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不一样的病人
马车抵达魏家的府邸。
李敏下车的时候,见到魏老亲自到了门口迎接,眉头不由地拧了一下。
魏老见到她,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轻轻地道了一声:“王妃辛苦了。”余下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应该说,古代的风俗,注定了,孕妇本是不该沾血气的,更不该亲自来看病人。当然,李敏是讲科学的现代人,作为大夫,根本不相信这种封建迷信,之前怀孕的时候,已经给不知道多少病人看过病。
“病人在哪里?”李大夫问,口气没有一点犹豫。
魏老抬头,看了看她,说:“请这边走,王妃。”说着,亲自带着她进府里。
李敏的目光,略带沉思地扫过魏老的背影,在紫叶的扶持下,一路往前走。
魏家是护国公的忠臣,护国公给魏家赐的那块忠德两全的大匾,一直都是悬挂在大门口上。魏家的宅院占地面积也不小,全家男女老少都住在这个地方。魏老的夫人魏夫人已经去世,给魏老留下了五个孩子,为四男一女,年纪最小的其实是女儿,倒数第四的儿子,即小魏将军,是魏家里唯一还没有结婚的男性,现在受了重伤,一直动弹不得,生死不明。
全家男女老少,因此为了小魏愁的眉,整整持续了快一个月。说到之前李敏见过的那个魏子昂,实际上是魏老的第三个儿子,叫魏老三。魏老不止自己儿子有,自己兄弟的儿子,那些侄子们,一样和魏老的儿子一块在军队里任职。魏老如今,最大的孙子十五岁了,再过一年明年可以从军为护国公效劳了。
这样一来,李敏在走进魏府之后,一路经过抄手走廊,大堂,院子,能看见那一排排等着她的人,除了魏家里的丫鬟婆子小厮,貌似更多的都是魏家人。
魏家这样庞大的家族体系和成员,让李敏看了都心里微惊。说真,或许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李敏突然间,有些认同自己婆婆的观点了。家族大,人口多,的确有一些优势,比如这样人才济济地一站,排开那个气势,能直接把当主子的都给吓到。
李敏一路走,能看见低着头对她恭敬行礼的魏家人,他们垂低的脸,难掩的那些惊讶的颜色,以及疑问的眼神,似乎都在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些信息。
到了一个终于没有什么旁人的小院子,李敏低声问自己身后的紫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紫叶这个丫头虽然胆子小,脑子却是灵活,马上答一声反应过来说:“奴婢在大少奶奶出门前,问过大少奶奶是否换根银钗子。”
李敏确实没有留意这个细节,听说病人病情恶化,她这个大夫的心里着急,哪还顾得上什么衣装打扮,再说,李大夫,向来不注重这些,除非这不是去给病人看病而是出席宴席必须遵从某些古代规矩。看来,她是之前忘了留心,其实魏家,除了是护国公的家臣,同时是这个北燕的望族之一。
所谓望族,好比京中那些王公贵族一样,追求奢靡之风是避免不了的,因为这象征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的地位身份。或许,护国公自己喜欢勤俭,但是,总不能订了死规矩让城里所有人有银子可以花销的人不花销吧。消费可是带动社会经济往前走的主要动力之一。只要是正当来路的银子,护国公没有管的道理,哪怕那是自己的家臣。
现在瞧瞧她李大夫这身打扮,俨然,是恢复到了当初第一次在京师里给病人看病的那副打扮,素衣,素钗,素鞋,一身的素。这身素,对大夫的身份来说,肯定是最恰当的。但是,对于她另一个尊贵的身份,隶王妃的身份而言,不免有些挂不上等号了。
李敏淡淡地笑了笑,事已如此,人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她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看了。比起当王妃,实际上她李敏更喜欢当大夫的身份。
前面,到了病人住的屋子。公孙良生听说她来了,从屋里走出来,对她说:“王妃还是不要进去了。”
“不进去怎么看病人?”李敏不免带了一丝好笑问。
公孙良生有些为难,眼神左右顾盼的样子。
李敏这时候才发现,可能自己老公现在在隔壁。
“王爷让本妃过来的。王爷都不介意,本妃怎么会介意?”李敏一句话笃定自己老公不是那种封建人士,擦过所有人身边,径直进了屋里。
进到屋子之后,或许李敏有些明白为什么公孙要拦着她了。毕竟在这个古代,女子,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大家闺秀,尤其她这样还是个王妃,怎么可以亲眼看见好像屠宰场那样血腥的场面。
比起她李大夫之前看过的那些病人,眼前这个病人,让李敏瞬间想起了野战场的情景。
躺在床上的病人,脸色不止白,而且青,按照中医的说法,额头出现了乌黑的气,这都是很不祥的征兆。病人的身上,虽然换过干净的衣服裤子,可是,肚子上的伤口,一直淌血,流出来的液体,不仅有血液,还有脓液,发出腥臭的味道。
可见,感染严重。
李敏眉色一沉,可以说这是她来到古代以后,遇到过的病情最棘手的病人了。
“徐掌柜。”
“哎。”跟随她来的徐掌柜,急急忙忙走到她身边,请示。
“不用说,赶紧先准备开刀。可能需要输血,还有,青霉素还有吗?”
徐掌柜答:“药厂那边,说了,可能还需要点时日,或许要等到两日之后。”
术后如果没有抗生素的话,真是要命。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李敏心头立马闪过中医古方里面一些外科验方。
徐掌柜在她考虑的时候,先根据她吩咐,赶紧让人帮手张罗手术所需要的物品和环境。说起来,古代不是说完全没有外科手术。在场的人,还有一些军医。但是,这些大夫,做的手术以四肢居多,像这种累及内脏的手术,几乎完全没有见过,根本无从施展起。因此李敏之前让人先传话回来说需要切除肠子什么的,那些军医听了哪怕能听明白,也都不敢动病人。
现在,这些军医一个个,好像京师里那帮太医院的老头子一样,对李敏所要进行的医疗活动感到十分好奇,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屋内。基于手术所需要的无菌条件,李敏肯定是不让人轻易留下来。
屋外,这时候,在听说到李敏要亲自上阵给病人割肠子时,人群里瞬间炸开了。
不是说不相信李敏的医术,大家都早听说了李敏在京师里已经被人奉为活神仙,问题在于,李敏现在怀有身孕不说,这样危险的手术,倘若不小心沾上了血气和污气的话。更何况,孕妇给病人动手术,难道病人会没有危险?
男人们,作为护国公的臣子,倒也不敢当众马上表示不赞同的意见而议论开来。女人们,却是忍不住在底下窃窃私语了。由于魏夫人去世的早,现在魏家里掌勺的女主人,理所当然变成了魏老的大儿媳妇曾氏了。
曾氏听了底下一帮女人的意见,走到自己老公魏子清身边,轻声说:“相公,妾身以为,这事儿是不是有些不妥?”
魏子清心头正烦着,一边是作为护国公的臣子,一边是作为小魏的长兄,曾氏的话他当然听的明白,他也害怕,一个孕妇给自己弟弟做手术,会不会,一方面害了孕妇,又把他弟弟给害了。
“王爷都没有意见。”魏子清看了看,屋子里坐着的朱隶好像是纹丝不动。
魏家人这会儿都不得不想着,朱隶坐在这里,其实是为了预防倘若自己老婆把魏家人治死了,他们魏家人会不会马上反过来把李敏怎么样。可想而知,连朱隶都不敢对自己老婆有百分百的信心。
“王爷没有意见,可是父亲——”曾氏有意提醒魏子清。
魏老的辈份大,当初,朱怀圣死后,都是魏老带头把朱隶扶持起来的。朱隶没有理由不敬重魏老不听听魏老的意思。
“父亲,恐怕也是很为难吧。”魏子清其实捉摸不清自己父亲的用意。虽然每个人都说李敏医术厉害,但是,总归李敏是个女子,是个孕妇,弄这种刀尖见血的事情,怎么想都不合适。
“不是说父亲之前,有从东胡人那边——”
听到媳妇这话,魏子清都不得不对着曾氏一个瞪眼:“东胡人生性狡猾,为了谋得我们大明国土,欺害我们北燕百姓不择手段。东胡人的话岂是可信的?父亲不是那种糊涂人。”
曾氏眼见没有讨好,反而被老公训了一顿,心里头憋气,退了下去,干脆不说了。是死是活,反正是你们家的人,又不是我家的兄弟,为你着急还得被你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她曾氏肯定不会干。
魏子清骂了媳妇以后,肯定是照样担心兄弟的安危,忐忑之间,迈进了屋里,悄无声息地走近魏老身边,与魏老一块并肩齐立着,宛如祈祷的样子。魏老是垂立在朱隶面前,两只眼睛好像看着地砖,一声不发。
朱隶的目光,落在八仙桌上摆放的那个纯白的茶杯,说:“都坐吧。”
魏老看起来还是不敢坐。
朱隶说:“拙荆上次刚和本王说过,说是,年纪大了,不能总是站着,对腰腿不好。魏军师,你固然年纪大,但是,于本王,于军队,都是不可缺少的栋梁。本王,还希望借助魏军师的一臂之力。”
听到朱隶这样说,魏老心头难免热了下:“臣,感恩主子赐座。”说完,拂了袍角,在朱隶对面的大理石凳子上坐了下来,一张老脸,却仍然是忧愁未减。
魏家人,其实最想知道的是,究竟他们这个病人,能怎么救,能不能救下来。但是,偏偏,李敏对他们连一句保证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魏家大堂里,摆了一个西洋座钟,从李敏抵达的下午两点多,划到了下午五点多。
冬天夜色来的早,五点多的时刻,魏家头顶上的天色已经基本都黑了。院子里屋子里到处点起了灯笼。
魏子昂瞅了个空隙,进到屋子里,在老大耳边轻轻透个风儿:“公孙先生进去帮忙,我看,老四的病情看来有点儿保障。”
相对于李敏,魏子清和其他人一样,肯定是更看重公孙良生。
“公孙先生,虽然自称没有王妃的医术高明,但是在这个军中,处理不了的病人,军医们都是会去请示公孙先生的。”魏子清说这句话,一方面认为有公孙良生在手术现场,是对病人利好,另一方面,还真怕李敏是徒有虚名,因为自己处理不了,所以找了公孙良生进去。
他对李敏能力不足的担忧,并不是一个人,而且,也有点根据。只看,那边因为与老四血型相配,抽了血献了血的魏家老二魏子彬,抬高那只被抽完血的手肘走进来,走到两兄弟背后,表示出一丝纳闷:“说是老四血虚,需要补血。可是,以前大家都只听大夫说,补血需用阿胶。我这个粗人反正是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可以拿人家的血给另一个直接补血了。老三,你读书多,大哥,你见多识广,是不是可以给我这个粗人说说这其中的道理?”
听老二这一句话,魏子清和魏子昂一块都默了,不说老二纳闷吃惊,他们也一样。
怎么说呢,李敏说的这个,用人血补人血的法子,不仅没有大夫说过用过,而且,像极了民间传说里妖魔鬼怪的事。只有妖魔鬼怪,才会吸人血当自己的血。
既然他们男人,都对输血这个事情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怀疑与担惊受怕。女人就更不用说了,尤其是那些在宅里只负责带孩子操持家务的女人,根本二门不迈,却是听这种狐狸鬼怪的八卦最多。只差没有为李大夫说的输血一事而大声尖叫扯骂起来。
魏子彬被迫去给弟弟献血的时候,他媳妇秦氏,肯定是第一个受不了的。不能拽着自己老公不让老公去献血,因为那会有变成她老公对弟弟见死不救的嫌疑,所以,秦氏的一口怨言只能对起了李敏来发。
“什么神仙神医?我看,是鬼怪还差不多。”秦氏狠狠地一口唾沫直喷到地砖上。老公现在血献都献了,她也只能是开口骂街了。
秦氏这句话发泄吐出来以后,在场的人,除了魏老三的媳妇云氏拉了她袖子让她小声点以外,其余人,包括曾氏都黑着脸,不说话。
救兄弟是应该,可是,她们的老公,是不是得顾忌下她们这些做媳妇的感受。在古代,没有男人的女人,是基本不能独活的。家里孩子年纪还小,老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
秦氏很恼火,要是她来主张,肯定把李敏这样的大夫狠狠地用扫把赶出去不可。病了是很可怜,救病人是应该。但是,李敏想舍命救病人自己去救,何必把她老公给拉去陪葬。
这种大夫算什么大夫?自己救不了还拉别人下水!
哪怕真的是把人救活了,反正,秦氏这口气肯定照样是消不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老公会不会献完血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李大夫说是没事,可是,这没有大夫敢做的事,只有你李大夫敢做,不是很让人怀疑吗?
屋子以外的人如何议论,屋里给病人治疗的大夫们,是一点多余的精力去管人家的闲言闲语都没有。
除了坏死的小肠需要切除以外,腹腔内的积液需要清理。李敏一个人,当然是忙不过来,后来,只好叫了公孙良生带了个军医进来帮忙。开腹腔的时间不能太久。动作要快,但是,必须要细致。
好不容易缝合上伤口,却见李敏非要在伤口上留了条口子接上一条管道,说是引流。
终于做完,李敏脚下一软,徐掌柜手忙脚乱把她扶住。李敏摆摆手,指挥那两个继续缝合伤口的军医说:“注意观察,如果流液太多,或是有其它异象,马上汇报。”
军医点头。公孙良生都洗了手,准备跟着扶她到隔壁休息,李敏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说:“公孙先生留在这,病人的家属,定是需要公孙先生留在这。”
这话,说的公孙良生和徐掌柜都一惊。随即,这两人领悟的快。李敏在京师里负有盛名,是因为众目共睹,李大夫怎么给人治病并且真的把人治好了。到了北燕,或许燕都里有听京师里怎么说,但是,实际上,李大夫在这里没有成功治好过一个病人的案例,道听途说的东西,没有亲眼所见,人家肯定心里要打个问号。
徐掌柜心头叹气:这个大夫做起来真不容易。
公孙良生只好垂下手,留了下来。
李敏穿过屏风,到了隔壁的小暖阁,坐到了上面歇息。紫叶给她身上盖了条毯子。李敏睁开眼,对她说:“告诉王爷,病人的险情未过,或许,本妃需要在这边住两天。”
话传到了朱隶那里时,魏老和魏家几个兄弟都在。
魏子清为首的几兄弟都很惊讶。魏老站了起身,对朱隶说:“王爷,王妃辛苦劳累,特意为了病人来到的臣的府邸为子裘治病,已经是臣的荣幸之至。实在不可再为难王妃。”
“魏军师的意思,本王听明白了。这样,公孙先生今晚留在这里。本王会接王妃一块回府。”朱隶沉吟道。
魏家人,对此都是在心头松口大气的感觉。尤其是魏家那些女人,在听说李敏竟然主动要求要留下时,一个个那些表情简直只能用无以形容来表示。
“要不是她今日刚来我们魏家,我真快以为,她是不是和我们老四——”秦氏的这句话,几乎吐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李敏实在是个怪胎,太不可思议。不过是个病人,以李敏身为这方国土女主子的身份,有必要为了一个病人在这里过夜吗?所以人,许多人质疑起李敏非要留在这里过夜的目的,是很正常的。
“不是因为老四,那是因为什么?”云氏问。
没人答的上来。
非要去较真的话,似乎里头学问可就大了。
李敏从紫叶口里接到老公否定的回复时,稍微的眉头蹙了蹙。
紫叶见她表情,并不像不高兴或是受到打击,不太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听李敏突然一叹,说:“是本妃欠缺考虑了,不及王爷细致。走吧,和王爷一块回府。”
紫叶那口气一块松了下来,同时有些意外的吃惊。一般人,如果自己意见被驳斥,肯定多少有些不高兴的,甚至因此和对方闹起矛盾来。但是,俨然,她这两个主子心灵相通,毫无隔阂,有什么不一样的意见不用解释都可以想通的样子。
走出魏宅的时候,见老公已经站在门口的马车边上等着她了。
李敏走过去,说:“王爷。妾身让王爷久等了。”
闻及声音回过身的朱隶,锐利的鹰眸在她有些疲倦的脸打量一下,当然眸子里难免一些情绪。心疼吗?固然是了。记得,那时候带她出京师的时候,正因为不想她继续为皇室劳累奔波。如今,自己却麻烦起她来。到底,他的拙荆,是天下第一名医。这身重任想要脱下,不是那么容易。
“是本王,让王妃受累了。”
李敏一怔时,没来得及回过神,见他在她面前竟然深深地弓下腰来。他那身尊贵的麒麟黑袍,可是,在皇帝面前,都没有过如此谦卑的躬身。看的人难免震惊,心头澎湃。
不知道他此举是为了兄弟,为了臣子,还是单独只因为她。却道是,古书里那句举案齐眉的佳话美谈,仿佛真实地发生在自己面前的古代世界里。谁说古代只是男权社会,实际上,古人,对待自己妻子的那种尊敬,远比现代的男人,来的更加朴实真实。
自己老公只是这样一个对自己的鞠躬,李敏内心里的感觉,是比那句我爱你,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爱情这玩意儿,对于头脑清楚理智的人来说,可谓是云朵一般漂浮不定的东西。可是,夫妻之间真正的敬重,反而最能体现出一个女子在夫妻之间的价值。
“王爷,敏儿实际上,有许多事情,一直很想感谢王爷。”
夜色里,飘飘扬扬的白雪,又开始点滴地飘落下来,落在他漆黑的乌发上,他英俊的浓眉上,他那双犹如漆黑之中一点明星的光眸,在她芳唇上快速捉住的样子。他的手,就这样突然握住她的手,接着,轻轻地嘘了一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李敏抬头,只看他那眼神,都能猜到里面他想说的话。
他说:都知道了。
所以什么话都不用说,不用解释。无论是感谢或是道歉或是其它。
李敏后来坐上马车之后,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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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的念头,好像怎么嚼都嚼不厌一样,嘴角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意,把身边的丫鬟都给吓坏了。
紫叶是不知道她突然怎么了。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李敏轻轻吐出这声时,眼睛落在那个惊慌失措的丫头脸上,不由再次一笑,“本妃不是说你。你胆子练大一点,在你春梅姐姐和念夏姐姐回来前,可是都是你在帮本妃干活。”
紫叶急忙磕头答是。
“知道本妃刚才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吗?”
“奴婢不知道。”
“是本妃鲁莽了,为了病人留下的话,是大夫的责任和义务,可不见得人家能理解。尤其是,当人家并不把你单纯当个大夫看时,尤其,那还是魏家。”
最后那句话才是重点。因为是魏家,所以,如果她留下的话,魏家一方面会为了她在府中的安危诚惶诚恐,另一方面,当然是要有所猜忌了,猜忌自己主子对他们魏家怎么想的。特别是,之前魏老是接到过东胡人提出交换条件的信件。魏家完全有理由怀疑主子会不会是猜忌自己和东胡人私下做交易。
“所有的病,心病最难除。所以,如今病的最重的,恐怕不是小魏将军。”
紫叶抬头看了看主子,说句实话,主子这句话,她真的是听不太懂呢。
是说谁,病的最重呢?不是小魏将军,能是谁?
魏家人在李敏朱隶走了以后,趁着公孙良生在病人屋里没有出来,齐聚在大堂里商量。魏子彬第一个上前,对父亲魏老表示出自己不同的看法:“父亲,在孩儿看来,王妃能不能救得了老四,貌似挺玄的,不如问问东胡人那个解药怎么样?”
“玄?怎么玄?”魏老看了二儿子一眼,“王妃都说了,东胡人的解药对于老四来说没有一点用处。”
魏子彬口干舌燥地说:“正因为孩儿看王妃好像救不了老四,那么,王妃说东胡人的解药没有用,不就是等于不对了。”
“你怎么知道王妃救不了老四?”
“王妃没有说救得了老四,而且,王妃用来救老四的法子,孩儿怎么都觉得异类,不是那样可信,比如说,这个拿我的血去给老四补血。孩儿不是不愿意给老四补血,只是,这不是狐狸精才做的事吗?”
老二的话,很快获得了老三的赞同,魏子昂接上去说:“父亲,三儿以为这事儿,还是两手准备为好。咱们家,也不是说不信王妃。可是,难免有时候,好心也办不了好事。我们这也不是说去和东胡人交易,只是,想从东胡人那里拿到解药救老四。”
魏老这回没有急着反驳老三,问起了大儿子:“你们大哥又是什么看法,和你们一样吗?”
见父亲问到了自己头上,魏子清只好开了口:“与东胡人做交易的事,是叛徒做的事,我们魏家是护国公的家臣,肯定不能做这种事情。但是,老二老三说的,也有些道理。父亲,我们或许可以,借着与东胡人做假交易,把东胡人的解药骗到手里。”
听完三个儿子这一番几乎如出一辙的话以后,魏老沉思片刻,接着,忽然拍了下桌子,道:“荒唐!不说与东胡人交易有违我们魏家列祖列宗为大明与东胡人交战死去的英魂们,再说了,你们这是不信王爷王妃做出来的决定,是相信东胡人不会骗我们!”
魏家三兄弟被魏老这样一骂,除了通通没有了声音以外,更是心里都觉得委屈。
从魏老跟前退下去之后,魏子清刚走到院子里,迎面自己媳妇曾氏过来。曾氏是听到了老爷子的斥骂声,有些得意地对自己老公说:“如今,可不是你不想救老四了。”
“你懂什么!”魏子清正气不打一处来,拂了袖子就走。
背后,曾氏追上来,像是安慰他说:“其实,相公你不用气的。老爷子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妾身的婆婆当年不也是因为老爷子的决意所以——”
想到自己母亲那时候年纪轻轻的离世,魏子清停住脚,回头望着老四的屋子,久久没有声音。
李敏回到王爷府以后,听了留守在这里的尚姑姑的汇报。
“夫人房里的喜鹊有过来说过,说是宁远侯府的夫人以及奉公伯府的夫人,下午来过。刚好那个时候,大少奶奶您出门去了。”
自己住的这个青竹园,说是在老公隔壁,靠近老公。另一个不好的地方,在于王爷府这么大,她院子里离大门那样的远,大门有什么消息,府里有什么动静,她身居在宅院深处,不像以前那样两步路之遥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这正好是尚姑姑想说的:“如果大少奶奶同意,恐怕,今后必须在大门口时刻安置个眼线。”
李敏想,如果现在,她确定为这个宅邸权力最高的那个女主子,这个眼线肯定不必安设的。但是,有尤氏在,肯定不同。
“尚姑姑你有经验,在这个府里要用到些什么人,怎么用人,私底下,你帮本妃来安排,到时候,要做之前,来给本妃报告一声就可以了。”
尚姑姑点头:“奴婢都明白。大少奶奶委以奴婢的重任,奴婢肯定务必帮大少奶奶安排周全了,奴婢不懂的地方,必定来请示大少奶奶。”
“行吧,本妃信任你。”说完这话,李敏忽然抬头看尚姑姑的脸。
尚姑姑正不懂她这个眼神的意思。
李敏开了口:“怎么,你没有去找徐掌柜吗?”
尚姑姑猛的吃一惊,惊在李敏不是问她为什么去找徐掌柜,而是问她怎么不去找徐掌柜,这两个问题之间代表的差异可就大了。
“奴婢,奴婢——”尚姑姑支支吾吾的,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在蠢不过的蠢事一样,那就是在自己聪明的主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李敏微微一笑,肯定是没有为难尚姑姑的意思,说:“念夏那个丫头,是把本妃之前的家当都给带走了。带走的银子,肯定是没有办法马上回来。本妃知道,用人最需要银子。本妃总不能一点银子都不给你,让你去找人用人吧。所以,这个银子肯定是要变出来的。”
“大少奶奶说的正是这个理。”尚姑姑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先给本妃说说,你和徐掌柜商量出个什么法子来了?”
尚姑姑羞的想在地上找到个地洞钻下去。找徐掌柜有什么用?当然没用了。徐掌柜只是帮李大夫拿药拿医疗用品的。那些东西,在路上一路治疗病人,花的也是七七八八。可以说,徐掌柜一样是一穷二白。
“让本妃猜猜,徐掌柜哪怕想拿自家老本来支援本妃,只怕,他那些老本,被他家人带去南边,也一时送不到燕都来。”
李敏一句话识穿一切,尚姑姑无话可说。
“尚姑姑,你下一步准备找谁?”
