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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肥妈向善     最牛国医妃txt下载     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7】熟悉和不熟悉的人

    夜色中,马车轮轴的声音,咿呀咿呀地响着。摇摆的车幅,让人感觉是坐在了一艘船上。

    睁开眼的时候,后脖子酸酸软软的,这可能是来到古代后清醒过来时意识最清楚的一次。脑袋里,宛如被水清洗过的那种清晰,李敏可以清楚地记得究竟自己怎么被俘获的。

    自己身边,贴着一个人。只要轻轻扭过头,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贴到自己鼻子尖的那张脸,清晰的俊美非凡的五官,比起男性的装扮,掩盖不住的那种女子的香气,是十一爷。

    果真,这好动的假扮成皇子的公主殿下,是怎么都坐不住的。定是要跑到外面来生事的。

    李敏耳边听了下朱琪的呼吸,可以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平稳,俨然和她之前一样,是被对方一掌给劈昏了。

    后脑勺的地方,连接脑干,一不小心,绝对不止是昏而已,死都有可能。

    她们两个,现在是被人劫持了。遭遇绑架对于李敏来说,不是第一次,谁让她老公太过出名,身份又复杂,令她经常具有被劫持绑架的危险,属于绑匪们的黄金目标之一。但是,这次和皇女一块被人绑架了,倒是有些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知道这个十一爷,是怎么自个儿自己往笼子里钻进来的。

    本来,十一爷与她搭不上边。绑架她的话,和绑架十一爷,区别是很大的。十一爷的主儿和她付赎金的主儿,完全是两个主儿,而且是两个死对头。

    是不是这些绑匪们不清楚她老公和京师里那位主子之间的恩怨,还是说,早已知道此事儿,但是,两个人都要绑。如果是后者的话,岂不是说明了这群绑匪和万历爷关系不大?

    李敏摸索着这个逻辑的时候,回想着以前自己遭绑的经历,当然是寄望那些经验可以对她和她一块身陷牢笼的十一爷有点帮助。

    可最大的可能是,一点用处都是没有的。

    作出这个定论很简单,因为之前几次绑架她的人,不过都是些山贼头,是不值一提的小蝼蚁,她见着都完全没有压力。这次的绑匪,与那些山贼,不管是黑风谷还是鲁爷,都是截然不同的人物。

    坐在马车里的男子,解下身上佩戴的水囊,拧开水囊口的栓子,是预备着喝水。李敏转过头的时候,他明显有惊觉,但是,既然她都是被他绑架来的人,又只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当然没有放在心上。

    淡淡的目光转开以后,一副闲散的心志,好像对于她有没有醒来,都觉得没有什么两样一样。

    李敏趁这个机会,开始在对方的五官模子上捉摸,要把对方的骨头里都做一番深度扫描。首先,可以辨别出,这男子身上带的两把新月弯刀,为劫持她的那名首匪无疑。

    说起来,这个人,本身武艺高强,超人一等,可以一掌力毙四名护国公府护卫不说,那种临场的判断力更是不用分说的可怕。

    只要想想,这人可是在第一次看见她出手,马上判断出她身上定怀着潜力时,毫不犹豫,先下手为强。此种铁硬的做派,干净利落的风格,说只是一个绑匪,怎么看,都不太像呢。

    男子终于感觉到她的目光,不止盯在他的脸,而且,注视在他手里拿着的水囊上。那一刻,男子脸上那种好像天生的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两道犹如浓墨的眉毛微微拧了拧,拧出个小疙瘩的模样。不用说,这样一个皱眉头的表情,理应是让人感到不怎么好看的,但是,放在这个男人脸上时却完全不是那回事。

    谁让一张脸,如果好看的话,什么样的表情,都会由丑化美,化腐朽于神奇。颜值高的人,无论在古代现代都是很吃香的。古代皇帝野史中,好男色的帝王不在少数。

    眼前男子的五官无疑是俊美非凡,固然其宽正美丽的额头上,突显这样一道显眼的红疤,看着让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长度不长,大概半指长,位于左眉上方,宽度也不大,看起来很像是一条比较厚的朱线划过一样,因此第一时间给人的错觉是,是不是男子的额头上划了一笔女性的胭脂。只从这样一个比拟来看,显而易见,男子额头上的疤痕,让人惊讶以外,更多的是,给人一种奇特的美感。

    就好像说表情不过也是五官的附加品一样,既然能让伤疤都化腐朽为神奇了,男子的五官绝对是出类拔萃的那种。

    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完美的弧形下巴,这些,都比不上人类眼睛的窗口,灵魂的所在,只要眼睛美的人,可以让人忘乎所以,如坠其中。男子的眼,是标准的丹凤眼。

    对了,这双丹凤眼让她想起一个人。怪不得之前,她看着这张脸时会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联想起的这个人,其实说起来,和眼前绑匪的身份大相径庭,是在太白寺此等身份贵重的千年古寺里每天诵经道佛的僧人,莲生。

    记得之前,她初次遇见莲生的时候,一直觉得对方的眼睛是那种出奇的美丽。只是脑子好像卡了壳一样,硬是没有能联想起丹凤眼这个远近闻名的美眼名称。

    具有丹凤眼的男子,端的是一种奇特的妖艳。许飞云也是丹凤眼,标准的妖孽一只,可很显然,许飞云那种妖孽,和这些艳美的男子有着显著的不同。

    在于妖孽和艳美之分。

    许飞云说是江湖里的正派人士,可是那一身痞气,是根本无法忽略的,正是这种痞气,锻造了许飞云那种无拘无束任我妄为的狂草性格,以一句不太好听的话来说,叫做抵挡不住的妖邪。

    不是有句话叫做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据兰燕透露,兰燕这个师父,在江湖圈子里从来不愁女人缘的,而且那些女人对于许飞云都是倒追死追。结果,搞到许飞云如今要不是为了她老公下山,根本都不愿意从常年冰天雪地里的天池里出来,只怕下山后那些不甘心的死粉再次追着他围堵他。

    对于这些过于痴狂的粉丝,杀又不行,只能逃。所以,许飞云苦闷死了,这长得太好看,加上武功盖世,受到过多的追捧也是人生一苦。

    与许飞云相比,无论是太白寺的那位莲生,或是眼前这个额头上都戴上了一条疤的男子,无疑都是一身正气多了。

    莲生自不用说,僧人,未来的太白寺方丈,不说身份使然,光是平日修行的沉淀,都能化出一身出尘的气质。

    如此说来,眼前这个头戴伤疤的男子,又是劫持她们的凶犯,怎么能叫做一身正气?

    绑匪,不该都是面部丑恶,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害怕和憎恶,哪怕长得好看一些,身为一个代表大反派的邪恶人物,都该是邪气外漏,比起许飞云更是百分百的邪恶。

    可是事实总是相反的。

    她从这个男人一张冷漠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暴力和血腥的邪气,有的是一种收敛和自控力的东西,这种东西,和草寇根本沾不上边。

    无论这个男子之前做的事和反应,或是现在对其外貌和气质的综合打量,得出的,都是同一个观点。

    李敏的心里,似乎稍微有了数。

    同时,对面的人,也顿然发觉她的眸光里有些微变。这令他微微抬起了头。

    这个时候,像阵风吹过一样,马车的棉帐忽的拉开了一角,一名高大俊秀的男子穿过了棉帘。

    见其一样是黑色紧身衣从头到脚的装束,腰间配刀。李敏断定,这应该是,在饭馆里向他们发动袭击的三个黑衣人之一。

    这男子那张模样儿,同样是很好看的。清隽的五官,俨然和流氓土气又是沾不上边。隐隐约约流露出的是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感觉。

    李敏想,再不用猜疑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土匪,肯定是,哪方哪派的人,而且,是不是江湖中人都得打个大问号,因为和许飞云那种气质截然两样。

    进来马车内的男子,眼睛没有望到卧榻,是头往右一转,径直和戴伤疤的男子说话:“长图脑袋上是破了个大窟窿,我只能拿只绣花针,在他脑袋上缝了点线,否则,怕是窟窿里流出来的血,都足以让他死掉。”

    可见这两人的同伴,脑袋上的伤叫做一个出人意料的严重。更可怕的,无疑是,他们这个同伴的伤,据他们两人亲眼所见,还不清楚是怎么被李敏给弄伤的。只知道,他们能看见的是,同伴自己冲柱子上撞上去,好像要自杀。

    李敏对此心里一声冷笑,用得着说吗,借力打力,撞破脑袋的男子,是因为把之前攻击她的力量全部投掷到自己身上了。

    说话的男子,俨然还没有发现李敏已经醒了,径直往下说着,口气里饱含不可思议:“以前都没有听说过这个隶王妃会武,莫非,这个隶王妃是对长图使的什么妖术?”

    人都是这样,弄不清楚是什么原理时,都把责任推到妖魔鬼怪头上去了。她李大夫就这样何其无辜,一再被人安上是妖怪或是神仙的头衔。

    男子说了一堆,只见对方没有回答,是一直低头研究手里的水囊,不禁出了一声疑问:“少主,水里被人下毒了吗?”

    下毒,那肯定是没有的。这水是他自己装,自己带,谁都插不了手。

    问这话的男子,明显自己都觉得自己家的少主有水中被人下毒的可能,这时候,才突然惊觉到李敏那双打开眼皮的眸子望着他们这边。

    吓了一跳,男子的右手情不自禁地摸住了胸口左边心脏的位置,低喊:“是醒了吗?”

    “醒了有一会儿。”戴疤的男子回答他。

    “醒了怎么不说话?”

    按理,女人多少娇气一些,知道自己被劫持了,不得哭啊叫啊挣扎啊。当然,有些出乎意外冷静的女子,或许是不哭不喊的,但是,最少脸上要表现出一丝苍白来配合他们这些绑匪,否则,让他们这些绑匪情何以堪。

    李敏的脸上是没有任何惊惶或是紧张导致青白的神色,有的,或许是因为冷,稍微冻结的部分脸色。这令她本来清秀的容貌益发冰清玉洁,好像是玉雕做的。

    “隶王的妃子,果然是不一样的人。”戴疤的被称为少主的男子,冷冷的声音说,再望到李敏望着的水囊时,削薄的嘴角边上,好像微浮出了一抹弧度。

    另一名男子的神色俨然一粟,是马上随之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你的水囊,因为感觉到你的水囊和别人不同,想判别我们的身份。”

    关于对水囊的研究,要不是之前一路从京师逃到北燕时的路上需要用到这个平常看起来只是旅行必需品的东西,李敏真不知道这里头的学问很大。像是那时候逃亡的时候,家奴们给她预备的水囊,明显和孟浩明以及孟浩明的人带的不一样。

    原因很简单,像现代,军队用的水壶,和普通百姓用的水壶,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普通老百姓,用的水囊,不管形状、质量,都是参差不齐的,一般老百姓用这个东西,也不会怎么计较。但是,部队用的不一样,部队用的东西,本来就是讲究要统一。除了那些临时征用的民兵,像孟浩明这种属于护国公亲卫队的黑镖旗,所有使用的军需物品,那肯定是都要统一标配。在用材上,在形状上,所用的水囊,都是质量上层的。

    像现在,眼前这个男子所用的水囊,第一眼给她感觉,就是部队上用的。因为,体积刚刚好。关于水囊的体积大小,孟浩明曾经和她讲过学,说是,部队带水囊,一是要求不能太重,不利于行军,但是,最少要满足战时需要,所以,在选用做水囊的猪泡体积上,有一定的要求。

    再有这水囊上用的栓子,不是普通的木塞或是玉米塞,是玉塞。这个,意味可就更长一些了。

    “她好像看出什么了。”

    两个人,对着她的表情和目光研究了起来的样子。而显然,这个结果不仅让他们再次出乎意料,眸光里不禁也是放出了一丝之前根本没有见到的锐气,是杀气。

    李敏扭回了头。

    她不能让这两个人感到威胁,否则,再什么样的人都好,感受到自身危机的时候,肯定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对方杀了。

    前面,驾马车的车夫,忽然把马车停了下来。

    里面的人问:“怎么了?”

    “少主,隶王下了命令,整个燕都封城了。”

    燕都封城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别想带人逃出城门了。

    戴疤的男子冷清清地溢出一哼。另一名男子也是觉得很有意思的口气:“封城?岂不是把动静闹大了?难道隶王不怕被天下人取笑,自己夫人竟然在自己城里被人劫持了?”

    听得出来,这些人,本来是打着她老公得知她被劫持以后一定也是不敢随意妄动的计划。

    “隶王是不怕我们撕票。吃定了我们这一点。”

    “谁让少主叫我放话给他们,说是借王妃几日,没有说是杀王妃交赎金之类,其实,少主应该吓唬吓唬下他们的。”

    狂妄的口吻,一点都不把她老公放在眼里的口气,莫大到,是连万历爷都俾倪了。李敏有理由相信是这样的两个人。

    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好像那个马车夫说的那句隶王封城的话,只是说个笑话,对于这些人完全没有影响。想也是,都是这样一群不像普通草匪的人,有勇有谋,甚至可以说是足智多谋的人,定是对什么情况都会做出个预判和估计。对于封城这种结果,也心里早有预案了。

    李敏不知道现在马车带她们到哪里去,由于在马车上不能动,她看不到外面,现在还是夜里,也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什么都不能判断。只能说,这马车是一路好像没有阻碍地行走着,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节奏。

    这,不得令人有些微微的吃惊。

    在下令封城的时候,离她们被劫持的事发时间,可能不到半柱香。半柱香什么概念,从出事地,到哪个城门都好,快马骑的话,都要半柱香以上。如果按照这个时间来算,由于封城的命令是可以不需要用人传达的,只发个火的信号。光的传递速度就不用说了。城门关闭的时候,劫匪带着人质应该还困在城里面还走不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所有谋士,护国公的近臣,全都聚集在了护国公府里商议。

    尤氏手指用力地绞着帕绸,身边是躺在床上没有清醒的小儿子。站在她身旁的喜鹊和孙婆子,能清晰地听见她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

    由于朱理受的是内伤,即,身体表面不见任何伤口,只是因为疲于应付高手,消耗了自己还未修炼好的内力,结果,自己运行的气血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导致气血一时逆行,意识昏迷。对此,公孙良生给他扎了急救的针,让人抬回府以后,灌以汤药,更重要的是休养。

    护国公府里的汤药,现在由朱隶规定,都是由府医亲自抓药,亲自熬制,家奴一般不可插手。有了这条家规以后,朱理要喝的药,现在正由府医熬着。

    喜鹊和孙婆子只记得那府医说,说二少爷这个伤,既然没有明显外伤,可见是更难见好的,不像之前,单纯的刀伤,结了疤不化脓基本就很好的。

    尤氏的愤怒,她们可以想象得到。无异于,这不是朱理第一次因为李敏遭遇绑架而受伤的了。

    上一次,朱理被鲁爷的人伤到了手臂,到现在,尤氏每当想起小儿子手臂上这条疤,总觉得心里哪儿不舒服。儿子,毕竟是亲生骨肉。儿媳妇不是。凭什么自己的亲生骨肉,要为不是亲生骨肉的挨刀。要换做其他大户人家,不都是嫁进来的媳妇给他们挨刀的吗。

    躺在病床上的朱理轻轻拧了拧眉头。

    尤氏把脑袋靠过去,听他说什么。只听小儿子张开干裂的嘴唇,第一句话不是叫娘,是问:“找到大嫂了吗?”

    一股气儿差点冲出喉咙口,尤氏吞住了,说:“你大哥封了城,如今全城戒严,找到你大嫂是迟早的事儿,倒是你身上这个伤,公孙先生说了,亟需好好静养。”

    “抓大嫂的人,可不是一群普通人。”朱理喘着气说,俨然胸口里这颗心,还未被劫持的人质悬着。

    尤氏忍无可忍,怒斥道:“你着急做什么?你大哥现在不是在优先处理她的事了吗?真是的。都不见你大哥先来看看你。你都为了她伤成了这样!”

    朱理愣了一下,好像无法想象这话是尤氏口里冒出来的。一般来说,会说出这样话的人,怎么说也不该是他们的母亲,而是若他有媳妇的话,媳妇自私点为了他说出这话却是情有可原的。

    “母亲,我如今又不是要死了,不过是受了些内伤。相比之下,大嫂下落不明,生死不明,大哥挂系大嫂的安危不是应该的吗?”

    尤氏瞥了眼小儿子,想小儿子的脑瓜是不是哪里傻了进水了。是弟弟,都希望自己大哥先照顾有血缘关系的家里人吧。这种有了女人忘了家里人的兄长要来做什么。

    要是普通的大嫂,朱理肯定也不是这样紧张。只能说,他和自己大哥一样,知道李敏的安危,可谓是关系到太多利益和大局了。说了这话,眼见尤氏还是不肯承认的表情,朱理拉高被子

    扭过头。

    尤氏在他背后冷冷地说:“我知道,她对于我们护国公府很重要,否则,你大哥也不会说是这样格外看重她,也不会说宁愿忤逆我这个母亲,死后不肯纳妾,只是生怕她走。照我说法,你们都是惯她,把她惯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了。既然你们都知道她重要,别人会不知道。放心,那些人不会杀了她的。我看她遭遇几次绑架以来,都没有真的会被杀的迹象。”

    朱理实在是不想和尤氏争论,可是,尤氏最后那几句没人真的会杀李敏所以李敏遭绑不会有危险的话,令他有些无法忍受,道:“母亲,没有人劫持人质之后会善待人质的。母亲不要忘了,大嫂现在肚子里还有护国公府未来的世子。”

    尤氏心头真的是一时忘了这点,因小儿子这一提,方才意识到自己未来重要的孙子在李敏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男娃呢,说不定是个女娃。”尤氏扭着嘴巴,反正不太愿意承认。李敏自己也是让底下人不准说自己怀的是个男娃,这充分说明了李敏对于自己怀的胎儿性别心虚。

    朱理掀开了被子:“大嫂肚子里如果是女娃,不是母亲的孙女吗?”

    “她要是真生了个女娃,能继承护国公府吗?”尤氏对这点绝对是过来人,教训小儿子的一厢情愿,“不要说宁远侯府都出了那样的荒唐事,哪个人家不是这样?我当时,要不是生了你和你大哥,如果生的是个女娃,你们的爹,不照样把我休了?”

    朱理猛然怔了下,接着,越过尤氏的肩头,望到了窗户的糊纸上映上的影子。

    怎么可能说有了老婆不顾弟弟了。朱隶是急忙带了从药厂赶回来的徐掌柜,来看弟弟。毕竟徐掌柜跟了李敏,学了不少李敏的独门医术。公孙良生说朱理的伤比较重,所以,他想着,让徐掌柜在李敏不在的时候代替李敏给朱理看看伤,看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人刚走到弟弟所在的院子,结果,当着徐掌柜的面,被他听见了什么。

    尤氏见小儿子表情凝结住,顺着小儿子的目光转回头,正纳闷着,见到了大儿子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她顿时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徐掌柜,麻烦你给二少爷先看看伤。”朱隶的声音,听起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徐掌柜埋头拎着药箱进了屋里,一样是不见什么表情,走到朱理床前,拱了下手以后,再给朱理查看伤势。

    尤氏坐在凳子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犹如一只困兽。只见大儿子是转身就走了,好像也不想见她并且和她说话的样子,连打声招呼的痕迹都没有。

    一路向前疾走的朱隶,突然停住了步子。在他身后给他提着灯笼的胡二哥,只见他突然一个拳头,打在了就近的树干上。

    一拳头,是砸到百年粗的老树干摇摇欲坠,像是要被飓风刮倒。

    “王爷。”胡二哥的声音里,听起来也是难免一丝感伤。

    生儿子,哪个大户人家不是想要儿子的。可是,他打心里觉得,只有是他和她的孩子,是男是女都好。如果是男的,主要是可以减轻未来护国公府无人继承的难关。但是,如果毫无办法,真的是个女娃,可以将来找个入门女婿。再有,还不是有他弟弟在吗?

    为什么他母亲非要往牛角里钻呢?还把他死去的父亲都扯了进来?竟然说起他父亲的为人与那些俗人一样的品质!

    他简直快怀疑起,他这个母亲,当年究竟爱不爱他父亲的。

    “王爷,前面有个小凉亭。”胡二哥在旁细心劝着。

    他心里有多烦躁,连胡二哥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母亲,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在说风凉话。

    真真是,家里人都比不上一个外人。

    “走吧。”朱隶收起砸出去的拳头。

    胡二哥上前一看,见他拳头上被粗糙的树干给刮出一道血痕,急急忙忙,想给他拿条帕子裹着。

    “这点小伤——”朱隶阻止他拿什么上药什么的,他从小在军营里打滚,什么伤会没有,这点小伤,简直看都看不进他眼里。

    胡二哥却是执意把药递到他面前:“王爷,王爷您不在意,可有个人肯定很在意。”

    “谁?”朱隶正烦着尤氏或许会再找什么借口。

    “王妃。”

    胡二哥一句话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是会在意。别说她那颗做大夫的心肠,就她对于他,总是喜欢念叨他那条伤腿的话。

    之前凝结住冰霜的嘴角,不由之间化开来,在朱隶的喉咙里变成了一声苦笑:“你说的没错,她会在意。本王怎可令她挂心?”

    胡二哥悬起的那颗心刚刚放下。

    朱隶却是突然掉过头,像是若有所思看着他:“你这份细致的心思,是比伏燕都略胜一筹。”

    对此胡二哥不敢沾沾自喜,道:“奴才之前,虽然没有见过王爷和王妃,但是后来听自己妹子说,说王妃向奴才的妹子打听过奴才的性格。现在听王爷这一说,或许,王妃也是因为这点,向王爷推荐了奴才。”

    朱隶的眸子就此一眯,带了几许深意看着眼前这个人:“本王想的也是这样。你以后,更要好好地感激王妃。”

    “奴才必定全心全力为王爷王妃效劳。”

    前头,走来了一个人,见那人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朱隶的眉头,顿时拧了拧。

    李敏感觉到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有了一丝微动的痕迹。同时间,她们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

    “扶她们下车。”马车外,有个声音喊道。

    车帘子被人掀开以后,在李敏面前露出了一张人脸。

    这张人脸,可以说李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因为这个人,曾经就上次,背叛了朱璃把她卖给了黑风谷的人。

    廖姑姑看见了她,眼睛笑成了两条漂亮的新月儿,看来是心花怒放,说:“王妃,奴婢都说过,是主子,看见王妃,都是喜爱王妃,惦记着王妃的。”

    李敏坐了起来,脚踝上,是被对生铁的镣环给拷上了了,只有手没有受到拘束,但是,不意味她这只手,可以用手就把铁环给解开了。她再望到身边躺着的朱琪,一样是脚上上了铁镣。

    “不要怪我们少主用了铁镣,毕竟,王妃几次遭绑以后,都是跑的叫一个飞快。”廖姑姑说。

    “知道本妃跑的飞快,用铁镣就可以锁住本妃的脚了吗?”

    “这有,总比没有好吧。”

    李敏冷笑一声,这个廖姑姑的口才,倒是比上次好了不少。上次被她几句话堵到哑口无言,现在算是变精明些了。

    “原来,你真正的主子,是绑匪?”李敏慢吞吞地把脚移放到下面时说。

    廖姑姑不像上次身为朱璃的奴才给她穿鞋子了,是指着底下放着的那双棉鞋没有动,道:“王妃自个儿穿上鞋子吧。外面冷,哪怕是走一步,都很可能把脚冻着了。我们这个少主,可不像三爷那般怜香惜玉。”

    刚好,李敏可不想她这双脏手碰了自己。

    见李敏自己弯下腰捡鞋子穿,而且一点都不受到打击,廖姑姑俨然站在边上有些不悦。

    眼见榻上躺着的另一名人质没有醒,他们是叫来了个男人,把朱琪背下了马车。李敏抓着廖姑姑的手,下了马车。

    夜里看不清楚,只见有一盏红灯笼,孤零零地悬挂在前面的屋檐下,发出一点黄灿灿的光色。照着四周,依稀可见的是,四面高墙围成的小院子,前面一排屋子,四五间房这样,看起来像是有点家底的农庄模样。

    院子里的没有人打扫,是没到了脚踝。李敏踩进雪地里是冰冷冰冷的,只得尽快走着。

    随之,她和十一爷一块是被关在了那排房子里右侧倒数第二间房里。屋里烧了点木炭,稍微有点暖气,但是,显然,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这样一点温度,根本不足以御寒。

    对于平常在暖和屋子里呆惯的人,这种感觉更为明显。

    朱琪是活生生地被冻醒了过来,只觉得鼻头流下来的汗,可以直接凝结成条冰柱。

    李敏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用叫她们醒的了,因为在这样冰冷的屋子里,她们根本不用睡,一睡的话,绝对会被冻死。

    廖姑姑给她们拎来一个装了热水的铜壶,对着朱琪打抖的背影咧开一串牙齿:“十一爷要睡也没有关系。我们少主说了,十一爷大可以睡到皇上把赎金送过来。”

    朱琪从床上骨碌下,转过身,拧紧一双眉毛看着她:“我怎么看你好像在哪儿见过。”

    “十一爷没有眼拙,奴婢早先在皇宫里做过事儿。”廖姑姑假惺惺地冲她福了福身。

    “你在皇宫里做过事,主子是谁?”

    “奴婢在皇宫里的主子可多着了,有静妃娘娘,也有大皇子殿下——”既然李敏早知道这些事了,廖姑姑也就一五一十地坦白了。

    朱琪的眼珠子在她那张老脸上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儿:“你说你曾经是静妃的人,是大皇子的人?你为什么在这儿?”

    “因为奴婢是拿人钱做人事。谁出的银子多,就给谁做事。”廖姑姑拎着的铜壶往脸盆里注水。

    朱琪跳下床了,挨近她身旁,轻声说:“如果爷我出的银子最多呢,你给爷办事吗?”

    廖姑姑身体僵了下,转过头,像是不可思议地瞅了眼朱琪,接着,好像当朱琪是个傻子一样,只是笑着不说话。

    朱琪是把身上带的一块镶金的玉镯子都取了下来,对着她说:“这个给你,以后,还有的你收的。”

    “十一爷是在给奴婢说笑话吗?”廖姑姑伸手,推了镯子,“十一爷这点东西,奴婢真看不上眼。”

    朱琪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如此说来,你那个主子是富可敌国的主子了?”

    “奴婢的主子——”廖姑姑说到这儿,突然一个警觉,狡猾地收住口说,“十一爷不要套奴婢的话了。之前,奴婢在隶王妃那里已经吃过了一次亏,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说完,她抽身退了出去:“请王妃和十一爷在屋里呆着,哪儿都不要去。不是奴婢吓唬两位,外头真有狼,而且是不认人的狼。”

    朱琪走到了窗户那里往外张望,见外面院子里,是有一对绿幽幽的野兽眼睛,虎视眈眈地望着她们这里。

    李敏对此早看见了,在下车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是那头在太白寺袭击她和尤氏的白眼狼。

    看来这些人全都是一伙的。

    朱琪背负双手,戴着铁镣,在屋里哐铛哐铛地徘徊。

    李敏看着她走来走去,不由做了一声:“先保存体力。”

    “隶王妃,你是不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了?”朱琪回转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冷静。

    “其实这个答案十一爷心里也有数。”李敏拿着桌上的茶壶,喝水前先用手试了下水温,“这些人,都说了曾经在皇宫里做过,但是,又不受皇宫控制,想来想去,世上也只有一种人,可以如此潇洒自得,来去自如。”

    “如果是普通江湖人,当然是难免会贪图名利,要求我父皇答应他们什么条件。只要索取金银的,世上只有这样一种人,王妃指的是臭名远扬的死士吗?”说完这话有感而发的朱琪,回头见她要喝水,忽然一个箭步,到了她面前,拿手捂住她杯口说,“如今王妃身子不比常人,由本爷先试试这个水有没有问题。”

    “十一爷,如果水里有毒,无论是谁先喝——”李敏这话没说完,手里的杯子已经不容分说被对方夺去。

    朱琪一口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下去,拧巴的眉头似乎是用自己的舌头努力尝出水里有无毒物,暂时不见有的情况下,依然叫李敏等等,道:“隶王妃,万事小心第一。再说,你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某人要把本爷恨死了,不止是要拿刀杀了本爷,是要把本爷的尸体都拉出棺材鞭尸。”

    李敏当然知道她口里说的某人是指的谁,不由间低声说:“十一爷千里迢迢来到燕都,为的就是见这个某人吗?”

    朱琪蓦然脸蛋红了下,稍作掩饰,道:“本爷这哪儿是——”接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望向李敏:“隶王妃是什么时候知道本爷的身份的?”

    “从一开始,第一次见面见到十一爷的时候。”

    朱琪的嘴巴张成个大圆没有能合拢。

【198】目的是什么

    “你真是神人,隶王妃。”说这话的朱琪,不管脚镣,跳到了李敏身边,低声说,“我怎么感觉你和我八哥就是绝配呢,当初给你机会多好,隶王还没有回来——”

    “隶王有没有回来都好,你八哥心里早打定了主意,只有我嫁进了护国公府,才更加能显示出价值。”打断老十一这话以后,李敏给自己重新倒了杯水,要杀她们,何必在水里下毒这么费劲儿,直接一刀砍了。她们现在是阶下囚,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说,这个老十一是拿借口想和她靠近乎。

    朱琪拧巴拧巴眉毛:“你是不了解我八哥,我八哥多好的一个人。”

    “十一爷也是个聪明人,那我问问十一爷,为何八爷要把你送到燕都呢?因为你对八爷死缠烂打,八爷被你一片痴心感动?你八哥就这么一个爱感动的人?”

    “为何不是?当初我八哥救助刘嫔的时候,你也知道的,莫非我八哥是一个具有同情心的人,否则何必救助刘嫔?”

    “刘嫔的事儿,你不说我还真不想提。只能说,刘嫔那事儿,让我益发确定你八哥,八爷是一个心计犹如毒蛇猛虎的人。”

    “胡说!你有什么证据?”朱琪眼看像是被她这话气着了,极力地为自己八哥义愤填膺。

    “我问你一句,刘嫔为什么逃出皇宫以后要自杀?”

    “这你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刘嫔身子不好,怕自己的事给别人连累。”

    “是,我是这么说。但是,只要你仔细想一下,就知道这里面不合逻辑。要是刘嫔一早打算了不想拖累别人,何必费尽心思去拉扯上没有关系的常嫔,用尽心力逃脱皇宫,一早跳井不就完了。莫非,我能当着你常嫔的面,说事实上逼死刘嫔的人是你八哥,因为你八哥嫌弃刘嫔这样一来,是把他和他母亲拖累死了,要知道母累及子,常嫔一出事,你八哥不得一块儿遭殃?所以你现在应该知道你八哥欠我的是什么人情了。我并没有把刘嫔这条命救回来,你八哥何必对我感恩到五体投地?你不觉得这里面很多都不符合逻辑,很奇怪?”

    说到底,八爷欠她李敏的,是感激她当时没有当着常嫔的面,拆穿这些都是他做的鬼。

    朱琪像是猛地打了个激灵。

    李敏吹着杯口的热气继续说:“你八哥是很会做好人,特别喜欢在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人面前做好人,比如说,在你十一爷面前,在他母亲面前,常嫔毕竟是你八哥的母亲,你八哥总不能吓坏了自己母亲吧。更何况,常嫔是从江湖误入皇宫的一只飞燕,江湖里带来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正义之气,想要一时摒除不是那样容易,你八哥,想在常嫔面前做好儿子的心情,我相信你也能理解。你要是不信这一切,可以去问问你九哥。”

    九爷。九爷看似和他十一爷一个样,整天跟在老八后面,好比老八的跟屁虫。但是,朱琪其实早知道,他那九哥,不见得对他们八哥那样忠心。

    “是吧,你八哥为了拉拢你九哥,安排了一个江淮歌女,送到你九哥府里面去了。你认为,真的只是拉拢之举吗?你九哥也不是傻的。把那歌女高兴纳下,收入囊中,要是不这么做,怎么显得他对八哥那份忠心没有什么变。”

    朱琪全身像是被冻得不行了,跳到了一边去,恨不得刚才没有听见李敏这些话。

    她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因为一个是她八哥,一个是她九哥,都是自小到大对她最好的兄长,比她亲娘对她还要好。她早把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李敏瞧她这幅突然变成刺猬的模样。要说老十一,也不是个蠢蛋,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内幕,不过是一直装作不知道罢了。毕竟是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是被那个用心歹毒的老八有意培养出来的一颗棋子。

    老八用每个人都好,当然都是有他的用意的。这样说,老八把十一和朱永乐送过来,真的只是同情这两个女子美好的爱情吗?把脑袋砍下来,都知道不可能是这样的事实真相。这点,朱琪心里应该有个底细的。

    选择吧,关于爱情,或是亲情?

    天气很冷,没有暖气的屋子里更冷,为了保持温暖,除了在自己身体上加棉被以外,更重要的,无疑是起来活动,把持神经不要被冻结了。当空气中传来一声狼的嗥叫时,朱琪迅速地再次冲到了窗户前面。

    那声狼嚎,显而易见不是院子里趴着的那头独眼狼发出来的。独眼狼听见了像是同伴的叫唤声,转动了下尖锐的狼耳朵,两只绿幽深不见底的眸子眯成了两个弯月儿。

    “好像不是独爷?”廖姑姑打开窗户一样往外张望时发出的声音,传到了隔壁。

    原来这头独眼狼有名字,叫做独爷,霸气横天,挺符合形象。

    独爷摇了摇大扫把一样的狼尾,像是一丝懒惰,也像是对院子外传来的那些勾引它出去的叫声表现出不屑一顾。

    上当的事儿,做一次就够了,论及下一次,俨然不是这头聪明的老狼具备的条件。无疑,独爷比起白毫的年纪要大的多,能不能比白毫聪明可能说不上,但是,论人生经验绝对是比白毫多得多。不会再轻易中了他人的道。

    李敏看着都不得不想,如今,那头骄傲的狼王,应该是遇上今生以来最强劲的对手。眼看,这头经验十足的老狼,绝对不是一个好应付的家伙。

    隔壁屋子里,坐了好几个人,都是盘着腿坐在烧炭的炕上。

    廖姑姑重新关上窗户以后,走到屋角里放着的小红泥炉,提起要冲茶的铜壶。

    几个预备好的杯子里,放的都是上好的茶叶碧螺春。到了冬季,这样的茶叶,春秋夏季出自江淮,保存好送到隆冬的北燕,价格不用说肯定是不菲。

    茶叶的香气是有的,比起春茶的甘甜,秋茶那种涩苦,不言而喻。

    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子打了一声喷嚏,拿了条干净的白帕子捂着鼻孔。他身上,里头套的还是那套僧人的灰袍子,头顶上戴的帽子下面是一个剃光的和尚头。

    有人说他不是真正的和尚,真是冤枉他了。他是绝对真正的出家人,而且法号从来没有变过,是叫做弘忍。他也从来不杀生。倘若真要杀生的话,光是在太白寺呆的那几年,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毕竟他周身的武艺,比起北峰老怪,并不逊色。

    廖姑姑把倒好的第一杯茶,送到他手里。

    弘忍不敢接过,说:“先给少主吧。”

    廖姑姑笑着说:“少主说先让你喝。”

    听见这话,弘忍对中间坐着的年轻男子拜手,接过了茶。

    李敏后来才知道,那个被这群人叫做少主的男子,又被称之为屠少。屠这个姓氏,虽然听起来好像不太好听,像是说屠夫,但是,绝对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姓。历史上许多名人,出自的也是姓屠的。

    屠少身边,那个听朱琪说,把朱琪俘虏过来的男子,也是在马车里当着她面和屠少说话的人,被廖姑姑叫做了兔儿爷。

    兔儿爷在古代的含义那真是很不好的,比起青楼里的女子更加不堪。由此,李敏判定,或许只是个谐音,应该叫做屠二爷。

    再说那个被她借力打力脑袋撞出个大窟窿的人,叫做长图的,据说流了太多的血,躺在屋子里还奄奄一息,到至今都不敢相信自己是被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打倒的。看来也是个很自傲的人。

    这都是一群非常傲气的人。别看廖姑姑那把嘴巴油嘴滑舌的,舌锋之间饱含的,无不是一股谁都看不起的傲然。

    听许飞云说,死士,大多数,还真的是像这伙人一样唯我独尊,连皇帝老子都不被看在眼里。

    拿了皇帝的银子办事的死士,比比皆是,比如说,之前潜伏在太白寺里,据说是给万历爷收买来办事的弘忍,被揭穿以后一路逃命,逃回到了组织里来。

    不过,不要就此想着,这个弘忍就是万历爷的人了。不是,死士从来不是任何人的人,死士,只是拿人钱给人办事而已。像廖姑姑,做完了静妃交代的事儿,拿静妃和三爷的影子,私底下因为拿了大皇子的贿赂,所以把她李敏卖了,算是一举两得。

    廖姑姑也不怕后来事情暴露以后三爷想拿她怎样,因为,她早就逃之夭夭了。三爷不见得肯费那么多劲儿来找她。

    只是这桩买卖,到底没有能做成。让廖姑姑郁闷了好一阵子。黑风谷被护国公端了,害得她快要到手的银子全飞了。

    弘忍也一样,中间陆陆续续收取了万历爷不少银子,结果,这会儿一穿帮,没有收入了,只得另谋出路。

    死士做事的原则就是在这,可以轻而易举地换主子,不管之前的主子对待自己如何,反正,不认主子的。弘忍永远不会因为这个,回头去找万历爷谈判,说是要万历爷补偿他。做死士的,真的像出家人一样,把什么事情早看透了,看的一清二楚了。

    弘忍噶了杯里一口茶后,感叹着说:“这会儿溜也好。京师里那位主子,说不定为了以防万一,早想着法子把我先灭了,杀人灭口。”

    “你这些年,没有从皇上拿到银子,也应该从行贿的富贵人手里,拿到不少回扣,中饱私囊,赚了不少。”廖姑姑酸溜溜的口气说,总觉得弘忍接的这个买卖,无论如何都轮不上吃亏。

    “你不用羡慕我。”弘忍说,“我这都是听少主安排的。你的那桩买卖,其实也不错,只是,你没有把事情办好,怨不得人。”

    廖姑姑鼻孔里哼一声,不予置评。她这个活儿好不好做,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说句实话,弘忍是比她艰苦多了,在太白寺呆那么多年,不能吃肉,天天吃素,熬到今天,实际上真是不简单。

    盘坐在他们中间的屠少,一直是采取闭目养神的姿态,好像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等屋子里都安静了,冰冷地张开那对刻薄的嘴唇:“找个人,去通知买方。”

    “少主是决定和东胡人做这笔生意了吗?”屠二爷问。另外两个人,弘忍和廖姑姑,却都是没敢吱声的。

    “不做吗?”屠少抬起左边那条眉,眉头上方的红疤像是青筋弩张。

    屠二爷不由自主地畏缩了下去,假笑道:“是的,要不是,我们把人绑来做什么?”接着,屠二爷慎重地再问:“少主应该是不准备把人交给东胡人吧?”

    “交给东胡人做什么?”屠少反问他们所有人一句。

    如果他们想把人质卖出去,买主一定不止东胡人,京师里的那位主子或许开价更高,而为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朱隶更是全力以赴。

    “到了冬天,东胡人的收入不见得是好的。”廖姑姑说的最实际,“他们自身在草原上养牲畜的,到了冬天,冻死的冻死的,饿死的饿死。再有之前,得罪了燕都的城主,不被允许进入燕都做生意。这笔损失可大了。可能到现在,他们都找不到法子来弥补这笔亏损。他们的可汗,对于隶王,算是要恨之入骨了。”

    “恨?”屠少嘴角上一抹显而易见的嘲讽,让廖姑姑嗖的没了声音。

    什么恨不恨的,对那些统治者来说,永远只有利益相争,所谓的爱恨,根本不成立。当然,对于他们死士来说,更谈不上什么爱恨了,永远只有眼前的金银财宝,以及自身的安危。

    屠二爷走了出去,拉住了院子里拴着的一匹马,骑上马,扬鞭出门。

    廖姑姑继续煮茶。弘忍诵经。

    躺在屋里头的长图睁开了眼,看着屠少,说:“少主,那个女子,不简单——”

    屠少闭紧的面孔,看不出表情。

    弘忍听到这里,接上一句:“太白寺的方丈,都力挺她。”

    “少主真要把她还给隶王吗?”廖姑姑一样发出质疑。

    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通过墙壁传过来。古代的墙,隔音效果,肯定是很一般的。只要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一点,基本对面的声音,稍大一点的,都能传到耳朵里,大致隔壁的人在议论什么话题,都一清二楚了。

    朱琪贴在墙上听了半天,发现,人家根本都不把她老十一看在眼里,张口闭口,谈的都是李敏。本来,人家要抓到人就不是她十一,只不过她十一自个儿撞进来的。

    听完,朱琪回头对李敏说:“他们把你绑起来,好像是因为东胡人给了他们报酬。”

    “你都说他们是死士了,要做生意的,没有买主,无利可图的话,他们何必冒这个险?”李敏掰指头都能掰出来,能雇佣死士抓他们的人,不也就那么几方人马。

    朱琪想的也是,这样说,这群人是暂时不会杀她们两个的了,但是,终究得想法子从这里逃出去。

    相比朱琪在屋子里一直来来去去没有停止的动作,李敏是几乎没有动作。

    没过多久,负责联络东胡人的屠二爷,骑着马儿回来了,回来时,在他身后带了一辆马车。

    朱琪再次在窗户上的糊纸用指头戳了个小孔,向外偷窥着。见马车停在院子里以后,从车里面走出两个汉人打扮的东胡人。一个年纪老一些,一个年轻轻一些。年轻轻的,她像是在哪里见过。

    当她和李敏描述外面的场景时,李敏不假思索道出这两人的身份:“二汗乌揭单于,十一爷应该在万寿园里见过。另一个,据说是兰氏部族的长老。”

    “二汗都来了,看来这回东胡人又是想闹出什么动静。”

    乌揭单于到燕都来,其实有些出乎李敏的意料。因为,这个二汗,上回受了她老公那一脚,据说伤的挺严重的,养伤需要时日,亲自带队到这里,是不是有些拼过头了。不过,联想到上回东胡人来劫囚,想把呼延毒救回去,结果无功而返。再派人来接呼延毒的话,也只能是派出二汗了。

    走下马车的两个东胡人,打量四周的环境时,几乎是一眼,都发现到了李敏所在的屋子。

    兰长老不禁和乌揭单于对了个眼神:这群死士,确实有那么一点本事。竟然能在隶王的地盘上,把隶王的老婆都给抓了。

    “请进。”屠二爷对两个东胡人掀开了另一间屋子的棉帐,道。

    两个东胡人倒也不敢在这些听说是阎罗王都不怕的人的地盘上造乱,规规矩矩地进入了那个屋子里。

    随之,屠少带着人,先到那个屋子里与东胡人进行第一步谈判了。

    杀价砍价,朱琪用力地竖起耳朵听,似乎能听见双方人马都有暴跳如雷的兆头。她心里只紧张一点,不会为了银子,这些死士真把她们两个交给东胡人了。如果真是如此,她必须抢在前面,告诉他们,她的父皇万历爷,出的价钱绝对比东胡人高。

    在紧张的要死时,朱琪转头一看,见李敏还是安然地坐在椅子里,不禁都有点困惑了:“隶王妃,你不怕?”

    “怕什么?他们不会把我们交给东胡人的。东胡人出不了那么高价钱。”

    “可是他们把东胡人找来了——”

    “可能是说另一桩买卖吧。”

    朱琪听她这话,真是一头雾水了。买卖不就是,他们劫持的人质吗?就她们两个。难道,他们还劫持了谁?

    屋子里,兰长老把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了谈判的桌子上,说:“这是之前说好的余款,该把人交还给我们了。”

    屠少冷漠的目光,扫过那一袋金子,像是毫无兴趣。

    “怎么,嫌少吗?”兰长老不悦地说,“听说你们做买卖最讲究诚信,否则,我们二汗也不会找上你们。”

    “诚信不是我们没有,是你们没有。”屠少冷清地打断对方的话。

    “这袋金子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余款,怎么是我们二汗不诚信了?”

    屠少不说话,可见是懒得废话了。屠二爷嘴角弯弯,眸子里却是犹如箭一样,锐利地扫过眼前这两个狡诈的东胡人,道:“我们屠少和你们二少做的交易,说好了,是要你们东胡人的战马。你们拿黄金来,算是什么意思?”

    “按照市价,我们的战马一匹值多少银子,我们二汗亲自算过的了,你们可以自己再算一算,绝对没有坑你们一两。”

    “说好了,要战马。黄金我们屠少没有兴趣。你们只管把最好的战马送过来,我们屠少亲自验过了,马没有病,没有其它异常,达到我们屠少想要的标准,我们自然会把人送回给你们。”

    对方黄金都不要,只要他们东胡人的战马!虽然江湖里早有传言,这群死士有点怪,和人做生意,都是最精打细算的。应该说这群人是过于聪明了吗?知道他们东胡人的战马,是最好的,一匹汗血宝马,价值连城,哪里是黄金可以买到的。但是,普通人买战马做什么?

    死士不是都靠伏击吗?靠战马?战马应该是在战场上的价值最高。

    乌揭单于的眼光,在对面的男子深刻的五官以及额头上那条红疤来回打量。

    对于东胡人的质疑,屠二爷更是放声大笑:“拿了你们的战马做什么事,用得着你们管吗?我们屠少反正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兰长老对此都咒骂起来了。亏本?这袋子黄金,够他们不亏本的了。竟然还说亏本,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我劝你们,不要因小失大,捡了石头丢了头牛。我们屠少,本来还想给你们再介绍一桩你们感兴趣的买卖的。但是,凭你们这种信用——”

    两个东胡人身子骤然一凛,不用说,都是想起了关在另一个屋子里的李敏了。

    转过身,乌揭单于和兰长老小声密谋了起来。

    看这个情形,也知道这群东胡人上钩了。

    半柱香以后,廖姑姑先到了李敏她们所在的屋子里报信,说是有个病人要过来,想请李大夫为其看病。至于李大夫的诊费方面,廖姑姑说不用担心,屠少会分一些给李大夫的。

    这大概是李敏听过的,最有意思的绑架案了。绑匪绑了她们来,不是为了交换赎金,而是把她李大夫当成给人治病的摇钱树。

    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屠少。

    “行。”李敏一口答应。

    朱琪瞪着眼看她。这下答应不怕没有问题吗?毕竟是东胡人,与大明人势不两立的东胡人。

    穿过门帘走进来的乌揭单于,身着一身汉装,却毫无违和之感,操的那口大明汉语,流利到好像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

    “隶王妃,上次一别,有许多话,本人没有能来得及和隶王妃说。”

    在乌揭单于说客气话的时候,廖姑姑把一个药箱拎进屋内。想必,让她给人看病的计划,是很早以前这群人都计划好的了。所以,才提前给她连药箱都准备好了。

    廖姑姑把药箱放在了李敏脚边,说:“王妃看病人还需要的东西,这里没有的,尽管开声,少爷会帮王妃找来。”

    是很想看她露一手医术?

    “少爷客气了,本妃为阶下囚,怎敢要求诸多?”

    被李敏一句话堵了嘴巴,廖姑姑悻悻然地撇了撇嘴角:“王妃其实不用这样苛刻对待自己。我们少主是个蛮好心肠的人。”

    是,十一爷不是经常也说八爷好心肠。

    李敏淡淡地嘴角一勾,并不接话。

    廖姑姑无趣地走了出去,但是,必定是在门口或隔壁窃听着。

    李敏开声,对乌揭单于道:“既然二汗是来本妃这里看病的。本妃身为大夫,定是遵守大夫的职业操守,为二汗保守病人该保有的秘密。”

    只见李敏这话落地以后,站在他们两人身旁的朱琪都愣了眼。只因李敏开口说的不是汉语了。

    贴在门上听话的廖姑姑大吃一惊,仔细听着,确定李敏开口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以后,回头跑进了隔壁屋里。屋里那几个人,一样是面面相觑。

    弘忍说:“传言道,隶王妃会说东胡人的话。少主,你不是也会几句东胡人的话?”

    屠少的脸色,在屋里那点烛光下面,像是隐隐约约镀上了一层铁青。

    东胡人里面,部落众多,虽然,冒顿单于有打算把东胡人内部的这个混乱的局面结束掉,统一部族语言。但是,这项工作不是那么容易推广的,可能要持续好几代。并且,各个族落里面的方言,定是会流传下去甚久。

    李敏对乌揭单于说的是方言,方言对于东胡人以外的人来说,哪怕是东胡人自己,都因为部落之间的方言差异,并不能听懂。所以,仅从进行贸易的东胡人口里学来的那点东胡语言,怎能与李敏此刻说的方言相提并论。可以说,他屠少说是会东胡语只是皮毛,李敏这可以叫做语言专家了。

    不说这些外人差异,东胡人自己,都表现出相当的吃惊。只见乌揭单于那双犹如深海瑰宝一般的湛蓝眸子深深地眯紧:“其实,从第一次遇见王妃,知道王妃会说我们东胡人的话以后,我一直在想,或许,王妃不是大明人,是我们东胡人?”

    “本妃不是东胡人,这点二汗尽可以放心。”

    放心两个字,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乌揭单于脸色骤然一变,几乎是要咬下牙齿。

    这个女子,该有多了解他们东胡人。东胡人是不像大明人。传统的汉族系统,规定了,只有男子可以继承皇位,统治天下。东胡人不是,东胡人的历史上,是曾经有女皇制的。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当上部族首领和帝皇,表明了东胡人内部对女性的一种平等看待,虽然,只是限制于贵族内部。

    像她这样的奇女子,倘若真是东胡人的话,对他乌揭单于来说,必定也是个很不小的威胁。

    外部的威胁从来比不上内部竞争的惨烈。

    “二汗坐吧。本妃一边给你看病,然后,有些什么话,二汗也可以说。”李敏说着望了下他的脸,几乎不用考虑,脱口就出,“二汗的脸色看来不太好,莫非是伤及肝脏了?”

    那一脚踹在腹部。腹部器官之多。只能说他偏偏被踹中了那条肋骨下面伤及到了要命的肝脏。这话,巫医是研究了好久,才得出的结论。结果,她一看他脸,却已经是一清二楚。中原医学之神奇,一直是他们东胡人既爱又恨的。

    “隶王妃对本人的伤,有没有什么法子?在我们那里,巫医说,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二汗是觉得每逢吃了东西,恶心欲吐?平常劳作的话,也有气虚气短,头晕脑花。”

    眼看她句句说中了重点,乌揭单于点了头。

    李敏却是沉思了一下,道:“二汗这个病,看来远远不止是因为伤而已。”

    “什么?”

    “二汗身边部族里的人,是不是,也有一些与二汗相似的症状,比如说,腹痛难忍,尤其在春秋季为高发,冬季好一些。有些人不止腹泻,而且大便不畅。”

    乌揭单于愣住了。说起来是有,这样的症状,在部落里,是常见的。但是,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一般只以为是吃东西吃的不对,养一养就好了。

    为何李敏会得出这个结论?

    “二汗的皮肤偏黄,而且,瞳仁虽为蓝色,所以,一般大夫倘若不仔细诊断,很容易漏诊,二汗的巩膜是黄的。在医学里面,这样的症状俗称黄疸。如果,二汗仅是因为外伤所致的肝病,黄疸进程应该快速,而不是上回,在本妃见到二汗的时候,已经发现二汗的黄疸症状。外伤导致的肝脏大出血的话,二汗也应该早已命悬一线,而不是如今能走能动,再说二汗的肋骨并没有全断。从中可以看出,外伤,只是加重了二汗本身固有的病症。”

    听她说到这里,乌揭单于已是浑身冷汗,感觉被她这话剥了一层皮,在她面前暴露无遗。

    李敏接下去说的话,可是令他的神经一瞬间绷紧了。

    “你们可汗,找本妃去东胡部落里为贵人诊病,莫非是为的可汗自己?”

    乌揭单于抬起的目光里,明显地划过一抹杀机。

    看来是没有错的了。东胡人部落里,要发生一场比战争更可怕的杀戮了。而这场杀戮,正是大自然赐予的,和战争没有什么关系。比敌人更可怕的人类的敌人,正是疾病。像乌揭单于此刻身上患的,叫做阿米巴。

    阿米巴,曾经在人类历史上,杀死的人,可是会少。尤其在古代医学未发达,卫生条件又差的情况下,无论对于平民百姓,或是军队,都是一大凶手。

    这个病,说起来,平常不急性发作的时候,很多人,都把它忽略掉了,就像他们东胡人。但是,即使是慢性,也会让病人逐渐消瘦,营养不良,乃至消耗掉所有的体力,如果不查明原因,没有能对症下药,分分钟钟也是死到不明不白的。所以,到至今,可能他们奄奄一息的可汗,都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儿,怎么会得了一种不明不白的怪病。

    治这个病,其实也很容易。土方子,吃大蒜。其余的,重病的话,对症治疗。更重要的是,把环境卫生搞好了。

    只是,如今无意中得知连对方的可汗都得了这个病,如果帮着他们的可汗治好了,岂不是对他们大明人不利,对她老公不利。

    “王妃既然都说得出我的症状,说明是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肯定有法子可以治好我的病,请王妃说出这个法子,本人一定涌泉相报。”

    “二汗如此诚意,本妃难以拒绝。二汗也知道,如今本妃是身陷囚笼。”

    乌揭单于眸底里闪过的一抹光,好像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嘴角微微一勾:“王妃这个不用担心,既然知道了地点,我派人过来,这里的人武艺再强也好,定是寡不敌众。”

    “这样说,二汗分明低估这群人了。”李敏道,“既然他们都能把我们劫持出了燕都,你们东胡人,也不可能说派大部队在护国公眼皮底下来救人。”

    “王妃是要我们和护国公合作吗?护国公不一定信我们的话。”

    “本妃也有想到这点。所以,如果二汗拿了本妃的东西去和护国公交涉的话——”

    朱琪在旁边,始终是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只观察到这两个人的面部表情都是高深莫测的,让人捉不到头脑。

    到了后来,乌揭单于是在李敏这里看完病了,带了李敏开的一张药方子离开屋里。朱琪马上坐到李敏身边,用眼神询问:你当真给东胡人看病了?

