀戮的地方,充满世上最恶心的地方,表明光彩而已,实际上随时可能被杀,要不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的命运,谁愿意。

    “既然是命,本妃只能认了。”李敏道。

    “你说你有证据,说你是国王的女儿?”皇太后肯定是不相信的,绝对不相信的。她能有什么证据,她有的话,何必拖到现在。

    “本妃刚才说了,见了国王,才有了这个证据。”李敏于是,对着屋里所有人环视一圈。屋子里的人,只要对上她那双乌亮犹如锋芒的眼珠,都不由自主地心里有种被看透的生畏。

    “什么证据?”

    “你们贵国的国王,你们知道是得了什么病吗?”

    “太医说了——”

    “太医说的话,你们要是能信,国王能至今服了多少太医开的药,都不能醒吗?”

    事实胜于雄辩。事实证明,普通人,是辩论不过大夫的,尤其在医理方面。大家在这方面都只能是静静听大夫说的话。

    皇太后和闻家人心里再焦急,也无济于事。

    只听李敏继续说:“国王身上的病,是家族遗传病,恰好,本妃身上有和国王一样的病。本妃的生母,据本妃从生母的娘家人所知,并没有这个病,也就是说,本妃这个病,是遗传自贵国的国王。”

    “遗传?”

    “对,儿女的身体,每根头发,身上的所有,都是来自于父母。没有父母哪有孩子?这个道理,皇太后不能说不是吧?”

    敬贤皇太后和闻家人对此说不出一句不是。

    “正因为如此,像三个皇子的眼睛,都像国王一样是丹凤眼。像本妃的眼睛,遗传的是母亲的眼睛大眼。再看本妃的鼻子耳朵,尤其耳垂处的饱满,这是国王的体征,大皇子二皇子也有,三皇子却没有,不过三皇子的鼻梁,遗传了国王的鼻子骨架。”

    大家听她一番话,看了看国王的几个孩子以后,还真发现她所说的那些相似之处。

    “可是,你说什么病来着?”

    “国王的心,天生有部分血管是畸形的。这种畸形,遗传到了本妃和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通通都有,属于y染色体父系遗传。母系没有。”

    屋里的人,在努力消化她这番科学言论时,皇太后第一个蹦了起来,骂:“胡扯!你说国王的孩子都有病?三个皇子都有国王的病吗?三个皇子健健康康——”

    “三个皇子都并不健康。”李敏严正其色,“本妃的话都没有全部说完。皇太后并不是大夫,不要轻言插话,这是不尊重医学,才是真正的胡扯。”

    敬贤皇太后只差没有因她这句话背过气。闻家人一个个的惊色写满了脸上。

    虞家人和几个皇子,用是看天外来客的目光望着她。或许他们之前自认对她很熟悉,实际上好像是熟悉的一塌糊涂。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叫李敏的人!

    ------题外话------

    关于这个病例,是从现实病例里面拿来的,在此解释一下。

【224】醒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自小习武,另一个出家之后上山砍材劳作,一样是强身健体。只有三皇子,自小应该说是在宫里娇生惯养惯了。偏偏这个病,与娇生惯养有很大的关系。众人可以看,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嘴唇颜色,都偏向正常人的颜色,只有三皇子的唇色,与国王的唇色一样偏紫,这是缺氧的表现,与心的病有关。”

    熹妃在望到儿子嘴唇的刹那,发现真的如此,那脸色便是刷的一下有些发白。

    三皇子高卓自己本身,举起手指用力摸自己的嘴唇。闻良辅以及太太,都一样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这这这,怎么可能?本宫的儿子,三皇子本来就是健康的,他能骑马,能远行,哪儿不是健康的?”熹妃大声嚷着,这使得闻家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对,你这是唬人!谁不知道大夫最喜欢唬人!如果看嘴都能看出病来,这简直是——没天理!”闻良辅指着天喊道。

    可是其余人,都望着李敏,好像知道李敏肯定会给他们一个完美的解释。

    李敏说:“生病,是每个人不愿意见到的事,肯定会说老天爷没天理不公平。但是,生病就是生病了,不能否认的事实,更不能说因为不喜欢不愿意而不去承认这个事实,要是不承认的话,怎么治好病呢。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嘴唇的颜色,同样是判别体内脏器病变的一个特征。况且,如果本妃没有记错的话,三皇子每次偶感风寒风热以后,都会发作的比别人厉害,气喘不止,哪怕不是发很高的高热。这都是因为三皇子的心,和常人的不太同,也就是本妃之前说的,遗传了国王的病。”

    “你——”熹妃苍白着脸,说,“你是不是,从皇太子那里听说这些的?或是你找人,打听本宫宫里的事!”

    “何需打听?三皇子与本妃一路同行到高卑。据本妃所知,三皇子骑马的路,没有比坐车的路远。可以说,没有办法骑马远行,更多时间是坐车。说三皇子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也好,但是,三皇子的体质是比其他人虚弱,这是不争的事实。本妃因为自小在尚书府饱受折磨,所以身体一样不如常人。可是连本妃这样的人,都可以轻而易举把三皇子掀翻在地。三皇子身子骨的脆弱可想而知。”

    这说到上回在山洞里发生的丑事了。高卓脸色由青白涨得怒红,喊:“谁知道你给人使了什么妖法!上回你还不是把长图甩出去了!”

    “长图那是自己用力的结果,本妃是借力打力。可三皇子不是。本妃动手的时候,三皇子是猝不及防,何来力气让本妃借力打力。不信的话,三皇子可以和皇太子、二皇子比试下拳头,看谁大小。”

    “他们两个年纪本来就比我大!”

    “本妃是个弱女子,三皇子的拳头和本妃比比怎么样?”李敏说完,伸出自己的拳头来。说句实话,要不是她怀孕的话,其实她的身体自她穿到古代以后,已经被她调养的比较好了。

    高卓确实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众人见他把拳头往袖管里缩,但是缩不全,已是非常明显。明显在,他的拳头竟然和李敏的差不多,要知道,他是男子,本来应该比女子骨架大的。只能说,他的手没有什么肌肉,而且肤色苍白,更显无力。

    或许熹妃和闻家人死活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但是敬贤皇太后现在看看高卓的手,忽然想到自己儿子的手。是的,儿子的手,是和高卓的手差不多一样的肤色和瘦弱。这充分说明了李敏所言的可信度。

    “由于遗传了国王的病,如果自小把体质增强起来的话,多少可以弥补这个缺陷。但是,三皇子和国王一样,自小都没有得到很好的锻炼,所以,一有点外界的因素影响到身体的话,很容易变成风吹草动,变成一场大病。”

    敬贤皇太后这时候已然是十分冷静下来了,老谋深算的眸子望着李敏,问:“你认为,国王的病要怎么治?”

    闻家人和熹妃全部抽了口寒气:“皇太后,万万不可,她说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她会把国王治死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敬贤皇太后对闻家人的话却是好像充耳不闻:“什么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此说法,国王的病岂不是永远不用治了,给国王治病的,通通都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这算不算是皇太后打自己的脸了。

    跪在地上没有起声的两个皇子,都不禁垂着头。虞世南跟着皱眉头: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回心转意了?

    被皇太后这一吼的闻家人和熹妃,明显都怔在那里不动了。

    “哀家想明白了。”敬贤皇太后望向跪在地上的皇太子,“皇太子所言,都合情合理。今晚的家宴,让哀家深受触动。没想到皇太子如此爱护国王。皇太子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好个老狐狸,半句不提,是不是公开宣布李敏是否为高卑国皇室的人了。但是,却认定了皇太子提出的赌注。也就是说,老妖精认为,这个赌注终究对自己有用,而且也不认为是个对自己不利的套了。

    这样说来,岂不是,皇太后压根都不想国王死了。

    对于闻家人来说,这貌似不是个怎样的好信息。其实,国王死不死,和皇太后的关系貌似还不怎么大。

    虞世南想到这儿,与跪在地上的莲生和高治都互望了一下:无疑,接下来,最焦急的应该是闻家人了。

    “皇太子来安排这事吧。”

    听到敬贤皇太后最后一句,是把李敏和国王的病都交给高治了,闻家人的脸色再黑了一层。

    熹妃接到大伯的眼色以后,赶紧上前一步说:“太后娘娘,国王在病中的时候,由于国王在宫里并无其他小主侍候,一直都是臣妾在侍候国王。”

    “哀家都说了,这事交给皇太子了。你是熹妃,是国王的妃子,可以问皇太子怎么安排。”敬贤皇太后突然惊现扔掉烫手山芋的策略,手指揉着太阳穴说,“哀家年事毕竟不如年轻的时候了,有些疲了。今儿的家宴就到此为止吧。皇太子年纪也早过了弱冠,是时候,该多为国王和哀家分忧。”

    高治立马接住她这话,道:“孙臣一定尽心尽力把皇奶奶吩咐的事做好。”

    皇太后起身,众人恭送。接着,各自离开大清宫。

    熹妃肯定没有走,着急地在皇太后的屋外徘徊。刚才,闻良辅坐车回去前,对她射出的两记目光,分明快要把她戳死的地步。意思是不知道闻家送她进宫以后她都不知是怎么混的,怎么能混到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抢先一步。

    还有,皇太后究竟在想什么。

    屋里,丽惠郡主把参茶端到敬贤皇太后面前,道:“太后,喝一点。”

    “你刚才在隔壁都听见了?”皇太后把参茶接过来后,垂着眉略显疲态问。

    “是。”丽惠答,接着指了下外面没有走的熹妃,“熹妃娘娘好像有话要和太后娘娘说。”

    “哀家没有什么话和她说的,让她回去。该说的话,哀家刚才都说了。这些人,当真以为高卑已经属于他们闻家了吗?国王没死呢!都当哀家是瞎子吗?!”敬贤皇太后拍下椅子,像是对闻家发起了怒。

    倘若不知道皇太后是什么性子的,只怕现在是被皇太后对熹妃以及一百八十度的改变,给弄的一头雾水了。丽惠却是很了解这个老主子的脾气的,笑着上前,给太后宽解:“有太后在这里,谁敢伤害到国王?”

    熹妃被皇太后的人赶出大清宫的消息,传到李敏他们耳朵时,李敏刚好坐车,正欲经过宫门准备回府休息一晚后明日再入宫。大皇子、二皇子、虞世南都和她在一个车上。

    看来这些人都有许多话想问她的样子。而皇太后突然对熹妃的变脸,似乎让他们更确定了一件事。

    虞世南先挑了眉毛说:“看来太后想来想去,还是国王最好糊弄。”

    闻家人的动机,和太后的动机肯定是不一样。闻家人最终目的,肯定是想夺权,把高家踢下去自己当皇帝。皇太后不是闻家人,她要的只是一个傀儡。之前她别无选择之下,只能求次选中了高卓,选择了和闻家暂时合作剔除其他对手。毕竟皇太子和二皇子都不符合她要求。

    没有想到的是,今晚李敏的一席话揭穿了玄机。皇太后听着,觉得是这个高卓更不可靠了。原因很简单,高卓貌似比她儿子还要来的短命。

    “三皇子是自小娇生惯养,熹妃是什么好东西都第一时间给三皇子吃。”虞世南说这话时,笑望起了李敏,“隶王妃以为本世子的话对吗?”

    “虞世子的话有一定道理。这个身子,不是说进补就可以的,如果单纯娇养的话,并不锻炼

    ,这身子也就宛如一块好看但不切实的玉,一旦碰到硬点的东西一摔就碎。”李敏道。

    “闻家人想把熹妃和高卓当跳板,却没有想到这个跳板没有跳之前,已经先快烂掉了。”虞世南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扬眉大笑。

    应该说,今晚这个结果,既出乎了他们的预料,但确实是个好事。每个人的心情都不能不好。

    莲生嘴角扬起的笑意,犹如春风拂起的柳梢,可是在稍微扬起一会儿之后,立马由于担心焦虑,而不得不微沉。

    皇太后可是大言不惭地说,接受了皇太子的赌约。这意味着,李敏若治不好国王的病,首当其冲要负起这个责任的人是高治。

    难以相信的是,这个冷酷的,曾经一心想杀了她的男人,怎么会突然间变了一百八十度,居然愿意为她舍命来!实在太不可思议的南辕北辙。

    坐在马车窗户边上的高治,一只脚懒洋洋地放在脚凳子上,手撑峨眉眺望窗户外面的路景,显得些慵懒和无聊。好像,他根本刚才都没有做过把命豁出去的行为,不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可怕的后果。

    不,这个男人心里应该早就很清楚了,想清楚了再做的。

    马车先到了付亲王府,李敏下车的时候,不禁回头再望一眼那人坐着的姿态,想想,刚才他在皇太后的屋子里犹如酒醉似地放出那番豪言,俨然是在做戏无疑了。

    虞世南注意到了她回望的目光,等她走了,回头和高治说:“你之前都没有和我商量过,不怕她没能治好国王的病,你会被太后反将一军的。”

    听见这话,莲生的表情无非是益发复杂。在他看来,高治今晚的言行简直是不可思议。他的胞兄是什么品行,他很清楚。要高治承认一个人,是很难的。

    别说李敏,就他自己和虞世南,高治对他们俩,都不算百分百信任。平时说说笑笑可以,做正经事大事的时候,高治都不一定和他们说,一如今晚上突如其来的豪赌。

    高治把眉梢处稍微提了一截时,表情稍微是恢复了日常的那丝冷酷,冷笑道:“其实我本来算计过的,说不说,还得看席上对方怎么想。既然皇太后口口声声都说不让国王死了,而闻家却只字不提,只说自己是国王的臣子奴才,闻家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太后的忌讳。眼看到这个地步了,你我不是鱼死网破,还能怎样?”