尚姑姑嗫嚅着:“老奴,老奴想,想——”
李敏是很想她一句话说漏嘴,说出她身后那个主子,可是,恐怕是不可能的,对于这样一个宫中老人来说,不可能这样轻易走漏口风。不会说的,进了棺材都不会说。
“去找王爷吧。”
尚姑姑猛的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突然间有些不相信。
李敏给他们的感觉,向来都不是那种人。
为此,李敏淡然一笑:“今晚上,本妃刚为王爷医治了个病人,想向王爷讨取一点诊金,并不过分吧。”
尚姑姑只知道她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如实转到朱隶面前,这不就愁了脸。
李敏看着底下人这些愁脸也累,伸手在紫叶捧来的盘子里头捡起一颗梅子含在嘴里,一方面解渴,一方面是止呕,道:“其实不用找——”
“大少奶奶?”
“王爷等会儿送东西过来。本妃只是想说,有时候,就像你觉得,本妃如果去向王爷讨诊金不合适,因为,本妃与王爷是夫妻,两人之间,本身很多财产都是共同所有的。本妃拿了王爷的银子也不是拿去挥霍,是帮王爷打理府里。你们的心眼,要放宽一些。记住,本妃和王爷之间,存有共同利益,不是敌人。本妃要是拿了王爷的银子一点都不用,王爷不猜忌本妃那才怪了。”
尚姑姑闹了个大红脸。可见得,她这样一个宫中老人,都没有李敏看的明白清楚。老公的银子,要花,而且要懂得怎么花怎么用。
李敏的话刚落地不久,果然,朱隶房里的管家,带着一群人过来送东西了。其实,之前,方嬷嬷拿布来说到她老公要给她做衣服时,李敏早猜到之后老公肯定会让人再给她送东西过来。
一句明白话说,她老公又不是傻子,早知道她的家当在逃亡路上掉的一干二净了。她是他老婆,要是太寒酸的话,他这个老公面子也是要的,怎么可能让她真的寒酸。
这会儿赶着给她送金银财宝过来,肯定是因为她今天去到魏宅以后,那些魏家女人的话,都传进了她老公耳朵里了。
几个大箱子,为第一批,被家仆们抬着进了屋里。管家拱手对李敏说:“王爷说了,说是王妃如果不满意,或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需和小人说,燕都虽然比不上京师,但是,打造首饰的工匠,并不比京师里的师傅们差。小的肯定会为王妃找到王妃满意的东西。”
这是她老公知道她性子挑,对待自己身上戴的东西,具有独特的品味,对社会上所潮流的东西反而看不上眼,嫌弃庸俗。
李敏大方接受了他的好意,把几个箱子都留下来了。
消息传到尤氏屋里时,尤氏晚上有些睡不着。不能说自己儿子厚此薄彼,她回王爷府里以后,啥都不缺,除了她老公留给她的,儿子经常送的也不会少。问题在于,本来李敏在府里寒酸的事儿传到外面去对她有利,她也本想着以李敏那个惯来清高的性子,肯定不会向她儿子求助。没有想到,李敏全盘接受了她儿子的救助。
看来她这个儿媳妇,是一点都不按理出牌,这真是把她给愁住了。
喜鹊听见动静,绕过屏风过来问她:“夫人,有事吩咐吗?”
“你让人给我盯着那个尚姑姑。”
喜鹊疑问:怎么不是盯着方嬷嬷?
“方嬷嬷是王爷的人。她再想重用,肯定也不敢把手伸到王爷头上。她是个聪明的,知道分寸。”尤氏牙痒痒地说,接着,问“对了,知道她今天是去哪里了吗?”
“据奴婢打听到的,大少奶奶是去了魏府。”
尤氏马上明白了,冷笑一声:“她倒是不怕死的,那么重的病人都敢接手,而且还不知道这其中底细。王爷肯定没有和她说清楚,这个魏家老四,不比魏老其余那几个孩子。否则,王爷和魏家上下也不会紧张成这样了。”
【167】神助
晚上,徐掌柜从魏府里回来的时候,按照李敏的吩咐,把徐三舅带了过来,同行的有徐有贞。
进屋里前,徐掌柜问守在门口的尚姑姑:“怎样?”
尚姑姑明白他意思,小声说:“王爷送几箱子东西过来,大少奶奶抓了主意,要拿些到外面换点银子。回头,你可能需要亲自跑一趟,问问燕都里哪家当铺好一些。毕竟是王爷送大少奶奶的东西,回头,还得换回来。”
徐掌柜听完先和尚姑姑开始时一样,有些惊讶:“大少奶奶说用王爷的东西去典当?”
“是不是很不像主子会做的事。”尚姑姑有了李敏那番话,沉着地说,“主子是深思熟虑过后作出的决定,王爷的东西,说到底,也是要给王妃用来治家的。大少奶奶这样挪过来用,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的没错。”徐掌柜点了下头,“最主要是,王爷的心在大少奶奶这里。”
女人都是这样的,尤其在古代,在这个家能不能做主,到底是要看男主子的意思。不关钱不钱的事,只看男主子想要扶持谁。
尚姑姑接着对徐掌柜身后的徐三舅徐有贞等打过招呼,请他们进门。
几个人进了门里。李敏在屋里已是在等着他们。
见到徐三舅进来,是自己娘家的长辈,李敏赶紧起身,亲自迎客,下了椅子,道:“三舅。”
徐三舅知道她有孕了,更不敢接受她这个大礼,连忙说:“敏儿赶紧坐着吧。一家子,不需要这样客气。三舅知道你知书达礼,孝敬长辈。而且,王爷会担心——”
听见三舅后面那句话,李敏不行屈膝礼了。人家老人家终究认为自己是平民百姓,怕她老公。平常无所谓,现在她怀着身子,是在这方面是要事事小心,何况府里现在还有个挑剔的婆婆。老公不出声,但是婆婆八成会拿她娘家说话。
让丫鬟给长辈上茶,李敏坐下来的时候,打量了下自己亲人的脸,发现都是瘦了,不由心疼。
接到外甥女注视的目光,徐三舅笑问:“怎么,是不是好久不见,有些惦记三舅了?”
“三舅一路为了敏儿奔波劳累,敏儿内心里感到很愧疚,敏儿到现在,都没有为娘家人做一件事。”
徐三舅和徐有贞听到她这样一说,一时都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要他们说,他们从来没有指望从她这里获得任何好处,可以说,徐家上上下下,都没有这个心思。其二,这都是因为,徐家认为之前亏欠她们母女俩太多,一直没能帮上她们母女。
“敏儿千万不要这样说。”徐三舅道,“敏儿告诉我们做出来的药,可以治好你三舅妈,这可比给我们多少银子金银财宝都要好。有银子都不一定能治好人家的病。是大夫,是药师,最明白这个道理。”
李敏想想,徐三舅这话也没有错。等歇下来的时候,该想想怎么用自己的技术帮徐家重振家业,这才是造福徐家子孙万代的好事,给多少银子,都不如给徐家技术。
接下来,李敏找徐三舅来,肯定是因为有原因的。
徐三舅从徐掌柜里听说了消息,知道她想问什么,怕她不好开口,先抢着说:“敏儿,这个药你知道,制作的时间长。我们抵达燕都的时间刚好不长,先期,要把药厂先建起来。虽然有王爷的人帮忙,用的是以前的屋子进行改造重新整理,所以,在这个方面用的时间比较长。”
“三舅的意思敏儿明白,赶工的话,对药的成效不能保证,其实,这样的法子并不可取。敏儿找三舅来,不是为了催促三舅赶工,而是想对三舅说,不管怎样,药效的保证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切都是白搭。这个药,有个最不好的地方,倘若不纯,引起的副作用可能会更致命。”
徐三舅以前倒没有听到她说这个,本还以为,她催促他们赶工,他们回头日夜赶工就是了,毕竟那条人命不仅是人命而已,而且关系到她的名声,乃至地位身份。
他这个外甥女,当这个王妃,可不是好当的,命运也是十分辛苦,颠簸流离。燕都里的流言蜚语,他们徐家人身处燕都内,肯定早有听说。
“敏儿,三舅是你娘家人,有贞现在也在这,有什么事,倘若你做不好,王爷又有意见,你一定要和三舅及你表哥说,娘家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李敏不觉得自己老公会是那种求人做了事事后又埋怨人的人,不过,徐三舅这话,是提醒,她会记在心里。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皇帝都没有没法做到称心如意,何况其他人。
“三舅的关心,敏儿肯定牢记心上。药厂的事,还是需有三舅挂心。赶工不赶工,敏儿还是那句话,最重要的是保证药效。所以,有劳三舅督工。”
徐三舅起身,点头:“敏儿再有什么事,三舅在药厂没法立马抽开身来见敏儿,敏儿也不需怕。你有贞哥,住在燕都里,你尽管信任他,有什么事让他传话。”
“有贞哥,敏儿肯定信得过。敏儿之前都有想法,想请有贞哥做敏儿幕僚。只是,有贞哥毕竟是男儿,有自己的仕途。敏儿生怕耽误了有贞哥的前程,所以迟迟不敢说。”
徐三舅对此没有声音,回头看了徐有贞一眼。
他是药师,论制药,他懂,要他干活,他懂。其它的,他是一点都不懂。但是,他知道,徐有贞出来参加科举,一举成名,家里人,必定都是不想让徐有贞这些书白读了。家里药师的人才也多,不一定非要少了徐有贞。只是,这个徐有贞也是长孙,未来,势必要继承徐家。因此,徐有贞之前,才屡屡拒绝了朝廷的委任,只在京师里混着,全心全意帮着李敏这个表妹先。
如果,当了李敏的幕僚,能对未来继承徐家有好处的话。
徐有贞听到李敏这个提议,比起徐三舅,是脸上的神情更凝了一下,表现出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犹豫迟疑。
不说李敏,徐三舅和徐掌柜,都看到了他表情吃惊他为什么会犹豫迟疑。难道,正因为李敏说的,男儿有志,拥有自己的仕途,何必为了一个表妹拘束于此。
既然徐有贞不见得要马上回答,徐三舅怕死他们兄妹俩在这里当场难堪了,站起来说:“敏儿,如果没有其它事儿,三舅和你表哥先回去了。”
“行,三舅和表哥忙。”李敏说着吩咐人,提着灯笼送徐三舅他们出门,临行前,还不忘让府里的马车送他们一程到客栈和药厂。
徐三舅和徐有贞走了,徐掌柜没有走。尚姑姑也在屋里。
几个人,仿佛都还在徐有贞那幅犹豫的态度上生疑着。
李敏见状,不免一笑:“徐状元之前屡次都拒绝了朝廷委任,拒绝了皇上,跟着我们都到了燕都来,能让徐状元犹豫的,只剩下一个人。”
其余人听见她这话,才恍然大悟。
肯定是朱隶私底下跟徐有贞说了什么。
为自己表妹干活,和为自己的表妹婿干活,按理说,没有太大区别。非要区别的话,那肯定是为自己妹婿干活好。
一是,如果表妹有事,自己可以在表妹婿面前为表妹说话,可以随时为自己表妹通风报信。反过来,如果单纯为自己表妹干活,未免一是在外面被人说跟个女子干活并且还是躲在自己表妹身后,作为男子是十足没有志气,这对于一个状元郎的名声而言实在有失面子。
其二呢,自己妹婿名气大,跟着妹婿,那肯定是干一番大事业的征兆,对一个立志天下的男子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李敏想到这,真是苦笑的心思都有了。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自己老公抢人,是这样的困难。
徐掌柜因为刚从魏府里回来,一个最大的目的,当然是要向主子先汇报病人的情况。于是,尚姑姑关上屋门。徐掌柜上前,很小声地对李敏说:“大少奶奶,恐怕病人的病情有些——”
余下的声音,泯灭在徐掌柜喉咙里。
李敏听徐掌柜这样一说,却也是意料之中。之前,她去到那里见到病人时,已经早有所料,这将是她到古代以后遇到的第一个最棘手的病人。在于,生不生,死不死。
要是真像齐常在那样,注定是没的救的,反而可以让大夫坦然地告诉病人家属。相反,像这类,像是还有的救,可是救起来十分麻烦,不知道究竟最终能不能救回来的,如果放在现代临床上,倘若病人的家属不太好相处,八成到最后是要变成医疗纠纷了。
聪明的大夫,宛如太医院那群老狐狸,肯定是想尽办法不接手。可是这样做,分明有违医德。所以,不管是不是她丈夫亲自请求她治疗的病人,她李大夫肯定不能见死不救。
接下来,几乎可以说,是看造化了。
“徐掌柜担心的,本妃都知道。”李大夫一面沉眉思索,一面说,“只能说,当大夫能做的事毕竟有限,咋们做大夫的,偶尔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辛苦的,要算代替本妃守在魏府里的公孙先生了。还麻烦徐掌柜,劳苦两趟,今晚在魏府里帮着本妃观察动静,明早上,再给本妃回个信。”
徐掌柜肯定说不怕辛苦,只是看李敏脸上的神色,还真是对眼前的病例没有一点办法的样子了。能做的都做了,药厂赶工出来的粗略药品,李敏肯定也不敢给病人用。所以,只能说,一切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让人送了徐掌柜走,李敏没有马上下去睡,让尚姑姑给她去找了本书来翻着。
尚姑姑本想劝她睡,又想如今她肯定光为魏府的病人病情已经够心烦意乱了,躺下去睡或许更怄气,不如随她自然。
事实也如此,李敏习惯了在遇到棘手的病例时,把自己沉浸在书里面,维持清醒理智的思维。待想的清楚了,不管有没有想出解决的策略,都不会胡思乱想到其它地方去,那么,心境澄明,自然睡得着了。
李大夫晚上下去睡时,倒也早,不到晚上亥时。
尤氏听她睡这样早,而且能睡得着,更是十分吃惊。
李大夫貌似胸有成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病人有事似的。尤氏都觉得这个儿媳妇,不是心肠冷的堪比冰块,那就是,神经大条,一点都不知道事儿轻重。反正,这个魏府的魏老四要救回来,尤氏都觉得很玄。
其实,魏老四这个病,倘若是一开始李敏来接手,可能还好些。凡事,最怕拖。小病小伤能拖成大病重症,况且,魏老四这个伤,从开始就是个蛮严重的伤,再因为没有一个能当场处理的大夫,导致拖延到现在奄奄一息生死关头的时刻。
因此,如果把魏老四治不好的问题,全归咎到李大夫头上,那肯定是不合逻辑不对的。可是,往往那些平常的,不懂医学的百姓们,通常都只会盯着那个最后接手病人的大夫,有什么过错,也只会怪罪到这个大夫头上。
其余的大夫,对此通常更不会出声。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天下能有几个好心人,愿意在别人落难的时候不怕拖累自己而出声呢?何况,大夫这个职业,更讲究名声。
到了第二天早上,魏府病人的病情不旦没有好转,反倒恶化的消息,很快地传遍了燕都上下。
喜鹊大清早,提了早膳的食盒,到了尤氏房里,说:“魏府的四少爷,据说那肚子里,不停地流出血水,像是比昨日更糟糕了。魏府现在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急成了一团。有人说要把去年魏府刚给魏四少爷说的那个新娘子,先接过来冲喜。”
喝了口茶水一口吐到痰盂里,尤氏听见这个消息,像是惊讶地问:“哪个新娘子?”
“夫人之前都没有在燕都,所以去年魏府忙着给四少爷说亲的时候,夫人不在。魏四少爷说的这门亲,刚好是奉公伯府夫人的表亲家里的姑娘,和奉公伯府夫人一样姓林。样子听说长得清秀,样子也机灵,魏府如今的大少奶奶看着很喜欢。”
对于林氏曾氏,尤氏都是有些了解的。听到喜鹊特意省去很多女方貌美的词语,直接定义在机灵上,可想而知这门亲事是怎么回事了。八成男女双方彼此都没有见过面。不过这有什么奇怪的。在这个古代,年轻人之间的婚事,大都是父母长辈给定的,年轻人自己没有什么选择。
尤氏不由嘴角微弯,溢出了一声笑意:“这下可好了。魏府那位大少奶奶,打错了算盘。当然,四少爷,去年都还好好的,谁能想到今年会变成这样。又有谁想到,神医会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招牌。”
喜鹊听着尤氏的话,突然想到的是,李敏可从来不喜欢被人叫做神医。当然,这话她可不敢提醒尤氏。
“本妃看看,今早厨房给本妃准备了什么了?”尤氏今早心情看起来不错,伸长了脖子眺望桌上的早膳,流露出了好些兴致。
底下房里的两个小丫鬟,已经先把食盒打开之后,端出里面的早膳,摆放到了大理石桌上。
见到是一碗莲子粥,配了点小菜,花生,咸菜,有两个玉米馒头,没有其它了。
这真的不是一丁点儿的清淡。尤氏看着这一桌子只有粥和馒头的东西,没有说话。
喜鹊和两个丫鬟更是大气不敢出。
“厨房里换了庖子吗?”尤氏终于开了口,问,脸上尽量保持住一股镇定自若。
“昨日,王爷回府以后,特别把厨房里的人,包括管理厨房的张婆子,都叫过去说话了。奴婢不敢靠近去打听王爷吩咐了厨房什么。只知道,张婆子好像对奴婢说了,以后厨房的事,包括张婆子,都是归大少奶奶管。王爷说的。”喜鹊说到后面越说越小声。
吃清淡,尤氏懂。之前在京师被皇后当面讽刺了一回之后,她真的很努力地在这方面改进自己了。
可是,这个儿媳妇回来以后,是不是第一天为了显示出自己才是这个王爷府女主子的威信,越来越过分了,叫她吃白粥咸菜馒头,不是想饿死她吗?!
“本妃胃口不好,先端下去吧。”尤氏感觉今早好不容易不错的心情突然间都被一扫而光了,气愤至极,对喜鹊说,“本妃要出门一趟,可能要去奉公伯府,亲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去慰问不行。你给本妃备个车。”
“是,夫人。”
没会儿,关于夫人不满意大少奶奶给夫人准备的早膳,一气之下夫人自己出门去找吃的了的消息,传遍了王爷府。自然,传到了刚起床的李敏耳朵里。
尚姑姑叹气。
李敏哪可能刁难自己婆婆,更不可能像尤氏说的,想要饿死尤氏了。只不过,尤氏回了燕都以后,为防止旧病复发,饮食上肯定是要继续注意的。据李敏回来后了解,婆婆回燕都后的饮食,又是老毛病了,或许食量上尤氏懂得克制了,可是让厨房做的东西,腥的,肥的,辣的,没有一样少。
儿媳妇难做。最难做的是,为婆婆做好事,必须做反而要被婆婆骂的好事。最好做的儿媳妇是什么,当然是无条件无限度地讨好自己婆婆。可是这样做,要违背良心。李敏肯定不这样做,这不是聪明儿媳妇的做法。她要对得起信任自己的老公。
尤氏到了奉公伯府,奉公伯府的管家出来迎接她,说:“伯夫人说,靖王妃来的正好,大家都想问问靖王妃关于隶王妃的事。”
看来,魏府老四病重的事儿,有人开始想着找责任人了。
尤氏走进伯府里,远远的,能听见秦氏的大嗓门。
这个魏家老二的媳妇,从来是最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种。也不知道,那个时候魏府怎么给自己儿子找了个这样的媳妇。
可见的,像魏府这样上上下下男人都是在军队里打仗的,不见得娶的媳妇能有多爽快。男人打仗,女人终究是在府里持家。在宅子里呆久了的女人,除了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来打发日子,还能怎样。
唯一,魏老的老婆魏夫人,真正称得上大气的,却英年早逝。尤氏联想到这儿,不知觉地为早逝的魏夫人感到可怜。
秦氏能嚷什么,还不是嚷着:“不知道怎么给我们家老四治的,本来剩半条命,现在连半条命都没了。问是怎么回事,要是普通的大夫能回个话,她倒好,占着王妃的身份,什么都不说。是,她是大,比这个北燕燕都里哪个身份都大。”
众人都知道秦氏那张大嘴巴是没有脑袋的,都不敢跟着起哄,正如秦氏说的,李敏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谁敢声张。
席中不知哪家的小媳妇,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秦氏和魏家,因为要知道,现在魏家里的女主子大少奶奶曾氏都来了,小小声跟起了秦氏的话说:“只听说,在京师的时候,太后娘娘发话,她都不听的。或许,人家真有不听的本事。”
“怎么不说,她是没有治好太后娘娘的病,一路只好跟着王爷躲到了北燕。”秦氏真是快言快语,抓住什么说什么,不留任何余地。
尤氏站在屋外的走廊里,闻声都不得不一笑,想有这个秦氏在,李敏必定得被泼的浑身不是人。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到处是要树敌人的。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在北燕。谁让李敏想当个好大夫,真以为自己是神了吗?
人嘛,做事还是龌龊点好,这样那些龌龊的人,心里才舒坦,才不会找你麻烦。
管家进门里先通报,林氏的花厅里坐的所有夫人小姐,急忙起身,齐齐排成了一列。秦氏站在了曾氏后面问:尤氏来做什么?
是听之前刚去过王爷府拜访的林氏提过,说尤氏对自己儿媳妇有多么多么的好。
秦氏当然有些担心了,刚才自己说李敏那些坏话,尤氏听了,会不会对她发难。
只见尤氏踏进门里以后,对所有人面带微笑,看不出有半点生气的心情。
众夫人小姐行了礼。尤氏说免礼。
林氏让出了主位,给尤氏坐。
尤氏坐下,说:“各位夫人,姑娘们,本妃来这儿,只是来串串亲戚的门,大家有什么话继续聊。”
一句话,让席坐里,之前和尤氏接触过的人,都不免露出惊异,只想,以前心高气盛的尤氏,可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姿态。
林氏由于之前与变化后的尤氏接触过了,看起来不见惊讶,与尤氏很快熟络地攀谈了起来。
“本妃也是消息落后了,刚才听人家说,魏府里四少爷的新娘子,是伯夫人的表侄女。”
听到尤氏神情凝重地说出这样类似体贴的话,林氏不由心头一热,感伤地说:“不,是我不好,之前,该先和靖王妃说一声的,有关这门亲事,已经是去年定下的,结果给忘了。要不是如今突然四少爷遭遇了飞来横祸,新娘子过门,是在下月。”
“那岂不是——”
“是啊。”林氏说完这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尤氏从她犹豫的目光里,能望到了厅里角落里搬了张小凳子挨在门口坐着的一个小姑娘。看其虽然身形娇小,但那个年纪,应该也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看来那个姑娘是林氏的表侄女,要嫁魏家老四的人。
可怜归可怜。曾氏和秦氏现在会出现在伯公府这里,显而易见,喜鹊今早说的,魏府里要给老四冲喜的事,应该是真的了。
尤氏就此并不表态。
林氏本还寄望尤氏可怜他们是自家亲戚,说些话,来堵曾氏她们的嘴。可是,仔细想,魏家对于护国公是那么的重要,想必朱隶听说了以后,肯定也是要让他们家牺牲这个女儿的了。
说来说去,最可恨的是,明明老四可以活下来的,都是被那个初来乍到妄图出风头的隶王妃给治坏了。
林氏恨恨地想。
尤氏看了眼林氏的表情,可想而知,那个坐在角落里本来意图嫁入魏府里享受风光的林姑娘,会是一样对李敏恨之入骨了。
大夫给人治病,从来如此。病人家属不会听大夫如何解释专业问题,只会看病人究竟有没有治好,来判断大夫对不对。
做大夫的,免不了这个冤屈。
想当初,李敏曾经问过自己祖父为什么当医生。祖父说:大夫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职业。不要看着一些老大夫如今受人尊敬,但是,说不定第二天照样会被人砸了招牌。做大夫是高风险职业。因为大夫不是神,治不好所有人的病。可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明知山有虎偏往山中行。
对医学没有热忱的人,千万不要做大夫。因为做大夫实际上是要受委屈的。
后来李敏每次在行医中遭遇到困境的时候,都会想到祖父说的这话。祖父的话概括起来,很简单:平常心。
做大夫要有一颗平常心,既能接受成功,也能接受失败。
王爷府以外,燕都里四处传散开来的消息,一一传回到了王爷府里。尚姑姑心里焦急。只听说朱隶今早上出城,是赶着去驻军看部队去了。好像根本都不管魏府里病人和李敏的事了。
尚姑姑都不得想,朱隶这个姑爷,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做的不好。这时候,理应是该出面挺一挺老婆的时候。但是,朱隶要怎么挺?