    “大夫给人看病,讲究的是职业道德,不能说对方是什么人就不给看,再说,我们现在是囚犯,能顾得上其它吗?”李敏说。

    想她这话说的也对,朱琪想知道的是,她除了和东胡人说治病的事,还说了什么。

    隔壁那几个人也一样,在李敏开口用东胡方言与对方交涉的时候,都基本猜到李敏是想利用东胡人逃了。

    “真是不怕死的女子。”屠二爷忍不住唾了一口。

    这是他们至今遇到过的,最棘手的人质。

    廖姑姑对此也是肯定的语气:“王妃是个可怕的人,在黑风谷的时候,与隶王里应外合,把整个黑风谷给吃了,然后,连皇上对此都说不上话。”

    “你意思是说,她会勾结东胡人,联络护国公,把我们一网打尽?”弘忍觉得这个结果几乎是不用多想的。为今之计,他们肯定是要把李敏带起来马上逃。

    几个人,均望向了中间坐着始终不发一言的少主。

    廖姑姑看着屠少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由在喉咙里滚了滚口水,可以说到至今她心里都埋了一个疑问。

    因为此次行动是屠少亲自策划亲自出马,所以之前,她和弘忍都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到后来,见屠少把李敏都给劫持来了,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儿,直接是让她百思不解。

    屠少抓李敏,按照屠少口漏的,貌似也不是想李敏卖给朱隶以外的人,屠二爷还说了,说是借几日之后可能把人质还给朱隶。如此一来,屠少为什么抓李敏?

    不为高昂的赎金,无利可图的事情,屠少做来是为什么?根本不对劲儿。

    事实上,因为对方临走前给朱理放的那句话,说是不要求赎金什么的话,才真正地让朱隶身边那批谋士全部揪起了一颗心。

    绑匪想要的什么,如果绑匪什么都不想要,怎么可能费劲地绑架人?于是,目的显而易见,只剩下一个了。

    护国公府谋士们聚集的议事厅里,是鸦雀无声。

    岳东越瞧了瞧外面的动静,确信朱隶还没有回来,才敢走到公孙良生旁边悄声商议。

    “公孙,那些人,如果图的是想让王妃给人治病,但是,不是东胡人,不是皇上,只是一群死士的话,这是说不清楚的。”

    公孙良生白净的书生脸,早已变得一片铁青的冷色,拳头在袖管里捏紧,真的生怕,整件事儿,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岳东越继续往下述说着众谋士心里面最大的那层忧虑:“王妃的医术,很多人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亲眼所见。倘若是亲眼所见了的话,往往让人大吃一惊。王妃,是具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这一点,对于皇上,对于东胡人来说,都是一件既可怕又庆幸的事情。毕竟皇上,和东胡的可汗,年事都已经不年轻了,对王妃还下不了狠手,但是——”

    但是,如果有人,就是奔着李敏有可能把人救了的本事,不想某人活着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是把李敏给——

    对此,岳东越在黑风谷里面呆过,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之前,王妃被抓到黑风谷时,不少买家过来黑风谷协商这场买卖,不见得,个个都是为了让王妃给人治病,像东胡人里头,还有和可汗争锋相对的敌手。”

【199】我爹是谁

    紫叶在春梅的房里坐着,一块焦急地等待李敏的消息。

    在听见有脚步声进出院子时,两个人犹如惊弓之鸟站立起来,却见推门进来的人,是尚姑姑。

    “王德胜呢?”尚姑姑问她们两个。

    屋里那盏微小的烛光没有办法照清楚尚姑姑的表情,紫叶和春梅互相看了眼。紫叶说:“尚姑姑,您忘了?王德胜随大少奶奶出去的,至今未归。”

    尚姑姑好像想了起来:“是,说是送药坊的人回去,结果没有回来。可能和徐家人一块在药坊等消息。”

    “尚姑姑找王德胜?”紫叶一口吃疑的语气。

    “我这是老了,忘性大了,只想他是陪大少奶奶出去的或许能知道什么事儿?”

    紫叶和春梅听她这一说,貌似是她在外面听见了什么不太好的新闻,两个人的心悬挂着。

    尚姑姑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走了。紫叶一屁股坐到了炕上,由于尚姑姑是李敏的娘家人,和她不熟,春梅应该是熟悉点的,问:“春梅姐姐,听说尚姑姑以前是皇宫里的人。”

    “都是这样说的,应该不会有错。”春梅说这话的口气,却不是那样肯定,要说对尚姑姑最了解的人,应该是把尚姑姑带来的李老太太。

    “姐姐知道尚姑姑以前在皇宫里是服侍哪个主子的吗?”

    可见紫叶是问到了重点。既然在宫里做过,肯定是有过主子的,否则怎么混。但是,偏偏是没有人知道尚姑姑是在皇宫里跟着哪个主子讨得生计。

    春梅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貌似,大少奶奶问过,可尚姑姑也不说。”

    “这么神秘?”紫叶皱了把鼻子,“不是有鬼吧?好比那个王德胜。”

    “你说什么?”春梅惊觉她话里的内容暴露出来的信息。

    “姐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紫叶咬着小嘴角说,“真难以相信,姐姐和念夏姐姐,听说关系最好,居然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春梅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和念夏感情好,只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在尚书府里开始已经是一直跟随李敏的人。可谓是同患难共艰苦过的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知道什么了?”春梅伸手拽了下紫叶衣服上的摆子。

    “当初,你们和大少奶奶来到护国公府以后,咋俩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紫叶含蓄地说着。

    春梅听明白她这话,那时候,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是不怎样,到如今关系稍微有所好转,但是,本质上,一边是李敏娘家的人,一边是护国公府的人,有种对立的关系是根深蒂固没有办法变的。以前,紫叶定是奉从谁的命令暗中盯梢她们这伙人的,现在可能好一些,没有那样刻意地敌对。

    现在紫叶这样一说,是说当初紫叶盯梢念夏给看出什么端倪。刚好,念夏失踪到现在,是无踪无疑,连尸骨都没有,伏燕落力找到现在也是毫无消息,早就让心里面不禁打个问号了。

    春梅的心口怦怦跳着。记得自己在尚书府的时候,听府里很多人说过,说念夏和王德胜都是死脑筋,什么样的死脑筋,甚至有人说这两个人是疯子,不像常人的疯子。

    只要是关系李敏事儿的事,这两人都能顿时变成疯子。

    对主子忠心耿耿是家奴的本分,这本来是没有错儿的事。但是,家奴也是普通人,一般来说,哪怕是衷心护主,没有必要到变化成疯子的地步。即有些时候做出来的事儿让人看着觉得疯狂,不可理喻。再说一般人家的家奴,不会说忠心到臣子的地步。

    归之是有些奇怪。

    “我告诉你。”紫叶贴着她耳边说,“有一次,念夏出门,我以为她是去找王德胜。她确实是去找王德胜。每个人,都不是觉得他俩之间有点啥吗?”

    说的是王德胜和念夏在谈恋爱,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认为的,连李敏都是这样认为的。她春梅更不用说了,很是羡慕这对鸳鸯。

    “你猜我看到他俩做啥了吗?”紫叶暗示地眨了眨眼睛。

    “啥?”春梅一抬眼,完全不确定的口气。

    “姐姐你真有意思,怎么不联想到那啥了呢?姐姐看过春宫图没有?”

    春梅推了她一把。

    紫叶笑眯眯地得了逞以后,连说:“姐姐别恼火。我说的是实话,大实话。真的,姐姐的年纪已经是待字闺中了。”

    “不要胡扯,说正经的。”

    “我说正经的。”紫叶沉了脸色,“念夏是找王德胜要东西。”

    “什么东西?”

    紫叶挽了挽袖管:“好像他们俩个,手臂上都有印记。那个印记在念夏姐姐手臂上好像有点模糊了,她让王德胜拿了什么药洒在手臂上。”

    春梅的脸上一怔,怀疑这个小姑娘是在编故事呢。

    “是真的。我一看不对劲,拔腿就跑。后来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在做梦。之后再一想,莫非这两人因为情谊深深,深怕以后不能在一起,主子不同意,结果,先彼此烙下印记表明是彼此的人。想到这里,我也就没有把这事儿对外说了,不想坏了人家的好事。”

    说到这里,要说到大明人的风俗习惯之一,有些俗人,尤其是江湖中人,特别喜欢在身体上留印记之类的,情侣之间留印记的习惯时有听说,是不稀奇。

    这样说的话,紫叶看见的,可能只是念夏和王德胜之间在调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春梅的心口却是砰砰砰直跳。

    再说李敏她们被囚禁的地方,送走了东胡人。劫持她们的绑匪,好像有了决定。

    一群人肃立在屠少面前,等着屠少发布命令。屠少放下两条盘坐的腿,吩咐起来:“弘忍,长图的伤没有好,人很虚弱,你亲自护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是的,少主。”弘忍双手合十,念了句哦弥陀佛。

    廖姑姑翻了翻白眼,只知道少主这一吩咐,是替代性地再一次让弘忍顺理成章逃脱了杀生。

    屠少继续说:“东胡人这一走,八成是不会顺了隶王妃的意思,去通知护国公,更有可能是,亲自带人来,打算在我们手里把人质劫走。所以,接下来,我们要立马转移地方。在此之前,有必要拖延一下东胡人汇合的时间。”

    东胡人来的,肯定不止是乌揭单于和兰长老,人数最少有一个分队。对于看起来只有几个人的寥寥可数的他们而言,算得上是人数众多了。而且东胡人有快马,这点最让人畏惧。

    屠二爷对他一拱手,说:“少主你带人质先走,我带其余兄弟去挡一下东胡人。”

    廖姑姑自不用说,要和人质一块走的了,好照料。可是,到现在,廖姑姑心里的疑惑仍旧不能破除。

    他们把人质转走,但是,不和人做买卖的话,绑着人质做什么?

    眼看屠二爷和弘忍背着长图先离开,廖姑姑走出屋子时,被迎面的冷风一刮脑子,似乎意识里马上清醒了不少。那一刻,冷飕飕的寒风好像刀子刮着脖子,与她脑海里闪现过的念头似乎是重合在一块了。廖姑姑忍不住全身打了个寒噤。

    没错的了。其实这个答案不言而喻。没有用了的人质,当然只能是——撕票了。

    他们少主显然是打了撕票的主意,才亲自出马要把人质劫出来的。至于刚开始不一刀杀了,可能还是在考虑各方面的利弊。也就是说,屠少必须确定,这个人质究竟要不要杀。如果杀了的话,引起的严重后果是不言而喻的。而现在,通过东胡人来到此地之后的事儿,屠少决定了要杀。

    杀了人质,比不杀人质,对于他们屠少来说,更为有利,这就是屠少心里面的想法,哪怕此举为引得这个世间,最少会让北燕的王因此震怒。

    空气里,发生的微妙的改变,正在四处蔓延着。朱琪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胳膊。

    她怎么突然觉得更冷了呢。只听院子外,那一声声的狼嗥,一声比一声高,好像都是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开始显出焦躁不安起来。

    院子里,是在准备马车了。廖姑姑进出屋里,收拾着东西,貌似准备启程的样子。

    朱琪在廖姑姑出门的一会儿,贴在李敏身边说:“隶王妃,他们是要把我们带走,送到其它地方吗?这样的话,东胡人,如果接受了我们的建议,与我们里应外合的计划岂不是得泡汤?”

    这就要看东胡人对她们势在必得的心思到了哪种程度。如果乌揭单于不惜一切代价,想把她们劫走的话,那她们俩,还有一线逃脱的生机。

    朱琪就此忧愁的是,如果没有其它援军前来,在这群人手里逃脱,再进了东胡人的手里,不也一样。

    李敏对她说:“不一样。”

    “不一样?”朱琪没有想明白,怎么不一样了。

    “你还没有发现吗,十一爷?你没有发现异常吗?”

    “我看见他们准备了马车,把我们带走。”

    “廖姑姑呢?”

    “廖姑姑在收拾东西。”

    “可廖姑姑之前,进来时都会和我们说话,哪怕伪装一张笑脸,说着满嘴的胡话。”

    朱琪诧异地发现,李敏这话真对。廖姑姑变了,现在进出屋都不和她们打招呼了,这是为什么。

    “她这人——”李敏一针见血地分析着,“之前她和我们故意装热忱,其实用意很显然,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想着如果我们被放了的话,也不至于对她恨意太深。是人都不打笑脸人。如今,她这个笑脸都不装了,意味着什么,十一爷你不知道吗?”

    朱琪面色唰的掉成粉白。

    一个人,装都懒得对着你装了,说明,不用装了,不需要装了,因为你没有用了。

    “两位主子。”廖姑姑终于走进屋里的时候,对她们两个开了口,不过神情和语气,犹如李敏推测的那样,是一点都没有之前那种热忱了,只是冰冷地说,“请两位主子移驾到车内。”

    如果她们这会儿不走,不顺着他们意思,恐怕在这里他们都会对她们下毒手了。

    朱琪白着脸,说什么都不太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落入这样的困局,一面尾随李敏身后往前走,一面在李敏身后小声说:“他们不是一开始不杀我们的吗?”

    或许绑架的目的,各有各样,但是,绑匪们,既然抓住人质,有撕票这种可能性。即使那概率有千万分之一,都会存在着。而现在,她们两个,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样撞上了这个千万分之一转换为死的可能性。

    只能说她们的运气背极了。

    掀开车帘的廖姑姑,让她们两个上了车。廖姑姑亲自坐在马车夫的位子上,扬起马鞭,打了下马。马车掉头驶出了院子。

    开始的车速并不快,是因为,院子外早有一群虎视眈眈的敌人,正在等着他们出笼子。

    朱琪胆子大一点地掀开了车帘往外张望,看见了宅子四周那片枯树林里,冒出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在夜里好像鬼火似的,隐隐绰绰的,怎么看怎么吓人。

    廖姑姑同样被吓了跳的样子,吐道:“是那群狼山下来的狼,真的跟着她跟到这儿来了。”

    骑在马上,尾随马车出来的屠少,只是对着身后尾随出来的那匹老狼,冷漠地一瞥,道:“独爷,你这算是棋逢对手了,失败一次不要紧,失败第二次的话,可就太对不起你以前那股横霸四方的威风了。”

    听见这话,独爷吐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巴,好像是尝到了美味的佳肴似的。

    独爷的那股镇定,很快地传染到了对面林子里那群庞大的野狼军队。几头高大威猛的成年狼,先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两方对峙时,都未曾发动攻击。独爷忽然张大嘴巴,冲着林子里一吼。

    朱琪摸着胸口像是被气浪给扑倒,在车里连退几步。

    独爷的吼声,宛如虎啸,气灌江河,震天动地之姿,声音大,而且,余韵长。长长的尾音,像是在山间盘绕,可以绕梁三尺。可以说,朱琪等人,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狼嚎声。

    狼群们一样被震到了,所有狼,无论大小,都往后退步。它们可以从独爷的吼声中体会到一种可怕的力量,为王者的力量。

    自然界都是这样的,强者为王,没有所谓真正的忠诚之说。

    白毫从狼群里走了出来,与独爷面对面对峙。一场狼王之争,似乎从现在开始。

    趁着狼群被独爷喝得退步的时机,人和马车,从狼群让开的间隙里逃了出去。

    朱琪感觉逃命的生机,再次被闭上了。李敏说的没错,落到东胡人手里,都比落到这群真正是杀人不眨眼的人手里都好。

    东胡人,只要想到和朱隶,和她父皇万历爷做交易,都不会舍得杀她们的。但是,这些人不同,对无论是北燕之王,还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都不屑一顾。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一群人?只是普通的死士吗?死士不是都唯利是图吗?有钱的买卖不做,情愿把她们杀了,都不怕得罪两个统治者。

    朱琪耷拉的脑袋,像是在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个贿赂廖姑姑不成的金镶玉的镯子。

    李敏抬眼看到她这幅样子,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镯子吗?”

    “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朱琪叹一口长气,“如果我真的就此在这里死了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哭瞎了眼睛。毕竟她只有我这个孩子。”

    “王绍仪只有你这个孩子,所以——”李敏琢磨着王绍仪把她从小假装成男孩的目的。

    “很多人知道真相之后,大概只会想着,我娘亲是不是贪图富贵,所以,想偷龙转凤,把我假扮成男子目的是想有一天我可以登基。其实怎么可能?皇上的皇子众多,不缺优秀的,比如我三哥,我八哥,怎么都轮不到我。我娘亲那性格,说句不好听的,叫做胆小怕事。所以,我很不齿。”

    难得听见这位十一爷口里吐出了一些事实,李敏仔细聆听着。

    “我羡慕,妒忌你,隶王妃。”朱琪很认真地说着,一点都没有撒谎的口吻,“整个护国公府,包括以前的靖王妃,都让我很羡慕,很妒忌,因为,你们至少活的坦率,不会委屈。哪里像我娘,只是因为一开始的胆小造成了错,结果,只能任这个错一路下去。”

    李敏终于听明白了一丝真相。当年,肯定是有人对王绍仪说了什么。结果,王绍仪只好赶紧对外谎称自己生的是个皇子而不是公主。这个错,其实是个致命的大错,一错开始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要是变成女的,我娘就得被砍头。因为她犯的是欺君之罪。所以她从小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拉着我求着我,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女的。”

    明明是女的,却不能把自己当女的。这种心理上的扭曲,遇上了青春期的悸动,人为的东西根本是违背不了自然规律。

    “其实,我也知道,我死了的话,我娘或许这辈子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用再提心吊胆哪天穿帮了的话,皇帝会砍她的脑袋。到那个时候,或许皇帝还会体恤她失去了一个孩子。”

    死?

    李敏眯了眯眼睛。

    马车行驶在山间的小道中,如今可以确定了,她们是在燕都以外。怕之前,这群人劫持她们俩是出了城门,才坐上马车的。能越过城门,不引起守卫的注意,并且身上带着人质,这群人,不止武艺高强,是提早做好了踩点,计划周密,全得益于指挥官。

    见着黑夜里远山的影子越靠越近,李敏突然,用脚尖在朱琪的脚脖子上踢了下。

    朱琪好像从摇晃的车晕的痛苦之中回过神来,睁开眼,触到李敏的眼神。

    原来车子这样一路走,都没有什么动静,加上是晚上,天气冷,驾车的人,早也被冻得麻木,失去了警惕性。

    眼看这个驾着马车的廖姑姑,是在车夫的座位上摇摇晃晃,好像在与周公一块儿梦游去了。马车此刻行走的路,覆盖着雪,也不好走,车子的速度根本走不快,四周是密林。这些条件,都意味着逃跑的最好时机。

    朱琪喉咙里咽了下口水:这会儿逃吗?有把握可以逃吗?

    李敏冲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刻逃的话,如果她能逃出去,这些人,必定分出人来追她,这样的话,李敏也有了逃脱的机会。兵分几路去逃,肯定是最佳的策略,好过抱团一块儿死。

    朱琪读懂了李敏眼里的意思,再无犹豫,伸手掀开了窗帘。虽然脚上戴着脚镣,但是,对她来说,施展轻功攀上树枝逃跑的话,并不是太大的束缚。

    眯着眼珠子,锁定了离自己最近的那株树枝,朱琪伸手即像长猿猴抓住,紧接一跃而上,不会儿从马车里面脱出去了身体。

    树枝的晃动声,惊动到了驾车的廖姑姑。廖姑姑噶一声,勒住马,喊:“哎呦,真是不怕死的!以为这样能逃得掉吗?不知道我们屠少在这儿吗?”

    屠少是在距离马车后面一段距离谨防后面可能追来的追兵。两个人质都是弱女子,脚上戴着脚镣,想必想逃,都得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掂量掂量自己的体力,所以,他才把人质交给了廖姑姑一个人管。

    听见前面廖姑姑的声音,他策着座下的褐色马驹来到了马车边,问:“谁逃了?”

    廖姑姑掀起车帘向马车里头检视人质情况,说:“逃走的是十一爷,留下的是隶王妃。”

    林子间,此刻还能听见一些树枝晃动的声音,由近而远,可以清楚地辨析出朱琪逃脱的路线。

    屠少听着其中一人人质逃远的声音,漠然地下了马。

    没有去追朱琪?

    李敏不得承认,这人,远比她想象中来得可怕。一般人的反应,听见有人逃跑肯定是想着追,可这个人不是,这个人,有一个,可怕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冷静到让人感觉到世界末日的头脑。

    廖姑姑在他过来的时候,早跳到了一边去。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里传播着。连廖姑姑都怕的自己人,更让人不知道这人是什么人了。

    屠少钻进了马车里。李敏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额头上那条红疤,好像天空里一轮血红的新月,让人能联想无数可怕的东西。因为,他显然是动了怒气,那条红疤随他的怒气一跳一跳的。

    只是他那张脸,从来像是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木口木脸,完全的木头人。

    锐利的一记目光,他落在她脸上,像是毫不迟疑地断定,朱琪逃跑的主张是她出的。

    “大明人喜欢说一句话,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明人。他口里吐出了这三个字眼。

    李敏会意地一笑:“原来贵公子不是大明人。”

    那瞬间,那丝狼狈和恼怒,似乎是因为不止一次上了她的当的缘故,他伸出的长臂一口气把她拎了起来。是直接拽住了她的交衽。

    李敏两只手握住他几乎是掐住她脖子的那只手,脚踝上戴着的脚镣让她没有办法动腿向他踢打。他力气又是大,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拎出了马车外。

    马车外面的雪地更是天寒地冻,他没有把她马上扔到雪地里,是拎着她,一直往林子深处走去。

    廖姑姑站在马车旁边。李敏回头一看,能看见她满脸写满了惊恐的神色。

    貌似这些人,也都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杀人犯,否则,廖姑姑也不会显出这样的神色来了。

    看她被拎走了,廖姑姑慌里慌张地爬上了马车,驾着车像是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因为廖姑姑知道,她这一死的话,必定有个人追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们杀了。所以,最好是能逃多远跑多远就跑多远,撇清责任。

    马车一路骨碌碌往前跑了。拎着她的男子,却好像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冷漠地贯彻执行一个命令似的。这个命令,不无意外,是这个男子自己对自己发出的指示。因为,这样一个其实任性到唯我独尊的男人,实在是让人没法想象有谁能命令他。

    啪!

    他终于把她扔在了雪地里。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意味着,哪怕她死的话,都看不清楚自己怎么死的。是被刀捅,还是直接被踢下悬崖?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对方的眼睛,比起她而言,是早已习惯了黑夜,在黑暗里有着超人的视力,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此时此刻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瞳仁,忽然缩成了两个小团,好像有一些不可思议。

    是人,遇到要死的时候,总会有些怕的。但是,在她脸上,他此刻看不出任何害怕,恐惧的神色,有的,只是淡然到好像在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的萧然。

    “想杀我,是怕我把你最痛恨的那个人救了吗?”

    她清冷如雪的声音,让他冷漠的脸上果然出现了一条裂缝。是没有想到,连这个都被她猜对了。

    “你不喜欢大夫,很不喜欢。我看得出来。因为你觉得大夫,都是一群混蛋,满口假仁假义,救一些不该救的人。好像,我把重要的方子,交给了东胡人。东胡人拿了这个方子回到部落的话,或许可以救更多的东胡人,然后,东胡人因此大振,可以对其它民族发动攻击,制造更多的伤亡。如果我猜的都没有错的话,你根本不是什么死士,你是——”

    话到这里被停止了,是因为那双铁钳一样的手骨在她细小的脖子上毫不犹豫地夹紧。话说不出来,气也进不去。耳畔只剩下那好像从谷底深处吹出来的声音:

    “像你这样的人,最好死了,才没有那么多的事儿。”

    “是吗?和我说这一句话的人,可不止你一个。”从挤出了血迹的牙缝里,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清冷有力。

    他双瞳一缩,两只手更用力地在她脖子上掐着。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在林间穿过树枝。其实不能做到完全的无声无息,但是因为那个人正专心致志地要她死的缘故反而没有发觉。只见那条黑影在看见了雪地里她被压着的面孔时,从树枝上展开双臂一跃而下,重重地落在了屠少的背。

    屠少惊觉的瞬间,反应的速度好比闪电,转身飞出一掌,即劈开了对方手里举着向自己脖子砍来的匕首。

    “二小姐,快逃!”匕首被劈开的瞬间,黑影喊着。

    李敏是在吸进一口空气后,马上在雪地里爬了起来,抓住这一丁点逃生的机会,在听见对方喊出来的声音后一怔,转回了头:王德胜?

    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不是送徐家人回到药坊吗?事发时他都不在现场,其他人都找不到她被绑的路线,他是怎么找到的?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李敏的脑海。

    夜里两条黑影在转眼之间过了三招。不用说,王德胜那点三脚猫功夫应付流浪汉还行,和屠少一对,立马被踹了两脚一拳,口吐鲜血和白沫。屠少见他倒地,转身去追李敏。王德胜死死抱住他一条腿。

    这个时候,李敏却是站了起来,道:“放了他。”

    “二姑娘?!”王德胜喊。

    “逃不掉的。他想杀的人是我,听我说,他这个人目的很明确。不会乱杀无辜,所以,他会放你走。”

    听见她这话,迎面与她站着的屠少,脸上戴着的那张冷漠的面具,像是被一阵风吹拂出了一丝皱褶。

    王德胜抬起袖管一擦嘴角的血,忽然,把一边袖管给拉高了,露出手臂,冲着屠少:“放了她,你不能杀她的。我知道你是谁。”

    没有光,李敏不能清晰地辨认出王德胜露出的手臂上有什么玄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屠少在看见对方露出的手臂以后,猛的,眼神和脸色都变了。

    “少主——”

    林子里,伴随这句声音,飞奔而来的,是屠二爷。屠二爷满头大汗,去追东胡人,再来追他们,可费了不少周折和力气。到了现场一看,却发现不是情况有些不对。一时有些怔住了。

    李敏可以感觉到,屠二爷的目光一样是在看到王德胜手臂上的东西以后给震住了。

    “你们不能杀她。你们知道的,绝对不能杀她。”王德胜把这话,重复给屠二爷听。

    屠少的手握成了一个拳头,忽然一拳出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屠二爷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拳头,急喊:“少主!”

    “你认得他吗?”屠少不屑的目光掠过屠二爷的脸,嘲讽道,“他可是护国公府的人!护国公派来的——”

    “我不是护国公派来的。如果我是护国公派来的,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了!”王德胜说,“我是自小服侍二姑娘的人,只服侍二姑娘!”

    几个人静心听了会儿,是不听见四周有大量追兵追来的声响。对此,屠二爷低声对屠少说:“我一路追来,东胡人被我引到错路上去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追到这里来。”

    “这么说,你是相信他的话了?”

    “我想不到有什么可以相信或是不相信的理由。”屠二爷口气里明显出现了一丝分歧和疑问。

    屠少冷笑:“别忘了,我们来中原的目的是什么。这个女子,必须除掉。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她给了东胡人救命的方子。东胡人得到喘息的机遇,会马上进行反攻。”

    “实际上,我觉得——”屠二爷捏了捏鼻梁。

    李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斜射到了她身上。看来,这是一个,比起屠少,更加足智多谋的一个人。她是给了乌揭单于一个方子。但是,只要是大夫都知道,天下哪有什么神方,可以一个方子救百病。中医看病,更是讲究因人而异,不对病,是对症。

    她的方子,或许对乌揭单于的病情,在短时间内起了些效用,但是,并不代表对其他人都有用。

    屠少冷冷的一声,根本不给任何人反驳的借口:“留着她,终究是个后患。只要她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都是必须杀了灭口。”说完这话,屠少忽的一把拍开了屠二少的肩头,紧接一跃而起手里抽出短刀径直飞向了李敏的门面。

    疾厉的冷风迎面吹来,李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她知道,这会儿逃也没用。

    屠二爷转身急喊:“少主,如果是真的话,她是——”

    可是,对于眼前这个执意要杀她的男子而言,李敏只知道,无论是任何人说什么话,都不能阻止这个在这个世界上一意孤行的男子,这男子的本性就是如此。唯一能阻止这个男子的法子只有一个。

    砰!她背后伸出去的一掌厉风,无疑是让喊到半截的屠二爷都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竟然隐身到了这里他们都没有察觉。

    受到迎面攻击的屠少,不得不被迫专攻为守,收起双臂采取一个保护自身的姿态,从半空落在了雪地里。

    李敏只觉得身前一晃,一道药草香气拂过鼻翼,明显是似曾相识。朴素的,怡然自得的僧人灰袍,随之从她身后旋身到了她身前。

    那道初见时已经是犹如天籁的好听的舒服的嗓音,在她面前轻声说:“怀让,保护好王妃。”

    “知道了,方丈。”怀让几步,从隐藏的树干后面跑出来,一路小跑到了李敏身边警戒着。

    屠二爷身影一闪,到了单膝跪在地上的屠少旁边,一样的目光,望着出现的僧人。

    “莲生。”屠二爷的口气或许尚有一丝犹豫。

    屠少的口吻相对而言是冷漠多了,浓墨的眉毛中间是犹如高山一般耸起:“你来做什么?不是出家了吗?不是说好不管世间的凡人俗事了吗?”

    莲生双手珍重地合十,道:“贫僧是出家了,是与家人的联系都一刀两断了,断了俗根。但是,贫僧有师父的嘱托,答应师父要保隶王和隶王妃。”

    “都是出家的人了,要介入世俗做什么?”

    “出家人,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祈福。贫僧保隶王和隶王妃,是顺应天意。”

    “天意?何为天意?”屠少冷笑两声,“不会是那些又受到万历爷指示的风水大仙胡说八道的话,这你都能信?隶王与皇帝的争斗,你这个出家人,本就不该插手!”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莲生表情淡然:“所谓的天意,你并不是不知道。像如今,你与她相遇,与我相遇,都是天意。”

    无疑,后面这句话,让对面两个人的脸色再次改变。

    屠二爷低声的忧愁的声音说:“少主,或许是真的。”

    “什么真的?难道你没有听见他亲口说的吗?他如今是隶王的走狗了!他满口胡掐,就是为了从我们手里夺回她,去讨好他的主子。”

    “你们——”

    突然插进来的女声,让所有人转头侧目。李敏轻轻拧了拧眉头,继续问:“你们是在说,我爹是谁吗?”

    或许只有她这句话才犹如深水炸弹一样,在一群人里头炸出了个大窟窿。所有人,包括王德胜,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知真相的。

    李大同亲口说的?不可能。李大同那个人,绝对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结婚前已经心甘情愿戴绿帽。

    “很奇怪吗?”李敏对于这些人疑问重重的目光,挑了挑眉,以不假思索的口吻,“本妃是个大夫,会连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亲生女儿都看不出来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屠二爷第一个忍不住开了口问。

    “很久以前。”

    众人的目光再一变,想的都是,她真忍得住。要知道,之前,她还和人当面对峙坚称自己是李大同的女儿。

    李敏正色下,问:“我爹是谁?”

    这样一句话,却是令在场所有的人再次集体默了声音。

    远处,一声女人的尖叫,由于离得很远,所以传来时不是很清晰。但是,传到屠少和屠二爷的耳朵里,明显都听出来了:是廖姑姑。

    两个人瞬间神情一变。

【200】圣旨

    廖姑姑受到袭击了?会是谁做的?

    李敏心里划过一个念头,其实这个念头应该不难想的,瞧瞧太白寺僧人都到这里来了。以太白寺与她老公的交情,这样重大的事儿如果知情不报,那是说不过去的。

    “你是不是告诉给谁了?”屠二少问这话的时候,清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清晰的犹豫。

    被问的人是僧人莲生。

    “是,贫僧告诉了隶王。贫僧和隶王达成了协议。贫僧会负责把王妃安全带回去,隶王会给你们两个时辰逃亡的时间。两个时辰以外的时间,那就不受贫僧控制了。贫僧劝你们,就此逃吧。”莲生双手合十的面孔,在冷风里,泛着一层好像明月一样的光亮。看起来既是无情冰霜,又是无情之中隐约藏了些什么似的。

    屠少站了起来,对着他,嘴角更扬起一截冷嘲:“你把隶王召来,然后让我们逃?你还敢说你不是狡猾,不是胆小如鼠,自己打不过,把人先叫过来,在旁边等着?”

    “哦弥陀佛。贫僧有没有这个意思,施主心里面自己最清楚。再说,以施主的身份,何必讽刺起贫僧来,施主向来是个冠以冷静冷血的人,应该很清楚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为何而做。”

    这个人,你杀不得,你心里很清楚的。这个言外之意,只差没有亲口吐出来而已。

    李敏反正知道自己老公在附近以后,显然而见,压根是不用再担心了。反而是这些人,倘若真被她老公抓了起来的话,她老公虽然算得上是个理性的人,可是,谁都知道,护国公府的主子都脾气不太好。这群人有的受的了。

    “你们走吧。”

    当她这句声音出来的时候,一群人再次转过头。

    “你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想继续杀我?我看不见得吧。”

    方正的字眼,清晰地吐出朱唇。连屠二爷一双吃惊的眼神,都不得不停驻在她脸上。只见这张偏瘦的脸颊,在冷风中,骨楞微显,犹如山峰的锐楞,是一种苛刻的锋芒,让人心头陡震。

    “少主——”屠二爷抓住了想再次捏起拳头的屠少的手臂,道,“我们还是走吧。她说的没错,我们没有办法杀她。”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

    “少主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连莲生都这么说了,她是谁,显而易见。”

    “莲生满口胡言——”

    “不,出家人不会打谎。虽然,我和少主一样,对他十分厌恶。”

    莲生在冷风里面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白皙的俊美的脸庞像是冰雕琢的。

    屠二少冲他们拱了拱手,在李敏脸上又深意地一瞥,接着抓起屠少的手臂,拽了把。被对方这样拽了下之后,屠少冷冰冰地甩开对方,却没有继续在这里留恋,捡起落在雪地里的匕首,在屠二少之前,先一步走向黑夜的丛林里。

    林子里,只余下一道风,卷着地上的雪粒。

    屠二少离开的时候,在雪地里扔下了一把钥匙。拿着这把钥匙,莲生亲自蹲下来,给李敏脚踝上铐上的脚镣,解开锁扣。有袜子做了一层保护,但是,之前比较激烈的挣扎,还是让她梏桎住的脚踝,被铁镣蹭破了一层皮,露出两道明显的刮痕。

    莲生皱着好看的眉头,看着她破皮的脚。

    把手伸进怀里摸着,怀让不会儿从里头摸出了一瓶太白寺特制的伤药。

    李敏阻止了他们给她上药,说:“本妃身子有孕,不适合用这些药。”见他们两人面露犹豫,她知道他们其实顾虑的是什么,道:“王爷是个遵守承诺的人,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莲生方丈,不需要过于担忧王爷会不会违背承诺。”

    对方抬起头来看她,只见她面含微笑,说:“恭喜师父,如今是太白寺的住持了。”

    不知为何,见她这样的笑颜,这个年轻的平常日里都是十分含蓄的僧人,忽然间像是含羞草一样,急速地低下头去。

    怀让在旁呵呵呵地笑着,接着她这话说:“是,他现在是方丈了,我师父明德,不用说,肯定挺他。我师公净远大师,也向慧光大师承诺了会扶持他。至于慧可师父,众人既然都答应了,当然是只能顺应民意和天意。”

    李敏深邃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个脸上。看得出来,这个太白寺里,是好不容易才稍微统一了战线。

    王德胜是吃了颗僧人送的丹药,缓解内伤,被怀让扶着站了起来。面对李敏的时候,一声不发。

    李敏也没有就此问他任何东西,望着山边那朦胧的天色,像是要天亮了的情况,对众人说:“走吧。天快亮了。”

    莲生他们是骑了马过来的,马停在林子边。怀让吹一声口哨,两匹马从林子里穿越而来。两个人骑一匹马,这样,穿过了林子,再蹚过深山中没有冻结的清澈小溪,一路向西。

    判定是往西边的方向,是因为可以看到东边像是要升起太阳的痕迹。这样说,那两个逃跑的人,是往东边逃了。

    在这样思量的时候,前面依稀可见一群部队的影子。彻骨寒冽的北风里,金纹黑面的旗帜独树一帜,在寒风中好像屹立不倒的高山深谷。让人看了是望而生畏。

    莲生抓住缰绳停住了马。李敏从马上慢慢下来。刚站稳,一个人影已经站在她面前。似乎不用抬头去看,都知道只可能是谁。那瞬间,她的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搂,猝不及防时,直栽在了对方的胸怀处。

    鼻子只能艰难地从与他贴紧的缝隙里透着微妙的气儿,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摸着她背的那十只手指头都有微微的颤抖。至于大叔那把因为这一夜的焦虑立马在下巴上生出来的胡茬,磨到她脸颊上是一抹清楚的生疼,好像在共同体会昨晚各自的疼。

    李敏心里叹口气:真佩服这男人这会儿能忍得住。

    四周无数目光是在安静地在看着这一幕。望着四周这些默默观望没有出声的古人,李敏心底里再次叹出一丝气来:难能可贵,这些古代人没有说他们两人在这里搂着是伤风骇俗。要在现代,这样当街搂着,久了的话,照样还得被人说的。

    公孙良生走了上来,对着把人送来的两位僧人拱了拱手,代替主子谢道:“两位师父辛苦了。”

    “王妃一路才是辛苦了,天寒地冻的。”莲生此话像是谦虚,像是推却,但是,不言而喻,是欲言又止。

    李敏想,只怕是绝对没人,敢在她老公这会儿伤口上撒盐巴的。所以,大家都静悄悄的,大气都不敢出。

    朱隶终于把她身子放开了,对着后面的人说:“把马车拉来。”

    是一步路都不想让她走。

    车子拉来以后,自然有人扶着她上了车。来的人,有方嬷嬷和紫叶。两个人扶着她上了马车以后,急忙给她身子上盖上暖和的毯子,给她倒水暖胃。

    马车接着掉头,是急速往燕都城里驶去。伴随马车前后左右的,还有一支精炼的黑镖旗队伍,由魏家几兄弟亲自护送。看来是有了上次教训以后,这次是半点闪失和疏忽都不敢了。

    说疏忽其实也不算,毕竟,谁之前能想到,真有人吃了这个豹子胆,敢在护国公的中心地盘上,劫持走护国公夫人。

    怀让站在莲生身边直咽口水,见传说中那个可怕如夜叉的男人在雪地踩着沉重的军靴,并无停步的样子。

    公孙良生瘦小的书生肩头上,早覆盖上了一层细密的雪粒,脸色颇为沉重地看着眼前几个人:两个僧人,以及王德胜。

    王德胜那张脸,面白如纸,是身体里面的脏腑受了重伤。

    怀让其实对这个奴才的来历,也抱了相当大的疑惑。

    如果说以前这个奴才,还算是挺老实的一个人,那么,今天突然表现出来的意外,真是令所有人大跌眼球。

    “你——”朱隶终于停住了步,那双眼睛,对准这个老实的男人。

    王德胜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很多人都想,这下王德胜绝对是找死了,因为这可是踢中了主子铁板的节奏。

    朱隶走到他面前时,有人忍不住抽气,有人忍不住别开脸。朱隶一只手,抓起了这个老实男人的脖子。

    王德胜的气管被他的手抓起来的时候,不得不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是,很快,重新恢复了如常。喉咙里咳嗽着,嘴角不停地冒出血泡。

    只有靠的很近的人,才能清楚地看见,其实朱隶并没有掐住这个人的脖子。

    “好好活下来,不要让她伤心。”

    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传进王德胜的耳朵里。王德胜简直不敢相信,两只眼睛宛如凸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冷酷到没血的男人。

    松开了眼前这个男人。公孙良生见状,马上挥手让军医上来,把受伤的人抬了下去治疗。

    两个僧人的表情,同时从一紧,到了变松。莲生低头,再念了声哦弥陀佛。怀让抱拳:“王爷,我们要回太白寺去了,慧光大师和我师父,定是在寺里等急了。”

    朱隶点头。

    两个僧人骑上马,戴上斗笠即离开。

    马蹄扬起的雪粒,很快消失在路的尽头。只见东边升起的肚白,在山头上悬挂着。

    一夜未眠。

    公孙良生走近他身边,小声说:“王爷回府里先休息休息吧。人,我们都派人跟着了。”

    “嗯——”

    昨晚一夜这样奔波,李敏是累得很,在马车里一躺,几乎挨着哪儿都要睡着的节奏。可是,脑子里肯定挂着一件最要紧的事儿——十一爷朱琪逃出去了没有?

    她老公那样聪明的人,如果知道她们被劫持的地点了,肯定是要在方圆数百里的地方,都设置警戒线。这样,廖姑姑插翅难飞,被逮到,是理所当然的事。像廖姑姑都被逮,更何况戴着脚镣行走时会发出声音,并且没有车马在这冰天雪地里根本一个人逃不远的朱琪。

    半睁开眼儿,见方嬷嬷在她破了皮的脚踝上涂上一层止血的草叶子剁碎成的浆糊。这药,是她平常在屋里给自己备着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体有孕,一般的药都不能用,必须特制一些只有孕妇可以用的药。

    “尚姑姑让你带来的?”李敏开了口说话。

    方嬷嬷见她没有睡,是醒了,赶紧退半步说:“奴婢不小心把大少奶奶弄醒了。”

    “本妃是问,怎么是你来?”

    “王爷让奴婢来的。说尚姑姑年纪大了,出门不容易。出门的时候,王爷让尚姑姑把平常王妃交代的药都准备好了让奴婢带来。”

    李敏沉静下来的表情,马车里的方嬷嬷和紫叶都猜不透。李敏随之把头再次靠在了枕头上,闭目养神。

    她可以想象她老公该有多气,气着一些人,比那小李子更可恶,是潜心积虑不知道在她身边装傻了多久。或许,她当时该留下来,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气起来,把王德胜宰了。

    那方嬷嬷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这刻,居然斗胆在她闭眼的耳朵边上说一句:“王妃是担心王德胜吗?王妃不必担心。王爷顾忌着王妃,不见得会对王德胜发火的。”

    无疑,这句话顿时让她更烦,心头直冒起股火来了。这群人简直傻的要死。要是她老公,真的是直接发一顿脾气还好。要是没有把脾气发出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儿,要折腾人了。结果,这个方嬷嬷,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说她老公是内惧。

    这话,倘若再传到她婆婆耳朵里,外面的人耳朵里。

    “方嬷嬷,你这条舌头,是不是还是嫌太长了?”

    方嬷嬷突然接到她睁开的眼神,立马缩了缩脖子:“奴婢怎敢,奴婢是看王妃好像心里不太舒坦。”

    “你这话是让本妃心里更不舒坦了。”李敏不怕丑话当着她的面说,“你是王爷派到本妃身边委以重任的人,怎么可以一言一行都忘了谨慎小心?你不想想,你刚才这话如果传出去会怎么样?王爷做什么决定都好,王爷是一家之主,哪怕是帮着本妃教训本妃的家奴,也是合情合理的。”

    方嬷嬷因为她后面那句话,直傻了眼的样子,更是看不清她这人了。她不是很好强吗?怎么,现在变成都听老公的话了?

    紫叶在旁骨碌转悠下小眼珠子。李敏的话,方嬷嬷不是听不懂,是装不懂。伴随方嬷嬷心里头的野心越来越大,李敏只能是小心地防着了。说句不好听的,方嬷嬷刚才给李敏故意说那话儿,其实都有些挑衅,让李敏上钩的意味儿。

    让李敏不要担心,让李敏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可以坐到男主人头上去。很多大宅子里的女主人,最后不都是被家奴怂恿着,最后走了这样一条自信心爆棚结果自取灭亡的路。夫妻之间,更重要的是理智地互相尊重。他尊重她,她尊重他。

    方嬷嬷脸上那抹一下子受到打击之后阴沉下去的脸,不用说的了。

    本来,她还以为,李敏可以趁此得意一下,接着可以给她更多的信任了,到时候,孩子出生,未来的王府肯定是要落到这孩子手里的。李敏有这个资本爆棚自信心。她呢,可以顺着这条藤一路而上,再次掌控住自己在王府的未来。

    李敏在马车上昏昏沉沉地睡着,到了王爷府的时候,在路上打了这样一个盹以后,精神反而好了不少。

    到了屋内,尚姑姑早在厨房里给她熬好了粥水,给她端了上来。李敏趁着热火劲儿,吃了半碗以后,问道:“二少爷是不是因伤在屋里躺着?”

    “是,奴婢是听人家说,说二少爷需要静养。”

    “夫人在不在二少爷屋里?”

    “夫人昨晚上,倒是在二少爷屋里的,今早上,应该是疲倦回自己房里睡了。”

    听见这样说,李敏推开碗:“我先去看一下二少爷。”

    朱理听说她被安全解救回来以后,是第一时间,想起来到她那儿探望她。

    他屋里的人劝着他说:“二少爷,你过去的话,夫人要发话,到时候,不是给大少奶奶添堵吗?大少爷都说了,让你好生在屋里躺着养伤,奴才奉从大少爷的命令要把二少爷看紧了。”

    听见这话儿,朱理嘴角边满是苦笑。昨晚他大哥到他屋里,是把他和尤氏的对话都听见了。他显而易见,是变成了一个拖后腿的,一个拖油瓶。

    他大哥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尤氏只等着拿到个借口向李敏发泄。他真不可变成尤氏这颗棋子。

    李敏来了。

    听见门口有人报信儿时,朱理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人急忙搬了张椅子,在椅子上放上厚实的羊毛毯子,避免李敏冻着。

    李敏坐下来后,瞅了瞅小叔的脸色,说:“小叔还是得好生养着,气血不太顺畅,脸上都发青发白,有瘀紫的痕迹”

    是神医的大嫂都发出这话,朱理当然是点头答是。旁边的人,早把府医写的方子给李敏过目。李敏扫过房子上的几味药材,像是在心里琢磨了下后,说:“按这个方子,给二少爷继续吃吧。不过得仔细留意着点,二少爷这个身子骨,还是较为虚弱的,祛瘀之后,得及时调补。让府医,每天过来给二少爷看看,及时更改方药。”

    想必听见她这话之后的府医,一方面该松口大气,一方面,则是更兢兢业业给朱理看病。

    李敏回头,见小叔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某处的样子,挑了挑眉尖:“小叔是想问什么吗?”

    “大嫂受苦了。”朱理的口气里难免流露出一丝难耐。

    气恨自己武功不强,令她被人劫走。

    李敏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浏览过一圈,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见的音量说:“之前,十一爷是和我在一块儿。”

    朱理像是抬起了头。

    “可是,她半路跑了,夜深天黑,那里,飘着大雪,有野狼走兽出没,四处都是深不见底的,被雪覆盖的深谷。我被解救出来以后,至今都不见她踪影——”

    李敏回来后,都做了些什么,甚至到了朱理房里探望朱理的消息,都一五一十地禀报到尤氏的房里。

    尤氏听着,端着茶碗的手心不断地发抖。

    旁边看着的喜鹊触目惊心,喊:“夫人?”

    尤氏把碗里的茶喝一大口,像是才解了渴说:“本妃是想,她精力真好,被人劫持回来,不是虚弱地躺在床上不能动,而是赶紧去侍奉人了。”

    孙婆子和喜鹊也觉得,李敏这个精力太好了,是个孕妇,都还能四处走动。

    李敏是现在想过了初期怀孕最容易胎儿流失的危险时期,接下来,相对养胎要好一些。

    孙婆子不知道是什么口气,对尤氏说了这句话:“大少奶奶的肚子,现在慢慢有些形状了。奴婢整天能听见方嬷嬷说,说大少奶奶的肚子,分明是世子。”

    “她当然想着对方能生个世子了,因为她把宝全押那女人身上了。”尤氏嘴角挂起一丝嘲讽。

    方嬷嬷算是她的失误。想当初,她就不该,顺着自己的老公的意思,招了这样一个奶娘进来。现在好了,不知道她儿子发现没有,这个老奴才越来越大的野心,是要把护国公的未来,都抓在掌心里了。

    “要是,生的不是世子呢?”孙婆子当然也是方嬷嬷得逞的,故意这样问。

    尤氏叹口气:“那就不得而知。人家都说这是天意。”

    孙婆子和喜鹊一块低下头。

    昨晚上,朱隶都下令封城了,消息能不走漏出去吗?也不知道那些风水大师是怎么回事,以前一个劲儿地唱李敏不好的人,现在一个两个突然转变风向了,说是天意。都说这是天意使然。天意让李敏当上了隶王的妻子。所以,有老天爷保佑,李敏不会有事的,因为李敏是老天爷送给隶王的礼物,是要辅佐隶王完成大事业的。

    尤氏只要是有关自己儿媳妇的点滴新闻,都会用力用心地听进去。不得不说,有关自己儿媳妇的一点新闻,都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叫做“诡异”。

    你想想不诡异吗?首先,怎么风水师们突然间都转移论调了?其次,自己儿子怎么变傻了,是给气到还是怎么的,居然下令封城,消息都给传出去了,这岂不是给很多人机会。给了风水师再次制造谣言的机会?给了敌人闻风逃亡的机会?最可怕的是,她儿子难道不怕,这些话,都给京师里那个主子给听见了?

    只要想到京师里的那个人,尤氏额头的青筋直跳。自己妹妹容妃那个可怕的下场,历历在目。

    不管怎样,最糟糕的恐怕是,她儿媳妇,还真如那些风水师所说的,真的是几乎毫无发伤地从外面平安被解救回来了。真是好比被什么神罩着一样刀枪不入的感觉。

    尤氏想,要是她是京师里那位主子,这会儿能继续坐得住才怪了。

    孙婆子和喜鹊看着她脸色犹豫不决,还以为她只是在想着接下来怎么对付方嬷嬷或是应付李敏。

    尤氏想的可远不止这些。她只想到,昨晚上,大儿子那个眼神,真是叫她心里面冒起了一股寒气。

    要按照往常,她要气的半死的。站起来,对大儿子直接一顿骂就是了。可是,昨晚上大儿子一句不发的,反而让她一句话都没得说。

    想到这儿,尤氏结论,既然京师里那位主子都没有动静呢,自己按兵不动就是了。或许,等李敏生下了个小郡主再说。反正,机会有的是。

    李敏从朱理那里回屋以后,听人来报,说是李老太太来了。

    老太太带着马氏,是听说昨晚那可怕的消息以后,一夜惶惶睡不了觉,今天早上听说她被解救回来,两个人戴着黑眼圈直接过来见她了。

    尚姑姑都觉得这两人来的不是时候,没有见着李敏刚回来需要休息的吗。像徐家人,就都很体贴,明着比李家人更挂心自己骨肉,但是忍着没有动作。

    李敏沉思了下,道:“请老太太和我婶子进来吧。”

    老太太和马氏前后进了花厅。两个人来的时候,一路刚看到护国公府的大门,已经被护国公府的气势吓的不轻。

    马氏都对老太太说:“我就说过,敏儿那相貌,继承了徐娘子,天生注定了未来是大富大贵的,莹儿哪能和敏儿比?”

    老太太只知道,从护国公府的大门口,坐轿子到李敏住的院子,这段路还挺长,快相当于进皇宫的节奏了。

    李莹据说现在是住进三爷府里了,婚礼有没有举行,怎么样的一个婚礼,他们李家人当时已经在冲着北燕的逃亡路上,全然不知。

    老太太为人向来低调,活了大半辈子,看事情说话儿,没有马氏那样冲,直接对马氏说:“我劝你这话少说为妙,你这话不是给敏儿添福,是添乱。”

    马氏悻悻然,想自己说两句李敏的好话都得挨老太太批,这个老太太的心思,莫非还在京师里的李莹身上。

    李敏起身,对长辈回了礼。老太太和马氏依次坐下。尚姑姑带着丫鬟上茶。

    老太太面含慈祥地看着尚姑姑。尚姑姑冲老太太行了个大礼。两个人之间却是没有交流一句话。

    李敏要不是看到这幕,都差点忘了,尚姑姑是老太太送她的人,只因为尚姑姑曾经亲口承认过自己另有主子。

    “祖母来到燕都已经是有些时日,孙女没有能及时上门拜访。”李敏先是开了口。

    “你身上有孕,而且,我和你叔你婶,一家人,现在都在燕都里有得吃有得住,有王爷的人看着,不需要你担心。”说完这话,老太太打量起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昨晚上,听说敏儿受惊了,如今如何?”

    “是敏儿让老太太和婶子受惊了。”李敏摇头。

    “你婶子是受惊了,一早上,跑我房里,拉着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

    听见老太太这样说,马氏撇了撇嘴:“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李敏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这俨然是这群人找她的关键所在。

    马氏听她问,全盘托出:“敏儿,不是你婶子喜欢嚼人舌根,只是这些人太不像话了。据说,之前,有人传你坏话,说你是不祥之云,结果被王爷给惩了。别说,王爷真是把这些人的舌头割了,婶子我都觉得是件拍手称快的事情。”

    “哪些人,说了些什么话,让婶子义愤填膺了?”李敏淡淡地笑问。

    马氏说:“还不就是——”想起了什么,马氏稍微收敛了下口气,婉转道:“说起来,婶子我也是想不明白了,不都是一家亲人吗?结了婚,那都是一家人了,却这样针对亲家,是好事吗?”