    其余两个人听到他这话,都不禁地身体一悚。

    李敏走进府里的时候,一边是马不停蹄地和孟浩明说:“赶紧发回信给王爷。高卑要出大动静了。”

    “王妃?”孟浩明都不由地惊讶。

    她这还没有开始给国王治病呢。

    “明日本妃入宫给病人治病。其实,皇太后早就想好了,在邀请本妃给国王治病之前。今晚皇太后拍了板,结果会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臣知道的是,肯定有人不希望国王好,会全力阻止王妃给国王治病。”

    “那就对了。一旦暗的不行,只剩下明的了。”

    孟浩明停住脚,望着她往前毫不犹豫没有回头的背影,嘴角边上不经意地浮现一丝弧度。只能说,跟这样的主子,真是一点不踏实的感觉都没有,再安心不过了。

    夜里,国王宫殿的塔楼,一如既往地点着长寿灯。

    齐公公在油灯里添了些香油。塔楼外,几个黑影隐隐绰绰地映在窗户的纸上。

    “二皇子今夜不在皇宫里过夜,会住在太子府里。”一道隐约的声音,传入屋里,不知道说给谁听。

    齐公公伫立在宫灯面前没有动。

    屋里的纱帐,像是被风拂起的波澜,一阵阵地涟漪连篇。

    大明王国里来的使臣,并不是都住在付亲王府,至少朱璃不是。所谓男女授受不清。两个人,各自有妻有夫的,不适合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受人诟病。哪怕高卑国不这样安排,八成,她也会这样提出来的。

    朱璃几乎可以确信这一点。

    这两天,李敏像是忙得不可开交。据他所知,她今晚上是第二次进宫的。相比她出乎寻常的激进,他似乎什么作为都没有。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来高卑干嘛的样子。因为,大明皇帝说是派他来高卑进行友好回访。大明皇帝给高卑国准备的礼车,他是带到兴州了,交给高卑国朝廷负责此事的礼官。接下来按礼说,应该受到高卑国当权者的礼遇招待。

    可是,什么都没有。高卑国的国王病着,不可能见他或是任何人。敬贤皇太后,似乎对他这个人宛若空气地看待,因为都不知道他来干嘛。只是礼节性往来的话,派个礼官招待足以了。毕竟敬贤皇太后不想在友邦面前显得自己是过于强悍想夺权的女强人,会在国内引起那些拥护国王的子民的反弹的。

    皇太子如果出面招待他,不是不可。然而人家高治,在他朱璃落难的时候,亲自带军把他救了起来。换句话说,面见过了。而且,面子也丢了。

    如果高治有心讨好他,不会不再和他见面。但到现在都没有太子府的任何消息,俨然,高治和皇太后一样,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高卑人果然是狡猾至极,并且实际至极的人。高卑人知道,和大明的皇帝打交道中间,是隔了个北燕。即是说,哪怕李敏不是什么神医,不是什么国王的私生女,但只要凭李敏是护国公夫人这一个头衔,足够引起高卑的重视了。

    堂堂大明三皇子,到了这里遭受如此冷遇,本该气得吐血。马维想,要真是换其他皇子来,恐怕真沉不住这个气。皇帝是高瞻远瞩,派了朱璃过来,是很必要的。

    朱璃瞅着那只快要燃尽的油灯,在马维要在里面添香油时,说:“听说国王的宫殿里,整日整夜点着灯。”

    “主子意思是想说,国王的性命宛若这只油灯?高卑人生怕国王出事,只能没日没夜守着这个灯,不让它灭?”

    “灯灭的时候,不仅仅是灯没有油了——”

    伴随这道话声,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一股冷风在屋里打个旋时,是差点把逐渐变的微小的火苗给卷走了。只能说,倘若这股风再大一点,再大的火苗都得灭。

    “看来是时候了。”

    马维听见主子这句话之后,眸子不由缩紧。

    到了第二天,李敏带着表哥徐有贞进宫去看国王。一个是由于徐掌柜不在,身边给她打下手的人,无疑略懂医理的徐有贞更为合适。其次是,徐有贞想去看看这个让徐家人情感复杂的男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徐家人原谅。

    虞世南亲自驾着大皇子的马车,到付亲王府接他们进宫。路上,不知道虞世南是不是心血来潮,和他们说起:“其实兴州这个地方,确实有许多美好的风景不为你们大明的世人所知。东边有个谷,被称之为梅花谷。那里的梅花,每年到了这会儿都会盛开。”

    “有温泉吗?”

    一听李敏这句问话,虞世南眯了眯漂亮的褐色瞳仁:“隶王妃看来不像是个二门不迈的。”

    李敏去过的地方多着呢,当然,指的是,在现代的时候。其实,兴州这种地方,让她想起了现代的四川。四川的风景,和兴州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四川有些地方很特别,叫做一个地方,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景点都能看见。这样的地方,据李敏固有的知识揣测,这一带应该是两个大陆板块交际的地方。

    “兴州这附近发生过地震吗?”

    “地震?”

    古时候地震不叫地震,叫做地动。

    “地动是有。”虞世南宛如更吃惊地看了她一下,想她从哪里得知的,莫非以前有到过兴州,对兴州的地理文化,怎么觉得比高卑人还熟悉的样子。

    马车入宫以后,直接行驶到了国王宫殿。这一次,没有受到皇太后的阻拦。皇太后都没有作声,熹妃根本没有这个权利,而且皇太后昨晚上都放话了。

    李敏其实蛮好奇的是,昨晚上,那对兄弟在一起了。莲生突然选择到太子府与皇太子一块过了一个晚上,可谓是多年分别的兄弟好不容易敞开心怀说话,实属不易。

    听虞世南上回说的是,貌似这对兄弟彼此之间一直默默彼此关注,而这一点在大明,其实都能看得出来。

    “小时候。”虞世南是很愿意和她讲那对兄弟的故事的,毕竟,她和他们之间也有血缘关系,是亲兄妹,眯了眯眼,和她说了起来,“是莲生一直在照顾皇太子。”

    这句话确实让人有些吃惊。怎么看,都应该是那个臭脾气的老大整天欺负善良的老二。

    不过,李敏可以想象到为什么是这样,正如她昨晚上和这家皇家人说的那样,国王那个病应该是都传到了几个孩子身上。

    皇太子和二皇子小时候一定身体也不怎样。只是皇太子的脾气暴躁些,生气起来身体肯定更不好。与此相比,二皇子身体或许一样不怎样,可是好在性情温和平淡。恰好,这种病,最讲究的是心性。良好的心态有助于疾病的康复。

    “莲生脾气好,皇太子脾气差。每次皇太子气起来,对下人发脾气的时候,都是莲生去劝和。也只有莲生能劝服皇太子。”

    虞世南说的话佐证了她的猜想。

    眯眼看着她,虞世南忽然偷偷地在她耳边说:“他们都说认你了,你是不是准备认他们了?”

    话不无意外,被跟在他们后面的徐有贞听见了。徐有贞心情略微沉了下来。想着表妹认了这个爹以后,需要认两个亲兄弟。他这个表哥不得往后排了让了。况且,他对这对兄弟真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莲生看来还比较善良,至于那个大皇子,之前不是鲁莽到想杀了李敏吗?

    李敏扬眉,同样斜着瞄了眼这个虞家的世子爷,皇太子的亲信,道:“你怎么不说你家主子昨晚上一场戏演的精彩绝伦,可惜本妃吃过你家主子的教训以后,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本妃与你家主子都没有真正地交流过,彼此之间关系只限于那场绑杀。皇太子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本妃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和皇太子准备劫杀本妃的目的一样。”

    虞世南被她这番话给哽住了喉咙,幽幽地看着她,嘴角抽搐可谓是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正因为是知道她这番话到底是没有错的,所以不知道怎么作答。

    说是有血缘关系所以彼此亲近,之前却明知她是谁以后一度还想继续把她杀了,这会儿回心转意怎么可能真的是只因为她是他的胞妹。

    不,能做得了皇太子的男人,能和那个老奸巨猾的皇太后一较高下的男人,可会是如此轻易被感情动容的男人?能听信感情的男人?

    李敏对此只想冷冰冰地放声给那个冷酷的皇太子听:“本妃和皇太子以往根本都没有相处过,皇太子昨晚上一番家人之言,本妃只当皇太子是迫于无奈之举,可以理解。但是,二皇子品性善良,是真正的佛门僧人,助人无数。皇太子不该把二皇子当本妃对待,否则——”

    眼看她这双眸子里都有露出匕首样凶光的痕迹,让虞世南心头一惊之时,难免升起一抹类似妒忌的情绪说:“我早说过了,本世子爷对你难道也不好吗?你当那人是狼心狗肺的,不过,如果没有他和我鼎力相助,如今你能再次踏入到这里吗?”

    “各取所需罢了。”

    “说话真是冷酷。隶王莫非看中的正是你这点?你这样对谁都冷冰的样子,对隶王呢?对了,听说隶王也是个没心没肺的。”

    “夫妻两人都没心没肺,世子爷不觉得是天作之合吗?”

    呃!虞世南感觉自己不小心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在他们身后听着的徐有贞可高兴了,乐得嘴角飞扬,只差直接吐出一句:活该!

    自己做过的孽,当然得自己受。他表妹又不是个圣母玛利亚,不会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些人待他们究竟是不是真心真意,当然需要长久的观察而不是只看一件事而已。想骗人,也不想想对象是谁。

    齐公公早在楼下等着他们了,能再次见到李敏,这位老太监似乎有丝兴奋,屁颠屁颠地对李敏先透风说:“国王自前晚上隶王妃来过以后,似乎知道隶王妃来过,精神都好些的样子。”

    国王那长睡不醒的人,所谓精神好些,不过就是脸色好些。

    李敏肯定不会想着是不是自己来过的缘故,只知道那个开窗通气,是有效果的,国王确实是挺缺氧的,证明国王的心肺功能是不怎么好。

    “本妃这次给国王带了些辅佐呼吸的物品,可以试试,让国王呼吸更好一些。”李敏说。

    一行人上了塔楼。徐有贞留心往四周看时,只觉得一个现象令人感到怪异。不知道表妹发现了没有。那就是这里虽说是国王的宫殿,可是貌似服侍国王的只有一个老太监。国王病了,怕被人暗杀的话,理应在四周安排更多的侍卫,但是进国王宫殿以来,他们硬是没有看到一个侍卫在场。

    徐有贞的疑问得到了老太监的解释说:“太后娘娘、皇太子以及熹妃娘娘都不放心其他人照顾生病的国王。所以,只有国王身边的老人,譬如杂家可以留在国王宫殿里。”

    不增派人手,这算不算是高卑国内各种势力之间角力平衡的结果。

    进了国王的房间,李敏满意地先点了点头:“香炉也退了,空气明显好多了。”

    “是,都是听隶王妃的吩咐。”齐公公面带笑意说。

    李敏看他这个笑脸,却像是看到另一个人的笑脸一样,莫非像这人说的,因为这人跟在那个生病的男人身边许久了,几乎都能变成那个不能说不能动的人的表情。

    给生病的人带来了一个面罩,这个面罩,有利于提高通气率。接上管子,用薄布袋装满空气以后,如果病人感觉呼吸困难的话,加压布袋给病人加压给氧,这算是在古代现有条件下提高给氧量的一个办法了。

    李敏教了齐公公怎么用氧袋。虞世南在旁边饶有兴趣地观摩学习。

    紧接,李敏用自制的简易听筒贴在自己耳朵上,给病人的心肺听诊。实际上,关于国王的这个病,她也是回去之后,在肚里孩子踢她的时候,想到老公特别关心她的病,才推断出来的。

    如果之前她对自己这幅身体的推断都没有错,这幅身体与她现代的身体有百分之百的相似性。除了瓣膜因为身子消瘦出现问题以外,更重要的是遗传的主动脉弓血管畸形。这种奇特的家族遗传病,在她家里,她爸妈固然没有,可是,她大伯有,不止她大伯有,她一个堂姑也有。

    不是每个孩子都遗传,可确信无疑是家族遗传。

    这个病,说起来,是可大可小的事。像她大伯,只在后来年纪大了高血压的时候,医生有提过建议做手术,年轻时身体比较好,根本都不用考虑到做手术。这就好比很多人天生身体有哪些奇怪的地方,只要不涉及到性命安危,风险不足够大,根本上也不用动这种可有可无的矫正手术。

    她的堂姑,是在后来生孩子的时候,曾经有发生过危险的风险,可最终挺了过来。既然挺过危机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手术了。不过她那堂姑小时候身体不好以后,去练了竞走,曾经练到了区级运动员的地步。这些都是抵御风险的基础。

    要是换作她在现在的身体的话,她老师都说了,不差,可能和她堂姑一样能挺过去。可是,穿来的这幅身体,小时候吃太多亏了,现在想怎么纠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儿。犹如国王和三皇子高卓。

    说到底这个病的风险之高在于处置不当的话,会带出许多并发症。致命的是并发症。

    像现在病着的国王高贞,听他肺部明显已经有长期卧床的感染,急需抗炎治疗。心脏的话,日益积累的心病没有得到很好的自我调节,自身免疫力下降到情况下,导致瓣膜也出现问题了。而且问题蛮严重的。

    在古代,不能动瓣膜手术,只能用中医尽可能能调节自身的体质,来化解症状,增强抵抗力。

    心里有了一套可靠的治疗方案以后,李敏对徐有贞说:“我这里开了药以后,需要麻烦表哥亲自熬药,毕竟,之前国王用的药壶,已经可以看出明显出了问题。”

    这话被齐公公听见以后,齐公公都不免大惊失色:“国王用的药壶出现问题?”

    药不是由他煲的,是太医院的人负责的,这都是太后和几方人马协商后的结果。毕竟抓药材熬药这种东西,由专业人士来做比较好。齐公公在这方面俨然比不上专业人士。

    李敏当着虞世南的面,告诉齐公公:“本妃是无意之中,发现了国王的药壶流失到了兴州民间。据本妃检查后发现,药壶每次煎药过后,并没有给予充足的清洗。”

    药壶不比茶壶,不比汤煲。熬汤的煲,清洗不干净都会担心串味儿,但终究不会致人于死地。药壶却是在方面有着一些容易让人忽略的细节。如果经常用同一种药剂,倒也算了,不会引起配伍禁忌而中毒。可是,如果有人故意,把上个药方的药残留在药壶里,在下个药方开一种与上个药方有抵触的药,结果是什么可以想象得到。

    齐公公震惊。虞世南那双眼珠子,像是更不可置信,在于,她对于这个事儿上次根本没有在信中和他们说明白。

    李敏对此笑眯眯道:“虞世子,皇太子应该是让你第一时间把国王现在用的药壶拿到手了,我们现在再来看看,是不是的确如此?”

    虞世南一眯眼,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上次她让人带信给他们,始终是怕走漏了风声,所以故意留下这手。等他们把药壶到手以后,再来确认证据。

    药壶是落在他们手里的了。在她那封信到他们手里以后,或许在她在信中对于对方如何下手的手段有些说的模糊不清,但是,一旦发现疑点肯定要揪住的。当晚,高治自己亲自杀到了太医院。

    把到手的药壶端上来之后,李敏打开药壶盖子,手指在药壶里一掏,果然,这个叫做煲完药清洗过的药壶,湿漉漉的,显而易见,洗药壶的人,根本无意把药壶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祛除原来的药味,想残留药材的用意十分明显。

    “这种做法,是属于慢性下毒的做法。”李敏道,“即使不是药物禁忌,但是可以变着法子,把大夫所用药材的剂量加大。这样做的目的很显然。主要是因为给国王看病的大夫一变再变,各种人都有,所以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知道贿赂大夫这个行为是不通的,药材方面又肯定有专人叮嘱,还不如在洗药方面下手。”

    “加大药剂的话?”

    “药是三分毒。大夫用药,表明各种药材剂量,正是为了避免这一点。三分毒性或许一次性不大,但是超剂量累积的话,对病人的代谢会造成严重的影响,进而削弱了病人本身已经虚弱的身体。”李敏说完这话,随之把被子掀开,露出病人那双水肿的小腿,“肾损伤不排除部分心衰导致,另一部分,应该是药物代谢导致。因为病人的心脏,还不是到严重全心衰的地步。”

    其余人只听她说话,都根本插不上嘴。

    虞世南忽然想起她之前说的,她自己也有国王遗传的这个病,岂不是?深褐的眸子突然间往下沉了,眸底里甚至划过了一抹黯然的幽光。

    看完病人,给病人扎了几针,开了药,接着,回去给病人开方煲药,再让皇太子的人送过来。

    徐有贞跟着她忙上忙下,忙得都忘了去看床上的男人,想想,这本来是他跟来的主要目的。于是在回去的时候,他记起来时,往床上望回去。这一眼,让他好像看到了什么。

    虞世南护送他们回去的路上,这回骑着马,让长图赶车。

    徐有贞悄声对李敏说:“我见他眼皮动了。”

    李敏嘴角微扬:“上回我不是和表哥说过了吗?”