毕竟魏老四还没有死,这会儿挺老婆,怎么挺都不对。
只见徐掌柜今早上都没有从魏府回来报信了,不知道那个魏府的病人是不是快死了。尚姑姑愁的要死,要是魏府的人一气之下跑到王爷府来质问,朱隶不在,李敏一个人该怎么办。
“大少奶奶。”方嬷嬷终于忙完给李敏做衣服的事,进来对李敏请示说,“大少奶奶刚来燕都,今儿天气刚好,大少奶奶要不要让老奴陪着,在城里逛逛。大少奶奶不知道,南门的梅花,开的可漂亮了。”
感情,是她老公怕她受委屈了,让方嬷嬷带她去逛街调节心情。
李敏闻言,淡淡地笑了笑,摇头。老公的好意她收到了,但是不行。作为大夫,要有点职业医德。说是去散心,但是,肯定魏府的人都盯着她呢。这个时候病人都半死不活的了,你做大夫的居然有这个心思去散心,分明是刺激病人家属。
老公没当过大夫不懂这些,她当大夫多少年了,可是一定要懂的。
方嬷嬷和尚姑姑接下来,只看她精神尚可,好像并没有多么忧心忧愁的样子,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安慰她好像都不对。
李敏就此打发她们两个:“既来之则安之。对了,尚姑姑,你帮我去城门口看看,本妃之前听说,兰燕去接春梅他们,理应今日是该到了。”
尚姑姑记起这回事来,连忙激动地答好。之后,坐了府里的轿子,到城门接人去了。
天气今天看起来是比昨天要好。兰燕去接春梅和小李子,王婆子,是日夜兼程,不敢耽搁。小李子骑快马。兰燕赶车。最辛苦的,反倒是春梅和王婆子,一个受伤后身体还在养伤,一个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可是每个人都咬牙坚持着。除了赶着去见亲人家人以外,更重要的是,生怕皇帝的部队发现了她们,再拿她们来要挟李敏。
终于赶到了传说中的燕都,在城门口,春梅看见了奉行李敏命令来接她的尚姑姑,而王婆子见到了自己儿子大山。
大山自从随护国公到了燕都以后,得到了护国公的重赏,随之,在燕都里暂时找个地方安置了下来。自己在山里的那个家,八成被皇帝抄了,他和母亲是暂时回不去了。
不管怎样,能看到自己母亲安全到达燕都,大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急急忙忙的,要拉母亲去看新家。
王婆子却一把拉住了儿子的手,问:“你现在,不帮隶王妃干活了吗?”王婆子不是傻子,早怀疑李敏的身份,后来在路上,听了证实了李敏高贵的身份,改称李敏为隶王妃。
大山没有想到母亲居然还关心李敏,说:“娘,隶王妃有许多人跟随,哪里是可以轮到我们侍候的人。”
王婆子一想儿子这话没有错,只得叹气。
尚姑姑和春梅一起坐着轿子到王爷府,路上告诉了春梅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
春梅只听到念夏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的消息,只差没有从眼眶里涌出泪花来。这个消息,她也不是现在才听尚姑姑说起,之前在路上都听说了,只是,怎么想,都不由悲从中来。
那会儿,她都还想着,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没有想到,结果,自己平安无事,反而是念夏出了事。
“王大哥——”春梅不敢往下说。
“王德胜现在是在大少奶奶的药厂里帮忙。他应该是知道念夏的事。”尚姑姑说这话时想,要不是因为出了魏府这茬儿,恐怕王德胜恐怕对李敏请辞独自去找念夏了。回头,尚姑姑看着春梅:“孟旗主,好像有留意过你什么时候回来。”
春梅小心地咬了咬嘴唇,道:“念夏姐姐现在都下落不明,我这个做妹子的,怎能独自偷乐自己的幸运?”
尚姑姑对此无话。
到了王爷府,小李子提了个包袱,和春梅一块,先去李敏房里拜见主子。
李敏看见他们两个,连忙先说一声:“不用跪了。”
小李子知道她是担心春梅的伤未好的缘故,也就带头没跪。
李敏仔细打量了春梅的脸色,随之,富含深意地点了头,对尚姑姑说:“她如今需要增补营养了。你按照本妃先前吩咐的,让厨房给她煲点汤。苦力的活儿,先不要忙着安排她做,让她先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老奴都知道了,大少奶奶。”尚姑姑答应一声,接着带春梅走。
春梅一步三回头,她本想来到之后马上投入工作的,只觉得欠所有人都太多了。哪里知道到了这里,李敏让她先休养了。
尚姑姑见状,忙在她手腕上拽了一把:“傻丫头,不知道大少奶奶急着要问小李子吗?”
春梅一个激灵,回了神,随尚姑姑走出屋门之后,把两扇门小心关上。
屋里,只剩下小李子了,李敏肃起了脸色,道:“你主子让人特意给本妃送的信,本妃收到了。”
小李子跪了下来,说:“大少奶奶是个明白人,知道奴才主子并无危害大少奶奶的心思。”
八爷嘛,不管是八爷三爷,上至皇上,下至皇帝的所有儿子孙子,都是一样的,利益至上。她之所以愿意接受那个老八的信,只是为了一个原因,那就是那封信里所提及的东西。
“你主子说,有东西想进献给本妃。”
“是的,奴才已经帮大少奶奶带过来了。”说着,小李子解开了自己背上的包袱,放到了地上,把包裹在外面的一层层布揭开,只见里面露出的东西是——
李敏一看,一双眼睛全眯了起来。
小李子没有忘记留意她那乍见时脸上闪过的别样表情,以及她如今放在扶手上微抖的手指,心里头不禁想,自己主子真厉害,这样都能猜到,天下只有隶王妃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八爷给她送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原来,是一个背包。
不仅仅是个背包而已,是李敏以前所在的时代的登山包。李敏刚看见在古代竟然能看见现代的东西,心里面的震惊当然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她这是魂穿,可是,她的登山包,怎么会跑到古代来了。
是她的登山包吗?
看起来是几乎和她在现代出车祸时带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外表。
要知道这个登山包是不是她现代的那个,很简单,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包里带的东西。
小李子不用她开口,只看她表情,立马殷勤地把登山包抱了起来,摆放到她旁边的大理石桌上。
吸口气,李敏平复住心跳,伸出的手,触摸到包的外表,感觉到是真实的触感,不是做梦。而这一摸的刹那,仿佛把她的回忆,都带回到了现代。只觉得摸着登山包边角上一块磨损的地方,与她记忆中现代那个登山包破损的位置一模一样。
“里面的东西,奴才主子说了,不敢动。”小李子见她像是要打开这个包了,赶紧先说。
李敏听着这话,不禁失笑。想古人的智慧真是了得。这个拉链的装置,在大明王朝,是没有的。可是,人家八爷就知道研究的出来,怎么拉开。
她的手指摸到了拉链,拉开了主格,里面,三本书,听诊器,药,注射器,野战部队用的简易手术包,都在,全都和她在现代的那个登山包一个样。
震惊,只是一会儿,李敏很快想到了什么,手指往包里掏,掏出了一个塑料盒,这里面,放了几支救命的药剂。
“有救了。”
小李子站在她跟前,一开始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听她再重复一声时,联想到了之前路上尚姑姑说的魏府的事,一下子明了。一双漆黑熠熠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盒子上。
或许,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怎么用,但是,他知道,李敏知道怎么用。
一切,像是天注定的。他主子,这是顺应了天意,才把这宝贵的东西送过来。
小李子就此咧开白牙,退一步,冲李敏拱手:“奴才恭喜王妃。”
李敏转头,对他这道恭喜眯了下眼。应该说,很快,京师里那个老八,会知道这些消息了。到时候,那个老八,会怎么想呢?真是会恭喜她?
魏府里
大清早到时候,魏家几个兄弟已经凑着脑袋紧张商议。在持久得不到魏老的任何答复之后,魏家老大和老三出了门。
【168】各有各的算盘
奉公伯府里,尤氏吃了伯爵府里的点心花茶,感觉心里闷的这口气,终于舒缓出来了。
到底,白粥咸菜不适合她。像她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可以经常吃白粥咸菜。为了健康,也不行。她儿媳妇,分明是想变着法子折磨她,让她就范。
不过没有关系,现在她回到燕都了,在燕都,她有自己的财产,出外想吃什么,完全不需要儿媳妇儿子做主,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现在麻烦的应该是她儿媳妇,舆论如今一面倒。她这个婆婆都没有怎么出手呢,是李敏自己先倒了。
尤氏啜着伯爵府里名贵的花茶,眉梢间喜不自禁地悄悄扬起一截。
他人却只知道,在她面前貌似议论李敏,她这个做婆婆的也没有任何表示,不帮衬自己儿媳妇为李敏说话,但是,也不见得会和其他人说儿媳妇的不是。
李敏在王爷府里,接到消息说自己婆婆到伯爵府里蹭吃的去了。
“是,是这么说的。”尚姑姑把从外头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李敏,“夫人坐的马车,直奔奉公伯府。”
为什么是伯爵府,不是宁远侯府?之前,两个夫人是一块来王爷府拜见尤氏。好像,对这两个夫人的态度,没有明显的区别。
对此,尚姑姑细声说出在王爷府里打听到的消息:“大少奶奶,貌似是喜鹊给夫人探听到了消息。”
“什么消息?”李敏沉着地曼声问。
“说是,伯夫人给魏府的四少爷牵的红线,把自己的表侄女,有意说给了魏府的四少爷。”
接下来的事儿,李敏不需要多想,都可以猜到怎么回事了。魏家与林家这门亲事,去年订下的,城里人知道的都不少。唯独他们这些刚回燕都的不知情,很正常的事儿。所以,这个魏家的曾氏跑到伯爵府里去,肯定是做了魏家的代表,去和林家讨新娘子准备给老四冲喜了。
问题在于,不是所有人,都像她李敏当初那样心胸阔达想的开,嫁个死人都能无所谓的。应该说,一般姑娘家,大体肯定是更像她那妹妹李莹,在这个节骨眼上打起了退堂鼓,死活是不会愿意嫁过去当寡妇的。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林家和林家妹子这个心情。
林家同意不同意?有奉公伯府撑腰的林家,能拒绝魏家吗?如果拒绝不了,林家岂不是要恨死她李敏了?
难怪她婆婆一早奔去奉公伯府,因为吃了白粥咸菜,一肚子气,不跑到奉公伯府找同仇敌忾的人能行吗?说她婆婆心胸狭窄真的是有一些。为了白粥和咸菜,需要找同盟。
李敏沉思了片刻,说:“等会儿备了马车,本妃要去魏府看病人。夫人要是回来了,按照之前本妃安排的,让厨房按时给夫人送午膳,夫人吃不吃,那是夫人的事,我们要做的,必须做好了。”
尚姑姑明白她这个意思,点了头,却生怕她这会儿去魏府看病人不妥,劝着说:“不如等徐掌柜回来,再听听徐掌柜的话?”
李敏抬眉,底下尖锐的眸光射到了尚姑姑脸上:“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难道本妃可以因为别人的话,对该救助的病人见死不救吗?”
尚姑姑身体一凛,没了话声。
李敏却能看出她心里那份委屈,稍软了口气说:“本妃知道你是关心爱护主子,但是,不要忘了你主子是什么行当,做大夫这个行当,本身就是充满风险的。你们跟了本妃,做这些救人的事儿,心中当是委屈。本妃慰劳你们这种委屈。”
“奴婢不委屈。”尚姑姑心头忍不住一热,抬头说,“奴婢只怕大少奶奶委屈了。大少奶奶那份真挚为人的好心,不是什么人都能懂的。”
“你说得对,不是什么人都能懂的。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人都不懂。你,不就很懂本妃吗?”
尚姑姑愣了下之后,抬头看到李敏嘴角上挂的那抹悠然的笑颜,不由一下子跟着破涕而笑。主子看的那么开,自己反倒像个自怨自艾的小媳妇,实乃不该,会拖主子的后腿的。
“让小李子备车吧。你们都不用跟去了,让小李子驾车送本妃到魏府。”李敏吩咐。
小李子接到命令之后,立马张罗马车去了。
春梅在院子里听说了消息,实在坐不住,跑去了小李子那,说:“我躲在车后面,跟大少奶奶过去,有什么事儿,帮你们回府里通风报信也好。”
“大少奶奶让你修养,你跑出来,不怕被大少奶奶骂死,也得替我担心一下,免得我被某个人揍死吧?”小李子一手拉着拉车的马,笑眯眯地转回头对她说。
“谁能揍死你?”春梅一听他这话给愣着。
“还能有谁?”小李子对她摇头又叹气,“还不就是那个,尚姑姑说的,三番两次私底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男人。”
春梅听见男人这个词,立马闹了个大红脸,脸蓦然红得像猴子屁股似的,粉拳握起,欲砸到小李子脸上。
恐怕,如今她和他之间的笑话,王爷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没影的事儿,你就听人家胡风乱语,小李子,你什么时候脑子都糊涂成这样了,亏我以前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春梅恼恼羞羞地说。
小李子忽然对她嘘一声。
“嘘什么嘘?”春梅瞪着白眼道,态势大有那种本姑娘不怕你吓唬的气势。
小李子无奈地要死,只得指了下她身后,紧接对她身后的男人说:“孟旗主,奴才这会儿要去送大少奶奶出门,没事的话,奴才这就驾马车走了。”
“嗯,你去吧。”站在春梅后面的孟浩明,沉吟道。
春梅全身突然变成了冰棍,站在那儿腰板挺的直直的,一动都不敢动。
天气,今天其实还好,风不是很大,可是,气温当然比起京师,关外的气温比气温低的多。尚姑姑叮嘱她加穿了几件褙子棉袄,她全身裹的像是个小圆球一样。站在院子里还是有点冷的。可是,如今,他站在她背后宛如是一面墙壁,抵挡住了寒意。她的背部忽然间出了汗,一层很热的汗。
“冷吗?”孟浩明见她纤细的肩头貌似哆嗦了下,不免埋怨一声,“你不是伤没有好吗?不在屋里休息,跑到院子里做什么?别看太阳暖和,可是,这里的天气是不比关内的。关内怎么冷,都没有关外冷。”
春梅只觉听见他的声音都能脸上冒火。更何况,他的指责的声音看似很让人恼火,实际上句句都是因为关心她。
这样的关心,对她春梅来说,除了李敏给她的以外,他是第一个对她这样好的男人,以前从来她都没有遇到过。
看她没有动的样子,孟浩明说完,马上后悔了,后悔自己说重话了,软和了嗓音说:“我带你回屋,看看你屋里暖和不暖和?”
屋里不暖和,怎么样?
“烧的炭不够的话,我让我府里的人送来。”
他后面那句话,突然像盆冷水,浇到了她头顶上。春梅顿然觉得,是比天寒地冻的冰水还要冷,直冷到她心里头去。
她是什么?一个奴婢,什么都不是。
他是什么?部队的军官,对她来说,就是大人,已经上升到贵族的阶级上了,试问一个奴才和一个贵族之间能有什么?
哪怕他看中了她,以她身份,只能给他当个小妾,不,不知道,连妾的身份都有没有。
原来是这样,所以之前无论是念夏,或是其他人拿这事像是高兴地调侃她时,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她和他之间,永远不能做到像念夏和王德胜那样。
念夏和王德胜,叫做门当户对,犹如,她的主子,王爷王妃一样。否则,什么都不是了。她春梅又不是个好高骛远的,根本从来没有想过攀结富贵。最好的,当然是像念夏这样,找个和自己一样的,一辈子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哪怕是辛苦一些,可心里过的踏实。
孟浩明伸出的双手,刚想按在她肩头上时,她忽然转过身来,冲他低头屈膝,好像在他面前忽然矮了一截去。这一截,突然间让人感觉,她在他面前忽然遥远了。
怔了一下,孟浩明没有回过神之前,只听她声音说:“奴婢这就回屋去了。这是在王爷府里。孟旗主如果关心王爷府里的一个奴婢,难免会被人猜疑和说闲话,奴婢生怕会让人误会和污了旗主的名声。还望旗主自重。”
说完这话,她一溜小步,速度快而稳,擦过他身边。
孟浩明真正回过神来时,转过身,只见她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子的尽头。那一刻,他空空的手掌心什么都没有抓住,这不由让他皱紧了双眉。
她回来了,平安地回来了,不是比什么都好的事吗?原先以为,在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阻碍,最险峻的危机,都已经度过去了。结果,好像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人家姑娘根本不是这样想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儿?
马车备好在门口。李敏坐着轿子到了门口,再出了轿子转乘马车。尚姑姑跟在她身后,一路念叨着:“要不,老奴陪大少奶奶去。小李子刚回来,恐怕不熟悉情况——”
“府里没有人留着怎么能行?方嬷嬷这两天,都忙着给王爷出门去跑事儿。春梅刚回来,她的伤没有好,总得有人看着注意着。本妃这是信任你,才出门时把府里留给你照料。”李敏两句话打断尚姑姑的话。
尚姑姑只得退了一步,送她上车,同时,对驾车送她去的小李子交代:“徐掌柜在魏府,据说公孙先生一直都在魏府没有走。有什么事儿,你一定要和他们两个商量。”
小李子眯了下眼,听尚姑姑的这个语气,莫非还生怕魏府里有人想打人?
上了车,李敏没有犹豫,立马下令出发。
扬起马鞭的小李子一甩鞭子,马车急速前进。
魏府离王爷府并不远,大概半炷香的时间即可到。
奉公伯府,宁远侯府等,都有人在王爷府和魏府门前派人盯着。很快的,李敏再次到魏府的消息,传到了各处。
“王爷没有去。”奉公伯府负责盯梢魏府的小厮,到了林氏的面前汇报消息。
林氏心想,这个李敏好大的胆子,莫非真以为自己是护国公的老婆,在这个燕都里马上可以变成为所欲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女人吗?女人的话,在这个社会里,私底下对男人说说还可以,想真把自己当回事儿,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知死活!
不止林氏,在场一样听说了消息的曾氏和秦氏,一样的气愤不已。
秦氏骂着:“大嫂,隶王妃是把我们魏府的老四当什么了?当屠宰的猪吗?”
不可否认,秦氏说话是粗了些,但是每一句都直戳中人心头的痛点。曾氏肯定是坐不住了。李敏想要弄死老四,也得等她先把林家的女孩子弄进魏府给老四当媳妇。这可是她在魏府里树立女主子威信的最好时机。要知道,之前魏老对她这个大儿媳妇办的每一件事,看起来都不是很满意。魏老嘴里没有怎么说,可她曾氏能看出来,魏老或许有意想扶持其他人。
那可绝对不行!
现在,只有赶着把林家姑娘弄进魏府,等老四死了以后,所有魏府人,都会为她的高瞻远瞩点赞。
“伯夫人。”理清了思路,行动派的曾氏马上站了起来,说,“夫人都听见我们府里出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我这得回府去了。婚礼的具体事宜,我会把管家留在这里,他会具体和夫人说。还望夫人赶紧和林家协商,把这个婚事,看今明两日给办了。我们魏家是为了大明,为了北燕,为了所有燕都的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孙子弟。想必这桩婚事,全城所有人都会赞美。夫人和林家,都会支持我们魏府的。”
耳听曾氏这番话,压根儿是单方面拍板了冲喜这回事儿,而且,不忘拿全城百姓来威胁恫吓奉公伯府和林家。林氏心头气,却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不好。魏府那个面子是要给的。但是,曾氏可不要以为,他们奉公伯府和林家是好欺负的。再怎么说,他们是护国公的亲戚。
林氏没有作声,说好,或是不好。
曾氏为了以防意外,仔细叮嘱了留在这里议事的管家,接着,和秦氏一起,急匆匆赶回魏府去了。
林家的姑娘,要给魏老四冲喜那个小姑娘,见到魏府的人一走,马上一脸委屈地奔到林氏面前哭诉了:“姑妈——”
“别哭,别哭!”林氏最后那句恼火地吼了出来。
由于这对姑侄,是躲在了旁边的小屋子里说话,只有挨着那屋子墙根的尤氏能听见林氏这句吼,尤氏眉毛不禁一挑:这下可好,某人要被逼急了。好戏接连上台。
林氏让表侄女不要哭,心里面,却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主意。魏府的面子是要的,如果单方面毁约的话,生怕魏府不高兴一状告到了朱隶面前。而说句实话,他们和护国公虽然是亲家,但是和护国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魏府的人与护国公的关系亲近。
八成,朱隶会帮着护国公也不会帮着林家。
到时候倘若朱隶真的放话,他们家姑娘只能任劳任怨认命地过去当寡妇了。所以,肯定是不能走这样一条死胡同的路的。
要怎么办,才能破这个困局。
“夫人。”守在门口的婆子,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贴在林氏耳边说了句话。
林氏一听,像是有些诧异,接着,眉头虽然皱了皱,却也点头:“请靖王妃过来。”
就此,尤氏从隔壁走了过来,几步之遥而已。
林氏请了尤氏坐。林家姑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旁边呆立着。
尤氏扫过她们两人脸上茫然惶然的表情,心里头不得不佩服起了京师里的王氏。想当初,她儿子死了,谁也不愿意嫁,包括那个李家的三小姐李莹。王氏真是厉害,能从死胡同里想出了代嫁的法子,把自己不待见的继女,代替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寡妇。当然,这前提条件当然是得有这样一个像李敏一样愿意当冤大头的人选。
“伯夫人可得想好了。”尤氏说,“倘若,身边没有个合适的,可以与林姑娘的身份相当可以让魏府觉得能接受的人选,魏府恐怕还是有一肚子怨气。”
只见林氏和那林姑娘,一听到尤氏说的代嫁这个建议,已经马上望到了曙光,死命是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至于尤氏后面说的危机,什么都听不见了。林氏冷哼一声说:“魏府的人心狠手辣,让人家家里纯净的好姑娘去当寡妇,还想求得什么好媳妇?简直是笑话!”
尤氏听见林氏这话心里头不免添堵,想起当初那时候自己儿子遭遇到的,林氏这话好像也在说她不知好歹一样。
当林氏继续往下说:“我林氏难道还会不知道魏府那个大少奶奶心里头打的如意算盘吗?她哪里是为了魏府里的老四,而只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和魏老头怄一口气罢了。我们家姑娘,断然是不可以去当这个冤大头的。”
尤氏心里面抒了口气。她那年头为了自己儿子争,和曾氏不单纯的动机完全不一样。
林家姑娘只惦记谁给自己代嫁,问林氏:“姑妈,有人愿意吗?”
“傻子,哪有不愿意的?”林氏对此一点都不担心,找个奴婢,当作是自己家的养女,发配到魏府里为魏老四守寡,林氏都觉得这是便宜了魏府。
在曾氏与秦氏赶着回魏府的时候,李敏先到了魏府里。小李子给她拎着个药箱,尾随在她身后。
主仆两人踏进魏府时,没有人到门前迎接。只有府里留守的三媳妇云氏,在乍听她到了魏府的消息后,急急忙忙带了丫鬟跑到前门,结果到了老四养病的院子才给遇上了。
“妾身给隶王妃请安。”云氏给李敏福身的时候,整个身子都挡在了李敏面前,阻拦李敏的意图清晰可见。
李敏眯着眼睛睨了她一眼,道:“三夫人不需要客气。本妃只是来魏府尽做大夫的责任,来看看病人,没有其它。”
当这一句没有其它,不仅没有让云氏松口气,反而是精神都绷紧了。
这怎么成呢?