    这话一下子揭开了,昨晚她遭绑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不说风水大师怎么预言,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大多女人遭绑,都是会遇到些什么遭遇可想而知。于是,一些离谱的流言这样传了出来,甚至有人说起,李敏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可能不是朱隶的,所以,那些人才会绑了李敏。

    过于离谱的谣言,或许大家不会怎么相信,但是,肯定令某些人气得半死,甚至,这些制造明明不可信的谣言的人的心态,都可以推想到是究竟什么目的。

    那些人,哪里是想让其他人相信谣言,只是想某些人生气。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说起马氏:“你这样就气了,就上了人家的当了,和人家吵起来,人家故意摔倒,你这不变成中了人家的当,上了人家的钩儿。”

    马氏悻然地说:“是,王爷对我们是好,因为知道敏儿重要,我们是敏儿的亲人,怎么能对我们不好,但是,那些人,说是王爷的亲人,却显然看不过眼王爷对我们好。说起来,听说那些人,从来都不入王爷的眼里。我看他们这种品行,一辈子都别想入王爷的眼。”

    这番过度的气话,不言而喻遭到了老太太的用力一瞥:“这要不是在敏儿的屋里,我真要割了你舌头,让你乱说话!”

    李敏心里明白了,是上回在太白寺,由于李家人出面的缘故,帮了他们夫妇俩。有些人看不过眼了,生气她老公秉公办事,把他们中间的一些人抓了起来。这些人,对她老公当然是肚子里吞了一口气但是死也不敢发的,不敢和她老公正面作对,这不就变成了,只好把气,撒到李家人身上了,设了这样一个套儿给李家人踩,哪里知道老太太沉得住气,一眼看穿了。

    老太太为何来,李敏当然心里也是清楚的,说:“祖母不需要担心,他人说什么话儿,敏儿和王爷向来都不会放在心上。王爷和敏儿一样,只要自己过的好,不需要顾忌他人那些闲言闲语。”

    见她心里有数,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到底还是以小化大了。只见,李敏回来以后,在王爷府里刚养了几天身子,还没来得及找重伤的王德胜问话。京师里的钦差,是快马加鞭,一路从京师里赶到了燕都。

    那时候,朱隶在军部里,与一群军事们谋事儿。其实上次李敏遭绑的时候,等岳东越带人一离开军部,某些人就开始动手了,把呼延毒救了出去。

    声东击西。那会儿,大家等注意力,全都在李敏身上。呼延毒是不是被人劫走了,成了次要的事情。等到李敏被解救回来以后,现在,大家在开始回顾这件事里面富含的另一层意味。

    “呼延毒,是东胡人四个名门望族里面的其中一支呼延部落的头领。”岳东越分析着,“但是,现在,东胡人非把呼延毒弄回去,恐怕不是那样简单。”

    “你是在黑风谷的时候,听说了什么吗?”其他人问。

    “呼延部落里,不是所有人,都支持如今的可汗。有些人厌于常年的征战,不是很想打仗。”

    众人听见他这话立即明白了。冒顿单于急需要呼延毒,是因为,想要继续发动战争。

    一群军师们,眼看,都是神情凝重。现在,他们可谓是前后都有敌人。本来,他们还想着,先把东胡人的战事缓一缓。恐怕,现在是缓不了了。

    “上次本王说过,要东胡人最少息战五十年,来交换本王手里的俘虏。但是,显然可见,他们的可汗一点都没有想过要息战,给两族百姓安康日子的念头。”朱隶这句开声,更为凝重。

    有的人,认为只有打仗可以解决一切矛盾,所以不惜代价,非要血拼,应该说这类人天生就是好战的。冒顿单于正是这种人。

    公孙走到了他身旁,低言道:“王妃和王爷提过——”

    “是的,她是说过。”

    说过东胡人里头,可能要有可怕的疫情泛滥了。

    显然,这是个时机,非常好的时机,如果能一举捣到东胡人的老巢,最少能让东胡人几年都别想做大明的美梦了。问题只在于一个。如果他们去攻打东胡人了,京师里的那位趁机北上,打到燕都来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胡二哥进了屋子以后,对着朱隶打个作揖说:“王爷,皇上的钦差来了,在王府上。”

    皇帝派来的钦差,不去都督府皇帝这个正式的官办机构,来到他们隶王府,明显是对着他朱隶来的。

    朱隶骑着马,带着胡二哥回到王府。

    那时候,皇帝的钦差,一个宫里的老公公站在王爷府门口,倒也不敢急着进门。虽然,尤氏有派人出来请公公先进去坐着。

    见朱隶回来,公公双手拱着:“杂家拜见隶王。”

    朱隶下马之前,打量他身上的衣服随即发现他袖管里好像藏着一个卷轴。

    “公公是带了皇上给本王的圣旨?”

    “是的。杂家奉了皇上的命令,把皇上的手谕,给王爷看。”

    王府门口不太好说话,眼看,四周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盯着王府门口的风吹草动。

    朱隶拂袖进了门口,公公尾随他身后。一路是到了他的书房。

    公公两只手,把卷轴恭敬地递到了他面前。

    朱隶的眼睛在扫过对方脸上那像刀子一样的皱纹之后,眯了一眯,再伸手接了过来。

    “还望王爷细看。杂家在隔壁等着王爷回话。”公公再一拱手,即退了出去。

    胡二哥把书房的门关上。

    朱隶在书房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下,展开了卷轴。

    胡二哥垂立在旁,有些心惊胆跳地看着他的表情。

    哧!

    发出一声寒笑,朱隶把手中的卷轴几乎是捏成了千万条碎片。不过,他最终只是把卷轴扔进了胡二哥怀里,淡然地说:“消息应该会很快传出去的,把这个东西,给公孙先生看看。和夫人也说一声。”

    “王妃那儿——”

    “王妃那儿用不着说,说了的话,王妃和本王一样,都会觉得这是这个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了。很多人都说,王妃是从神仙那儿来的人,本王不想让王妃看着益发笑话。”

    胡二哥点了头,抱着卷轴出去。刚穿过院子,见那个带圣旨过来的公公在院子里等着,神情也是一丝紧张地看着胡二哥擦过自己面前。看来,这个人,也是知道皇上让自己带的是什么东西过来,生怕被朱隶怒起来砍了脑袋。

    可是,事实上,朱隶怎么可能砍了这人脑袋。砍了这人脑袋的话,京师里的皇帝不就有了借口治罪了。他主子怎么可能傻成这样。

    胡二哥摇晃着脑袋,擦过公公,跑去送东西给公孙良生。

    钻在树干后面窃听动静的孙婆子,见状转身一溜烟跑回去给尤氏报信了。

    李敏这会儿,正在和王德胜说话。

    “你这伤,养了几日,看起来是好了一些了。”

    “二姑娘。”王德胜想从椅子里起来。

    李敏摆手:“坐。王爷和你说过的话,你可得记在心里。”

    王德胜心口砰砰砰跳着,回想朱隶之前说的那句话。

    “本妃本想让你身子再养好一点,再问你的。但是,怕是我们有耐心,有些人不见得有那么的耐心。”

【201】攻守交错

    听到这些话,王德胜那张老实巴交有些黎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二姑娘,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早就不是这个原先的那个主子了,怎么能一样呢?

    “二姑娘,如果是以前的二姑娘,奴才定是什么都不敢说的,只会安慰二姑娘,让二姑娘不要担心,什么事情奴才都能为二姑娘解决。可是,如今的二姑娘,像是藏在沙子里露出来的黄金,光芒璀璨,根本不能隐藏。这也是为什么本来奴才想的,二姑娘一辈子都不会遇上的人,结果给二姑娘和奴才都遇上了。”

    李敏细细琢磨他这句话里的含义,给旁边的尚姑姑使了个眼神。尚姑姑亲自走到了房门外面给她看门。

    王德胜撸高起自己的一只袖管。在上臂的内侧,出现一个隐晦的纹身,要借着烛光看仔细了,才能看清楚是什么样形状的图纹。

    乍一眼,李敏眯紧了眼:红色的蝎子?岂不是之前大家怀疑的对他们夫妇以及魏子裘行凶的死士组织?

    不同于普通纹身的是,王德胜手臂上刻的这只红蝎子,是趴在一个圆型的好像阵法的图形上。

    “这个纹身谁给你刻的?”李敏肯定不会相信王德胜会是对他们夫妇的人行凶的凶手,先要问清楚这个纹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主子,奴才这个纹身,是当时奴才年纪很小的时候,跟随徐娘子时,被个男人刻上的。他说,在重要的时候,或许这个纹身能帮奴才保住主子的命。”

    “也就是说,这个纹身只有你有,我没有?”

    “是的,这个纹身只刻在奴才身上,不会刻在主子身上。”

    李敏明白了,刻有这个纹身的组织,是某个集团幕后像保镖一样的组织,好比她老公的亲卫队黑镖旗一样。那么,红蝎子究竟意味什么?

    “其实,中原大家都知道,有一个赫赫有名的死士组织,二姑娘肯定听公孙先生说过的,是叫做蝎子堂。这个组织,据那个男人告诉奴才的,不过是仿了他们的这个蝎子纹身,为的是以假乱真,鱼目混珠,想借助这个蝎子纹身的威信做出点什么事来。”

    也就是说,天下有不少刻有蝎子纹身的组织,可是都不一定是同一个组织。好比很多组织都崇拜佛祖一样,但不是同一个组织,更不是同一伙人。因为蝎子只是一个象征而已。但是,这么多人,都想刻这只红蝎子,肯定是有原因的。好比第一个崇拜佛祖的组织,树立起了佛祖不可冒犯的威信,其余人跟着纷纷效仿。同理,这只红蝎子好比佛祖,许多人或是组织纷纷效仿刻红蝎子,不过是为了借点真正的红蝎子那种影响力。

    “那名男子是什么人?”李敏已经可以肯定了,王德胜口里这个给他刻上红蝎子的男子,应是她亲爹。而且她这个亲爹,与这只红蝎子,肯定有极大的关系。

    王德胜对于她这个问题,无疑却有些迟疑了起来,见李敏执意要问的表情,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吐出实话:“传言中,此人已死。”

    死了?

    李敏不由心中一悸。事实上这个结果应该是猜的出来的。如果不是死了的话,她被王氏折磨到奄奄一息也好,她娘亲之前出事的时候这个男子应该出现的。既然,都给她和她娘身边安置了像王德胜这样的人。

    “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死了?”李敏轻声道。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只有不死,她娘才不会被迫选择了李大同嫁过去。所以只有死了,才有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娘嫁给他人。

    王德胜叹气一声:“奴才和念夏,之前一直有在商量过,在夫人出事的时候,在夫人去世的时候,都有想过,跑到那个男子说的地方,去亲眼看看那个男子死了没有。毕竟夫人死了以后,小姐是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无所依靠。奴才和念夏,也希望二姑娘今后有个长辈可以保护。可夫人临死前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夫人为什么决定嫁给李大同,作为奴才我们是不太清楚夫人的想法。但是,从那时候到至今,关于那个男人有没有死的传闻,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

    李敏从他这话可以听出两层信息。其一,之前,他和念夏都骗了她。他们说的每句话,说是根据徐娘子的遗言来照顾她的话是不成立的。与其相反的是,他们都是受了那个男子的命令,才对她好的。终究他们和徐家人不一样,他们是那名男子的人,而不是徐家人的人。怪不得,这两个人之间算是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之间一直是亲密的男女关系,而与徐掌柜之间,却是隔了一层膜。

    这个事实,其实她早该猜到的。因为从她见到徐家人开始,根本徐家人都没有提到过她身边这两人是徐家人派来的,想必现在徐家都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这两人是徐娘子找来的为保护自己女儿的家奴。

    其二是,她这个亲爹,不一定是死了,而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徐娘子彻底死了心,决定嫁给李大同。所以徐娘子哪怕在死之前,有什么话,都不交代这两个人。可见对这个男人,徐娘子是爱也爱到极点,恨也恨到极点。

    有了这样的结果,其实原因变成了不难猜测。她这个亲爹,一定是家财万贯,有钱有势的,名门望族,恐怕还是很不简单的名门,因为都拥有自己特殊护卫组织的人,放眼天下,可能就寥寥无几那几个人。

    “那名男子,是哪家皇亲国戚,是不是?”

    王德胜不像以往那样惊讶,像他自己开始所说的那样,他早已看出,现在的李敏是截然不同的李敏,只要给点线索,基本一切都能猜的出来。

    “二姑娘。”王德胜道,“虽然大明人因为西边的国土安危,一直与东胡人交战,可谓是连绵不断。但是,大明的国土,与其接壤的,不仅仅是东胡,还有一个国家,叫做高卑。”

    李敏想起来了。要说她身边的人里面,走南闯北最多的,要数徐掌柜。所以,她一有什么关于这个世界的地理问题的时候,总是会去找徐掌柜求问。

    在万历爷的统治下,大明开放边境口岸,发展与多国多族人民之间的贸易往来,导致各地来大明做生意的人很多,在京师里可以看见的国外海外贸易商人,可远远不止东胡人。包括,李敏之前有接触过的洋人。

    由于许多在京师里做买卖的外国人,都会多少学习一点汉语,更多的时候,辨别是不是一个外国人,似乎要从对方的五官外貌上去辨认。但是,这点被徐掌柜否认过。

    徐掌柜说过,一些国家,由于与大明相通已久,并且有从大明移民过去的习惯,导致那里的人种,长得和大明人是一样的。他们国家学习的语言,也都是从大明的语言发展过去的,所以学起大明语言来说,毫无障碍,基本口音与大明人是分辨不出来的。

    这样的一些国家,至少有三四个,大都是面积不大的小国,唯一一个,可以算是比较大的国家,却是同时与东胡人接壤,在大明以北,叫做高卑。

    可能是因为高卑国的子民,有从大明人移民过去的嫌疑,高卑国不像东胡人一样对大明始终怀着一种敌意。高卑国与大明多少年来在边境上都相安无事,因此,导致许多民众只记得对东胡人的恨,却是忘记了有这样一个邻国叫做高卑国。

    “高卑国有人到大明做生意。但是,高卑国的人,由于西邻其它国家,所以——”

    不像东胡人对大明王朝如此耿耿于怀,因为东胡人,除了大明可以进攻以外,再往西是海,并无陆地。高卑国,西是有其它邻国的,往南接壤的,才是大明和东胡。高卑国不需要只和大明打交道,可以和往西的其它友国打交道。

    简单一句话,东胡人想立国,但是,东胡人居住的那片环境过于恶劣,不适合立国,所以必须攻打大明,想夺取大明大片的沃土。同时间,野心蓬勃的东胡人,除了贪婪大明的国土,不意外,对高卑的国土,肯定有所企图。

    “高卑人,之前与东胡人因为签订过一些互不侵犯的协议。当时可能因为大明国力鼎盛,高卑人觉得自危,所以,与东胡人签订了这样的协议,要防范大明人。但是,我们大明人,从来都不喜欢去侵占他人的国土。所以,高卑人除了对大明人的警惕,因为东胡人向来的咄咄逼人,对东胡人,始终没有掉以轻心。”

    李敏从王德胜这些话里去繁化简,简单总结出一句:“你身上的纹身,代表的是,高卑国的皇室。”

    “二姑娘明智,早已看穿了所有。”王德胜没有否认,道。

    李敏想,那个男子的身份,是那个男子亲口告诉他们的,还是他们自己后来查找的。这样说的话,屠少和屠二爷,理应也都是和高卑的皇室有关系的人了。可是屠少和屠二爷肯定是都不认得王德胜的,不认得王德胜,却能从王德胜彰显出来的纹身里面读到什么信息,说明屠少和屠二爷对她这个人的存在,应该是有些了解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她李敏。

    同时牵涉其中的,还有莲生——

    李敏的手指,在案子上轻轻拍了拍。

    王德胜静等着她有什么问题,以及决定。

    “你给我说说,相信这些,你和念夏一定是一直在打听,所以应该知道的消息。你说一说,高卑的皇室,如今是什么样的情况,如今谁是高卑的国王?”

    “高卑的国王,从很久以前开始,听说就是卧病在床的,如今,听说掌控高卑国实权的人,是高卑国的太后敬贤太后。”

    因为是太后掌权,也因此,高卑国很多年,都没有皇室成员到大明与大明王朝的王室做交流活动了。这使得高卑国如今的王室里的结构和成员,蒙上了一层厚纱。外面的人,基本都看不透。

    “人家只说,敬贤太后有三个直系孙子,这三个孙子,按理来说,都会是未来的高卑国王。”

    “你说——”李敏问,“那个给你刻身的男子,有可能是传言中一直卧病在床根本不能动弹的高卑国国王吗?”

    王德胜垂着头,却是也不敢肯定,踯躅道:“奴才只记得那个男子的面孔,但是,没有亲眼看见过高卑国国王长什么样子。还有,奴才了解到的,自己身上的刻身和念夏身上留下来的刻身,确实都属于高卑王室的亲卫队的标志。这样的标志,据说,只有高卑国的王室可以亲自为家奴刻上。十几年前的话,高卑国,只有高卑国国王与太后在,三个皇子,年纪都还小。”

    这个高卑国国王看起来没有兄弟,所以,他们的猜疑,只能都是在高卑国国王身上。但是,这个高卑国国王病了那么久,一直病,都不能起床的身子,是怎么出游到了中原与她娘相遇的呢?

    屋门上,传来几声比较焦急的轻轻叩门的声音。尚姑姑在屋外说:“大少奶奶,听说皇上派来了公公给王爷带来了圣旨。”

    “进来吧。”李敏道。

    尚姑姑马上从屋门外进来,脸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混乱。要怎么说呢,她觉得这事儿简直是荒诞至极了。

    按理说万历爷是那样明智的主儿,怎么可能犯了这样的荤?

    到了李敏面前,尚姑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公公给王爷带来了圣旨,王爷让人带着圣旨给公孙先生等人看。皇上的那位公公,如今站在院子里等王爷回复。”

    李敏一双眼越过她肩头,可以看见自家院子里许多奴才张头探脑的,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否则一个个的脸上怎么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紫叶拧着手里的绣帕,李嬷嬷唉声叹气。方嬷嬷不见踪影,肯定是跑到哪里去未雨绸缪了。

    “慢慢说。”李敏让流汗的尚姑姑歇口气先,自己的人先乱了阵脚怎么可以。

    尚姑姑听到她这话,仿佛才吃了颗定心丸缓过气来,定住了刚才那双焦急显得有些浮虚的脚跟子,抬起头对着李敏的眼神,分明是恢复了日常的冷静,道:“王爷都没有说什么话,倒是好像有一句话是告诉给了胡二哥的,说,如果这事儿传到王妃耳朵里怕是变成天大的笑话。”

    既然老公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笑话没有错了。李敏微微翘起嘴角:“让本妃猜猜,皇上那样着急让人过来,是不是因为之前,某人拿了本妃妹子的亲手公文到这边公示,结果没有人相信。京师里接着传出,本妃的亲生父亲出现了。”

    尚姑姑立在原地成了只木桩,想,她怎么知道的?怎能如此料事如神?

    皇帝当然着急了。李敏想,皇帝不急的话,那还得了。因为她老公,都把皇帝的锅给端了。皇帝费了不少力气,潜伏了多少年的兵,以及计划,眼看都要得逞了,结果,被她老公这样一搞。

    虽然事发意外,万历爷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赶紧让李莹的杀手锏带到燕都来喝一喝她老公。结果再次没有得逞。万历爷心里不高兴应该达到了巅峰,有恼羞成怒的征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这样的烂招都使出来了。

    李敏扫了扫尚姑姑和院子里那群蠢蠢欲动惊慌不安的奴才们的脸,道:“王爷说是笑话,但是,你们也不要想着真的只是皇上和王爷开的一个玩笑。否则,王爷不会让胡二哥把圣旨送去给公孙先生过目了。”

    万历爷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哪怕是恼羞成怒了,周围那么多臣子难道都是吃素的,不会劝着皇帝按捺住心气,准备下一招?

    看似笑话的一纸圣旨,里面的含义,是含着帝王的高深。

    公孙良生与其他军师一块,研究着皇帝给他们主子送来的圣旨,抠着圣旨上的每个字眼。

    皇帝做事,说皇帝是权力最大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其实,根本相反,正因为皇帝高高在上,皇帝做的每一样事儿,所有人都盯着。万历爷想怎么任性,都得找个理由吧,而且必须是天下人都相信的理由。

    为此,万历爷给护国公写的圣旨上写明了:此事甚为堪忧。让皇帝和护国公都该堪忧的事,因为其一,涉及到了朱氏贵族的命脉,不能随意。其二,如果此事是真,涉及到了皇室蒙骗的事实。

    即是说,李大同拿了一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养女来嫁给护国公,是骗了皇帝和护国公。要是护国公娶的不仅不是官员的女儿,而且,最糟糕的结果是娶了一个贱奴的血统,那真的是整个大明皇室最大的污点了。李大同为犯了欺君之罪,第二个犯了欺君之罪的人是谁,那就是李敏了。

    说来说去,皇帝想把李敏押回京师,无论用什么借口,包括用犯罪的借口,一定要。

    事实的真相,只能是越辩越白。如果李敏一口咬定,自己确实是李大同的亲生女,希望李敏到京师当着皇帝的面自己辩护,再有,护国公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随行。

    这一计更深了。把他们夫妇一块儿弄回京师去。

    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儿,变成了次要,只是皇帝的借口。皇帝想的很简单,要把她们夫妇一网打尽,而这件事,无疑是最好的借口,皇帝怎能不死死地抓住不放手。

    公孙良生等幕僚得出的结论,呈禀给了朱隶听。

    虽然和老婆透了风声,这只是一个笑话,但是,朱隶还是让李敏在现场听取并参与了这件事的讨论,是为尊重她。

    李敏是觉得老公除了尊重她以外,肯定是想起了另一件事了,因此,与公孙等人直言:“皇上恐怕要的,还不止这些。”

    公孙等人,确实愣了下,不太清楚她这句话里的含义。

    李敏道:“只有本妃能拿出事实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亲生女儿。其余的人拿出来的证据,无非都是不可验证的。皇上深知这一点,恐怕是想借助本妃的这点知识,验证什么,做成什么事。”

    公孙良生首先肃紧了脸色,因为他和李敏朱隶一样知道万历爷的秘密,皇帝最怕的,无疑正是李敏口里所说的。

    “王爷!”公孙良生双袖抱起拱手道,“王妃说的既然没有错,王爷肯定是不能和王妃一起回京师的。”

    “本王肯定是拒绝的,但是,皇上岂可善罢甘休,所以,接下来,皇上定会派人继续北上。”

    这是万历爷的第二个目的了,对方拒绝不要紧,有了这个借口,皇帝可以派人北上来了,甚至派一队人进驻到燕都里面调查此事。

    万历爷这是对燕都步步逼近,一点都不放松。想必,之前万历爷在燕都里的布局被护国公打乱以后,心头真的是急了。

    朱隶负手在屋里踱了两步,道:“本王最新接到的消息,是说,宫里的公公奉圣旨出行时,八爷和大皇子府上都有了动静。”

    皇帝要派两个皇子到燕都来彻底调查此事?

    看来万历爷是急上火了是不是,都不怕两个皇子到了这里以后,被他护国公扣押成为人质。

    “皇上不怕,皇上最中意的太子,以及太子最可靠的左右手三爷,全留在京师里没有动。”

    紧随朱隶这句话,公孙良生颔首赞成:“皇上,这分明是属意外界认清楚太子的地位没有变。同时,派这两个皇子到燕都来,一个目的是,为了减轻太子在京中的压力,一个目的是,当然是寄望这两个皇子能不能起到什么奇效,到时候,或许皇上也会改变让不让太子登基的主意。”

    事实是,不管太子登基,或是其他哪个皇子登基,已经不能改变他朱隶心里面下定的决心。

    李敏听他们说了一阵,除了分析皇上的圣旨以及京师里的局势,更多的是,在讨论军队的部署,这些,她根本没有必要听。因此,借口说了自己疲倦,起身,向老公告辞了。

    让人送了她走了,朱隶手掌按住了桌子上的地图,屋子里刚才还很热闹的讨论声,啥然而止。

    公孙良生从袖管里拿出了两张纸,放在了朱隶面前:“一个是之前袭击魏将军的案犯手臂上的纹身,一个是,臣差人上北,到了邻国取到的一些线索,还有,上回我们的人,在王妃被劫持的地点周围捕获的那名女子身上发现的纹身,与后者的图案相同。”

    两张纸上,描画的都是一只红蝎子。但是,无疑,不说红蝎子周围的图案有明显的不同,红蝎子本身刻身的形态都有显著的不同。前者很显然,没有后者的图案生动,为仿冒的痕迹拙劣可见。

    从一开始,他这身边所有的谋士,在见到这只红蝎子刻身出现在攻击他们的死士身上时,一致都不敢提及其它,只是矛头对准死士组织,原因很简单,他的这群谋士心里比谁都清楚,仿冒高卑皇室的纹身,大有人在。高卑国实在不太可能说专门派亲卫队到中原来杀护国公,那对于高卑国没有什么利益,风险又太大。

    直到这次,李敏差点被杀,才让他们突然重新回顾并且意识到了这一个问题。或许是他们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公孙说:“以前,我们都误以为,中原出现的蝎子,无疑某些人都是崇拜某人某组织的结果,甚至有借势而为之嫌。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是我们过于轻敌。高卑国的皇室,虽然向来低调,但是,他们甚至是可以和东胡人签订协议的人。说明他们骨子里是狡猾奸诈之辈,万万不可轻估。有人借他们的势,他们为何不可以顺势而为?”

    岳东越再接上公孙的话:“王爷,臣和公孙,都想,皇上这样着急,莫非,这个燕都里,早隐藏了许多高卑国的间谍,包括那个太白寺里逃脱的弘忍,据许大侠所言,从现在掌握的情报来看,显然是与高卑国有关系。显而易见,皇上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人里面,都被高卑国给插上了一脚。皇上害怕了,才派遣了足智多谋的八爷,目的显然,是想趁机肃清北部内部的间谍。因为都督府看起来并不可靠,吕博瑞不怎么可靠。”

    “吕博瑞不是不怎么可靠,是吕博瑞有点蠢。”朱隶手指间握着的两颗沙石飞出去,即命中了院子里爱犬金毛在追的那只老鼠。

    一群谋士因他这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金毛见自己无聊时追耍的玩物被主子一个石头先毙了,有些不爽,悻悻然地摇着尾巴,灰溜溜地要跑了。胡二哥见状,赶紧追上去,拉住它。

    是谁都看得出,金毛心情不太好。因为上次女主子失踪,它本想大显身手,哪里知道主子不带它出门,还有,那只喜欢和它争的狼王,却突然无踪无影了。

    趴在地上,被梏桎住的金毛,耷拉着狗脑袋,一副垂头丧气。

    屋里的人,见到金毛这个样子,都有种同病相怜的感慨。

    朱隶站了起身,于是屋子里的人都默着,静等他命令。

    “上回下令封城的效果显而易见,皇上都觉得是个时机,该动手了。只要对方急着动手,就是我们的机会。”

    冬至降至,隶王妃之前在都督府邀请众人参加准备在护国公府举办的冬至宴,由于皇上给护国公的一道圣旨,大街小巷疯传的时候,都以为这事儿八成是要泡汤了。可是,这个泡汤的传闻,不到一日而已,即不攻而破。

    护国公府的夫人关于冬至宴会的请帖,在皇上圣旨到的当天,按照原有的计划派发了出去。这下,有些府邸接到了邀请,有些人原本想着能接到请帖却最终没有接到。各种传闻,更是众说纷纭。

    “王爷看来是不打算让王妃回京师去向皇上解释这件事了。”

    宁远侯府里,赵氏集结的一帮闺蜜们,神情都有些黯然。在她们其中的大多数人,是没有接到李敏的请帖。

    赵氏要他们不要急,说:“隶王妃初来燕都,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儿,更不清楚这燕都里的种种关系。隶王妃发了请帖以后,靖王妃还要过目的。”

    可是大家都不相信赵氏的话,因为,如果尤氏要过目的话,肯定是儿媳妇发请帖之前过目。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尤氏过目了,赞同了李敏的主张。要么是尤氏根本不插手这件事儿,所有事情都由李敏决定。反正这两种可能对她们而言都不是好事情,说明,结果根本不能改变。

    赵氏是不信李敏不发请帖给他们的,怎么可能,好歹宁远侯府与护国公府是亲戚关系。

    为此有太太酸溜溜地说道:“王爷是不是宠王妃宠过头了?据说不止安排了李家人在燕都里住,住的还是王爷当年小时候在燕都里住的一个离宫。”

    护国公在燕都里的家产,肯定不止一个护国公府的,在燕都内外都有几处房产,富贵人家,总是一个地方住到腻味的话,需要到别处调剂一下心情。但是,护国公极少把自己的私人房产借给他人住,朱隶这给李家人安排的,出乎意料的出手阔绰,都快让他们这些宗族里面的人心生妒忌了。

    “不止,李家人今天不止收到了请帖,而且,收到了王爷王妃赠送的一车东西。里面不止有布匹,据说还有些银饰。”

    说来说去,就是这些逃亡到燕都的李家人,简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样样都拿他们家主公的。

    有太太尖酸地一声笑:“他们不会是,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需要主公救济吧?”

    众人听见这话,笑成一团,却是一个个在笑容底下埋藏着深深的悲伤。不管怎样,李家现在是在风头上,正受宠。

    “哼——”赵氏发了话,终于是忍不住的,拍了椅子,“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巴着主子的狗腿吗?他们在京师里的另一个女儿,和他们都分庭抗礼。他们这是没有听皇上的,听了主公的,当然是主公要给他们点甜头。”

    这下是牵涉到话题中心了。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着,互相交流起诡异的眼神。袁氏靠在赵氏耳边上说了一句,正是大伙儿心里没有办法肯定的,究竟,李敏是不是李大同的女儿。

    对此,几乎许多人都偏向了,李敏很可能并不是李大同的女儿。

    “皇上派了钦差,从京师出发,过几日就到了。这些钦差到了我们燕都,定是要把这事彻查清楚,还我们宗族一个交代。大家先稍安勿躁。”赵氏安抚着众人的情绪说。

    其实,大家在意的,不是说能不能去参加冬至宴会,而是,这收不收到邀请,关系的远远不止能不能参加冬至宴,更重要的是,与护国公府的亲疏关系。

    赵氏似乎能猜到众人心中最顾虑的一个地方,说:“上次,隶王邀请各位上太白寺,可是结果如何呢?众人亲眼所见的,只有隶王挥刀伸向我们这些亲人的冷酷和无情。隶王此举,是深得民意,可就惨了我们这些替罪羊。”说完这话,赵氏抬起袖口抹了抹眼泪的样子。

    众人都知道,宁远侯府此次一样没有收到请帖,是因为宁远侯府三房的媳妇赫氏犯了行贿的罪责被关押在了护国公的牢狱里,到至今都没有被放回来。

    朱隶是真正的冷血无情。所有人心里头拂过一道凉飕飕的风。

    离开宁远侯府和赵氏的时候,袁氏亲自送过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和妹妹离开。袁母在坐上马车之前,对女儿千叮万嘱:“你和你婆婆,这一次能幸免于难,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是,你自己也不能样样事都要依靠人,自己多长点心眼。”

    袁氏心想也是的。自己婆婆看来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想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都是指望这个姑妈给自己撑腰,结果,撑着撑着,不止老公和公公都讨厌她,关键的时刻,婆婆根本说不上话,一切都得靠她自己。

    “你如今有了身孕,听说王爷和王妃因为自己有了孩子,难免会起恻隐之心。”

    袁氏握住母亲的手,点了点头,小声说:“婆婆毕竟是我们这边的人,或许婆婆碍于众人的面子拉不下这个脸,所以,此事还是由我去做。母亲说的话,我都盘算好了。已经送了东西到隶王妃娘家人下榻的住处。”

    听见女儿这番回话,袁母满意地点点头。

    同时李家那边,因为皇上圣旨等消息满天飞,整天像是坐上了过山车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吓得老太太都快得心脏病了。

    马氏给卧在床上休息的老太太拉了拉毯子,报告最新的消息:“那些人,一会儿妒忌我们敏儿,一会儿恨不得巴结我们敏儿。你看他们在外面说我们家敏儿的坏话,私底下,尽给我们这里塞好东西。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送了好几支金箔的珠花过来,说是给老太太把着玩。不是说这个宁远侯府都穷的响叮当了,却不忘给我们塞东西。”

    老太太老眼一睁,盯着马氏说:“东西都退回去。”

    “为什么退回去?”马氏不明白,“他们东西送出来,哪肯收回去。”

    “如果退不回去——”老太太坚持,“你赶紧把她们送来的东西,全打包,纪录起来,送到王爷那里去。难道你忘了,我们在太白寺那天,王爷之所以疏远这些人,都是因为什么缘故?”

    “不就是几支珠花?”马氏扁扁嘴,这样一点不怎么值钱的东西都能酸奶贿赂吗。

    “现在敏儿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千万别给她添乱了。”

    说到这儿,马氏瞅着没有其他人在,靠到老太太耳边问:“娘,究竟敏儿是不是二伯的女儿?”

    李老太太镇定着:“皇上这不是都派了钦差下来吗?”

    老太太这话可诡异了,没有一口咬死,这个钦差是来抓散发谣言的人,还是说,是来治谁的罪的。

    没有套到老太太口里的话,马氏一方面悻然,一方面却眼珠子骨碌一转。回头,去和大房里的媳妇柳氏商量着怎么瓜分李敏他们夫妇送来的那一车救济他们的东西。

    柳氏那人,不像马氏和王氏那样斤斤计较,正因为如此,柳氏和自己老公,虽然身为大房,在李家里却总是说不上话。不过,这一次,李敏送东西来时,同时叫了紫叶过来,是带了一张礼物清单。清单里注明了,每一样东西,都是要给谁的。每个人都不会少。

    见李敏想的如此周密,马氏歪了嘴巴,想着自己之前帮李敏这么多,不就图李敏以后对她好点,结果,李敏这个丫头,却是样样事都做到公平。像柳氏和大房什么都没有做,从李敏这里分发到的东西,和他们三房的一样多。

    紫叶除了监督他们把各自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另一方面,回到李敏那儿禀告时,把柳氏和马氏脸上不同的表情,都和李敏说了,包括老太太身子不适在卧床的消息。

    李敏坐在可以晒太阳的抱厦里,研究着自己从现代带过来的那几本现代医术,一边,听着紫叶说完李家人的事,见紫叶说完话抬了个眼,望着桌上那杯茶盅说:“桌上搁着的那杯茶本妃没有喝过,你这趟辛苦了,你帮本妃喝了。”

    紫叶赶紧谢过,端着那润嗓子的凉茶,慢慢吞咽着。

    尚姑姑把做好的衣服带进来给李敏查看,是要出席冬至宴的时候穿的。

    李敏却让尚姑姑抱着衣服不要放下,搁下书本起了身。紫叶连忙放下茶过来搀扶她。

    一行人是随之走到了隔壁的一个院子。听说她过来,春梅站在院门口,冲她福身,轻声道:“郡主还是不愿意吃饭。”

【202】爷来了

    被发现以后,当晚上,被安排住在了护国公王府内。说起来,她还算是护国公的远房亲戚,朱隶不太可能杀她,但是也不可能任她在燕都四处跑。

    朱永乐发现自己是从一个笼子里的金丝雀,移动到了另一个笼子,都是笼子,哪儿都走不了。

    趴在窗口上望着院子里几只路过的蹦蹦跳跳的麻雀,守在屋门口的福子的抽泣声时而传来。

    福子拿着袖管抹着眼角,自己作为十一的小跟班,结果害得十一被人绑架,到至今都没有能找到十一的踪影。福子觉得,不仅对不起主子,而且,脖子上自己这颗脑袋也是岌岌可危。

    耳听那八爷要从京师到燕都来了。八爷这个主子,虽然说表面挺慈爱的,八爷的笑容堪称面如春风,可是,福子知道,八爷骨子里的冷血冷酷不见得能比三爷或是朱隶好多少。

    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而且,挺多人的脚步声。朱永乐揉了揉眼睛,问福子:“谁来了?”

    兀自黯然伤心的福子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从屋门口坐着的小板凳上起来,刚走下台阶,见前面走来一行人,领头的人,正是李敏。

    拂了袖管单膝跪下,福子声音沙哑地低头道:“奴才给隶王妃请安了。”

    “哭啥呢?”

    李敏在他头顶上突然出现的一声,让福子打了个激灵。以李敏的性格,不太像是会与其他人的家奴打招呼。李敏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闲事不愿意插手自添麻烦的人。

    福子的心头蓦然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想很多人都说李敏冷得可能是全天下最冷的那个女子了,固然李敏医术精湛救了不少人,为此,他主子十一爷还常在背地里说了李敏心肠冷的不少坏话。

    “回主子,奴才是哭奴才自己没有能跟好十一爷,把十一爷弄丢了,十一爷生死不明,奴才不知道如何是好。望王妃给奴才指一条明路走。”

    是个聪明的奴才,十一爷这身后能有这样一个奴才,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想必当初王绍仪也是想着必须找到一个这样机灵的人,才能帮她女儿掩盖住真相。

    李敏扫过福子低着的好像等着人家任宰的脑袋,说:“抬起头来吧。你主子生死不明,但也没有人说你主子是死了。本妃前几天不也是生死不明,这会儿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哭什么?不知道越哭越丧气吗?八爷来了的话,你更别演这种戏码,八爷看了可能原先不想砍你脑袋都要砍你脑袋了。”

    福子战战兢兢站了起身,膝盖头粘着雪粒都不敢拂打。正因为李敏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李敏那锐利的眼神和心思,早把他人都剥了层皮。

    心里的另一层忐忑,在于不知道李敏突然驾到是为什么。毕竟他们到护国公府已是好几天的时间了。李敏回护国公府也是好几天了。想来看他们的话,李敏早就可以过来了。因为在一个王爷府内,而且两个庭院距离并不远。可是,前几天朱永乐还病着发高烧的时候李敏都不来,怎么这会儿朱永乐都快病好了,李敏就来了呢。

    本是趴在窗口上无聊地望着麻雀的朱永乐,见着李敏来到心里同样是一阵高兴和不高兴。高兴的是李敏来看她了,不高兴的是,李敏怎么现在才来看她。

    朱永乐心头如此纠结的时候,听见了李敏在院子里和福子的对话声,在清冷的冬天空气里清晰地传过来,李敏嘴里的一个字一句话,无不都让这个小郡主心惊胆战。

    很多人都说李敏不好对付,李敏冷若冰霜,她朱永乐一直听着都觉得不以为然。因为李敏之前一直对她朱永乐算是很不错的了。帮她减肥,为她说话。这样的好人上哪里找。朱永乐反正长这么大只遇到过李敏一个。在朱永乐心里面,李敏比自己爹娘更好。

    她那爹娘,心里还有各自的算盘呢,哪里像李敏,与她是陌生人关系,对待她好,无疑是个大善人。

    李敏擦过福子身边走来的时候,朱永乐从窗口上爬下来了,疾步回到自己床上,躺上去,抓起毯子拉一拉。

    尚姑姑等人跟在李敏身后,能透过窗户清楚地看见郡主这串动作,不得不说,这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年纪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但是,心性完全是个孩子。难怪鲁王妃是那样操心郡主的夫婿问题。

    接到李敏的示意,之前已经被李敏派到这儿照顾郡主的春梅,进了屋里禀告:“郡主,醒了吗?王妃来探你了。”

    抓着被头的朱永乐咳咳两声:“王妃来了吗?让她坐会儿吧,你给她倒杯茶。本郡主要梳洗过后再来见王妃,以免对王妃失礼。”

    李敏问:“郡主的病还没有好吗?”

    “回王妃。郡主的病,请过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偶感风寒,吃了一剂散寒药,大有好转,烧在两日前已经退了,之后是补养身子为主。”春梅按照主子的问话一五一十地回答着。

    “既然是如此,本妃不进屋内了,你扶郡主过来,本妃在花厅里等着。”

    朱永乐其实就是小孩子心里头堵了一口气,之前眼巴巴地想着你来见我,结果你不来见我,我就不让你这样轻易见到。

    春梅绕过屏风,带了个小丫鬟帮朱永乐梳洗。

    里头因此传出悉悉簌簌的声音,听这个声响,都知道里头的那个小主子心里闷了一股气,故意在磨蹭,拖延时间。

    尚姑姑就此站在李敏身边,几乎贴着李敏耳边的距离,说道:“王妃,要不——”

    生怕朱永乐这一磨蹭不知道要拖到几时。

    李敏摆了手:“郡主小孩子性格,不需要计较。”

    朱永乐听见这话,当然气不过了,腾腾腾,忽的从屏风后面一腔热血地冲了出来。福子见着都捏了把冷汗。

    “本郡主见过王妃。”

    李敏好像对朱永乐脸上那股气视而不见,吩咐人:“把郡主中午没有吃的饭,重新热过,端到这儿来。”

    “本郡主不饿。”朱永乐对着其他人都扭过一张脸,冷冷地说,“王妃过来,是为了探望本郡主吗?本郡主如今身子已好,王妃也听那奴婢说了,所以,王妃可以回去了。”

    “郡主这是生气的话,本妃的气比郡主更大。”

    “你有什么好气的?”朱永乐跳了回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儿都要气得瞪起来似的。

    “郡主气本妃没有来看郡主吗?郡主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和见识?之前,本妃不是告诉过郡主,孕妇是不可以随意接触病人的吗?尤其是感染了风寒的病人。”李敏声音固然平淡,一双铮铮的眸光,却可以让所有人心里打个寒噤。

    朱永乐心头立马是打了一个寒噤。她是忘了这回事了,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以前李敏给她说过的话。

    “本郡主记性不好,又不像王妃是大夫。”

    是孩子性格的人,依旧闹着别扭。

    李敏打量她上下:“身为一个郡主,没有父母同意,没有皇上同意,私自跑出京师,千里迢迢跑到燕都里,是谁教的?你父母不在这里,皇上皇后不在这里,不要以为没有长辈管教你。本妃和王爷都是你长辈。王爷心里固然很生气,但是念着你是未出嫁的孩子不好说太重的话,所以,王爷不能说的话,本妃今儿作为长嫂也得管教你——跪下!”

    两个字跪下,让屋里上上下下所有人都一惊。应该说,李敏算是性格比较温和的主子了,平常连责罚下人都会再三考虑的人,更不喜欢用酷刑来惩罚人,如今,突然间变脸的李敏,让几乎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

    朱永乐吓了一跳,还没有缓过神来时,肩头被老练的尚姑姑一按,两个膝盖即碰到了地上。由于李敏没有出声,朱永乐这两个膝盖头跪的,可是真正的冰凉的地砖,没有铺上垫子。从小长到大,这还是这个宝贝的郡主大人第一次跪地砖。

    一层委屈爬上了朱永乐的脸,几乎泫然欲泣的表情,说:“本郡主做错了什么?!”

    “怎么,本妃刚才说你的话,你认为自己没有错?”

    “我,我——”朱永乐当然说不出自己没有错的理由,可是,她总以为李敏是能理解她的,所以这不就觉得委屈了,说,“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本妃是什么样的人了?”李敏一声冷笑,“本妃怂恿你从京师里出来跑到燕都来了?”

    “可是,王妃曾经鼓励本郡主减肥。”

    “那是为了郡主的身体健康着想。体重太重,不止影响一个女子的美观外形,而且,会影响一个正常人的健康。减肥是需要的。但是,和郡主你一人自作主张跑到燕都里来是两码事。如果郡主到现在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本妃也无话可说,只能说本妃看错了郡主。本以为郡主是一个算有点聪明的女子,却没有想到会做出如此愚昧的蠢事来。”

    朱永乐眨了下眼,心性虽然像孩子,但是,不能完全愚蠢,能听出李敏这话里的含义,李敏这是说她被人利用了。

    “郡主不想想,你到了燕都里来,论你与本妃的交情,哪些人会赌着本妃肯定会帮你。本妃帮了你,等于王爷帮了你。而郡主的婚事,是由皇上决定的。这岂不是让人认为,王爷和本妃的手伸得太长了,连皇上的事儿,以及郡主父母的事儿,都要插手。”

    朱永乐一口一口鼻子里吸起了气。

    “本妃不信,这些顾虑,郡主的念头里曾经没有闪过。但是,郡主一意孤行,是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不顾一切的,甚至疯狂的行为。可是,郡主是郡主,不是普通百姓。普通百姓都得为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付出代价。郡主的身份关系到众多四周的人,怎么可以不想想要为此付出的代价会累及他人。郡主以为爱情可以拯救这一切,那就是郡主想的太简单了。是,爱情可以让人心生怜悯,但是,也可以让人利用。”

    “我,我不知道——”朱永乐松了这句口。她有过这方面顾虑,但是,确实像李敏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包括她父母,最后肯定都会可怜她,见到她这个勇敢的行为以后变成支持她,妥协于她。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试图让所有人成全她的爱情时,会有人利用她这份纯正的感情对一些人下手。

    朱永乐这会儿真心诚意地愧疚道:“我不想给王妃添麻烦的,不想。”

    “不管你心里有没有想害本妃和王爷的心都好,但是,以后郡主如果还是只考虑自己的话,难免,好心都会变成坏事。本妃不会责怪郡主的心意,本妃只责怪郡主的行为。”

    朱永乐霍然跳起来,拍着胸膛保证:“以后本郡主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了。”

    李敏只是一眼,扫到提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的丫鬟,说:“郡主先吃饭吧,吃完饭,试试这身衣服。”

    “衣服?”朱永乐想,自己也不算是没有的穿,为什么突然要试新衣服了。

    “过两日,这个府里要举行冬至宴。八爷和大皇子都会来。郡主总不能穿着旧衣服去见两位皇子。皇家会说王爷和本妃没有照顾好郡主的。”李敏说完这话站了起来,毕竟自己手头上还有许多事要忙,吩咐留在屋里的春梅,“盯着郡主好好吃饭,还有,如果本妃再听见这个屋里院子里还有哭声的,本妃只能当是条太吵人的狗丢河里去了。”

    福子两只手捂住嘴巴,脸色雪白雪白的。

    耳听李敏每句话都不像是开玩笑,朱永乐的面色同样惨白惨白的。

    尚姑姑等人跟在李敏身后走出这个院子时,才知道李敏为什么突然要来看朱永乐了,都是因为那哭声从朱永乐的院子都传到了李敏那儿。

    大宅院子里的哭声,什么哭声都好,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要是哭声被外来的人听见了的话,绝对会被外面的人误以为这家里面发生了什么凄惨的乃至虐待的事情。所以,哭声的治理尤为重要。

    朱永乐被骂了以后,果然是像个孩子一样,受了训斥以后变乖了一些,默默地吃起了饭。她本来肚子就挺饿的了,愿意吃饭以后,一共吃了三碗饭。

    边吃,边问在旁服侍的春梅:“你主子可怕不可怕?”

    春梅摇摇头:“王妃待奴婢很好。”

    “是啊,以前我也觉得她很好,几乎没有脾气的,偶尔只是会说话难听一点。可是,今儿,我算是领教到了。你主子的脾气是我见过的人里头最大的。这样都让本郡主跪。”朱永乐埋怨着说。

    “那是因为郡主不吃饭。”春梅道出里头的玄机,“王妃的性格奴婢略有了解。王妃最讨厌那些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折磨自己身体的人。王妃重视生命。”

    朱永乐听见她这话愣了一下,刚才还有些恼火李敏的情绪,不由地变成了一声叹气。

    这两天,大雪又飘飘洒洒地在燕都内外,整块北方大地,下了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正可谓是真正的隆冬到了。

    王爷府里关于宴会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李敏把活儿仔细划分过了,交给底下的人分批去做。自己那婆婆尤氏却是捡了一个清闲,说此事交给她这个儿媳妇做了,在自己屋里逗鸟雀养心性。

    李敏自然知道尤氏打的什么算盘,做好做坏了,这事儿,她尤氏都没有任何好处,还不如当个甩手掌柜一身轻松。

    婆婆是个精明人,吃了太白寺的那次教训以后,不肯再犯同样的错。

    除了王府里的事儿,外面的事儿,她不是可以就此不打理了。某天下午李敏抽出了个空,坐着马车去视察老公给自己划分好准备建药庄子的那块地。

    郑老爷子受到她邀请一同前往。两个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时,郑老头像是不经意对她提起:“听说八爷要来燕都了。”

    “八爷是要来。”李敏对此不会否认,同时也知道这个老头子提这句话是做什么。

    “八爷的一个贵客听说如今在王爷府里。”郑老头斟酌着小心的语气说。

    丢了个十一爷和郡主,郑老头这个心头压力也是倍增的大。

    “老爷子。”李敏就此抓住他说的这个事儿,“以老爷子如今要与王爷以及本妃结盟相助的交情,老爷子的什么事儿都好,王爷和本妃会置之不理吗?”

    郑老头嘴角抽了又抽,他这叫不叫做鱼儿自愿上钩。

    “老爷子不要担心。”李敏语气温柔地安慰这个狡猾的老一辈,“郡主的话,本妃已经代老爷子训斥过郡主了。郡主当是不敢再自作主张的。”

    郑老头连忙说:“草民哪能训斥郡主?”

    “郡主做了错事,郡主自己也承认了。老爷子就放心吧。”李敏嘴角噙着抹微笑说。

    狐狸!郑老头心里骂道,这不是进一步威胁加恫吓吗。不过不得不承认,人家李敏就是有这个本事,把不听话的娇贵的郡主大人,都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面。

    马车来到了目的地,只见,这块广袤的田地,是毗邻山脚,青山绿水相伴,是一块好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块地方听说本来是要给太白寺用的,为佛门圣地,自然清净多了。

    公孙良生是主张朱隶协助李敏建立药庄子的人,现在,又是负责此事的人之一,更是亲力亲为。

    李敏和郑老头到达的时候,发现,不顾寒冬,关于药庄子的建筑工程已经在着手进行。现场有建筑的设计师,有工匠,有协助搬运沙石的军队人员。

    郑老头看见工程进行的如此之快,不禁精神一振,有种摩拳擦掌的热血涌上心头,对李敏说道:“老夫这回去以后,马上召集人手,给隶王妃推荐最好的大夫和药师。”

    看来带郑老头到现场观摩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敏拱手还了个谢礼以后,倒也不忘贴着这个老头子的耳边说:“老爷子,可不要忘了,之前老爷子刚委托过王爷和本妃的事儿。”

    郑老头打了个激灵,眸子直射到她脸上,写着惊异: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没错,八爷已经秘密地前一步进了燕都。当然是和他郑老头见过面了。他郑老头今天随李敏来看药庄的工程,也是八爷知道的。李敏这是提醒他这个双面间谍应该适可而止了。

    “草民先谢过王爷和王妃。”郑老头做了个揖,聪明人当然是顺势而为。

    “老爷子慢走。”李敏道,让人牵来另一辆马车先送郑老头离开。

    目送郑老头离开以后,这里的青山绿水,空气甚好,确实有点让李敏心动动的,在这里驻留,望着远山的雪景,一时流连忘返。

    其余人跟随在她身后,一同眺望这人间美景。

    “那里,应该是太白寺了吧。”李敏遥望到山林之中出现的那点绯红,恐怕是庙宇红色的瓦檐。回想起前段日子住在山上,却少有机会往下眺望风景,是个遗憾。

    她此次出外,若按照以往习惯,十有八九只带兰燕一个人出行,主要是丫鬟们都不习武艺,一般来说,如果出外时出了意外的话,很容易会变成包袱。如今,兰燕上回激战中身上所负的伤没有好在养着伤,只要另安排了个保镖尾随她出行。

    现在,这个替代兰燕的人,躺在她马车的车夫位置上,翘着二郎腿,嘴角咬着根稻草,比起主子,是更加潇洒自得。如此狂妄,不称奴才的人,却做起她保镖,还有能谁,不就是她老公那个拜把子兄弟许某人了。

    可以的话,李敏其实不大想请许飞云这样一尊大佛屈任自己的随身保镖。但是,鉴于上回绑架她那个高手兰燕都打不过的经历,她老公心有余悸,只能是让许飞云出马了。

    只是这位许某人从来就没有这种自觉性。在她马车上,一路睡到这里,还不见醒。此次随她出行的紫叶看了都不禁皱眉头的:这也差太远了吧,和兰燕一比。

    准备回府了,李敏走到马车边的时候,才见这位许佛爷微微像是从睡梦中一丝清醒的感觉,问:“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紫叶有意代主子气一下这人。

    许佛爷听着是亥时都闻风不动了,只说:“这天怎么亮着?烛火通亮?”接着,眼睛转到山那一边,像是眯了一下,好像是看见了什么。

    李敏随他这个动作望过去,眼力当然不比他们这些武功高手要好,但是,依稀好像还是可以看到山上一些人影穿行的样子,不知道是上山砍材的樵夫,或是那上太白寺准备进香的香客。

    “王妃?”紫叶低声问。

    李敏上了马车,道:“启程回府。”

    马车掉头往城里走了。

    在青山绿林之中,一个人,俯瞰下面如火如荼的建设工程,几乎手指一动之间,是捻碎了佛珠:岂有此理!这个朱隶,把之前祖先和太白寺进行的协议都给单方面撕毁了,侵占原先要给太白寺的土地不说,而且插手了太白寺的事务,扶持了那个年轻的和尚越过他们这些前辈,成为了太白寺的方丈。

    最可恶的是,这一切,不过是朱隶为了讨好某个女人。

    “维纳。”一个灰袍僧人,年纪颇大,留着白色的胡须,靠近到慧可身后,低声说。

    慧可拂袖转身,对于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像是视而不见,道:“是方丈让你下山找我吗?”

    “是的,是莲生方丈。”

    慧可冷冷的嘴角往上一扬:“方丈刚走,他也不过是方丈出行养病的时候代管太白寺的事务,结果,这么快,就想把寺庙里的事务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吗?贪婪之人,永远不会隐藏多久的,都会露出自己那幅贪婪的嘴脸!”