    “是,我是听你说过,说他有可能是醒着的。可是,我觉得,他可能睁开眼看过你了——”

    徐有贞是有些忐忑和小心吐出这话的,抬头一看对面时,发现她脸上果然一怔,心底里顿时浮现出了一种感慨:父女就是父女。

    是穿来的人,本来和这些古代人是无关无葛的,什么亲生父亲,也是原来宿主的事不关她事。可是,到底是当见上了人以后,感觉完全不一样。

    是不是像大叔说的那样呢,她,看起来是那么孤独和寂寞,所以,对于这种亲信的感觉,感情固然复杂,却不是完全不存在的。人在这个社会里,本来就有各种各样的牵扯,不管她情愿不情愿,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

    重吸口气后,李敏正色道:“表哥先回去吧,我要去趟华世堂。”

【225】雪莲

    时间过的很快,没过多久,三天过去了。

    熹妃的宫里,传出一声暴跳如雷:“她想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娘娘息怒。”顺武站在熹妃面前,“隶王妃只是出入华世堂,看来也不像是买药。”

    “她不买药,去华世堂做什么?”熹妃怒吼着。

    让熹妃如此震怒的原因在于,真的弄不清楚李敏想做什么。华世堂里的人,也像是愚蠢至极的,对李敏进出华世堂一事毫无察觉。只在于李敏去华世堂的时候,不仅是乔装打扮了,并且是默不作声。

    眼看,这三天过去,因为皇太后下的那道旨令,皇太子突然间有了一个机会,让李敏进去给国王治病。皇太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变得不怎么信任他们闻家了,说是此事全权交给皇太子处理,连她都不得进入国王的宫殿里探察。

    事情一下子变得对他们闻家十分无利。熹妃在这个时候,却是不敢和自己娘家多做联系了,只生怕被一些人过多解读,引起一些连锁反应。

    三皇子高卓见熹妃生闷气却也好像毫无办法的样子,冷笑一声之后,招了顺武过来。

    顺武跟在他后面,是走出了熹妃的宫殿,轻声问:“主子,这是上哪儿?”

    “上华世堂。”

    “华世堂?” “不是不知道她到华世堂做什么吗?她能去华世堂,我们不能去吗?我告诉你,对付这种人,我终于知道用什么法子了。你不觉得她很厚脸皮吗?厚脸无耻的,非要给国王治病,把国王的病都吹得天花乱坠的。对厚脸皮的人,我们必须更厚脸皮。”

    顺武对他的话,不是很赞同:“可是,隶王妃说的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厚脸皮的人,应该说的话是耍赖。

    顺武是对他们闻家忠心耿耿的人,可高卓始终觉得顺武的脑袋不够用。是,李敏说话头头是道,或许他们说不过他们,那怎么办,只要耍赖。

    耍赖这东西,别说,真是他高卓的强项了。

    坐上马车出了皇宫,前往华世堂。在车上,高卓拿帕子抽了下鼻子。天气这两天貌似转冷,让他的鼻子都冻到红彤彤的。顺武想到了李敏上次发布的那番对于皇室病况的宣告。

    熹妃和闻家人肯定都不承认的,只认为李敏是妖言惑众。

    前面是华世堂了,与往日一样的车水马龙,前头,可以见到李敏的轿子静静地放在华世堂旁边的巷口位置上。

    “说是猪,真是一群猪。”高卓打了一声喷嚏。

    顺武以为,不能全说华世堂的人是傻的,毕竟李敏长什么样子,李敏又没有出现过在公众场合,华世堂的人根本无法辨认出来。

    两个人下了马车之后,做一番简单的乔装。

    与此同时,守在华世堂望风的王德胜看见了他们两个,溜进了华世堂里头报信儿。

    华世堂里面是挤满了人。李敏想起了当初她刚来古代的时候,见到的永芝堂的盛况。如今,这个永芝堂由于王氏等人的落网,走入了衰败和没落。没有了王氏和王兆雄掌权撑腰的永芝堂,听说后来内部,以剩余的股东把其分为了三块,以区域划分之后,各自为营。比如,江淮为一个分部,京师为分部,北燕为一个分部。

    话说,大明药堂的生意,表面上像是只做到了北燕,并没有做到高卑和兴州。实际上,从华世堂这里看到的药材,可以看出,华世堂应该与大明的药材商有贸易。只是暂时不太清楚是大明的哪个药堂为主,或许每个药堂都有。

    王德胜站在她旁边通风报信。

    听说是三皇子高卓来了,李敏淡淡地挑了下眉,说:“他走他的阳光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担任侍卫的兰燕却是警惕,目光盯着进入华世堂的高卓一举一动。

    高卓主仆俩刚进入华世堂,见到了李敏,姿态悠闲地走过去,由于兰燕和王德胜都隐身在人群里,高卓走到李敏面前时,只有李敏一个人。

    四周的人很多,可是正因为人多嘈杂的关系,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都没有人注意到。

    “隶王妃,本官本想上门拜访隶王妃,不过听说如今隶王妃身负太后娘娘和皇太子的重托,不会在府中见客因此避嫌。可本官近来身子又貌似不舒服了,看了几个太医反反复复都不见好,仿佛是中了东胡人什么巫咒一样。本官只能来求助隶王妃了,因为上回隶王妃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过本官的病和隶王妃的病是一样的。”说着这话时,高卓向她拱了拱手。

    眼前这个三皇子,显得彬彬有礼,文雅风趣,和初次在北燕与她见面时一样,只是这些皇家人变脸的速度也很快,堪称秒变。

    李敏转头看了眼他红彤彤的鼻子,确实好像感冒挺严重的,一声淡笑,道:“难为卢大人了,为了得这个病,在雪地里站了多久?一夜?”

    噗。兰燕和王德胜等人只差没有一口喷出来。

    高卓的脸顿时变得赧红。

    这孩子也不想想,想诓他们王妃?一次两次教训还不够?典型的厚脸皮。

    说是孩子真是孩子脾气。

    李敏想起了上次皇太子要甩这孩子一鞭子,或许这孩子挨了抽,会知趣一点。

    “卢大人既然请教了本妃,本妃也就实话实说。上回本妃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这个病,天生的,没得治。像你这样故意冻坏了身子,想博取他人的同情或是获得什么利益,只能说是你母亲从一开始把你纵容坏了。这样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本妃也不是神仙,对于那些没法治的重病号,是爱莫能助的。”

    “隶王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神医,独一无二的神医,没有隶王妃不能治好的病人。”

    “说这话是想恭维本妃的话大可不必。本妃是个务实的大夫,治不好的病,都会老实和病人说清楚。你这个病,没法根治就是没法根治。你不老实,非要让自己的病加重,到了全身衰竭的时候,全世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像国王吗?”高卓眸子里闪过一道锐光。

    “国王比你爱护身体多了。”李敏边说,边没有看他,仰头继续像是研究华世堂药柜里呈列的药材。

    古代大药堂,不止负责抓药而已,会在一些做好的特殊柜子上,呈列一些稀有药材,来吸引顾客。

    李敏在看的是一株雪莲。

    雪莲的采摘,在古代,肯定比现代更难。尤其是那些长在终年不化的雪峰上的雪莲花,那简直是药中极品,有百草之王的美称。在中药学里,主治的是风湿痛,和妇女病,也有一些强心的作用。不过,毒副作用也有。这要说到那些治疗风湿病痛的中药材,多有毒副作用,属于以毒攻毒的做法。这种药物服用多了,难免会变成肝肾严重损伤。

    即便如此,这样的好药,如果真能拿到手,配伍得当,减轻药性,对病人是个福音。由于其采摘困难,被商家抓住噱头来炒作,提高价格,也是非常正常的事。像华世堂如今摆着的雪莲花,采摘之后进行阴干处理,属于成品,可以直接全草入药。价格大概在百两黄金左右,对普通老百姓视为天价了。一般的富商买不买这个东西都得考虑考虑。

    跟在她后面的兰燕等人,只知道她天天来看这株雪莲,看了三天。

    高卓跟随她目光望过去,看见那株雪莲花,不由一撇眉毛,问顺武:“熹妃娘娘宫里,是不是有这个东西?”

    顺武老实回答:“没有。”

    雪莲属于稀贵药材,在高卑,别看高卑都是在隆冬里的国家,能采摘到雪莲的地方却只有那几个。宫里存储的雪莲,全掌控在皇太后手里。

    高卓对顺武说:“你带了多少银子,去和华世堂掌柜说,把这东西买下来。”

    顺武貌似受到了惊吓。不是说皇宫里的人就是很有钱。没错,皇宫里的主子,都有皇室分发的一定月俸。可是每个月这些皇宫里的开销也大。拿百两黄金去买一株雪莲是干什么用的?

    “主子。”顺武实际地说,“主子如果想要,可以通过太医院的太医,向皇太后讨要。”

    “不,我就要这一株。”高卓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顺武站在了原地为难好一阵。

    王德胜和兰燕看着都摇头:可怜照顾这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的顺武了。

    高卓说了要买,不知道什么意思。

    那华世堂的掌柜,却是在暗处瞄了好久。李敏三天来他这里,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因为少有客人一连三天跑药堂却什么东西都不买的,生怕是同行来刺探情报。

    顺武必须回皇宫里想尽办法凑齐百两黄金,才肯跟来华世堂买这株雪莲。

    兰燕走到了李敏身边,轻声说:“如果主子喜欢,奴婢有带王爷临行前说给王妃用的银票。”

    出门远行,总得带些银子防身。可是没有想到她老公到底生怕她节俭过头了,把巨额的银票放在了兰燕那里。

    她那个老公,向来用银子是对自己苛刻,对他人大方。

    “容本妃考虑考虑。”李敏没有把话说死。

    兰燕等人,到底是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皇太后的眼线,一样是紧锣密鼓的,不甘落后于其他人。在听说到李敏和高卓分别去了华世堂看冰山雪莲了以后,皇太后心头不禁琢磨了。

    丽惠郡主陪在皇太后身边,跟着参谋:“太后,会不会是,隶王妃想用雪莲给国王治病,结果,觉得这个药材太贵了。毕竟,她现在给国王用的药材,据说都是自己从大明带来的。”

    “哀家说了这事由皇太子处理,皇太子既然都允许她这么做了,哀家不能出尔反尔。”

    耳听这个皇太后是想隔岸观火了。丽惠郡主眸子里暗自转了一圈光,嘴角勾着笑吟吟说:“要不,臣妾拿宫里一株雪莲主动送到付亲王府一探究竟?”

    雪莲那样好的东西,敬贤皇太后是不太舍得拿出来的,主要是害怕送过去以后结果李敏私吞了不给国王用。在犹豫了半刻以后,皇太后才迟疑地答应下来:“那你可得去问清楚了,究竟她想拿雪莲怎么用?还有,国王的病究竟都怎么样了。”

    三天过去了,国王的病有没有起色。

    和皇太子的赌约说是定了七日的时间,七日里,无论是皇太后或是熹妃,都无权过问这件事。

    丽惠郡主拿了那只雪莲,没有赶着去付亲王府,是跑到华世堂的后院去了。

    华世堂的人给她偷偷打开后院的大门,掌柜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她,说:“昨儿已给郡主发去信了。”

    “我是想过来,可是皇太后请我去吃茶了。这几日宫里虽说表面上无风无波,但是,宫里的人,心里头都像绷紧了根弦似的。”丽惠边说,边跨过门槛。

    小厮谨慎地关上门,插上了门闩。

    掌柜领着她,朝后院里有灯的屋子走过去。

    丽惠一边走一边与他说:“你发来的信,我已经看了。你说有人接连三天上华世堂来,是个古怪的人。而且今日像是有皇室的马车到华世堂,因此怀疑起上次到华世堂买药壶的真的是隶王妃。”

    “是。”华世堂掌柜的这回说话没有什么底气了,道,“其实早些天,该先请教郡主的。只是,小的鲁莽了,以为此事不太可能发生。再有,姑姑在这儿——”

    提到那个叫姑姑的人,丽惠嘴角拢笑,说:“我和姑姑说几句,你们先去忙吧。”

    华世堂掌柜听她这样一说就愣了,完全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也不敢跟着她进去那屋子里。

    丽惠独自进了那个屋子。只见这个屋子是门窗紧闭,窗户上面用厚厚的棉帐遮住了外界所有的视线,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避人耳目。

    屋子里中央摆了一张简陋的四方桌子,上面放着茶壶和几个倒扣的水杯。一名女子,衣着华贵,坐在桌子旁边,和简陋的桌子屋子都毫不相配。

    那女子一看年纪,明显是比丽惠要大,年长许多的样子,但是面容姣好。仔细看,似乎那眉毛眼角,与丽惠略有相似。只是一般地看下来的话,都没法让人发现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听见丽惠进屋,那女子头也不回,对丽惠说:“刚才掌柜的,是不是质问你什么了?”

    “我怎么可能和他说实话呢,姐姐。”丽惠笑着,坐到那被她叫做姐姐的女子身边。

    说起来,是,她们是联合把华世堂掌柜给骗了。骗了那掌柜的,没有告诉那个掌柜的李敏是隶王妃。

    “其实,咱这也不叫骗人吧。”丽惠口气婉转地说,“那天,要不是姐姐眼睛锐利,姐姐知道这人是谁,要我,真的看不出来,那人真的是隶王妃的丫头。”

    “那人是靖王妃房里的大丫鬟,并不是隶王妃屋里的人。”女子冷静的声音说。

    “姐姐在大明,与靖王妃隶王妃都很熟悉吗?”

    女子拿起茶杯静静地茗了一口清茶:“只能说见过。其余的情况,是听说比较多,多是从十一爷口里听说的。”

    提到十一爷,丽惠一阵默。

    女子瞄了丽惠一眼:“打听到了吗?是在太子府里吗?”

    “妹妹劝姐姐一声,不要去太子府。皇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姐姐没有接触过,所以不知道。妹妹我比起姐姐,这些年都留在高卑,很清楚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况且,皇太子的府里,最不缺的是高手。姐姐要是想潜进太子府里,只怕被皇太子抓了个正着。皇太子把十一爷抓在手里,等着或许就是姐姐自投罗网。”

    女子听完丽惠这些话以后,不由地把手里的茶盅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丽惠看着她,在看到她那张清冷的侧颜时,不由心底一阵生畏,心里面同时嘘叹,她这个姐姐,去了大明以后,貌似整个人都变了。

    “大明那边——”丽惠轻声的,像是提起。

    “问我怎么从大明突然回来了,是吗?”女子神情冷漠,道,“十一爷在这儿,生死不明,我能在皇宫里呆着吗?”

    “听说姐姐写了封信,给隶王妃?”