昨晚上,他们家老四都病成那样了,本来不好的身体被李敏一折腾,更惨了,那口气不知道能不能挺到明天。
“妾身对隶王妃对于我们家病人个关心,心怀感激。妾身代替我们家老四,给隶王妃叩恩了。”说罢,云氏来个先礼后兵,跪了下来,对李敏要一个叩头。
在李敏眼里,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说是为了病人来,实际上,说起来,这个病人能不能治好,关系的还有她李敏今后的声誉以及她老公的声誉,他们夫妇以后在北燕的立足地,都在此一举了。否则,她李敏为什么冒着危险,还是必须来一趟。
这个病人是必须救下来的,虽然没有人对她李敏说过这个病人对谁谁谁有多重要,但是,她李敏能看得出来,从昨天,一屋子大大小小都在这里等着她,就知道,这个病人在这个府里恐怕有着非同小可的地位关系。
“三夫人请起。”李敏冷声道,“本妃答应了魏军师,答应了王爷,必定要把四少爷的伤治好。本妃答应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隶王妃此言差矣。隶王妃昨日已给我们家老四治过伤,可是我们家老四,伤情都没有好转,隶王妃如何解说?”
后面传来的激昂的声音,宛如兴师问罪的口气,不无意外,正是赶回来的曾氏和秦氏发出来的。
两个女人,像是雄赳赳的战斗机,径直冲进了院子里,只差没有对着李敏当众叉腰骂街。
李敏回头,扫过这两个人一眼。俨然,这府里,至少眼前这三兄弟的媳妇,都结成了一个同盟,要阻止她再进一步给魏老四治伤的。
虽然对她们其中每一个作出这个决定的动机李敏并不清楚,可是,不管怎样,李大夫肯定不会接受这个结局。
“本妃只知道,如今没有大夫愿意接受魏四少爷这个病人,倘若,没有大夫愿意给魏四少爷治伤了,而你们,却一意阻止本妃给魏四少爷治伤,莫非你们是情愿眼睁睁看着让魏四少爷死吗?”
三个女子脸色顿然骤变。秦氏张口大骂:“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告诉你,隶王妃,你不过是刚到燕都,你都不是这里的人,能知道什么!”
李敏冷冷的目光打到秦氏嚣张的嘴巴上。
秦氏昂着头,与李敏瞪着。
李敏一声冷笑:“倘若你们耽误了本妃给魏四少爷治伤,魏四少爷死了的话,责任可都是在你们头上。”
“那也得你能治好我们老四的伤,你能吗?!”
小李子跟在李敏后头,本来替李敏捏了把汗的,因为眼看这个府里真如尚姑姑担忧的好像真想打李敏一样,而李敏如果不能进去屋里给病人治伤,那么,到头来病人死了,还不是得怨回李敏和朱隶头上。现在,听秦氏受到李敏怂恿冒出这句话,小李子心里都得乐了。
李敏嘴角微微弯了弯:“话可是你亲口说的,二夫人。本妃能治好四少爷的伤。到时候,二夫人,与其他夫人,是不是当面给本妃磕头道歉?”
为此,曾氏和云氏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拉住秦氏。秦氏一口直接喷了出去:“当然了,只要你能治好我们老四的伤,我们认输!你能吗?!”
“本妃能不能,你们总得让本妃进屋里试试吧。”
“那你进去!”
秦氏破了这句口,李敏抓住这个机会,马上擦过她们三个身边,径直进了病人所在的屋里。秦氏在原地站着,是一时都傻住了: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哎呀,你——”曾氏气的要死,恨铁不成钢的,直瞪起了老二媳妇。
云氏除了叹气只能叹气,袖子拂打膝盖头上的土,自己刚完全是白跪了。不过话说回来,恐怕没有曾氏和秦氏来,没有秦氏说漏了嘴,恐怕,李敏也肯定能闯过她这关进去给病人治伤。
这该是多么可怕的毅力。
云氏微微眨了眨眼,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进了屋里,李敏一扫屋内,只见只有徐掌柜和一个军医在屋内守着病人,问道:“公孙先生呢?”
徐掌柜见到她来,当然很是吃惊,道:“大少奶奶怎么来了?”说着,愁了眉说:“公孙先生一早上,有事出去了,把病人委托给了我。”
公孙出去了?李敏仔细嚼着这句话里的意思。一路上过来,她是没有忘记留意,魏府里,昨天她见过的那魏家几兄弟,好像都不见人影。本来,几个女人都出面来拦她了,那几兄弟,哪怕先是在后面躲着,但是在看见女人拦不住她的时候,理应该跟着出面,可是没有。说明,都是不在府里了?
李敏走到病人床前,仔细听取徐掌柜和军医做的汇报。
“昨晚和大少奶奶说了病人的渗液较多以后,大少奶奶教我们给病人清洗。我们按照大少奶奶说的做了,如今,伤口出来的液体比较清澈,没有昨晚上那么多血水和脓液了。只是,病人发起高烧说胡话。”
“术后最怕发生感染,由于没有抗生素的关系,很难以控制住感染。中药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可是病人伤在了肠道,没有办法服药。只能依靠静脉输入。”
李敏的话,照常徐掌柜和军医他们,只能是听懂一半,另一半听的一知半解,但是,只要有这个一知半解,都足以支撑起他们对李敏的信心。最怕的是,李敏什么都不说的时候。
如今听李敏终于愿意开口,徐掌柜不由欣喜,以他跟着李敏的经验,知道,李敏肯定有什么好主意治好病人的伤了。
李敏其实并没有在拿到小李子送来的东西后马上行动,原因在于,她必须琢磨这个登山包是什么时候穿来的。如果是,跟着她在几个月前穿来的话,那么,无疑,登山包里面她带的这些药都能用。药物是有保质期的,她必须考虑这些药品是不是有过了保质期失效的可能。可问题在于,她是魂穿,怎么会登山包跟着来了?
很多东西看似很简单,其实却很难明白。李敏现在思路就堵在这里了。究竟这些药能不能用?
最后,她得出了个结论:用!
因为如果她不用,这个病人必死无疑。如果用了,病人可能还存有一线生机。这就考验做大夫的勇气和决断了。好在她李大夫,向来是个不怕死的。
“打开药箱。”李敏道。
小李子早在旁等着她这句话了,听她一声令下,毫不迟疑,把箱盖打开。
这时候,靠在病人床头的军医忽然惊道一声:“四少爷?四少爷!”
病人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李敏推开人上前,一摸到病人的脉搏上,眼睛一眯:“心律失常。”
“什么?”
李敏转身,从药箱里找出了一支急救药物,用最快的速度吸取药液,准备给病人注射。
屋外,院子里那群人,在听见屋内有人喊出四少爷的时候,全吓一跳。
云氏赶着要进屋看病人时,被秦氏拉住。
秦氏翘着嘴唇角说:“她不是说她能治好老四吗?治不好她要全权负责!”
“二嫂——”云氏皱了眉头。
话不能这样说,老四毕竟是她们老公的兄弟,是要关心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四死的。可是按照秦氏这个说法,老四死不死,好像无所谓似的,主要是看李敏会不会失败才是关键。
秦氏贴到她耳畔说:“你急什么?那不是你老公,也不是我老公。最急的,也不是我们的老公,而是大嫂。大嫂都没有出声,你我急什么?”
云氏一惊,想起了今早上听说她们两个去了奉公伯府。
“大嫂给林家下了通牒令。老四如果能挺过今晚上,明儿,有媳妇陪着他入葬了。如果老四挺不过去,我们大嫂肯定要未雨绸缪,先想着怎么封锁消息了,把这个事儿,办到让老爷子另眼相看。”
秦氏绘声绘色地说着,云氏听得脸上一阵刷白,但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是。她只是老三的媳妇,在这个府里,其实做不了任何主的,和她老公一样。
像今早上,她老公就被老大带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魏府的消息,是每时每刻,都被传到了奉公伯府。林氏听到说魏家老四很可能要死了,而曾氏打算封锁消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时,沉了脸:“你不仁别怪我不义。”说着,马上让人送自己表侄女回老家躲避,一方面开始找人准备替代自己的表侄女嫁过去到魏家。
听说嫁过去有可能给魏府老四陪葬,有钱人家也不愿意做这种事。林氏只能是让人把代嫁的丫头灌了酒,五花大绑,再等时辰一到,抬到魏家去。
魏府与奉公伯府之间的这个事,闹的这么大,可以说,燕都里面,该知道的人,总是会知道的。都督府里,都督吕博瑞的夫人晋氏从外面回来后,到了自家老爷面前,小声说:“据说,魏家老四真的是不行了。”
“真的不行?”吕博瑞转过身来,一双眼睛锐利地扫过晋氏的脸。
晋氏点头:“是的,消息应该没有错的。奉公伯府的夫人,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有可能拿个丫鬟去顶替自己的表侄女,毕竟,据说是要陪葬。那个棺材,魏府都在准备了。”
吕博瑞凝眉沉思的样子。
晋氏等着他开口。在这个书房里,还有一些人在,大都一样是被万历爷从京师调过来的官员。他们这些人,只有一个任务,只有这个任务达成了,才有可能回关内,那就是,扳倒朱隶在这里的势力和地位。
这个任务说来容易,其实是难于上青天。护国公在北燕的地位是从开国之初已经建立起来了。可以说,北燕的百姓,只记得护国公是他们的主子,根本不承认京师里的皇帝。
仅以他们这些所谓朝廷派来的官差的名义,但是没有任何实权的一群人,完全是没有办法对付朱隶的,必须采取利用一切手段的方式。
这也是,之前那些被朱隶发现后赶尽杀绝的原都督府里的人做的事。他们能做到而不像前任那样被朱隶发现吗?
吕博瑞对此有自己的衡量:“不需要与对方联系。只需把风声放出去。这个城里,不会没有东胡人。而能到燕都的东胡人,无不都是贪得无厌的东胡商人。他们唯利是图,肯定是会为了利益,去和他们的可汗通风报信。”
其余人点了头。
没过多久,连茶楼里闲着嗑瓜子的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了魏府里面的四少爷,快死了。
燕都西城门出去,一百里处,驻扎了一支军队,那里是魏家军的地盘。
魏子清早上带了老三魏子昂直奔这儿来时,魏子昂说到了呼延毒最终没有从自己手里交出去的过程。魏子昂对此,有些愧疚的口气说:“王爷这是信任我们魏家,才一直把这样重要的人犯,交给我们看押。”
“老三,我们这不是辜负王爷,更不是背叛王爷。但是,我们不可以看着老四死了一点作为都没有。”魏子清道,“说起来,王爷是信任自己的王妃说的话,但是,王妃说老四不是因为中了东胡人的毒没有解药才如此重病,那么,王妃理应可以治好老四。可是,王妃没有治好老四,不是吗?实际上,王妃束手无策。”
由于,魏子昂见到李敏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过李敏施行医术,所以,没有办法用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来反驳自己大哥的话。或许,李敏真的只是徒有虚表,其实名不符实,医术是被人夸大的。这样的话,他们更不可能让自己的弟弟冒险死在了李敏手里。
到了军营里,他们先去看人质。
呼延毒盘坐在军营里的牢所里,看起来神色不错,见到他们来,像是早有所料什么,咧开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两位魏将军来见我,是不是我们可汗给魏将军的见面礼,让魏将军很是满意?”
魏子昂听到如此挑衅的话语,一手按在了剑柄上,很是气愤。
魏子清伸手拦住弟弟,对呼延毒说:“你是侵犯我大明国土的犯人,理当论斩,如今先不行刑,只不过是时日未到。”
呼延毒站了起来:“我警告你们,不要在我们可汗面前耍花招,乖乖把我送回去,我们可汗可能放你们一马,否则,接下来死的,远远不止你们家老四!”
一句话,让魏家两兄弟变了脸色。拿到解药也好,如果解药很少,而他们一直搞不清楚东胡人是耍了什么把戏的话,以后他们的人再中招,岂不是一路都得被东胡人套死。
呼延毒自鸣得意地勾着嘴角,坐了下来,懒洋洋地靠在了墙上。
那副太过得意的姿态,让魏子昂怒到只想拔出剑一刀砍了这人。
“老三!”魏子清按住老三的手。
“大哥!”魏子昂喊了一声之后,不由得耷拉下脑袋,嚓,把剑收回了剑鞘里。
魏子清随之对跟来的参谋说:“按照计划进行。”
“属下遵命,将军。”
魏家兄弟如此心急,都是因为,京师里自己宅中放出来的关于老四病情的消息是坏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日落时分,魏子清魏子昂,亲自带了俘虏,前往交易的场所。那里,离燕都有五六百里远。但是,再过去,还有护国公的军队,魏家兄弟因此把宝都押在这里了,相信东胡人把俘虏换到手以后,想真正逃回东胡去,并不容易。只要让前线盯紧人,不让人跑了。为此,他们家老二,可是骑着快马,一早上先跑去前线的军营里去了。
【169】臣服
夜幕时分,几颗零丁的星星挂在北方的高原上。没有下雪,可地上结满了初雪的冻霜,风很大,刮的人耳朵里都疼了起来。
在一棵树立在荒漠中犹如一枝独秀的枯萎的树木前面,魏子清挥了挥手,身后几个身形精干的士兵分批出发,向四周探查。
魏子昂在后面距离五里的位置,亲自看守关押人犯的囚车。
不久,前面探查完毕的士兵回来报告,摇头表示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这块地方,四周全都是荒漠,在这片瞭望过去几乎一眼可以看尽东南西北不见边界的地方,想找到个埋伏的隐身的障碍物,看起来都是十分艰难的事。按理说,这样的地方,十分适合追击。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提出在这里进行交易。
魏子清对燕都四周的土地可以说是很熟悉的,熟悉到滚瓜烂熟。他和几个在前锋部队打仗的弟弟不一样,在后续这近几年里,常年已经不是在边疆的前线作战,而是作为护国公府最忠实的家臣魏府的长子,帮着护国公驻守后方,负责在燕都的驻防工作。
像上回,朱隶回京的时候,需要有人在燕都里应外合抓拿叛徒和间谍,这都是魏子清一手负责的,成绩俨然可见,深得朱隶和公孙良生赞赏。
理所当然对这块地方地形地势熟悉,心中了然,不免就更觉得对对方怎么来到这个地方有所疑问,并且提起更高的警惕心。
魏子昂终究年轻一些,主要看老大的决定来行动。在后面看着老大的身影,远远地望了一阵,只见老大哥坐在马鞍上纹丝不动,像是陷入了沉思犹豫的状态,内心里的紧张一样提到了嗓子眼。
都是带兵打仗的魏家人,可以说对战场上的危机有着一种潜在的超乎常人的直觉。押着人犯到这里的路上,他们是有反反复复考虑过,这会不会又是东胡人使的诈。毕竟东胡人知道他们为了自家兄弟,已经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地步。
风,刮起了地上夹着雪块的沙土,一块块因为被冻住结实得像石头一样,莫大的一块飞起来砸向车队时,士兵们往车后面一躲,只见那石块可以把车棱子砸出了一个窟窿。关押囚犯的车,于是变得脆弱无比,那些竖着的困住囚犯的木条全部变成岌岌可危。
魏子昂见状,立马让囚车改变方向,意图躲去大风的袭击。
后面忽然发生的动静,惊醒了在前面坐镇的魏子清。可是,当他意识到什么时,大喊一声:“老三,小心——”
迟了。
忽如其来的卷风,从北侧吹来,接着这阵飒飒的黑夜里分不出黑白颜色的飓风,直面扑向了魏子昂看守的囚车。
站在囚车前面的一排士兵,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只被这阵飓风一刮,犹如稻草一样全面倒下。有的被风直接横甩出去几里远,有的直直仰面倒下,口吐鲜血。
从剑鞘里嚓一声拔出刀的魏子昂,从马上直接跃起,向逼近囚车的旋风直刺过去。锋利的宝剑插进飓风的刹那,只听忽的一声迎面掌风抵挡宝剑的巨响。随之啪啪两掌,在夜星晦暗的夜空中交锋,周围的人只看得眼花缭乱。
见老三被困,而敌方俨然没有诚意交易只是急着劫囚,魏子清旋转马头,直奔后方打算援救老三。
结果,当他驰马未到一半路程时,四周忽然再刮起簌簌的寒风。风尘弥漫,雪花漫飞。四条黑影齐扑到他四面。
魏子清抓住缰绳,勒住马蹄,紧接发出一声冷笑:“老三,待他们劫——”
听到这声,魏子昂抽身而退。那袭击的飓风砰一声,打破了蒙蔽在囚车上的黑布,露出的是一个空铛铛的木笼子,里头,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首领呢?大明人,护国公的走狗,都不讲信用的。”那个身披黑袍,落在囚车上的壮汉,在模糊不明的夜色下从飓风里露出了真实的样貌。见是个留着大胡子的男性,大概中年的年纪,嗓门粗大,头顶上留有一条东胡人的特色辫子。
对方气势磅礴,同时是气的够呛。
耍阴,两方面都耍。一个没有诚意拿东西来换囚犯,一个没有诚意来交出囚犯。
魏子清淡定深沉的眉眼,扫过对方一圈人,见个个在风中露出面貌时都是东胡人,可是一个个功夫却也了得,不太像是东胡人自身的功夫,实在令人不禁怀疑起了对方的来历身份。
“彼此彼此。”魏子清说,“说好拿解药来换取你们的首领,但是,你们的解药呢?”
“我们要先看人!不然,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我们首领杀了!”对方赫赫有声。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拿假药来糊弄我们?”
“既然你都不信我们拿来的药是真是假,何必再做交易。”
“不做交易没有关系。大抵就是拿我们老四的命,换你们首领的命。”
站在囚车上的男子听见这话,哼一声,手持的大刀插在了囚车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解药。”
“怎么证实是真的解药?”
男子猛的抽出自己背上箭筒里的一支箭,对准了沙地里奔跑逃窜的一只老鼠,手臂轻轻一挥,箭从他手指间飞出,不需费力,射中老鼠的身体。老鼠中箭倒地之后,伤口急速地腐烂开来。
“是老四那会儿中的那箭——”魏子昂靠的近,看的比较清楚,惊异地叫出声。
囚车上的男子再用嘴,把瓷瓶上的木塞子咬开,接着把瓶子里的药水,倒了几滴在老鼠的伤口上。不会儿,只见老鼠的伤口停止了腐烂的迹象。
看起来,是解药没有错了。
魏子昂转过头,与坐在马上的老大对了对眼。
“如今,你们这群护国公的走狗,看到解药了,我们可汗是很有诚意来和你们交易,换取我们的首领呼延大人。所以,你们赶紧把呼延大人还给我们。”
“先把解药给我们,我们要验证刚才你们有没有做把戏。”
“把戏?!”男子脸色一黑,粗旷地大吼一声,怒气冲冲道,“我看你们大明人是根本没有诚意。解药都给你们看了,你们都不信!想骗我们,没门!好,你们不仁我们也不义,让你们的老四去死吧,兄弟们,我们回去。”
只见来的那几个东胡人,响应大胡子男子的号召,纷纷要撤逃。
这会儿,让这些人跑了,他们老四可就彻底没有的救了。
“等等。”魏子清喊出一声,挽留下人。
眼看来的这些人,功夫都是了得的,以他们两兄弟而已来应付一批武功高手,肯定不容易。应该说之前他们没有算计到,东胡人里,竟然也有了这样一批像是会中原功夫的武功高手。因此,抢药恐怕难以达成。
“我们首领呢?”男子飒飒的黑袍像是刮起阵飓风旋身往后转,对准他们唬起两只大眼珠子道。
接到了魏子清点头同意,魏子昂两只手扣放在了嘴巴里,在夜里发出了一声绵长的口哨。不久,从南侧,滚起了沙尘。一队骑兵,押着真正的囚车过来了。
这一次,东胡人亲眼看到了囚车上押着的人质恰是他们的首领呼延毒。不过,他们这回不敢轻举妄动马上劫囚。只因为,呼延毒的脖子上,被架了把刀,只要对方那把刀在呼延毒的脖子上一抹,呼延毒立马毙命。
“首领!”男子从囚车上跳了下来,来到离囚车几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半人高的大刀,虎视眈眈。
呼延毒嘴巴被布条封住,不能说话,只能用脸部的表情拧动,来表示自己确实是呼延毒。
“人,你们看到了。把解药交出来。”魏子清道。
男子砰一声,像是把大刀插入了土地里,然后,从怀里掏出刚才那瓶演示的小瓷瓶,毫不犹豫地投了出去。
魏子昂接住瓷瓶的瞬间,那东胡人扑向了囚车。
一场混战瞬间开始。只见架在呼延毒脖子上的士兵刚要在呼延毒的脖子上抹下刀尖,大胡子男子手中拔出的毒箭一瞬间射了出去,正中那个士兵的胸口。
拿到解药的魏子昂和马上的魏子清同时出发,参与到与东胡人的死战里面。就在这个时候,只听突然哇的一声惨叫。
持剑正与对方交战的魏子清回头,突然见到自己家老三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老三!”魏子清从前面急速撤了下来。
魏子昂从发烫的胸口里,赶紧把那瓶药取出来。只见那药液沾到他手上皮肤,他皮肤立马烧开。
不用说,人家把解药换成了毒药交给了他们。
魏子清瞬间红了眼:“不能让他们跑了——”
东胡人此时已经把呼延毒身上的绳索全部斩断,带了到手的囚犯就要跑。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呼延毒捂住了肩口上的伤口,跪在了地上。
轮到东胡人大惊失色,大胡子男人大声臭骂:“大明人你们使诈!给我们首领下了什么毒药?!”
毒?
魏家兄弟都不明所以,他们能给呼延毒下什么毒?
眼看,两方人马都中了毒。
可是东胡人对魏家兄弟的毒是了然于胸,对于自家首领呼延毒中的什么毒却一无所知,懵了。
呼延毒咬着牙齿,道:“不,他们不知道!射我一箭,伤我的,是护国公的弟弟,护国公府二少爷理王。”
他这道声音的话音刚落地,那边,穿过夜风,悄声无息的白箭,直中大胡子男人的一条左腿。只见两个首领突然间双双中箭中毒,东胡人的阵营全乱了。一群人全围在了一块儿,变成一圈,带着惊恐的目光,望着那由远及近的骑兵。
魏家兄弟是既吃惊,又突然感到惭愧而狼狈。只见此刻到来的援军中,不止有刚才射出关键一箭的朱理,还有骑着老马的公孙良生。
兄弟俩就此齐齐想到了另一个人。既然公孙良生到了这里,那么,朱隶不太可能不知道。
心里头蓦然的一慌,在两兄弟心头上拂过。
魏子清对弟弟说:“到时候,倘若王爷怪起,由我一人来承担。你不要做声。”
“大哥——”魏子昂用力咬牙忍着被毒药沾到的手上的疼痛。
到了跟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公孙良生一扬手,在他背后一个人从马上下来,急速跑到了魏家兄弟面前。
这个人,魏家兄弟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是什么人。
“奴才叫小李子,奉了王妃的命令过来的,生怕两位将军上了东胡人的当。”小李子边说,边马上从自己怀里同样掏出一瓶类似药瓶的瓷瓶,打开木塞以后,把液体倒到了魏子昂烧痛的手上。
魏子昂手上的伤痛顿时感觉到了缓解,于是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原来,李敏之前说的都不是虚张声势骗他们的,李敏真的是知道怎么解决东胡人用的毒。
“身上的衣服也得脱掉,否则沾染上皮肤的话,会对皮肤会造成腐蚀。”小李子闻到魏子昂身上的衣服同样发出强烈的刺激性味道时,根据李敏所教的,。
难怪刚才胸口上辣的要死,原来是刚才那个渗液漏出来以后沾到衣服再沾到他皮肤上。魏子昂急急忙忙将受污染的衣服脱下,果然,是好受多了。
在场的东胡人,望到这一幕,无不吃惊震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是谁?他说的王妃是谁?”大胡子男子问。
呼延毒沉着脸说:“就是上回我们二汗功亏一篑,没有能为可汗抓到的护国公夫人,隶王妃。”
“隶王妃?”俨然,这个人,并不清楚冒顿单于让人抓李敏的来龙去脉,因此吃惊地问,“隶王妃是什么人?她能解我们东胡人巫士做出来的毒吗?”