    面对慧可这番指责,这位白胡须的老僧人却是点了点头:“本来贫僧也以为,慧光方丈,是个具有智慧的,佛祖钦定的智者。结果,最终还是年老体衰,被人抓住了软肋。如今,指了这样一个小辈作为太白寺方丈,定然是无法服众的。”

    “你说不服众?但是,在你在藏经阁一直不出来的时候,净远、明德这对见风使舵的师徒,已经贿赂了众僧,认可了他!”慧可的矛头,指回到了老者身上。

    当时,要不是他势单力薄,怎么会让朱隶安排的这一切得逞。如果这些深藏在寺庙里的老者愿意现身的话,愿意挺身而出的话,结果早已改变。

    老者听见他指责,却显出一丝无奈道:“贫僧身为藏经阁的守护僧人,是平日里根本不问寺中杂事的。事发的时候,老衲刚好在闭关,等方丈决定已下,通知老衲出关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这样一说,这个老者,正是太白寺负责太白寺重要经书和寺中珍宝保卫工作的得道高僧,叫做灵空。

    “我们想改变这个结局,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灵空忽然转变口气,这样对慧可一说。

    慧可冷眼瞅着他:“你博览群书,知乎天下万事万物,是不是,有一些其余人都被蒙在鼓里的事。”

    “老衲只知道——”灵空如枯木的手指捻着胸前挂的那串已经发灰的佛珠,半眯着眼,“之前,慧光方丈,把如今的莲生方丈带回太白寺时,由于慧光方丈不能清楚解释莲生方丈的身世,让许多僧人都对此有所疑问。众师兄弟,也皆是因为敬重于慧光方丈,才没有将此事追究下去。然而,老衲身为藏经阁守护人,同时是负责记录太白寺寺主的见证人,是有必要弄清楚莲生的身世和来历。”

    “你的调查结果告诉了你什么?”慧可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利。

    灵空先警醒地瞅了下四周没人,再开口道:“老衲可以怀疑,莲生不是大明人。”

    不是大明人?!慧可镇惊。可以说,这个结果太出乎意外。

    太白寺是大明王朝著名的古庙,怎可接纳一个不是大明人的僧人作为方丈。

    “不会是东胡人吧?”慧可急匆匆地逼问一句。

    “东胡人的话,怕也不见得是。”灵空摇头。调查真相,不代表可以胡掐。

    想想,莲生和大明人没有什么长相上太大的差异,要不是灵空说出这话,论任何人,都不会联想到莲生竟然不会是大明人。

    “不是大明人,莫非是从高卑等国,流浪到大明的孤儿?”慧可推测着,毕竟慧光介绍莲生时,一口咬定莲生是孤儿。

    “慧光方丈明显是撒了谎。”灵空对此再次否认,“莲生的谈吐言行,以及来本寺之前已有的修为,一点都不像是流浪儿。放世间几大佛庙,要是之前没有诸如慧光大师这样的教导,以他如此年轻的年纪,怎能有如此佛学上的造诣?而慧光说了,说是自己和莲生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说到这里,慧可几乎是要咬断了牙齿。前面说什么净远明德慧光都支持莲生才让莲生得以成为方丈的话,其实只是一个方面。毕竟,如果莲生自己没有过人的本事,相信也是极难服众。僧人们,又不像奴隶一样,不会说随随便便屈服于一个领导者。

    事实上,在慧光指定莲生作为下任寺主的时候,为了服众,在太白寺内举行了一次佛学辩论会。寺中所有自认有资格挑战下一任寺主之位的僧人,无论职位高低年龄大小,都可以参加。结果,不言而喻,莲生在这次佛学辩论会上突然大放光彩,以优秀的口才以及优异的佛学造诣,一举拿下众位寺中的得道高僧。

    慧可对此,既是痛恨净远明德等人似有防水的嫌疑,另一方面,自己在辩论赛中输给了莲生,那是绝对没有放水的,更不知道从何解释。

    现在听灵空这样一说,似乎这个文武双全的年轻僧人真的是莲生本人,没有欺骗。慧可心里更是一桶水一样直掉到了井底,同时是觉得仰头还是能望到那点阳光的希望,说:“你说他不是大明人,有什么比较可靠的证据吗?毕竟放到众僧面前的话,需要讲究的是证据确凿。”

    灵空听见他这样说,知道他想法改变了,事实如此,当然不可再寄望莲生的优秀才华是假的,但是这样年轻的僧人如此优异实为天下少见,应该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找并且找出破绽。

    靠近到慧可身边,灵空继续说:“其实,老衲听说,莲生方丈,不止答应过慧光说是要支持隶王,而且与隶王妃的关系也是十分紧密。上次隶王妃出事的时候,莲生带了怀让亲自出寺去救隶王妃。你说这事儿,本来就是护国公府的事儿,我们太白寺本来不应该插手。而且,护国公府都找不到隶王妃,怎么我们的寺主,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人?”

    “你——”慧可眯着小眼珠子看着他,“意思是说,他和隶王妃之间有什么猫腻?”

    “隶王妃的身世,据说现在也是成谜,在燕都内外,都传的沸沸扬扬。皇上因此都派了皇子到北边来亲自调查此案。据此推断,老衲认为,莲生和隶王妃一样都脱不了干系。”

    慧可低着头像是看自己的脚尖,与他一起在山中的雪地里行走着,是避开了山里显眼可见的人行道,迂回行进,避开闲人。

    “你把此事告诉给吕大人了吗?”慧可终于开了声音说。

    灵空像是乍一跳,警惕地扫了他一眼,问:“有闻维那与吕大人也是有所交集?”

    慧可呵呵两声凉笑,锐利的眼睛与他眼神接触:“都是为了太白寺不可侵犯的土地与地位,你身为藏经阁长老守护太白寺宝物,我身为太白寺维那守护寺中铁的苗规,不让人可以妄为地处置太白寺的家产,你我,都是为太白寺着想。吕大人虽然为皇上的人,但是,吕大人又为本地的父母官,应当为我们主持公义。”

    “维那言之有理。”灵空也像是松了口气说,两人之间对这方面坦白了,接下来合作的机遇更不用担心互相猜忌,说,“吕大人是与老衲接触过,说出身为本地父母官,以及皇上对太白寺未来的担忧。要知道,据吕大人最新获得的消息,高卑国的间谍,可是都潜入到我们北燕来了。”

    慧可俨然事前不知道这个消息,一愣。

    “还有,高卑国,虽然没有攻打我们大明,但是,绝对是我们大明的敌人之一,因为高卑国帮了东胡人。现在,吕大人正因为此事,与护国公的军部进行严正交涉。”

    呼延毒在护国公府的军部关押时被敌人救走了。这个事,说起来,本该算是护国公自己的事。因为人是护国公抓的,又不是吕博瑞抓的。可吕博瑞却抓住这点,说护国公办事不力,竟让如此可怕的敌人逃脱,需要有人出面担当起这个罪责。

    吕博瑞气势汹汹到了军部宣称是代替皇上兴师问罪。军部里的将士们,无不是对于对方的强词夺理,气的七窍生烟。

    岳东越好说歹说,才劝服了那些激气的勇士们各去做各自的事儿,接着请了吕博瑞先坐着,自己走到隔壁和公孙良生商量。

    “我看,他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出的主意。”

    对岳东越这句话,公孙良生嘴角边露出一丝嘲讽。用得着说吗?上次朱隶都说了,这个吕博瑞充其量就是一只蠢猪,根本斗不过他们,哪里能想得出什么好主意来。现在,吕博瑞能有这样一反常态的气势,肯定是背后有人指使。

    “王爷之前已有交代,他想怎么闹,都得顾忌他自己的主子。你干脆和他透个信儿,告诉他,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岳东越接着按照公孙良生说的这句话,回到隔壁,手指头蘸着茶水,在茶几上给吕博瑞画了一只王八。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吕博瑞急策马回到都督府,对着师爷发了一顿火,却也不敢真的发,是小声发,顾及隔壁隔墙有耳。

    一面墙之隔的院子里,只听一串美妙的抚琴声,是拂着春江花月夜的春色,在隆冬的季节里宛如明媚的阳光,让院子里本来快要凋零的花骨朵儿,都闻声开放。

    靠着柱子听着这个琴声的吕夫人晋氏都不由神情陶醉的,望着院中那个抚琴的男子,只见其美如冠玉,一袭暗纹白袍,是仙风怡然,金色的绣纹尽显尊贵。

    一曲完毕。晋氏拿着帕子掩饰眼角难以抑制的感动泪水:这曲子太美了。天下怎可有如此天籁?

    吕博瑞带着师爷负手走过来,看着自己夫人站在那里发花痴,不悦地咳嗽两声。晋氏慌慌忙忙退到了边上。

    即便如此,吕博瑞在抬头看着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皇子时,心里都不禁想:皇上明智,把两位俊美的皇子派到了燕都里来,光是皇子的气势,都足以让燕都里许多人改变意志了。毕竟这两个皇子都没有娶妻呢。

    八爷算是京师里最有身价的黄金单身汉,俊美飘逸,性格又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而大皇子,其美貌据说还胜过八爷,和三爷以及朱隶曾经被誉为大明的三大明珠之一,可见其对女子的吸引力一样不可小看。

    燕都里,以他吕博瑞和晋氏的观察来看,最缺的,就是这种黄金单身汉了,否则,现在燕都里的姑娘们,不会一个个只想着那个朱理。

    八爷和大皇子来到以后,一定能改变现有的局势,很多人会突然间明白,巴结皇上才是正道。

    “八爷。”吕博瑞拱手。

    “吕大人从军部回来了?”朱济面色和蔼地望着他。

    吕博瑞却俨然没有想到他开口就问,有些狼狈:“是的,臣刚从军部回来。”

    “怎么说?军部是不是拒绝了吕大人的谏言?”

    “八爷——”吕博瑞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岳东越画的那只王八。

【203】冬至宴

    话说,李家的小姐里面,肯定是不止尚书府那三位小姐而已。之前,是因为李大同在做官,而且是朝廷里有点分量的高官,大女儿李华又在选秀中表现优秀被选入宫中,才导致李敏和李莹进入了公众的视野中引起了众人的瞩目,并且一个个都是嫁到了皇亲贵族。

    李敏对于这些李家里的人口情况不是不了解,是早有些了解。所以在叫了紫叶送东西到李家时,李敏没有遗漏李家的每个人,包括她那几个堂姐妹。

    说起来,不知道这是不是李家人这一代人走了什么霉运,反正,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到了三个儿子那里以后,二房没有添丁,大房和三房只是各自添了一丁。算起来,这三房合起来的男丁数目比起当年的老太太的三个儿子,还少了一个数目。

    李大同的那些私生子当然不算了。哪怕老太太有心把孩子接过来,现在京师里都是李莹说了算,李莹说不收,老太太也不想管闲事管到二房家里说要收。李敏偶然想到这,都不禁感叹这个世事难料,这个三妹妹坏是坏,可不管怎么说,在这事上,几姐妹反而是同仇敌忾了。

    私生子不能认,老太太带着大房三房跑路的时候,倒也记得这是李家的种,提前通知他们这些人回南方自寻生路去了。只可怜了这些在外面用力讨好李大同,做着美梦入驻尚书府的小七小八小九们,进京以后没有美梦成真,只得灰溜溜夹着尾巴跑回去了。从这里可以窥知,说古代的社会男尊女卑,却是很有规则。固然说允许男人纳许多的妾,但是并不允许男人在外面纳妾。

    原来,古代一样不允许重婚的。

    要真正在古代住长久了,或许,才对这个古代的人情世俗有更深刻的了解。往往很多东西,凭着在现代听到的一些传闻还真的不是很可信。像她老公,就是一个很一本正经的,连梅花阁这种东西都忍受不了的一个男人。

    回头,再说到李敏这些堂姐妹。柳氏除了最末这个大房的独苗男丁,上头有两个女儿。和王氏一样,柳氏这人虽然性格表面看来比较温和,但是,一样是严格控制家里的人口,大房里的两个姨娘这么多年硬是一样肚子里没有任何消息。柳氏的这两个女儿,一个年纪还小,八岁,一个年纪大些,可以出闺了,十五。

    三房的话,马氏给自己老公只生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同样十五六了,本来说了个亲家今年要嫁出去的,因为家里变故,结果给耽搁了,恐怕这个婚事也得告吹了。可怜这个女孩子一路从京师哭到了燕都,生怕自己一辈子嫁不出去了。马氏只能这样安慰女儿,说李敏会给她做主,找到一个比京师更好的老公。

    马氏和柳氏给女儿们夸的这个海口,不是空穴来风信口胡说,是有根有据建立在所有燕都人热论冬至宴这回事的缘故。

    在众人口中传播中的冬至宴,俨然是变成了相亲盛宴。许多姑娘们,都是冲着护国公府二少爷即将到来的婚事上去的。更不用说,后来听说,京师里的两个皇子要到冬至宴上来,而且,是两个一样暂时没有被皇帝指定了婚事的皇子。

    所有人就此都忘记了皇帝与护国公之间似明似暗的剑拔弩张,对于太太们和姑娘们来说,女人一生中第一件大事,终究是在怎么选个有钱有势可以让自己一生不愁吃穿,带出去特有面子的如意郎君。

    李敏对此可以归结为,古代女人和现代女人择夫标准大相径庭:要府邸,要马车,要银子。当然,男人相貌好更好。

    女人有这个追求可以理解的,毕竟在古代,女人更是没有地位的种族,基本要依靠男人而立。但是,当嫁了男人以后,和嫁之前,又是完全两码事了。像袁氏,不就因为嫁错郎误了一辈子。

    不管怎样,这样的传闻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那些没有收到护国公府邀请函的女人们,更是没有办法忍受的了。

    宁远侯府里的小姐朱湘怡,冲进赵氏房里嚎啕大哭。

    后天眼看是冬至宴了,可是到了今时今刻,他们宁远侯府一封受邀的信函都没有收到。朱湘怡原本还是抱了希望的,准备了出席宴会的新衣服,而且到了银庄上亲自去拿之前在铺子里打造的一套全新首饰。结果,在那里遇到了柏喜惠等一群小姐。

    “这些柏家人都是白眼狼,不是人!”朱湘怡当着赵氏的面痛斥柏喜惠。

    “怎么,她刁难你了?骗你银子了?”赵氏一时听不明白她这话,问。

    朱湘怡顾自埋头痛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说不出话来,是懒得再说话了。如此情况之下,只得由今天跟随她出去的一个丫鬟给赵氏解释着。

    原来,柏家自从上次尝到了巴结李敏的甜头,现在,是巴结到了李家人身上了,带了李家的两位小姐出来一块挑首饰。撞上了朱湘怡以后,柏喜惠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当着李家两位小姐的面,问朱湘怡是不是还没有收到护国公府的请帖,还建议朱湘怡可以向李家两位小姐哀求,让她们为朱湘怡在李敏面前说点好话。这样的话,朱湘怡或许可以在后天之前拿到请帖。

    “岂有此理!”赵氏大拍桌子,勃然大怒。

    这些柏家的人,实在也太过分了,越来越过分了,典型的狐假虎威,得了势头不可一世的小人。

    “王爷都不是这样的人,王爷最讨厌这样的马屁精了,王爷都不管一管!”赵氏口上骂了又骂,实际行动却是没有。

    朱湘怡哭了半天,始终没有听见母亲说要去护国公府给她求请帖,一头激动起来,迎面冲撞到了屏风上。

    赵氏被吓到了。

    过了不久,赵氏看着激动的女儿总算在吃了汤药过后躺在床上睡觉,琢磨着不得已,走到老公的书房里让老公想点法子。

    府里在这样重大的节日里竟然没有受到主公的请帖,这本来就是挂不住面子的事。朱承敏本来想好了,拟个借口,先写封书函送到朱隶那儿说自己病了没有办法参加宴会。这样的话,面子总算是可以保住了。即使外面的人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赵氏突然找上他,要求他去朱隶面前施压给自己发请帖,朱承敏还不得毛。

    “你说什么!”朱承敏冲赵氏大拍桌子凳子,“他不在燕都的时候,都是谁在帮他主持大局帮他擦屁股的,现在,你叫我去找他,哀求他!我告诉你,三儿媳妇到现在被他关在军部,就等着我去哀求他放人,我都不理不睬的,现在为你这个狗屁的你自己想炫耀的——”

    “不是我!”赵氏才觉委屈呢,与他当庭嘶喊道,“三房媳妇做的事我之前都不知道,否则我和老爷肯定拦着她做这种蠢事的。这是她活该。再说了,她算什么,是嫁进来的外人罢了。能和老爷的亲生女儿相比吗?湘怡在所有同龄小姐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在外面忍受所有人的白眼和侮辱,老爷难道不心疼?再这样逼下去,湘怡必须去跳河了!”

    朱承敏愣了下。他们这两口子,生了好几个儿子,却惟独只有一个女儿。因此和魏家的魏老一样,最疼的是老末这个最小的女儿了。

    现在听女儿要被人逼到自杀,朱承敏心窝里像是被挖了块肉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这就拿把刀,割了那些人的舌头!”

    “老爷!”赵氏抓住他怒气的手臂,泪眼婆沙地劝道,“你做点实际点的事吧。为湘怡做点实际点的事吧。只是要一张请帖。只要请帖到手,那些人全部都会承认自己错了,对我们湘怡道歉的。老爷是足智多谋的人,湘怡最钦佩老爷了,老爷不会连这点事都办不到的。”

    朱承敏一股怒火上胸,拿开赵氏抓住他的那只手,冷冷地说:“我这不只是要让他们给湘怡道歉,要让他们给湘怡跪下!”

    “老爷?”赵氏吃惊地看着他。

    想去护国公府要张请帖都很难了,朱承敏能做什么?

    朱承敏脸上划过一抹阴色,发出一声冷笑:“夫人回去安慰湘怡,我会给湘怡一个惊喜的。”

    都督府里

    吕博瑞是张口结舌,由于不敢说岳东越画的那只王八,只得委婉地说:“八爷,可能隶王那些谋士,预料到八爷进燕都了。”

    对此,朱济只是坐回到摆放琴瑟的石桌边,伸手捉起府里小厮端来的龙井,嘎了一口水,说:“本王在你都督府都逗留几日了,该知道的人,也是该知道了。”

    吕博瑞拿袖管擦了擦额头的一串冷汗。

    “吕大人。”朱济道,“你知道为什么本王哪怕是知道了他们可能知道本王在大人这儿逗留的事儿,却要派大人出马到军部吗?”

    “臣——”吕博瑞低头拱手,“臣办事不力,还请八爷责罚。”

    “你是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本王不过是来协助大人调查案件的钦差,怎么可能责罚到大人头上?”朱济温和地笑道,“大人有什么委屈,却是可以回京之后,向皇上澄明的。本王可以为大人作证。”

    吕博瑞拂袖跪下:“本官先拜谢八爷的相助。”

    “吕大人请起。”朱济轻扶起他两只手臂,“这事其实不能全怪吕大人头上,否则,皇上也不会把本王和大皇子送到了燕都。大人还是,赶紧把屋舍收拾收拾,大皇子大概今晚上能抵达燕都。”

    吕博瑞起身,刚想说给两个皇子准备的屋舍早收拾好了。

    朱济说:“大皇子身体金贵,之前在京师里一直是养病的。这次,是皇上的差事,大皇子自己主动请缨,所以不顾身子不适,一路长途跋涉到了燕都来。吕大人,这个屋舍不止是要备好,要为大皇子做的事,还有许多。包括本王提前到来,都是为大皇子的行程做准备的。”

    吕博瑞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才想起这回事儿。府里是有府医,但是,唯恐也是不能满足身子娇贵的大皇子,赶紧让人在城里几个大药店寻找名医先放到府里备着了。

    打发走了吕博瑞,朱济在背后负手的手指打了个钩儿,躲在灌木丛里的一个人影闪了出来。

    见是一个前所未见的生人,个子和小李子一样高,身形也很像小李子,年纪比小李子大一些。

    “八爷。”那人站在朱济身后小声禀告,“奴才去和小李子接触,可是小李子可能出了些问题,没有见着。”

    “八成是被朱隶给关起来了。毕竟这事儿,泄了底。”

    “泄了底?”对方有些愣。

    “表面上看,隶王是恼怒他遵从本王的命令,在燕都里隐藏十一爷和郡主,犯了知情不报的罪过。再有十一爷下落不明,隶王也得准备个替罪羊。实际上是,隶王猜疑小李子对北燕了如指掌,有以前曾经多次潜入北燕的嫌疑。”

    对方听见朱济这话,真正吓了一大跳。因为朱济说的小李子头上这两个罪名,可谓大相径庭。而且,朱隶怎么发现的?

    “说起来是小李子疏忽了,但是,应该说,也是本王疏忽了,之前没有给小李子先透个信儿。”朱济跳眉望着天际边那朵红云,欣然而叹,背负着手,往前走了。

    吕博瑞在派出人去城里寻找名医时,与府里的师爷就八爷的事儿又议论起来。

    没错了,那天,当他见到拿着那块印有龙玺的牙牌,号称是皇上派到燕都潜伏多年的间谍时,差点儿没有垮了下巴。因为他见到的人,是八爷。

    八爷他知道,是京师里有名的玉树临风的皇子,不能说深受万历爷的信赖,只能说是,深得万历爷猜疑的一个皇子。八爷能力好,人气望,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都不得不防着的一个人。

    万历爷给这个儿子的定位是,和老三差不多一样,一些棘手的事情,深信心软温和派的太子办不好的事情,全给这个老八和老三去做了。

    可是,北燕算是万历爷心头上最大的那根刺吧,万历爷居然如此信赖起了八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把这事儿交给八爷来做了。

    师爷对此的看法,却不是很苟同吕博瑞的话:“大人,小民看是不见得。”

    “不见得?”

    “是。如果皇上真的是信赖八爷,把这事儿全交给八爷来做,八爷哪有那么多精力再在京师里办皇差呢。再说了,咱就没有听说过八爷到过燕都的事儿,却是皇上,是亲自来过燕都的。”

    “照你这个说法,八爷拿着皇上的牙牌有假?”

    “没假。但是,皇上是不是全信八爷了,大人知道皇上多疑的性格,肯定有假。”

    按照师爷这个话,吕博瑞仔细分析起来,即是说,皇上只是把燕都事务的一部分,给了八爷,也给了他吕博瑞,现在是太白寺的内奸被除了以后,皇上想把他们这两部分人结合起来联手对付护国公。

    如果是这样说的话,还是有一个疑问,老八究竟是什么时候受了皇上的命令办燕都的差事的?

    这个问题,恐怕老八不肯说,皇帝不肯说,谁也不知道吧。

    吕博瑞心里此刻只烦着一件事,那就是刚刚朱济怂恿他去了军部,结果他没有办好差事回来,朱济竟然说自己早知道了他没有能力办好这个差事。充分说明了,朱济这是考验他的能力,但是,他没有办好,没有这个能力。

    朱济口上没有说任何问题,还说如果他回京师的话,会帮他在皇上面前说话。

    师爷告诉吕博瑞:“八爷这样对大人这样说,大人其实可以放心了。八爷这是想拉拢大人。大人以后只要记着跟在八爷身后做事就是了。八爷说的很清楚了,只要是八爷交代的事情,大人去办,哪怕大人没有办好,八爷不像皇上,不会把责任怪在大人头上。”

    原来朱济是这么个意思。吕博瑞挠了下眉头,茅塞顿开:看来,京师里的人都说八爷是个大善人,都是这样一个原因。跟着八爷,等于无忧无虑。这让人如何拒绝。

    护国公府军部

    把吕博瑞这人踢走以后,岳东越和公孙良生去王爷府向朱隶报告这件事。

    刚好,大皇子的马车抵达了城门。根据规矩,护国公府和都督府都是要派人去迎接大皇子的。朱隶早就让自己弟弟骑着马到城门口等着了。

    朱理的伤经过几天调息,是好的七七八八,但是,看起来朱理的心情不是很好,脸色在冬天的冷风里越显出一丝苍白。

    李敏在屋子里和府里各个管事的,确定着后天宴会的最后准备筹备工作,检查还有什么疏漏。

    方嬷嬷禀告说:“主子们后天要穿的新衣服,都准备好送到各个主子房里去了。夫人试过以后没有话,王爷说,一切由王妃拿主意。至于二少爷的,二少爷还没有试。”

    小叔这个郁闷的性子,真是一点都让人没辙。如果朱理发顿脾气还好,可偏偏像极了她老公是只闷葫芦,什么都装心里面。

    “解铃还需系铃人。”李敏把手里的账本往桌上一搁,摇了摇头喝口茶。

    尚姑姑接着李敏的话:“王妃的娘家人说是把话都传给徐掌柜了。”

    这样的盛宴,自己的娘家人当然要参加了。李敏邀请了李家人参加,更没有说不请徐家人参加的道理。可是,徐家人都习惯了世外桃源的生活,要不是为了帮她李敏,根本连出山都不肯,哪里愿意来参加这种抛头露脸的聚会。

    李敏点了头:“这个本妃都从徐掌柜口里得知了。你照常把本妃准备好的衣服送过去,都是些平常也可以穿的衣物,当是本妃送给自己家长辈的礼物。徐状元可能会来,到时候你准备辆车。王德胜的伤没好,你再另找个人去把徐状元接来。”

    其他人听见她这话,因为都知道她身边还有个小李子的,现在她闭口张口都不提小李子了。大家心头凉飕飕的,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小李子这回玩火玩大了。

    小李子怎么把这个火玩大的,这要说到,那晚上,十一爷和朱永乐私自跑出六星馆穿的那身衣服。

    那身衣服从哪儿来的,这要说到那个刚好十一爷她们出事前前几天才刚被抓的赫氏了。赫氏经营的那家布庄,做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赫氏布庄的标记。所以,不要以为古代人家经营服装生意的没有标签,不,人家古代商家也怕被人盗版,因此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同样是在服装上要弄上属于自己布庄出品的标记。

    十一爷和朱永乐到了燕都来以后,肯定是要穿燕都里的衣服,避免在燕都里标新立异。小李子给这两个主子拿了赫氏布庄里的衣服。小李子自己银子又不多,怎么在赫氏布庄随便拿昂贵的衣服,因此一切的推断变成顺理成章的,小李子可以在赫氏那里赊账。

    小李子拿谁的名义赊账,肯定是不能拿护国公府,李敏可没有这个指示可以让他这么做。唯独,只剩下了小李子的另一个主子与赫氏有交集的可能了。

    抓住了这个篓子,朱隶的人再去拷问赫氏。赫氏马上就招了。招了说,当年自己和太白寺的监院弘忍做得了这笔生意,毕竟弘忍也不是每个人的生意都做的,靠的,还是八爷给拉的线。

    招供到这儿的赫氏,更觉委屈了。她承认自己贪财,贪小便宜,而且京师里的八爷人家都说八爷因为不在皇帝面前受宠,一门心思都在做生意上面,因此,听说是八爷牵的线更没有怀疑到哪里去。

    赫氏压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处心积虑的皇帝当枪弹使了。

    既然赫氏只是贪小便宜被无辜牵连的小角色,那么,负责当八爷联络人的小李子,是的,赫氏都能愿意给小李子赊账,肯定是之前都认识小李子的。小李子潜入燕都的次数可想而知了。

    作为八爷的忠臣,小李子肯定不会像赫氏那样老实招供的了。

    李敏听完各个管事的报告以后,散了会,那是因为早看见自己老公站在门口,像是等她开完会的样子。

    “尚姑姑,让厨房里把本妃让给王爷准备的老火汤端来。王爷这几日夜以继日,是需要补补身子了。”她这是挺担心他腿伤的老毛病一旦过度劳累,八成是要再发作的。

    所有的疼,都是因为经脉不通,中医说的叫做不通则痛。不通的原因,可以分为很多种,但是久病肯定是因为虚。他要是再痛的话,就是气血虚无异,要从根源上抓治病的要诀。

    尚姑姑低头答了是,等着朱隶进屋以后,走出去找厨房。

    胡二哥在主子坐下以后,给主子的双腿盖上毛毯。

    朱隶见着,不由对坐在身边的老婆说:“你看看你挑的这人——”

    “好吗?”李敏低头还在吃茶润嗓子。

    “好。是太好了。”

    李敏抬头,望到他一双笑吟吟的眼珠,没看得出他心情哪里不好,于是挑起了眉毛问:“王爷自己心里有主意了,何必来找妾身?”

    “怎么,是王妃的人,本王怎么可以不过问王妃的意思?”

    “他哪里算得上是本妃的人。”李敏可得把这话和老公说清楚了,免得人家以为她和那个老八不明不白的。

    朱隶伸出去的手在她柔软的手腕上一握,低声像是戏谑的语气:“生气了?”

    知道,这个小李子,要不是因为他默许,要长线钓大鱼,平心而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心思要收下小李子的。原因很简单,收了小李子,难道不怕自己老公猜疑她在外面搞男人吗?这不是说怕不怕的问题,她李敏虽然灵魂是在现代来的蛮开放的,但是,对于婚姻这种不容小三一点可乘之机的传统观点,是比古代人更苛刻。

    “王爷,妾身不生气,妾身都是按着王爷说的话去做的。要说起来,只能说王爷的心头还是软的。比妾身更软。”

    对于她这话,朱隶嘴角溢出一丝叹气,手指头几乎要点起了她鼻尖:“难怪都说最毒妇人心。”

    “王爷这真是不打算杀他了?”

    “本王是看着这人,之前有救过王妃,也算是将功赎过。”

    这话就是废话屁话。李敏耸耸眉毛,知道他这是与一群谋士商量过后的结果,可能他们都觉得,不杀小李子比杀小李子要好。

    “其实,王妃与那个人,打过交道的次数应该也不少了吧?”

    只听他这个声音像是不经意的随意的提起,有些吊儿郎当的。李敏却是一表正色道:“王爷想说什么就说吧。妾身只知道,从第一次看见那个人,就没有好印象。虽然,妾身和十一爷说过许多遍了,只可惜十一爷已经被那个人彻底洗过脑袋了,根本不会听妾身的劝。”

    朱隶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着头像是专注地研究她的手指头,说:“关于他这个人,本王给王妃说个故事吧。记得很小的时候,本王进皇宫里陪着皇子们射箭的时候——”

    “这个故事王爷好像说过,说是王爷没有让太子,太子输了——”

    “如果王妃这样说的话,肯定是没有听过本王自己好好说的这个故事。”

    “哦?”

    “本王要说的是,太子输了以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晚饭都不吃。本王那个时候虽然年纪小,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得意过头了,正想去给太子道个歉,想说重新再来个比试。结果,去找太子的时候,发现太子和另一个人,坐在屋里里说话,一块吃着点心。”

    哎?不是都说老八和太子感情不好吗?这点从之前她在京师的时候,老八几次针对太子东宫做出来的计划,都有迹可寻。

    “你说的都没有错。”朱隶拿起了她这双手再次左右认真端详,甚至放到鼻尖上闻了闻,“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缘故,王妃身上的奶味儿更重了。”

    李敏冷不丁被他这样插了一句,正儿八经的思路全给打乱了,瞧他这说的像什么的话,连笑话都说不好,另一只手在他大腿上一拍:“王爷,你不要岔题,说到半截吊人胃口,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最受不了吊胃口的吗?王爷此举是要让孩子都不高兴了。”

    “是吗,他能知道不高兴?”朱隶疑惑地看向了她衣服下面越来越显凸出的肚子。这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根有据的,可不会胡掐。

    让孩子爸爸体会下孩子的动静,是应该的,有助于孩子的成长。李敏把他的手握着放到自己的肚皮上,说:“他现在会有胎动了,就是踢一脚我肚皮的感觉。王爷可以把手放在这上面,感受一下。”

    不用说,古代人哪懂得什么胎动。要是女人怀孕的时候女人的肚子能动,是人都要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怀了一只妖精而不是个孩子。

    那手刚碰到她肚子,却宛如惊弓之鸟缩了回去。

    把李敏都给吓到了。本以为她这个老公应该是很开放很开明的一个古代人了,结果,连胎动这种正常的孕妇生理现象都害怕。

    “这,这——”朱隶是受到不小的震惊,缩回的手不留痕迹地放回到了袖管里,“什么叫做胎动,本王之前都没有听母亲说过有这回事。”

    “胎动,是证实肚子里的孩子健健康康成长的一个迹象。作为一个母亲,一个父亲,时常监测孩子胎动,有利于见证孩子是否健康。”李敏知道说太多现代科学知识自己老公肯定听不懂,只能简单化说以外,还不忘拿出李大夫的神医招牌,“王爷,妾身是名王爷信赖的大夫,这种事儿妾身能骗王爷吗?”

    他当然不是不相信她,但是,很害怕这点同时是真的。朱隶背过身,咳嗽一声:“本王先说完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吧。老八呢,当时是不是因为年纪小所以觉得太子可怜去给太子送吃的,本王是不太清楚。但是——”

    “但是,如果八爷不照皇上布置的与太子唱反调的版本去做,恐怕八爷更入不了皇上的眼了。作为皇子,谁不想取得皇上的注目,这也是为了在后宫里度日如年的亲娘着想。这样说来,这个八爷,也不像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坏了?”李敏按着他这话说着的时候,是看着他脸上那抹畏惧的表情感觉太奇妙了。原来,他竟然害怕碰孩子。

    说到她李大夫,是没有见过男人怕胎动的,但是,确实在产房里见过男人看女人生孩子晕倒到休克的,还有孩子出生以后一直不敢亲手抱孩子的。不能说这些男人是害怕孩子,不,是打从心里觉得这孩子太宝贝了,所以,特别珍惜,珍惜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产生了害怕恐惧心理。好比端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玻璃容器一样生怕碎了。

    如此看来,她老公很有可能是个孩奴!

    “王爷,以后你会逐渐习惯的。孩子嘛,王爷在太白寺里不是和很多孩子一块玩耍过?”

    听见她这话,朱隶好像读出了她话里掩盖的那一层含义。他怕?!他堂堂的护国公英雄,杀敌上万,会怕?笑话。

    二话不说,他的大手伸过去,像她刚才握着他手那样,放到了她的肚皮上。刚好,那孩子真是调皮成性的一个孩子,好像知道父亲怕自己。故意许久不动,在他皱起眉头咕哝说根本什么都摸不到时,正中他掌心的方向踢了一脚。

    如果这一脚放在足球比赛里,无非就是凌空抽射国脚射门的神射了。因为这一脚,把老爹都给踢到一瞬间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李敏仰头,诧异地看着老公从椅子里跳起来。

    朱隶大概也是掩不住脸上此刻的尴尬,转身咳嗽声:“本王想起还有事和公孙先生商议。胡二哥,备马——”

    在门口守门的胡二哥赶紧哎一声,答:“奴才这都给王爷备好马了,王爷。”

    朱隶迈开脚步就走。李敏只见他背着的一只手包着另一只手,被包着的那只手刚好是摸过孩子的那只手,就他这点掩盖都掩盖不住的小动作,让她都差点儿喷茶水了。

    从厨房端着老火汤回来的尚姑姑,见到朱隶穿过院子里走了,还想着他们夫妻俩莫非吵架了,吓得慌慌张张进了屋:“大少奶奶?”

    “王爷有事先行一步,你把汤交给胡二哥吧。”李敏淡淡然地说。

    尚姑姑满脸疑问,但是在见到她嘴角微扬看来是心情不错的时候,俨然不是夫妻吵架,才放下心来。

    把老火汤交给了紫叶。尚姑姑走到她身旁,说起刚才去厨房的途中听见孙婆子和谁说的话。

    “好像是宁远侯府没有接到大少奶奶的请帖,本来不是挺着急的吗?还托了人,想在夫人房里使劲。孙婆子收到了他人的委托。结果,这会儿那个委托人说这件事不要了,要把孙婆子之前拿的订金全给吐回来。孙婆子不让,和那人在门口那里吵了起来。”

    宁远侯府?李敏记起来了,除了赵氏袁氏,更重要的是那个还没有出嫁的小姐朱湘怡吧。宁远侯府为了朱湘怡,肯定是什么法子都得使出来的,总不能让自己家的闺女嫁不出去,并且在未嫁之前已经被人唱衰了,这才是致命的。

    本要贿赂尤氏,现在突然撤回这笔贿赂了。说明,宁远侯是找到其它靠山解决这个事了。

    能是什么靠山?难道是她老公?

    不管怎样,现在气得要暴走的人,肯定是她婆婆。

    尤氏不是不帮赵氏这个忙,是觉得赵氏抠门,送这么一点油水过来,以为这事儿那么好办吗?没错,她尤氏可以不管儿媳妇嫌弃她突然插手,自己给赵氏发请帖,不过一张请帖,难道她儿子能吃了她不成?

    到底就是一句话,尤氏狮子大开口了,想从赵氏这事儿开始,收点私银防身。

    可是,赵氏这突然不买她的帐,尤氏计划全部落空了。想必,其他一样拜托她尤氏的人,见赵氏这样的决定以后,一个个只会效仿赵氏。这下以后,尤氏是一滴油水都收不到了。

    尤氏都不得不咬起了手指甲,是什么人在背后坏她的计划?是她儿媳妇吗?不可能。她知道的李敏,绝对不可能给赵氏走这个后门。她本人,都得冒着被儿子骂的很大的风险来做这个事情,更何况不要说她儿子会突然改变主意给宁远侯府发请帖了。

    既然,都不可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真相,总是来的如此令人吃惊。

    按照惯例,哪怕是大冬天,一般宴席,载歌载舞的,吃喝玩乐的,不是做正宗祭祀活动的,都是安排在晚上进行的。冬至宴不例外。

    夜晚,夜幕降临的前夕,晚霞在燕都的上空婀娜多姿,好比仙女的飘带,好像群仙都要下凡来参加今晚的盛典。如此的好天气,像是给这个美丽的宴会锦上添花。

    陆续抵达王爷府的马车,排成了长龙,可以从王爷府的街头排到了巷尾。不像上次护国公召集人上太白寺时很多人都是事前不知情,这一次,是护国公提前通知。大家知道,这次朱隶不会是笑里藏刀另有准备了,于是一个个都是满脸笑容,满身盛装,要在今晚上大放光彩。

    李家的两位小姐,跟着自己的母亲,坐的是柏家好心接送他们到王爷府的大马车。

    潘氏指着不远处一处巨大的宅邸对李家人说:“那是奉公伯府。奉公伯府你们知道的,上次在太白寺,奉公伯和他夫人,涉及到受贿的案子,被王爷抓去审问了。据说,抄家是迟早的事了。公府里基本没有人住的了,接下来不久,应该是被王爷收了不知道送给谁当嘉赏吧。”

【204】纳妾?

    北燕虽说是属于大明国土,但是大明立国的时候,大明与护国公之间定有协议,北燕属于护国公的属地辖地。护国公当然可以对北燕里的任何子民,只要是犯法的子民进行抄家了,并不需要报给朝廷和皇帝。

    李家人听潘氏这样一说,突然间好像大开了眼界一样,原来护国公在北燕相当于王。

    “虽然说,王爷并不需要经过皇上的同意,但是,王爷敬重皇上,还是会派人进京告诉皇上一声。这不,给了奉公伯府几天喘息的日子。只是既然这些人做了犯法的事,肯定是逃不过我们北燕的律条。”潘氏不断地提起北燕北燕,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无意,是把皇上和朝廷都给放在了护国公之后。

    李家人都听得懂她这个意思。她这话,是真也好是假也好,但是确实是想讨好李敏和护国公的。他们李家,既然都身为了李敏的娘家,受到了护国公的爱护,定是站在护国公这边,和李敏同仇敌忾。

    只不过,这个同仇敌忾,肯定有局限性的。比如,如今这马车里一共坐了三个待嫁的姑娘,一个个都想在今晚的宴会上找到如意郎君,怎么可能同仇敌忾?

    潘氏坐在边上,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尖锐地在李家两个姑娘上打量。

    柳氏的女儿小名李欣儿,看起来个子偏高一些,身材又瘦,有些像根竹竿的架势。马氏的女儿,与柳氏的恰好相反,小名李元珠,真是人如其名,身材较丰满,个头也不高,但是,一张脸蛋儿确实是红扑扑的,气色很好。

    要论大明风潮,女子崇尚苗条美,可是,婆家偏爱较胖的女孩子,原因在于胖女孩好生养。要潘氏看,今晚上的男人,大多眼光会关注在李欣儿身上。不过如果要公婆来挑未来媳妇人选,那肯定是挑李元珠比李欣儿好。

    至于这两个女孩子如果拿来比她家女儿柏喜惠,绝对是没有他们家柏喜惠好。柏喜惠身材适中,不胖不瘦,出生于第一富商柏家,更是不愁吃穿打扮的。一身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以让那些不仅贪图漂亮女人也贪图女人钱的男人和公婆全部拜倒在柏喜惠的石榴裙下。

    李家,充其量和护国公府的王妃扯上点亲戚关系,其它的,由于一路逃亡到北燕来,家财都几乎耗尽了,根本是个空架子,没有什么实力。

    潘氏低头玩转着手指上的那颗富贵镶亲的玉扳指,不由嘴角勾笑,拿这两个小姐一块去给自己家女儿当陪衬,一方面不会太低等让人笑话,另一方面,也确实自己女儿略胜一筹。

    自己走到这一步,可谓是颇费心机。想必她这样讨好李家人照顾李家人,李敏看在眼里也会高兴,说不定给他们柏家再加加分。

    马车没有直接到王爷府的门口,由于前面有多辆马车堵住了去路,很多马车上坐着的贵客,等了许久都不见车队移动半步,只好被迫从马车上下来,徒步到王爷府门口。

    只见夜色朦胧,月亮像是蒙着层细纱朦胧可见。前后望过去,达官贵族的太太们小姐们走下马车来。她们一个个穿着各式花样的盆鞋,踩在王府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那条青石板路上。

    两旁丫鬟打着灯笼,给她们撑着花伞。她们身上裹的是御寒的皮裘,一件件衣料货真价实,显得隆重而昂贵。

    灯笼一照过去,都是打扮到花枝招展的面孔,美丽而年轻,仿佛羞花闭月的容姿。

    李家人跟在柏家人后面,一路跟随大部队移动,一路走来,在走到王爷府正门口的时候,看着细小的人群支流汇合到了一块时,只觉得被眼前这幅繁荣盛景闪瞎了眼。

    以前,她们只以为京师里最为繁华。虽然这两位小姐,并没有参加过皇家举办的盛典,但是好歹之前有勉强挤进过皇后娘娘娘家举办的百花宴。那个宴会,据说是全京师最高等的相亲宴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得排到后面去了。

    柳氏站在门口,眺望王爷府一排过去的宏伟气势,手指头脚趾头都忍不住打起颤来:这真的是,李敏嫁的太好了。

    想当初,谁都觉得李敏是全京师里最倒霉的女人,可谁能想到没过数日,李敏便来个咸鱼翻身了。

    早知道那会儿李莹说自己不嫁护国公时,把自己女儿李欣儿塞过去也好。

    马氏挨着她站着,由于上次有陪老太太来过一回,所以吃惊的时候在上次已经充分表达过一次了。这次,她是望着进出门口的这惊人的人流量感到震惊。

    比上次更震惊。

    听到门口负责安检的管家报着收到邀请函的长长的来客名单。

    马氏仔细听了会儿,眯起眼睛对柳氏说,她与柳氏的关系没有如王氏那么差,毕竟两家人算是同病相怜,说起话来也有些感同身受:“我看,这是方圆百里的客人都被邀请来了,敏儿的夫家这次是准备搞大阵势了,不知为什么事。”

    “不止方圆百里吧。”柳氏之前有听潘氏提过,所以知道一些内幕,“听说是,全北燕的,有头有脸有势的,哪个不赶着来。这次宴会,据说除了敏儿作为女主人第一次办宴,有王爷替敏儿正名的意思,还有,说是要给护国公府二少爷真正地找一门亲事。所以,你别看柏夫人一路来和我们说说笑笑,其实,早就不镇定了。”

    潘氏是有绝对的理由可以不镇定。只要想想,之前,在京师里,她女儿的对手,最多也就那几个,据说宁远侯府还被李敏拒之门外了,等于减掉了一个最有竞争力的对手朱湘怡。结果,全北燕,哪止燕都里才有漂亮的女子。

    像皇上,找女人,找到全国,全国那么多地方,盛产的美女往往要出色过京师里自产的美女,这是基数大的缘故。

    她女儿的对手一瞬间增加了好几倍几十倍。反正,潘氏坐着马车来到王爷府的时候,看到那马车队都堵到巷尾去了,忽然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山大。

    焦躁的心情,难耐的像火撩着胸头的心情,肯定不止潘氏有,很多人都有。但是,这里可是护国公的家,任谁都不敢在这里放肆的。

    人虽多,虽然显得一声拥挤,却没有一个大声喧哗的,一切显得安静,当然,人这么多难免一些小角落有些混乱,但是不见得真的完全失去了秩序。护国公没有出现,但护国公三个字的金牌大匾,悬挂在正门上头宛如一把利剑,让所有人望而生畏。

    这个时候,柏喜惠跟在自己母亲身后,忽然能听见身旁经过的一些小姐们议论的声音显得有些大。

    那几个人,似乎是用义愤填膺的语气说:

    “据闻,宁远侯府的那个朱湘怡,她爹娘为她行贿了。”

    “行贿?真不怕死!宁远侯府里头那个三少奶奶,不是现在都还在牢狱里没有出来吗?怎么,那位四小姐,打算陪她三嫂一块儿去坐牢?”

    “是不是真的行贿?行谁的贿?听说现在王爷府里是隶王妃做主了。隶王妃听说和王爷一样,不吃受贿这招的。宁远侯府能行谁的贿,让四小姐收到隶王妃发出的请帖?”

    “你这话说的还真没错。这正是我想不通的。隶王妃不答应,不发这个请帖,朱湘怡怎么进王爷府这个大门?”

    柏喜惠心头跳了一跳,拽了拽自己前面母亲的袖管。

    跟在她后面的李家人,其实刚才也听见了那些人说的话,不过都只听了一些一知半解的。李元珠想起了一件事儿,问起母亲:“之前,宁远侯府的大少奶奶是不是给母亲您——”

    话没有说完,李元珠的屁股被马氏狠狠地掐了一把,为此只差点没有尖叫出声。

    马氏接到柳氏母女俩和柏家母女同时射来的疑问,轻嗽一声嗓子,道:“王爷和王妃都声色严厉,立下了不可受贿的规矩,谁敢顶风作案,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了吗?反正我是没有这个命。”

    柳氏母女对她这话不予置评。柏家母女却也觉得马氏这话是有些道理,马氏不可能因小失大,去讨好宁远侯府失去李敏,这绝对是得不偿失的一笔生意。马氏是聪明的人,不会做亏本交易的。

    结果,事情往往出乎于意料。不管怎样,前面经过的那些议论朱湘怡爹娘行贿的小姐们,收到的风声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只听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沿路经过的所有马车,全部靠到边上,给行进的大马车让开道路。

    听见这个阵势,是个人都知道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本来拥挤在王府门口的人们,全部停止了向前,转过身来,不约而同地排到了正门两边上。

    李欣儿、李元珠和柏喜惠等,都在人群里垫着脚尖眺望,对比之下,这三人的母亲,都显得比较淡定一些,一方面偷偷抬起眼角观察前面的情况,另一方面,都叫自己女儿的脑袋跟随众人一起垂下来。由于马氏的儿子腿骨骨折未好不能跟来,只有柳氏按住了自己五岁小儿子的脑袋。

    马车未见影子,只听周围议论的声音,都可以知道是谁来了。

    “应该是京师里被皇上派到燕都的两个皇子,王爷不可能不邀请两位皇子来参加王府办的冬至宴。”

    如此推断的来由,是因为马车前面护送马车的护卫队,身穿的都是都督府的衣服。吕博瑞骑着高头大马,亲自为两位皇子护驾。

    皇子马车抵达的时候,王爷府里,由于朱隶没有空,由朱理再次代替长兄出来迎接贵客。

    一袭金贵的黑袍,绣着金麒麟的胸前补子,随风雀跃而出,让正值芳华的少年更显得英姿威武,俨如一株金光闪闪的黑色郁金香。

    两旁伫立的小姐们,有多少都是冲着这位护国公府的二少爷来的,一个个,眼里面放出了烁烁的目光。柏喜惠一眼扫过去,见着无论对面还是身旁,都是同龄姑娘们仰慕朱理的眼神,心里不禁着急:这情敌的数目,无疑是比在太白寺那会儿更多。

    眼看,即便是第一次到北燕,可能是第一次见朱理的人,像李欣儿和李元珠,都只能是对着朱理露出流口水的表情。

    没错儿,这两位京师里来的李家小姐,以前在京师的时候,还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护国公府据说美如冠玉的美少年小理王爷。毕竟在京师队时候,京师里的皇子们才是主角。护国公府比起皇上的儿子,是势必矮一截的。可是到了燕都以后,完全变成两样。

    燕都是护国公的地盘,朱理是护国公的弟弟,其地位身份不言而喻。

    两位李家小姐此刻心里头的变化,真不是外人可以体会得到的。

    要说这两人有没有机会可以靠近护国公府二少爷成为其良人,不能说是半点机会都没有,毕竟她们娘家里头的女儿李敏是朱理的长嫂。所谓长嫂如母,如果李敏有这个意思把娘家的势力带进护国公府的话,理应该安排她们两个优先。

    因此,这两人几乎是心照不宣地转过头互相像是对了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也只有你可以当我对手了吧。

    柏喜惠马上被这两人抛到后脑勺去了。可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李敏怎会傻到给柏家机会。

    柳氏和马氏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想一路上听人说了很多都说是今晚的主角应该是护国公府的二少爷,今儿真正瞪大眼睛一看,当真是了不起的美少年。如果自己两个女儿不勇敢地以这个目标奋斗一下,是不是有点太错失机会了。

    说起来,这个念头她们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李敏没有提过,而且,在亲眼见到朱理以后形成的冲击力,才是令她们突然斗气大展的原因。

    一切,看起来却只是刚刚拉开帷幕。

    只见朱理率着府里迎客的众人,衣衫得体,举止高贵,冷艳地立在距离马车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负手等候的时候。

    马车奢华的绸帘打开以后,走出马车的男子,蟒袍青绸,腰束玉带,手执诸葛风的白色羽扇,面红犹如桃花,微笑宛如春风,面向太太小姐们的那一笑,更似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艳动人。

    “八爷——”

    北燕的贵族里,有些去过京师,都是知道皇族里这位玉树临风颜值不比护国公府差的老八的。

    少女们的心思为此在面对面的八爷和小理王爷之间徘徊纠结起来。

    这个时候,马车里再下来两个人,这两个人,让全场所有人的心全都纠结了!

    有些人的脸色甚至忍不住抽了又抽,快变成了抽风。

    “那是谁?”李欣儿有点怯懦的声音,小小声地发出疑问。

    李元珠是要把脑袋都探出人群的前面去偷窥三个美男的美色。对,是三个,不是两个。从马车里再走下来的两人之中,有一名男子与八爷一样的眉毛。不,可能那精致的五官是比起八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那皮肤,白得像雪一样,让人想起了雪人。

    这位犹如雪人一般精雕玉琢的冰雪美男子,是大皇子朱汶。由于朱汶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万历爷发到京师外为母亲守陵去了,前几个月才刚被万历爷叫回京师。所以,北燕的贵族们很少知道朱汶长什么样子。

    “大皇子。”朱理代替兄长开声招呼朱汶的时候,四周听着的众人才恍悟,原来这就是那位曾经在皇宫里鼎盛一时,后来惨遭自己亲母后的变故,被皇帝废过的太子。

    观其美貌,绝对称得上传闻中明珠三立的那颗最夺目的仙珠。只可惜,如今皇帝把其召回来,似乎也没有让其顶替如今太子爷的位置。

    众人议论纷纷之余,太太小姐们想的都是,以大皇子如此美貌和地位,同样是个王爷,嫁过去,一辈子一样是有脸面并且衣食无忧。怎么说,都也是良婿的目标之一。只是可能比起朱理和八爷,稍微次一些。毕竟听说大皇子在被皇上发送宫外时,染过重病,并且大皇子母亲的娘家,可都是当年被万历爷都一网打尽了,等于没了母亲娘家的依靠,有势单力薄之嫌疑。

    比起大皇子,似乎众人的目光,更关注地落在大皇子身边的女子身上,这正是柏喜惠等小姐们气得要跺脚咬牙齿的原因。

    柏喜惠不冷不热地回答李欣儿的话:“你说她?不就是那些人之前在说的,你三婶说的,开水不怕烫死猪的四小姐。”

    宁远侯府的四小姐朱湘怡,奇怪了,怎么朱湘怡是坐着两位皇子的马车来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宁远侯府和皇族好了。宁远侯府不是护国公的亲戚吗?

    “行啊,这行贿都行贿到皇子头上了,不得不说这个宁远侯府里的人,智商就是高,高!”潘氏和女儿一样,实在忍不了出嘴一顿挖苦。

    要说,这番挖苦还真挖到了人家真本事的地方。正因为知道护国公和李敏都是不会放口的主儿,宁远侯府才就此想到了奇招,干脆转身去找京师的皇子帮忙了。由皇子亲自罩着的人,怎么说,护国公府都得卖皇子面子吧。

    听完潘氏和她女儿发的牢骚,马氏却笑嘻嘻地说:“要我说,这人是不是傻的?这家人是不是都傻的?”

    “你这是怎么个说法?”潘氏问马氏。

    马氏像是惊讶地问:“柏夫人不知道吗?不可能不知道吧。柏夫人不是说了吗?这家人,一样是讨得小理王爷欢心的。可是谁不知道,护国公府和皇上,似乎有点那么对不着脾气。现在,这家人明显这样做了以后,是站在皇上那边和皇子那边了,护国公府还可能考虑他们家的姑娘以后当王府的儿媳妇吗?”