    “这事儿,不是你让人代替皇太后给我捎的信让我写的吗?”女子斜瞄丽惠一眼。

    “皇太后是觉得自己出面不太合适,再有那尚姑姑,在隶王妃身边的那个人,以前跟在姐姐身边去了大明的,只有姐姐出面,有尚姑姑做证,隶王妃才会相信。而且,当初姐姐和尚姑姑走的时候,皇太后都不知道这事儿。皇太后如今,都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呢。”丽惠这串低低的声音,算是在给皇太后做解释。

    女子对此没有表态。

    丽惠抬头,小心翼翼再瞄了瞄她脸色:“姐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还有,华世堂里的那个药壶,是姐姐告诉掌柜的,让他卖给隶王妃的人吗?”

    “药壶?什么药壶?”女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事一样,说,“隶王妃是让丫头过来买药壶。后来不是那个丫头抱着药壶回来找掌柜的算账吗,说是坑了她。”

    “对。”丽惠猛点头,“姐姐不觉得这个事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我心里看着那人不爽,让那掌柜的,去教训一下那人。”

    “姐姐与隶王妃莫非是在皇宫里有过过节?”

    “她和十一爷一块遭绑,最终,她逃了出来,十一爷下落不明。你说我能看着她爽快吗?”

    丽惠长长地叹口气的模样。

    “好了,你要做的事很简单,继续帮我找法子,把太子府里的十一爷救出来。”

    丽惠皱紧眉头说:“这事儿做起来太难了。”

    “完全没有办法吗?”女子清冷的眸子落到她脸上。

    丽惠道:“有是有一个。不过姐姐想,如今国王的病,都由皇太子掌控。七日的赌约,如果皇太子赢了的话,十一爷更没有从太子府里被救出来的希望了。皇太子如果输了,失势,我可以向皇太后建言,给皇太子施压。”

    女子听她这话,却只冷笑:“你这意思是让我和闻家人联手对付隶王妃?”

    皇太后或许是焦急七日后的结果,但是,实际上,无论输赢,对于皇太后来讲关系不大,关系大的是闻家。

    丽惠提这个建议,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为闻家说话。

    “姐姐。”丽惠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我在宫里,都没有说站谁阵营里。只是皇太后权势最大,我只能是要跟着皇太后。可是,姐姐既然你提出这个要求,我只好出这个主意给姐姐参谋。”

    “闻家人打算怎么做,你知道吗?”

    “三皇子今日,想在华世堂这里买一株雪莲回去。这事儿触动了我。想隶王妃或许是想用这株雪莲给国王治病,我在太后面前讨了一株雪莲,想送到隶王妃那儿。”

    “可是——”女子显得非常谨慎地紧了紧眉,说,“隶王妃的口舌号称三寸不烂,是什么人都说不过的。你确定这个计谋有效?”

    “姐姐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而且,这事儿,只有姐姐出面,才有效。”丽惠勾勒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付亲王府里,李敏与表哥徐有贞,正就皇宫里国王的治疗情况,进行一些讨论。

    只听门口,王德胜忽然走了进来,对她略带焦虑地说:“那人来了。”

    什么人来了?

    徐有贞略表惊讶地挑起眉。

    一名女子,从付亲王府的角门,偷偷地被带了进来。徐有贞只看对方衣服鲜艳,像是个贵妇,头顶上戴有斗笠,蒙有面纱。

    李敏示意之后,王德胜等人退出去,把屋门关紧了。

    一道风刮过之后,掠起女子的面纱。徐有贞一见,差点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这,这——”

    作为状元郎,受过皇家的邀请,参加过皇家的公开宴会。皇帝的后妃,比较出名的,必须参加宴席的,他徐有贞都是看过的。再说他身为状元郎,记忆好,属于过目不忘。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十一爷的母亲王绍仪,能是谁?

    王绍仪和自己女儿一样,私自跑出宫了?

    李敏在记忆里搜找有关这个女子的信息,固然之前,王德胜说那女子的相貌时,她已经略有察觉。不过如今亲眼一见,不得不说,是有一丝吃惊的。

    徐有贞却是在李敏脸上看过去了,想她这三天都跑华世堂,莫非找的不是药,而是这个王绍仪?

    王绍仪是皇帝的后妃,十一爷的亲母,论起来,和她隶王妃地位的差别也不是那么大,只简单地冲李敏稍屈膝盖,道:“让隶王妃受惊了。”

    “坐吧,王绍仪。”万历爷后宫的女子见的多了,李敏对这些在后宫里度日的女子,总觉得是千差万别,又是差不多一样。

    后宫日子难熬,不管是什么目的进了大明后宫。

    王绍仪没有坐,站在她面前,冷漠地说:“不用了。”

    徐有贞一听她这话明显带有敌意的样子,心里有点担心。

    李敏听着没有感到奇怪的地方,这个高贵的女子,可是真正的女间谍,比起她老公安插入皇宫里的魏香香,要更厉害,在宫里是呆了很多年,没有人发现。

    “王绍仪此次来找本妃,不,是从大明出来了,回高卑,都是为何?”

    “实话和隶王妃说,隶王妃上次接到了我的信,应该知道我是谁的人。国王此次危机重重,在治病过程中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的地方。所以,听说隶王妃要给国王用雪莲,想必隶王妃上次被华世堂骗过以后,觉得华世堂的东西不太能信任,因此不敢购买华世堂的药材。病人急需的药材不能耽误,是性命所系,我给隶王妃送来可靠的雪莲,想助隶王妃一臂之力。”

    徐有贞在旁听她说了半天,越听眉头越拧,感觉怎么这话有些玄机的样子。怎么,上次表妹派了喜鹊到华世堂遭遇坑骗的事情,王绍仪知道?王绍仪怎么知道的?

    只听李敏听完她这些话,却很是爽快,一口答应道:“好。本妃正缺这个东西,王绍仪能送过来给本妃,可谓是解了本妃的燃眉之急。”

    王绍仪把自身带来的药匣献了上去。

    徐有贞代替李敏接过了药匣,打开盖子之后一看,是株阴干的雪莲,看起来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再抬头看时,王绍仪是转身已经走出了屋子,背影高贵冷寂。

    “表妹真信得过此人?”徐有贞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当然信得过。”李敏像是不假思索,“应该是她用计,让华世堂掌柜把国王的药壶通过喜鹊转给我。她知道喜鹊是谁,认得喜鹊是我婆婆的人。”

    “这么说,她那么笃定,你能通过药壶知道些什么事?”

    “是。”

    徐有贞好像在用力思考她这几句简单的话,低头再看看药匣,眉头依旧不解,好像有个疙瘩始终没法解开。

    到了隔天,熹妃带了三皇子高卓,来到了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

    按照惯例,后宫女子是不可以干涉朝野的。熹妃突然间上朝来,让许多官员看着都有些不解,有些甚至皱了眉头。

    熹妃从百官中间的夹道走过去,能看见虞家人以及皇太子,走到了太后垂帘的凤椅前,跪下说:“臣妾听说国王病危急需救命药材,所以,让人寻来,想献给国王,请太后娘娘和百官过目。”

    高卓高举双手捧着的药匣,打开了盖子。

    里头露出的是一株雪莲。

    雪莲是什么好东西,文武百官都知道,而且,大家都知道这个东西,皇太后也有。怎么,熹妃这是傻了吗?国王要用的话,皇太后给不就可以了。

    敬贤皇太后在珠帘后面的脸,果然不太好看,想着幸好,自己之前,听了丽惠的话,让丽惠拿了自己那株雪莲偷偷去拿给李敏了。否则,人家会误以为她不救儿子呢。

    轻咳两声,皇太后说:“这个事,哀家之前已经听人说过了。哀家让人把雪莲送到了隶王妃那儿。”

    对此,熹妃表达了疑问:“臣妾不知道这事儿,而且,臣妾今早上还才打听过,说是隶王妃真缺这个东西。”

    莫非李敏把她让丽惠拿过去的雪莲私吞了?敬贤皇太后疑心重重,早就对李敏究竟能不能治好国王的病感到疑问担心,担心李敏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见皇太后的目光扫过来,高治眸子里浮光微沉,上前,道:“可让隶王妃上殿亲口澄清此事。”

    皇太子用词为澄清,说明皇太子是信任李敏的。

    大殿里,一片安静,都在观摩情况的发展。

    李敏刚好带人入宫来看病人了,接到皇太后的旨令,坐上轿子来到了上朝的大殿。

    高卑国的文武百官,可以说是头一次见她的样子。见她穿着大明的衣服,装饰都略带北燕本土的风格,落落大方,气质高雅。最让人瞩目的是,这个女子的五官,是有些类似他们国王的模样。

    主要是一眼望过去的印象,像他们的国王,是如高卑国梅花谷的千年梅树,美艳中带了种冷清的高贵。李敏,固然不如国王的长相妖孽,但是,面貌清秀,其幽雅的背影,却是同样像极了梅花。

    文武大臣们脸上纷纷露出各自微妙的表情来。

    闻良辅都不禁轻咳两声,算是代替珠帘后的皇太后,维持殿堂上的秩序。

    李敏来到了皇太后面前,道:“太后娘娘找本妃过来,不知是为何事?”

    “哀家找隶王妃,是因为,听说隶王妃拿了只珍稀的药材,想给国王治病用。”皇太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多了个心眼,没有先急着说那药材是自己让人给李敏的。

    李敏点头,让跟从的人,把昨晚到手的雪莲药匣拿出来,道:“是这一只冰山雪莲,它可以增强心脏的能力,正好可以用来救治国王的心衰。有关国王的病,本妃已经和太后娘娘解释过来。不知道太后娘娘还有何疑问?”

    药匣肯定是当众打开给所有人过目的,避免被人说是糊弄,里面根本没有药或是没有这个药。

    打开盖子以后,雪莲静静躺在药匣里面。

    眼看李敏没有说谎,皇太后心里正感满意,刚要说起是不是丽惠送的雪莲时,这时候,一声尖叫突然划破了大殿。

    众人惊讶时望过去,看到了发出尖叫的人是熹妃。

    熹妃颤抖的手指,指着李敏的药匣和自己带来的那只药匣,说:“不一样,不一样!”

    听到“不一样”三个字,殿堂上的人几乎都脸色煞变。敬贤皇太后拍着扶手,焦急地说:“给哀家过目!”

    这还得了?!什么不一样,难道是出现假药了?

    在这个时候,本来要第一时间冲过去查看究竟的虞世南,被一只手拽住,往后一瞧,见是自己爷爷对自己摇头,身旁的高治,一样是没有动。

    前面,闻良辅已然是第一个走到了现场,把两只药匣都抢了过来,高举着,给殿堂上所有文武百官看着,说:“看看,都看看,哪只是真,哪只是假的?”

    徐有贞跟随李敏上的大殿,听见对方这话就急了。应说这个雪莲为珍稀药材,他只听过在大明都没有见过,所以,昨晚王绍仪送药来的时候,只凭看的话,他也分不出真假。不过,李敏应该分得出来才对。

    只听殿堂上,那些人,在听见闻良辅这话以后,思维跟随闻良辅,都一块儿认定了这雪莲只能有一株真,一株假。

    太医院的太医,很快被召上殿来。

    珠帘后的皇太后,此刻是有些声音不稳的样子,说:“你快看看,这是不是雪莲?宫里有的,你们都看过。”

    太医遵旨,上前仔细查看两只药匣里的药材,观察像是良久之后,回答说:“依臣之见,左边那只雪莲是真的无异,右边的那只雪莲,很有可能是用其它花种冒充所成,花较小,仔细瞧其花茎,与真雪莲有区别。至于是什么花种,有没有毒,臣不知。”

    竟然有人拿假雪莲想加害于国王?!

    珠帘后传出一阵阵气促的声音。

    因为太医指的那株假雪莲,是李敏带来的。

    徐有贞感觉自己的脊背上哗啦啦地流下冷汗,不敢相信自己表妹居然在这方面有失算的时候,不可能!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个雪莲昨晚他们从王绍仪那里接过来以后,都是由他保管。他也很怕中间出什么乱子,抱着这个药匣睡觉,按理不可能说有被人调包。

    闻良辅作为丞相,当然有资格质问这一切了,把假雪莲猛地摔在李敏面前,差点是砸到李敏脸上去了,咄咄逼人地指着地上的假药:“隶王妃,对此你做何解释?!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大明人吗?”

    “本妃不可能做这种事情。做这种事情,对本妃没有任何好处。”李敏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如果本妃带了假药过来,有加害国王的嫌疑,岂不是会变成两国开战的严重后果,本妃作为隶王的妃子,要为两国百姓安康着想。”

    “哼。我看你不可能不做这样的事!因为你油嘴滑舌,自认没有人能说得过你!你自称神医,不知道以此称号欺瞒了天下多少人,如果今日不是恰巧发现的话,你完全可以不经过任何人同意,把假药用到国王身上!”

    殿堂上的文武百官听闻良辅这样一说,一半以上的大臣点头称对。

    虞世南简直快红了眼睛,这明显就是有谋而来,这群人,一开始就说好的。否则闻良辅怎么能冲的这么快。闻家人果然是想找李敏做突破口,来对他们虞家和皇太子出手。

    可是,李敏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突然中了人家的套?

    着急,真着急。

    “说!是谁指使你的?当然,本官也以为,隶王不可能会做这种蠢事。莫非,你是因为自己私心太重,受了何人的怂恿?”闻良辅眯紧两只小眼珠,“据本官所知,大明并无雪莲。隶王妃是从何人手里拿到我们的雪莲?”

    李敏并不回答。

    “你这是想包庇什么人吗?!”

    徐有贞心头急得快死了,他们要是把王绍仪召出来的话,这些人能信吗?王绍仪是间谍的话,不一定高卑国内的人都见过的,毕竟会容易在大明穿帮了。话说,王绍仪真的不可信,真的是要把他们坑死了。可是王绍仪为什么这么做?

    李敏终于开了口,清冷的眸子看着那群闻家人,直看到激情中的闻良辅忽然间都没了声音。

    “闻大人认为是谁做的,何不干脆在这个殿堂里当着文武百官说出来,只要闻大人有人证物证,不怕这里没人相信。”

    证据嘛,他当然是有的了。

    突然殿堂上再出现了一个女子时,文武百官们都纷露惊讶。只见走出来的那个女子是丽惠郡主。

    丽惠到了殿堂上,对着珠帘后的皇太后低下脑袋,说:“太后娘娘,您没有忘记吧?这株雪莲,是太后娘娘您亲手交给臣妾,说是要拿去给隶王妃给国王治病用的。因为太后娘娘您说,听见国王需要这个东西治病。臣妾,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娘娘给臣妾的雪莲,突然变成了假雪莲。”

    “你,你——”敬贤皇太后在珠帘后面的那双眼睛,是像要老虎一样吃了丽惠。

    “对了!”闻良辅好像想了起来,说,“之前,熹妃献雪莲的时候,太后娘娘您自己不是亲口说了吗,说是让人拿了雪莲给隶王妃的。”

    敬贤皇太后之前说的话,那么多人当场听见,不可能有错。

    “胡说!”皇太后用力拍着扶手,“哀家为何要危害国王?!国王是哀家的亲儿子!”说着,那凶狠的眼神,猛然对准了李敏:“是你,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你把哀家送的雪莲换了,自己私吞了,把假雪莲拿给国王用?!”