现在看起来好像是能的。
只见不仅魏子昂伤口上的疼痛是好了许多,同时,小李子拿出了一些药涂抹到魏子昂的伤口上,明显是有备而来,清楚他们东胡人做出来的是什么毒。
“不可能!”为此东胡人必须极力反对,否则,他们身上中了毒,而且被护国公的军队围困,没有了解药作为交易筹码的话,他们怎么逃得出去。
小李子给魏子昂处理好伤口,回头,对那些东胡人说:“你们不需要再欺骗天下所有人了。我们王妃早就看穿了你们的计谋。你们这个所谓天下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毒,不过是从山口附近流出来的液体,或者是某种动物喷吐出来的溶液里面取出来的一种强腐蚀性液体,名字叫做硫酸。对待硫酸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所谓的特殊的解药。知道硫酸怎么伤人的道理,只要用清水大量稀释,就可以化解你们的毒了。”
硫酸?没有人听过这个东西。东胡人听了更是疑问。
“胡说八道,我们巫士说了,这是神助我们可汗夺得天下不可多得的神物。”
“那你们巫士,没有让你们去抓什么东西吗?”
小李子一句话堵到那些东胡人哑口无言。确实,他们的巫士,是命令他们去抓一些奇怪的动物。
随之,小李子把刚才冲洗魏子昂伤口的那瓶瓷瓶重新拿出来说:“这是清水里面加了点盐,没有其它。”
魏子昂再低头看自己手上的伤口,是有一些好转。
“魏将军刚才沾到硫酸时,应该是用手在地上的雪里面抓了下,这同样有助于稀释了硫酸。否则,可能现在魏将军被泼到硫酸的手,都要见骨了。”
再听小李子说这句话,魏家兄弟都不免后怕了起来。而且,小李子说的是没有错,看看刚才中了硫酸的那只老鼠,很快伤口能见到白骨。但是,用了解药以后,也只是让伤口不会再急速扩展而已,对伤口的修复没有任何用处。
小李子按照李敏说的每一句话都条条是理,连东胡人,都一时想不到可以反驳的词句。
气急时,东胡人只能说:“那你们家老四呢?不是说没的治了吗?中了我们的毒没有的治了!这岂不是说明你们的王妃不能治好我们东胡人做出来的毒?”
“四少爷的伤,确实很严重——”小李子像是迟疑地说。
魏家兄弟一下子,心头揪紧了。果然是如此吗?还是需要东胡人的解药?或许,东胡人给他们用的毒,和对老四用的毒不一样?
东胡人就此洋洋得意起来。小李子却突然口气一转,道:“在我们王妃的努力之下,四少爷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人在日落时分,已经清醒了,烧也在退。”
这番话出来,不止东胡人愣住,魏家兄弟一块愣住。奇怪了,怎么,和他们听到的消息不一样。
小李子嘴角扬起了一抹得意:“是不是你们东胡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听见的是四少爷快死了的消息。”
东胡人的脸,包括之前很淡定的呼延毒,瞬间全黑了下来:什么?原来是他们中套了吗?
“没错。我们王爷王妃有意让你们误以为四少爷快死了。不这样做,怎么知道,你们在燕都里怎么得到情报的?”
紧随小李子这句话,后面骑着老马的公孙良生,神情严肃地开了口:“之前,我们王爷体恤你们东胡人一部分友好善良的百姓,开放了贸易通道。结果,你们的人,不知进取,一心只为牟利。王爷下令,从今日起,所有东胡商人,不可再踏入北燕进行贸易。”
“哼。”大胡子男子不屑地吐一口,“你们王爷不让就不让,反正,大明多的是要与我们东胡人做生意的。你们王爷这是孤军奋战,挺不了多久的。”
从东胡人自己亲口暴露出来的消息,无疑更是做实了皇帝一心要致他们死地的心思。
魏家人、公孙良生、朱理等,无不都是义愤填膺。
“你们说救了魏家的四少爷,没有眼见为凭,我们是不会信的。你们会后悔的!”大声放出厥词,大胡子男子,意图扶起呼延毒跑路。
坐在白马上的朱理听见他这话,眸子眯了一眯,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弧度。
很快的,大胡子男子跪了下来,不敢把呼延毒带着几许跑。因为呼延毒的气息越来越乱,像是中毒很深的样子。
“你们给我们的首领下了什么毒?把毒药拿出来!”
公孙良生的目光,落在呼延毒身上,脸色闻风不动,大体上,对方宛如落水狗一样的放言,是不值一提的,只慢悠悠地开口道:“王爷有令,你们可以把呼延毒留下来,然后,放你们回去给你们可汗报信,让你们可汗慎重考虑,我们王爷要什么,你们可汗很清楚,再派使者来商议交换呼延毒的条件。如果你们不把呼延毒留下来,他会死。”
他会死,三个字,最简洁的,却是最要命的。
眼看这群此次来救援的东胡人,明显是呼延毒本部落的人,所以,才如此在乎呼延毒。现在,呼延毒身上中了莫名其妙的毒,他们倘若把呼延毒带回去,没有解药,是只能看着呼延毒死。这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否则,他们不会费尽心机无论如何要把呼延毒救回去。
“二叔,你先回去。”呼延毒看着大胡子男子,代替对方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听到呼延毒这话,呼延赞艰难地在喉咙里哽咽了声。
“二叔,你小心,你腿上也中了对方的箭,或许——”
“不怕,首领,我腿上绑了结实的护甲,那箭只会插到护甲上,伤不到我筋肉。”
呼延毒听到是这样,更是二话不说,坚定地让他们走:“告诉可汗,权量大局利益,不需要考虑我!北燕,迟早是我们可汗的,大明也一样!”
“首领,这次是我们计算有误,不知道他们大明人有隶王妃这样的人——”呼延赞皱眉凝神。
呼延毒像是一样陷入了沉思。当初和乌揭单于一块抓李敏的时候,已经能感觉到这个女子与众不同。结果,李敏是比他们这些人,想的更加不简单。
竟然能破了他们东胡人巫士的毒!这样的中原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根据公孙良生的指示,北燕的军队让开了条路,呼延赞带领其余的东胡人匆匆撤离,留下来的呼延毒,被重新押上了牢车。
公孙良生骑着老马,到了魏家兄弟面前,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味道说:“请两位将军回府吧。王爷王妃都在府里等着。”
魏子清、魏子昂,无不意外,都满脸惭愧至极。
在回到魏府的途中,他们遇上了接到命令急匆匆从前线跑回来的魏子彬。魏子彬对此老惊讶了,问他们俩:“大哥,三弟,怎样,拿到老四的解药没有?”
“你不是接到王爷的军令回来的吗?”魏子昂反问老二。
魏子彬看到了他手上的绷带:“老三,你受伤了?”
“中了东胡人的毒,要不是王妃——”魏子昂一言难尽,羞愧不已。
“王妃?”魏子彬一头雾水。
到了魏府门口,听见管家说李敏在里面,魏子彬第一个喊糟。当然,他没有喊出声,只在心里面说:老四这条命还能不能活下来?
朱理下了马,作为仅次于护国公的主子,带着众人进了魏府。
魏府的大堂里,和昨日一样,人才济济。不同于昨日的是,昨天的魏府里面,魏家人大都是怨气十足,自以为自己占了理。到了今日,大部分的魏家人,都是心里头打鼓,脸色惶然不安。
三兄弟进到大堂里,见到父亲魏老坐在正中的位置,俨如家长要办事一样,一个个心头如雷。
“跪下!”魏老像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句话先对三兄弟说。
魏子清、魏子昂乖乖跪了下来。
魏子彬跪的不情不愿。
魏老从座上下来后,先对着朱理和公孙良生拱手致歉:“三个孩子不成器,给理王爷和公孙先生添了麻烦,老生在这里先代三个儿子道歉。再让他们三,等会儿跪到王爷面前负荆请罪。”
听见父亲这样说,魏子彬先咕哝了一声:“还不是为了救老四。父亲口上不说,也不是紧张老四。我们不去,难道让父亲冒这个险?”
“我有让过你们三个做这种蠢事吗?明知道那些东胡人是不会把解药给我们的。”魏老生气地说。
“但是,老四的伤怎么办?父亲你说怎么办?”魏子彬站起来大声对着魏老。
魏子昂赶紧拉拉老二的袖管。
魏老沉着脸看着儿子。
这本来是魏府里自己家里的家事,朱理和公孙良生是不好插嘴。可是见到现在这副场景,公孙良生不得不上前,说了一句:“魏军师,昨日不是对三位将军说了吗?魏军师亲自到门口接的大夫,到府里给四少爷治伤。”
意思即是说,魏老从一开始,选择相信了李敏。
魏子彬的意见马上来了:“父亲,昨日我们几个商量过了,老四的伤没有好转。”
言外之意,李敏解不了老四身上的毒,所以,他们不得已去和东胡人交涉。
关于这点,魏子清和魏子昂一路上一样是很疑惑。明明,昨天老四的病情恶化,说明李敏的解毒没有效果。怎么到了今天,突然间,变成好转了?不会是骗他们的吧?
“所谓耳闻不如眼见。”公孙良生就此,对三兄弟和魏老一起说,“让他们去见见小魏将军吧。”
实际上,魏府里的人,都在大堂里等消息。李敏只告诉了小李子病人病情有好转,让小李子火速去找她老公报信,因为她生怕公孙良生出去是由于魏府里几兄弟不在八成事情有变。结果果然如此。公孙良生在听说三兄弟都出门之后,考虑到魏家人为了家人情急时,难免会误中他人圈套做出了一些不可挽回的蠢事,赶紧跑去找主公商议。于是有了后来他和朱理赶着去营救魏家兄弟的那一幕。
这样看来,连魏老,都没有见到小儿子。
魏老说:“身为臣子,哪能弃身上职责与公务不理,早上去到军营,遇到了王爷,接着,再见到了公孙先生,我才知道你们几个联合背着我和王爷,干出了些蠢事来。”
小李子听到这儿,摸了下鼻子:恐怕不止这几个吧。
在场心里惶惶然,脸上难掩忐忑不安的,自然是还有曾氏、秦氏和云氏。
“这个,老三媳妇,要是老四病好了,你千万,可别说出今日我们在院子里和隶王妃说的话。”秦氏贴在云氏耳边说。
云氏一脸苦笑。她们几个不说,难道就能把这丑事瞒天过海了?
为了安慰自己,秦氏接下来装模做样继续说:“不怕,我看,这事儿还悬着。她真有这个本事,为何昨天不使出来?”
这确实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众人,排山倒海的气势,涌到了魏子裘养伤的小院子。
军医从里面推开门,说:“不要太多人进去,四少爷需要静养。请魏军师和几位魏将军先进门吧。”
几个男人,先走进了屋内。女眷们在屋外,踮起脚尖张望窗户内,看不清楚,耳朵竖起来听。
能清楚听见了老四的声音,虽然老四的声音虚弱疲惫,但是精神上来了,道:“父亲,孩儿一睁眼,看见了王妃——”
以曾氏为首,几个女人刷的都变了脸色。好了,老四的伤真要是好了,她们要当所有人的面给李敏叩头道歉。
魏子彬等几兄弟,在屋内早是惊的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魏老握着小儿子的手,激动地拍了拍。
看完病人,魏老问:“王爷和王妃呢?”
李敏看完病人早就累瘫了,在隔壁的屋子里休憩会儿先。朱隶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她躺在卧榻上梦周公去了。兰燕代替小李子,给李敏身上盖毯子。
没有惊醒她,朱隶坐在屋内,拿着岳东越送上来的公文折子一件一件翻看,偶尔和底下的谋士谈论两句。
李敏一开始很累,那是倒头大睡,完全不知道老公来了。等到睡了一两个时辰以后,方觉睡足了,很快的,被身边微小的声音惊醒。
悄悄睁开眼,看着他英俊的侧颜映在屏风上,好比一幅美人画儿一样。
张口打了声呵欠,在屏风外的人马上听到了动静。放下手里的折子,他低沉的嗓音吩咐着:“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你主子一睡醒,肚子肯定饿了的。”
兰燕点着头:“给王妃备了碗粥,王妃只吃这个。奴婢去帮王妃端来。”
后来李敏起床,刚喝了口开水。那头,魏老率队的魏家人,到他们这边来了。
进门,魏老带上三个儿子,先对主子跪下,说:“老臣十分羞愧,教子无方,还请王爷降罪。”
朱隶那张肃穆的脸,倒是没有什么波动,没有气愤,也没有笑颜。
所有人反而被吓得心惊胆跳。
接着,由兰燕扶着,李敏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坐在老公身边的椅子上,对着底下那群人说:“魏军师,魏将军,为了家人的伤情而焦虑,难免误中他人诡计。实乃情有可原。”
跪在地上的魏家几兄弟听到她说这话好像要为他们求情,心里反而哪里不太舒坦,始终心头存了个疙瘩。
那在门口上旁听的秦氏,到底是快言快语,第一个受不了在门口上嘀咕了起来:“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明明怎么知道解毒,非要等我们中了敌人的圈套,才拿出解药来。”
嘀咕声传到屋里,魏老几乎大发雷霆。
反而是坐在椅子里的李敏,好像根本不为所动,嘴角微勾,吐出一句:“是不是,觉得本妃私藏了解药?本妃派去给魏将军解困的小李子,应该给魏将军解释过了,根本没有什么毒和解药。”
“是这样吗?大哥,三弟?”魏子彬不在现场,不知道情况,诧异地问另外两个人。
魏子昂点头:“是。”紧接,和魏子清一样有疑问:“可是,老四的伤昨日——”
“没有毒,不代表,病人没有受到伤口感染,而引发全身败血症的可能。小魏将军的病情之所以恶化,不是因为中毒,而是因为伤口拖延太久没有接受合适及时的处理。其实,这样的情况,军营里的军医应该可以分辨,应该对几位将军都解释过了。可是,为什么几位将军宁愿相信东胡人的谬言,而不相信自己部队里的军医?”说到这里,李敏突然口气一变,重了起来,“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几位将军都失责了,严重的失责。”
跪在地上的魏家三兄弟,突然间神情一紧,这会儿,仿佛才意识到问题所在大祸临头的紧张感。
之前,他们总以为问题出在军医上大夫上,万万从来没有想过怎么可能问题会变成是在他们身上了?
“王妃的话,恕末将不能——”魏子彬用力拧了下嘴角。
魏子清魏子昂一样脸上闪过一抹不服输的表情。
“是不是,几位将军都认为,治病救人,只是大夫的事?这是错误的,不止部队的官员,地方上的官员,既然做得了百姓和部队士兵的父母官,理应,对自己管辖的百姓和士兵所遇到的所有问题,要做到心中有数。王爷让你们,要跟着公孙先生习读书籍,不说光是带兵打仗所需要的兵术,更需要的是知识的广泛面。你们自问你们自己,如果你们能对医学有比较了解到认识,对军医所言以及东胡人所言有个清醒的判别,能轻易上了东胡人的当吗?”
不止魏家几兄弟,屋里屋外听着的,包括孟浩明这样的一些部队里的军官,都仿佛头上被浇了一头冷水一样,有种全身打了机灵重现清醒过来的感觉。
“王妃所言,均没有错。”魏子清率先反应了过来,重重地磕了头承认,“是末将与兄弟,没有做到冷静地判断,误信了他人谗言,中了奸人的诡计,哪怕是因为心里焦虑兄弟的伤情,这种错误,对于一个军官来说,一样是不可饶恕的。请主子降罪!”
和魏子清一样,魏子昂也低下了头。
魏子彬,见两兄弟都低下头,最后,跟着垂头。
屋子外面的人,看着这一幕,不禁一片肃然的噤声。魏家三兄弟这个叩头臣服的动作,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要知道,魏家在整个护国公军队里的影响力,是很庞大的,可以说占据了护国公部队的四分之一江山。
魏家或许对护国公都忠心耿耿,魏老或许对李敏也深信不疑。但是,未来,掌控魏家的是这几个兄弟,魏老毕竟年纪大了。要让这些魏家未来的继承人,承认李敏这个女主子,无疑,比起朱隶这样口头上叮嘱或是命令,八成,没有让李敏自己来让这些人心服口服更有效。毕竟这些带兵打仗的汉子除了一腔热血以外,那个性子都是直的,犟的。
据此,朱隶为何从一开始不出声挺自己老婆的意味变的十分分明。
真是一对可怕的夫妇,几乎是不需要协商的心灵相通统一行动。
孟浩明像是听见了这样的喟叹,转头一望,见对面房顶上雪中斜躺着的那个洁白如玉的手指间捉着酒壶的男子,不是某大侠又能是谁。
本来这件事儿,到此是要宣告结束了。接下来,治好已经病情有所好转的老四就好了。结果,突然间,魏府门外响起了敲锣打鼓的钟乐。
众人听到这个半夜里响起的乐声,正觉得奇怪,再仔细听,这个乐声,表面听着像是蛮喜庆的,实则上,貌似不怎么喜庆。
再说了,有谁在人家府里有病人正生病的时候,到人家的家门前敲锣打鼓。这不是,分明来找茬的吗?
魏府里大部分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魏老吃惊地站了起来。只见管家匆忙进门,报信道:“老爷,林家送四少爷的新娘子过来了,说是给四少爷冲喜——”
听见这话,秦氏和云氏回头一看,见人群里早没有了曾氏的影子。
【170】荒唐的闹剧
曾氏快步地向外走着,她身后跟着的江嬷嬷说:“好像是奉公伯府的,听说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曾氏忽然刹住脚,向后两只眼珠像要吃了江嬷嬷一样瞪着。
江嬷嬷生生地咽了口水:“夫人,这话绝对不是老奴说的。好像是,人家传言,说如果奉公伯府不把姑娘送到我们魏家来,魏府会把奉公伯府怎样。”
“哼。我会把林氏怎样?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曾氏怒得满面通红,“她是谁?护国公的叔婶,我是什么人,护国公的臣子。我能拿她怎样!”
是能拿奉公伯府怎样。江嬷嬷想。
外面谁不知道,魏府是护国公的宠儿,至于那奉公伯府,挂着的不过是护国公亲戚的虚名,护国公和奉公伯府的关系远不如与魏府的关系好,奉公伯府的林氏说的话,压根不顶事儿。
护国公肯定帮着魏府而不是奉公伯府。
要不是看在魏府得势的份上,林氏作为护国公的叔婶,哪里需要赶着把自己家的表侄女介绍给魏府,图的魏府的势力。而曾氏今早上去奉公伯府,同样那些话不是对林氏说着玩的,是真能把林氏怎么样的。
正由于如此,曾氏此时此刻,如果不先占了先机恶人先告状,说整件事是林氏一个人惹出来的,到时候,吃亏的,要当这个冤大头的人,岂不是变成了曾氏本人。
想到这儿,江嬷嬷明白了。曾氏接下来想做什么,当然是赶紧把自己拔出这件事以外,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全部推到奉公伯府和林氏脑袋上。
到了门口,送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魏府的大门面前。锣声、鼓声、号子声,连连不断,吸引了城里不少老百姓围观。虽然说,之前奉公伯府与魏府将要结成亲家的事儿,对外有走漏消息过,有些人是都有听说过,但是,突然间,毫无预兆的,奉公伯府把姑娘家送到了魏府来。是惹得许多风闻消息围观过来的百姓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了?怎么是奉公伯府把自己家姑娘送过来了?不是魏府的四少爷骑着白马去奉公伯府接新娘子吗?”
“怪哉了!两家人,都没有说今日要娶媳妇,要嫁闺女,这是闹哪一出戏?”
“没有错吧?那魏府的四少爷不是被东胡人害的病重吗?听说都奄奄一息了。”
“莫非这是冲喜?”
“天!真是冲喜?!”
百姓们,像飓风一样刮起的议论声,直指到了魏府头上。因为,魏府四少爷病重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新闻。在很多人想来,这个魏子裘八成是死定了。这下可好了。嫁来的姑娘家,命中注定是要当寡妇的了。
真可怜。
曾氏刚走到门口时,只听那些舆论声一面倒地倾向了奉公伯府,向着魏府泼过来,心里头一凉,再看那个进去府里给魏老他们报信的管家,急匆匆地应该是奉了老爷子的命令出来了。想到这儿,曾氏赶紧一缩迈出去的那两条腿,躲进了门里当缩头乌龟。
管家像是看见了她的影子,又好像没有,往她躲的门后扫了一眼的样子,接着,转回头去,捏起袍角走到送亲的队伍面前,跑的急气有些喘息,说:“我们老爷子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的事?”陪着嫁过来的姑娘的喜婆,径直走到了管家面前,趾高气扬兴师问罪,“不是你们魏府要求我们姑娘赶紧嫁过来,给四少爷冲喜吗?我们夫人和姑娘都是多好的人,想着四少爷是护国英雄,来给四少爷冲喜,怎么,有错吗?”
曾氏躲在门后,听见林氏的人这样说话,差点儿拧断了手里的帕子,咬断了牙龈:好啊,这个林氏,是担心好事都被她占了,赶紧把人先送过来,然后,图个美名。
只是,林氏肯定没有想到,他们家老四真的还没有死,而且可能都不会死了。其实,这样嫁过来也好,反正,这两人本来就要结婚的了。可是,今早上,她过去的时候,林氏和那林姑娘不是死活不愿意,和她嘴硬吗?这会儿突然改变了主意,急着嫁过来是什么缘故?曾氏有些犯糊涂了。
林氏其实想的很简单,现在老四要死了,魏府里肯定是一团乱,在这个时候把那个以假乱真的丫鬟代替自己表侄女嫁过去,等回头魏府里发现新娘子不是林姑娘本人时,人都抬进去新房了,叫做事已如此,魏府想反悔也不太可能了。反正,那个老四都死了嘛。
管家听对方这样气势汹汹地一说,袖口抹着冷汗,想对方这话确实占了道理,也没有错。
这时候,获得了朱隶和李敏恩许的魏老,带了魏家几兄弟出来。管家转身,对魏老和几个少爷仔细一说。魏老扶着白胡子,白眉皱了皱,接着溢叹一声,那一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或许有对这个姑娘的怜惜和惋痛,也有对这个姑娘英勇的行为抱了佩服,道:“奉公伯府的夫人,以及林家的姑娘,难得对我们家老四和魏府都是如此厚爱,让我们魏府深为惭愧。”
奉公伯府那边的喜婆,老半天都听不懂魏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魏老转身,接着,魏子清代替父亲走出来主事,说:“先把姑娘抬进府里吧。”
意思是,魏府接受了奉公伯府送来给魏家四少爷冲喜的姑娘。
这俨然是好事,不是吗?可是,喜婆的脸色瞬间紧张了起来。围观的百姓们不知道里头的玄机,只想,哎呀,这个姑娘是送进魏府里当活寡妇的,当真可怜,这会儿表情变成了这样很正常。只怕轿子里的姑娘哇哇哭的很厉害呢。
为此,魏子清扫到那喜婆脸色上的张慌时,确实也有一点担忧。实际上,如果此刻对方后悔,把冲喜的姑娘抬回去,他们魏府肯定不会不答应。因为他们家老四已经病情好转了,八成不会死了。
没有抢着先提对方可以撤退这个话,魏家人主要是考虑到奉公伯府的面子,因为眼看奉公伯府吹吹闹闹,说是把自己家姑娘冲喜的事办的喜庆些,但是,同时是把动静闹大了,引得全城百姓都来围观。因此,魏府肯定不能当众拒绝了这个姑娘,体恤到奉公伯府的面子林姑娘的面子和自尊以及其一腔热血,要提,也只能是奉公伯府自己提。
奉公伯府肯定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下去了。喜婆心里见魏家人居然一点客气的表情都没有,马上把姑娘接进府里,俨然,魏府里的老四八成是要死了,所以,也不怕被人指摘,厚颜无耻地收了他们奉公伯府自动送上来的好意。还好是自家主子林氏聪明,早已预料到魏府是如此厚颜的人,私下把表侄女给换成了不值钱的丫鬟,否则,真是后悔到吐血了。
喜婆脸色冰冷地对魏子清福了福身:“我家姑娘是性情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的人。伯夫人说了,还望,亲家府里妥善安置姑娘。”
“这个放心。”魏子清一口答应,眼睛扫到新娘子坐的轿子,确实安安静静的,说,“轿子可以直接抬进门,我们会给姑娘安置个清静的院子休息。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还能有什么事?拜堂吗?