    潘氏眼睛蓦然一亮:马氏这话太对了。宁远侯府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很精明,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宁远侯府这回,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本以为这样做可以把女儿送进护国公府的冬至宴,但是,绝对得罪光护国公府的主人了,想以后与护国公府接下去发展,肯定是没戏的了。

    按理说,那宁远侯府里的人,也不应该是这么愚蠢的人。真真可惜了。潘氏摇头晃脑的。

    朱湘怡站在两个皇子身后,是好像没有想到马氏和潘氏为她顾虑到的那些,一张化过妆容的脸蛋儿,焕发着得意的光彩。瞧瞧,像她父亲说的,那些之前敢耻笑她的人,这会儿全部得在她面前耷拉下脑袋,不仅要承认自己的失误,并且,要羡慕死她,妒忌死她朱湘怡了。她这是有两个最高贵的护花使者护驾。

    放眼全场,谁能和她相比?

    没有!

    这下,连朱理都得对着她另眼相看了吧。看看,看看。

    看过去,朱理却好像对她视而不见。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在转头,是马车声,又有马车声从另一侧过来了。很多马车再次自动相让,让出宽敞的道儿让疾驰而来的马车通过,这回来的人是谁?

    众人的脑海里闪过一串疑问。在大家接到的所有消息里面,似乎最高贵的,也就是这两位从京师里来的皇子了,没有其它小道消息说有比皇子更贵重的客人来到。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那在夜风里迎风飘展的旗帜,咧咧的极具气势的响声,正是护国公府最威严的标志之一。

    由护国公的队伍亲自护送来的人,能是谁?!

    “王爷是不是不在王府里?”

    底下的人,开始猜测很有可能是朱隶回来了,否则,怎么会让朱理出门迎客。应该是朱隶没有错。

    等那马车逐渐清晰地出现在众人视野里面后,大家顿然发现,这不是朱隶坐的马车。

    护国公府的马车,不仅有清楚的标志,而且,每一辆马车属于府里哪位主子使用,都有明确的规定。像朱隶出行的马车,李敏用的马车,尤氏和朱理用的马车,都是专车。只要熟悉护国公府规矩的人,都能认出来。

    眼前行驶而来的马车,不是护国公府里头哪一个主子的专车,但是,确实是由护国公府的护卫队亲自护送的。

    所有人都纳闷了,这个马车里坐的是何方神圣?能让护国公发出自己的亲卫队进行护送。

    终于是,这辆神秘的,盖着黑色绸布,宛如是护国公府主人坐的马车,在几乎挨着皇子坐着来的那辆奢华大马车旁边停了下来。

    跟着朱理过来的胡二哥,走过去亲自给马车里坐着的客人掀开车帘,叫道:“请小姐下车吧。王爷和王妃都在府里等着小姐来。”

    小姐?护国公府里有千金吗?从来没有听过的事儿。

    众人益发差异胡二哥这声时,马车里一声娇柔的女声答道:“民女让王爷王妃久等了,实在是惭愧。”说着,紧随移步的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女子的身影,从车内出来以后,露出在众人的视野里面。

    只见,这是一个面容清秀,说不上倾城绝色,但是,举止绝对是得体大方,甚至很有气质的女子,走下了马车。

    其身上的装扮,可能是现场最华贵的了。

    柏喜惠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对方肩头披裹的白裘上。那上好的裘衣所用的料子,不言而喻,是上等的狐狸皮毛,这等价值的狐狸皮毛,一整条高贵的狐狸剥出来用的毛,柏喜惠自己家是经商的,最清楚不过,这样的衣料,是上哪买都买不到的东西。

    放眼整个燕都可能只有护国公府的主子拿得出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来。按照这个逻辑推断,这名新出现的小姐,很可能是护国公府主人十分珍视的一个人了。

    朱湘怡这会儿,和柏喜惠这个死对头却是想到了一块去了。她的目光,直盯盯看着的是女子两边耳垂上垂挂的与众不同的耳珠儿。那两串珠儿,不是玉石,不是海洋珍珠,却俨然比前两者都要宝贵多了,同样是只有护国公府主人才拥有的至尊黑宝石,为稀世珍宝。

    这个人究竟是谁?

    对面人群里忽然有人发出的一声惊叫,似乎才破除了所有人的疑问。

    只见那发出惊叫声的人,是魏府的二少奶奶秦氏。秦氏讶异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用另一只手拉扯着魏府大少奶奶曾氏和三少奶奶云氏的袖子:“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没有看错吧?”

    要论嫁进魏府的次序,无疑云氏最晚,所以,云氏对于秦氏的这声讶叫,以及眼前出现的女子,都是一头雾水一无所知,对秦氏只能是摇头反问:“你认得这人吗,二嫂?”

    “哎呀,你连她都认不出来吗?”秦氏在这个意外突然的情况下,俨然脑子里早混乱成一团了,没有想起云氏那会儿嫁进魏府的时候是多晚的事了,确实没有见过这人,直嚷嚷自己的,说,“她是小姑啊。虽然,我记得她离开家那会儿,年纪还很小,可那五官,现在一看,依稀可以看出当初一些痕迹。女大十八变没有错。小姑是变大样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你再仔细点看。”

    秦氏这话出来以后,不要说云氏吃惊,所有四周的人听见之后,全部只能是傻了眼。

    魏香香!

    那个传说中,深受魏府老爷魏老以及魏府四个兄弟都十分疼爱的小女儿,居然在神秘失踪了许久以后出现在这里了。

    魏府的小姐,那绝对是情敌之中的头号大敌。很多人之前就都再说了,说如果魏香香在的话,朱隶肯定第一个为弟弟谋划的对象为魏香香。仅凭魏府与护国公府之间亲密到密不可分的关系而言。

    柏喜惠和朱湘怡感觉心头上宛如沉重的一击。这怎么回事?那个,据说失踪太久都有可能已经死了的女人,不仅回来,而且,明显受到了护国公最大的款待来出席如此重大的相亲宴了。

    魏香香走到了因为发出声音被人认出来的秦氏面前,福了下身说:“大嫂、二嫂、三嫂。”

    “哎。”秦氏面红目赤,一方面都感觉到自己刚才那些声音跑大了,似乎给小姑失礼了。

    云氏惊讶地打量小姑身上的那身装扮,真正的高贵和被宠爱的一身。

    曾氏皱了眉头,想魏府里老爷子和自己老公,怎么都没有和她提过这事儿。要不然,她们三个现在乍见小姑,也不会如此狼狈了。

    和自己三个嫂子打完招呼的魏香香,坐上了王府给她备好的一顶轿子,由胡二哥带着先进了王府。

    这等优待,简直是把还站在门口的两位皇子都给比下去了。

    四周的人,无不妒忌红了眼眶的。

    大皇子像是极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眺望魏香香坐着的那顶软轿离开,不由间还和朱理开了一声玩笑说:“本王记得,隶王可是在京师里,对着皇上亲口说过自己不纳妾的,一生一世只有隶王妃一人。”

    朱理微翘的嘴角,弯出一抹完美的弧度,对着大皇子这话道:“兄长确实从无纳妾的念头,以前没有,此刻没有,今后也没有。”

    “没有?”朱汶像是很是诧异他这话,摇摇手指头想说他们兄弟俩这是欲盖弥彰,还有意地向八爷的方向瞟去一个眼神。

    这时,似乎众人才发现朱济走神了。

    “老八?”朱汶叫了两声这个向来成熟稳重的弟弟。

    朱济抬起刚才低头望着自己鹿皮靴子的玉眸,对着大皇子一样略显吃惊:“大哥叫臣弟?”

    “老八。”朱汶不得不靠到他耳边问,“你刚才想什么出神了?莫非是因为看见美人而心动难忍?”

    “大哥。”朱济手里像神仙拿着的那把白羽扇子,拍在朱汶一边肩头,好像是听见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样,灿烂地笑道,“今晚的主角可是我们眼前这位。大哥怎么可以喧宾夺主?”

    “对,对。”朱汶点儿。

    朱理冷艳地对他们两个做了个揖:“两位皇子,请。”

    从门口里面抬出来的两顶轿子,肯定是只给两个皇子坐的。朱湘怡没有份儿,直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看着两位皇子上了轿子以后,才想起什么,急忙随机应变,站在了大皇子的轿子旁。 朱汶见状,只好对朱理说:“理儿,这位是宁远侯府的小姐,不是什么丫鬟,你给安排一顶轿子。”

    “宁远侯府?”朱理冷冰冰的眉毛眼神儿,在射到朱湘怡脸上时,朱湘怡打了个哆嗦。

    王府的管家,拿着客人名单走上来说:“二少爷,这位小姐不在王府诚邀的客人之中。按照规矩,是不可以进王府的。”

    朱湘怡的眼珠子想挖了那管家的脑袋!

    耳听四周的人群里面,有趣地看到这一幕时,都不由发出了一声窃笑。

    柏家母女俩等,笑得可高兴了。瞧吧,以为这可以曲线救国?难道不知道朱隶一家的脾性?

    朱汶的脸当场有点挂不住了,对着朱理又说:“给她顶轿子吧。”

    “大皇子,这里是护国公府,为了保证护国公以及其家人的安全,和各位受邀前来的贵客们的安全,不可以让没有受到邀请的客人进王府门口。大皇子此言明显不合规矩。”朱理冷冰冰的声调没有一丝变动。

    “我说你——”朱汶的脸,霎时好像变了下,接着,脸上对朱理露出既无奈又委屈的表情,“理儿,你怎么越来越像你哥了,顽固不化的,石头,砖头,都没有你这么硬,你好歹怜香惜玉一点,否则以后怎么娶妻生子讨女子欢心?”

    “理儿这点肯定不需要大皇子操心。理儿兄长,疼妻宠妻,闻名遐迩,名扬海内外,兄长都如此,理儿将来肯定也是如此,何须要顾虑?”

    朱汶当真是有种吞了苦瓜的感觉:“我败给你了,你去找你八哥!”

    这话,朱汶其实是对着朱湘怡说的。

    朱湘怡赶紧奔到八爷的轿子旁,可是八爷坐的轿子却先她一步抬了起来,穿过王爷府大门了。

    当负责做间谍的紫叶,把门口发生的这有趣的一幕,都一五一十告诉给李敏时,屋里那些丫鬟婆子一个个快忍不住笑了。

    李敏轻轻咳了两声,才让她们都勉强地收住了笑声。但是,从这里足以可见,这位宁远侯府的四小姐,真是在外面都不得人心的。

    尚姑姑走近两步,对李敏说:“看来,宁远侯府贿赂的对象是大皇子而不是八爷。”

    “他们想贿赂八爷谈何容易?八爷缺人吗?”李敏淡淡地望着窗户外挂起的灯笼说。

    八爷是不缺人。哪怕八爷缺人,八爷那个性子,从来都不喜欢自己送上门的人,更喜欢自己找猎物的目标。即是,只有八爷拉拢人的份儿,谁想拉拢八爷,没门。

    相比之下,大皇子朱汶不同了。首先,这个曾经做过太子,享受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待遇的人,骨子里是很自傲很清高的,几乎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哪怕被万历爷发放到了宫外去。要让朱汶拉下面子来求人,说是天方夜谭的幻想还差不多。倘若朱汶真求人了,那必定是朱汶快死了,才有这个可能。

    宁远侯是不是在八爷那里碰过软钉子不说,但是,宁远侯肯定是也想过这两个皇子显著的不同点,求大皇子容易些。大皇子自尊心高,肯定会说这种小事不在话下,不就是把一个女子带进冬至宴嘛。当作自己女伴也行。护国公府管得了这种小事吗?

    偏偏,护国公的铁板是很硬的,根本不顾任何人的情面。

    只能说,朱汶到底是离开京师太久了,还不太懂京师里的人情世故,更不知道早年和他一块玩的同伴如今不止长大成人,是骨子里都面目全非了。

    论聪明人,那肯定是八爷不是大皇子,这种吃力不讨好,并且很容易起矛盾和丢面子的案子,不接!

    大皇子现在自己处理不了,混乱时想把烫手山芋扔给八爷,八爷能接受吗?大皇子真当自己是说一不二的老大了。

    可是他忘了,弟弟们要的老大,是老八和老三这种,哪怕是懦弱的太子,都知道怎么为弟弟承担责任,不给弟弟包袱。老八和老三在兄弟中人气高,不是没有理由的。反观而言,朱汶回来京师以后,也有数月了,到至今,仍然是孑然一人。可以想见,所有的弟弟都对他失望到底了。

    “大皇子没有变,八爷也没有什么变。”李敏不由轻声一笑,“这对王爷真是个利好的消息。”

    最怕这些皇子之间反而拧成了一股绳。不要说她老公怕,怕是皇上都怕吧。

    紫叶就此吞了吞口水,想的是该不该把魏香香到来的消息说出来,毕竟所有人都在说朱汶说的那句笑话,说魏香香如此受到朱隶的款待,是因为快要进入王爷府给朱隶当小妾的节奏。

    刚好,院子里传来通报声,说是有客人来了。

    原来魏香香见过她老公以后,由公孙良生亲自带着,上她这里来了。

    躲在李敏院子门口,往里头偷窥的孙婆子,既是惊讶又是不免得意地捂住嘴巴:真的是,这个李敏也有这样一天了。

    朱隶让最可靠的谋臣把魏香香带到李敏的院子里,不就是想尽法子想说服李敏同意纳妾吗?

    人进来以后,李敏使了个眼色,尚姑姑利落地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关了屋门亲自守在屋门口。

    因此,孙婆子跑回去给尤氏回话时,略带得意:“大少奶奶怕是自个儿丢了脸,要把这事儿捂着,好和王爷继续私底下谈判。这不,把屋门都关紧了,不给任何人看。”

    尤氏一听,目光烁烁,佯作镇定地说:“隶儿终于听了本妃的话,能为护国公府的香火着想,本妃这就放心了。”

    屋里,李敏端详着眼前这个女子。

    魏香香对着她福了身以后,小声说:“隶王妃,之前民女给隶王妃添了不少的麻烦。”

【205】任何时候痴心妄想都是妄想

    “常在,坐吧。”李敏指着自己身旁那把椅子,微笑地说,“何必客气,你我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互相来往两句话,揭示了玄机。公孙良生含笑垂手立在旁边,清楚不用再和李敏多做解释了。

    魏香香面含那抹的笑容还是微露了些微的忐忑,小步移动到李敏指的那把椅子上,冲李敏再福下身,再敢坐下。

    桌上摆放的茶水,是尚姑姑出去前给他们三个准备好的。

    魏香香不敢拿茶。

    李敏看着她,心里是有想过,这么安静的,好像小兔子的性格,是这人的本性呢,还是假装的。不管怎么说,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人,这个人给任何人的印象似乎都是小兔子那种懦弱的性格。所以,是人都猜不到吧。如此胆小怕事的一个女子,竟然可以在皇宫里潜伏了那么久,在皇帝的地盘上不动声色地上演最高等级的间谍计。

    要知道,她所在的锦宁宫,是皇上最爱的妃子容妃的寝宫。容妃这个人,被六宫各位娘娘评价为心计最深的那一位。

    现在这个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了,或许之前的某些疑问,她可以就此问一问。老公把这人送到她这儿,目的之一不就是这个吗?

    “回来多久了?”李敏像是拉家常一样打开了话题。

    听着这幅宛若亲人的口吻,魏香香不由心里脸上都一松,道:“回王妃,民女受到王爷的庇护,从京师回到北燕,有数十日了。”

    数十日,岂不是比她还更快回到了燕都。不过,魏香香口里所说的,得益于她老公的庇护,庇护这两个字,够意味深长的,只要想想同在锦宁宫里另一位正主儿的结局。

    应该怎么说呢?说容妃傻吗?一开始护国公都和容妃说了,只要容妃心是护国公的,护国公无论如何都会给容妃保驾护航,让容妃一生衣食无忧,尽享尊贵,什么事儿都好,背后都由护国公挺着。或许皇上和容妃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显而易见,对皇上来说,容妃算不了什么,可以言而无信。护国公待人却不是这样。

    从魏香香如今平安在燕都里出现,享受护国公恩赐的荣华富贵,可想而知,容妃押错的这个赌注,是差的离谱。

    容妃为了爱情,才选择了皇帝。那么,眼前这个女子,又是为了什么,愿意为护国公铤而走险地进宫。单纯只是魏府与护国公的君臣关系,恐怕不至于吧。

    “民女回到燕都以后,是先在王爷布置的郊外山庄,修生养性,毕竟回到燕都以后,和京师里是不太一样了。”魏香香解释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李敏明白,老公肯定是要让这人在合适的时机才出现,好比皇帝要在这个合适的时机才让老八和大皇子出现一样。

    “离家这么久,不想家吗?”李敏记得自己没有弄错的话,这人入了宫以后肯定是从来没有回过家的,好几年的时间,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见上一面,这种难耐,如果没有个信念支撑几乎办不到。

    “回王妃。”魏香香当然能听明白她话里的含义,说,“民女回到燕都以后,确实,和家已经近在咫尺,但是,没有回家,没有见父母兄长,而是听从于王爷的安排。或许常人不可理解。但是,王妃应该听说民女母亲的事了。”

    说到那魏夫人,巾帼英豪,为了掩护自己的主子怀圣公,死在了战场上,成为了千古佳话。是魏府的人,好像都该为护国公忠心耿耿的,死而无憾的。听起来是一代忠臣,让人赞赏,但是,实际上,圣人都有私心,这个魏府的人,难道都比圣人还圣人?

    魏香香说:“王妃可能只是听了魏府的忠义,却没有听说护国公对于魏府的所作所为。”

    “对于魏府?”

    “对。怀圣公,曾经搭救过民女四哥,以及民女的小命。民女从小就听母亲说,说俺这条命倘若不是护国公早就没了,所以,民女这条命当然是属于护国公的。民女母亲为怀圣公而死,民女倍感为母亲自豪,民女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一样要为这场战争付出性命。因为,怀圣公和母亲,都是因为那个狗皇帝而死的!”

    李敏眯了眼,见恨意明显地写在了眼前这个女子的脸上。

    原来是恨,那个狗皇帝害死了她最亲爱最敬重的两个人,她怎么能不奋不顾身,无论如何都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雪恨。

    “皇上,终究会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魏香香牙齿间透出丝丝的寒气说。可见,她对万历爷的恨,是恨之入骨,痛不欲生的恨。

    李敏抓起了旁边的茶杯,揭开茶盖,见里面泡的是养颜的红枣。这个尚姑姑是越来越有心思了,恐怕自己私底下也是和徐掌柜讨教了不少药理,希望不被她这个主子笑话。

    “五姑娘。”

    魏香香在魏府里排行老五。

    “其实,本妃心里尚存一些疑问,现在五姑娘出现在这儿了,本妃想问一问,希望五姑娘不会介意。”

    “王妃请说,民女肯定是有问必答。”

    “五姑娘在皇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肯定是耳濡目染了许多皇宫里的事儿。本妃想问,在你眼里的容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和容妃住在一个宫里,应该对容妃最为熟悉。”

    魏香香点头:“容妃娘娘,心思慎密,做每一件事儿,几乎都是密不透风。说真的,刚开始那几年,民女是无从下手,甚至有过怀疑,是不是王爷和民女一样,都想错了。”

    想错了容妃其实不是那样心肠邪恶的人,不是害死怀圣公的罪魁祸首。

    “后来怎么想不是想错了呢?”李敏又问。

    “那都是王妃来了以后。”

    李敏眉尖儿拧了一下。容妃的破绽,原来是在自己老公假死的时候,才暴露出来的吗?

    “王爷假死的时候,其实那时候,民女也不知道王爷原来是假死,在宫里可是哭了好久,一时也有过彷徨怀疑。虽然王爷有对民女说过,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情,肯定会为民女留条后路可以离开皇宫可以回家。可是,民女既然发了誓言必定要在皇宫里找出那个内鬼,找出皇上的破绽,所以,民女做了最坏的打算,死也要死在皇宫里,如果不能找到真相的话,绝对不离开皇宫。”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王妃不是跟随过靖王妃,到容妃娘娘的锦宁宫拜见容妃吗?”

    李敏想了想,对了,那天她好像是见了容妃以后,和容妃说过话,说的,当然首先是一个大夫说的话。因为当时,由于尤氏的话,她还想着这个容妃和他们护国公府是一伙的,所以,给容妃建言不要再吃泻药装病伤身了。

    这事儿,后来引发什么事儿了吗?

    “王妃并不知道。容妃娘娘在王妃走了以后,不久,皇上晚上到容妃这里过夜。皇上静悄悄来的,没有多少人知道,只有我们这些久住在锦宁宫的人。皇上和容妃那晚上说了些什么。民女不敢靠近去窃听。但是,就这件事儿,引起了民女的怀疑。以前,皇上来找容妃娘娘,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皇上对容妃的宠爱,因为全皇宫都知道,所以没有人怀疑到皇上和容妃娘娘之间另有其他事儿。可是,只要想想,王妃你一来,皇上马上后脚来到容妃这儿商量了一晚上。可想而知,皇上对护国公府有图谋,对王妃你有心计。而容妃娘娘如果为了护国公府的话,本应惹得皇上不高兴才是。不可能和皇上说待一个晚上。”

    “等等——”李敏不是很确定她这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皇上在容妃那儿没有过夜吗?”

    万历爷在锦宁宫里过夜了,但是,没有宠幸容妃。

    魏香香说的,是这个事儿。本来这么好的气氛,一男一女在屋里,又是老婆老公的,本应该发生性关系吧。但是,没有。这不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万历爷肯定不是老态龙钟了,之前还宠幸过不少后宫里的年轻女子。

    问题出在容妃身上。

    容妃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除了身子一直病弱,不怎么好,难以怀上孩子,或者是怀了孩子容易流产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万历爷不是不知道不让女人生孩子的方法。

    可能从这个时候起,万历爷起疑心了,认为她老公可能没有死,所以,没有在容妃已经病开始好的情况下,重新宠幸容妃。

    容妃一样没有这个胆子向皇帝撒娇要孩子,原因很简单,她也担心这事儿办砸了,朱隶没有如他们所愿死了。

    这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一晚上,不在床上,还能津津乐道了一晚上,不觉得枯燥,不是同谋能是其它吗?

    “王妃把皇上以及容妃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魏香香这句话,让李敏不禁又抱了疑问,她只不过提给王妃一个建议而已,万历爷和容妃怎么就变成了草木皆兵了?

    “王妃的医术甚是高明,这点后来在皇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情中,表现的益发瞩目。皇上那会儿,和容妃一样,因为王妃卓越的医术感到了潜在的威胁。或许,那个时候,皇上还没有察觉王爷死了没有,可是皇上也担心,王妃会不会因此察觉到皇上和容妃在王爷身上做过的事儿。”

    嫁过去即变成了寡妇,是人,都想知道是什么人害死自己老公的吧,如果有这个杀人凶手的话,揪出来报仇也是应该的。这就是万历爷和容妃的想法了。

    说实话,当时她李敏,都还没有真正踏进这趟浑水里面,哪有想到这么多,为老公报仇?她和老公都没有见过面,虽然后来事实证明其实他们夫妻俩早已经见过。

    不过皇帝和后宫的女子都是生性多疑,有这种警戒心其实也不奇怪。

    李敏听到这儿不由面目严肃:“王爷到现在,才让你来告诉本妃这些,王爷有说什么吗?”

    他难道不知道吗?如果让她早知道点他的伤是怎么回事儿,她作为大夫,可以为他做很多事。为什么他这样不爱惜自己的伤腿和性命?回头,她要拿鸡毛掸子抽打这个孩子的爹,太不像话了!

    魏香香见着她骤然的变脸,都不由地一吓。本性,这个女子,还是犹如小兔子一样胆小的。只是基于对万历爷的恨意,才有那样的作为。面对李敏,那就是完全变回只小兔子的胆子了。

    慌慌张张从椅子里站起来,魏香香屈着膝盖不敢抬头说:“民女把事儿告诉王爷后,王爷说自己自有主张,让民女什么人都不要说。”

    公孙良生在旁边佐证了魏香香这句话:“如果小生知道王爷这事儿,一定不会让王爷不对王妃说的。但是,王爷连臣都没有告诉。”

    连公孙良生都不说。他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李敏脑子里益发生出一股困惑,只希望自己老公这不是讳疾忌医。

    “你说吧。”

    魏香香当然不敢不说了,因为,她到李敏这里来,也就是因为朱隶让她把事儿都原原本本告诉李敏。

    “回王妃。王妃应该知道,王爷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王爷对名利是看得十分淡泊的一个人,可以把皇上赐的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拱手让给人家。”

    老公的这点习性李敏知道。说起来她这个老公,对自己节俭已经成性了,再说,经历过那么多事儿,亲眼见过自己父亲被皇帝逼死,说真的,这个世上那些金银财宝,在她老公眼里,宛如沙尘一样不是那回事儿。因为这些东西,要说拿到手,也不是那么的难,可是,要想把这些东西保住,那是真正的难。况且,这些东西难道人死后都能带走吗?

    她老公,注重的,是身边的人。

    可是不能说她老公连点私人的爱好都没有了。

    李敏于是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包子铺,他拿了壶坐在她身旁。那一天,她对他说,酒会伤身,不要喝多了,难道是歪打正着了吗?

    “王爷爱酒。这其实说起来,在北方,许多人都爱喝。男子汉喝酒,是北方人的一个表现。南方人不一定理解。王妃也肯定之前不怎么了解。”

    “你们王爷爱喝酒,本妃不是不知道。”李敏摇头,“只要看他,交的拜把子兄弟都号称酒鬼,明明酒量压根儿是不行极差的一个人。”

    魏香香像是吃惊地打量她一下,更是谦虚地说:“真没有隶王妃不知道的事儿。”

    “不,之前本妃真不知道,原来容妃给王爷送的好礼,都是酒。不过,那应该都是本妃遇见王爷之前的事了。酒这个东西,吃多了会伤身,这点只要是大夫都知道。本妃还知道,除了吃酒过多会造成慢性或是急性酒精中毒以外,如果酒里面,泡了所谓的那些珍贵动物的内脏,说那些是好东西可以滋补身体,其实,也可以被人利用,造成神经细胞中毒。这也是之前,本妃一直在怀疑王爷的伤腿是不是因为有了神经中毒的症状,所以,王爷的腿,除了异常刺痛以外,偶尔还有麻木的感觉,这都不是些好的征兆。”

    对于李敏口里说的一些现代术语,这两人肯定是听不懂,但是,他们都知道一点,不需要问,这事儿,只能是交给李敏来处理。因为,他们都听不懂的东西,李敏再给他们解释也是废话。李敏既然能说出一个前因后果,则证明了一件事儿。李敏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只有李敏有这个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好了。”李敏搁下手中的茶盅,“五姑娘辛苦了。虽然王爷肯定重赏了五姑娘,但是,本妃有几句话想和五姑娘说。”

    “王妃请说,民女一定好生听着。”

    瞧眼前站的这个女子,整个小白兔样,让人谁能想到这人会是赫赫有名的成功女间谍。李敏笑着说:“今晚呢,是王府里自从王爷回来以后第一次举办的宴会,意义非常。外面的人,都已经在说,这是王爷在给北燕的名门子弟寻找佳缘。家事也好,国事也好,不能因为这些,耽误了个人的终生大事。王爷关心你们大家的未来,没有个人的幸福,哪来国家的幸福呢?所以,今晚五姑娘既然穿了一身盛装过来,说什么,都要在今晚的宴席里好好享受王爷希望你们享受的这一切。”

    魏香香抬头一望,望到李敏笑盈盈的眸光里,脸蛋顿时又是一片羞涩。

    “五姑娘心中,可是有仰慕的男子了?”

    李敏的声音,像是阵风拂过魏香香的耳边。魏香香连忙摇摇头:“民女的婚事,早就想好了,由王爷做主。王爷让民女做什么事儿,民女一定全心全力去做。”

    公孙良生在旁听到她这话儿都不由表情一粟。

    李敏的目光扫过公孙良生脸上的一抹表情之后,嘴角微噙,道:“本妃不得不告诉五姑娘。王爷虽然说之前让五姑娘乔装入宫,侍奉皇上,但是,五姑娘的身子终究是清白的,是个清白姑娘家。五姑娘如果执意这么说的话,很难让人不猜想五姑娘的清白,是因为王爷的缘故被玷污了。”

    魏香香脸色骤然大变,扑通跪在地上说:“民女岂敢!”

    “怎么不敢,你刚那话,不就是指着王爷说的吗?”

    魏香香磕起了脑袋:“王妃,民女只是说,愿意去做王爷让民女做的事——”

    “行了。起来吧。王爷都重赏你了,你这又跪又磕头的,公孙先生也在这,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以为本妃合着公孙先生欺负你是不是?”

    魏香香怔了下,接着只好爬起来。

    “王爷之前让你去做的事儿,是大义的事儿,但是,你接受王爷的任务,一方面,因为你认为你这是欠护国公府的恩情,另一方面,因为你一样恨着杀母的仇人。本妃刚才听你一番讲述,总结起来,就是这两面的原因,对不对?”

    魏香香当然不能说不是。她刚才自己似乎就是这样说的。

    “那就对了。王爷之前让你做的事儿,是正事儿,是大事儿,是王爷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不是私人的事儿。而本妃刚才说的,你自己的婚事,属于你私人的事儿。你不是护国公府的人,不是护国公的家人,王爷何能何权给你安排婚事?否则,王爷也不会让你来本妃这儿了。哪怕王爷作为长辈,可以帮着给你爹参考着给你安排或许你喜欢的公子给你见面,那也是女人家做的事儿。谅到魏夫人已然仙逝,你那三个嫂子不一定给你事事安排妥当,王爷才有话儿传到本妃这里来。”

    魏香香这时候脸色已经全变了,耷拉着头问:“王爷有话之前已经传给了王妃?”

    听她这个口气,还以为这话是胡说。李敏嘴角上扬,道:“王爷说了,说让五姑娘,今晚务必在冬至宴上寻找到一个合适的良人,告诉本妃,本妃接着会为五姑娘安排的了,这是王爷为报答五姑娘最大的赏赐。”

    魏香香一个扑通又跪下来,磕了个脑袋:“民女明白了。民女感激王爷和王妃对民女的爱待。”

    “你先出去吧。让尚姑姑给你补点妆,重新梳一下头发。瞧你刚才又跪的,把发上的钗子都弄乱了。”李敏说到这儿,对着屋门口守着的尚姑姑喊了一声。

    尚姑姑马上推开屋门进来,不用李敏多说,已经机灵地答话道:“王妃,奴婢这就带五姑娘到屋子里重新打扮打扮。五姑娘身上衣服脏的,肯定是重新换过。五姑娘头上的钗子,奴婢都看着有些过时了,奴婢给五姑娘换上王妃匣子里的银饰。”

    李敏听着尚姑姑这话点着头,对魏香香说:“本妃匣子里那些首饰,你知道的,本妃跟随王爷节俭,平常王爷送过来的东西,本妃都是舍不得戴的,全搁箱底了,当是需要急用时可以用到。所以,本妃现在头上戴的钗子,都是在铺子里打的,比较廉价。不过,王爷总是说,本妃的眼光独特,本妃让人打造的东西是别具一格。”

    魏香香的声音里像是有一丝颤抖,不知道是不是给激动的,说:“民女倘若能得王妃亲自做的东西的赏识,民女简直是莫大的福气。”

    李敏对她这话仅是淡淡一笑,挥手道:“去吧。本妃尚有几句话要和公孙先生说。”

    接下来,尚姑姑带着魏香香离开了。留着紫叶守着屋门。

    见屋里没有人了,公孙良生不禁都脸上戴了一丝狼狈,对着李敏拱手,很是歉意地说:“之前,小生并不知道她怀了这个心思,如果知道的话,可能就不会带她来了。”

    “不。公孙先生带她来是对的,而且,王爷不是执意让她过来见本妃吗?”

    公孙当她是恼火了朱隶,有些被吓,道:“王爷之前并不知道——”

    李敏对此没有急着接话,手指头轻轻敲打起了椅子的扶手。

    要她说,她老公究竟知不知道魏香香对自己怀了不该想的心思,那么,肯定是知道的。原因很简单,她老公比她小叔,比没有过女人的公孙良生,在这方面都进步多了。毕竟她老公也算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有钱有势,在未娶她之前,想必比八爷更具品位,在京师里排名第一的黄金单身汉。

    这么多女人追,她老公能不一下子猜到魏香香心里含了其它心思?所以,这才是她老公不让魏香香一回来马上回魏府的最大的原因。因为,她老公不想因为魏香香的一厢情愿,坏了魏府和护国公府之间忠诚的关系。毕竟,魏香香为了她老公,是冒着女人的清白都被毁的危险去当的间谍。

    凡事有好有坏。好在这个魏香香,在皇宫里都处了这么多年,她这不拿着皇宫里那些娘娘们常用的手段吓唬了几句,魏香香马上听明白了。

    至于她老公,为的奖赏魏香香送的那些东西,男人可以豪放,但是,女人要懂得善后,这不她一件不漏地帮着她老公都把东西收回来了。

    公孙良生俨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地想为朱隶的清白说话:“王妃,小生绝对可以为王爷保证,王爷不是这样的人。”

    “本妃当然知道王爷不是这样的人。王爷倘若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叫着她把王爷送给她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像本妃那个渣爹李大人一样。好东西送给小七小八小九,叫小七小八小九帮他藏着,绝对不给正夫人见到。其实,王爷可以做的再高明一点,让本妃来送她东西。不过恐怕考虑到这人,和本妃压根不熟悉,之前说是在皇宫里有见过,也就是见过而已,说句话都没有。王爷想套她口里说的话,还是必须奖赏的。这不过这事后的工作需要本妃来做而已。只能说王爷,在用女子这方面,越来越学会皇上那一招了。”

    公孙良生听得额头都落下了一串冷汗:“王妃——”

    “行了,你也不用说了。这人刚才在这儿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清楚楚。公孙先生为王爷谋划良策许久了,也该知道,一个人入了皇宫,管他是男或是女,有一样是不会变的。”

    公孙听到这儿,脸色俨然肃穆:“王妃说的都对,否则,怎么有一入宫门深似海之说。”

    “今晚,本妃只能希望公孙先生为本妃和王爷多看着点,务必让五姑娘能找到如意郎君。毕竟王爷算是大力气了,把全北燕最好的名门子弟都诚邀过来了。”

    说朱隶只为了给魏香香安排个婚事,才把这么多人召来,肯定不对。但是,要是以前,公孙还真不知道朱隶有这个算盘。毕竟这个魏香香藏的也真深。要不是李敏套她几句话总算揭了这人老底,否则,就是他公孙都被骗了。

    在想到魏府和护国公府之间特殊的关系,公孙良生不禁拧着两条清秀的眉毛,必须正面对视这个问题,可能还需要对着魏府做一些工作先。

    魏香香的事儿先放一边,李敏要和他谈的,是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只见她突然眼睛望到了窗外去,说:“王爷的这个顽疾,本妃为王爷想过不少法子。王爷之所以之前不说,本妃可以猜到一二。毕竟王爷在本妃身边久了,亲眼看过本妃医治过的不少病人,对自己的病,也有一些了解。”

    “王妃说的是。”公孙低声,声音里难免带了一丝叹息。

    “本妃之前不是没有接手过类似的病人。比如说,宫里的十九爷,现在吃着本妃开的药,康复的进展缓慢,总是比同龄孩子慢半拍,未来可想而知。这样的病,需要耐心,需要时间,也可能是注定可能一辈子都要留有残缺。”

    紫叶站在屋门口,听着门缝里传出来的话声,依稀能听见一些。听到这儿也不由地心头一惊,往门缝里偷窥一眼。却只见李敏那张侧颜,宛如冰雕似的,没有什么表情。

    不要说哀伤不哀伤的话,李大夫只知道,面对疾病,没有所谓的哀伤,只有勇士一样的斗志,方能解开困局。如果老公一辈子要和这东西斗,她李敏陪着就是了。

    公孙良生早听出她话里那层想法,一时心里都不禁想,天下哪个女子能做到她这般,能得如此贤妻,难怪朱隶死活不放手。

    “对了,本妃听王爷说,你们打算把小李子放了?”

    “是的,这就让人,把放了的人,送回原本的地方去。”

    八爷坐上轿子,来到王府里给宾客们休息的地方。他贵为皇子,是贵客中的贵客,享有独立休息的一个院子。

    这样也好,朱济正烦着避免大皇子把包袱丢他这儿来。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侍卫,见他心里烦躁,给他倒了水,同时开口想讨好他:“八爷是不是饿了?八爷出来时,都没有吃什么东西。眼看这个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开始,隶王好像都没有在府里——”

    话到半截,院子门口被扔进来一个人。

    朱济抬头望过去,望到那个被丢进他院子的人,眸光里都不禁一闪,道:“让他进来。”

    跟着他的随从在看到是谁被丢进来的时候,已经傻眼了。听到朱济催促的声音,才如梦初醒奔过去。

    接着,小李子在自己正主子面前跪了下来,脸上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示好。

    朱济打量他上下,早听说消息他被朱隶逮了个证据确凿给关了。想必他这个人,应该是要受到传言中那个可怕的夜叉的一顿折磨,严刑拷打逼供少不了的步骤。结果呢?

    小李子脸上身上四肢,全都好好的,一道伤痕都不见影。要不是刚才亲眼见着他是被人扔进来的,朱济都要怀疑之前自己听到的消息是假的。

    “他们放你出来的?”

    “是的,主子!”小李子猛在地上磕了两个脑袋,“请主子割了奴才脑袋吧!”

    “你——他们没有对你逼供?”朱济想,以自己知道的小李子,也不大可能连逼供都没有就给人招了。

    小李子哭丧着脸说:“奴才知道主子肯定不信。可是,他们只把奴才关起来,根本没有问过奴才任何话儿。奴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时,他们又把奴才给扔在八爷您这儿了。”

    在小李子看来,朱隶这招够狠毒的,是要把他往死里整,你说八爷再好的人,肯定也不信他这样就能毫无发损地被朱隶放回来,肯定是怀疑他变成朱隶的人了。

    “别哭了。”朱济叹了口气。

    小李子愣了下,听主子这个口气有点不像往常。

    “本王告诉你,要论是以往,本王肯定是不信你这话。但是,今天不同,本王看到了一个人。”

    “主子看到谁了?”

    “一个,可以让皇上寻觅许久都不得其解,可以让皇上在天下丢大脸的人。”

    “主子说的是隶王妃?”

    朱济嘴角挂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小李子何等聪明的人,一看明白,道:“主子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隶王安排的——”

    “以前,本王只以为,隶王是个有勇无谋的,即便突然有了什么惊人的表现,不过也是听了公孙良生那些人的话,没有什么用。毕竟谋士是谋士,做决定的是主子,主子再不济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罢了。现在看来是错的了。隶王根本不是什么有勇无谋的一介草夫。怕有些主意,还不是公孙出的,是隶王自己的主意。”

    小李子的手,不免摸到自己的心跳。要他说,这不是显然的吗?朱隶都能讨到李敏这样举世无双的女子为老婆,还能说朱隶不行吗?

    朱济锐利的眸子在他脸上扫过:“他们放你回来。本王想,无非其一,认为你死了也不会吐真言,不如卖本王一个人情。其二,或许本王会把你重新安排回去,结果,再次等着你自己露出其它马脚来,岂不是更好?”

    小李子愣是接不上一句话。朱济说的,都可能是真的,也就是说,他完全成了朱隶盘子上的一颗棋子。

    “本王早就想到,他知道你是我的人,但是,容忍你呆在他老婆身边,这等肚量,说不是个帝王的肚量的话,肯定是说不过去的——这无疑是皇上最畏惧他的地方了。”说到这儿的朱济,手指一捏,即捏碎了手里一个瓷杯。瓷片瞬间化成了粉末,在他那只玉手里宛如流沙一样流泻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小李子是看着都说不出一个字,可以说,这是他至今见到的自己主子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

    善于计算别人的八爷,少有被人算计的时候,不过,这不是八爷最引以为傲的地方,八爷堪称最能忍的人,没有想到有另外一个男人比他更处心积虑更能忍。

    “小李子。”

    “奴才在。”小李子连忙低下头。

    朱济把手里抓着的那把粉末放开以后,轻轻地一扫,任它们随风飘逝,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其脸上,还是那抹像佛爷一样慈爱的笑容:“你能平安回到本王身边,本王很是高兴。本王本想着,拿什么东西去和隶王把你交换回来为好,现在,隶王什么都不要把你交回给本王了。可想而知,连隶王都很赏识你。”

    “奴才全身上下,哪都是八爷的。”

    “那就好好珍惜隶王留你的这条命,继续为本王效劳吧。”

    小李子巍巍颤颤地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一个人走进屋里以后,在朱济耳边说了几句话的样子。

    朱济嗯了嗯,极为俊秀的眉宇,宛如把雪剑向上一挑:“你说,那个魏府的五姑娘见了隶王妃以后,去换衣服了?”

    “是的,奴才打听到的,是这样没有错。”

    朱济嘴角微噙起了一丝笑意:“看来隶王妃口上不说,其实,哪个女子不爱吃醋。大皇子刚才在门口说的那话儿,反而是歪打正着了。”

    小李子心里一惊,原来真有女人想和李敏抢老公了。

    朱济站起来,悠悠地扇着羽扇子,踱了两步说:“今晚上夜色真好,倘若没有个佳人陪在身边饮酒赏月,却也是可惜了些。”

    小李子立马听明白他的话,谨慎地上前一步说:“八爷,这事儿奴才来办。这府里的地形,奴才都摸清楚了。可以给八爷安排个合适的地儿见人。”

    朱济笑一笑,羽扇在他肩头上一拍:“你办事,本王向来放心。”

    这时候,王爷府里有人过来通知,说是隶王回来了,所有宾客请移步到宴会的主场地清心苑。

    柏喜惠与李家两位小姐,及母亲潘氏等人,走去清心苑时,见到那朱湘怡真是够死皮赖脸地缠着大皇子一块再次出现的时候,气到嘴巴都可以歪了。

    朱湘怡擦过她们几个身边,好像知道她们气啥,给柏喜惠说:“柏家的小姐,你是不是眼睛瞎了,忘记在大门口的时候,是谁穿得比每个人都要漂亮,是受到王爷最贵重的款待进来的?”

【206】什么爹

    说起刚才在大门口出现的那位魏府小姐,是挺遭人恨的。

    只能说朱湘怡这个提议,不偏不倚,正好切中了现在所有人的痛点。合着力搞朱湘怡吧,如果朱湘怡本身都入不了护国公府的眼了,朱湘怡被搞以后,也不见得能变成怎样。但是,无疑,魏香香的出现,让人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的可怕了。魏香香到场的那种气势,分明是受到护国公府的重视的。 柏喜惠心头揪成了个疙瘩。相对她而言,朱湘怡目标明确,现在先安定这里所有人的人心,让大家的注意力不要在她身上,下一步,再逐个击破。

    看到柏喜惠的脸上两头摇摆的表情,朱湘怡带了些自信的目光,转移到了李家的两位小姐。

    “你们,上回见过,是隶王妃娘家的人吧?”

    终归人家是宁远侯府的小姐,论身份,肯定比李家的姑娘高的,李欣儿和李元珠脸上略带客气地回了朱湘怡的话:“妹妹们见过四姐姐了。”

    “哎,都叫了我一声四姐姐,以后,我们几个,真的是姊妹了。”朱湘怡抓住这两人的口角,马上亲热地各自一只手拉住她们其中一个人,说,“我看你俩年纪都和我差不多,哪个大些?”

    李欣儿和李元珠为此对看一眼,接着,李元珠说:“她是我大姐。”

    “好,你当我的大妹子。”朱湘怡指完李家老大的女儿,在指到李元珠,“你当我二妹子。”

    柏喜惠见她们三个居然当着她的面私自认其亲戚来,很是不悦,咳咳咳咳咳嗽好几声。

    朱湘怡转过头,笑看柏喜惠那快伤风咳嗽的模样儿,道:“柏家的这位小姐,年纪是我们几个最小的,理应受到最大的疼爱,我们都叫她三妹子吧。”

    还三妹子?快呕了。柏喜惠一边内心里想吐,却是有模有样地对她们三个各自喊了声:“湘怡姐姐,欣儿姐姐,元珠姐姐。”

    要说表面的功夫,谁不会做。四个人几乎是心照不宣的,各自在心里面筹划着。

    四周多的是打扮的漂漂亮亮,而且天生丽质的姑娘们,把人给急得。

    大皇子朱汶摆着袖子走到院子里搭的雪棚下那个主宾客的席位坐上,终于可以摆脱掉朱湘怡那颗橡皮糖了,对他来说无不是松了口大气。最终,他怎么把朱湘怡带进来的呢?不如说这个四小姐是怎么黏在他身上进来的。

    先是不顾男女体统,掀开他轿帘坐到他身旁,接着在他实在忍无可忍要当着众人的面冲她发火时,朱湘怡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不要忘记我爹说的话。

    忍了!为了大局,先忍了。

    叫了人把轿帘放下,当着朱理那张若有所思的面孔,把人带进了王爷府。管家当然不敢真的硬去拦截他这个大皇子。不过说回来,倘若朱理开声的话,说不定在门口的那群护国公府的人会真的对他动手的,但是,朱理没有开声。

    朱理,这个二少爷,脾气据说年少气盛,但是,好像他见这个二少爷几次,每次,这个像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都在变,而无疑这次是变的最快的。这幅稳重的姿态,完全都不像是护国公府的人。

    身旁,护国公府里的丫鬟走上来给他的玉杯里先倒上酒酿。朱汶抬头打量那丫鬟的姿色,眉头稍微吃惊地拧了一拧,说实话,这护国公府的丫鬟以前他没有怎么细瞧,这回给看仔细了以后,发现都长得一般般。

    不是脸蛋过圆了,就是偏瘦了快露出颧骨了。年纪也是参差不齐的。以老年人居多的样子。都不知道是不是护国公府里的男主人都不解风情不爱美女的缘故。倒是他从很久以前,已经听宫里一些老人说过了,说是护国公府代代男儿有妻管严的本质,所以,护国公几乎都不纳妾的不说,府里的丫鬟,都没有个出色的。

    一群没姿色的丫头,如果倘若里面有个生的较为美丽的,那定是与众不同,出类拔萃,把人的眼珠子都要给勾出来的那种惊艳。

    上次老十风风火火地去追逃犯,想争取立功,事儿最终没有和老三一块办成,蒙了一脸灰回来。最糟糕的是,有人在内部告老十的状了,说老十在燕门关把一个可疑的逃犯故意放了,那个人,是李敏身边的一个丫鬟,而在这之前,老十都有私下打听过这个丫鬟的来历,像是有意把这个丫鬟娶回家当妾。

    因为这件事儿,皇宫里仿佛许久没有欢闹过的气氛顿时变了。众人都开始看庄妃和儿子的笑话了。

    庄妃是哭笑不得,之前,她再三提醒儿子纳妾儿子都不纳,儿子都支支吾吾的没有明确肯定自己要还是不要。结果,儿子这是犯了贼心却没有那个胆,简直是把脸都丢完了。

    万历爷见了这张状告纸,却也不能不表态,但是更多的,不像庄妃那样是哭笑不得,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这个老十,完全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了,明知道护国公府是怎回事,还有意思想把李敏身边的丫鬟变成自己的宠妾。这岂不是宠妾灭国灭家的节奏。

    不用多说,万历爷大发一顿脾气之后,让老十两年之内,不用再想着纳妾了,好好地在王府里想想自己都是什么心性,抄经书百卷各一百遍,定期到宫里递交给皇帝看作业。

    众兄弟那肯定是更在底下笑成一团了。老九那张损嘴,这会儿定也是饶不了老十的。让人吃惊的是,连那个三爷,不爱和人凑热闹说人家笑话的三爷朱璃,都忍不住开口说了老十根本是个懦夫。看得出来,朱璃是在外面办差的时候,遇到老十以后,好事都被老十扰乱了,才一块儿恨上老十了。

    不过老十迷恋上的那个丫鬟,好像在这里不见踪影。这是怎么回事?有老十的前车之鉴,莫非这个隶王妃,把这美丽的丫鬟都给雪藏起来了吗?

    女人都是爱吃这个飞醋,隶王妃也不例外。所以当初太后和皇上无论如何都想给朱隶纳妾,没有达成真是可惜。

    机会,难道从此都没有了吗?

    “老八去了哪里?”朱汶低声问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太监。

    “回大皇子,八爷在休息的院子里没有出来呢。”

    “这个老八怎么回事?平常看他做什么事儿都好,不是最不喜欢摆架子吗?他喜欢做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到哪儿,都是很大方,很宽容,显得像菩萨一样。”

    那小太监也觉得,朱汶回京才多久,已经把这个八爷的性情都摸到了个半透了。看似虚伪十足的老八,无论是在一帮兄弟里,或是在朝廷大臣的心里面,都是各有各的意见,赞毁参半。

    应说少有人能装得如老八这般菩萨,朱汶为此都不得不承认:“他能做的,我都做不来。瞧他为了老九,花重金,把江南有名的歌女都给买下来送给老九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声八爷来了,朱汶拿起玉杯,对着走来的风度翩翩的八爷,调笑道:“迟了,八弟,以前都没有见你比我迟过,怎么,是因为在半路上遇到哪个美人了,留恋不舍的?”

    八爷但笑不语,一袭金纹白衣,与隆冬的美景是相映成辉。

    “八爷,坐。”几个侍从围过来,争先恐后地为八爷挪凳子。

    这幅场景,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妒忌的。

    朱汶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这个八弟像是被众星捧月地坐了下来,一只手指撑着下巴,贴过去,靠在了老八耳边:“八弟,你说你,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的人儿。”

    “大皇子也是个人见人爱的人儿,回到京师里,不知道多少人上门拜访大皇子府,把大皇子府都给踩烂了。”朱济同样对着公众微笑着,一面回答朱汶说。

    朱汶的脸上蓦然划过一抹僵硬。是,朱济说的没有错,他刚回京师那会儿,大家都以为皇上是要废太子,所以全部人都赶着拍他朱汶的马屁,想讨个好处。伴随时间的推移,万历爷好像压根儿没有废弃现有太子的意思,东宫没有变化,皇后娘娘的春秀宫一如既往的沉静大方宽容,善待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为此,他朱汶都快冷笑了,打从心底里冷笑。只知道这个东宫行啊,如果当初他母亲有如今皇后的这个心胸和心气,也不至于把全家都给害了,还拖累了自己的儿子。

    其他人,见着皇上的意思益发明了,在他朱汶这里俨然讨不到好处,纷纷撤退。人都是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在京师里手里有点实权的皇子,有老三,有老八,他大皇子要排到这两个弟弟后面去呢。人家犯不着拍他大皇子的屁股,只需给老三和老八遛马。

    他朱汶偏不信,如今当着他的面,朱济说这句话,莫非是恼了他自作主张把朱湘怡这个包袱拖上的缘故。

    可是说老实话,要是不是万历爷的一道圣旨,你说他们两个,谁愿意跟着谁过来。两个人平日里关系又不是好到像老八和老十一,或是老三和老十二那种牢固不可分的关系。最可恶的应该是在给他们圣旨,并且在圣旨中并不点明他们两个此次同行中谁是主谁是次的万历爷了。

    皇上最老奸巨猾。不点这个谁主谁次,论辈分,老大肯定大过老八,本该由老大说了算。但是,论在两人在朝廷里现有掌握的皇帝给的实权来看,老八定是高过老大。所谓兄弟为纲,朝廷为纲,这谁主谁次,怕是那古时候的圣人孔子都不好帮他们俩区分了。

    万历爷就此还对他们两兄弟像是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句:出行在外,只有你们兄弟,更该友恭。

    好个友恭,没有见到老三和老十这次回来的时候,老三都被老十气吐血了吗。世界上最坑的是什么——兄弟!

    嘴角抽了抽,朱汶维持嘴角那丝高雅的弧度,好像对老八刚才的话充耳不闻一样,指起了场中各位美女津津乐道:“瞧,今晚上隶王是下了大血本,把咱京师里都没有见过的美人都给请来了,八弟,你说这个隶王是怀了什么心思?”

    朱济接他这话并不含糊,像是吃惊地瞟了下他说:“大哥,你以前,不是和隶王从小一块儿青梅竹马一起过的吗?隶王的心思,恐怕太子都没有大哥了解。”

    那时候他还是皇宫里的太子,正儿八经的太子,老二都必须屈就在他下面,谁不以他为首呢。同理,那时候,他和朱隶之间的亲密劲儿,肯定是比起与太子之间要好得多。

    可那都是儿时的事了,朱汶只要想到几次见朱理,朱理都能一变二变三变,更不说一个死了父亲的朱隶,和他死了母亲的朱汶,在这么多年里,早就都该变的全变了。

    朱汶心底冷笑,表面上则是摇头叹气,用十分扼腕的语气说:“时过境迁,那时候的事儿,怎么能和如今的此景此情相比?”

    “不,我认为,大哥还是比较了解隶王的。”

    耳听老八这个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朱汶惊异地挑了挑眉头:“八弟此言,是从何得出的结论?不瞒八弟,自从我回京以后,还从来没有和隶王单独说过话儿。”

    朱济摇曳着刚斟上杯子的美酒,薄媚的嘴唇是微微向上弯着:“大哥之前在门口不是说过,那乍然出现在王府门口的那位美女,会不会是隶王的人。”

    那位后来被证实是魏府里五姑娘的魏香香。

    朱汶的眉头时而拧时而松的,好像一时也都没有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了。手执的玉杯刚和老八弟的酒杯轻碰下发出觥筹交错的美玉声时,只见热闹的宴席里忽然起了一丝喧哗的样子。

    柏喜惠和朱湘怡等人,几乎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瞅着重新在公众视野里现身的魏香香。

    魏香香之前在大门口出现的那身惊艳,几乎都牢牢地刻在众人的脑海里。在众人的想象中,似乎是没有办法想象有比刚才大门口魏香香身上那身装扮更奢华的地方。

    可明显一山一比一山高。瞧魏香香现在重新装扮过的这身打扮,像是为了迎合如今要出席的宴席益发精心准备的一样,翠绿的绣有青竹的暗花棉袄,套上大红的银花褙子,既是清新高贵,又是十分大方文雅。

    朱湘怡和柏喜惠,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是努力地在魏香香身上找着某些东西的痕迹,接着,两人不禁互对眼睛。

    “奇了。那王爷赐的耳环不见了。”

    应该说,魏香香身上,那身在大门口能让她们这些熟知护国公的人为之提心吊胆的那些特征,全不见了。

    柏喜惠为此都忍不住拿帕子捂住了嘴角。

    朱湘怡挑了挑眉:用得着说吗?魏香香肯定是来之前,被谁给调教过了一番。

    说这魏香香,难道在穿着那身衣服来这里见主子以前,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吗?真是傻子。穿成那样,活生生是被人教训的份儿。魏香香不是傻子,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这个魏家的五姑娘究竟哪儿来的自信,不就是魏府的女儿吗?