    “太后娘娘,本妃说了,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愚昧的事,再说了,本妃不是从丽惠郡主手里拿到的雪莲。”

【226】王妃死了

    “不是丽惠郡主?”皇太后嘴里的那口气似乎是吐了出来,背后潮湿的汗水像是得到缓解。

    可伴随李敏这句话,那个刚才口口声声说是拿了皇太后的雪莲交给李敏的理惠,立马变成了众人注目和怀疑的对象。

    皇太后那口气缓过来以后,无疑那双眼瞄准了跪在地上像是耷拉脑袋不敢起来的丽惠:“郡主,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是把哀家的雪莲私吞了吗?你拿了哀家的雪莲,却没有交给隶王妃?!”

    丽惠郡主摇了摇头:“太后娘娘,隶王妃拿到手的那朵雪莲,确实是皇太后给的。因为臣妾上次到隶王妃府里坐客的时候,与隶王妃交谈并不顺利。隶王妃不知为何,貌似不太喜欢臣妾上门拜访。为避免惹得太后娘娘请来的大明贵客不高兴,臣妾又心思不能耽误了太后交代臣妾去办的事儿,最终,臣妾只好让人代替臣妾,把雪莲送去给了隶王妃。这个人,如今,臣妾也叫来了,可以在殿堂上和隶王妃进行当面对质。请太后娘娘恩准!”

    敬贤皇太后那双眼珠,再次想吃了眼前这个女人。但是,四周的文武大臣都在看,无形中等于说容不得她说不同意。

    会是谁呢?

    徐有贞回头,和其他人一块,望到那个走上殿堂的女子,正是昨晚见过的王绍仪时,背上的汗水犹如潮涌,是为表妹一个揪心。看来,他们真的是被人坑了。

    这个叫王绍仪的女子,说是国王的人,可是怎么突然和丽惠联手了,莫非是齐心协力想对抗皇太后?

    这就奇怪了。皇太后是已经表态要救国王了。

    王绍仪上朝以后,殿堂上大部分人,是认不出她是谁的。偶尔一两个,能认出她是谁的人,却也都是心里面吃惊,不敢说话。

    高治和虞世南都看着她走上来,说句实在话,他们之前同样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是,看起来,这个女人好像和谁长得像。

    虞世南的眉头拧了又拧,终于拧出来了些什么,眸子一亮,随之是怔了。

    “怎么,知道她是谁了吗?”高治眼角里发现他脸上古怪的表情,问。

    “你不觉得——”虞世南尽可能地压低音量,“她和你府里住的那位,鼻子眉毛眼睛都有点像。”

    高治的目光嗖的一下,再射到王绍仪的脸上时,脑子里,通过虞世南这句话,与在他府里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真的是——像。倘若他府里那位女子,换上一身和王绍仪一样的女子华衣贵服,有八成以上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此人是?

    王绍仪站到了太后面前。

    珠帘后面的那双眼睛在她五官上用力浏览着,很明显的感觉是似曾相识。

    丽惠说:“此人正是昨日臣妾让其帮忙送太后娘娘的雪莲到付亲王府给隶王妃的人。绝无虚假。”

    王绍仪紧随对方的话说:“太后娘娘,臣妾和丽惠郡主,绝对没有从中做出更换药材,用假药冒充真药,私吞药材的事,这点太后娘娘可以明察!”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皇太后。敬贤皇太后顿时发出一声冷笑说:“你们说得对。哀家的宫里,怎么可能有假药出现。这点刚才检查雪莲的太医再清楚不过了。哀家拿到手的每株雪莲,都是经过太医院仔细检验过后才收入哀家的库房保存,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是,皇太后没有拿假药,中间送药的人,没有以次充好,这不变成了,送假雪莲的人,只剩下一个人的可能了。

    见着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李敏身上时,徐有贞站了出来喊:“不可能!昨晚她把雪莲送到付亲王府以后,这株雪莲的盒子都没有打开过。”

    “你在骗谁呢?”熹妃站出来,一双幽幽的目光打量他和李敏,“你难道是想说,有人栽赃给隶王妃?那就奇怪了。像隶王妃如此神医,能不知道这株雪莲是假药?你们接手的时候难道不会检查?即便昨晚忘记检查了,那么,今早上,要拿来国王用的时候,不会打开药匣查看药材情况?不管怎么样,如今假药发现的的确确是在隶王妃手里。隶王妃涉嫌危害我们高卑国王的性命,不由质疑!请皇太后下令把这个胆大包天的罪人抓起来!”

    抓人的侍卫一瞬间从殿堂门口冲了进来时,一道男子的曼声忽然响彻在殿堂:“且慢!如此重大的事情,怎可轻易定罪?就如隶王妃之前自己说的话一样,她这么做了,究竟对她有何好处?”

    冲到前面的熹妃,在对到高治刚才开口说话秉持的那双眸子时,都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闻良辅慢悠悠地走到了熹妃旁边,对着高治说:“皇太子之前和太后娘娘可是订过了赌约。臣其实那会儿在场听皇太后和皇太子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想不明白一件事。不知道,这样做,对皇太子有何好处,直到今日,隶王妃给国王送假药的事被揭开来以后,似乎一切该真相大白了。”

    虞世南捏紧了拳头。

    闻良辅紧接转身对皇太后及殿堂上文武大臣们说:“事情的真相已经摆在大家面前,我们高卑人面前。或许皇太后会为孙子感到心痛,震惊,可是必须承认的是,大明人和高卑国的皇子勾结了!他们欲加害国王,为此皇太子不惜卖国只为篡夺皇位!”

    殿上的众臣犹如惊呼的潮水,哗一下,议论声纷然。皇太后一样受惊,珠帘后的那幅身子略有摇摆,像是一头雾水起来。

    被闻良辅激起义愤填膺的人,是有,但是就连皇太后,明显对眼前发生的事一时并不能太相信。

    “太后娘娘!”闻良辅再出一声,“可别忘了,之前,皇太子是一心想杀死谁?结果,如今一心又没想杀死谁了。这其中的变化,不正代表了皇太子心里真正的目的吗?”

    “够了。”李敏掷地的一道声音,直接让殿堂上嘈杂的声音安静了下来,“本妃说过了,本妃若有谋害国王之心,何必等到如今才动手?哪怕本妃不动手,你们的国王早就要死了。本妃何必做这种无用功。如今,有人处心积虑想陷害本妃,无非是怕本妃把你们国王的病治好了。这其中的道理,你们只要想一想,都知道是谁在有意布局?”

    “隶王妃!”闻良辅满脸憋着气犹如涨红的猪肝一样,高声意图压住她说,“不管你再怎么狡辩,事实证据确凿,都摆在大家的面前!”

    “你们说什么?本妃到至今都不知道你们说什么。”李敏从地上的药匣里拣出刚才被他们指证为假药的那株雪莲,“是,是有人尝试用月季花来假冒雪莲。可是,月季花瓣为粉红,明眼人一看,其实一辩就清,这朵花的花瓣,不可能是月季的花瓣。”

    太医听到她这样说可就急了:“明明是假冒的雪莲!”

    “本妃给你看看,什么是真正假冒的雪莲。”说这李敏眸子里顿然一沉,喊,“把假雪莲拿进来!”

    在外面一直待命的兰燕立马冲了进来,双手拿着另一个药匣。

    四周所有人看着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一变三变的,哪个不晕。只见刚才狂叫着的闻家人,都突然变的有些晕。

    “打开!”李敏大喝一声,声音直震得刚才那些一路指责她送的为假雪莲的人,心底里嗖地刮过凉风。

    兰燕干净利落地打开了药匣的盖子,里面露出的雪莲,的确是和李敏手里拿的这株假雪莲有些相似,可是仔细点检查下来,会发现,不同点有许多。

    花瓣的颜色首先犹如李敏说的一样,都不一样了。

    太医俨然一丝傻眼。

    李敏冷笑:“谁说大明没有雪莲的?不知道大明赫赫有名的游侠北峰老怪久居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之上,北燕的地脉,与高卑国的领土相连,高卑国临近北燕的地方都能有雪莲发现,北燕岂能没有?雪莲有好几个品种而已。高卑国只发现雪莲中的其中一种,因此以为雪莲就一种。然后,更误以为北燕不会有雪莲的存在。”

    徐有贞等人仿佛才恍然大悟。那时候,据说自己表妹在华世堂望着柜子里的雪莲犹豫再三,让人误以为她是嫌贵了,兰燕甚至拿出了隶王的银票希望她后顾无忧。实际上是,李敏自己都有雪莲了,只是可能在比较雪莲品种的不同,思考着用哪个品种给病人使用效果更好。

    李敏的雪莲,当然是从北峰老怪手里拿到的。应该说那个许飞云,把这些花当成了泡酒的花瓣,浪费至极。要不是她李敏及早发现以后,从许飞云手里把这些雪莲给救了下来。

    “既然你都知道是假的,这个药材是假的,为何带上殿堂来,是要给国王用假药吗?你这是明知故犯,故意想杀害我们国王,更是罪该万死!”闻家人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击的机会。

    “谁说本妃想谋害国王了?本妃早说了,想谋害国王何必等到今天今时今刻被你们抓住。再说了,本妃想谋害国王的话,何必真药假药一块带。本妃故意带了假药上殿堂,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当李敏说到自己是故意带假药上来时,一部分人心里面忽然响起了警铃。

    首当其冲是丽惠郡主。丽惠用力地眨着眼,像是紧张地望向了身边的姐姐王绍仪。

    李敏在大殿上迈了两步:“其实,昨晚上,本妃收到假雪莲的时候,心里已经有底了。可想着,马上报案的话,难以抓到这个人,并且也难以当面对质。还不如今早上,等着这人自投罗网。要说这个人想谋害国王的动机,那可就——”

    “去死吧!”

    伴随突然而来的这一句叫声,一把匕首在大殿之上突然亮出锋芒。

    所有人,都像以往一样被李敏的解释所吸引,聚精会神听着李敏说话的时候,这使得骤然发生的一切让所有人感到了猝不及防。

    “有刺客!”

    侍卫们蜂涌冲到了皇太后珠帘前面护驾。众大臣往后慌乱撤退。

    同时两条飞影飞向了行刺的人,分别为兰燕和虞世南。两个人一个一脚踢飞了王绍仪拿匕首的手,一个人把王绍仪整个人按在了地上。

    珠帘后面坐着的敬贤皇太后身体整个像是在打摆子一样,惊魂未定,过了会儿,哆嗦的声音发了出来问:“这是怎么回事?”

    行刺?竟然在文武百官上朝的大殿里出现了行刺?这个保安措施究竟是怎么做的!简直是高卑国高家掌权以后前所未闻的事。况且,是行刺谁?

    貌似大家更担心的是有人欲谋害生病中的国王才对。现在突然变了?想行刺皇太后?

    在所有人惊慌失措面对这场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预兆的行刺时,一声人体扑通倒地的声音,是让所有人的心脏瞬间不是收缩就是吊起。

    倒在地上的人体,哗啦啦的,从身体压着地上的缝隙里流出了血水,犹如血流成河的场面。

    当那血水第一时间碰到熹妃脚上穿的鞋时,熹妃发出连串的尖叫。让后面看不到的人,乃至一度以为对方行刺的对象是熹妃。

    “是谁?是谁——”敬贤皇太后连声喊了两声是谁,一声激动,一声低微,好像一方面很是庆幸已经有人代替她遇难了,凶手行刺的目标并不是她皇太后。

    那能是谁?

    扑通。再一声膝盖落地的人,是丽惠郡主。她脸色发白,没有血色的嘴唇哆嗦着,涣散的眼神望着地上那个不动的人影,没有焦距的眼瞳,惊慌的,不可置信的眼瞳接着移动到了被虞世南一脚踩在脚下不能动弹的王绍仪。

    “左丞相?右丞相?”被侍卫阻挡住了视线看不清前面事发场景的敬贤皇太后再次焦急地质询在场亲眼目睹的人。

    只见,无论是闻家人或是虞家人,都傻了。

    三皇子高卓猛然捂住了胸口的地方,弯着腰表情痛苦好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场面想呕吐的模样。而他身旁的熹妃根本顾不及他,和闻良辅一块是傻呆了,变成了木桩子。这让高卓脑子里不得不想:不是这两人干出来的?!

    虞允文脸部表情显露出不可思议的一丝悲伤,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旁不远处那个冷酷的身影时,不由眸子微缩,愣了有几分。

    只见皇太子高治英俊冰冷宛如铁面具的五官,此刻是像只锤子敲破了层冰,从没有露出过的表情浮现在了惊愕的眉角和变得震惊以及慌乱的眸子里。

    这样的表情,该有多少年,他有在皇太子的脸上见过?没有。几乎都不记得了。皇太子的表情有如此丰富的时候。或许只有当皇太子刚出生那会儿。

    “少奶奶——”啜泣的声音,从兰燕的嘴里发了出来,兰燕跪在倒地的人旁边,手指哆嗦着,是不敢去触摸地上的人。

    徐有贞头发都散乱了,慌忙之中是把倒地的李敏翻身了过来,只见一把歪了的匕首斜插在李敏的胸前。那地上的血河,无疑是从她胸前的伤口里不断冒出来的。

    “快,快——”徐有贞被吓到苍白的嘴唇里终于挤出一声来。

    兰燕点头过来,和他一块把李敏抱了起来,接着两个人抱着伤者往大殿门口跑。

    一阵风似的,殿堂上的人,不知不觉中都往两边退,让出了一条通道,让这两人抱着李敏不会儿冲出了殿堂,冲出了皇宫。

    再听唰的一声响,那一脚踩住虞世南猛然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把刀。众人想着他是要一刀斩了行凶的王绍仪,丽惠双手捂住眼睛发出连声尖叫。

    虞世南却是拿着这把刀架在王绍仪脖子上,狠狠地说:“你这狗养的东西,说!是不是你们大明皇帝派你来的?目的是为了杀了隶王的妃子,让北燕和高卑先打起仗,他好坐收渔利是不是?!”

    王绍仪嘴角沾着一条血丝,眼神高傲地俯瞰他,俯瞰众人,淡然道:“你们不是一天两天,想让隶王妃死吗?刚刚,不是还想用假药让她入罪吗?怎么,我这是帮了你们一把,你们何不感激于我?不过,你说的一句话倒也没错。再怎么着,她是隶王的妃子,出了任何意外,你们高卑都得负起这个责任来。隶王的千百万大军,杀得东胡人近几年来都毫无进展。不知道,和高卑打起来又能怎么样?”

    珠帘一串抖动,可想而知,敬贤皇太后是如梦初醒的样子,周身都在发冷汗。她刚才,刚才都做了什么了,和闻家一块儿做了蠢事吗?