喜婆脑子里转悠了几圈,想着怎么继续糊弄完魏府,要等到魏府里的老四死了以后,再现出真身比较好。
抬着新娘子的轿子,直接抬进了魏府里的院子里。
曾氏一直躲在大门背后看着这一切,额头冒出了层层的热汗。眼看没来得及阻止,新娘子都被抬进了魏府,接下来要怎么办。一切都不是她计划中的那样。
她的计划是,等老四真的只剩一口气要死了的时候,赶紧让人通知奉公伯府把新娘子送过来。这样一来,魏府里人人都会夸她这个大儿媳妇做的好。结果,哪里知道那个林氏私心重,小心眼的要命,好事不想她曾氏一个人沾,自己把姑娘家先送过来了,使得她曾氏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真是要命的说。
“大少奶奶。”江嬷嬷贴到曾氏的耳边,“奴婢看,这事儿好像有点儿蹊跷。奴婢记得,早上大少奶奶带管家去奉公伯府商议此事的时候,伯夫人都没有丝毫松口的迹象。”
“嬷嬷说的,正是我所担忧的。这样,你亲自,去新娘子的院子里,给我打探清楚了,究竟奉公伯府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莫非他们家的姑娘家一样突然得了重病,也要死要活的,干脆送过来送葬了?”曾氏一字一字咬牙交代清楚了。
江嬷嬷听了她的命令,转身赶紧退了下去,是因为看见,秦氏和云氏,一路跑到了这里找曾氏了。
“大嫂——”秦氏走在前面,叫得急切。
曾氏拿帕子拭了一下额头,拂去刚才冒出来的那层热汗,故作镇定地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哎呀,大嫂,你都走到这了,难道没有看见送亲的队伍?没有看见奉公伯府的人?没有看见老爷子和我老公他们吗?”秦氏每一句话说来,都是想让曾氏无路可逃的样子。
曾氏心里头恼火,恼的是这个二弟媳妇从来都是说话没有脑袋的,嘴巴大张有什么说什么。
云氏躲在秦氏后面,低着小脑袋,她是被秦氏拉过来的,看起来并不太想再掺合到她们两个的事情里面。
可是,能容得下她不想吗?之前,已经是被她们两个拖进去,确定无疑。况且,魏府里,就她们三个儿媳妇,能不在一块儿吗?想单打独斗,她当老三的媳妇,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曾氏铁声答着秦氏:“二弟媳,我刚走到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什么送亲的队伍?我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明白。”
云氏猛的一惊,抬头望到了曾氏那张脸上。曾氏的脸,在黑夜里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冰铁,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秦氏吓,像是吃了一口空气的样子,随之,小心翼翼地瞄着曾氏的脸,想找出破冰的那条缝隙,找来找去,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秦氏提起帕子捂住嘴角,突然笑了声说:“大嫂都不明白的事儿,我更不明白了。”
云氏听这话,眼睛再扫到秦氏脸上。只看秦氏眉毛眼角都飞扬着,一副置身事外这事儿根本不关我事的模样。云氏只能顺着她们两个跟着低下头,什么声音都不出。
管家一路跑过来,看见她们三,着急地说着:“老爷子请三位少奶奶过去到老爷子的书房。”
曾氏、秦氏和云氏听见,不由自主地整理下鬓发和衣襟,然后,一个个神情自如地随管家移步到魏老召集家族开会的地方。
书房里,魏老先是审视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儿子。据他所知,几个儿子一直心里最惦记老四的伤,想着怎么给老四治病解毒,都已经耗费尽了脑子,又怎么可能去和奉公伯府商议给老四办喜事娶妻冲喜的事儿。
魏子清等人,只看自己老父亲迟疑犹豫的表情,心里头一样抱着疑问。
他们自己是肯定不做这种事的。这种事不道义不说,而且,之前,他们父亲,还和他们商量过,如果老四真的重病不治的话,最好是先和奉公伯府说一声,不是说让人家姑娘家嫁过来冲喜,是去道歉,并且主动取消婚事,避免污蔑了人家姑娘未嫁之前的闺名。
魏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的事情?
不止魏家男儿这样想,那些,当时和魏家人刚好一块儿听说了奉公伯府送人来冲喜的事,譬如公孙良生等人,都是颇感惊奇。
朱隶锐利的眼眸子,扫了公孙良生和岳东越各一眼:“魏府和奉公伯府结亲的事,是什么时候?”
谋士是不可能不知道魏府的动静的,哪怕是魏府自己家的私人事儿。
“主子。”岳东越先说道,“去年秋冬的事儿了。此事是伯夫人派来的媒婆,与魏府的大少奶奶合议。据说两人八字相和。魏四少爷也是刚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所谓长嫂如母,所以魏军师就把这事儿,交给魏府的大少奶奶来处理了。”
公孙良生在旁,进行补充:“因为考虑到奉公伯府,和护国公府乃一脉相连,有血缘关系,而且,魏府是主子的忠实家臣,貌似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之前,魏军师或许与主子有提过,只是主子没有留心。”
朱隶对这事儿,是不大留心。因为这两个远房亲戚,说起来,从来他都不当回事儿,在于,这两家人,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所出的子弟,均都是没有什么能力的。
和万历爷对鲁亲王府不屑一顾一样,朱隶对这家没有任何实质威胁性质的亲戚,只当是可怜乞丐一样,给点饭吃,念在是祖宗的亲戚份上。
林氏想利用自己的娘家关系,和魏府结亲,说起来也不是为了奉公伯府,只是为了她自己。林家,是有些家底的富商,也只是有银子而已。
总体是不需要怎么挂在心上。可问题是,怎么突然闹出冲喜这个事来?
“魏军师,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能看出朱隶脸上那抹不怎么高兴的表情,公孙良生进言。
“本王也相信魏军师的为人,但是,这样一件事,显然对魏府的名声不好。”朱隶沉着脸说。
李敏闻声,眼角稍提,在他侧颜上扫过一眼时,心里想:果然他对这事儿挺气的。
其实他怎能不气?他本身就经历过这种事。
不知道,他当初对于朝廷让她嫁到护国公府当寡妇是什么想法,如果说她之前对这事儿对于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有所怀疑的话,无疑,此时此刻,他面对魏府冲喜这个事的表态,说明了一切。
他,绝对是不赞成这种荒唐事儿的人。
李敏心里头,就此划过了一抹复杂的滋味,夹杂的无疑是种意外的惊喜。她这个老公,人品果然是出奇的好,一点贵族子弟那种跋扈不可一世的味道都没有。先进开明的思想让人可亲可近。
“魏军师,此刻应该是在调查,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公孙良生说。
朱隶点了头。意思是,这事儿,暂时先交给魏老自己处理。
那边,曾氏等三个少奶奶,踏进了老爷子书房的门。她们表面故作冷静,心里头一个个不免都是一丝着慌,眼看,她们三个老公,以及魏老,都用一双尖锐的目光审视她们。
“儿媳妇拜见老爷子。”三个儿媳妇走到魏老面前,屈膝行礼。
魏老没有急着喊她们起身和坐,慢吞吞的目光,巡过她们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道:“说吧,是谁,向奉公伯府商议把人家姑娘家送过来冲喜的?”
“老爷子。”秦氏第一个抬起头,一脸着急地说,“这事儿和我们无关。”
“什么事儿和你们无关?”
耳听秦氏一开口马上像是要漏了马嘴,曾氏瞪了瞪秦氏,随之,冷静地吸口气,对魏老说:“这事儿,据儿媳妇知道的,是奉公伯府一厢情愿。”
“你说人家一厢情愿,把姑娘家送过来给老四冲喜?”魏老眯了眯眼睛。
“难道不是吗,老爷子?”秦氏按照曾氏的思路,马上找到了正确的话,转口,“儿媳妇听,送亲的队伍,送林姑娘过来的人是这样说的,说的奉公伯府急着出风头,说她们家姑娘多么英勇无畏,不怕当寡妇,自愿嫁过来我们老四——”
秦氏这话没完,魏老砰,骤然间一掌打在了桌子上。
曾氏等三人,俨然是第一次见到魏老当众发这样大的火,全吓懵了。
魏老气冲冲地站了起来,绕着她们三个走了一圈。她们三人,全低着脑袋,只觉得老爷子的目光冰冷如冬,害她们本来心虚的心头一阵阵打冷颤。
“你们三个,嫁进我们魏家时,应该早听说过了,我们魏家的家规!子清,你的媳妇和弟媳现在好像都忘了家规,你给她们说说。”魏老大声说道。
魏子清上前,目光冷冰,没有看到自己媳妇脸上,对着书房里魏老挂的那幅家有家规的字画,说:“魏家的家规是,倘若有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一律按照军规处置。”
曾氏等几个,只要听见军规两个字,吓到腿都软成了面条。嫁的男人都是军人,她们做军嫂的,对所谓的军规肯定了如指掌。
军规,那肯定是一般老百姓家里的家规严多了,要严十倍百倍。
只是,即使是这样,这三个女人,心里头都还在想着,只要结成一条心,三个都不认,谁也没有办法拿她们怎样。
这时候,曾氏今早上带过去奉公伯府与林氏谈判的管家,被魏老叫进来对质了。
魏老炯炯的眼神,望在管家脸上:“你在我魏府干了多年,忠心耿耿,我知道你只是根据主子的吩咐办事儿,从不会自作主张。如今,这魏府里,最高的主子是我,你和我说,这些天,府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事?”
管家望了下曾氏她们那边,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
魏老睨眼,道:“不要想着可以糊弄我!只要对我本人不忠的奴才,我一个都不会要!你刚才冲进来给我报信的时候,一口要定人家是送姑娘家过来冲喜。你怎么知道是冲喜?如果你不之前有听说冲喜这回事儿,怎么能马上知道给我报信?”
管家听到主子这样说,肯定是慌了神,承认了下来:“是,是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早上带了奴才,去了奉公伯府,接着,大少奶奶把奴才留下,商议把林家姑娘提前送过来魏府给四少爷办喜事的事。”
曾氏和秦氏一听,脸色大变。接着,在魏老没有发声之前,秦氏抢着跪了下来,双膝盖落地,砰的一声,大声喊:“老爷子,这事儿不是我干的,不关我的事!是大嫂拉着我去的。不信的话,老爷子可以问管家。”
关键时刻,这个老二媳妇倒是逃的快,赶紧把脏水往自己大嫂身上泼。其实,只要实际点想,魏老也可以判定出,能做出这个事的,肯定不是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做事鲁莽没有脑袋,一个性情温顺不像是会出这个头的人,只有一心想把持这个家并且握有了实权的老大媳妇。
问题在,老二媳妇这样一说,不好的人品全败露无疑。
曾氏气得牙根都断了,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魏老的眼珠子,在老大和老二两家人脸上逛着。
魏子彬和魏子清的脸色同样不大好看,眼看自己身为男人没有管好自己房里的女人,惹出这样让魏家丢脸的事儿。
曾氏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错的,开口:“老爷子,这事儿,是儿媳妇做的,没有错。但是,我也是为了老四好。眼看老四这个伤,这个病一直都不好。人家都说冲冲喜的话,或许病人病情有所转机。你看,这不林家把姑娘送过来,老四这个伤就好转了。”
魏老对此,真的是忍不住吐了一句:“你放屁!王妃辛辛苦苦把老四治好了,结果,你们居然想着把功劳抢到自己头上是不是?”
“不,儿媳妇——”
“不要说了!王妃在中午就治好了老四,林家在晚上,才把姑娘送过来。你敢说,老四的病好转,都是你的功劳?!”
曾氏对此,更是一句屁都放不出来了,只能憋屈地说:“还不是,不是儿媳妇担心子清的兄弟,不然——”
“不然不会想出这种糊涂事来是不是?”魏老怒气未平,再拍了两下桌子,“我这也不说你不是好心,可你每次,都是好心办出了坏事来。你说说你自己,作为魏府代替你老公去世的母亲掌管这个家,都做出了些什么事来!”
曾氏的脸,刷的全白了。心头尖儿都在抖着,想你这个老不死的,真是阴险嘴毒。你说我坏心,那也就算了,直接不敢说我是坏心,也知道我老公不会承认我对这个魏府怀有二心。所以,你偏说我蠢,不会做事。这种说法,我老公肯定反倒会接受的。
到时候,我老公怎么办?肯定掐着我不让我管事了!
三个兄弟,见自己的老婆一一被自己父亲刮了一顿,颜面全部失尽,心里也都不好受。
魏子清,上前一步,意图保持冷静地说:“父亲,如今,我们是断不能拒绝了奉公伯府,与林家。”
“嗯。”魏老事到如今,也只能是点着头,“好好安置林姑娘,等老四那个伤好了以后,正式拜堂娶进门。在此之前,府中所有人,都必须对林姑娘怀以感恩以及尊敬,毕竟人家是冲着为我们家老四好,自愿过门的。”
一群人纷纷点头。只有曾氏,心头气得快死了!这是什么说法?她主张冲喜办了好事却挨骂,而林氏和奉公伯府自作主张,闹出了一堂荒唐剧,最终,反而受到夸奖了。
要气死她了!
李敏陪老公坐着,只等魏府内部像是清理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此事是由曾氏出的主意。
这个结果,倒是之前他们一帮人,都有所预料的。见事情果然和大家猜想的一样,想着这个曾氏大体上做出这个事,不过于私,是要所有人夸奖她一把。
真不知如何说魏老这个大儿媳妇才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或是愚蠢至极了。
“今夜还要劳烦公孙你守在此处。”朱隶道。
公孙良生点了点头:“王爷还是送王妃先回去休息吧。昨日加上今日,王妃身体有孕,其实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听见这话,朱隶不免想起之前她因为劳累过度昏迷了近三天三夜,令他同时不眠三天三夜的日子,如何回想,都是让他心惊肉跳,实在不想再有一次。
李敏在旁边,正和徐掌柜交代着话。徐掌柜会代替她继续留在这里看着病人。
离开之前,作为大夫,还是有必要进到病人房里,再看下病人的情况再走。怎知道,刚走到病人床前,魏家老四魏子裘,居然醒着,听见她脚步声马上睁开了眼睛,看见她,则不由一笑:“之前,都说是有活神仙来救我。我想着是做梦也好,一定要睁开眼睛看看是哪位神仙。”
李大夫什么病人没有见过,听他笑话也没有说笑,只沉稳地对身边的公孙良生和军医说:“看四少爷这样说话有力,性情活泼,乐观向上,大体上,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过段日子,肯定是又活蹦乱跳的了,只是这个性子,既然已经到这个年纪都要成家立业,最好还是收敛一点。”
一段话,让屋里几乎所有的人听见了,要哄堂大笑。而那魏家老四,早已红了脸,脸色红的像是番茄似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快要死了的人。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平常又是在军营里练就了一副铁打的身子,只要对了药,恢复也快。
李敏走了以后,魏子裘对公孙良生说:“公孙先生,那就是我们王爷的王妃了?”
“是的,小魏将军。”公孙良生嘴角笑眯眯地噙了一抹微笑说。
魏子裘却不知为何叹出了一声长气。
“怎么了?”公孙良生问。
“没有,只是想,我们王爷这种幸运,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魏子裘说。
“幸运?”公孙良生想是在仔细回味他这句话,点了头,“王爷是很幸运。”
朱隶在回府之前,看着是要和岳东越到哪里办事。于是,特别嘱咐了兰燕,护送李敏即刻回府。
驾着回府马车的小李子,笑的一口白牙森森的。兰燕看着他笑得那副贼样,很是奇怪,问:“什么事乐得你这样?”
小李子缄口不语。
可是兰燕看的出来,他的目光瞄了瞄马车里的李敏。
兰燕后来才想起,李敏中午就把老四医到起死回生了,是有意压住消息不放,一开始大家都只想着是为了骗东胡人。但是,记得,李敏好像是在去魏府之前,已经从尚姑姑口里,得知魏府要找人给病人冲喜的事儿。刚才,李敏听见林氏送自己家姑娘来魏府冲喜,全程表现的十分安静,不禁让人反而产生了一些疑问。
难道,李敏知道了些什么?
话说,把为自己表侄女代嫁的丫鬟平安送进了魏府以后,林氏颇显得意,在自己房里暗自高兴,想着自己这招瞒天过海,只等到了明天到了魏府老四死了,一切雨过晴天。心里然后突然琢磨起,今天尤氏突然过来,并且给她出了一个好主意的原因。
按理说,尤氏不该这样好心。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这样想着,林氏躺下去睡的时候,不太安稳了。刚好,她老公如今继承了奉公伯爵位朱庆民回来了,见她早早就下去睡,颇显奇怪,接着,叫了她起身,说:“你今天把人送过去了?”
“是。”林氏答。
“做得好。”朱庆民赞道。
林氏一愣,心想难得老公这样夸她,以前,老公都是在房里骂她居多,说她做事没有头脑,没有算计,总被其他人算计了去。
听到夸奖,林氏反而显出了谦虚,说:“都是靖王妃教的,妾身改天,要亲自登门感谢靖王妃。”
朱庆民听说是尤氏被牵涉入内,不由有一些吃惊:“靖王妃?”
“是。”
“难得,靖王妃如此好心,莫非护国公都想着扶持我们一把了?”
老公会这样想理所当然的吧,换做是她,她也肯定只有这样想,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尤氏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改变的原因。
尤氏哪里知道林氏夫妇这样想她,心里头只想,等魏府里传出噩耗,她儿媳妇该认栽了。只可惜林氏那个丫头,好在自己出了主意,害的只是个丫鬟不是个小姐儿。
林家那个姑娘,如今应该是坐着马车,赶着回老家躲祸去了,这一躲,为了不被魏府逮到,少说得躲个一个冬天以上,等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才有可能回来,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了,毕竟魏府不是好惹的。但是,总算是值得的,总比嫁过去当寡妇好。
想着想着,尤氏俨然完全忘记了以前自己家也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一心站在林氏的角度上去考虑了,原因很简单,此时此刻,她和林氏的利益是一致的。
尤氏一边闭着眼睛要睡了,一边却没有忘记叮嘱喜鹊:“留意着,看少爷和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
喜鹊答:“奴婢看,大少奶奶和大少爷,今晚恐怕都难以回来。因为魏府那边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是的,魏府四少爷伤情有所好转的消息,一直都被魏府内的人压着不放。原因在于,魏府人生怕事情再有变化,出于保护病人的缘故,想等魏子裘完全康复了,再放风声。
外面的人,能听见的,只有那魏家四少爷真的快不行了,所以,才厚着脸皮接受了奉公伯府送来的姑娘家冲喜。无论是林氏,或是尤氏,接到的消息,都是这样的。
李敏坐着的马车,在要回到王爷府那条路时,后面一匹马急策追了上来。小李子勒住马。追上来的那个人,兰燕认得,是朱理身边的侍卫。对方带来了朱隶的口信,说是劳烦让李敏改道去一个地方。
那个时候,李敏才知道,自己老公在这个燕都里,除了王爷府这个居住地,还有一个规模挺大的办事处。这样一个办事处,虽然不是朝廷任命的都督府那样名正言顺,却是护国公从大明建国开始一直流传到今天朱隶手里的,是北燕真正的行政衙门,叫护国军军部。
在哪个地方都好,说起来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都督府能算什么东西?没有兵权,在北燕寸步难行,相当于一个空壳子。与其相反,这个护国公的军部,挂了名是管部队的,但是由于军权在握,有什么事儿,哪怕老百姓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没有人想到去找都督府,而是都直奔护国公这儿来了。北燕的百姓们,早已深信,只有护国公可以真正为他们主持公道。
一路听兰燕介绍,一路,李敏借着灯笼的光色,望见了前面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物。
这样的一座建筑物,比起护国公的私宅,不仅面积一样大,而且在高度上,气势俨比王爷府要强的多。毕竟是办事的衙门,气势不比宅邸。
下了车,见公孙先生的老乡,岳东越走出大门,亲自到马车前来迎接她。
见过了几次面,知道这人是黑风谷大战中助他们取得胜利的孤胆英雄,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单独对话,李敏不禁流露出敬佩的意味说:“有闻岳先生是公孙先生的老乡,上回在黑风谷,本妃受到岳先生的照顾,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表达谢意。”
“王妃,此乃臣子的本分。”岳东越急急忙忙拱手回了礼,相让道。
李敏尾随他踏进一排士兵严密把守的军部大门,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岳东越说起来好像有点难以启齿,“王妃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之前我军俘获了一名东胡俘虏。”
这个李敏知道,不就是那个呼延毒吗?
“当时,呼延毒被我军俘虏以后,一直关押在魏将军的部队里。如今,被押送回军部受审。可是,俘虏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李敏听他这句话的意思,马上明白了,说的是,这个呼延毒这条命他们要留着,可能要拿呼延毒做什么事。
“请岳先生描述一下,病人出现了什么症状?”
“寒战,发热。他一直说,是王妃给他下的毒。”说到这里,岳东越看了她一眼。
“本妃给他下毒?”李敏眉头一簇,沉了脸色。
【171】有人睡的好有人睡不好
按照以往的规矩,本是要先去见病人,判别下情况的。可是,现在听岳东越这样一说,李敏有了想法,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病人是因为上次她那小叔朱理射的那一箭受的肩伤。
“请岳先生先带本妃去见王爷,小理王爷是不是也在王爷那儿?”
岳东越点头:“是的。”
自从回到燕都以后,朱理开始要担负起协助兄长的重任了,而朱隶一样有意将弟弟带在身边,到达各处见燕都各界人士,让朱理在燕都有自己的威信。
李敏记得,这兄弟俩,昨晚上压根都没有回过王爷府过夜的样子。
走到朱隶的办公房,见着是一排十间房一字排开的屋子,院子很大,气势十足。院子门口,单独立着四个门卫负责轮岗。李敏踏进院门后,听着里面屋内传出一些声音。
来到燕都以后,李敏感触最深的,大概是见到老公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由于个个都是军营里的汉子,许多人,并不像孟浩明魏子清那种较为斯文的文人将军,更多的是,喜欢操着大嗓门,蓄着浓密胡须,足以吓坏小孩子的身材魁梧的英雄大汉。犹如她小时候看过的绘画本里关羽鲁智深那样的形象。
使剑的有,使刀的也多,还有用长矛的。
屋里一群军营里的军官,没有谋士在,却议论起了此次私自和魏家做交换俘虏的交易,结果打算劫囚的那群东胡人的信息。
对此,朱隶看起来,并没有打算过让自己这群野草似的武将们停止议论的计划。武将们声音高,嗓门大,很多声音直接跑出了窗户外。
岳东越这种读书人,听到一些粗野的言语,本是该皱眉头表示严重关切,可是,在李敏那一眼望过去能看到他脸上的,却完全没有这种表情在。相反,岳东越好像对这些人的谈论感到非常的性质,兴致勃勃地倾听着。
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个时候,公孙良生会推荐这个人进黑风谷做密探。要知道,黑风谷的人,一个个都是真正的野蛮人,粗鲁人,按理来讲,像岳东越这种斯文人,可能去不到黑风谷不到半天,都得被吓死或是恶心死。可是,事实上,这个人,在黑风谷硬是能忍耐了多年,并且和黑风谷那群野蛮的原始人一块称兄道弟,博得了黑风谷那群人的信任。
只能说,这人实在不简单。
李敏再从这人脸上,似乎能读到一种类似公孙良生嘴角常噙的那抹悠然微笑的表情,不知道,这是不是武德人共有的一种特点。
由于岳东越是熟人,门卫没有通报。李敏和岳东越,得以在走过院子时,听着屋里的人在说什么。
“不对!”有个人,用很高很重的声调来形容东胡人此次劫囚,“他们不是大队伍进入北燕的,应该只有几个人而已,所以经过我们边线部队的查防时,得以鱼龙混珠,安全通过。”
“他们不是通过我们部队的边线进入的。”对此,有人表达了另一种看法,“你说的没有错,一方面,他们不可能是大部队踏进北燕,这会引起我们边线军营的注意,他们不可能这样做。只能小队伍出行。但是,小队伍的话,要确保行动成功,这些人,必定是武功高强,能以一敌千。”
“以一敌千?你这是不是太夸赞东胡人自身的功夫了?没错,东胡人在部兵排阵,尤其是在骑射上,具有我们大明部队所一般没有的优势。他们天生孔武有力,也因此,看不起我们中原人各种功夫流派。所以,东胡人永远,做不到什么以一敌千,以一敌千,只有像许大侠这样的武功高手,才有可能做到。”这是第三个人发表意见的声音,由此可见,屋里八成是人才济济,挤满了一堆人,数字不少于十个以上。
“你这样说,就更不对了。谁说他们东胡人不能学习我们中原的武功了?据魏将军本人透露,此次来到北燕的东胡人,说是领头的是呼延部落的,可是,一个个都是使了犹如中原流派的功夫,神秘鬼怪,一时魏将军都难以捉摸其武功的来路,对不对,魏将军?”