    “她头上那支釵子的样式,我见过。听说是李王妃画的,让外面的工匠打出来的。”

    不知是谁的话传到了这边来,柏喜惠等人谎悟,刚才是谁把魏香香调教过了。于是,这几个人心里一面窃喜,另一面却不由担心起来。这个隶王妃,好像比她们想象中更有手段的一个人。

    魏府的三个少奶奶,都坐在次席上,今儿魏府的男人都没有来,否则,到了这里见到魏香香,不知道都又是什么表情了。

    曾氏早让人回去告诉老公了,可是老公到这会儿都没有个答复,让她心里都快恼起来了。云氏是个察言观色都十分谨慎的,见小姑子出来以后换了一身装,马上坐在那儿闻风不动。只有那秦氏好像瞎了眼似的,只觉得这个小姑多少年没有见以后,是出落得过更加美丽了,再有不错的家世,恐怕是今晚的主角了。这会儿不巴着不是浪费机遇吗?

    还真亏了有秦氏招呼,否则,魏香香望着满场密密麻麻的人头,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坐。

    她以前就不爱在外面的人面前露脸,这种聚会,不是非常必要,她是不喜欢参加的。

    在秦氏的招呼下,她向次席走去,走过两位皇子坐的主席旁边。

    一双温润的目光射过来时,让魏香香顿然一下警觉,悄然转头一瞥,却只见那温雅公子著称的八爷,对着她一路意味深长地面含笑意。

    魏香香心里还真起了一地鸡皮疙瘩了。

    皇宫里的皇子里头,唯有这个老八,因为自己母亲常嫔好像是个经常受人欺负的主儿,所以,时常进宫探望母亲,是个出名的孝子。

    八爷进出皇宫次数最多,她在皇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虽然时常并不在其他人面前露脸,不过,和老八不是没有碰过几次面的经过。

    她那点易容术,八成,在善于易容的江湖女侠常嫔的儿子眼里,完全不抵什么事儿。好在八爷以前并不在燕都,更从来没有留意过她这个默默无名的魏府的小姐,否则,真的是在皇宫的时候都得摊上大事儿了。

    如今,这个老八是瞧出什么端倪了吗?

    忐忑之间,魏香香坐在了秦氏和曾氏的中间。

    曾氏冷着声音问她:“小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大嫂,之前没有能来得及向府里报信儿。”

    “什么重大的事儿,连回家报信儿这种事都会忘了说?”

    秦氏赶忙插进她们两个中间,拿着刚上桌的一碟开胃冷盘,讨好曾氏说:“大嫂,你试试这个。据说今天的菜,全都是隶王妃一个人安排的。隶王妃不仅医术高明,传言厨艺也是非同一般。”

    曾氏打量魏香香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的:“这是隶王妃给你的?”

    “是。”

    曾氏哼,只差一句豆腐脑袋没有喷出嘴来喷上自己小姑。

    魏香香知道她那句哼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以后,低着头不说话。

    云氏轻口啜着茶,一句话肯定都不会插嘴的。

    秦氏好像看不清状况,反正不知道曾氏哼什么,径直说着好话:“小姑这身衣服好,你看,小姑进来以后,多少人的眼睛又得通红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的,巴不得能像小姑这样,既受到王爷的爱护,又受到王妃的爱护,这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曾氏和云氏的眼珠子瞬间都瞪了出来,好像不相信这话是人话,并且秦氏能说得出来。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秦氏这究竟是在拍人马屁还是讽刺谁。

    没错,这个含义可深了,受到隶王和隶王妃同时的爱护,既可以成为隶王的,又有可能成为小理王爷的。秦氏这个嘴,如果被护国公府哪个主子听见了,都得挨打。秦氏这话不是让两兄弟争一个女人的意思吗?

    只见两个嫂子争论成一团,魏香香倒是稳定得住,对两个嫂子表态道:“王妃说过了,说是王爷和王妃,让民女一定要好好享受今晚的美食,其余的,嫂子们不要忘了,我母亲离开之前说过,说是将来,魏府家的姑娘要嫁,一定也不要高攀。”

    这话儿,顿时让刚才在其他人面前还有些洋洋得意和沾沾自喜的秦氏突然没有了声音,同时,曾氏也是猛然想起来了这回事儿。她们的婆婆,魏府的夫人,算是高瞻远瞩了,早给她们这些长嫂交代过了,她这个女儿,肯定是不要攀高枝好,只有不攀高枝,家里几兄弟给魏香香撑腰才能撑得起来,魏香香嫁到哪儿都好,才能一生无忧。

    秦氏呵呵呵呵地凉笑几声:“我倒是忘了这回事儿。小姑说的是。不过,说起来,小姑这个性格和涵养,放到哪儿,都是其他人比不上的。你们看看,今天来的人里面,我就不信,哪个不是冲着二少爷和两个皇子来的?”

    也就是说,魏香香傻了呗。

    曾氏跟着不开口了。这事儿,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固然婆婆离世前有那样的话留下来,但是,她不信,她家公公和老公,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女儿能嫁最好,嫁风光了。

    伴随前奏的几盘开胃菜上桌了以后,庭中响起了美妙的琴声,像是在烘托宴席的气氛。园中,林木虽然到了冬天百花凋零,可是,那雪花儿压在微弯的树枝上,结成垂挂的那些冰柱冰花,更是其他地方都不用想见到的美景。

    几棵在隆冬中盛放的梅树,更是犹如万白之中的一点红,美得令人惊艳,到处悬挂的多彩花灯,各式各样的。

    宾客们赏心悦目之时,不由也得惊叹起能布置出这一切美景的那位府里女主人的心灵手巧。都说隶王妃是个神医,但是没有想到,除了神医这个名头以外,同时是个如此有品格的有雅调的女子。让人都刮目相看了。也莫怪了隶王宠妻之名远扬关内关外。

    尤氏从自家院子里出门时,路过那走廊里,望着那一排刚悬挂上去的花灯,不由皱了眉头说:“如此铺张的东西,以前,我在这个府里当主子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大胆过,隶儿没有说说她?”

    孙婆子听她这话,知道她气的是,儿子只会说她不节俭,结果儿媳妇排场搞的如此大,不知道耗费了多少银两,却不见儿子放个屁。整个的,宠妻灭母。

    “夫人。”孙婆子喉咙里清了口痰液,不得不对尤氏报告说,“据闻,我们燕都里,那几家做纸的作坊,在大少奶奶那儿好像拿到了什么改进的秘方,每日做出来的纸,以前是供不应求,现在是数量翻倍。这些花灯用的纸和竹子,都是那些作坊说是不用银子,送给大少奶奶的。”

    “然后,府里那些人,全部配合她,日夜赶做出来这些花俏的没有实用的东西?”尤氏这口气还没有咽下,疑问道。这么多花灯,恐怕光他们府里的人,肯定是做不出来的,这不得花银子给外面的人做,不是照样铺张吗?

    “不是的。”孙婆子说,“大少奶奶说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让燕都里所有百姓家的孩子,与王爷府今晚同乐。所以,今晚用好的这些花灯,会在宴席结束之后,全发送到各家各户孩子的手里面玩了。”

    “她为什么做这种事?收买人心吗?”

    “大少奶奶说,上回燕都内外受灾以后,很多孩子因为灾难的降临,在灾后会有一段时间的叫做什么心理影响,大少奶奶的话,反正奴婢这种没有读过书的肯定听不懂的。王爷听着大少奶奶的话觉得有道理。因为大少奶奶不仅打算送灯给这些孩子,而且,这些花灯,都是大少奶奶花钱,让这些孩子的父母做的。说是,无偿的捐助,不如给这些人,提供有偿的就业机会。”

    尤氏固然一样是听不懂孙婆子口里说的什么就业等等名词,可是,很显然,她这个儿媳妇,还是挺厉害的政治家呢,这一招招的,早超出了一个女人家持家管家的范畴。

    “我明白了。”尤氏打断了孙婆子像是继续代替李敏传教的话,板着脸说,“隶儿全听她的,不用说,连公孙先生,都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有时候,她还真让本妃怀疑了,她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人?”

    孙婆子胸口嗝了下。尤氏这话的含义很明显了,李敏这不是神仙就是妖。

    尤氏固然对儿媳妇有根深蒂固的成见,但是,到了主会场的时候,不得也被眼前这般远胜天上神仙的美景给镇住了。尤氏记得,哪怕是在皇家宴会里,都不曾见到如此有创意和美丽的景象。

    对面,两个儿子,和李敏走了过来。

    主人家出来了。宾客们纷纷都站起身来,拱手弓腰,以表示对主人的尊敬。唯独两位皇子,身份同样高贵,与主人家平起平坐,并不需要特别屈就自己。但是,两个皇子还是不忘先对长辈尤氏行了礼。

    尤氏颔头,突然觉得自己脸上也倍儿大了。

    孙婆子在她耳边,指点席中魏香香坐的那个位置。

    尤氏一眼瞥到魏香香全身上下经由李敏改造过的装扮,眉毛一挑:这个儿媳妇行啊,露这一手,既显得自己宽宏大量,又不忘给个下马威,连自己的作品都趁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显摆一番了。

    魏香香低着头,根本不敢对尤氏的眼睛。

    李敏站在那儿,由于自己婆婆看人的目光显得太明显了,她想忽略都不可能。说实话,哪个婆婆这种表情,哪个儿媳妇看了不心寒的。固然,她对尤氏这个婆婆,早就只剩下一个礼字了,什么都不是。

    女人之间的对眼,男人之间也有各的各的较量。

    朱汶在朱隶要坐下前,先走了过去,拿着手里的玉杯,几乎抵在了朱隶胸前那文鹤的补子上,低声一串调笑:“隶王,刚才,老八还和我说着,说你如今大不同了。”

    “大皇子为何突然口出此等让人心酸的慨言?”

    朱汶一愣,随之在抬头碰到朱隶冰冷的眼珠子时,立马反应了过来,嘴角弯了弯:“说真的,这事儿不怨我。我那是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不信隶王你可以问老八?倒是八弟,刚才来这里以后,突然不依不挠地揪着我说起这事儿来。”

    这明摆着,是早准备好了把老八扔出去当挡箭牌。

    朱济站起来,对着朱隶一个拱手:“兄弟之间的玩笑话而已,隶王不会当真的。”

    “当真?不,本王哪里会。今晚两个玉树临风的皇子愿意来参加本王王府里面的盛宴,本王都觉得有点儿对不起皇上了。想皇上都没有考虑两位皇子的婚事呢,本王却给两位皇子操心上了。今儿来的,全都是我们北燕最美的姑娘了。两个皇子看了,不心花怒放?”

    不是说给朱理安排的相亲宴吗?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原来是给两位皇子准备的狐狸宴?

    朱汶那脸上刚才还轻松的风采完全不见踪影了,要是在京师里的万历爷听见了他们两个不务正业到这儿来相亲了的话,他们的结果能比那老十好到哪里去。

    “隶王真是很会说笑。似乎,只比我那三哥差一些。”朱济的笑容依旧那个样,从容应对。

    尤氏在他们中间都咳了一声:坐吧。

    她心里其实在恼,恼这两个皇子是两头蠢猪,可好了,让她儿子先又有了把柄,把纳妾的事儿推了。

    要是魏香香被这两个皇子其中的哪个看中的话?

    刚这么想,只听老八突然开声说:“既然隶王都这么放声了,本王这次有幸受邀而来,也算是个缘分,刚好看着一个姑娘很是面善,有心想要其八字的。不知道,隶王准不准?”

    一句话,俨然场内某种气氛被搅动了。

    下面一帮宾客们,当然哪怕听见了,也是听不太懂上面几个主子之间那种明枪暗箭。像柏喜惠等,只知道,好啊,那个魏府的小姐,居然真的轻而易举地变成了今晚的主角,勾引走了八爷的心了。谁不知道八爷是京师里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了。怎么可以呢?

    秦氏兴奋得是快晕了。曾氏和云氏都很诧异这种天下突然掉馅饼的事情。

    朱隶嘴角微扬,话儿接着老八的话说:“这里哪个姑娘的八字,除了本王的王妃,本王哪里知道?八爷如果心仪哪位女子的话,当然得按照大明的规矩来。”

    听见他这话,老八也不含糊:“对。隶王这话说得对。是本王心急了些。”

    所有人坐了下来。

    是尤氏都从刚才儿子的话里听出了哪里不对劲,额头上挂上了一串汗。

    究竟这两个皇子上这儿干嘛的?肯定不是来相亲的。皇子哪里需要相亲。皇子的婚姻,都是由九五之尊说了算。皇子自己都没有做主权。皇子要做的事很简单,踏踏实实做好老子交代的事。对于这个事,尤氏当然也是早有耳闻的,不就是为了调查清楚她儿媳妇身世的真相吗?

    两个皇子开始架起办正事的架势了,朱汶先浏览了一圈席上的人,说:“隶王妃的娘家人,没有来吗?”

    对此,朱隶和李敏都没有说话呢。那被点到名的几位李家人,因为听见是被皇子钦点的名字,一时激动过头,全自动地站了出来,说:“回大皇子,臣妾,臣女都是隶王妃的大伯母,三婶,堂姐妹——”

    可是,人家皇子根本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上次,能在太白寺上面力挺朱隶把皇帝的局子搅和了的那个一夫当关的:

    “李家有个老太太吧?”

    李敏见缝插针:“老太太毕竟刚来燕都不服,夜里风大,王爷顾虑老太太的身子,就让老太太在屋里躺着了。如果皇子们有什么话想对老太太说的,告诉本妃就可以了。宴席过后,本妃做孙女的,还要去探望老太太的。”

    “隶王妃真是难能可贵的一片孝心。想必在娘家的时候,最得老太太的爱护。”

    “老太太对每个子女都是疼在心里头的,而且老太太为人正直,经常教我们孙儿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不能做缺德的事儿。”

    两个皇子还真被她这话嗝应了下。

    究竟李莹是不是说谎了?是李莹说谎?还是李老太太和李敏说谎了?究竟怎么证明谁说的不是谎话?

    老八朱济眸子里一闪,暂时没有了话。

    朱汶却是兴致都被吊了起来一样,对李敏说:“尚书府的三小姐,这几天,倒是搬进三爷府里去了。”

    “三妹的喜事,做姐姐的,当然有听说了。只是,这相距甚远,不知何年何月,姐妹之间才能一聚。”说着这话的时候,李敏好像感伤地叹了一声。

    朱汶脸上全愣了。

    老八含在嘴里的那口酒都堵在了唇口要一射而出。

    因为都和她单独说过话,都知道她这人的性格,属于刚烈直率,为人正直的那种。所以,她居然能用这种口气来说这种违心的话儿,让他们岂止大跌眼球。

    “隶王妃姐妹如此挂念姐妹深情的话,可以找个时候,回京里探望三王妃。”朱汶终于找到了借口促使她乖乖回到京师。

    “如今本妃有了身孕,听说三妹也有了身孕,到时候再说吧。”

    李大夫这话的深意,真没有几个能听明白的。

    只见两个皇子听着她这话,都略显出一抹不知如何的神情。

    朱汶突然间沉了下脸,道:“既然,王妃是性情中人,对自己妹妹也算是有些了解,王妃对自己妹妹理应是十分信任的。对于三王妃对隶王妃指出的那些话,之前,已经有人转告给王爷和王妃了,王妃为何不愿意相信三王妃的话呢?”

    “不要说本妃觉得此事匪夷所思,老太太身为我们姐妹俩的长辈,都对此事抱有质疑,质疑这事儿是有人从中作梗,为的是离间我们姐妹俩的关系。如今,可惜三妹远在京师,其实,本妃心里也怕——”

    怕?言外之意是说李莹弄出这纸公告都是受人指使,被逼的。其他人不说,李莹有可能吗?

    真是见鬼了。平常怎么都不知道她如此伶牙俐齿的,简直是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快赶得上她老公了。朱汶胸口一股气闷起来,一口把杯子里的酒酿全喝了。

    全不如他意料之中的发展,能不让他气吗?应该说这个大皇子,只准别人都当傻子,自己当聪明人。到至今,却都不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超人一等的本事,根本控制不了任何人。

    李敏眸里划过大皇子郁闷的脸,在瞥到老八那不动声色的笑颜时,明显,这个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硬角色。

    老八随即吩咐旁人一句。

    不会儿,有个人被老八的人领着走了进来。众人一瞧,见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一身打扮还算是得体。

【207】对质

    是什么人?

    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有了些许答案,所以,在这个时候,各种各样的目光落到李敏身上的时候,连朱理见着都不禁拧起了眉毛。

    多么可笑荒诞的事儿,这样的事儿根本不可能让人信服,是人只要想一想都知道荒诞。

    可是,这么多人,看的貌似都不是什么真相不真相,而是热闹。

    李敏很清楚这些目光里包含的含义,有一点是肯定是一样的,似乎她李敏的命运在今晚上以后,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想那皇上给她老公的圣旨都到了,今晚这样的对局肯定是免不了的。这两个皇子要不把这个男人带出来,京师里的那位主子八成在这两个皇子回家后砍了这两个皇子的头。

    “草民拜见大皇子、八爷、王爷、王妃。”中年书生两手按在地上,磕着脑袋说。

    “起来吧。”朱汶道。

    中年书生从地上爬了起来之后,一双浅褐的眼珠子似乎不用人指点,直勾勾地冲着李敏的脸望过去。

    李敏想,这哪里需要人说,只要是人都知道她是谁。中年书生的这个眼神,不过是在按照排好的剧本演戏。

    果然,不过会儿,朱汶问话了,问那男子:“你看着谁?”

    “草民回大皇子,草民看着这个女子觉得面善。”中年书生的目光没有从李敏脸上移开过。

    “你为什么觉得她面善?你以前见过这个人吗?”

    “是的,草民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胡扯!”朱汶猛的一拍桌子,“她是隶王妃,隶王的妃子。嫁给隶王之前,她是尚书府的二小姐。你是谁?凭你一介草民,想见她谈何容易?”

    “大皇子所言极是。是草民说话没有说全了。草民生在江淮,之前都没有进京过,自然是从来没有见过尚书府的小姐,更不用说是否能三生有幸见过隶王妃的面。”

    “你既然都承认了你不可能见过隶王妃,为何说你觉得她五官面善。”

    “因为草民认得她亲娘。”

    哗!

    场内一片惊哗声,倒是十分衬乎朱汶和中年男子试图烘托起来的气氛。

    众人哗然的时候,倒也没有忘记往李敏以及朱隶那儿看看。只见这对夫妇,除了尤氏脸上略显表情以外,护国公府其他几个主子都是一脸的缄默,缄默中蕴含的那股高深莫测,让任何人都不敢出句大气。

    因而,哗然之中,却硬是没有人敢因为男子这两句话以后马上爆出什么雷人言语出来。

    朱汶脸色自然微沉,这个版本俨然没有按照自己想好的顺利地上演着。

    “你说你认得她亲娘,你知道她亲娘是谁吗?你叫什么名?能认得她亲娘?她亲娘可是堂堂的尚书府夫人。李尚书李大人的夫人。”

    “回大皇子,草民姓陈,人叫陈李奇。草民生在江淮,长在江淮,曾经想过考取功名为皇上和朝廷服务,但是,草民生不逢时,逢考时,家乡必发大水,考场频繁失利,到如今,要不是有人找到草民说起徐娘子的事儿——”说到这儿,这个陈李奇的中年书生,抬起袖管擦了下眼角,仿佛是一切往事尽在无言的感伤之中,“草民没有想到,徐娘子她,为了草民,选择了嫁给一个她自己不爱的男子。”

    “陈李奇,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可是含沙射影了些什么,这可是关系到尚书府夫人,隶王妃亲娘的名声。倘若你的话有一字半句都是谎言的话,隶王妃都可以治你死罪!”朱汶面目严肃地说着这些话。

    陈李奇听见说李敏像是要治他的死罪,全身好像哆嗦了下,嘴唇都哆嗦起来了,说道:“草民,草民说的全都是大实话,哪怕要被人治罪,草民,草民也绝不可能撒谎,不可以否认草民以前与徐娘子的那段情,更不可以因为贪生怕死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相认,那才更是天诛地灭,要遭到天打雷劈的事儿。”

    哗——

    这回,众人的惊呼声,几乎可以掀翻整个院子和护国公府的节奏了。

    “这人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突然间,席中有人发出这样一句义愤填膺的声音。

    在这个节骨眼,竟然有人敢仗义执言?

    所有人望过去的时候,只见是柏家的夫人潘氏瞪着眼睛像发威的老虎一样要吃了中年书生的架势。

    李敏都没有出半句声音,这个潘氏是李敏的什么人,居然抢着先给李敏正名了。

    许多下面的人,开始交流起了眼色。

    魏府的二少奶奶秦氏,更是鄙夷一声出气。以前在太白寺都看过,这个潘氏简直是个见风使舵马屁精的典范,而且,敢冲在所有人的前面当这个马屁精的头。

    鄙视归鄙视,但是不得不说,潘氏这个勇气,放观全场,恐怕都没有人能比得上。

    见坐在主席上的两位皇子都脸上略闪过一抹讶异,无疑都是在疑惑着,难道李敏这么快,在燕都里已经拥有忠实粉丝了。

    潘氏那一口出来,发现全场安静,主席上坐的几个主子都没有出声,她心里一盘算,知道那几个主子都在等着她往下说话,倒也就着这个势头,肯定是要给几个主子一个深刻的印象。她冲主席位上的几位一个福身:“王爷、王妃、大皇子、八爷,这个人说的话,一句句都没有确凿的有力的物证,如何证实他说的话,不是他人教唆的呢?却是这个人的心机叵测,可见一斑。隶王妃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们北燕的女主子。他要是撒了这样一个弥天大谎,今后可以尽享荣华富贵,他之前又只是个贱民的身份罢了,这样一飞冲天的好事情,哪怕是冒着砍头的危机,就有这样一些人贪图名利的会不惜冒这个险。这样的小人,几位主子和在场的各位岂会都没有见过?”

    这样一番有理有据的推论,让几乎所有人都要对潘氏刮目相看的感觉了。

    柏喜惠在底下要为母亲拍手叫好。朱湘怡却是吃惊地看着这对母女,想本来需要依靠李敏的那些李家人都没有抢着出这个风头呢,这个潘氏是不是操之过急了点。

    回头,看几个李家人,真真是,好像都一头雾水,茫然无措的模样儿。

    朱湘怡打了个心眼儿,贴在身边的李欣儿耳边说:“大妹子,你不是最了解你这个堂姐吗?这事儿算是你们李家的家事吧,这事儿是真是假,理应你们李家人最清楚。柏家夫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还是那个贱民说的话是真的。”

    按理,李欣儿应该马上力挺李敏的。可是,偏偏李欣儿口里吐出的话却是:“民女不过是家里的小辈,长辈的事儿,小辈的怎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问都不敢问。”

    好玩了。李家人竟然不敢挺身而出,像李老太太上次那样给李敏撑腰。李老太太今天还没有来呢。莫非,这事儿真有些玄了。

    这样说,柏家夫人把赌注再次押在李敏身上,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朱湘怡对着柏家那对母女勾了勾嘴角。

    柏喜惠接到她这抹挑衅的表情,知道那都是因为上次在太白寺由于李老太太的缘故,令得宁远侯朱庆民的算盘全落了空。这回,算是有扳回一局的可能了。

    如果这事儿变成了真,无疑,对他们宁远侯府反而是好事。会证明朱庆民上次的话全没有错。接下来,宗族讨伐李敏作为朱隶的夫人的合格性,会再次提上议程,到时候,李敏想像上次那般幸运,基本别无可能。

    柏家跟着李敏,力挺李敏,李敏一旦失势,柏家难逃被牵连的危险。

    对于朱湘怡这抹挑衅的眼神,柏喜惠表面一哼,心里却难免会焦急。她心里很清楚,母亲急于表现,为的其实还是她。只要这事儿她们柏家押对宝了,李敏看重她们,她未来成为这个护国公府二少奶奶的可能性才可能大。

    只看那位中年书生,面对潘氏提出的这一串质问,却是沉着镇定地从袖管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可想而知,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请各位过目。”把卷轴双手捧着的陈李奇,对着几个主子和众人的面说,“这个是,以前草民写的一幅书画,送给徐娘子的定情礼物。当时,徐娘子也有回赠草民的留言,留在了画底。”

    朱汶点了下头,身边一个小太监即走了出去,把陈李奇呈递上来的证据,当场拉开。

    在场所有目击者不由地瞪大了眼珠看着。

    拉开的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美人,拿着一支油纸伞,站在荷花池的旁边,侧影绰约,微露的五官痕迹,依稀与李敏如今的样貌很是相似。更不用说,画者在画幅旁边题的那行小诗,诗意自然是恭维美人的话儿,最让人看重的地方是那行小诗用的字体。

    是大明王朝几乎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字体,但是经由曾经在皇后娘娘娘家有人亲自第一次提笔书写以后,立马名扬到全国的,一种叫做楷体的字体。

    “这不是只有隶王妃会写的楷书吗?”朱汶看着陈李奇这幅作品,不由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口气,“老八,据闻你当时也在场的,你给看看,这个字,是不是和隶王妃的字一模一样?”

    朱济还是老模样的口气,模棱两可地说:“那时候的事,本王是不太记得了,毕竟距离现在有一段时日了。”

    “老八都不敢肯定,看来,不如让隶王妃和这个人亲手都写上几个字对比一下,这样,这幅画作是不是这人亲笔书写而不是这人伪造的,可以一清二楚了。”朱汶向众人说的这话,似乎并不需要过问两个当事人,陈李奇肯定是不能反对的,但是,李敏好歹也是个王妃,朱汶如此不客气算是将军了,“据闻,李大人生前自己也是承认过的,说是自己不会写这种楷书。”

    朱汶这话出来以后,大家几乎都可以肯定,李敏这下是逃不了要露馅的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像是聚光灯落在李敏脸上的时候,李敏突然轻声一笑。

    这一笑,几乎是把所有人都给笑晕了。两个皇子骤然头皮一麻,只觉得她这个笑声好比天雷滚滚。

    “本妃之前好像说过,这个楷书,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本妃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有二言。不是本妃的父亲教的,只能是本妃的母亲留给本妃的。”

    “你母亲学得的楷书,不就是——”朱汶马上提出疑问。

    “错矣。我母亲的楷书,是来自母亲的娘家。”

    “如果是来自隶王妃母亲的娘家,本王应该没有记错的话,徐状元也是隶王妃母亲的娘家的人。可是,徐状元从来没有——”

    “谁说状元郎不可以藏拙了?”

    朱汶喉咙里一哽。

    站在那里的陈李奇同样愣住了。

    李敏挑下细眉:“比吗?徐状元是本妃娘家里重要的人,肯定今天是受邀来参加冬至宴的。”

    众人回头一看,见徐有贞不知何时已经在宴席中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想逼她李敏按照他们的版本演?笑话!

    “比,对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的——”朱汶喃喃着,口气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因为这个比起来没有意义了。比出来的结果,如果相似的话,也只能是更加说明了李敏的楷书来自徐家人所教。如果不相似的话,那不就直接否认了陈李奇了。

    高,什么叫一山一比一山高。恐怕李敏早就防着有人拿这个借口来攻击她了。

    朱汶真的是在心里头焦头烂额了,转头看了看足智多谋的老八。

    老八朱济像是一动不动的一尊佛爷一般。

    那个陈李济一看,这一计还没有开始施展出来,已经被对方打败了,当场是当头被一棒一样,都懵了的感觉。但是,这人倒是没有因此畏首畏脚起来,而是冲两个皇子时而不留痕迹瞟过去求教的眼神。

    李敏见时机到了,站了起身。

    她这一立起,好比一石掀起千斤浪,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隶王妃出招的机会,可不是经常能看见的。但是,隶王妃一旦出手的话。有些曾经在太白寺看过李敏剥司马文瑞面具的,都可以因为回想到当时那个震撼的场面而心有余悸。

    朱湘怡摸住了自己的胸口,毕竟之前那次,要不是李敏,她这条小命也——

    走到了陈李济面前,李敏俯瞰到这个人脸上。

    陈李济不敢抬头,跪着。

    “怎么,不是想认本妃为亲吗?说自己如果不认亲,是天诛地灭的事儿,不认吗?”

    陈李奇抬起了头,两眼汪汪,好像快要涌出两串浊泪来说:“敏儿,是,是为父的错,爹当时,没有听徐娘子说完话,以为你娘是在骗我,所以,所以害得你娘被迫只能找了李大同嫁,把你生了下来。你的闺名,敏儿,是我当时和你娘商量着定的。”

    “本妃呢,对于亲爹是谁的事儿,从来觉得就是一场无稽之谈。因为,谁都可以当本妃的亲爹,不是吗?瞧瞧,只要能画幅画,只要知道本妃的娘亲是谁,只要能写本妃的字,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东西。”

    陈李奇痛哭流涕:“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是你的亲爹,敏儿!”

    “你真的想证实你说的是实话,本妃倒有个办法可以帮帮你。”

    坐在席上的两个皇子为之一振。

    皇子的这个动作,李敏当然收到了眼底去了。她都看见了,何况是她老公那双鹰眼,肯定更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与他们猜测的一样,皇上更想知道的是,她能用什么法子来证实亲缘关系。

    李敏转身,对着两个皇子:“本妃想和大皇子和八爷各借一个人,以便证实本妃没有做诈的嫌疑。”

    朱汶和朱济互相交流个眼神,两个人肯定是点头同意的,因为他们最想看的,就是她的法子。

    两个小太监,从京师里跟着这两个皇子出来的,都是这两个皇子身边的,肯定是不可能和李敏串通在一块儿的人,走了出来,一并跪在了李敏面前,说:“奴才小邓子,奴才六子,拜见隶王妃。不知隶王妃想要奴才做些什么。”

    “你们只需要回答本妃的话,看着本妃这块表,来回答本妃的话。”

    说着,李敏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西洋怀表。

    这块表能证实亲属关系?两个皇子突然感觉到哪儿不对劲的时候,只见这场特别的审问已经开始了。

    西洋表,在大明,因为传教士的传入,在贵族里面也不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李敏手里的西洋表,和普通他们见过的西洋表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在于,李敏把这块本来用来看时间的表,放在了小邓子、六子和陈李奇这三个人面前摇晃起来。

    等过了会儿,见这三人都好像闭起了眼睛快睡了一样,李敏轻轻地问一声:“告诉本妃,你们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答:“奴才的主子是淑妃。”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是庄妃娘娘。”

    陈李奇答:“奴才的主子是卫公公。”

    唰,无论是皇子,还是宴席内的任何一个人,都表现出各式各样精彩绝伦的表情。

    在众人为着这三个人的回答惊讶的时候,李敏啪拍下掌心。那三个跪着答话的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如梦初醒的样子,面面相觑:刚发生什么事了吗?

    李敏笑问:“告诉本妃,你们各自的主子是谁?”

    小邓子往地上磕脑袋,说:“奴才的主子是大爷。”

    六子答:“奴才的主子从来就是八爷。”

    陈李奇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草民是大明的臣子,主子应该是皇上。”

    三个人的答案,和刚才的答案截然不同。场内一片安静,谁都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了。

    大皇子朱汶忽然大拍一下椅子的扶手,口气忽然发出咄咄逼人:“隶王妃,你这是使了什么妖术吗?”

    不是妖术能是什么?刚才那三个人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很显然,像是被人操控说出的话。

    都传说李敏可能是神仙,所以,能使些什么法术几乎是不用质疑的事。

    众说纷纭,但是,不用说,都和朱汶想的一样。

    李敏淡然地一拂袖管,对向大皇子朱汶:“大皇子,本妃记得大皇子也有一块西洋怀表,大皇子带着这块表也算多年,是大皇子的爱物之一。不如,大皇子拿着这块怀表下来,按照本妃刚才做的动作做一遍,再问这三人话。”

    “你想说,你这使得不是妖术?”

    “是,只是一个法子,一个可以让人吐实话的法子。大皇子要不要试试?大皇子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来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吗?要调查出事情的真相,不让人先吐实话怎么行?”

    朱汶半信半疑地拿出了自己怀里的那块怀表。说实话,李敏这个提议让他跃跃欲试。如果,他能学到李敏的这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妖术的法子,今后肯定是大有用处的。

    李敏眼睛一眯,只见大皇子朱汶离开了席位。

    所有观众更是拭目以待,几乎都伸长了脖子观望。

    朱汶走到了那三个人面前,学着李敏,把怀表放在了三个人的眼睛前面,慢慢地摇晃。可能这个时间,比李敏所用的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那三个人由于一直盯着表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疲惫了的缘故,慢慢地合上了眼皮。

    “好了。如今这三人,类似于一种睡眠和非睡眠的状态,自我的境界心降低,说出来的话,不会受到强迫的自我意识拘束,说的,会是实话。”李敏简单地告诉朱汶以后,让朱汶可以对三个人进行审问了。

    大家可以亲眼所见的是,在朱汶对这三个人做动作的时候,李敏不仅没有掺和,是连眼睛都基本望到了别处去了,根本不像使了什么妖术的样子。

    朱汶轻咳一声,对小邓子先问,因为小邓子是自己的人,而且,是从淑妃那里过来的,这个他很清楚。所以,小邓子刚才那两句不同的答案,对他来说并不怎么吃惊。

    “你说,你主子是谁?”

    “是淑妃娘娘。”跪在那儿,闭着眼睛像是在梦里的小邓子,全身放松那两边肩膀都垂下来,好像摇摇欲坠一样,喃喃地说着。

    “可你主子,不是大爷吗?”

    “是,是大爷。可是,淑妃娘娘教的主子要照顾大爷。”

    众人一听小邓子这话,却也都觉得合情合理,都听说过,淑妃是大皇子背后的靠山。

    朱汶满意地点了下头,再走到了老八的奴才六子面前,问话之前先咳嗽一声示意老八:你这是让我问吗?

    毕竟小六子的回答,和小邓子的答案是截然不同的性质了。谁不知道,庄妃可是十爷的亲娘,怎么六子会变成是庄妃的人了。老八和庄妃的关系很好吗?

    朱济坐在席上当然是不做声的,好像是任事情自然发展。不过如果真要朱济做声的话,朱济肯定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难道能说朱汶使了什么妖术让六子胡说八道吗?如果朱汶和李敏真要让六子胡说八道,为什么是庄妃?

    庄妃说起来,和李敏,和大皇子,都没有什么仇。和他八爷,平日里其实也都没有犯上任何明显的矛盾。要说非有什么的话,庄妃与春秀宫关系好是真的,八爷向来和东宫关系不大好,也是真的。

    “你说你主子是谁?”见老八没有阻止,朱汶饶有兴趣地问了下去,对着六子问。

    六子的状态,和小邓子是差不多的。两眼皮耷拉,头耷拉,全身放松得好像一块棉花似的,说:“奴才主子是庄妃娘娘。”

    “庄妃怎么是你主子了?你主子不是八爷吗?”

    “奴才当时会到八爷那边去,很多人都不知道,奴才当时,因为犯了事儿,得罪了十六爷,被庄妃娘娘责罚。八爷那边刚好缺人,知道庄妃娘娘为难奴才,看奴才可怜,把奴才召了过去。”

    “照你这样说,八爷救了你,你是八爷的人了。”

    “不,奴才犯的这个事儿,是庄妃娘娘指使的。庄妃娘娘要奴才在八爷身边做条狗,八爷有什么动静,奴才可以告诉庄妃娘娘。”

    庄妃安插在八爷身边的这样一个眼线,被挖出来了。

    李敏这个法子真行!朱汶只看朱济那张闻风不动的脸,想这个老八,对自己身边的人难道都不会调查清楚?肯定是都调查到清清楚楚的。所以六子是什么来历,老八早知道了,任其发展,只是因为,哪怕老八把六子赶走了,皇后娘娘那边照样会派人过来当眼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这个笨拙的眼线在自己身边,刚好还可以给皇后那边传点什么假消息过去。

    厉害就厉害在,这个李敏的法子,不用严刑逼供,都可以让人不由自主吐出实话来。这简直是和操纵人的妖术没有什么两样了。

    朱汶的掌心里出了一层兴奋的汗水。

    到了最关键的那个人那里了,陈李奇。

    对了,这个人,皇上给他们的时候,只说,这人是自己上京来,找到李莹,自称自己是李敏的亲爹,因此,让他们把这人带到北燕和李敏当面对质。可是,刚才李敏问出来陈李奇的话,陈李奇说的主子是谁来着?

    “你给我说说,你主子是谁?你不是一个一直考不上功名的江淮穷秀才吗?怎么变成有主子的人了?”朱汶眯着眸子开始审问起了陈李奇。要知道,既然李敏刚才第一轮问出陈李奇的实话里面,陈李奇说了自己不是皇上的人而是卫公公的人以后,根本等于他朱汶是抓到了皇后最大的把柄了。

    倘若这事儿,真的是皇后干出来的,回头参皇后一本,东宫要惨了。这符合他和老八的共同利益,老八肯定不会阻止。

    “草民不是什么江淮人,草民就是京师里的一个穷书生,摆摊子的,给人写字赚点小银子度日,家里有老母需要奉养。不过,草民确实尚未娶妻。但是,在茶楼听说过许多关于隶王妃的事儿,都惦记在心里面了。而且,隶王妃从宫里流传出来的楷书,草民十分崇仰,天天模仿练习。卫公公在知道草民会写隶王妃的字以后,找到了草民,答应给草民良田和大宅院子,摆脱贫瘠的生活。让草民扮作隶王妃的亲爹。”

    众人都秉着一口气听陈李奇说出这一番话来,听到这儿,似乎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了。

    突然却听大皇子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隶王妃的亲爹不是李大人?你要知道,你假扮隶王妃的亲爹,这事儿可大可小了,如果一旦涉嫌欺君之罪的话,你这是要被砍头的。”

    朱汶问这话的本意,大概是想挖出皇后背后更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还特意提醒了下陈李奇:“你说的卫公公,知道是皇宫里哪个娘娘的公公吗?”

    陈李奇处于被催眠的状态,一五一十都没有谎言地回答说:“草民认的主子卫公公,据说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那就对了。朱汶嘴角都忍不住扬起一道弧线。同时,在席上观望的老八,却突然暗自在袖里捏起了一只拳头,刚要叫声不好,却也来不及阻止朱汶和陈李奇了。

    陈李奇说:“草民有对卫公公说过这个顾虑,卫公公说不要紧,说这事儿,皇上心里都一清二楚是怎么回事的。皇后娘娘这么做,不过是想给皇上排难解忧。哪怕草民的谎言被当众拆穿,可是皇上可以就此知道隶王妃怎么证实自己是不是李大人的女儿,皇上想要知道的是这个。”

    朱汶脸上唰的那下惨白,伴随踉跄往后退的两步。可以说,伴随陈李奇这句话,不仅是,他们没有能抓住皇后的把柄,而且,是让自己和皇上皇室,都在北燕贵族面前露出了可耻的一面了。

    是这样的了,他早该猜到的。朱济忍不住一只手扶在了额头上,眼角再睨到那真正闻风不动的主儿朱隶,以及在那里神情淡定望着这一切顺其自然发展的李敏。

    不用多说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这对夫妇心里头一清二楚,所以在陈李奇出现的时候,这两个人完全就不怕。因为,他们知道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可以说,他们这是反而走进了这对夫妇精心布置的一个圈套。

    只能说,李敏何止是神仙,何止是妖,是比神仙和妖魔更可怕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一个强大的对手。朱济的眸子,复杂地射在那张秀颜上,她那看似单薄的身体里面蕴含的智慧,何其可怕,难怪,难怪连老三都要怕了她,更不用说皇上处心积虑想要她了。

    “够了!”朱济猛然站起来,大喝一声。

    三个被催眠的人,因他这句大喝,全部清醒了过来。三个人脸上都流露出茫然的表情,刚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场内的所有观众,却不会因为老八这一喝,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更不会忘记陈李奇道出的事情真相。

    这算什么呀?原来,都是皇室看中了他们北燕的王妃,认为他们北燕的王妃很能干,却厚着脸皮,不敢不耻下问,非要弄个玷污的罪名来安在他们王妃的头上想逼着王妃就范。

    “可笑!”

    “岂有此理!”

    “堂堂皇室,作出如此苟且的行为。”

    这次发出义愤填膺的声音的,远不止潘氏一个人了。众席中,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流露出针对皇室的不满和指责。

    尤氏当是脑子都转晕了的节奏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呢。不是皇室的人,想让她儿媳妇深陷危机吗?怎么变成皇室想来求她儿媳妇赐招了?

    “肃静,各位。”眼见大皇子朱汶因为知道自己上了套以后已经吓的满身大汗没有办法反应过来,朱济只能再次站出来维持大局,“隶王妃教导大皇子用的法子,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妖术——”

    “是不是妖术,本妃已经说了。如果,八爷一定要认为是妖术的话,如果这个妖术能让一个撒谎的人,吐出实话来,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

    只听李敏这话一出,再次博得满堂的喝彩声。朱济眸底里嗖然闪过一道利光,道:“既然,隶王妃对自己的法子如此自信,隶王妃何不自己试试?”

    “八爷的意思是,八爷想亲自尝试一下,对本妃进行催眠问话吗?”

    她不怕?!她居然不怕!

    朱济脸上那抹明显的动摇和不可置信,这会儿全写在脸上了。看得另外一些人都要热血沸腾起来了。谁不知道这个老八,天性狡猾,可怕死了。从来只有他设计别人的份,极少被人设计的份儿。更别说,这会儿闹到了被人逼到了墙角的地步。

    “怎么,八爷有胆子怀疑本妃是不是使用妖术,却不敢亲自来试验来拆穿本妃的妖术?”

    朱济走下了台,拿过朱汶手里的那块怀表,对着她,嘴角一勾,这可能这个老八毕生最邪恶的一勾了: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要怪我了!

    场上的形势似乎又有了一下子逆转的可能。众人的心头仿佛都被什么东西抓紧了,急促的呼吸声彼此起伏。

    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切的王德胜,望着台上李敏的身影,心如刀绞。要是,要是那个男子能出现的话,他从小看到大的二姑娘,怎么会需要陷入如此的绝境来?

    以他二姑娘真正的亲爹,分分秒秒可以秒杀掉眼前这个破书生。

    “你在担心她吗?”

    一道声音,像是墙角缝里钻出来一样,冷飕飕的。

    王德胜抬头一看,望到了站在树干上的那抹身影,眼珠子蓦然瞪了起来:是他。那个屠少!上次差点儿要杀了李敏的人,不是回高卑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话说这个人武功真行,这里是护国公府,今晚又是邀请那么多宾客到席,安保的工作比起平日,更是几倍的增强,但是,这个人,怎么顺利地潜进护国公府里并且到至今都没有让人发现。

    屠少那双脸上蒙着黑布流露出来的眸子,冷丁丁地扫视他脸上那些各种复杂的表情,讥诮的嘴角一抹:“你不会说出去的,你知道,你如果这时候叫人,对你主子反而不利。”

    “你为什么回来,还想杀二姑娘吗?”王德胜低声质问。

    “想杀她的话,上回,谁挡着,都会杀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见回答王德胜的声音,根本不是那个冷面无情根本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屠少,而是在屠少身旁从黑暗里悄声无息中露出真身的另一个黑衣人——屠二爷。

    对于屠二爷这句抢戏的台词,屠少的脸果然是冷若冰霜,懒得答一句是或不是。

    “你主子,这么有本事,这么能干,你说她使得是不是妖术?”屠二爷摸着下巴,俨然和屠少一样对这场戏是看了许久了。

    “二姑娘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哪里会什么妖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危险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亲爹不是李大同。八爷这一问,她岂不得露馅?”屠二爷像是为台上的某人担忧着,眼角却只瞄着那屠少会是什么反应。

    屠少脸上,没有一丝破绽,只有那双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一直望着台上的李敏。

    王德胜也回答不上来,否则不会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都揪着颗心了。

    台上,李敏望着八爷手里摇晃的怀表,闭上了眼皮。

    朱济开口问:“隶王妃,请你回答本王,你是谁?”

    “本妃闺名敏儿,尚书府的二小姐,李尚书的女儿。”

    没错!

    众人惊呼。看吧,李敏口里说的话,和事实真相没有差别。

    朱济脸上肯定是闪过了一丝不好看,在转过身像是要收起怀表时,忽然间,冷不丁回身,幽冷的眸子对着她闭着眼的秀颜,道:“隶王妃,你是不是装作被本王催眠了?”

【208】各自为营

    不得不说,八爷这一问,底下的观众们全都在肺里再抽了口气。真是不得了。

    再看到李敏那儿,李敏脸上的表情老样子,闭着双目,好像没有从睡梦里醒来:“本妃被催眠了吗?催眠本妃的人是谁?”

    朱济走到她面前:“催眠隶王妃的人是本王。”

    李敏睁开了眼,那双清澈乌亮的眸子好比镜子一般。

    轮到朱济倒抽了口气,因为她直射回来的眼神里明明写着:你明知道如此,何必再问呢?

    也是,他何必再问?问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不要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毕竟你们两个皇子带了皇室不可告人的秘密过来,本身已经在这里丢脸了,丢大义了。至于,她李敏能不能被人催眠了,哪怕她李敏就是不能被人催眠了,只要她李敏不承认,这个催眠的法子又是她李敏发明的,谁能说得过她?

    主动权从头到尾都掌握在她手里而不是他们手里。

    只见大明皇室里被誉为最狡猾最足智多谋的八皇子,此刻站在那里变成了一只木头桩子一样。屠二少捏着自己的下巴尖角,嗯了好几声。

    “你嘴巴里长苍蝇了吗?”屠少或许是听着他嗯嗯声,听到两只手想堵耳朵了,不耐烦地问。

    “屠少,你说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屠二爷这话说到本质上去了。

    看李敏能屡战屡胜,无所畏惧,靠的,还不就是很多别人都不懂的东西。也就是说,李敏有超于常人的智慧和知识。脑袋聪明不聪明一回事,可这么多常人不可知的知识,李敏能超越天下所有的大师,靠的是什么。总得有人教李敏,或是李敏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知识。

    屠少冷漠的眼神,落在台上那个宛似被惊呆的老八脸上,嘴角斜勾不禁哼了一声:装,一个一个都是装。

    这个大明的老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都知道些什么了,却一样在那里装。

    如果非要解释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朱济都不打算拆李敏的台,只要朱济把李敏的那个背包的事儿公布于众,只能说,那都是因为,朱济根本上还是想讨好李敏的。

    一个两个,都那么想讨好这个女子。

    屠二爷笑嘻嘻地贴在屠少乌墨的发髻边上,轻声说:“你觉不觉得,她的嘴唇,其实挺像他的——”

    对于这话,屠少眼神里一冷。

    “不止嘴唇,你看她那个鼻子——”

    “够了。”屠少举起的那只手,宛如拍苍蝇一样挡在了屠二爷嗡嗡不停的嘴巴上,“如果你是想为她说点好话,你可以说的高明一些。”

    “我这么说不是很高明了吗?”屠二爷努力为自己解释着,“你说,她那么聪明,上次吧,她被我们绑的时候,表现的那样镇静,把你都几乎看穿了,你不是因为恼羞成怒,才非要杀她吗?这么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一个人才,杀了是不是可惜了些?”

    “那就正好相反了。这样的人,是天下的大敌。谁也没有办法利用她,留着她有何用处?”屠少冷冽的口气一如现在冬天里的四面寒风。

    “屠少。”屠二爷可没有忘记举出台上另一位一样名震天下的男子,“那位,可是一直用着她,用着她的智慧,为自己谋得天下。”

    屠少的眼神射到台上那某人的脸时,忽然挪开。因为他知道,高手对决,如果他真的去对视那人的眼,保准这回他和屠二爷都不能像上次那样轻松逃脱了。

    对此,屠二爷的意思更为明确地说,贴在了屠少的耳边亲密地说:“其实,我们可以像隶王一样,把她抓在手心里,抓牢了。要知道,莲生对她也是很好的。”

    “莲生?”屠少冷笑中好像有些不解,一个出家人而已,何必一再提起。

    “是,莲生方丈现在是方丈了。可是,莲生和你一样,是一样的。”

    “我和莲生一样?”屠少丹凤眼中那抹嘲讽和讥诮,是要戳到屠二少的鼻梁上。

    屠二少那张脸皮看起来出奇的厚,被屠少冰冷尖锐的眼神这样戳,照常不痛不痒地放出雷语:“是一样,你和莲生,都是看着,很不喜欢关心人,心里面,却总是惦记着人。否则,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

    啪!

    那拳头,十足的力气,直接打歪了屠二少的鼻梁。屠二少踉跄几步,势必是要从树上摔了下去。

    在下面仰头看到这一幕的王德胜,目瞪口呆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屠少,我这话没有说错,不是吗?”屠二爷摸着流血的鼻子,还真不怕死的,继续不依不挠地坚持己见。

    屠少那一脚飞出去,踹到了他那张引以为傲的秀脸。屠二爷从树桠上翻了个前空翻下来,撒腿就跑。可是,他刚才那两句话,显然是触及到了某人的底线。后面追赶他的某人,不见得这样轻易放过他。

    王德胜突然想,是不是该叫一声,这两人,这样在人家地盘上自个儿嬉闹起来,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左边肩头上,忽然被一只手握住了。王德胜打了个抖,只见后面靠近他身后的那人同样是绝世高手,让他都一点警觉的意识也没有。

    仔细低头看清楚握自己肩头的那只手长什么样子后,王德胜松了口气,说:“许大侠,原来许大侠早在这里看着了。怪不得王爷府里的侍卫都没有动静。”

    “侍卫过来,怕是几百个人,都打不过他们其中一个。更别说这两人的功夫,都是独门秘技,我许某人都前所未闻的。看来,真的是高卑人没有错了。”许飞云说到这儿,绕到他面前,像是略显兴趣地打量他,“你和他们认得?”

    这不废话吗?

    王德胜轻嗽一声:“许大侠,我真不认得他们两个。”

    “那么上回,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路上,可能为了方便他们的人找到他们,留了些记号。”王德胜说到这儿,突然醒悟,为什么朱隶三番两次,都不急着围攻这两个人了。原因很简单,这两人如果来历不凡的话,好比那东胡的二汗一样,肯定有大帮的人马在后面策应,抓到手的话,其实也没有多大作用。

    “对我们王妃感兴趣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多了。有东胡人,有高卑人,还有关内的那位主子——”许飞云嘴角同样微翘着,露出一道讥讽,“齐聚一堂。”

    王德胜听完他这些话,才忽然意识到了,原来,来的人不止这两个。

    东胡人还没有打算放弃吗?

    那是肯定的。在得知了隶王妃掌握了他们东胡可汗最糟糕的秘密以后。说什么必须把这个神医弄回去,给他们可汗治病。否则,隶王一旦抓住这个时机进攻他们东胡。不,现在,隶王没有这个本事。因为,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隶王攻击他们东胡的话,得防着关内那个主子突然趁乱对北燕动手。对万历爷来说,东胡人算不了啥,最可怕的是护国公。仅这样一点,朱隶是没有办法全心全意攻打他们东胡的。这等于给了他们东胡缓兵之计的时间。

    要他们东胡人说,让万历爷当皇帝真是太好不过了。

    乌揭单于像是着风咳嗽了几声。兰长老帮他关上了窗户,再帮他,把熬好的中药汤端了上来。

    闻着碗口飘出来的药味时,乌揭单于碧绿的眸子里沉了一沉。

    “二汗?”兰长老看着他那个表情不太对,疑问道。

    眼看李敏给他开的这个药方,吃了有几天了,乌揭单于的病情似乎有了些缓和。比如说,原来的胸口没有那么疼。

    “我总觉得,隶王妃还瞒着我们什么。她要真是个普通的大夫就好了。可她不是。”乌揭单于说完这话,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端起药碗一骨碌把碗里的药喝的干干净净。

    兰长老自然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李敏必须对他们有所隐瞒,因为李敏也有私心。

    “上回,我们被高卑人耍了一回。没有想到,是高卑人。”乌揭单于说。

    兰长老欣然点头:“谁能想到,原来高卑人都打着隶王妃的主意。”

    “他们的国王常年卧病在床,其实是早该找到隶王妃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迟才动手。要说这些高卑人,比我们东胡人更狡猾。老祖宗和大明是同一个,但是,做的事儿,都是在内部捅自家老祖宗兄弟的脊梁骨。”

    “高卑人本性就是喜欢左右逢源的,一方面,和大明自称同源的兄弟,另一方面,又说和我们东胡有共同的敌人。现在,高卑人潜伏进了大明的死士组织,影响重大。怕一时半会儿,大明的皇帝也是为这个事着急了。”

    “你这样说就小看大明的那位万历爷了。”乌揭单于摇摇头,“既然,这些高卑人,在此之前,都能拿皇帝的银子给皇帝办事儿,皇帝就此可以看出,高卑人与他万历爷,说不定有共同的利益。只要有共同的利益,那肯定是可以结成同盟的。”

    “莫非,高卑人与我们东胡人一样,对北燕这片沃土——”兰长老幽谧的小眼珠子都放出一道吃惊锐利的光色。

    确实,高卑人那个低调,从来都没有和大明打过仗的经历,任谁,都不会想到高卑对大明有所企图吧。

    “高卑人不是不能打仗的。”乌揭单于说,“你只要看看上回我们遇见的那几个高手,哪个不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他们隐忍,是想隔岸观火,想看着我们东胡和大明斗,到了一定时候,坐享其成。好比,他们之前帮万历爷对付隶王一样。”

    “他们也想,和我们东胡人一样,最好是万历爷把朱隶怎么样了,这样一来,北燕没有了朱隶这个主心骨,无论是对我们东胡,或是高卑,都十分有益。而且,按照如今皇子都到了北燕步步逼人的情况来看,京师里的那位是奇怪了。”

    说万历爷奇怪,是有根有据的。万历爷想弄倒朱隶,以前都有的是机会。为什么万历爷以前都不这样做呢,只因为万历爷算得上是大明的一代明君。万历爷要考虑到大明的大局,也深知东胡等,对大明国土的野心,所以,必须容忍朱隶的存在。

    现在,万历爷在未找得到可以替代朱隶的人选前,对朱隶发起了急,毫无疑问,万历爷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这样的行事风格根本不像是万历爷本身。

    “皇上,怕是担心隶王造反。虽然这种担心始终都有,但是,如今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乌揭单于拍了下桌子,“没有错的了。肯定是,隶王掌握到了万历爷的什么秘密。”

    “刚才,从王府里的密探打听回来的消息来看——”兰长老小声说,“皇上派来的钦差,被隶王妃当场揭了老底。说是皇上很想知道,怎么验明血缘关系的法子,会不会是——”

    “多少年前的事了,说是大明王朝的皇室里,上演过狸猫换太子。版本一变再变,据闻前段时间,茶楼里某个说书的,还在含沙射影说当今的皇帝,是狸猫换太子的主角。”

    “二汗意思是说,这个说书的,莫非是隶王有意安排的?”