    高卑虽然说有军队不怕打,但是,如果不是占了大义去打的话,是,李敏说的没错,李敏是没有个人理由谋害他们国王的。朱隶的谋士更不可能为朱隶夫妇俩出这种馊主意。高卑国自己打起来的话,朱隶可以坐收渔利不是更好吗,何必把自己牵扯其中。

    闻家人一个个都在不断地吞口水。丽惠郡主急喘的那口气,像是要断了一样。

    这,这,这个主意绝对不是她丽惠出的!她丽惠怎么可能让人去杀隶王的妃子?!他们最多是想抓住把柄把李敏驱赶出高卑国,不让皇太子的阵营得逞而已。

    问题是她这个回来的姐姐,怎么一点和她商量都没有,难道是反而把她利用起来吗?这下惨了!把她害死害死了。要是朱隶知道是她把凶手引进大殿向李敏动手的话。护国公,不是被称为夜叉吗?杀人如麻毫无痛感的夜叉。

    她这下要死了,真的是要死了,被这个姐姐害死了。她本来想利用这个爱女心切的姐姐,怎么会变成她被利用了?她姐姐真是疯了,疯了,因为自己的女儿被绑结果疯了!居然行刺起了隶王的老婆!

    “不不不,不是我干的,我和她没有关系,任何关系都没有!”丽惠坐在地上披头散发地叫嚷着,手指尖还刚才因为放在地上摸索时给摸到了地上的血液,然后这个血摸到她自己的脸时,顿时又发出一声恐怖的女高音。

    众人看她这个状态,俨然是疯了。

    敬贤皇太后深沉的眸子里顿然一沉,对那些侍卫道:“还愣着干什么?难道刚才都没有听见吗?刺客是谁带入大殿的?”

    闻家人听见皇太后这句声音之后,立马退了三步,与丽惠保持严谨的距离。同时,闻良辅用拳头捂着嘴巴,大声咳嗽,眼睛却不敢去看丽惠,道:“皇太后有令,把刺客全部抓起来。”

    既然说了全部,当然是两个人了。丽惠不能除外。侍卫们上去以后,先五花大绑起了丽惠。由于王绍仪还被虞世南抓在手里。

    丽惠大声哭泣嚷嚷:“不是我,不是我——”

    “她不是你带来的吗?”敬贤皇太后可绝对不忘记此人在此之前的临阵倒戈,怒意勃然,指着她,“你说你与她不是共谋,那能是谁?!虞都尉说的没错,你们这是串通好了,想离间高卑国和北燕的关系,是什么人在背后指使你们,坦白说来!”

    “没有,没有——”丽惠啜泣着,“太后娘娘,臣妾本想事后与您解释的。臣妾根本没有中伤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想让太后娘娘明白,隶王妃不可信,皇太子也一样不可信。”

    敬贤皇太后像是迟疑了下,俨然也在考虑她此话的可信度。应说,如果丽惠真收了闻家人的贿赂,确实有这个可能。而且,丽惠如果真想置于她死地,不会在之前的口供里忽然反转,把矛头指在李敏身上。闻家人这是利用丽惠逼迫她改旗易帜。

    不要忘了,之前,她是和闻家人一个阵营的,因此一直让丽惠和闻家人联系,因此,丽惠被闻家人买通的可能性很大。

    这么说,想杀李敏的人是闻家人了?丽惠是受闻家人指使的话,那幕后凶手就是闻家人了?

    闻良辅和熹妃突然身体都一阵抖,见无数质疑的目光因为丽惠这番话全落他们身上了。

    这可糟了。如果北燕误以为是他们杀害了隶王妃?

    “太后娘娘!”闻良辅脑子里一转,当机立断,上前对敬贤皇太后进言,“这事儿真是非同小可,臣恳请皇太后赶紧先封锁宫内消息,封锁兴州消息,封锁国境边上的消息,绝对不可以把不确切的消息都传到了北燕去。否则,怕是要引起两国之间的猜疑。而且虞都尉说的也没有错。这事儿,可能还和大明的皇帝有关都说不定。”

    “对!”熹妃接上话,“隶王妃是神医,什么人都能救,怎么反而不能救自己呢?”

    虞允文慎重地走了上来,道:“太后娘娘,臣赞成闻丞相所说的,必须先封锁各路消息。眼下,应派太医前往付亲王府给隶王妃治伤要紧。”

    敬贤皇太后这会儿冷静下来了,综合他们所说的话,无疑都是对的,查凶手固然重要,但是处理与北燕护国公的关系更为重要。

    “皇太子意下如何?”敬贤皇太后问这话的时候,往或许可以抛出自己手中烫手山芋给人接的最佳人选大孙子望过去时,却见高治原先站的地方已是无影无踪。

    虞允文对此答:“皇太子知道此事对高卑太重要了,已经是带了太医刚才匆忙离殿,去追隶王妃的人了。”

    敬贤皇太后:……

    兴州城内,突然刮起了狂风。高治骑着马,一路狂奔,后面的太医拎着药箱,根本来不及追上他。

    眼睛里好像糅了沙子的样子。长图只觉得他的眼睛突然红了起来。

    在付亲王府门前下马之后,只听后面又一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虞世南在他身后宛如大鹏一跳,马不停息地说:“我让人去告诉莲生了。”

    “告诉他做什么?!”

    猛然的一声大吼,让虞世南都愣住了,完全出乎意外。

    高治发飙,哪怕真的很怒,都不会这样吼人,最多像上回抽卢毓善一样,拿鞭子抽动手多,反正保持一张面具一样的表情。

    “可是——”虞世南被一道冷风激励着回了神,继续解释,“总得告诉他吧。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且他不像你,与她感情——”

    “你傻的吗?明知道他们两个感情好,你告诉他,让他过来伤心?”高治说。

    虞世南只听他一连串急速的语速,都觉得宛如从来没认识过他这个人一样。他这是完全突然间失态了,失常了。显而易见,他这是动心了。

    叹了一声气,虞世南道:“不管怎样,她受伤了不是吗?受伤的话,不就得找大夫看。莲生在僧庙里学习过不少外伤的医技,是比太医院的人要好。她如今受伤,是没有办法给自己治的。大夫从来不能给自己治病,这是个悲哀。”

    听见后面那句话时,高治停住在了李敏那个院子门口。

    只听里头,不时传来一阵阵奴才们的哭泣。

    悲哀的气氛从屋里瞬间漫了出来。一道凉飕飕的寒气顿时从脚底直冒。后面的虞世南见他像是站不稳,被吓一跳,走上前去搀扶他。

    “走——”

    “什么?”

    “我说走,走——”

    抓住门框的高治转身。

    虞世南吃惊着,不知道怎么解说他此刻的行为。

    “最少进屋看一下她的伤情。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她。可她终究是高卑的贵客,北燕来的贵重客人。这个事情关系到高卑国与北燕之间——”虞世南像是极力劝说他的话,在瞅到他那半张几乎苍白到了没有血色的脸时,顿然没了声音,再次给吓的。

    不是吧?他刚才是看错了吗?他看到什么了?看到那个冷酷的男人在心痛?

    高治苛薄的嘴角勉强撑起那几度,一只手捶到了自己胸前,微垂着脸说:“我是很讨厌她,因为她说的话,总是对的,没有错的。包括她之前说的,说我们都有国王的那个病,一样的病。我刚才在殿堂上都看见了,高卓在捂着胸口。所以,你不要告诉莲生,否则,他会和我们一样——”

    虞世南呆了会儿以后,只能是点了点头,扶着他出了王府的门。

    后面跟来的太医拎着药箱,奉命进入付亲王府不过一阵,即慌乱地跑了出来,对陪着他来的宫里人喊:“不行了!快,回去告诉皇太后,说是病人不行了!”

    死了!

    消息来的太快,太震惊。

    据太医亲眼目睹,说是李敏被抬进付亲王府里都没有来得及施救,已经闭气了,脸上蒙着白布,死人相。

    敬贤皇太后从坐着的凤椅里两腿一软,差点儿软倒。两只手抓住扶手撑了撑,维持冷静地问:“怎么那么快?”

    旁边不知是谁回答她:“太后娘娘,在大殿上,行凶者那只匕首是一刀插进了隶王妃的胸窝口。”

    也就是说,行凶的部位正好是致命的地方。怎么救都不可能。除非神仙再世。可问题是,被号称神医的李敏,自己中了招,那还有神仙来救。

    敬贤皇太后呆了半刻以后,猛然拍打桌子:“太不像话了!”

    这时,那个被当成行凶同伙的丽惠,押到了她面前跪下,在听说李敏死了的消息以后,丽惠已经恨不得自己代替李敏死了。

    “是闻家人做的?”皇太后怒气益发,想着这闻家人太不像话了,哪怕不喜欢李敏反对李敏,也不该做出危害高卑国安全的事。

    丽惠摇头坦诚说:“太后娘娘,臣妾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臣妾到至今,都整件事发生的不可思议。”

    “你胡扯!不是你们串谋做的,是谁做的?凶手是你带上大殿的!不是你和闻家人能是谁?!她身上带了匕首这样的凶器,没有闻家人庇护,能上得了大殿吗?”

    确实,文武百官上朝,那肯定都是不能带武器进皇族所在的地方,唯恐对皇族行凶。不过闻家人是右丞相,说不定有这个法子可以逃避。

    丽惠对此还没来及张口澄清,皇太后一声怒下:“把这人吊起来,给哀家狠狠地打!直到她吐出背后是谁主谋为止!”

    在听说丽惠被吊了起来在皇太后的宫里往死里拷打时,熹妃坐在自己的宫里,整张脸宛如死人的颜色。

    这事儿实在太糟糕了。可是,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闻家人,根本没有想过派谁对李敏行凶。

    蠢,蠢!这种蠢到极点的事儿,他们闻家人怎么做的出来。可现在惨了,所有人都已经把怀疑的矛头对准他们闻家了。

    高卓躺在床上喘着气,胸口一道莫名的胸痛直挠他心底,他的手忽然伸出去,抓住在旁边的顺武,眼神里写满了惊恐:“怎样?她怎样了?”

    “回三皇子,据奴才所知,好像是,遭遇不幸了。”顺武低声地说。

    高卓的眼皮几乎往上一翻。

    “主子!”顺武这是突然都想不明白的样子,怎么,高卓不是不喜欢她的吗。她死了高卓应该更高兴。

    “我,我这个病,好像只有她能看,她要是死了,我是不是也要死了。因为她说过,我这个病和她一样。”

    顺武愣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高卓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我娘杀了她吗?他们傻的吗?傻的,傻的!要把我一块害死了!”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夜间夜色弥漫的时候。消息是不胫而走,皇太后和两个丞相说是想极力封锁消息,可是谈何容易。这人言,是最禁止不住的东西,除非把看到的人全部杀光了。

    大清宫里,鞭打的声音是不绝耳。那被鞭打的人,从尖叫,求救,讨饶,喊冤,到逐渐没了声音。所有人只觉寒风肆虐。

    敬贤皇太后手指抚摸着眉毛,心头一乍一乍的。从早上的惊吓,到如今,却是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

    听说三皇子在宫里痛哭,有人说三皇子是怕自己的病没得治了。

    李神医一死的话,三皇子没的治,国王没的治,他们高家皇族,岂不是要灭种了?

    “孙女啊——”敬贤皇太后欣叹的声音在屋里游走,突然转头,望到身边捧茶的一个宫女身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平常都不得皇太后怎么重视的一个人,被皇太后突然这一望,马上跪了下来:“皇太后。”

    “你——陪着哀家应该是见过隶王妃的,平心而论,你觉得隶王妃如何?说实话。哀家不会责怪你的。倘若你说的不是实话,不是心里话,哀家把你像吊在外面的人那样。”

    宫女一听要变成像外面那快被打死的丽惠一样,哪敢撒谎,低着头说:“奴婢只是远远看了隶王妃几眼,隶王妃优雅而高贵,举止文雅大气,很有帝后的风范。”

    最后那句话刚说完,宫女闪了舌头,不用说,直觉里说出的帝后两个字,怕是,引起皇太后不满了。

    岂知敬贤皇太后听见她这话后一愣,喃喃:“是这样吗?”随之陷入沉思,却是没有任何责怪的征象。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由于李敏来的时候,本就是多重身份,让她心里不得不警惕设防,因此有偏见成见在先,是很正常的。但是,普通老百姓这样一说,是最直觉的事儿,反而是没有错的。

    原来,这个女子,不仅仅是神医而已,是一个或许可以改变当下时局的女人。

    “起驾。”敬贤皇太后突然站起身,对着屋里不解的众人,“哀家要去国王那儿看看,有些话要和国王说。”

    国王不是睡着吗?

    皇太后苦笑:“哪怕他是睡着的。可他终究是那孩子的爹,不能不知道这事儿。”

    众人听见她此言,更是惊吓。这么说,她承认李敏是孙女了?

    国王沉睡的塔楼里,齐公公拿着把团扇,在扑灭从窗口飞进来闻灯而来的两只飞蛾。从窗户望下去,似乎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徘徊在了塔楼的门口。远眺过去的话,另一个人影,是孤独地坐在离塔楼不远的宫殿院子里。

    齐公公为此叹息。

    躺在床上的男子,忽然动了下口,说:“都在犹豫着,怎么办是不是?”

    齐公公慌慌忙忙转回身来,对着床上的高贞回话:“国王,您醒了?奴才刚那打蚊子的声音把您惊扰了。”

    高贞睁开眼,望着屋顶上的横梁,静静地好像听着四周的风声。

    齐公公吞吞口水:“大皇子在门口,二皇子在自己那宫殿里。”

    “两个皇子年纪都大了,除了长身体,一点长进都没有。”高贞说,挺起上身,是想起来。

    齐公公连忙把他搀扶,劝道:“国王,您身子刚服过隶王妃的药以后,稍有起色而已。”

    “已经好很多了。比起以前,这么多年——”高贞说话依然有些喘,可明显脸色是好了不少,说话吐字算清楚流利。他那双丹凤眼,望向自己的手,只见之前苍白的肤色逐渐有些气血的样子了。

    “多少年了?”

    齐公公愣了一下之后,答:“很多年了,奴才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奴才在这里守着的时候,日日夜夜都盼着这一刻。国王的病,还真的是只有隶王妃可以治。”

    “以前徐娘子怀上孩子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人,穿过云层,看着这边,那时候,我就想着,徐娘子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必定不一般。只可惜,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直至如今。可想而知,这老天爷,是有意考验人的耐心。”

    “苦尽甘来,国王不算白等。”齐公公说。

    “嗯,是不白等。”高贞把腿放下床,尝试站起来,齐公公扶着他,终究常年卧床不起的缘故,两腿发力,不会儿高贞软坐回床上。但是,即便这样,已经让他高兴了不少,和齐公公说:“这孩子,一个不知道能抵多少千军万马。难怪,大明的皇帝如此恨她,不惜想杀了她。”

    齐公公点头:“国王高明。大明的皇帝,以为国王死了,是大明皇帝最大的错。”

    “现在消息传出去之后,该动的人,应该是不得不动作了。”那张美艳如梅花的脸,伴随屋内的宫灯被一道风卷走,堙灭在黑暗里。

【227】宫变

    付亲王府门前,王德胜站上一只板凳,刚要挂上只白灯笼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儿调来的皇宫侍卫一脚踢翻了凳子。

    “下来!”