魏子清在魏府里办完事儿,随朱隶上这儿来,与一群部队里的军官们,一起商讨对策。毕竟,不管老四的病情有没有好转,之前,他们都一直在调查魏子裘被袭事件的真相。
按照之前那个凶手留下的血蝎子的记号,一度让他们误以为敢向他们动手的是中原里某些杀人的组织。甚至怀疑到,是不是万历爷雇佣的江湖杀手,意图打破护国公军营里的秩序。结果,等东胡人知道了呼延毒被护国公所擒以后,急急忙忙主动向他们提出交易条件时,真相仿佛才对他们揭开了一角,原来都是东胡人所为。
问题就此更复杂了。东胡人是怎么混进军营里的,在战场上得以用暗箭伤害魏子裘。据他们当场抓住的刺客分辨,看起来根本是汉人的五官,而非具有东胡人样貌的特点。只可惜,那些刺客都是当场咬毒自尽,没有能留个活口。这种一旦任务失败,马上采取自杀的做法,却是很像中原杀手组织的特征。因为东胡人,一般都不会采取这样自杀的激烈的方式。
再有,之前,这种死士可是在京师里,同时对朱隶下过手,很难以想象,莫非东胡人雇佣一批中原人,组织了一个类似中原杀手死士的组织,然后渗入到了北燕以及京师各处。
不知道万历爷又知不知道这个事?
魏子清算魏家几兄弟里面,思维最敏捷的一个,这次差点暗遭东胡人暗算,可以说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一次中计。对此,岳东越说出公孙良生对于此人的评价说:“魏大将军,可以说是王爷的左右手之一。”
李敏宛如沉思半刻的样子,并没有直接发表言论。魏子清在她老公的军队里手握大权,又是护国公第一家臣魏府的未来继承人,未来是要继承魏老的,公孙良生对其作出如此高的评价,并不奇怪。
屋里,接到对方提问的魏子清,表达出了自己的看法:“公孙先生和小理王爷,当时也都在场,可以说是亲眼目睹过了这些人诡异的拳法和刀法。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这些招式,或许,是因为我们常年在关外,对于中原这么多年武林的变动毫无所知。所以,难怪我们对此或有孤陋寡闻的嫌疑。如果许大侠在现场看见的话,或许并不稀奇了。”
许飞云看起来并不在的样子。李敏有百分百的怀疑,这个酒量压根不好的虚名酒鬼,可能在魏府的屋顶上睡死了,只能等天气再冷一点把这个人冻醒。
众人等了片刻,见魏子清抛砖引玉之后,某怪迟迟不出面接手,一群人为此都只能是面面相觑。大家想着这个话题可能突然间变成了无果时,只听来到北燕以后喜欢变得默不吭声的朱理,出人意料地做了声音说:“东胡人的刀法,本王刚好之前有听许大侠提过,说是,江湖中前几年变数最多。因为东胡人如今的可汗为那个性情古怪的冒顿单于,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并不把中原人看成是完全敌对的,喜欢拉拢中原人进自己的阵营里。所以,在重金的诱惑下,有些江湖高手可能抵御不住诱惑,跑到东胡人教导武学。对此,武林盟主有表示过这种卖国的堪忧。”
说是卖国,一点都不假。东胡人是大明人的宿敌。百姓们,朝廷,对东胡人的那股怨恨,可能还没有中原的武林各派更为表率。只因,很多武林界的流派,为了彰显自己的名声,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不惜借助爱国的名号。因此,基本所有的武林正统人士,都是反对东胡人的,见一个杀一个的。
只是这个人心,不见得都像人嘴巴上说的那样富丽堂皇正义凛然。大多数,都是心里想的,和嘴巴说的,完全不一样。
相比武林界花俏的标榜,像屋里这些,常年在边界上与东胡人打仗的军人,对于什么重金诱惑之类,肯定是没有什么感觉。军人保家卫国,图的就是一个当仁不让的义务。和武林界错综复杂的内心世界沾不上边。再说,武林界是一盘散乱的沙盘,没有人,能真正指挥得了武林界。军队,却是有严厉的军规,从严治军,指挥官说一不二。
屋里的军官们听见朱理这样说,一面是对那些虚伪的武林界人士流露出不屑鄙夷的神气,另一方面,作为理智的指挥官而言,当然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魏子裘。
“卖国贼,古今往来,从来不见少。”有人说,话题突然一转,像是有恭维朱理的意思,“不过,这回对方说是伤了我们小魏将军,可是,我们小理王爷,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看那些东胡人,不是不敢把他们的首领带回去吗?这都是我们小理王爷的功劳。”
屋里,貌似也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个人的说法。但是,所有人都对朱理给呼延毒下了什么毒,很好奇这点是不用质疑的。据说军医,都搞不清楚,呼延毒究竟是怎么回事会突然毒发了。
朱理射的那箭到了呼延毒体内已有数日,为何到如今才毒发,这显然是非常令人惊叹的一个毒药,可以操控对方什么时候毒发。
岳东越要和李敏走进屋里时,可能是想起了李敏之前刚说的话和态度,早就有所疑问,在这个时候,听屋里人刚好提起这个话题,不免在李敏脸上望一眼。
只见李敏脸上是纹丝未动,只是,最终,在听完屋里人的话之后,嘴唇里轻轻溢出了一声类似叹气的声音。
要她非要说的话,该怎么说呢?是她意料不足吧,她李大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小叔的智慧,远超出自己的所料,能把她说过的每句话都记得那样清楚,并且还能化用,给运用到兵器上去了。
以后,自己要和这些人说什么,不止小叔,都得谨慎为鉴。古人可是远比现代人想象中聪明多了。另一方面,就这个问题,必须与自己丈夫谈一谈了。
屋里呢,在听见屋门口突然传来的动静,那些沉浸在刚才热议中的人们,才恍然惊觉有人一直在外面听着。
朱理第一个站了起来,喊:“大嫂——”
只听小叔这一声抢着先叫她,李敏心头再次溢出一丝苦笑。看来小叔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知道这根本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含着谦虚主动叫她,更不敢继续放肆和得意。
小叔说起来,还是个孩子,做出点什么聪明的事儿,连自己都觉得聪明,就不免得意过头。
李敏走进了屋里。屋里果然很多人,一目扫过去,至少站了有数十人的样子。屋里的人见到她进来,马上让开了位置。
她的老公,坐在中间的高位上,看到她进来以后,一双缄默的眸子先射到她脸上。李敏心里立马会意,看来,她老公也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接着,朱隶站了起身,走上来,握住她的手,道:“累了吗?”
当着众人的面,他倒是一点都没有害羞,俨然,是把这屋里的兄弟们都当自己的家人看了,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家人一般,没有任何生疏感。
李敏想着如果这时候自己害臊装羞,才真正叫做羞死人了,因此也不避讳,直面回答他说:“一路坐车坐轿子,能累吗?”
做贵妇,一个最大的坏处,大概是像太后娘娘那样,运动量过少。为此,李敏都要发愁了,她虽然是孕妇,可也不能说整天坐着躺着不动,这其实对孕妇是没有好处的。适当的走动,对于孕妇体内的气血通行,是很有益处的。
朱隶对此偶尔也会想,娶个大夫当老婆,好处在于家里有病人大致不用太愁,坏处是大夫说一句话,他永远只能唯唯诺诺了,谁让自家老婆是大神医,其他大夫,都没有一个能说得过他老婆的。
“小心些,坐吧。你不爱吃茶,我让人给你倒杯水。”朱隶扶着她,小心地让她在自己身边的那张椅子里坐下来。
倒水的人,刚踏进屋里,朱理立马走上前说自己来,把水端着到李敏面前孝敬。
李敏抬头,只要望到小叔那张笑眯眯的孩子脸,头都要大了。接过开水,李敏并没有喝,问小叔:“那支射东胡人的箭,你做过手脚了?”
“是。”朱理答完这一声,本来很得意的表情,在触到她突然变得严肃的墨眸子时,一愣,接下来的话哽在了喉咙口里。
李敏转头对丈夫说:“如果真的是小叔动的手脚,那俘虏很有可能危险了。不知道,王爷对这个俘虏有什么打算?”
“没有治罪之前,肯定是不能让他死的。”朱隶铁定的声音不容置疑。
护国公又不是变态的杀人狂。两军交战,按照战场上的行规,俘获的俘虏,要看情况处置。护国公杀一个人,都是有理由的,不是乱杀的。
呼延毒作为东胡人的大将,哪怕真要论斩,肯定是要当着百姓的面行刑,起到震慑的作用。可不能让呼延毒随随便便死了。
李敏听了他的表态,道:“之前,妾身已与王爷说过,这个俘虏的病情,可能比较棘手。倘若王爷为了大局考虑,要暂留这条俘虏的命,妾身当与军医,把这条命留下,给王爷用。”
众人听到这儿,却没有从她话里听到一丝一毫关于呼延毒身上所中毒药的信息,难道她不知情,而都是朱理一手所为,可是看朱理的态度不像是这样。
朱隶是从她望过来的眼神里读到了些什么,眉头拧紧,沉声对底下的人说:“都散了吧。”
听见这个命令,屋里聚集的众位军官,起身对他们夫妇俩行了礼,才一一退下。这些人看似性格有些草莽,但是,李敏没有听见他们任何一句抱怨,或者是刚出了屋外以后议论他们夫妇乃至议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现身的她,说明,护国公治军之严。这些或许性情有些粗鲁的汉子,也都在这个严格的军规下被约束了起来。
屋子里空了下来,只剩下岳东越、朱理以及他们夫妇俩。
李敏说:“王爷,和妾身先去看看俘虏好吗?”
朱隶像是不用考虑,点头:“当然,理儿也得一块去。”
朱理从这刻起,可就没有一点得意的样子了,不仅没有得意,而且是开始有些不踏实了,可见他对于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事,没有太具体的概念。或许,只听李敏说过,但是究竟怎样的,他根本没有亲眼目睹过。
见老公要让小叔跟过来,李敏是赞同的,说:“之前,妾身和魏将军等人说过,作为指挥官,知道越多的知识,是对指挥战事,越发有利。”
一行人紧接前往关押俘虏的牢房。由于呼延毒的伤情加重,关在普通牢房恐怕会把这个重要的俘虏弄死了,所以,暂时把呼延毒移送到军部后面的一个关押特别囚犯的地方。专门弄了一个稍微暖和舒适的牢房,主要是防止把呼延毒弄死了。
在牢房里,除了军医照顾,还有两个士兵在旁严密看守。
把守牢房门口的士兵,见到李敏他们走来,打开了牢门。朱理走在最前面,给大哥大嫂探路。岳东越走在最后面。朱隶一直小心牵着李敏的手,生怕地上冻雪滑着她的脚,而实际上李敏比他更小心。两夫妇都是专心致志走路,以至于旁若无人。等到进了牢房,听见前面朱理忽然像是在喉咙里发出一丝颤抖惊讶的声音时,才双双抬了头起来。
呼延毒在粗糙的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上,双手双脚被铁链束紧着。不一样的是,其实,这根本不是护国公打算虐囚,怕他逃脱。都不是,而是,呼延毒此刻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像是个疯子。
头发散乱,呼延毒面部的肌肉时而抽搐着,四肢和身体的肌肉同时在抽搐,痉挛,看起来有点像羊角风的病人,但其实不是。
听见声音,呼延毒脑袋一转,望见了走近牢房的人影,他的瞳孔突然间像神经了一样忽而大忽而小,伴随他急促的犹如牛喘的呼气声。
“护国公,隶王妃——是,是隶、王、妃吗?”几声像是喃喃自语以后,呼延毒突然大呼大喊,“不,不,你是鬼!你是妖魔鬼怪,化身成为隶王妃,想要我的命去威胁我们可汗!”
听这个声音,以及这个表情动作,都知道,此人已经发疯了。
“怎么回事?”岳东越吃惊地问军医,之前,他听说的消息,只有俘虏发热抽筋,没有其它现在比如俘虏发疯的事。要是呼延毒真的发疯了,那就麻烦了。
军医摇着头,其实也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说:“二少爷伤他肩头的伤口,给他重新做了处理,但是,暂时没有发现伤口异常。二少爷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毒?二少爷也没有说。”
听见这句话,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朱理。朱理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复杂,张了张嘴唇:“我,我——”
硬是接不下去话了。
朱隶的双眼审视着弟弟,表情有些严峻。
李敏在真正解释出原理之前,是很谨慎地先和岳东越说:“劳烦岳军师,先清理屋内的人。”
听见她的话,可谓事态严重,岳东越神情严肃,向朱隶请示得到朱隶的点头允许,立即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包括在场的军医和看守囚犯的士兵。同时,让李敏身边的近身护卫兰燕,亲自在门口把风。
一切准备工作都安置妥当了。李敏看了眼,在牢房里躺着明显神志已经无法听清楚其他人说话的呼延毒,再走到了角落里,对余下的三个人小声说:“他这不是真的发疯了,只是得了破伤风。”
“破伤风?”岳东越同样小声的,表示出惊讶地问。这个病名,以前他是前所未闻。
朱隶眯了眯严峻的墨眸。
李敏的声音,一直谨慎地放的很低,道:“破伤风是因为伤口感染,产生了一种破伤风杆菌,这种杆菌会发出一种痉挛毒素,侵害到人体的神经,导致人发生抽搐,神志混乱等神经学症状。而且,这种病,是具有潜伏期的,一般,会在伤口感染之后并不急于发病,倘若发病,会延迟到七到十天甚至以上。最好的办法是在伤口早期进行预防。不过,很多人疏忽了。”
这样说,呼延毒真的是中毒了?中了一种叫做破伤风杆菌的毒?可是,朱理怎么制造出这种毒的?
对此,李敏不得不说出了小叔利用她讲过的知识的事,道:“可能小理王爷之前听说了本妃有提过伤口如果接触了生锈的兵器的话,会发生不好的恶果的话,所以,专门做了一种生锈的箭头,来对付敌人。结果,我们的军医,我们看守俘虏的士兵军官,都不知道破伤风杆菌的厉害,对于俘虏肩头上的伤口,草草了事,导致如今俘虏身上的破伤风毒素发作,现在病情确实恶化凶险了。”
大家一听,目光再次都射到了朱理头上。朱理脸上顿时产生了一种尴尬的表情:“是,是我听了那天大嫂说,生锈的铁器,会让伤口变得更加凶险,所以,我灵机一动,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来。”
“小叔的好意,是想让我军的兵器对付敌人,更显凶勇英武。但是,这样的法子,其实不太可取。第一,这个破伤风杆菌,不是说,只要用了生锈的兵器,敌人一定能感染上。第二,生锈的铁器如果在战场上,被敌方所获,倘若在敌方不清楚这个东西的用途上,但是知道这个东西厉害,直接用回我们的人身上,怕是会让我们的人,遭遇到更凶险的事。”
听见李敏这样说,岂不是说,这个病虽然有的治,但是?
“是的,治这个病,需要青霉素,但是,我们现阶段,青霉素的产量很低,而且副作用的风险性没有降低。如果我们的士兵,大批量因为出现破伤风,需要青霉素的话,怕是供不应求,得不偿失。”
朱理再听见李敏这话时,脸色刷的骤然变了。他这是显而易见,是做了一件,可能短时间内看起来有点小聪明得逞的事情,可是实际上,毫无用处,甚至是会害了自己人的事情。
李敏之所以会急于反对小叔的用法,主要是因为,小叔的这个做法,看似小聪明而已,实际上,却是已经具有生化武器的意识了。为什么国际上会反对生化武器,除了不人道以外,更主要原因是生化武器导致的伤残难以治疗并且会波及无辜的危害性比普通杀伤性武器更大,是害人又害己的不可取的战争手段。
只听朱隶,在旁边安静地听完她所有的话,缓慢地出声道:“这事儿,就现今在场的人听见,不准外泄,也不准再用。”
朱理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岳东越更是谨守这个可怕的秘密。
转身,朱隶是在呼延毒那张已经抽到好像不是人脸了的五官上,森严地瞅了瞅,回头,对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压低了嗓子说:“今后,自己要做什么事,不要自作主张。你哥我,都从来不会自作主张。否则,护国公招募的军师、幕僚,都是白吃护国公给他们的饭了。”
朱隶的脸蛋当场一红,像猴子屁股,羞死了。
站在他们兄弟旁边,亲耳听着他怎么教育弟弟,李敏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刚柔并济的方法,比起单纯的责骂,要好太多了。
走出牢房以后,李敏吩咐小李子,去药厂那里,看看能不能先分出点药,给呼延毒先用。因为,眼看魏子裘的伤情已经大有好转,暂时不太需要药厂的青霉素。
小李子听从了她的命令,往药厂出发。
见事情都处理的七七八八了,朱隶就此对岳东越说:“今晚上,本王就不留在军部了。你,负责留守在军部。”
岳东越拱手答应。
小李子不在,朱理干脆跳上马车,给大哥大嫂驾马车回府。见小叔其实是为了向她道歉的意思,因为之前自己自作主张没有具体问过她意见弄出来这件事,李敏看着老公都没有拒绝,也就安心地和老公坐在马车里,准备回王爷府。
守在府里门口的喜鹊,见着几个主子今晚上居然没有在外面过夜,都回来了,一时,心里还真有了一丝莫名的不踏实。随之,转回屋内,只见尤氏躺在屋里头,睡的很沉。为此,守在屏风外面的婆子看到她回来,问:“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全部都回来了。我是看不太明白了,想和夫人说,可是夫人睡着。”喜鹊说到这里,再往屏风内望了望尤氏。
尤氏睡死了像头猪一样,听见屏风外这样大的声响都没有被惊动。可想而知,自从儿媳妇儿子回来以后,尤氏的心里变成了七上八下的水桶,整天担忧自己的利益被剥夺,搞成了神经衰弱症。
现在看来是疲累的不行了,所以,一睡过去,给睡死了。
婆子“哎”,却是怎么都不敢去把尤氏叫醒。屋里所有人,都只能是安安静静的,不做声,听尤氏那个呼噜声,像猪圈里的猪一样,打的可大了。
“算了,喜鹊,怕是打雷,夫人都不会醒的了。”
尚姑姑按照李敏之前吩咐的,拿了些东西典当了银子,在王爷府内到处招兵买马了。不会儿,招到了一些心还不在尤氏那边的人,充当眼线的效果明显。为此,尚姑姑走进去,给李敏做汇报的时候,都难掩脸上的一丝得意。
固然伤没有好,可是李敏没有剥夺春梅在她房里当丫鬟头子的权利。春梅可以指示底下的人,怎么给李敏打水,洗脚。水温,都是春梅自己先试过,防止李敏给烫到。
尚姑姑站在洗脚的李敏面前,一五一十地做汇报:“喜鹊在门口见着大少奶奶回来以后,想去给夫人报信,不过,奴婢觉得,夫人知道的时候,可能是明日早上了。”
“怎么说?”李敏问。
“夫人今晚睡的很好。”尚姑姑嘴里咬的这个好字,不无意外带了丝讽刺。
李敏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尚姑姑心里所想的应该高兴之类的表情。尚姑姑纳闷了。
“夫人打鼾吗?”
尚姑姑一个愣,想自己主子又变活神仙了,这样都能猜到一二。
“是的,大少奶奶。”
李敏都忘了,之前自己是不是有和他们说过,打鼾不是一件好事。到底婆婆是老公的母亲,总得提点一下。
“夫人恐怕是近来没有戒口,导致旧病复发,痰湿多,夜晚睡的时候打鼾。”
“大少奶奶这个意思是——”尚姑姑迟疑着。
“像夫人这个病,其实更重要的是讲究心境。”李敏为此想到那个高寿的李老太太,俨然李老太太比尤氏聪明多了,哪怕是皇后和太后,都要比尤氏聪明,在于,人家知道吃斋,知道要控制食欲。平常再来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话,要求不多,清心寡欲,自然高寿。
只怕,婆婆这个病,不听劝,再受到什么刺激的话——
不过她李敏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婆婆始终不听她和她老公的话,她老公作为孝子,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亲娘五花大绑起来不让尤氏吃肥的。话传出去,要说她老公虐待老母了。
“王爷今晚应该不会回房里睡,你们把门关上吧。”李敏忽然话锋一转,吩咐。
尚姑姑和春梅都吃惊了起来,忐忑着:“王爷——”
李敏对此神秘地勾勒了下唇角:“因为这个屋里,有王爷最怕的人。”
应该说她老公,早就被公孙良生的一些话吓死了。没错,如果房事的话,有可能会流产。所以,她老公干脆没有什么特别事的话,夜晚根本不敢踏进她房里一步。只生怕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尚姑姑和春梅都没有回过神来,李敏洗完脚,舒舒服服的,今晚终于可以睡上个好觉。
这个夜晚,林氏睡的最开心,因为被老公夸了。尤氏睡的最死,因为之前太累。李敏睡的舒服,因为心安理得。有个人,几乎一晚上睡不着觉,要把所有人诅咒死,这人最想咒死的人,就是林氏。
至于这个人是谁?还用说吗?当然是魏府里的大少奶奶曾氏了。
据闻自己老公夜晚从军部回来以后,都不进她房里,好像是听了魏老的话,绝对要教训她一番似的,刻意冷落,睡书房去了。
曾氏坐在床上,连躺下去的意思都没有,只见屋里那支蜡烛,烧到了根部,岌岌可危。
站在她屋子里侍候的丫鬟婆子们,气都不敢出一声,心里其实都在想,曾氏接下来会怎么做。
按照她们了解的曾氏,做得了魏府的女主子这么多年,恐怕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必定是无法吞下这口气的。
曾氏手指间揪着帕子,接着,忽然嘴角溢出了声阴森森的笑。挨着她站的人,都要周身竖起毛发大呼惊恐。
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见着江嬷嬷仔细推开了屋门,蹑手蹑脚进了屋子里。走到曾氏面前,打一个福身,小声说:“大少奶奶,奴婢看,那个今天从奉公伯府送来的新娘子,有问题。”
“是吗?”曾氏这句话的口吻,听起来好像没有太大的惊讶。
这本就是应该在她意料中的。想那个林氏哪有那样的好心,那个林氏的表侄女,会那样伟大?要是真如此伟大一心想变成寡妇,会在昨天早上对她曾氏的提议那样抗拒?当时,可是很多太太都亲眼目睹到林氏的态度的。
“大少奶奶。”江嬷嬷再近一步,贴在了曾氏的耳朵边上耳语了一番。
曾氏的眼珠子幽幽地在黑夜里发亮,好像露出了凶光的狼。
江嬷嬷见到主子的表情,嘴角一勾,一样难免露出得瑟的味道,退了半步,建议主子说:“主子,不如,把这事儿弄大一些。”
当然,得弄大了。不是吗?想林氏今天给她曾氏送的这个大礼,有多大,搞的全城皆知的大,所以,可绝对不能枉费了林氏给她送的这个大礼。她曾氏,必须把这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赠还给林氏。
想到这里,曾氏的脸,几乎要仰了起来,仰天长啸。
林氏,你死定了!今天敢搞我,我搞死你!
不过,只是林氏遭殃?曾氏一阵狂喜过后,细致地想了想,发现,自己内心里某种不甘依旧存在。
江嬷嬷发现主子的脸再次阴沉了下来,不由内心里惶惶:“大少奶奶?”