    两个人这段话声没完,窗户猛的被阵风吹开,一个人从窗户外面翻身进来。屋里的两人先是一惊,在看清楚进来的人是刚被他们解救出来不久的呼延毒时,脸上才一松。

    呼延毒把腰间的绑带再圈束了一圈,拉紧了,走到乌揭单于面前:“二汗。”

    知道呼延毒是刚从王府里回来,两个人等着他说话。

    “二汗不知道。王府里今晚可够热闹的,个个,都是争着看隶王妃。”

    另两个人,算是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他变了。换做以前,呼延毒对于李敏做的每一样事情,首先是质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开口,几乎不用质疑,满都是佩服的口气。不用多想,肯定是因为李敏用医术救了呼延毒性命的缘故。

    兰长老会了下乌揭单于的眼神,接着呼延毒的话说:“隶王妃是很了不起。吃了隶王妃的几贴药以后,二汗现在的病也大有好转。”

    “隶王妃不止会给人开药,还会一些秘术。我亲眼看着两位皇子都束手无策,在隶王妃面前那股狼狈样。最该死的是,高卑人突然自个儿打了起来,害的我也不敢久留,只能跑了。二汗,看高卑人对隶王妃貌似兴趣不减,也有想抓隶王妃的念头,要不,我们和高卑人合作?”

    “与高卑人合作?”兰长老先提出了否决,刚从他和乌揭单于分析了半天,正是否决这点的,“不要忘了,高卑人比起大明的皇帝更为奸险狡猾。他们上次把你扣住以后,非让二汗交出上百匹汗血宝马,才把你放了出来。不止如此,还用计把二汗和我引到了他处,差点中了护国公的埋伏。”

    乌揭单于点头:“兰长老说的没错,与这群高卑人合作,只怕下次重蹈覆辙。不如和另一群人合作更好。”

    呼延毒听了他们这话半天,听出那层意思是说,以他们东胡人的性格,没有高卑人的阴险,会再上高卑人的当。所以,要合作的话,肯定要和一群比他们愚蠢些的人合作更好,这样有益于他们利用对方。

    真有这样的人吗?当然有。现成的,就有一个。

    王爷府里

    只见八爷对着睁开眼睛的李敏说不出话来以后,众人都知道这事儿一见分晓了。

    照这样的结果,接下来,如何处置那个假冒爹的男人,成了关注的重点。按理来说,这个男人,虽然坦白了说自己是皇家派来的人,可到底是欺骗了大众,意图污蔑李敏出生的名声。隶王和隶王妃就此想治这男人的重罪也行。

    眼看两位皇子就此真返回到了主席上,像是撒手不管这事儿的说,有种把烫手山芋直接扔出去的感觉。要知道,朱隶若真是发话治死了这人,等同于打皇帝和皇后的脸。朱隶做不做呢?

    “草民,草民——”陈李奇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一张脸儿全白了,花白花白的,血色全无,是离死差不多的境界了。他这么回去京师的话,肯定也是在没有见到皇帝和皇后之前,必定要给灭口了的。毕竟他都给皇室染上了最大的污点。

    李敏由紫叶搀扶着走回到自己的席上,老公为此给她杯里重新倒了杯热茶,说:“此人由本王代王妃处置如何?”

    要说这个世上,愿意给女人担当的男人真的不多。正知道这个问题棘手,前面任她大放光彩,后面难以收拾的烂局自己扛下来。李敏能清楚地听见旁边婆婆那一哼,妒忌的意味都很明显了。

    她老公确实是宠她。

    “王爷辛苦了。”李敏微微低了头说。

    他含笑的眸子扫过她清秀的眉角,随之,在转到眼前这个周身发抖的男人时,变为严厉而无情。固然说这个人不过是某些人的棋子,但是,倘若不是这人心里面就想贪图富贵,没有气节,怎么会被人利用,可以说是罪有应得。

    “此事——”

    耳听这块北方土地的主子终于开了声音,所有人竖耳倾听着,只生怕一个字眼都给漏掉了。两位皇子各自执着玉杯,低头宛若沉思,像是这事儿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朱隶道:“这人自然得还给卫公公了。既然他都自己说了自己是卫公公的奴才。还望大皇子和八爷,帮本王把此人归还给卫公公。”

    老道!

    这是朱汶和朱济脑子里同时闪现过的念头。

    把陈李济送回皇后娘娘那里,其实是同时给这两个皇子设套儿了。皇后娘娘不是和这两人关系都不怎样吗,而且是敌对的关系。皇后到时候可以说都是因为他们这两个皇子无能,才导致帮皇帝亲自安排的这个局失败了。

    问题在于,对于朱隶这话儿,他们真反驳不了。怎么反驳?难道说主张朱隶把这人宰了,回到京师交差的时候,都知道是他们劝朱隶把人宰了,都得负起这个责任来。

    朱汶忽然灵机一动,放下了玉杯,起身说:“这个事儿,还要待验证。固然隶王妃教了本王用的方法可以让人吐实话,但是,说不定,这人说的实话不是全部的实话。或是有人,偏偏给人说起了谎话,让这人说的实话其实是谎言,其实也不可信。”

    谁都听得出这是朱汶的强辩之词,目的只是给大家台阶下。

    “有劳大皇子了。”朱隶起身,向朱汶拱了拱手。

    “不麻烦。此事能得以天下大白,隶王和隶王妃为可喜可贺。”朱汶笑眯的眼睛瞥到朱隶后面的李敏。

    那眼神再明白不过了,这事儿没完着呢。

    他们两个皇子出发前,皇帝已经下了死令,要是他们没有做成任何一件事儿敢这样回京师交差,等待他们的可想而知是什么结果。更何况,这个大皇子不比八爷,缺少的正是在皇帝面前立功显得自己有用的机会。

    说到那老八,心里肯定也是急的。眼看这事儿都办到这份上了,忽然间功亏一篑。是谁都得急。

    接到主子示意的眼神儿,小李子悄然含头退进了黑暗里。

    冬至宴继续进行着。

    众人赏灯观雪,吃酒听乐,好像都忘记了刚才发生的那串皇家之间不愉快的事儿。

    秦氏都给自己小姑拼命倒了好几杯酒,悄声说:“等会儿,我给你找个机会。”

    “机会?”魏香香疑问。

    “二少爷肯定席中要离场去茅厕的?我给你盯着。”

    “二嫂?!”魏香香拧紧了眉头。

    “怎么?二少爷现在可是我们北燕最最最好的乘龙快婿,多少人冲二少爷来的。你瞧瞧那边,那个宁远侯府的小姐死皮赖脸地缠着进来,为的也就是我们二少爷。我告诉你,小姑,脸皮不要薄,要厚点,要有宁远府那股劲儿。”秦氏给魏香香加油。

    云氏在旁边被迫听着这话,都不禁为魏香香感到可怜了起来。曾氏宛若听而不见,放任秦氏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自己不掺和。

    路过她们坐席后面的小丫鬟,刚好是柏家小姐柏喜惠的人。咚咚咚,跑到了柏喜惠那里,把秦氏教魏香香的话一说。

    这可好了,几个小姐当场都拧起了帕子。

    “狐狸精!”朱湘怡咬着牙根说。

    “她能做的,我们也能做。”连沉着的朱欣儿,都忍不住说了这样的话。

    朱元珠开始吩咐自己丫鬟去盯着主席的客人们都可能上哪儿去茅厕。

    柏喜惠不会落后。

    没过多久,朱汶是第一个抽空离席的,接着,是八爷朱济。朱理后来也借口偷偷溜了下去。台下那几个小姐见状,马上动作了起来。

    由于李敏是今晚主持宴席的女主子,对这种事儿,肯定是要防范的。总不能让那些花痴真一窝蜂地跑去缠皇子或是她那小叔,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等尚姑姑在她耳边唠叨了几句以后,李敏起了身。尤氏像是喝醉了酒,没有见她经过,在她走出会场的背影上,微微眯了眯眼角瞥了一眼。

    王府里今晚是由于节日而张灯结彩,但不是什么地方都灯火通明的。像一些院子,平常都没有住人,根本没有必要浪费灯火,能挂一盏灯笼勉强照着路已经不错了。

    魏香香被秦氏拽着,根本是不由自主地往那黑暗的小路上奔去。王府里大,道路犹如迷宫,她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走到哪里去了,要佩服的是秦氏,不是自己的事却比她更着急,一路狂奔,根本都不怕这里黑天昏地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终于,在一个三岔口上,秦氏停住了步子,踮着脚尖寻找着:“奇怪了。明明,二少爷是走这个方向来的,是不是?”

    跟着她们俩的丫鬟不敢说是不是。要丫鬟说实话的话,那就是,她们肯定也是不敢紧跟朱理的。既然不敢紧跟朱理,只能是前面逮到个和朱理差不多的背影就跟上去。这究竟跟到后面是跟了个什么人,她们根本不清楚。

    前面忽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来,俊秀玉立,秦氏张大了眼。

    魏香香心里暗道不妙,往后想退,却无疑她们身后一样出现了拦阻的人。

    “臣妾见过八爷。”秦氏脸上难掩一丝激动,想着这个八爷和朱理一比,不见得比朱理差。更何况,之前在席上,好像听八爷亲口说过要问她们小姑的八字,这岂不是八爷对魏香香有意。

    缘分,这就是缘分。

    秦氏给魏香香挤了个眼神,接着带着那丫鬟退一边去了,不当小姑约会的电灯泡。

    魏香香傻了眼,完全不是这回事的,想去追秦氏的时候,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只见这手,白皙美好,既拿得起文笔,又擅长舞剑,文武双全。袖管上绣着的金线图纹为皇家的标志,更是高贵不可高攀的象征。任是哪个姑娘见着,心里都得乱蓬蓬变成一只小鹿。

    可魏香香没有,是满头的冷汗都下来了。

    “婉常在,是不是该回到京师里给皇上说一声呢?你的不告而别,让皇上在宫里伤心老半天了,到至今皇上都惦记着你呢。给本王说过,说,要让本王见着你以后,必须把你带回去。否则皇上都不知道你这是吃得好穿的好过的好不好?”

    “八爷,民女是魏府的小姐,不知道八爷在说的人是谁。”

    “婉常在是容妃娘娘宫里的小主。本王有幸与其见过几次面。真巧,五姑娘与这位小主是一模一样,让人没有办法相信这会是两个人。”

    “民女可以肯定地说,八爷一定弄错了。民女生长在北燕,从来没有离开过北燕。”说完这话,魏香香果断转身要离开。

    左手的袖管忽然被他有力的手抓住。魏香香当场一丝惊惧,他要是打算硬来的话,以她单薄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八爷,八爷该不会是喝酒喝多了,忘了这里是哪儿吗?”

    另一条路上,由远及近的灯笼,以及声音清脆富有威严的声音,不是护国公府的那位女主子能是谁。

    见到来的人是她,朱济的眼神一眯,眸底里清清楚楚地掠过一丝不悦。

    不悦的原因很简单,在这个时候,无疑她出马是最好的,朱隶出来反而不适合。

    “八爷。”李敏的眼神,落到他抓魏香香的那只手上。

    老八的神情显而易见是在隐忍,随之,完美的薄唇里吐出了一声道:“隶王妃,何必为难本王?本王承认,刚才在席上是有些失礼了,本王有略微刁难隶王妃的意思,但是,以本王与隶王妃的交情,本王其实根本没有想过真正为难王妃。”

    “八爷的好意,本妃知道。所以,八爷既然体恤本妃,更应该知道,今晚这个宴会对本妃的意义之重大,本妃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宾客被人劫持,何况劫持宾客的人,是堂堂皇子。这说出去,岂不是变成八爷又在为难本妃了?”

    “本王这不是劫持,是完璧归赵。隶王妃不可能不知道这人其实是谁!”朱济说到这儿,像是撕破脸的态势,忽然一只手揪住了魏香香的下巴转了过来。

    魏香香吃了声痛叫了出声。

    李敏的眸色微变,来不及发声,嗖然两道黑影从屋顶上落下来,直冲到朱济面前。朱济为了躲避来人的袭击,骤然松开了把住魏香香的手。

    那一刻,抽身而离开的老八,冲着她抛去了一个意味的眼神儿。

    李敏胸口忽起一顿火,但是按着没发。

    老八转身消失在黑夜里,留下来的是魏香香经历这突然的意外以后虚弱的身体一软,倒在了接住她的人怀里。

    “五妹子!”抱着魏香香的魏子昂疾呼两声。

    魏子裘本也担心自己妹妹的脸色,但是,在抬头不经意触到李敏那张脸时,马上用手拉了下魏子昂。

    “五姑娘应该只是受惊。紫叶,给五姑娘安排个地方休息,给五姑娘准备一杯压惊的茶。”李敏淡然道。

    “奴婢都知道了。”紫叶颔头,接着,带着魏家三兄妹朝休息的小院走去。

    等到那些人全部走远了。尚姑姑弯下腰帮李敏捡起刚才无意中掉落在地上那条帕子,道:“院子里风大,八爷走了,五姑娘也平安无事——”

    哼——

    那个老八真是打算在这里劫人?根本就不可能。老八做这出戏的目的,只不过是意在挑拨离间。告诉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应该知道,让魏香香被他老八带走,总比把魏香香留在这儿很可能变成祸根好。

    他们都是把她李敏想成什么了?妒妇吗?

    “大少奶奶?”尚姑姑抬头见着她的表情不对,知道自己肯定说错什么话了。

    “五姑娘,自然得有人紧密跟着,小心别让她出什么事儿,让她顺顺利利嫁出去,这是王爷的希望。”

    尚姑姑从她这话里仿佛才惊觉到了什么,再回头看那个老八离去前的地方,都快心惊肉跳了。

    “回去吧。”李敏转回身,想也知道,那个老八,暂时在这里也不敢怎么轻举妄动,最多,只能是做一些小动作而已,想惹她生气犯错儿,她定是要再防着点。再说了,老八要是敢在这太岁爷的头顶上动土,可就别怪他们夫妇俩手下留情了。

    不多会儿,朱济刚回到自己休息的小院时,看着王府里的一小厮双手捧着一套衣服过来,对他说:“八爷,我们大少奶奶说了,说这是八爷您刚才不小心落下的。”

    朱济往那衣服上一瞥,显然是赫氏布庄出产的,朱永乐穿过的一件衣服。

    小李子跟在他后面都不敢说话,只摸鼻梁。

    朱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接过那衣服,说:“本王只是和王妃开一句不伤大雅的玩笑。王妃当真了,大可不必。”

    “王妃说了,八爷如果说了是玩笑的话,还望八爷记牢了这话。”

    朱济喉咙里真咯噔了下。

    小李子回头,能见一个悉悉索索的人影,钻进了灌木丛里,好像老鼠一样,不会儿沿着墙边走了。仔细看,有点像是小邓子的身形。

    说起小六子,由于无意中被牵连进了吐实话大会,在八爷面前根本没有办法呆了。固然八爷在事后对他一句话也没有。他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得一头撞墙了以此来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大皇子突然对他伸出了援手。

    朱汶对他说:“八爷和我都相信,这只是个误会。回到京师以后,一切风消云散。只是,八爷如今在北燕,当着众人的面丢了这个脸,不大好留着你,你暂时在本王这边和小邓子一块服侍本王吧。”

    六子肯定是感动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为了自己这条小命,马上叛变了自己以前的主子。

    小邓子从外面回来,进了屋子里,关上门,让六子出门外守着,和主子说:“隶王妃给八爷送东西了,好像,他们两人之间还见过面了。”

    朱汶听着眉头皱了又皱。

    老八这无疑是找到了什么路了,找到可以回去和皇上交差的点子了,否则,怎么会李敏都给他送东西了。

    想好了退路的老八,肯定不会顾忌到他这个长兄怎样,肯定巴不得看他这个长兄吃瘪。就此,他朱汶必须给自己开一条后路了。

    好在他朱汶对此早有所准备的了。

    屋门外面,六子忽然惊叫一声:“四小姐?!”

    小邓子警觉地拉开两面扇门,只见外面站着神色惊慌的朱湘怡。

    原来这个朱湘怡,跟着秦氏和魏香香,想去追朱理,结果,这不撞见了八爷和魏香香之间的对话了。

    “四小姐出了什么事?”小邓子瞅着朱湘怡发白的脸色,问。

    朱湘怡往屋里看了一眼朱汶在,马上溜了进屋,示意两个小太监把门关上,再对朱汶说:“大皇子,民女刚才看见了不得了的事儿。”

    朱汶只知道,这个女子经常大惊小怪的,而且,像橡皮糖一样,还威胁过他,说话不是那么可信,不当一回事儿问:“你看见什么了?”

    “民女看见了,看见八爷拦着魏府的五姑娘。”

    朱汶嘴角微微地斜勾。这个老八,当真是瞧上美女了,为了美女连皇差都可以忘记了,都不怕回去之后和老十是一个结果。

    “你是不是看错了?八爷可不是那种好色的人。”对朱湘怡,朱汶却这样肃着脸说。

    “八爷,真没有错儿的。民女接下来听见的,是更让人吃惊的事儿。八爷叫五姑娘为婉常在,说是容妃娘娘宫里的小主,大皇子知不知道这回事儿?”

    朱汶脸色蓦然一变:“你说什么?婉常在?”

    “是,婉常在,民女很肯定,八爷是这么叫五姑娘的。”朱湘怡被他突变的脸色是吓了一跳,心里都不禁琢磨起来,这个婉常在和魏香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宫里的小主,会变成魏香香了?

    朱汶在心里咬牙切齿:好个老八,原来死盯住的那个美女是这么一回事儿。

    “大皇子。”屋门外面的小邓子再次走了进来,对主子报道,“都督府的师爷说是想见大爷。”

    朱湘怡眨了眨眼,只知道这个都督府之前不是一直巴结八爷的吗。

    听到这儿,朱汶却像是早有所料,唇角边浮现出一抹狡黠,道:“你爹,宁远侯府,都把你交给本王而不是找八爷。可想而知,都督府也不是吃素的。”

    言外之意都督府也不傻。和八爷相处不过几日,马上知道八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八爷并不像传言之中那样的好巴结。巴结八爷,真不如巴结大皇子。毕竟大皇子现在最缺人。如今,一个个,都想着趁机干出点什么大事来,必须拧成一股绳儿,人多力量大。

    不会儿,都督府的师爷走进来了,对着朱汶一个拱手,说:“大爷,都督府请大爷在宴会之后,到都督府一聚。”

【209】秘密来信

    柏喜惠跑回来的时候,与李家两个小姐迎面撞上,三个人都是面色慌张。

    “看见四小姐没有?”柏喜惠问她们俩。

    刚她追着朱湘怡出去的,追到半截不见了人影。

    李欣儿和李元珠都摇了摇脑袋:“不知道。”

    她们俩,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儿,是第一次到北燕来,在人家王府里做这种事儿,不熟悉的情况下,动作比柏喜惠和朱湘怡更慢。等她们跟过去的时候,人家早已跑远了,结果两人只好漫无目的在王府里兜起了圈圈。

    柏喜惠拧着眉头,心里担心朱湘怡会不会一个人得逞了,眼看她们三个都没有跟上朱湘怡。

    “这里是哪?”比起有没有看见朱湘怡,李元珠和李欣儿更担心现下她们几个人在这个诺大的王府里好像在继续迷路。

    柏喜惠往四周望了一圈,与这两位初来乍到的小姐相比,貌似干这种坏事的经验比人家多一些,仔细眯了眯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月亮,说:“我们可能走远了。”

    “走远?”

    “按理说应该是没错的。王府里的主子的院子,应该是位于王府里最深处。”

    听见柏喜惠后面这句话,两个李家小姐不仅没有感到高兴,是瑟瑟一阵发抖了:“怎么,我们跑到主人家的私院里了?”

    私院那是埋藏有主人隐私的地方。她们这算不算是偷窥人家的隐私了。而这个主人家,可是堂堂的护国公。被传说中为夜叉的护国公逮到她们几个的话,接下来护国公会不会拿她们开刷。

    柏喜惠想的却和她们不一样,既然她们这样一路跟,跟到这里来了,跟踪的方向可能都没有错的。因为朱理半路离席,可能是回自己院子去换衣服了。

    “走吧,咱们再找找,或许二少爷住的院子在这附近,你们难道不想看看?”

    柏喜惠刚对这两个人这么说话时,说曹操曹操就到,不远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三个人带了随行的丫鬟赶紧就近找到地方躲藏进去。

    猫在柱子后面,灌木丛里的三双眼珠子,都圆溜溜地看着在王府里石板路上走来的男子。

    见明黄的灯笼由小厮提在前面,几乎是并行的两名男子,只错了一步那样前后边聊边走。身上裹着黑袍金麒麟绸缎的英俊少年,与斯文气质甚佳的清隽书生,个头倒是都差不多的高了。前者意气风发,后者沉着稳重儒雅风致。

    是护国公府二少爷朱理,以及京师里赫赫有名的徐状元徐有贞。

    说到这个徐有贞,两个李家小姐心里头可就真憋了股劲儿的。记得在今晚之前,在李敏没有正式公布徐有贞为自己母亲娘家人之前,徐有贞因为在京师里冠了个状元郎的名头,有貌有才,对很多女子来讲,一样是具有不小吸引力的青年才俊。

    李欣儿和李元珠不例外,想以她们的家世怕是高攀不上皇亲国戚,所以,像她们这样不上不下的水平的,自然把目标都定在同样不上不下的状元郎身上了。别说,还真的有很多丈母娘看中徐有贞那份潜力。

    原因在除了徐有贞本身有才以外,关于徐有贞可能和李敏有关系的传闻,其实一直有在底下私传着。正因为此,在今晚上李敏突然爆出这个消息以后,全场居然没有一个感到吃惊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本来事情就是如此。

    徐有贞是江淮人,姓徐。李敏的亲娘徐晴,一样是江淮人,姓徐。

    有了李敏这层关系以后,两个李家小姐心里复杂的程度可想而知。一方面,想着如果李敏愿意当这个好人,肥水不流外人田,或许会给她们介绍徐有贞。另一方面,却也想着这事儿八成悬着。毕竟,李敏看起来,并不太想让母亲的自己家兄弟牵涉其中的样子,所以,迟迟不公开徐有贞的身份。

    李欣儿远远看到徐有贞的影子,嘴里撤出一丝叹气。

    在她身旁的李元珠知道她叹什么。比起朱理这个比较难以高攀的对象,其实徐有贞更适合她们。只是,她们完全不知道李敏是怎么想的。

    “如今,敏儿姐都公开徐状元的身份了,或许,可以让母亲过去问问敏儿姐的想法。”李元珠说。

    李欣儿看了她一眼,想,你这是想让我娘当枪头鸟是不是。要是李敏有这个心思,哪用到现在,早和她们私底下交底了。

    “或许,敏儿姐只是之前没有想到这个,敏儿姐如今是隶王妃了,护国公府的夫人,事儿那么多,哪里顾得上所有事都周全呢,总得有人去提个醒,敏儿姐才能记着。”李元珠说这话时还不忘加上一句,“欣儿姐,我这是实话实说。你说你,毕竟之前连亲事都没有定的,妹妹我知道,姐姐你一门心思在徐状元身上的。不像我这个妹子,本就年纪比姐姐小,该在姐姐后面出嫁的。”

    要说的话,李元珠后面这几句话才叫做真正的毒,全像刺儿一样刺到李欣儿心头上了。别看李欣儿外表上文文静静的,其实心气很高。毕竟她长得不算难看,又是李家的大房的孙女,家里的堂姐,一个个都嫁的好,她这个大房的女儿,怎样都不能嫁的太次了。因此,柳氏和她,一直都想着二房为了顾及面子的话,肯定到头来会在她的婚事上帮上一把的。

    和大房相反,马氏从不把寄望寄托在不靠谱的二房身上,早早给女儿安排了一门婚事。倘若不是半路出了横祸,也不至于这门婚事告吹了。到时候,比李欣儿先嫁的人是李元珠,李元珠又比李欣儿小,这看起来分明是三房也不愿意看大房眼色根本对大房不屑的念头。

    她们这个大房确实做的够窝囊的,什么都不及二房和三房。李欣儿偶尔心里都想,她这个生在大房里究竟有什么好处,真不如在二房里给李敏当个丫鬟,可能都没有她这般憋屈。

    指望二房帮一把的大房,等到了现在,无消无息的。偏偏自己娘亲柳氏,脸皮是薄的,薄如纸,要是像马氏那样厚脸皮的话,或许还会给她这个女儿争取一番。

    李欣儿想到这儿,简直是想哭了。她这算是什么呀。本来是该坐在香闺里等着如意郎君上门迎娶的大家闺秀,结果变成现今如此狼狈的现状,和人一块到男子的私院里搞偷窥了。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自己娘亲不够铁手,不够厉害,懦弱的性子拖累到她这个女儿身上。

    见李欣儿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李元珠知道,自己成功刺激到这个姐姐了,心里正一片得意时,前头突然起了动静。

    柏喜惠已经按捺不住,从柱子后面跑到她们中间和她们一块猫着,说:“那是谁,你们认得吗?”

    只见前面旁边一扇好像院子的门打开之后,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出来,远远观其容貌打扮,都与她们几个年纪差不多。女子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精心为其准备的,美极了的绫罗绸缎。女子的五官,在明月下呈现姣好的清丽,让人都眼睛为之一亮。

    这人是谁?

    化成灰李欣儿和李元珠都认识。因为这个人,在京师里一样是个风云人物。不同于其他风云人物的特点是,这个人,是因为胖的缘故,到哪儿聚会都好,总是被卢家小姐和李莹等人私底下耻笑,被安了个外号叫做小胖妞。

    小胖妞这个名字虽然丑了些,可是,人家朱永乐不管丑不丑,是皇帝的亲侄女,是恭亲王府的郡主大人,这点是绝对无掺假的。光是这一点,都能甩掉李欣儿她们几条街远。

    “永乐郡主?”柏喜惠一听,一样很吃惊。朱永乐为胖妞的名声,不仅关内的人知道,关外的人都略有所闻。可是,现在她们眼前能亲眼看到的朱永乐,哪里胖了。貌似朱永乐比她柏喜惠苗条一些呢。如果朱永乐这算得上胖,她柏喜惠不得当猪了。

    “是之前都听人家说过——”李欣儿悻悻然道,“永乐郡主经由隶王妃开方调养过身体以后,如今大不同以往了。”

    “总之呢,我们的敏儿姐的医术,是比神仙更厉害,能把丑女变成美女。”李元珠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口里那股酸溜溜的口气是针对谁。是妒忌朱永乐。对。为什么李敏帮朱永乐都不愿意帮她们俩人。

    太过分了,她们与李敏才是亲姐妹好不好,朱永乐算得上什么。

    越想越气,只看明显,朱永乐受到了李敏的厚待,和朱理以及徐有贞都说起话来了。

    徐有贞是蛮吃惊的,固然上次好像有看见朱永乐的身影,但是,终究不知道是真是假,有待确定。现在朱永乐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不知怎的,他心里头忽然泛起了一片尴尬的情绪。

    朱永乐为什么会出现在北燕这个念头,曾经在他脑子里想过了太多次了,他本意是想给自己表妹李敏为这个事儿提高警惕,以防意外。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出朱永乐千里迢迢跑到燕都来做什么。

    反而是到了现在这一刻,只见眼前朱永乐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神,他又不是没有开化的和尚,心里立马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实话实说,对于高攀郡主这个念头,他徐有贞真没有想过,不会想。

    徐家的男子,如果考取功名的话,与他一样,都是不会差的,但是,徐家男人更喜欢与世隔绝淡泊名利的日子,所以,一般都不会想着去攀高枝。不会想攀高枝,心目中理想的女子,同样不可能是什么公主郡主之类的女子。娶公主郡主的话,压力是很大的,责任是很多的,与徐家男儿淡泊的念头截然相反。

    默默地退了半步,徐有贞是快退到朱理身后去了。

    朱理像是对他的却步吃了一惊的样子,回头,对着走出院子的朱永乐说:“郡主是不是觉得寂寞了?我大嫂说了,等会儿,可能会让个客人,来看看郡主,和郡主说会儿话儿,郡主不会觉得寂寞了。”

    必然,她这个郡主是没有经过皇帝同意私自跑到北燕来的,肯定是不能在公众宴席上露脸的。李敏让她精心打扮,原因很简单,等到时候她和皇子见面时,不至于让皇子认为他们护国公府虐待了郡主。

    听朱理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有想把她交还给八爷的心思了。

    朱永乐的心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眼神瞟到那抹有意躲到朱理后面的身影,一瞬间胸口里的火气都快涌出来了。

    是,他很聪明,一看她眼神,马上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可是,他怎么可以这样懦弱胆小如鼠?怎么,认为她朱永乐是猛虎毒蛇吗?居然马上躲起她来了。

    不是说她减肥了,变漂亮了吗?为什么他就是不给她另眼相看。

    “理儿。”朱永乐鼓了鼓两个腮帮子,“你说我今晚上,是不是很难看?”

    “什么?”朱理感觉要伸出只手去摸摸她脑袋是不是发烧了,“你今晚这身衣服很衬你,大嫂给你挑的,最合乎你气质了。”

    朱永乐对此两声凉笑:“隶王妃是好人,这个本郡主知道。隶王妃费尽心思让理儿把某个人带过来给本郡主看看,并且,帮本郡主精心打扮,结果,那人眼睛从来看不进本郡主这个小胖妞。”

    徐有贞听到这话儿,在朱理后面默默地开了句声:“郡主是金枝玉叶,向来美若天仙,一般凡人,哪敢与郡主面对面看着,那对郡主是侮辱。”

    狡辩!朱永乐气得全身都要发抖了。

    朱理终于在这时候明白这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了。原来他真的不太清楚的。毕竟之前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个事儿。像今晚,都是因为李敏交代过他,让他拿东西给徐有贞,才席中带徐有贞走到这边来。

    “徐状元,不如到郡主院子里坐坐。郡主的院子里有一株千年的梅树,是王府里一开始栽种的几株老梅树之一。”

    朱理这样一开口,徐有贞肯定是拒绝不了的。朱永乐更没有想到朱理竟然会为了她说话,一时给愣住了。

    猫在暗处看着朱理和徐有贞走进郡主院子里的李欣儿等人,心口里窝着的火儿都可以像火龙一样掀翻了屋顶。

    柏喜惠揪着帕子,想,难道朱理对朱永乐有意思,否则干嘛提这个建议。

    不管怎样,人家是郡主,比起那个魏香香,是更可恶了。以朱永乐的条件,想挑什么样的老公能没有吗,何必和她们抢。太过分了,是仗势欺人。

    “回去吧。”李欣儿说。

    主要是继续留在这里没用。李欣儿想好了,不如逼迫自己母亲在李敏那儿使点劲儿,绝对好过她们在这里高偷窥。

    柏喜惠和李元珠好像都知道了她的想法,一起往回走了。走了几步,柏喜惠忽然哎一声:怪了,朱理都在这里出现了,朱湘怡呢?

    进到院子以后,朱永乐不用吩咐,福子和春梅,都张罗给客人们端茶倒水了。

    朱理接过茶盅时看见了福子。

    福子冲他拿袖管抹了抹眼角,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朱理嘴角抿紧成一条缝儿,到至今,有关她的消息依然毫无。

    徐有贞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里,其实巴不得想逃之夭夭的。他真的觉得,这事儿太荒唐了,如果他表妹李敏是被迫接受郡主的威胁恫吓的话,不,按理说,他表妹李敏不可能受到任何人的胁迫,也就是说他表妹李敏都觉得这事儿是有可能的。

    他回头必须和李敏说清楚了,徐家人对于郡主没有兴趣。

    “徐状元,本郡主有一事想请教徐状元。”

    “郡主请说。”徐有贞挺了挺胸背,口吻淡漠。

    朱永乐却好像对他那副冷淡的脸都视而不见或是习以为常了一样,没有刚才那样一激就怒,让福子拿出一幅字来递给徐有贞,说:“隶王妃的楷书,号称天下一绝,甚为惊艳。但是,本郡主一直认为,徐状元的隶书,才真正叫做仙风道骨,自成一格。”

    徐有贞像是脸上一怔,接着,在看到福子递上来的那幅字以后,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朱理好奇的时候,凑过去看了一眼,见那幅字上面写的隶书,确实不同于一般人所见到的隶书,行风更为自由和潇洒,比起李敏那种端秀的小字,有种高瞻远瞩的大气,犹如破晓的明月一般,璀璨的光芒依稀可见,让人是感受到比惊艳更明亮的豁然。

    “这是徐状元的字?”朱理一样略显吃惊,毕竟徐有贞作为有名的状元郎,那个字也是在京师里流传百巷,他朱理不可能没有见过。记忆中,徐有贞的字,从来不见得是眼前这种几乎无拘无束的风格。

    徐有贞对此像是难以启齿,只是用一抹很深意的目光,望到在那儿端着茶杯不动的朱永乐。

    这是他写的字,没有错的。但是,这个字,是他很久很久以前,在参加殿试之前曾经来京师里先打探情况时,盘缠用尽,被迫在街头摆了两天摊卖的字。

    朱永乐怎么有他这幅旧作的,而且,知道他以前的事儿?

    看了看他们两个的表情,朱理耸了耸眉头,借口起来,不当这个电灯泡了,走去茅厕的时候,到半路上,回头问跟来的福子:“你随你主子出来时,八爷怎么说的?”

    “八爷?”福子愣了下,好像不明白他这句话,“八爷让十一爷一定要事事小心。当然,八爷一直有劝过十一爷,说二少爷是个冷血心肠的,下次再见到十一爷说不定还会对十一爷动手。”

    “那就对了。”朱理道,“以后如果你再遇到十一爷,赶紧带着她,离我远远的。所谓刀剑无眼,我以前,你福子不是不知道,曾经想给一只兔子留条性命,结果,一箭过去,照样要了那兔子的小命。”

    呵呵呵。福子干巴巴地抖着身子:“奴才都听二少爷的。见到十一爷的话,一定把二少爷的话如实告诉十一爷。”

    在欢歌载舞声中,雪慢慢地下了起来。冬至宴接近尾声,宾客们开始依次向主人家告辞。大家说是受邀来吃酒享乐,其实都是带着目的来的。

    马氏和柳氏,站在等候李敏召见的长龙里。柳氏的儿子年纪还小,早在宴会半路呼呼大睡了。让奶娘给抱在怀里先送到马车上去了。

    两个李家小姐和柏喜惠偷窥完,回头和几个母亲一说,几个夫人心里一样揪起个疙瘩。

    潘氏要女儿放心,让女儿先坐车回家,再回来找马氏和柳氏商量对策。来到这里一看,见李敏的那队长龙是越排越长了。每个人都想和护国公府的新女主子打好关系。

    相比李敏这边的热闹。尤氏那儿门前,简直是门可罗雀的地步,都没有人上访。

    李敏坐在屋里的热炕上,把宾客们送到王府里的礼物清单一份份地耐心地详看着。这不是说她和他老公贪财,而是,在请帖发出去的时候,请帖里都注明了,说了上次那场冰雹对于燕都百姓影响之大。

    说白了,冬至宴是募捐的慈善宴会。接下来,就看这些人,哪些人会做人,哪些人不会做人了。

    看来,会做人的人,不是很多。瞧瞧,这些说是送来给护国公府她这个新女主子的见面礼,却许多都没有仔细用心地阅读她李敏亲手写的请帖。送东西,肯定是送的。送的东西五花八门,她也可以理解。可是,大多数东西华而不实。她拿来做什么,说句实话,连换成银子捐给百姓都不成。

    见李敏突然歇了手,喝起茶来,尚姑姑都知道她这是心里头被气的不行了,快被磨去耐心了。

    “外头还有很多人吗?”李敏琢磨了下,问。

    “是的,大少奶奶,外面等着大少奶奶召见的,有上百人。”尚姑姑保守估计。

    因为李敏不是什么人都见的,李敏只见有必要见的,比如说诚心诚意读了她李敏的请帖,愿意跟随她这个护国公夫人做事的。至于那些根本都不管她李敏怎么想的人,她见来做什么,志不同道不合,见了只给心里头添堵生麻烦。

    虚伪的东西她李敏不喜欢,少做,可以不做就不做。

    那些没有得到李敏召见的人,这不,都在屋外等着,赖着一张厚脸皮,怎么都想蹭一面再走。

    “看来,这群人是觉得人多势众,大伙儿都不做的事儿才叫做真理。”李敏凉薄的嘴角勾了勾。

    尚姑姑理解她这个意思,那些人,正是因为看着几乎大多数人都和自己一样,干脆不怕了。俗话说的老赖,都是这样来的。

    李敏歇过一口气,手心里还压着三份帖子。这三个人,却都是她想见的。只是这个时辰也晚了。不如一块儿见了,于是对尚姑姑说:“把柏家的夫人,和吕夫人,邱夫人,一块叫进来吧。其余的人,都让她们回去吧,免得耽误了休息。”

    话传到屋外,大部分的人当即黑了脸。她们都在这里刮了多久冷风了,结果,李敏在她们面前露个脸儿都不肯,直接放话让她们回去了。

    潘氏几乎是趾高气扬地扭起了腰来,论拍马屁的功夫,这些人真是差远了。拍主子的马屁,可不能乱拍。

    之前,有个夫人对着她炫耀说自己给李敏送了一个孔雀毛织成的美冠,全天下只有这一件,李敏保准喜欢。

    或许,其他女主子见了会喜欢吧。但是,潘氏知道,李敏肯定不喜欢。因为李敏的性子就是那样,别人喜欢的庸俗的东西,李敏通通不喜欢。李敏的注意力都不在这儿转了。

    不过这些人以为李敏清高给李敏送药书的话,那绝对又是错的了。看看,这里头谁给李敏送药书当礼物的,通通都得栽。在潘氏看来,李敏为一代神医,这些人给李敏送药书以为投其所好,其实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李敏喜好什么?用得着说吗?是主子,最喜欢的是听话的人了。照李敏说的去做就行了。只是她潘氏没有想到,和她一样聪明的人,不止她一个。

    百分之九十九妒忌眼红的目光,全在她潘氏和吕氏、邱氏身上打转了。

    柳氏都不禁把潘氏拉住,问起潘氏究竟给李敏送了什么。

    潘氏安慰起了柳氏说:“你和三夫人,都是王妃的伯母和婶子,等等吧。王妃总得见了我们这些外人以后,再来见你们这些家人。因为王妃和王爷一样,都是以公为先。”

    两句话,让柳氏和马氏吃了定心丸。

    潘氏当然是打着不得罪李家人总有利益可图的主意。

    那边,被人团团围住的吕氏和邱氏,只得实话实说道:“照王妃帖子里说的,捐了粮食和布匹到王爷的军部。王妃这儿,倒是不敢送的,因为王妃说了,体恤民心,是王妃想我们送的最好的见面礼了。”

    这话谁信?没人信!

    尚姑姑再三强调李敏要生气了,众人才让开一条路,给吕氏和邱氏让开。

    三个夫人进了李敏的屋里,行了礼。

    李敏道:“你们三位,深得本妃的心意,本妃决定,今后有些事儿,希望由几位夫人扶持本妃来完成,辅佐王爷的大业。”

    三个夫人一听,眼睛都亮了。

    由于三人不是全都是在燕都内的,需要彼此先熟悉下,李敏让她们彼此先熟悉了,然后,再找机会和她们定期会面。李敏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打算成立一个类似现代妇女会一样的组织,让这几个牵头,尽可能把社会里的女子都组织起来,以后有许多事儿,都需要妇女在后面支撑的。

    见完这三个人,尚姑姑报告说马氏和柳氏都在门口等着。

    李家人必定得见的,李敏没有含糊,让她们两个进来。

    柳氏和马氏进来时,和出门的潘氏是擦身而过,潘氏对柳氏挤的那个眼神,柳氏接到。柳氏想到之前潘氏对自己的好,是想为潘氏的女儿说几句好话的。

    那些小动作,都没用逃过李敏的眼睛。看来,这个大伯母和三婶,要她在面前求的是自己女儿的婚事,没有其它。

    李敏清了清嗓子,对柳氏马氏道:“大伯母和三婶都坐吧。今儿敏儿是第一次主持宴局,难免有疏忽了大伯母和三婶的地方。”

    柳氏和马氏连忙答:“敏儿这话言重了,今晚上,帮不上敏儿什么忙,做婶子的心里觉得挺愧疚的。”

    李敏眸子里划过一道光。那是,算这两人有些自知之明,在那个假爹出来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一声不吭的,其实心里面一样是害怕被秋后算账。还有,李老太太突然说不来了,肯定有什么原因的。

    刚好。

    “敏儿之前答应过两个皇子,要去探望老太太。不如大伯母和三婶一块同行吧。”

    柳氏和马氏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和李敏一块坐在回李家居所的路上了。

    “敏儿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见了老太太,再让我们提她妹妹的婚事吗?”柳氏悄声问马氏。

    马氏拧着帕子:“肯定是的。敏儿不是只省灯的油,你看看她,如今她继母都还在牢里呆着。”

    柳氏只要想到王氏的下场都心惊,想,这或许才是老太太今晚告病的真正原因。

    到了,李敏下车,径直穿过大门,到达老太太养病的院子。

    李老太太没有想到她这么晚都来,在屋子里本是吃着核桃和喝着茶,突然乍听说她来了,没有来得及躺到床上装病,李敏已经走到了她屋里门口。

    马氏和柳氏跟在后面同样一惊,虽然有想过李老太太是装病借故不去,但是,没有想到李老太太精神好到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在吃东西了。

    “敏儿来了。”李老太太咳了两声嗓子,干果差点因为受惊哽在喉咙里了。

    “敏儿听说老太太身子不适,作为亲孙女怎能不来?”李敏说着,让尚姑姑把带给老太太的几包药放到了桌上。

    李老太太见到那几包药,心里都不禁觉得自己蠢了。李敏那是神医,谁敢在李大夫面前装病,等于是自杀。

    “小病而已,敏儿费心了。”李老太太努力维持脸上的镇定,“你大伯母和三婶没有仔细和你解释清楚,是有错儿。”

    马氏和柳氏当了这个无辜的替罪羊,心里憋了股气。

    李敏淡淡一笑:“老太太。敏儿今见了老太太身子没有大碍,自然也就知道大伯母和三婶为何带敏儿回来见老太太了。毕竟,大伯母的女儿,以及三婶的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了。”

    马氏和柳氏听了这话,难掩激动和高兴,眼看李敏终于主动提起这个事了。可老太太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很快的,老太太把这两人都打发走了,让人关上了屋门。

    “敏儿,你大伯母和三婶都不在,你不用找她们两人做借口了。”李老太太看起来有些置气地说。

    李敏低头吃了口茶先,说:“老太太做事干脆果断,向来是敏儿的榜样,再说,两个堂妹的婚事,在李家里也算是大事。老太太突然叫敏儿不要管,是不是意思是,老太太和皇上一样,早已心里都认为敏儿不是李家的人了。”

    听完她这话儿,李老太太把袖管里的佛珠拿出来捻着,像是要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

    见此,李敏把守在屋门口的尚姑姑叫了进来,当着老太太的话说:“你和本妃说过,你是另有主子的人,好了,现在,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话再说一遍。”

    尚姑姑大惊,像是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事儿。

    李敏道:“你在春梅和紫叶面前都露馅儿了,王德胜知道的事儿,你也知道,所以,你那天在本妃失踪的时候,一直问王德胜在哪里。”

    尚姑姑鲜少这样结舌的时候,说:“那是因为王德胜他一直都是跟着二姑娘的——”

    “你在宫里是跟哪个主子做事的?”

    话说到这里,李老太太俨然是忍不住了,扔开了手里的那串佛珠,睁开眼看着她说:“好了,别为难她了。她的主子,像你想的那样,是那个人。”

    那个人是哪个人?皇后?庄妃?淑妃?常嫔?按理来说,与她李敏关系最好,私下为同盟关系,并且暗自帮助过她李敏好几次的淑妃,是最有可能的。可是,实际上,淑妃是最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接触的多,是人都怀疑起了她和淑妃之间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把尚姑姑安排在她身边,向她李敏隐瞒其主子是淑妃,纯粹变成多此一举了。

    既然连淑妃都不可能了,那些与李敏关系也不算很好的娘娘和小主,基本也不可能的了。那么,李敏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起来了的呢?

    对了,十一爷。

    和十一爷一块遭绑,后来,十一爷逃脱。十一爷不在她老公手里。那些绑匪,很显然,想杀她李敏,但是,对十一爷显然没有下手的意思。说是不想杀皇子的嘴皇帝的缘故,也可以把十一爷当作筹码和万历爷谈判。可是,偏偏,那些人,是有意试验她李敏,或许是说借助她李敏,把十一爷放跑了。

    十一爷有脚镣跑不远,再有十一爷真的没有被她老公抓住,但是,那些绑匪都知道廖姑姑出事了,在这种情形下,只有一个可能,十一爷再次落在那群绑匪手里。

    明白了吧,十一爷的母亲王绍仪,是高卑人按插入皇宫里的间谍。这或许才是为什么王绍仪想尽法子把女儿打扮成皇子的原因。女儿变成皇子的话,能加入皇子之间的争斗里面,可以看得很清楚有关大明王朝皇室之间的内斗,有利于给高卑人灌输情报。

    只怕,那十一爷现在知道真相以后,在那边和高卑人闹了起来,所以,十一爷迟迟生死不明,这个才是真正的原因。

    据此看来,玩间谍游戏的高手,恐怕她老公和万历爷都没有能玩得过高卑人呢。谁让高卑人和大明人生的一模一样,想乔装成大明人易如反掌,简直是防不胜防。大明人之前,同样都没有想到高卑人如此险恶,是比起东胡人不算好多少的一群狼。

    想想屠少养的那条独眼狼,狼都这种本性了,何况狼的主子。

    尚姑姑眼看被揭了老底,两个膝盖跪了下来,半句话都不说。之前,她都敢百分百保证李敏肯定不可能猜到她主子是谁的,因为这个实在太难猜了,根本没有线索。可是伴随屠少在李敏面前出现以后,李敏猜出来,等于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老太太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李敏好奇的是这个,毕竟尚姑姑之前和她交过底,貌似老太太理应不知道这事儿的。

    李老太太开始说起这个养孙女那敏锐的嗅觉简直像狗:“你这么快就猜到了,因为上次在太白寺,我还力挺过王爷,结果,这次,我借故不去,你要是不怀疑,王爷也得怀疑。”

    “老太太是接到什么信儿了吗?”李敏问。

    李老太太看起了尚姑姑:“她比我更清楚。”

    对此李敏淡然一笑:“她要是真比老太太清楚,不会儿到现在,都在这里跪着说不出一句话了。”

    李老太太愣了下,想想李敏这话真是的。如果尚姑姑知道这事儿,不用李敏上这儿来了,在李敏上这儿来之前有所行动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老太太默默然的,从袖管里取出一封信儿,道:“早在这之前,虽然,每个人都说你不是我亲孙女,但是,这么多年来,到底你是我看长大的,我可是真把你当亲孙女看的。”

    “老太太,敏儿做事你都看在眼里的,对于老太太的恩情,哪有什么亲生不亲生之分。再看王爷,对老太太也是一样的。”

    李老太太点了头:“有你这孙女,总归是李家的福分。你爹,说起来是太贪了,否则,不会最终遭到那下场。”

【210】还回来孩子

    魏府的二少奶奶秦氏回到家以后,被公公魏老叫去骂了。秦氏哭的眼睛都变成了桃子,心里的委屈好像洪水一样泄出来,对公公说:“香香她哪儿比不上人家了。公公你是没有看见,香香今晚上在王爷的府上出现时,是王府上最美的姑娘,老三媳妇,大嫂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没有说谎。”

    女儿什么样魏老心里都有底细,魏香香说起来并不是天姿国色,只不过人靠衣装,打扮起来,戴的首饰穿的衣服比较别致的话,自然引人注目。魏香香今晚上能出众,不如说都是靠了王爷王妃的宠。要是魏府不知死活,因为这个得意忘形,做起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妄想,结局可想而知。

    魏老骂的就是这个二房媳妇不会知足,率头带人做和主人想的不一样的事。

    这点,秦氏完全没法接受,说:“公公,公公都说了,王爷和王妃宠我们香香,为什么我们香香成了痴心妄想了?明明,香香比别人家姑娘好,进了护国公府的人的眼。而且,谁不知道,魏府对王爷的重要。”

    无疑,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魏老对着老二媳妇这话儿大声冷笑:“你还敢说你这不是得意忘形了,目空一切了?”

    秦氏拧着眉头,心里想,公公这是装作谦虚吗?要不是装作谦虚,根本说不通。朱隶对魏府好,不就是想拉拢魏府。

    “魏府算什么东西?”魏老甩着袖管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眼珠,像是望到窗户外面的影子,说,“魏府连护国公的亲卫队都指不上。是,王爷是念着魏府的一片忠心耿耿才对魏府好,魏府如果不知足,像你这样,时时刻刻想着怎么跑到主子头上去,去摸主子的胡须,殊不知伴君如伴虎。如今的护国公可不比当年的怀圣公了。”

    秦氏刹然一惊,跟随公公的目光望过去,却没有看见窗户外有什么人的样子,吞了口惊讶后,道:“公公这样说,岂不是王爷对我们香香没有任何意图了?”

    “没有。香香不适合嫁入护国公府。这点,连香香自己本人也应该很清楚的。香香如果嫁进护国公府的话,反而是魏府大难临头的日子了。要知道,连皇上娶皇后,都是不敢娶近臣的女儿。娶了这个近臣的女儿,这个近臣的命运从来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王爷不要香香,是爱护我们魏府。而你这种鼠目寸光的妇人,竟然枉顾王爷对我们魏府的厚爱,回头,好好地在屋里反省,十日内不准出门。”

    秦氏被禁足了,虽然,听不太懂魏老说的话,但是,她不得不信魏老说的话的原因,在于,当她离开魏老的书房以后,有人和她说,公孙良生来找过魏老了。

    公孙良生何许人也?可以说,公孙良生说的每句话,都是代表朱隶的。朱隶说的这样明白了,如果有人再不知好歹,像魏老说的,她秦氏是活得太腻了。

    不止秦氏,大房曾氏此事虽然只是旁观,照样回来以后被老公抓住训斥了一顿。因为魏子清知道,以曾氏的脾气不像云氏那样胆小,要不是曾氏存着乐见其成的心思,不会说导致到没有管的地步。

    相比两个被骂的嫂子,云氏是坐在了小姑魏香香的房里,和把小姑救出来的丈夫谈着话儿。

    “你怎么会在王爷府里,之前,都没有听你说你和老四会去参加宴会?”

    “王爷在小院子里,另设了一个小宴,提前摆的宴,从下午开始的,招待的全是王爷的近臣。参加了王爷的赐宴,夜晚那种摆设的公宴,王爷就叫我们别参加了。我和老四喝多了点酒。老大和老二因为有事先走,我们两个留了下来等香香。本来,看着二嫂把香香带出来,还以为二嫂是知道我们在这儿,结果不是。”魏子昂向媳妇解释这个来龙去脉,能说的说了,一些不能说的,含糊带过。

    朱隶设私宴招待近臣的事儿,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以前都有过,云氏听着也就听着,她好奇的是:“你们知道香香回来了?”

    “下午到王爷赐宴的时候,才知道的。不过,大哥和爹可能早都知道了,只是不做声。”

    “小姑为什么回来后不回家?”

    “现在她不是回来了吗?”

    云氏瞅着床上的小姑好像没醒,拉着老公的手走到角落里,说:“今晚上,我知道,二嫂肯定是被爹抓到书房里了。小姑今晚上,受到了王爷王妃的宠爱无疑,是人都会说闲话。王爷王妃对此怎么说的?”

    无疑,这个三房媳妇和老大老二的媳妇都要聪明多了,一看,都知道魏香香穿这么好出场,不是什么好事情。只有秦氏这样的人只看表面,根本没有看到里面。

    魏子昂说:“王爷说了,说会给香香找个如意郎君,这个事儿,王妃会安排的,让我们不用太操心。”

    “你确定,王妃对我们香香——”云氏早就看穿了某些玄机。

    魏子昂反而听不懂她的话,道:“王妃对我们香香不是很好吗?”