    “灯笼都不让挂了吗?”王德胜站在板凳上,手里拎着白灯笼,眼眶通红。

    “都说让你下来!”那侍卫连刀都要拔出来了,一副与王德胜要你我活的模样。

    紫叶躲在大门后面冲大门口看了眼,接着朝王德胜打了个手势。

    王德胜冲对方龇牙咧嘴,跳下板凳,像是无可奈何,拎白灯笼转身进了大门里。大门里面,不时传出一阵阵抽泣和哀嚎,在风里面游荡。

    那些奉命守在王府门口的高卑国士兵,一个个只听哭声都觉得全身毛骨悚然起来。他们为此不禁神情焦虑,略带哀愁。

    “真的是死了吗?”

    “哭的这么惨,你说不是死了吗?”

    “太医都说亲眼看见了,是死了。”

    “天!”

    可能对于这些高卑国人来说,这是个简直无法消化的消息。

    “如果真死了会怎么样?”

    “用得着说吗?等着和北燕开战了。”

    “和隶王吗?和隶王打的话,我情愿去杀东胡人。”

    哼。有人发出一声冷笑道:“东胡人好杀。隶王的人不好对付。谁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要不然,怎么东胡人说来结盟的时候,我们皇宫里的人,都说,可以考虑。”

    “可到底,大明人不像东胡人。东胡人自己不劳作,对其他国民烧杀掠夺惯了,和土匪无疑。大明人是文明人,不去冒犯的话,一般也不会和你动手。和东胡结盟的话,岂不是风险更高。”

    “上面的主子在想什么,我们怎么知道。我们都是做奴才的,能知道那么多吗?老老实实按照上面的主子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可现在,怎么就死了呢?”

    “恐怕上面的主子都想不通吧。”

    这个他们口里的上面的主子是谁,是皇太后?是皇太子?或是哪位掌握重权的文武大臣?

    王德胜的脑子里转悠这些问题时,回头望到门口在风雪里抱着胳膊打抖着徘徊的士兵,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不时掠过的那种惊恐的,好比望到了什么可怕场景的脸。一些哪怕胆子挺大的,都偶尔浮现出惊弓之鸟的神色,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忽然转过头,神色慌张。

    夜里那曾经听说因为被抄家数百人口在这里被斩的奢华的付亲王府,掠过的一阵阵寒风陡峭,风声鹤唳,配上人哭泣的声调,宛如百分百的鬼电影。

    这些人究竟是被什么吓的?风?或是鬼?还不如说是他们心里头的鬼?

    附近的屋檐上,几双趴在暗处犹如蜥蜴的绿光,幽幽地看着王府里的一举一动。

    同时在朱璃住的驿站里,马维在听说皇宫里出事以后,往外面跑了三遍,终于寻找回了一丝线索,喘着气对主子说:“没错儿。”

    “谁动的手?”朱璃回头看着他时,一双眸子烁烁发亮,宛如什么要浮出水面。

    “奴才想,恐怕是——皇上的人——”马维低下了脑袋。

    “王绍仪。”朱璃口里吐出这个词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

    马维有些不解地仰看他。

    “本王离开京师的时候,听说宫里有娘娘不见了。再有老八在北燕找到了之前在宫里失踪的一个小主。你想想,皇上有了前车之鉴,怎么会犯第二次错误?”

    “王绍仪,不是十一爷的?”

    “十一弟失踪的事儿,皇宫里是到处掩盖消息。可几兄弟之间,肯定想瞒都瞒不住,更瞒不住本王。”

    宫里其实早在传出朱琪跑到北燕之后遭绑紧接突然无消无息之后,很多人都不免起了猜测。

    无影无踪,活没见人,死不见尸。

    这人,能上哪儿去了?八成只能是继续遭绑?可是绑架朱琪的人也奇怪,都不向大明的皇宫里透个信儿。绑架朱琪的人,总是该怀有什么目的。

    在所有人生疑的时候,据说万历爷把十一爷的生母王绍仪召去安抚了。接着,和王绍仪一个宫的某位小主走漏了消息,说王绍仪去见了万历爷以后,再也没有回到自己宫来。此事到这会儿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直至,李敏的人跑到华世堂买药壶时,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华世堂门口。马维肯定是派人跟梢李敏的一举一动,这样,王绍仪的身影同样落入了朱璃的人眼里了。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想,要么王绍仪是自己逃出来的,怎么逃出来的不知道,逃出来想做什么,为什么跑到高卑来,也有许多让人费解的地方。另外一个可能,一直是朱璃认为最可能的,是王绍仪被万历爷主动放出来的。万历爷放王绍仪出来是有目的,而如今,这个目的显而易见摆在他们面前了。

    “皇上,真的是想杀隶王妃?”马维对此不可置信的,声音里有些抖动地说。

    万历爷之前让他们去抓李敏的时候,可是慎重叮嘱过要留活口的。现在,突然间,皇帝已经变了主意。

    到现在为止,朱璃确实都不太清楚万历爷的想法了。他这次出行的时候,万历爷是语重心长和他说了许多话,可是,应该没有这样一条,说想杀了李敏。

    不,不是他没有听见,是他故意充耳不闻?

    李敏早在路上来高卑的时候,和孟浩明以及徐有贞等人分析过了,说万历爷派朱璃来,明显就是盯着她的动静的。如果,她成功地在高卑认了高卑皇室为亲。无疑是给北燕的护国公带来了最大的利好消息。以后,万历爷想动护国公,都得想想北燕夫人身后的另一个靠山高卑了。

    如果高卑皇室不认她这个亲,甚至代替他把这个烫手山芋给处理掉,是最好的结果。可是,现在高卑皇室吹的那股风,似乎有利于她李敏发展了。如此一来,帮万历爷盯着她的人,怎能不着急。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算不算是预料之中的,早晚的事儿?

    徐有贞坐在床边的那把椅子上,不停地用指头抚摸着眉毛。

    春梅等人,跪在床前的地板上,哭一阵停一阵,哭声是交错进行着,外面的人都能听得见。

    徐有贞抬起头往窗户外面看时,除了那上了树梢的月亮以外,似乎有一双绿幽幽的眼珠子朝屋子里扫视,令人不由地脊背爬起了一股冷汗的感觉。为此,他打了个激灵时,离他最近的春梅感受到他的激动,疑问地看了他一下。

    尚姑姑进屋的时候,把门再次紧紧地合上,对屋里几个人示意之后,跪在地上的奴才们继续哭声不止。

    徐有贞瞅着屋外阵风过去以后,貌似那绿幽幽的眼珠要暂时消失的迹象,赶紧起身,朝屋子左侧壁柜打开的一道暗门走了进去。

    暗室里,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女子扶着腰,站在铺着地图的木几上,一边看,一边是和穿着黑衣紧身衣劲装的孟浩明说:“本妃死了的消息一出来,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的,所以要十分谨慎。”

    “是。”孟浩明肃穆着脸答。

    徐有贞看着站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人,仿佛还没有从梦里惊醒。

    李敏身上那个带血的衣服暂时没有换掉,穿在身上,让亲眼目睹大殿上发生那幕刺杀场景的人,只觉得噩梦瞬然间回归。

    徐有贞两条小腿细微地打抖。

    李敏回头看着他时,看见他脸色略显苍白,关心地问:“表哥,坐下吧。”

    “对。”徐有贞听见她声音以后,吐出了一口长气,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或许他脸上那末苍白都把孟浩明给吓到了。孟浩明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一点水压惊。

    徐有贞喝着水,腹肚里有点东西了,人没有显得那么虚弱,让他可以找回声音来问:“敏儿,你真的没事吧?”

    李敏听见他这话一愣,继而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丝愧疚,没有想到自己表哥能被她吓成这样,说:“表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都说过了,一切都是故意安排的。血,是猪血,不是我身体里面的血。我好好的。那个匕首只是刺破了我外面的衣服和藏在衣服里的血袋,没有其它。”

    “可是,可是我记得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真的好像想杀了你!”徐有贞回忆起大殿上王绍仪的表情时,同样是噩梦未醒,拿袖子不停地擦汗,“她要是再把匕首刺深一点,岂不是得手了?你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轻率的行动?”

    “表哥,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让个人拿刀子往我身上刺?你说的话都对。”李敏就着他这话说,“这个配合我演戏的人,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敢做这场戏的。”

    “你说王绍仪她是你的同伙?!”徐有贞的表情更震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别说徐有贞不知道,之前找王绍仪对她下手的人,像那个现在被皇太后快要抽死了的丽惠,不就不知道,轻而易举上当了吗?

    李敏淡笑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口润嗓子,同时,是给时间让徐有贞自己冷静和思考。

    “孟旗主你知道吗?”徐有贞抬头问孟浩明。

    孟浩明坦诚:“昨晚上,王妃让人进来的时候,兰燕亲自去开的门。”

    这种事儿,首当其冲,她的女侍卫不演好戏,怎么可以。李敏肯定是要和兰燕先通气的。这也是给老公一个交代。免得回去后老公埋怨她。

    像今早上王绍仪那匕首刺过来,兰燕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挡住,所以,必须让兰燕配合好。

    孟浩明只是从兰燕一个举动,推测出了女主子有更深的用意。因此在昨晚上,不无例外,李敏要再布置一些任务的时候,和孟浩明先说了。

    “你告诉了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徐有贞当场表达自己被自己人坑的好惨,心口到现在都砰砰地炸着。要知道,当时看着她倒下并且身体上血流成河的时候,他的脑袋轰一声,全变空白了。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到现在手指都是抖的。

    李敏安抚他:“这是因为,演戏的时候,总得先蒙住自己一部分人,这样的真实反映,才能糊弄住对手。兰燕必须事前通知,只能让表哥暂时受一阵委屈了。”

    徐有贞听她这话不由叹气:“你说你怎么和王绍仪通气的?我知道,昨晚看她进来的时候,满脸煞气恶气的,对你都是不满。我后来想,八成是因为十一爷的事儿了。而且,她能从宫里出来,不太可能是自己逃出来的。”

    “表哥分析的都有道理。王绍仪是不可能自己从宫里出来的,但是她必须出来,因为她女儿都到高卑来了。因此,她只能是将计就计,按照皇上的计划,做皇上的人,先溜出宫。至于本妃和她通气的事儿,基本没有。”

    “什么?!”

    “没有,本妃之前,没有和她私下接触过,更没有说,和她弄什么书信沟通,毕竟,如果她是皇上派出来的人,必定她身边有皇上的人在盯着她一举一动,怎么能和本妃先接触把自己暴露了。可是,本妃从她昨晚的几个细小动作,同意了她的计划。”

    徐有贞只能愣着听李敏的描述。

    李敏解释:“她昨晚上进来的时候,你看见她身上穿的衣服吗?没错,看来料子是很好,款式是很新,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在胸前故意再穿上一层抹胸,表面上像是护着胸前,可颜色居然选择了与她整套衣服好不相称的朱红色,犹如血的颜色,穿在胸前,是十分刺目的。”

    王绍仪昨晚衣着上的这点小细节,徐有贞真没有看出来。因为他是谦谦君子爷,不会盯着人家女人的胸部看。李敏与王绍仪面对面说话,都是女人,彼此关注对方的衣饰,是习惯性的动作。因此,王绍仪选择这样的暗号来和她李敏沟通,真可算是费劲了心计。

    “再有。”李敏继续说起行刺的匕首是怎么回事,“她昨晚袖管中,小心翼翼地插了一只绣花针。有意冲我面前示意了下针光。这意图再显然不过了。一方面,表示了行刺这场戏,另一方面,表示了,她针插在她不擅长的左手,可想而知,哪怕明天出现了行刺,绝对不是有意杀我。”

    徐有贞感觉自己是瞎子了,昨晚上李敏能看出来的事儿,他一样都没有能看出来。

    对此李敏安慰他说:“表哥是知书达礼的,平常哪会望着女子看,要不然,郡主也不会如此喜欢表哥了。”

    朱永乐看中的,当然是徐有贞那份才华以及更重要的品德。没有一个女人,想嫁一个整天色迷迷往女人身上看的男人。

    徐有贞像古板的老头子无奈地叹息,接着,无疑还是怀了抹事后的担忧说:“你就不怕,她这都是在对你演戏,毕竟她一句话都没有和你说,不是吗?”

    李敏掷地有声:“信任,不是说三言两语可以建立起来的。多的是花言巧语反而害人性命的东西。我信得过王绍仪,只因为王绍仪不是其他人,她可是国王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终于说到重点了。徐有贞听到她最后那句话,嘴角都不由地一丝复杂地扬起:“你看过国王以后,是觉得国王很可靠?当然,他是你亲爹,不过,想想,你亲兄弟,你亲奶奶,都曾经想害你。”

    李敏脸上跟随闪现过一丝复杂:“在看到他之前,有过很多种想法。毕竟他是国王,高卑国的一国之君。只要想想大明皇帝的所作所为,不觉得作为帝王的男人心里真有什么真情。可是,在见到他真人以后,我突然觉得有可能。”

    “为什么?”

    “病。”

    生病之后的人,反应虽然是各种各样,但无疑都是最本质的人性。有人贪生怕死,犹如那大明的大皇子和太后等,懦弱,猜疑,贪婪。有人是益发坚强,这种人,无疑品格是高贵的。

    “他与死神斗争了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过。哪怕,他的家里人并没有那样的理解他。”李敏目望屋角,侧脸仿佛隐藏在黑暗里掩盖什么东西,低声说,“我听其他人说的,说他昏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遗憾没能当好一个爹。”

    这样说的话,王绍仪是欺蒙了皇帝,走出皇宫回到了高卑,为了让万历爷误认为她是忠诚地完成了任务,所以和李敏通气之后上演了这场戏。不过,这场戏,真的只是王绍仪想出来的吗?

    “我虽然不知道,她和国王之间是怎么联系的。可是,之前,她写给尚书府老太太那封信里的口吻,无疑都带了国王的态度在里面。可见,她和国王的感情之深。”

    “可那个丽惠郡主,我后来听说,和她有点关系?”徐有贞发出新的疑问。

    “丽惠怎么能和她比?她是哪年走的?丽惠一直是在高卑国。再说,这两姐妹,只是一点容貌上的相似,根本不是亲姐妹,只是远方姐妹吧。感情,肯定是有利益关系的那种。丽惠或许是想借她而顺势上爬,高攀到了更好的贵人以后,定然要把她给甩了。”

    这不是说,亲人之间都是没有血性的。只是,丽惠那种人,她李敏第一次见面以后,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用各种方式讨好现任主子,媚态尽显。怎么能是好东西?

    真正的好下属,是给上司办事的,不是给人拍马屁的。像王绍仪,离乡背井,甚至给万历爷生下了一个女儿,但是,心始终是高卑国王的。

    只能说,王绍仪是个性情真的好的人,所以,让万历爷没有起疑心,没有像对容妃那样对她。一个人哪怕当间谍,只要真的性情好,被发现了,想杀,都觉得惋惜而不舍。

    “接下来,要做什么?”徐有贞询问。

    对这个问题,俨然大家心里面都有一些答案的。

    李敏意味地看回他:“不如说,国王安排了这场戏,是想干什么?”