    耳听丈夫同自己是鸡同鸭讲,云氏不说下去了。等魏子昂离开之后,她走到了床边,对着闭眼睛的小姑说:“如今我才明白了,小姑原来是这个缘故,才拒绝二嫂的用意。”

    魏香香根本没有睡,她早在回魏府之前已经醒了。只知道,八爷突然插手要劫持她的那件事儿,让她全身冷汗都冒出来,半条魂魄都给吓飞了。说险,真的险,要不是李敏赶来救驾,她或许会被老八带回到京师里,到时候就别想活着再出来见家人了。

    “隶王妃待民女恩重如山。”魏香香道,“民女不可能做对不起隶王妃的事儿。”

    云氏只问:“你之前,是不是想过——”

    “不。”魏香香矢口,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三嫂,你不用想了。我心里很清楚的,天下,没有一个女子能和隶王妃争。隶王妃是多少男子都想要的女子,而香香什么都不是。”

    “小姑你何必自卑,你又不差。”云氏安慰完小姑,接着说,“但是,确实,嫁进护国公府的话,对于魏府不是什么好事。魏府是伴君的近臣,真当上了亲家,反而难以处理彼此的君臣关系。”

    魏香香对此含笑:“香香虽然在外多年,以前没有见过三嫂,此次回来,香香却相信,三嫂比起大嫂和二嫂,更会看人看事。三哥能娶得三嫂这样的女子,可谓是毕生最大的福气,毕竟我三哥,为人比较率直。”

    云氏对自己老公的毛病也很清楚,魏子昂是那种直来直往的,所以只要话说得婉转一些,魏子昂都别想听明白。这种人,相处下来不会担心被设计,但是,有时候会被对方的没心机气得够呛。 魏府里的人,看起来都很清楚了。但是,魏府以外的人,并不全都这么想。今晚魏香香的那些变化,很多人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都有了计较。

    尤氏在宴席结束之后,听到自己儿媳妇出门去李家探望老太太了,于是走到了自己儿子工作的书房。

    朱隶见到她来,当然是客客气气地请她坐下。

    “隶儿。”尤氏张口,也不含糊,直接说起了今晚的事,“今晚上,魏府的那位五姑娘,身上的衣服首饰,是不是都是你送的?”

    “是的。”朱隶没有回避,“这些都是给她的赏赐。”

    “为什么给她这些赏赐?”

    “母亲到现在都没有看出来吗?”

    尤氏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下后,说:“以前,对,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知道,不注意关心你,毕竟你常年在北燕不是在京师,哪怕有红颜知己,也该是在燕都而不在京师。你的婚事,固然不能由我们护国公府做主,受制于皇上,但是,好在,现在为时不晚,你有喜欢的,当然娘可以给你主张,把人可以抬进府里。考虑到这位五姑娘还是魏府的小姐,这个婚礼可以办的隆重一些,弥补京师你没有参加婚礼的遗憾。敏儿那边有什么问题,娘代替你去说就行了。既然是你以前就有的红颜知己,想必敏儿也没有办法说什么。毕竟谁让她落后人一步。”

    说完话儿的尤氏,有些口干舌燥,等了半天,却没有见儿子开口,望过去旁边,只见儿子坐在她旁边的梨花扶木椅子里,吃着茶边像是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儿子诡异的笑颜,让尤氏满身突然像刺猬一样竖起毛刺来。

    “母亲,孩儿问的,和母亲答的,完全两码事儿。既然母亲都看不出来,孩儿拿幅画给母亲瞧瞧。”

    说着,朱隶一拍掌,胡二哥双手捧着幅画走到尤氏面前以后,缓慢展开。

    只见画面上的女子,眉目清丽,但是,尤氏看半天,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这是?”

    “皇宫选秀的时候,各地送到皇宫给皇上皇后太后过目的秀女画像。母亲到现在都看不出哪儿熟眼吗?”

    尤氏的心头全毛了起来,感觉全身的气孔都在艰难地呼吸,喘气。因为她想的,和儿子想的做的,都差的太远了,简直是南辕北辙。

    朱隶微抬起的眼角,在尤氏脸上轻轻扫过:“母亲,还想着给孩儿纳妾吗?”

    尤氏的脸猛地像被荆棘刺的通红,猪肝色的怒红,却没有拍案而起,声音在激动中起落不平地说:“我是看着你好像对魏府那五姑娘有意思,想着你是我儿子,才好心好意,想帮你把心愿达成,结果——”

    “孩儿一早都说过自己不纳妾了,孩儿怎么可能突然一反常态?如果孩儿真一反常态了,母亲也该疑心,而不是说,居然鼓励起孩儿的一反常态。是母亲心里想纳妾罢了。”

    尤氏砰碰了桌角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是,是我想给你纳妾。你这个媳妇我看不顺眼。”

    “以前,孩儿不在的时候,母亲和敏儿之间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孩儿只能想,这都是孩儿的错,不关敏儿的事。”朱隶口气清淡地说着,揭起茶盖啜着茶。

    “怎么是你的错了?你欠了她什么了吗?谁家不给纳妾的?只有她这只母老虎!”

    “母亲不要忘了,父亲在的时候,一样答应母亲不纳妾的。”

    “不要提你父亲,你父亲没有你这样险恶!连自己的姨妈,连自己的母亲都可以设计,你是不是人!”

    尤氏那一口憋了良久的气吐出来以后,抬头触到了儿子眼神的刹那时,忽然间,全身打了个哆嗦。

    比起尤氏的大吼大叫,朱隶的口气显得那样的平静:“本来,孩儿不想和母亲提父亲的。但是,现在母亲自己提了,孩儿只能说,害死父亲的人是谁,母亲心里很清楚。可母亲到至今都执迷不悟,不如说是一心想为自己开脱。母亲不爱父亲,爱的是自己。”

    尤氏猛吸口大气:“你不如说你自己的媳妇是不是更爱她自己!一说要纳妾,就说要离家出走,不是更爱她自己吗?!”

    砰!

    大掌骤然打到桌上的节奏,让尤氏猛退了半步,看着眼前突然高出了许多的儿子。

    “敏儿做什么事都好,都是本王给惯的!就像你靖王妃,当年是被怀圣公惯的一样。但是,怀圣公临死前后悔了,和本王说过,如果靖王妃做出任何阻挡护国公府大业的事,有请靖王妃去陪怀圣公。”

    尤氏猛然一声啜泣:“你说我阻拦护国公府大业,我为护国公府血脉开枝散叶着想,怎么就——”

    “你明着知道那是魏府的小姐,以魏府与本王之间的关系,娶了魏府的小姐对本王的大业只是有弊无利。你明明都看出她是谁,故意装作不知道,劝着让我娶她,你心里想什么,想着一举两得,想着可以为你妹妹报仇雪恨,想着可以帮你除去你讨厌的儿媳妇!”

    尤氏的脸色刷的,从红变青,从青变白。

    如果魏香香成功进了护国公府,对的,她可以先利用魏香香,给李敏设计,除掉李敏,接着,说是魏香香做的,再除掉魏香香,因为魏香香是害死她妹妹的仇人。

    这样的计谋,可以是任何人看穿,也不应该是她儿子,但偏偏是她儿子。因为她儿子,是弄死她妹妹的罪魁祸首,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在她心目里,老公、儿子,都不如她妹妹重要。

    说起来有些荒唐,女子嫁了男子以后,不是以夫为纲吗?为什么她心里面却只有这个妹妹。都是因为,她老公太不关心她了,整天只知道北燕。她在家相夫教子,想装作一个典范的标准的好太太,可是,事实是,她好寂寞,好清苦,在京师里被皇上当作人质一样,要不是自己妹妹,她怎能活到现在。她老公为了她做什么?不过是让她在京师里当人质罢了。

    朱隶扫过尤氏脸上那抹灰败,走出了书房。

    胡二哥跟在他身后,本来担心他心情不好,毕竟好像,他每次和尤氏说过话以后,心情都会不好。但是,今晚上,朱隶的反应好像有些出人意料。

    “大少奶奶回来了吗?”朱隶问。

    胡二哥刚接到门口传来的消息,说:“大少奶奶刚探完老太太回来了。”

    要是平常与尤氏闹了矛盾,心情复杂的朱隶,本应该是避开自己媳妇的。毕竟一个是娘,一个是媳妇。现在,朱隶却在听见老婆回来以后,径直朝老婆房里走去了。

    李敏坐在抱厦的窗户前,展开从李老太太那里拿到的信纸,拆开来看。窗户外一个人影闪过,见是老公信步过来了。

    对此,李敏没有下炕迎接,只让人给他泡了壶茶。刚进门的时候,已经知道尤氏去找他了,尤氏想和他说什么,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

    朱隶脱了军人穿的鹿皮靴子,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的炕上,看着紫叶那丫头把茶水端上来,问:“屋里只有你一个?”

    紫叶像是没有听明白他这话,说:“夜里,都是奴婢侍奉大少奶奶。”

    朱隶再往屋里扫一眼时,紫叶再说:“方嬷嬷还在张罗库房的事儿。尚姑姑去了厨房给大少奶奶熬粥。春梅在隔壁的院子里。”

    听完她这些话,朱隶忽然却说起:“听说你们做了不少小孩子的东西。”

    紫叶大概都没有他会问这个话,毕竟,男人一般都不管这个事的,女人生孩子哪家都有,都是女人自己管。那一刻,紫叶战战兢兢的,生怕他说这是错的,毕竟小世子是多么金贵的小主子。

    李敏轻咳声嗓子,对没回答先怕的不行的小丫头说:“先下去吧,我和王爷说点话。”

    紫叶抓到了她这句话,赶紧溜出了屋门。

    “王爷看来是心情不错。”李敏把手里的信纸叠了叠,在见着对面他的目光射过来时,随手,把信纸递到他面前。

    见着她这个帅气的随手的动作,朱隶哭笑不得地说:“你这是想,本王来这儿,为的就是偷看你的信。”

    “信不是给我的,是给老太太的。”李敏正儿八经地澄清,不是自己的信,无所谓。

    朱隶听见她这话以后,伸手把信接了过来,但是不急着展开来看,看着她的脸色说:“看来,王妃的心情也是犹如晴天。”

    “其实妾身心怀好奇,听说靖王妃去找王爷了。”李敏可不习惯夫妻之间遮遮掩掩的,说都不能说实话的夫妻,日子怎么过下去,太累了,不如不做夫妻。

    “是。靖王妃想着,如果把魏府五姑娘接进府里,容妃的仇有的报了。”

    李敏眸子里一暗,伸出去的手,放在了他放在抗桌上的手臂。

    “本王有时候也在想,本王究竟算不算是靖王妃的亲儿子。所以,在这时候,本王会觉得皇上的心情,一样是可以理解的。”

    “王爷可以写封信,让个人带着,送到皇上手里。皇上看了以后,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王爷和妾身,都不可能回京师了。”

    “仗一旦打起来,最苦的是老百姓。”

    “可这事儿,决定的人不是王爷,是四周那些想让王爷死的人。如果那些人得逞的话,老百姓不止是苦而已了。”

    “这个,本王清楚。”朱隶说着,低头开始看某人写给李老太太的信。

    信纸上写的字是密密麻麻,没有放大镜,李敏甚至一开始想过,老太太的老花眼怎看得了这么小的字。不管怎样,一封信光是字数之多,让人费了一些劲儿,不仅如此,字里行间的意味,更是让人需要仔细琢磨。

    写信的人是王绍仪,但是,肯定是不会在信中阐明自己的身份,否则,被人逮住的话,王绍仪这条小命不仅是没了而已。作为一个资深间谍,王绍仪如此冒险给老太太写这样一封信,可以说,定是无路可走了,才写的这样一封信。

    只见信中这样写着:世上最不能替代的事儿,莫非于血脉相连。做孩子的如何怨恨父母,父母都断不能怨恨孩子。父母心里的痛,是孩子不能体会的。但是,做了父母的人,定是能体会的。老太太,你儿子做的事儿,说实话,那个为爹的男子,很不齿。然而那男子最终选择了尊重孩子的娘亲的决定。事到如今,你儿子也好,孩子的亲娘也好,都已经不在人世。是时候,你们李家该把这孩子归还给那个为爹的男子的时候了。

    老太太看了这封信以后,会不会气。李敏只要想着李老太太最后对她李敏说的那句话,说李大同是太贪了。做娘的,当然不会轻易说自己儿子不是。李大同毕竟是李老太太的亲生骨肉,死了,再不足惜,都是李老太太身上的肉下来的,会疼。

    可是,老太太这人,有一点,真是很让人佩服的。那就是明事理。

    李大同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因为贪,如果愿意及时收手,不要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包括那已经死了的徐娘子的话,恐怕李大同不至于到夹在两方势力之间必死无疑的地步。

    儿子死于的终极原因,只是因为不够聪明,李老太太当然不会因此怨恨任何人的。而且,李家除了李大同,有那么多子孙,皇上不可靠了,李老太太为了其他儿孙着想,抱紧李敏这棵大树无疑。现在见着李敏真正的身世暴露出来,李老太太心里八成想着:这不得了!

    怎么不得了?!

    儿子这是吃了豹子胆,把那样的人都给得罪了。

    相反,李敏的价值越高,是谁,都更想抱住李敏的大腿了。李老太太不例外。

    尤氏倘若有李老太太半点沉心静气的心思都好了,可是,尤氏没有。原因很简单。尤氏认为,自己现在是堂堂护国公的母亲,没有什么敌人可以和她抗衡的。李老太太是因为李家落魄了,不得不考虑起这些,什么仇恨,都比不上小孩子的一碗饭重要。李老太太底下还有嗷嗷待哺的孙子需要养。

    看了这封信儿,朱隶的心思一样,先绕到李老太太上面去了,说:“老太太是个会想的人。”

    李敏点了头:“老太太和我说了,说是,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毕竟我长大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我年纪还小,不会想,她倒是可以给我抓主意。”

    听见她这句,在想到自己母亲尤氏样样事都要插手的姿态,比起老太太,真不是差一点半截的。朱隶把信叠好,放进信封里,再想着要不要一把火将其烧了份上迟疑了一下。

    烧不烧无所谓的原因在于,哪怕皇上拿到这封信,恐怕,都不愿意公布于众了。皇上要的是,他朱隶的老婆是个穷书生的话,可以拿来蹂躏拿来踩。如果他朱隶的老婆身份不是穷书生的女儿,是什么金枝玉叶的话,皇上什么都办不到,还不如让他老婆继续是李大同的女儿。

    接下来的问题是,让不让他老婆去见这个亲爹了。

    “王爷在想什么?”李敏发现他脸上闪现的并不是惯有的那种对她安全的那份担心时,挑了挑眉。

    “本王是想——靖王妃如果不见棺材是不掉泪的。”

    如果她能把自己亲爹给认回来,把尤氏震到没有点妄想了,无疑是个很好的法子。毕竟现在对尤氏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要尤氏觉得自己位高一等,没有威胁,永远不会死心,不会妥协。

    “王爷——”伸出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握了握,“我知道王爷不是为了我,但是,王爷要记得,靖王妃再怎么说都是王爷的生母。”

    听见她这话,他都不由一挑眉头:“敏儿这个心胸——”

    “王爷,这个你可不用夸我。我这不是为了王爷想,不是为了靖王妃想,是为了我自己。我现在是个母亲了。以后,孩子出世,纸是包不住火的,到某一天孩子知道了真相以后,我想做一个在孩子面前可以顶天立地的人,相信王爷希望的也是如此。”

    朱隶眸光里一闪,像是明白了她这话:“王妃所想的,是本王所想的。”

    尤氏在儿子那里吃了败仗以后,回到屋里,心里可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她全身发着抖,却必须想到,儿子下一步会不会对她怎么样。毕竟刚才书房里那番话儿,都是母子间撕破脸的节奏了。

    孙婆子从屋外走进来,给她端了盆洗脚的水,说:“夫人洗洗脚,好睡一些。”

    “喜鹊呢?”尤氏现在犹如惊弓之鸟。

    孙婆子说:“喜鹊到孟旗主养伤的院子里去了。”

    尤氏没好气:“一个近在眼前的男子,过了这么久都抓不住!”

    喜鹊刚回来,听见尤氏在屋里开骂,躲在屋外面不敢露脸了。

    尤氏咬着牙,对孙婆子说:“你给我跑一个地方。”

    “夫人是说哪儿?”

    “大皇子不是也住在都督府吗?”

    听到尤氏让自己去都督府,孙婆子跪在地上全身哆嗦,说:“夫人,都督府是皇上的地方,和王爷势不两立的地方,夫人叫奴婢去都督府是为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你不知道吗?他现在,敢和我当场拍桌子了,只为了为他媳妇说话!他哪里知道他媳妇是什么人,不是李大同的女儿,难道能是皇上的亲闺女吗?!今晚上那个穷书生虽然露馅了,但是,是人都看得出来,她分明不可能是李大同的女儿,你看看,李家人都没有为她说话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这事儿,皇上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我得找皇上为我主持公道。”

    孙婆子听见她和朱隶撕破脸的时候,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窖一样,哭着说:“夫人,如今大少爷是王府的主子,夫人再怎样,都不该和大少爷吵嘴的。”

    “本妃是他母亲,不能说他媳妇两句不是了?婆婆说儿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就他宠着他媳妇。再说了,这个王府的主子,究竟是不是以后还是他,难说。”

    孙婆子再打了个哆嗦,分明是不知道之前在京师里的时候,尤氏已经有动过架空自己儿子权力的念头了。

    喜鹊却是知道这事儿的,在屋门口终于迈开了步子,踏进屋里。和孙婆子不同,她喜鹊现在有了利益需要争取,知道如果尤氏不能掌控这个护国公府的主权,她们这些跟着尤氏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

    “夫人,奴婢去。夫人要奴婢和大皇子说什么话,奴婢都会一五一十转告给大皇子的。”

    朱汶那儿,突然间变热闹了。一个个都来找他,而不是找八爷,更不是找护国公,这不是正好证明他朱汶人气正旺。

    在接见了尤氏派来的丫头,朱汶听着尤氏的倾诉以后,对传话的喜鹊说:“靖王妃这点顾虑,皇上和本王都是知道的。让靖王妃放心,护国公府的血脉,关系到皇室的利益,绝对不会让某些人的别有用心得逞。倘若靖王妃愿意相助,协助本王调查清楚此事的话,皇上定是最高兴的。对了,这回皇上在本王出行前,交代过本王转告靖王妃,说是,容妃娘娘在宫里一切都很好,还等着靖王妃回去叙旧。”

    喜鹊接了他这话回去。

    朱汶接下来,和吕博瑞商量了起来。

    “吕大人以为有了靖王妃相助以后,此事是不是该有转机了?”朱汶说这句话时,难掩嘴角许久未见的得志。

    吕博瑞像是故意拍他马屁,说:“相助大皇子的人,相比八爷,更信赖大皇子的人,何止靖王妃。”

    “还有谁?”

    吕博瑞啪啪,击打两声掌心,从室内一门暗墙背后,走出来两个僧人,介绍道:“这位是慧可大师,为慧光大师的师弟。这一位是太白寺藏经阁的长老灵空。”

    “老衲参见大皇子。”两个僧人双手合十,对着朱汶行了礼。

    “免礼免礼。”朱汶眼底里则闪过一抹惊异和迟疑,是想太白寺的僧人突然凑这个热闹,不说为什么,是有没有可以帮到他朱汶的地方。

    太白寺的僧人来找他,不用多想,肯定是为了住持之争,可是,如果他朱汶没有得到好处的话,断是不会像那个老八,和什么人都结盟的。

    吕博瑞靠到了朱汶耳边说:“他们这是知道了一些关于隶王妃身世的线索。”

    “哦?”朱汶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两个僧人,慧可和灵空,陆续上前为朱汶解答:“老衲可以确定,隶王妃的身世,与本寺新任的住持莲生,有莫大的关系。”

    “莲生是——”

    “莲生是孤儿,来历不明的孤儿,在慧光大师收留其之前。”

    这样说,李敏很可能也是来历不明的孤儿了?

    朱汶在屋里徘徊,像是在思考。

    屋外突然一阵风打开了窗户,屋里所有人一惊。

    见门口传来小邓子的惊呼声,道:“东胡——”

    屋里一帮人全部面露惊慌,有武器的拿武器,朱汶闪到了武功高强的护卫后面。

    “大皇子毋需慌张,我们二汗,有话想和大皇子说。”呼延毒站在门口,左手持大刀,右手把小邓子像沙包一样扔进屋里。

    朱汶的腿都像面条一样软了,吞着口水问:“你们二汗有什么话和本王好说的,和你们打仗的人是隶王,杀死你们的人的人是隶王,有本事你们找隶王去!”

    “哈哈。”呼延毒两声大笑,眼睛却是十分不屑地扫过刚才说出这些话的朱汶的脸,如果是这样的人当上未来的皇帝的话,大明江山落入他们东胡人手里,指日可待。

    乌揭单于从呼延毒身后走了出来,一眼扫过屋里那一帮人,只见一个个都是鼠头鼠眼,心里一目了然之余,嘴角不由微勾,道:“看来,大皇子以及皇上,与我们可汗是同心同德。”

    “谁和你们东胡人同心同德?”

    “大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当初隶王假死的时候,皇上是比我们可汗更着急呢,一直要我们东胡人确定隶王是不是死了。”

    朱汶在看到乌揭单于手里并没有任何武器时,脸色微沉,那抹慌张却是慢慢消失了,从护卫后面走出来,说:“二汗想怎么为我们大明的皇上效力,本王倒可以听听。”

    “大皇子无非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要把隶王和隶王妃嚣张的气焰就此压住,最好是让隶王妃的名声在天下面前受损。没有人相信隶王妃的话的时候,皇上心头的疙瘩或许可以解除掉一半了。所以,隶王妃的亲爹是谁,成了关系到皇上生死的关键。”

    朱汶冷笑一声:“既然二汗对我们皇上都了解之深,二汗愿意为我们皇上排忧解难,但是,只说不做,口说无凭,今晚上,在王府里发生的那一幕,想必二汗也有所耳闻。”

    “是的,隶王妃和隶王一样并不好对付。但是,听说如今有关隶王妃的身世有了些眉目。”乌揭单于的碧眸里同样划过一抹深沉。

    屋里众人对眼睛的时候,都知道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

    夜色宁静,挂在树梢上的那轮金黄的明月,好像温柔的母亲的一只手。站在屋顶上的男子,一双又黑又深好像没有一丝感情的丹凤眼,俯瞰那坐在抱厦里睡前习惯拿本药书啃着的女子。

    屠二爷眼角瞟过去,看着屠少这个眼神,摸着鼻子不说话。视线同样望向屋里好像毫无察觉的李敏时,心情一样难以形容的复杂。

    他们亲眼看着她到李老太太家里取信的了。王绍仪的那封信,同样是在他们眼皮底下传到老太太手里的。

    现在,她算是知道了一些真相了,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去见那个男子吗?

    屠少鼻孔里忽然溢出的一丝冷哼,充满了不屑的味道,好像在说:不管她决定是怎样的,并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对此,屠二爷可不这样想,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李敏手里抱的药书上徘徊不休。

    距离他们一丈远的地方,一个长得无比妖孽的男子躺在屋顶上,身上披着雪,手里捏着酒壶,好像当他们俩是空气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当屋里的烛火熄灭的时候,屋顶上三个人依然不动。接着,从远处飞来一条黑影,冲屠家两个少爷说:“不好了,太白寺出事了。”

    “什么?”屠二爷摸着鼻子的手垂了下来,难掩惊讶。

    来和他们报告说太白寺出事的,肯定不是说太白寺出什么事了,而是那个人出事了。

    “怎么,有人想害他吗?”屠少的声音像是早有所料,“他到了哪儿,都命中带煞,想着离开,一样逃不过这个厄运。”

    屠二爷把他肩头上一推,道:“赶紧去看看吧。”

    “看了做什么?他说过,他的事不归我们管。”

    “哎。话只是说说,哪能当真。”屠二爷转过头对着报告的人,“出什么事了,究竟?”

    “屠二爷,他走了。”

    “走了?!”

【211】谁当谁的棋子

    “怎么走了?”屠二爷感觉天方夜谭,“他不是在太白寺当方丈当的好好的吗,突然走了,走去哪儿,太白寺的人不找他?”

    “太白寺里的人好像不知道。小的负责盯梢的,见方丈一个人离开了寺庙,不知道去哪儿。”

    因为什么事的缘故,非得一个人离开寺庙。

    “中圈套了。”屠少像是懒懒地拍了膝盖头站起来说。

    屠二爷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说:“你这是不是去救他?”

    “他出家那会儿不是说的很明白了吗?他的事,从此与我们无关。”

    “那你现在去哪儿?”

    “睡觉。”屠少冷丁丁地说着。

    屠二爷纳闷了,你说这人,在这里呆了一晚上,能说一点其它的心思都没有吗?

    两个高卑人终于走了。许飞云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目光在那两人背影上瞅了会儿。今晚上,双方之间并没有交手。是觉得交手没有意思。可见,这两人和护国公府,和护国公府的女主人,都不算是完全的敌对关系。

    至于这两个高卑人在这里看了一晚上李敏干什么,或许不需要大惊小怪,毕竟老太太那封信,这会儿都拆开了,等于真相大白了一半。

    高卑。许飞云在嘴里喃喃这两个字。

    兰燕的伤算是刚好,回来任职,晚上给师傅提了酒和菜,飞上了屋顶,说:“师傅您去休息吧,他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足以应付。”

    许飞云问她:“你师哥有消息回来不?”

    伏燕要是有任何消息,都是从外面传到朱隶手里,并不到他许飞云。伏燕到底是朱隶的人不是他许飞云的人。

    “没有。”兰燕摇摇图,“师哥最后一道消息到王爷手里,是在七日前,当时师哥继续往北走了。”

    “是找到高卑去了吗?”

    兰燕拧起了眉头,如果,李敏真的是高卑人的话。

    比起东胡人与大明的势不两立,高卑与大明的关系算是比较好了,但是,高卑终究不是大明,等于李敏不是大明人。况且,李敏现在这样的身世,高卑人又会打算怎么对待李敏。

    师徒两人坐在屋顶上,看着雪花一点点地飘着,从宴会结束开始,这种不大的小雪一路落下来,好像下雨似的不见要停。大明有句古话,叫做下雨是娘哭,下雪是爹哭。原因很简单,这个男人的眼泪不轻易掉。

    “今年的雪好像多一些。”兰燕回忆着,在北燕的日子,她比久居于京师的尤氏多的多了。可能今年的雪,是她有生以来见的最多的。三天两头下,没有见停的。

    “我们这里雪下的多,更北边的地方,更是天寒地冻。”许飞云像是若有所思。

    “师傅,您是不是去过高卑?”兰燕问。

    北峰老怪常住的地儿,位于常年冰封的雪峰上,所以,这点雪,对于许飞云这样在天寒地冻住惯了的人真不算什么。兰燕只记得,当年随师傅在山上修炼的那几年,偶尔,遇到一些过路的商人。对,是商人。毕竟那么高的山峰,砍柴的,打猎的,一般都不会上去。

    过路的商人里头,最常见的,是大明以北的民族,比如高卑。

    高卑人长得和大明太像了,像到基本没有办法分辨大明人和高卑人的区别。因为,高卑人用的语言,除了官方的高卑语,大多数的高卑人,都会讲大明的汉语,与大明人更没有区别。听说,这是因为高卑语,是从汉语演变而来的。高卑人写的高卑字,都和汉子无异。

    兰燕反正记得那时候年纪小,高卑人说自己是大明人的时候,她一样被唬的一愣一愣的,信以为真。只有她师傅,比她多吃好多年米饭,见多识广,常在事后教导她说,那是高卑人。

    许飞云分辨对方是不是高卑人,用的法子,可能在许多人看来简直是荒诞可笑的,可是事实如此。那么高的冰峰,那样冰冷的地方,除了北峰老怪师徒,大明人一般上不去,只有常年居住在比大明更为寒冷的北方冰土上的高卑人,在逾越这样的冰峰时毫无障碍谈笑如风。

    “高卑那地方,我小时候随你师祖爷去过一回,那地方,夏天据说只有两个月,其余的时间,全是冬天。所以,你刚才看那两个人,身上都不用穿皮裘坎肩,都是一身薄袄,已经足以御寒。”许飞云猛的打了个喷嚏,像是高卑人一身热血不怕冷的骨子给激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东胡人惹大明而不去惹高卑人?”

    “不就是因为,我们大明的国土比高卑的肥沃吗?”兰燕说着大家都众所周知的事实,大明比如他们北燕拥有的这块黑土地,都足以让四周所有的友邦起了歹心。

    “或许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你知道,高卑的国土,并不比我们大明的国土小吗?而且,高卑听说也有自己的黑土地。”

    兰燕听着更是一愣一愣的,问:“师傅,那是为什么?我记得,高卑的人口,没有大明人口多,不是吗?”

    高卑人比大明人的百姓少,按这个标准,如果东胡人去攻打高卑,理应更容易些。

    “你这样,是太小看高卑这个国家了。我们北燕的护国公,被称之为北方的熊。但是,高卑,更被称之为北方的黑熊和野鹿。他们骨子里,是从不怕冷的枭雄,具有黑熊的狡诈以及野鹿的勇猛机灵。是皇上,或是我们的王爷,都不想与黑熊与野鹿交恶。”许飞云说到这儿又把鼻子一抹,“这些呢,其实你师傅了解的不太多,但是,王爷的人,都听公孙良生那家伙灌输了许多有关高卑的故事。”

    “公孙先生?”兰燕是很吃惊,怎么,公孙良生帮着朱隶打东胡,怎么会变成研究起高卑变成高卑通了。

    “武德人博学多识,他们研究的东西,别说高卑东胡,连那些漂洋过海来的洋人,都研究个透彻,因为这些人,对我们大明,都是亦敌亦友的关系。按照公孙的说法,那些洋人,住的地方,更靠近高卑。可是,貌似那些洋人更怕高卑人。”

    “洋人怕高卑人?”

    “是说以前洋人和高卑人打过仗,输了。高卑那地方,因为常年冬天,谁去攻打的话,没有生长在那里的高卑人练就的一身骨气,很容易被高卑的冬天先打败了。”

    兰燕算是听明白了,东胡人不是因为更贪图大明的国土才来打大明,而是纯粹因为认为大明比起高卑更容易攻打。这简直是太,太欺负人了。

    话是说东胡人很欺负大明人,让人不高兴,可是,实话实说,人家高卑确实占据了地理上的优势,得天独厚。

    “高卑人这么厉害,可以去攻打东胡。”兰燕都不禁撅起了嘴说。

    许飞云拿起酒,往嘴里灌着,闭上眼睛。

    兰燕见他不说话了,帮他身上盖了一件毯子,再飞下屋顶。在这时候,只见屋里的烛火再次亮了起来。

    有人来了。

    一个僧人急匆匆穿过院子,到了李敏的屋门口。

    李敏起床简单梳妆了下,低声问守夜的人:“王爷不在府内吗?”

    “王爷去了军部现在都没有回来。”紫叶说。

    今晚上,他到她这里聊了一番话以后,手头上可能有些事没有办完,没有在王府里休息。反正,知道她有身孕,晚上他也不会踏进她的房里。

    李敏让来拜访的人进来。

    走进来的是太白寺的僧人怀让。怀让大概是着急从山上下来,跑的全身都是汗。接了紫叶给倒的茶水润嗓子,当着李敏的面,一骨碌一碗茶全倒进嘴里都不解渴。

    李敏让他歇会儿气再说。

    可是怀让没有时间,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说:“师傅让我来问,是不是隶王妃之前与我们方丈见过面?”

    慧光大师都把住持让出来了,如今的方丈是莲生。知道对方指的是莲生。李敏把怀让递上来的纸展开,借着油灯的光看着。

    上面是简单的一行字,依稀可辨,其墨迹还比较新鲜,可能是刚写下不久。写的是:有事外出,办完即回,请勿惦念。

    按照太白寺的规矩,这个住持,一般是不能出寺的,哪怕是有什么事出寺,必须带上护法一块走。

    “方丈是带了藏经阁的长老一块走的。明德师父也不知道,突然间,方丈为什么事和灵空长老一起出去了。但因为灵空长老在寺中同样拥有不小的地位,有灵空长老陪伴,不该出什么意外。所以,寺中,维纳说了,先等方丈自己回来之后再问。”

    “没有派人去寻找方丈?”

    “没有。要动员太白寺里的人去寻找方丈,方丈不在,没有三纲的允许,其他人也是不可随意妄为的,这是寺里的规矩。”

    太白寺最重要的,并不是方丈,不是人,是东西。太白寺里为千年古寺,里头的一草一木,都是需要太白寺的僧人们来日日夜夜守护。

    “既然如此。”李敏放下手里这张都看不出究竟是不是莲生亲笔所写下的纸,道,“你们为何找到本妃这里来?”

    “因为这个——”怀让指了指纸上的背面。

    李敏转过纸上的背面,才发现上面粘了一支含羞草。

    那时候,她与莲生初次相见,刚好提及含羞草。这事儿,明德知道。

    为什么留言的背面上粘了一支含羞草?明德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她能解疑了。

    兰燕从屋外推开门进来,走到李敏旁边,轻声说:“刚那两个高卑人走了。”

    应该是听说了莲生突然出走的消息有所行动。

    李敏心里有些眉目了,对怀让道:“你回寺里,本妃相信,你师傅一定让人在盯着维那的一举一动。既然带走方丈的人,是负责寺内藏经阁的长老,八成是想知道方丈的身世。”

    “方丈的身世?”怀让惊异一声,接着,想起,之前在寺中,由于莲生在佛学造诣上表现出色让众僧臣服,可是底下仍有一些窃言窃语,都是针对的莲生是孤儿一事。

    莲生如果是孤儿的话,身世固然可怜,但是,父母是否清白,有没有给他本身留下什么污点,都是那些不服气的人心里头扎的一根刺。

    可是为什么莲生留下的纸背面会粘有和李敏有关的含羞草。

    对此,李敏嘴角微微一勾:“本妃近日以来,世间对于本妃身世的争议,同样是来自四面八方。大概,这么做的人,是为了引起众人的联想。”

    “这么做的人,王妃意思是,这张纸不是方丈写的?”怀让再度讶异。

    “不是。虽然字迹可能和方丈的字体很像,但是,这支含羞草,不是方丈采摘的,这点本妃能看得出来。”李敏把粘附在纸背后像是被冻住的那支药草取下来,左右再仔细看了一下,“没有错,这是很像含羞草的另一种杂草,但不是含羞草。方丈可不会是犯这种错误的人。”

    怀让心里面像是在仔细琢磨她的话,有种越想越糊涂的感觉,如果按照李敏这个说法,那些人,故意把莲生和她的身世结合起来,是为了什么。

    “是想从方丈口里套出秘密,包括本妃的秘密。如果方丈死活不说——”李敏眸子里一暗,不得不想着那最坏的结果。如果是最坏的结果,她这个心里面也不免为此划过一丝焦急。

    怀让是从她无意中口漏的消息里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她真的和莲生之间是有什么联系的,也就是说,之前,他的师傅明德在怀疑的,也是真的了。

    她和莲生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要知道,一个是有夫之妇,一个是出家人,如果两人之间有任何不可告人的关系被公布于众的话。

    “王妃。”怀让突然诚恳诚挚地说,“王妃可能不知道我们方丈的为人品行,我们方丈虽然不爱说话,但绝对是个热心人,好心肠的人。”

    知道他想说什么,李敏叹口气:“上次,你随方丈来解救本妃,方丈和那些人之间的对话,你都记得,是不是?”

    怀让愣了一下,是,他都记得。

    “恐怕,你回去之后,被人套出什么东西了。或许你听不懂,但是,其他人能听懂。”

    怀让猛然退了一大步,摸住自己胸口:“贫僧,贫僧不过是,喜欢写几行字。”

    文人们都爱写作,怀让是僧人,实际上也是个爱好文学的文人,喜欢平日里写几个字,相当于写日记那样的形式。僧人们写的东西,可以留着自己看,也可以留于寺中的藏经阁,被后代传颂。有点自负的文人,像怀让这样的,当然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流芳百世。

    虽然说,那是怀让自己写的东西,不公开的话,一般不会有人看。可是,灵空是藏经阁的长老,对于放在藏经阁里的任何一本书,都是可以随意翻看的。

    “你写了什么?”李敏对着他眯起了眼睛。

    怀让后悔得不得已,同时由于惊怕,嗓子都战兢了起来:“写,贫僧写了,说方丈和那些人,好像是有关系——”

    其实那会儿怀让在现场,是听的懵懵懂懂的,只知道莲生好像和两个绑匪以前都认识,而且之间有些称兄道弟的嫌疑。仅如此线索,其实已经够了。因为有些人,早知道那两个绑匪是高卑人,现在,透露出莲生与这两人称兄道弟,岂不是从旁佐证了莲生是高卑人。

    只要灵空拿住了这点来要挟莲生离开太白寺,毕竟如果是一个高卑人来做太白寺的住持,是太荒谬了,想必大明的百姓无法接受。可很显然,对方的目的可不止如此,他们既然把目的都引到她李敏身上了,肯定是下一步想证明她李敏是高卑人。

    堂堂护国公,如果娶了一个高卑人为妻,没有很好的理由,肯定一样是不被大明百姓接受的。

    这样说的话,莫非皇宫里的那位贵人,已经提早料到了这一步,所以,急着把信交给了老太太,要求把真相说出来。

    可见京师里皇宫里的动静,永远比北燕这里,要快一步。

    怀让仰头看着她的脸,发现她面色平静,淡然如水,心里对此很是惊讶,她居然不担心,不怕?要知道,那些人用了这个弱点都把莲生逼走了。

    那是因为李敏知道,自己的性质和莲生是不同的。高卑人当大明古寺的住持自然有些欠妥,想必因为如此,在此之前,要不是为了生病的慧光大师,莲生本来都不愿意接过这个住持的位置。但是,她李敏嫁给大明的护国公,即使是高卑人,要说东胡人的公主,高卑国的公主,都可以嫁给皇帝呢。她怎么就不可以嫁给护国公了?只要她不是贱籍。

    现在,最怕的是,如果她揭开的身世,不像某些人所想的那样是贱籍。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大概恨不得一刀把她杀了吧。所以,之前为什么她老公在看见那封李老太太的信时,都有种恨不得马上公布于众的冲动,可是,她老公最终是要担心她如今体内怀着孩子,千里迢迢跑去那边认亲,身体上能不能能承受得住很是令人担忧。

    空气中,嗖的一道冷风,划破了窗户上的糊纸,直冲进屋内之后,斜插在了屋里的一只柱子上。

    屋里的丫鬟们,在见到那支赫然的飞镖时,才记起要发出尖叫。兰燕动作最快,早在飞镖刺破窗户的刹那,已经用身体护在了李敏面前。

    怀让对着那支突然飞进屋内的飞镖也是诧异不已,这是护国公府女主子的屋子,居然有人敢犯到护国公府的地盘上。

    近来进到王府里的闲人比较多,但是,李敏知道,这都是自己老公有意放的水。

    “小心有毒。”李敏在兰燕伸手去拔那柱子上的飞镖时,吐出了句声音。

    兰燕听到她这话后,不敢徒手拔镖,是用匕首把镖从柱子上挖下来。飞镖的表面上,是涂了

    一层银光闪闪的东西,是汞。再有镖头上盯的那张纸,也不敢捡起来,用匕首摊平在地上,兰燕给她念着:

    卯时之前,一人到诛心来,否则,某人无命。

    某人,不用多说,指的是莲生。

    怀让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对于回不回太白寺里告诉其他人,却不敢做决定。毕竟,如果众僧找过去之后,得知莲生是高卑人,说不定,事情会往更坏的结果发展。与莲生有些感情的他,更不愿意看到莲生身败名裂。

    “诛心是什么地方?”李敏问。

    兰燕道:“回大少奶奶,诛心是燕都境外,以前护国公处决要犯的地方。”

    “处决什么要犯?”

    对护国公来说,最痛恨的人是叛贼。这是李敏早进护国公府第一天就知道的事。所谓诛心,为极刑中的极刑,活生生地把犯人的心挖出来。现在的护国公已经废除掉的一个残忍的酷刑,但是在古代是存在的。这样的极刑,只用于那些罪大恶极被护国公绝对无法容忍的犯人上面,即是叛贼身上。

    兰燕没有做声前,李敏已经知道了。对此,兰燕只能是接下去劝着问:“大少奶奶这是打算去赴约吗?”

    “为何不去?”李敏的口气理所当然。

    其余人只知道她一旦决心已下,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尚姑姑在屋门口听了会儿,转回身以后,朝王德胜养伤的屋子里走过去。

    王德胜其实之前都不知道尚姑姑与自己是一派的,现在听尚姑姑说,很是惊讶:“姑姑是说,姑姑不是大明人?”

    “我确实不是大明人。以前随主子一块进大明的皇宫。”

    “那么,姑姑一定知道,那个男子,二姑娘的亲爹是谁,是不是?”

    “哎——”尚姑姑叹,“你这不是猜出来了吗?我这是想和你说,可能过了明天,二姑娘是要回真正的娘家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二姑娘去哪里奴才就跟到哪里。王德胜这句话本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但是,他先听见的那句是:“明天?!”

    “那些人逼着要二姑娘的命,而既然,我那主子都放话了,要二姑娘回去,你说,明天二姑娘不回去吗?”

    王德胜听得惊心胆战,尚姑姑这话岂不是是说,其实,这事儿,早在很多天以前已经定下了。

    对方定在了卯时之前,李敏梳妆过后,坐上马车准备启程。到了王府门口的时候,见一个人,骑着一匹褐色老马,早在门前等到她的样子。

    见到来的人是谁以后,心里最松大气的人,要算是兰燕了。

    “公孙先生。”兰燕急速走到骑老马的公孙良生身边,说,“你快劝劝王妃,王妃她要去诛心——”

    公孙良生只是微微噙着那抹书生淡泊的笑意,摆手示意她不用着急,从老马上下来以后,走到李敏的马车边,拱手说:“王爷说了,说是让臣陪王妃这一程。”

    “行。”李敏在马车里闻风不动,答。

    兰燕见他劝都不劝的,都傻眼了。再看看,只有他一个人来,并没有其他增派的护卫。兰燕这心里焦急,却也无奈,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主子肚子里埋的什么葫芦药。去诛心干什么,不就等着中人家的埋伏。人家肯定不和他们讲理的,一见到他们人影马上开喊杀的了。

    马车启程,一路向北,走了一段距离以后,兰燕终于隐隐约约察觉哪儿不对劲了。虽然与去诛心的方向相同,但是,马车走到半路以后,进了一个岔道,对了,这个岔道是往都督府方向去的。

    兰燕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主子说了声去,肯定去赴约,但是,不去诛心,是去都督府,反正,那些安置在诛心的人的头子,都在都督府里,找都督府的头直接来场谈判更直截了当。

    李敏在马车上,听着人家报信儿说,说那老八,最圆滑的老八,今晚上从护国公的王府离开以后,并没有回都督府,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可能是去找女人的乐子了。

    大皇子呢,其实,也不喜欢住都督府里,固然都督府给两个皇子都安排好了很好的居住环境,两个府里最好的小院,都辟给了这两个皇子住。可是,大皇子早在来燕都的第一天,在外面某个驿站里另找了间屋子住。

    今晚上,大皇子却是回都督府住了,不用说,肯定是因为都督府的吕博瑞改变了风向,决定放弃巴结老八,改攻大皇子。

    马车抵达都督府的门前,里面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接客,说:“大人和夫人都不知道隶王妃要来都督府。”

    “本妃也是心血来潮,对了,你们大人不是不知道本妃要来都督府,毕竟你们大人都给本妃下了通令,要本妃卯时之前来找他。”

    李敏这话传到都督府内,今晚上肯定是没有睡觉,并且都一块在等消息的吕博瑞等人,只差点都一块儿跳了起来。

    朱汶对着吕博瑞质问:“你的人,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大皇子,此事非同小可,本官怎么可能让人故意走漏风声给隶王妃知道?”吕博瑞生气地说,指责朱汶口出此言简直是荒诞至极。

    朱汶悻悻然的,他不先对吕博瑞兴师问罪又能怪谁,不管怎样,李敏找到这里来,肯定是他们意外之外,肯定是不对的。

    现在,他们不让李敏进来,不就变成了心里有虚,是贼心。

    “请隶王妃进来吧。”吕博瑞叹口气,如今只能见机行事了,最好是可以劝到李敏对他们打消疑心,然后去诛心上套。

    乌揭单于在他们屋子里坐着,手指戴的扳指一直在桌上敲打,眼角瞟过吕博瑞等人面上的慌张,冷不丁冒出一句,道:“她怀疑到都督府,是很显然的。毕竟都督府是护国公的死对头,她肯定是第一个怀疑到都督府。”

    吕博瑞听到他这话,想,确实是如此。出了什么意外都好,护国公府的人,肯定都是先想到都督府头上,不会有其它。

    走去面对李敏的时候,吕博瑞心里坦然多了,想着,用乌揭单于这话,都可以直接搪塞李敏了,只是,没有想到东胡人居然如此了解皇帝与护国公府之间的矛盾。

    李敏走进了都督府,迎面见到来迎接的吕博瑞。

    吕博瑞向其行礼:“臣参见隶王妃。”

    “吕大人客气了。”李敏道,“本妃此次来,是来见皇上的钦差,大皇子的,有几句后想和大皇子说。”

    什么?不是找他,要找大皇子?吕博瑞感觉一棍子当头砸下快把他砸晕了。朱汶自己没有什么人,有什么事儿,都是他的人去做。她如果摸到什么,理应第一个也是找他吕博瑞而不是朱汶。

    “本官不是很明白,这三更半夜的,王妃找大皇子是不是有些不妥?”吕博瑞圆溜溜的眼珠子,在李敏脸上打转。可惜,李敏生就那张表情,和护国公一样,都高深莫测。吕博瑞使劲儿挖都难以挖出一点痕迹来。

    更何况,这李敏居然突然对他微笑起来,并且言语中带了十分的温柔说:“大人尽可以转告大皇子,本妃带来的消息,绝对对大皇子是好消息,是来救大皇子的命的。本妃之前都救过大皇子的命,大皇子不会不知道本妃是什么心肠的人,本妃不会诓大皇子。”

    见着眼前这张温柔慈祥的笑颜,吕博瑞宛若在做恶梦。这和现实差的太远了。身旁的师爷在他耳朵边上唠叨,说的是,以前,李敏确实用医术救过大皇子的命。莫非李敏是这个意思,说找到新药了,可以继续救大皇子的命,毕竟,大皇子的身体一直都挺虚弱的。

    话传到朱汶的屋里,朱汶听说李敏是给他带来救命药,没有任何疑问,赶紧召李敏来会面。

    几个东胡人肯定要避开的了。

    乌揭单于使给底下人一个眼色,接着,是打算带兰长老和呼延毒撤了。

    “二汗?”呼延毒和兰长老两个人反而想不明白,他们完全可以留在这里,等着看李敏给朱汶带什么神药来,或许可以就此分一羹。

    “她能带给大皇子什么救命药?”乌揭单于冷笑三声,“没错,隶王妃是个神医,是个大夫,但不是一个什么病人都治的大夫。之前,她救大皇子,是因为皇命所迫。如今,没有人迫使她,她何必带什么救命药给大皇子?”

    “二汗意思是说,她这是借口以便见到大皇子。”

    “是借口想见到大皇子也好,可不要忘了,她这人说的每一句话,从来都是不会错的。”乌揭单于说出的这句话,兰长老和呼延毒都可以听出其中痛脚的意味。

    李大夫从来不喜欢说废话,每一句话都颇含深意,说了,是带了救命药给大皇子,那绝对对于大皇子而言是救命的东西了。

    朱汶在屋子里装做刚起身,慵懒地在肩头上披了件狐裘,装了些许娇弱,躺在屋里的贵妃榻上。

    李敏走进来时,只见他面色在苍白之中略显浮红,俨然是虚火旺盛。夜间不眠,心里烦,日夜睡不好,夜里又都是养阴的重要时段,这些都是阴虚火旺的根由。

    “隶王妃是知道本王今晚上受寒了?”朱汶对着她笑着,笑容里不由地浮现出一抹暧昧,想着,她终究救过自己的命,肯定是对自己留有情,所以,知道他今晚熬夜身体不适了,赶紧给他送药来了。

    跟在李敏身后的兰燕,冰冷地瞄着朱汶那张无耻的脸。皇上的这群儿子,一个个都那么的厚颜无耻。占着皇子的光芒,做的,全都是一些苟且的事儿。不说大皇子,还有那个老三——

    李敏在屋里一张凳子上先坐了下来,等公孙良生也进了屋里。

    看到公孙良生也来了,朱汶和吕博瑞刚才还比较轻松的脸色,顿然是都拧起了眉头。

    朱隶让公孙良生陪着来是什么意思?朱汶越想越觉得哪儿怪。

    李敏轻咳一声说:“大皇子今晚上,和吕大人等,给本妃发了请帖,邀请本妃去诛心。本妃想来想去,大皇子这条命要紧一些,赶紧把救命的东西先给大皇子送来了。”

    “隶王妃——”朱汶压低的声音说,“本王并没有给李王妃送去任何口信或是——”

    “大皇子,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眼看,这个天都快亮了,皇上在京师里应该是等得很急的了,等着大皇子或许一个不小心可以把本妃的脑袋提回去赴京,皇上这心里,可以一边轻松,一边安慰自己,这大皇子对朕算是忠心耿耿的了,牺牲了自己完成了皇上的大业,比起那个狡猾自私的老八,是真正为大明效忠的皇子。”

    “什么?!”朱汶从贵妃榻上已经爬了起来,不顾自己那好像羸弱的身体,一心要扑下来问,“隶王妃,你这是污蔑,你知道你口里污蔑的是谁吗?!”

    “本妃说给大皇子带救命药来,肯定是不敢污蔑大皇子的。至于污蔑京师里的那位,本妃更不敢了,为人臣子,哪怕有了证据也不敢。只不过王爷的人,刚好在三日前京师里得到的消息,说是,高卑国的使者进京了。”

    丝!吕博瑞在变绿的表情以外,抽的那口凉气直接要让心脏罢停了。

    朱汶脸上一副不可置信,连声质问:“你说高卑国的使臣进京?本王为什么没有听过?!”

    李敏轻轻一笑:“看来,大皇子也是心里很清楚此事可大可小,乃至关系到了大皇子本人的性命,为什么大皇子没有接到消息,是不是该回京以后,找皇上,或是找皇后,或是找其他人问问?”

    朱汶一口气一口气地喘着:“你说你们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

    “大皇子,这事儿,京里都没有发出任何消息给大皇子,何况是给我们王爷呢?”李敏叹,“本来,我们都以为,大皇子是知情的,所以和八爷一样,今晚上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没有想到,八爷好像知道了,可是大皇子不知道。本妃也是念及大皇子曾经是本妃的病人,才出手相救。”

    朱汶心里其实一片混乱,抓到那个了莲生的和尚,结果那个莲生的和尚死活不说,只好,用其当人质逼她过来。想让她亲口承认自己是高卑国的贱奴以后,在诛心当作护国公处理叛贼那样先斩后奏了。这样一来,皇上那句交给他们的差事,说是查明真相以后酌情处置的话,他可以完美交差了。

    虽然,杀了她,他心里也有不舍。可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杀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总得舍得。

    只是没有想到她直接找到他这里来,说了这样一番话,话没有挑明讲,但是,无疑,高卑国的使臣进入京师的话,如果是真的话,他们却被京师里的人蒙在鼓里的事实,是太让人心惊胆战了。

    况且李敏一开始炮轰皇帝的那段话,直接把他联想到另一方面去了,莫非,他这又是变成了皇帝拿来牺牲的棋子?

    李敏示意,把李老太太的那封信,让兰燕拿过去给对方看。

    只见朱汶扫了一眼纸上写的字以后,手指发抖,直接要晕过去的可能了。因为写这封信口吻里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个贱奴,倒是很像个身份尊贵的主子。

    “大皇子明白了吧?本妃也是在今晚上才拿到的这封信。京师里的人,显然,瞒着大皇子和八爷高卑国使臣进京的消息,是等着大皇子或是八爷动手。只是八爷并不动手。”

    朱汶吸了一口气,鼻孔里哼了一声:“什么诛心的事儿,本王一概不知!”说完,直接把信甩回到桌上,接着,拉起狐裘盖在自己发抖的身体上,背过身去,说:“本王今晚受了寒,从今日起需要养病,有什么事儿,都找吕大人吧。吕大人,才是皇上的朝廷大臣,真正办事儿的人。”

    吕博瑞的脸,早已变得没有一点血色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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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牛国医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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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子里加几十钱大黄,不下毒照样能治死人。要怨,只能怨她自己。谁让她娘敢与我争呢?”这是史上最恶毒的后娘。
首席中西医结合专家,穿过来竟成了古代的灰姑娘版,变成了尚书府的病痨鬼,谁娶谁倒霉的二小姐李敏。
亲娘死,爹不疼,奄奄一息在床上要咽下一口气时,见有人拿了碗大黄来诓她是补药。
也不瞧瞧她是谁。
敢说这是补药?灌死你!
什么?
“医”不死她的家里人想推她出去冲喜。
人家说最倒霉的新娘无非是嫁个残废的或是个傻子,她李敏被推出去嫁了个“死人”。
“姐姐,我与璃王情投意合,没了璃王我活不了,请姐姐成全我和璃王吧!”史上最纯洁的继妹说。
李敏冷笑一声,之前怎么不见你们说这话,丧报一到,一个是比一个比谁跑的快。
想着嫁过去当个寡妇也不错,一个人乐得清闲,种种药养养花,更不需与今下女子们一样三妻四妾,这种福利还不是一般妇女能拥有的。
在众人取笑她为史上第一倒霉新娘时,
她“死去的”老公加官进爵,威风凛凛地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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