    “今日这一闹,无疑,你死的消息如果传出去,所有矛头都会对准闻家了。”徐有贞拥有被公孙良生赞同的头脑,到这个时候思维清楚了,口齿伶俐,一针指出,“国王,这是想逼闻家造反!”

    当事实摆在众人面前时,哪怕这是自己说出来的话,徐有贞猛然一股冷汗从脚心直冒。不得不说,这个高卑国的国王,如果这一切都是高贞所策划的,要承认,高贞的歹毒!

    什么叫王者,似乎可以一见分明了。想想之前皇太后、皇太子一直在国内各自努力的事,俨然努力了多少年,什么破晓的玄机都没有。这个高卑国国王一出手,那就是震天动地的。

    “毕竟是国王——”李敏的嘴里不禁也吐出了一丝欣叹。

    怎么说都好,她这个爹,真的蛮厉害的。

    国王宫殿里,徘徊在塔楼门口的高治,仰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塔楼顶层的长寿灯,像是被一阵风卷走,忽的是灭了。

    这让他心头一惊,紧接是焦急。在要踏入塔楼门的时候,却是再次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四周嗖嗖的风,一阵一阵的,通道两边竖立的火炬能照明到的范围以外,全都黑漆漆的。高治的眼睛,犹如狼虎一样,小心地在这个节骨眼上往四周扫视。

    只见那光,忽然间,从南方的方向犹如一条火龙冲向了天空。伴随之的是,人们不断的求救声和敲打着梆子喊走水的声音。

    巨火刹那照亮了天边,像那传说中的红莲之火慢慢向城内四处蔓延开来的趋势。

    皇太后乘坐的宫輿,在快到国王宫殿的宫道上,迅速地停了下来。

    报信的士兵,骑着快马到了距离皇太后一定距离的地方勒马停下后,没有喘息的时间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狼狈地报道:“城南,城南失火了——”

    失火?

    在这个情况都摸不清楚,乱七八糟的时候。敬贤皇太后眼皮子猛然一跳,接着,紧跟身旁轿子边站着的宫女发出连串的尖叫声,她赶紧掀开了帷幕看着,一眼望过去,见那汹涌的火势,犹如海山倒海倒灌的海水,是冲皇宫淹灭的趋势而来。

    敬贤皇太后的脸上,刷刷刷,掉的青白,呼吸急促地问:“怎么失火的?哪里失火的?南边的城门呢?”

    士兵来不及说话的时候,只见宫道前面刮来了一阵厉风。几条黑影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老太监见状,急喊:“保护太后娘娘!”

    袭击的凶徒,都是带着大刀长剑,一看都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太后在自己皇宫里走,不需要经常带高手旁身,因此,身边的那些护卫基本为摆设居多,遇到真正的高手理所当然的被势不可挡。

    几名凶徒手法残酷老道,每一刀,都是对着护卫致命的地方下手。不会儿功夫,数十名宫廷护卫像稻草一样倒了一大片。

    宫女软在地上直打哆嗦。太监们拿起地上护卫们掉落的长矛上前去拼,同样没有半刻间已经是血流成片。

    老太监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皇太后的车舆前,颤抖的声音质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的主子是什么人?”

    “太后娘娘。”其中一个黑衣人说,“您死了的话,才能对北燕的隶王有交代。毕竟隶王妃是你邀请到高卑的,如今隶王妃已死,皇太后为了高卑上下,更应该为了高卑对隶王自刎谢罪,以平息两国之间可能冒起的战争。”

    敬贤皇太后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早想好了,把隶王妃先杀了,然后,再把罪名安在哀家头上。把哀家杀了以后,不仅可以平息北燕护国公的怒火,同时你们可以坐享渔翁之利。接下来为了夺得皇家的皇权,你们会对国王和皇太子下手。”

    “太后娘娘硬要这么想,我们也没有法子。但是,不管怎样,隶王妃死了,仅这个事而言,必然是需要有人出面负起这个责任的。”

    “你们主子是闻良辅吗?”

    黑衣人都没有说话。

    敬贤皇太后喉咙里顿时发出一串更阴森的冷笑:“不是闻良辅的话,那就是大明的皇上了。万历爷看来是比谁都怕那个女子。只有杀了她,什么事都好办。”

    唰!黑衣人向上举起那把长剑,直冲向车舆。挡在车舆前的老太监闭紧双目,喊:“太后娘娘万福!”眼看,这是要英勇就义了。

    车里面的皇太后呼吸紧促,第一次感觉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是如此可怕。可她必须撑着,她是太后,高卑的皇太后。如果让她回想的话,或许此刻她最后悔的是,始终把家斗放在了第一位而忘记了家外那些早已对他们高家虎视眈眈的敌人。

    砰!

    夜风里飞速旋转的弯刀,与刺向老太监的长剑相击之后,狠狠的,是把长剑和握长剑的凶徒一块儿给撞飞了出去。

    随之,弯刀落入在黑暗里急速冲来的黑影手里。

    几名黑衣人大惊失色,在没有做出任何应急反应之前,男子手里的两把弯刀快如飞箭,不一刻,即抹掉了就近几名凶徒的脖子。

    远一点的袭击者见状,拔腿就跑。

    老太监啪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来眼前屹立着的犹如战神一样的男子,只觉得幸福到两条眼泪流下来,喊:“皇太子——”

    敬贤皇太后身上衣服全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或许从来没有像如今这一刻一样,她是如此幸运自己有这样一个孙子。

    高治回头,冰冷的黑眸,却只在这对狼狈的主仆身上扫了下。接着,在望到宫内闻风赶来的带刀侍卫以后,手指扣在唇间吹出一声口哨。

    接到口哨声,从夹道内疾驰而来的黑马,呼哧呼哧喘着热气,一身的热血沸腾。高治不假思索,飞身上马,一声不吭,策马朝宫门外奔去。

    沿途遇见他的人,都不由跪了下来。在马儿抵达宫门之后穿出宫门时,两列护卫队紧随他左右两侧,是冲着兴州南门熊熊大火的区域。

    城南那片火势,照亮了付亲王府。

    在密室里商量的众人就此一惊。

    “城里失火了?”李敏问。

    “是的。”孟浩明的人,刚从外面打探回来,百分百确信,“无数兴州百姓,都忙着逃命。火势汹涌,如果没有一场大雨,根本没有办法抵挡,可能半个兴州城都要毁了。”

    “从什么地方开始起火,怎么失火的,知道吗?”李敏问这句话的时候,是和徐有贞等人急着观察桌上摆放的地图。

    “据说首先起火的是一家仓库。那仓库里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火一燃,全炸了。飞溅的星火,随之点燃了附近的民房。由于起火的速度过快,很多人都反应不过来。等人回过神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了一条街。老百姓见着房子东西都没有的救了,逃命的逃命。有些人家离远一点的,则开始搬东西。所有人都慌张失措。城里的士兵也跑了过来。”

    仓库,易燃物品,一听就是有预谋的。刚好在南城门附近,岂不是把南边城门的守备力量全吸引了过来。

    孟浩明脸色一沉,对李敏道:“少奶奶,恐怕这是要攻城!”

    到底是部队里出身的指挥官,对于这种战场上所用的策略十分清楚。稍一分析,已经刺中了要害。

    “南城门是哪支军队在负责守备?”

    她带的这些人,到了高卑以后,可是各有各的任务,没有一个能有空闲的。像孟浩明,带了公孙良生的锦囊在身上,而且,在出发之前,已经接受过公孙良生的教育,比谁都注意调查高卑国内尤其兴州城内的部队情况。现在听主子一问,几乎是不用犹豫马上清晰地回答。

    “兴州城四个城门,作为高卑国的国都,自然是由国王的亲卫部队守护,他人不可以插手。因此,哪怕是皇太子和闻良辅这样掌握大权的武丞相,都不可能插足。但是,国王常年卧病在床,早已不能亲自指挥了。这些部队,本该是落在了听政的太后娘娘手里。不过据臣调查出来的情况是,太后娘娘根本压不住这些军人。”

    皇太后那是女子,管军队的话,肯定是没有什么威信。一般,女统治者,也应该是依靠强大的男辅佐者,来间接控制军队。皇太后之前,只能靠闻家人来掌控军权,即是说,有一部分军权,是旁落在闻家人手里的。

    好在,敬贤皇太后绝对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不可能只相信闻家。要是最后被闻家坑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城门外的军营,有部分是被闻家人掌控。但是,城门的守备,皇太后给了虞家管。”

    “虞家?”李敏眸子一眯,想这个老太后玩弄平衡的权术算是登峰造极了,干脆用闻家最讨厌的虞家,来防范闻家背叛自己。

    虞家虽然说是支持自己的外甥皇太子登基,但是,虞家有别于闻家,属于正义之士。因此,虞家比起闻家更不可能做出篡权之事。

    “虞都尉如果在兴州的话,负责南城门的守备。”孟浩明在地图上指出了要害。

    不同于大明京师有什么九门提督代皇帝管理京师的驻守部队。兴州的部队照之前分析的那样,只有虞家和闻家分管内外,如果国王在,则内外全掌控在国王一人手里。而兴州四个城门,肯定是有主要的和次要的。各个城门负担的重责也肯定有很多不同。

    南城门,离皇宫宫殿以及太子府的距离都为最近,并且为兴州城里人口居住最多,商业茂盛,一失事都是最容易引起纷乱的地方。南城门又不像东西城门临近江水,失火的话,难以就近取水展开救援。这些,都是敌人锁定其为攻击目标的原因。虞家人早有料到这一点,所以,自己长孙就此被安排在了这里掌控要脉。

    几个人由此思考起,如果闻家人带军准备攻城,这个兴州能不能守得住,仅靠现有的力量?他们,是不是该趁乱先逃命?

    徐有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着急问:“对了,王绍仪呢?”

    “王绍仪不是被虞世子抓起来了吗?”李敏淡淡地说。

    徐有贞却从她这话里读出最要命的消息了,叹:“原来虞世子也是同伙。”

    那是当然的,如果没有虞世南在旁帮忙,这个王绍仪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人手里,都得被当成真正的刺客落得和丽惠一样的下场了。

    “表妹和虞世子说的?”

    “他是虞家的长孙,虞都尉,高卑国冉冉上升的明日之星,我和他能说什么?他能听我的话?”李敏眼睛再一眯。

    徐有贞打了个戈登:“他是国王的人,可他和皇太子感情甚笃——”

    虞世南,如果是国王的人,那当然就是,被国王安排在皇太子身旁的眼线了。

    国王就是国王,和大明皇帝一样,终得防着自己儿子想着会不会把自己怎么了。

    咿呀,是院门被风吹过的动荡声。

    徐有贞头发忽然竖立起来,对李敏悄声道:“我看,那些在这里偷偷查探情况的人,不止高卑人。”

    他们这是要走的话,也得防着这些不速之客。

    刚这么想,城门失火的消息,无疑是刺激到了这些守株待兔的刺客。只见几条人影越墙而过,趁着春梅等几个丫鬟犹如哭累了趴在桌上休息的时候,一手提大刀是破门而入。

    嗖。

    一道冷箭,更是猝不及防,从背后直中第一个闯入屋门的刺客背口,穿过了心脏,一箭毙命。

    这样的射艺,不是八爷,不是朱理,更不是十一爷,而是,那个曾经在万寿园里努力帮助太子都忘了自己表现的三爷。

    朱璃立在门口,身上披着的青色大氅,迎风猎猎。他的那双眼睛,在黑暗里基本是盲的,和静妃一模一样。

    如此这般,都能一箭命中。是旁观的人,都快咬到了舌头的震惊失色。

    马维帮主子背着箭筒,往这屋子里一扫而过,显而易见,那个传说中死了的人,其实并没有死。

    他和主子早就想到的,与李敏打交道多了,都知道李敏是九死一生的命,想要李敏死,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正因为此,他和主子冲付亲王府来了。可想而知,那些想要她死的人,一定有下一步的动作。

    几条黑影,发现背后受敌,一部分唰拔出刀,却在看清楚放箭的人是谁以后,动作有所减慢。

    紧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三爷,别来无恙。没有想到三爷上次没有接受教诲,再次犯了同样致命的错。”

    这道声音,让在屋子里静听事态发展的李敏,眼眸眯成了条缝:是那人?

    孟浩明和徐有贞都不解地看着她。

    这要说到当年万历爷赐她去给她老公陪葬,结果,有人心里急的像什么一样,生怕她终究不肯死,在圣旨到的时候,同时让人去护国公府杀她了。当时朱璃在场,帮她抵了一掌,护着她跑。为此,朱璃可没有少被眼前这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挨骂。

    现在看来,这个人,分明是谁的走狗了,皇帝老子的走狗,最心急的人,始终是皇帝。

    朱璃不可能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玄机。

    马维心里宛如一阵冰凉大雨在下,想,真如自己主子所预料的那样,皇上其实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让李敏死,是一直想让李敏死的。

    万历爷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不改变主意的事。

    为什么?

    朱璃脑子里拼命旋转自己父亲心里面可以推测到的念头。

    “三爷,请退下吧。这个事,由奴才来做就可以了。”对方说这话,算是给朱璃一个警告。

    朱璃像是听从了他的话,退了一步。为此,密室里的人,都做好了冲击的准备。孟浩明把剑提在了手里。

    说时迟那时快,在对方刚要转身率人进屋里杀人时,背后猛然一支冰冷的箭头刺进他心脏。

    “三爷?”那人不可置信的,口角流着鲜血回头看着再次放箭的朱璃。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85/ 第一时间欣赏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 作者:肥妈向善所写的《最牛国医妃》为转载作品,最牛国医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最牛国医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最牛国医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最牛国医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最牛国医妃介绍:
ps:医斗文,宠文,甜文,爽文,一对一。
“在方子里加几十钱大黄,不下毒照样能治死人。要怨,只能怨她自己。谁让她娘敢与我争呢?”这是史上最恶毒的后娘。
首席中西医结合专家,穿过来竟成了古代的灰姑娘版,变成了尚书府的病痨鬼,谁娶谁倒霉的二小姐李敏。
亲娘死,爹不疼,奄奄一息在床上要咽下一口气时,见有人拿了碗大黄来诓她是补药。
也不瞧瞧她是谁。
敢说这是补药?灌死你!
什么?
“医”不死她的家里人想推她出去冲喜。
人家说最倒霉的新娘无非是嫁个残废的或是个傻子,她李敏被推出去嫁了个“死人”。
“姐姐,我与璃王情投意合,没了璃王我活不了,请姐姐成全我和璃王吧!”史上最纯洁的继妹说。
李敏冷笑一声,之前怎么不见你们说这话,丧报一到,一个是比一个比谁跑的快。
想着嫁过去当个寡妇也不错,一个人乐得清闲,种种药养养花,更不需与今下女子们一样三妻四妾,这种福利还不是一般妇女能拥有的。
在众人取笑她为史上第一倒霉新娘时,
她“死去的”老公加官进爵,威风凛凛地回来了......
最牛国医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最牛国医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