过了片刻,曾氏好像很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算了,暂时先这样。”
到了第二天,林氏起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空了下来,心里蓦然吃了一道慌。昨晚上,老公可是为了夸奖她,不到其他房里过夜,只在她房里过夜,这是,老公去年以来,第一次在她房里过夜,把她激动的半死。
守在她床前的婆子,见她醒了,上前说:“老爷说是到外头溜达一圈,叫厨房先准备好早饭。回头,要和夫人一块用早饭。”
林氏听见这样说,高兴了,赶紧起来梳妆打扮。
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增多了,根本比不上年轻的,不想点法子,根本拉不住男人的心。林氏心里感叹地想着,自己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
到了时辰,朱庆民回来了,提着出去溜达时顺便买回来的鸟笼子,把家里的画眉搬个家,看见林氏,笑着说:“醒了?既然醒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到魏府拜访。”
【172】都督府
“去拜访魏府?”林氏那瞬间,像是没有回过神来。
朱庆民把鸟笼子交到管家手里,伸手逗起了画眉。在冬天气温低的时候,鸟儿看起来是精神不振的模样,逗了会儿,不见画眉精神些,朱庆民高兴的兴致有些受到了打击,让管家给新买的鸟笼子套个御寒的厚实的棉套子,再挪鸟儿,接着走进门里。
花厅里,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在大理石桌上摆放了一桌精致的早饭。林氏等男人坐了下来以后,回身吩咐身边的婆子拿着库房钥匙去取东西。
如果真要去魏府拜访,两手空空去肯定是不行的。
朱庆民在旁听见,说道:“要拿,拿上回乔老爷送过来的那只锦绣财源的六角花瓶子,魏府里的人,虽然说都不是什么读书人。但是乔老爷子那只花瓶子,上面有四君子的题诗。魏老爷子,对文雅的东西摆在屋里装门面是有的,哪怕魏老爷子不喜欢,我记得,魏府的大少奶奶,对这类东西也是很喜欢的。”
林氏本来就对曾氏有些意见,见朱庆民现在提到曾氏,一方面,心里的不忿气还在,另一方面,心头的那股虚,有点儿冒头。
昨儿没有和曾氏打招呼,赌了一口气,直接让人把人送过去了。结果,曾氏究竟是高兴她赶着送姑娘家过来,还是说会气她没有事先打招呼,曾氏之后并没有派人过来这边传话,林氏心里头就此肯定是要有些怀疑和打鼓的。
或许,曾氏是高兴她到底是屈服了昨日的胁迫乖乖把人送来了,但是,想着她做事不打招呼到底是赌了一口气,所以,摆着面子,干脆先冷落她两天。等魏老四死了以后,曾氏最终,是要感激她的。
林氏这样胡乱地想了一通。因此,她是更希望等曾氏先拉下面子到她这里感激她,好过她现在热呼呼地把人送过去以后,还继续给曾氏贴热脸。
要说自己老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之间,说是要去魏府拜访。
吃着早饭的时候,林氏试图探问老公的想法,细声问:“老爷为何今早要赶着去魏府拜访?”
“怎么?你昨日都把亲侄女送过去了,我们能不过去?”朱庆民嚼着富得流油的饺子,对她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
林氏心头一个戈登,老公这是不知道,她弄了个丫鬟代嫁的事。不过听朱庆民这个口气,八成是怕她表侄女后悔了,所以,赶着上魏府安慰安慰新娘子的意思。
“其实,老爷多虑了,能嫁魏家四少爷那种英雄好汉,谁家姑娘不都赶着上门。”林氏用力压着心里的虚慌,说。
朱庆民听她这话,看来很是满意,眯眯笑着说:“那是的,魏家只剩这个四少爷,而且,谁不知道魏老最疼这个四少爷,毕竟是家中老小,魏夫人死前有留过话给魏老的。”
要不是贪着这点,她当初,也不会想尽法子去巴结曾氏搞了这样一门亲事。结果,哪里知道把自己表侄女害惨了。只能说,人家老四没有这个福气活到娶老婆。她这把个丫鬟送过去,算是仁至义尽了。
消除了疑心的林氏,陪朱庆民吃完了早饭,两夫妇,一同坐车,前往魏府。
马车到了魏府的时候,见魏府大门是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化。林氏心里就想,莫非这个魏家老四还没有死?有可能是的,所以,大门没有换成白灯笼。不知道喜婆有没有按照她吩咐的,把那个丫鬟控制住,可千万不要提早露馅了。
魏府的人听说他们来,却也是非常殷勤,道:“老爷子,大少爷二少爷他们都在,请两位到大堂里。”
林氏和朱庆民,带上了礼物,走到了魏府招待客人的大堂。
魏老爷子在和三个儿子说话,主要是叮嘱几个儿子不要再轻易鲁莽上了人家的圈套。等听见脚步声,魏老马上收住口,起身迎客。
朱庆民走在前面,拱手对魏老道:“真是可喜可贺,之前,所有人都还在担心魏家四少爷的伤势,魏四少爷果然是福气中人,老天爷庇佑,让其转危为安。”
林氏,吓,猛的倒抽口冷气:什么?!
魏家老四没有死,而且好了吗?
为什么她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魏老和魏子清对此,一样有些吃惊。魏老谨慎地问:“奉公伯是从哪里听说的?”
“知道,都知道,这事儿,魏府不想急着对外宣布,怕事情有变,为的是四少爷好。”朱庆民性情倒也爽快,一丝不漏,全托盘而出了,“实际上,是今早上,我在城里为我那只画眉找鸟笼子的时候,无意中逛到了城东那家金饰店里,听店里那个老板说的。”
“金店的老板怎么知道的?”
“他说,是听你们魏府的人说的,消息蛮可靠的。因为知道嫁到魏府的是,我们家夫人的表侄女,昨天送亲的队伍,闹的全城都知道了。金店的老板原先,还替我们侄女揪把汗。”
“奉公伯和伯夫人不担心吗?”魏老等魏府的人,趁机像是想打探奉公伯府里的真正想法,毕竟不是所有人家都能这样大方,把自家女儿送过来给人家冲喜的,搞不好可是要当寡妇的份。
“担心?”朱庆民一笑,“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对这事儿,我和我夫人肯定是支持的。毕竟,想想我们王爷王妃,当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
林氏好像,才想起了李敏当初嫁朱隶时,朱隶可是听说死了的。这样说,他们如今的王妃,隶王妃,是比任何人家的姑娘都英勇,直接嫁成了个寡妇都不怕。
如此比下来的话,她家表侄女给魏府冲喜,貌似也不是什么很大不了的事了。林氏的心头是有一点打击,本来她还指望这件事能给自己扩大点名声和影响力。
想老公现在突然说起这个,莫非是不敢居功自赏,想拍下主子的马屁?
魏府的人,貌似都听出了朱庆民的意思。为此,魏老等人是有些后怕。要是昨日他们处理不妥当,当时朱隶都在魏府里听见了的话,恐怕,要拿魏府开刀了。
知道是自己媳妇惹出来这个祸端的魏子清,更是捏出了把冷汗的样子,恨不得回到房里之后对媳妇再来一顿斥骂。
毕竟谁不知道朱隶疼爱李敏,是疼到骨子里的那种。现在遇到和他们夫妇类似遭遇的事儿,必定很是关注。
魏老请他们夫妇俩入座,一边叹道:“昨儿,王爷王妃是正好在我们府里。我家四儿幸得王妃的妙手仁心,从阎罗府里把这条命捡了回来。同时,老夫已经责令儿媳妇曾氏反省了。让你们家把女儿无辜送过来冲喜,实乃不道德的行为。所以,王爷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和王妃一起,是坐在这里听我们把事儿弄清楚之后再走的。”
听他们说话的林氏,全身早已发了一身冷汗,哗啦啦的,像下雨似的,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老天!
魏家老四没有死不说,现在,可好了,王爷和王妃都在关注这个事,说明,这件事已经是引起许多人注意了。
对此,魏老是这样说:“昨天,你们家把姑娘送过来,我们不知道。对姑娘感觉很是愧疚。说好了,等老四的伤好些以后,马上重新补办婚礼。到时候,这个婚礼,必定是办的不会再亏待你们家姑娘的。全城百姓,会知道你们家姑娘嫁给我们老四,绝对是不亏的。”
魏老的嗓门大,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是把林氏的心脏都要给吓出来了。
死了死了,还说要搞到全城的人来看新娘子。
林氏想,为今之计,肯定是要赶紧,赶在大家没有知道真相前,把自己的表侄女弄回来,把代嫁的丫鬟换掉。
可是自己家表侄女昨日怕变成寡妇,昨日匆匆忙忙是坐着车,直奔城外老家去了。一时半会儿,怕也弄不回来。
怎么办?
林氏的脑门子汗滴滴的,全是汗珠。
耳听魏老这话之后,魏府的人做事都是爽快,很快的,管家把要办婚礼需要的物品名单等之类,写成了帖子,交到魏老手里过目。魏老交给自己大儿子。魏子清过目以后,让管家拿给朱庆民。
朱庆民边看边点头。
堂内一幅和乐融融马上要办喜事的气氛,只有林氏脸色苍白,像纸一样随时要倒了下去。
终于,有人发现了林氏的脸色不对,问:“伯夫人是怎么了?”
“今早上,天气冷了些,好像受了寒。”林氏努力地撒着谎,如今,她潜意识里,只想溜之大吉。
魏府的人,纷纷表示关心。唯独朱庆民,听到她突然冒出一句好像要马上回府的话,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因为朱庆民知道林氏那个身体是铁打的,大冬天都能抓房里的姨娘的小辫子,亲自抽打姨娘。林氏每次所谓的病,都是装。因为林氏装多了,好比喊狼来了的孩子,朱庆民早就不信了。
“你今早上出来,说是担心受寒,不是特意加了件新作的褙子,把裘衣都拿出来穿了。”朱庆民说。
林氏只听他这个口气,明显质疑,而且当着其他人的面,心里头蓦然恼火,想自己老公是不是死猪,居然听不出她装病的玄机,她装病肯定是有事儿不对。
魏府里的人,惊讶地听着朱庆民的话,再望到林氏那张满头大汗的脸,一时,有了其它的想法。
“爹,会不会其实奉公伯的伯夫人,对我们昨日对冲喜的新娘子没能及时迎接的事,还有些不满?”魏子彬悄声贴在魏老耳边说。
魏老心想,莫非真是这样?这个林氏觉得表侄女终究吃亏了,所以,想回去再想法子为表侄女讨价还价,再拿点好处。
这样说,这个林氏是不是太贪了?
不过说来说去,首先是曾氏的错,要不是曾氏去和人家提冲喜,人家哪能抓到这个把柄。
那躲在大堂窗外窃听的江嬷嬷,见着事情的苗头,向着曾氏吹,俨然对曾氏继续不利。嘴里咬了咬牙,想着幸好昨晚上她们把事情都摸清楚了,否则,真的是到头来,所有的亏都要由他们大房承担了,岂不要冤死。
江嬷嬷冷哼一声,站起身,整了整衣襟,接着,整理下表情,把冷冷的脸骤然变出惊讶的神色,一路直奔大堂里头,边跑边喊:“老爷,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大堂里的人,只见江嬷嬷突然没有预料闯进来,魏子清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江嬷嬷面前。
江嬷嬷冲到了魏子清面前,双膝跪下:“老爷,新娘子不见了。”
什么?
一群人突然听见江嬷嬷这句话,一时都二丈抓不到头脑。
“你慢点说。”魏子清维持着冷静的语气,道,“新娘子,不是昨日到了府里以后,被我们接到在西边的院子吗?”
“是,可是,奴婢今早上,奉了老爷子的命令去给林姑娘送早饭。老爷子不是昨日说了吗,要府里所有人,都务必照顾好林姑娘。厨房里,准备了最好的早饭,奴婢亲自提着食盒,到了林姑娘住的院子,结果,发现林姑娘住的房子里,不见有林姑娘。”
“不见?”魏子清疑问。
“是,奴婢仔仔细细地在院子里、屋里屋外,乃至府里其他地方都找了一遍,没人说,有见过林姑娘的踪影。”江嬷嬷字字珠玑,口齿清楚地说。
说到林氏的这个表侄女,因为之前林氏专程为了巴结魏府和曾氏,是曾经亲自把表侄女带到了魏府给曾氏过目。因此魏府里,有不少人,都见过这位林姑娘长什么样子的。
“会不会是,林姑娘上了茅房?”魏子昂好心地插上一句话问。毕竟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诺大的,有人管理的府里,说不见就不见。魏府并不是寻常人家,魏府里,保安措施更是不用说,家里很多家奴,都是习过武功的,小偷都不敢踏足魏府一步。
从综合方面考虑,只能说,这个林姑娘,肯定是一时走开,江嬷嬷可能刚好没有找到。
“没有。”江嬷嬷很肯定地摇头,“奴婢仔仔细细地全找过了,不止奴婢找,奴婢知道这事儿大,发动了不少丫鬟婆子一块找,都没有找到人。奴婢想,新娘子昨晚才进入魏府,四少爷病情才刚好不久,如果,新娘子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众人听江嬷嬷后面那句话,不禁脸色一变。对,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是,如果新娘子真的在魏府丢了的话,绝对是很大的一件事。
首先,这件事,已经不止是他们两家人的事了,昨日奉公伯府把自家姑娘送过来魏府的时候,可是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
魏府,更是要担起整件事的责任。
当机立断,魏老负手,率先走出了大堂,其余几个魏家子弟,急忙尾随魏老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老大魏子清突然多了个心眼,回头看到奉公伯府坐在大堂里纹丝不动,道:“不如奉公伯和伯夫人一起来吧。或许林姑娘是怕羞,如果有亲人在,她会愿意露面。”
朱庆民没有疑心,立马站了起来。自己老婆的表侄女丢了,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儿,按理说,他们这些亲人肯定是要紧张的。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林氏没有动。
林氏拿着帕子按在脑门上,虚弱的像是快晕死了一样。
“夫人!”朱庆民生气地怒吼一声。
林氏真行,这个节骨眼上都来装晕,不想想是自己的表侄女不见了。
被老公这一吼,林氏打了个激灵,差点儿想瞪回老公一眼。
见魏家人,以魏老为首,都回了头看她,俨然都是起了些疑心。的确,本来自己家女儿不见了的话,最担心的应该是他们,但是现在林氏的表现完全不对头。要是里头没有问题,那才怪了。
林氏就此不得不站了起来,装作虚弱地拿帕子捂着胸口:“我这不是被刚才那个嬷嬷的话给吓得——”
众人听她这样说,好像面色才略有缓和,但是一双双眸子里,都藏了疑问。
林氏知道这会儿不陪这群人过去,真的是不行了,可能会先被人怀疑上了,所以,冷静地,走了上前,走到了朱庆民身后。
这样,一群人移步到了新娘子住的院子。
当时,喜娘还在屋子里安慰着那个代嫁的丫鬟:“不要哭,魏家人不见得把你弄过去给死人陪葬。再说了,这事儿办完以后,你以后在这个府里当少奶奶了,夫人都把你的卖身契撕了,你哪样是不好的?好处全给你占了。”
“要是四少爷死了,要把我弄去陪葬呢?”丫鬟脸上惶惶不可终日,两串泪珠儿从眼眶里落下来根本刹不住车。
“怎么会呢?我看这府里,到现在,都没有挂什么白灯笼,更没有棺材——”说到这儿,喜婆心里头也生了疑问。究竟这个魏府是怎么回事,不是外面都在传老四快死了吗?有人还说棺材都备好了,但是,昨儿她们进了这个府里以后,白灯笼棺材,一个都不见。
奇怪。要不是因为她按照林氏说的,必须看紧新娘子防止代嫁的丫鬟跑路,她早就在这府里打听打听了。
因此,江嬷嬷之前说什么送食盒过来,发现新娘子不见踪影,完全是瞎扯的。由喜婆亲自在这里看着门,没人能轻易进到新娘子屋里一探究竟。至于魏府那些主子,是有这个权利,可是,没有人怀疑到这个份上,又怎么会主动来新娘子房里。
等林氏跟着众人走到新娘子住的房子门口,忽然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
前面,魏老命人打开新娘子的院门。
林氏大呼一声糟,莫非是中计了?
她想拉着老公跑,朱庆民却因为真的担心,直走到了前面去。
忽听门外动静,屋子里的喜婆和新娘子都吓了一跳。喜婆赶紧把红盖头盖上丫鬟的头顶上:“不要出声!”
接着,喜婆走到房门后面,问:“是谁来了?我家姑娘身子从昨日到现在都累着呢,不能见客。”
院子里的人,听到喜婆的声音,心里发出疑问。
江嬷嬷走了上来,对着魏老等人疑问的目光,咬着字说:“老爷子,奴婢真没有看错,屋子里头那个,不是林姑娘,恐怕是那喜婆知道林姑娘不见了,拿陪嫁的丫鬟替了林姑娘。”
林氏站在最后面,那双眼,像箭一样,直射到江嬷嬷脸上。据此不用想了,肯定是有谁知道了她拿丫鬟代嫁的事儿,想今个儿揭穿她的把戏,让她林氏无地自容。
这怎么可以?
林氏推开前面的人,疾走上前,对魏老道:“魏老爷子,妾身那个表侄女真的是挺怕羞的一个姑娘。这样,如果魏老爷子担心的话,妾身进屋去,瞧瞧自家表侄女,给魏老爷子安心。”
众人听林氏这句话,是合理合情,好像没有什么错。
可是,林氏俨然低估了魏家人。只见江嬷嬷突然不说话,退了半步,像是有意躲着魏老的目光。魏老是谁?在军营里当军师的,脑子会不好?能轻易被人糊弄?或许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有这个被人糊弄的可能。但是,如今,明显,一些蹊跷的痕迹都显露出来了。
眼看,林氏急得口干舌燥的模样。
魏子清眸子里的光一沉,在魏老耳边像是说了一句什么。
魏老对于大儿子说的话,是缓慢地点了个下巴。
应该说,昨天,突然奉公伯府那样着急把姑娘送过来冲喜,早就是值得怀疑的一件事了。只是,昨晚上事情太多,一股脑儿挤在了一块儿,不容得他们细想。再加上今日林氏到了他们魏府以后,表现处处怪异,是很值得怀疑。
“伯夫人。”魏子清表情冷漠地对林氏拱了下手,像是先礼后兵的样子,道,“既然之前,我们府中的人,的确是没有看到林姑娘的踪影。林姑娘又是从昨晚上送到了我们魏府,而我们魏家也接受了林姑娘。应该说,林姑娘算是我们魏府的人了。所以,我们老爷子,进屋去探望过门的儿媳妇,没有什么不妥的。伯夫人要是担心,不如,与我们老爷子一同进屋。这样,大家都清清楚楚,究竟林姑娘在不在屋子里。”
林氏俨然被他们的话吓了一跳,有些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我,我们家姑娘不是在这屋子里吗?难道会有假吗?你们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伯夫人多虑了,我们既然和奉公伯府伯夫人有缘成为了亲家,理所当然,是要为新娘子的安全负责的。只有大家都看到林姑娘完好如初,伯夫人和我们魏府,才都能安心。”
林氏说不出话来了。朱庆民在旁边固然原先听的一头雾水,到后面,愣了下,好像听出了些什么,质疑的目光扫到后面自己夫人脸上。
“请奉公伯和伯夫人,一起进屋吧。”魏老开口。
想魏老算是北燕里数一数二老资格的人了,魏老都开了这个尊口,一般人哪有拒绝的道理。
躲在房门后面的喜婆,耳朵贴在门板上把外面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这下子,傻了眼。床上坐着的那个穿新娘服戴红盖头的丫鬟,已经着急地在脱身上的喜服。天,如果等外面的人进来,发现她假冒新娘子,她岂不是全身皮都得被魏家人抽脱了。
“你,你,你脱什么?!”喜婆回头发现,急急奔到床边,和在脱喜服的丫鬟争执着。
屋门在这个时候,被魏子昂一踢,门后面架着的门闩根本不堪一击,直接裂成了几半。屋里的两个女人,慌然间抱在了一起。
魏老率先走进屋内,一双咄咄逼人的目光,直射到床上坐着的穿着新娘服的丫鬟脸上。
假新娘子周身哆嗦,打摆。
喜娘跪了下来,目光望到人群后面站着的林氏时,连忙低下脑袋。
“奉公伯,她是伯夫人的表侄女林姑娘吗?”魏老问。
朱庆民肯定不敢撒谎,摇头:“不是。”
这一句话,大家进屋里后亲眼看到的一切,无不都是在证实江嬷嬷的话反而是真的。
“林姑娘呢?”魏子昂气冲冲地审问跪在地上的喜婆。
喜婆磕着脑袋,泣不成声:“奴婢,奴婢这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说不知道?你不是陪新娘子的人吗?新娘子到了哪里去,你都不知道!”
“奴婢没有一句谎言,真的是不知道。奴婢今早上拉肚子,去了趟茅房,可能时间比较久,回到屋里,发现林姑娘不见了。”
“既然林姑娘不见,为何不汇报?”
“奴婢是要和主子说的,这不是赶紧要让人到奉公伯府里告诉夫人。”
“那么,这个坐在床上穿着新娘子喜服的人是谁?”
“是,是这个丫鬟,她,她想把林姑娘留下来的喜服洗一洗——”喜婆到这个时候吸了口气。好在刚才那个小丫鬟把身上的喜服几乎都扒了下来。
小丫鬟跪在地上,抱着那身喜服,磕磕巴巴地说:“是,奴婢是看着喜服脏了,想帮新娘子洗一洗。”
“新娘子都不见了,你们只想着洗衣服,没有想到去找新娘子?”
魏家人审问这对奴才时,是越审越觉得好笑,对方每一句话回答都是破绽百出,不合逻辑。
可偏偏这对奴才,死活认定了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说新娘子是在魏府里弄丢了确信无疑。
魏老猛然拂袖,怒发冲冠:“来人!把这两个满口胡言的人拖到院子里,给老夫打!打到她们愿意吐实为止!”
林氏心头一惊,只怕这两人终究挨不住打招供了,因此冲了出来,拦住道:“魏老爷子,哪有这样的道理!明明,我们家姑娘是在你们府里弄丢了,是你们魏府没有尽到保护我们家姑娘的责任,让我们家姑娘遭劫!你们现在反而诬赖到我们奉公伯府的头上,是什么意思?!”
听见林氏这样一说,喜婆和代嫁的丫头,马上改了口风,道:“是的,林姑娘是被人劫走的!肯定是的,否则,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魏府里不见呢?”
“你说什么!说我们魏府里弄丢了人?怎么不说你们家姑娘贪生怕死,自己跑了呢?”魏子昂气的跳脚。
“我们家姑娘怎么可能贪生怕死,要是真的贪生怕死,就不会昨天听到说四少爷病情恶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赶着到你们魏府给四少爷冲喜了?!”林氏站在了魏老爷子面前嚷道。
那口唾沫,直喷到魏老爷子的脸上。
朱庆民看得在一旁心惊肉跳。林氏没有别的本事行,但是,闹起来的本事,确实是在自家府里,每次都是让他害怕的。
魏老的手掌心,抹到自己脸上那些唾沫,一脸子的震惊。想他魏老,无论在军中,在北燕,都算是备受尊敬的一个人物了,竟然今日被一个无理的泼妇骂街。
魏家的几兄弟一样气的鸡飞狗跳。
这时候,一个声音,静悄悄地在门口响了起来:“老爷子,报官吧。”
闻声,众人望过去,曾氏从屋门口走了进来,在魏老爷子面前,轻盈自如地福了福身:“老爷子,既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报官,让青天大老爷,给我们魏府以及奉公伯府,做个公正是非的判决。相信这样做,奉公伯府的老爷夫人,以及全城百姓,都能服气了。”
言外之意,哪怕到时候林氏想着怎样无赖,有城里所有百姓盯着,肯定也不敢再乱来。
魏老缓慢的目光,审视过大儿媳妇的脸,再到退到后面去的江嬷嬷头上,心里很清楚,今早上江嬷嬷突然来这一招都是受谁指使的了。
或许,自己家儿媳妇因为昨儿被责骂心里头不高兴,所以做出了今早上的举动来。但是,儿媳妇肯定没有理由自己把林姑娘藏起来的。反而看着林氏这种表情动作,无疑都显现出林氏有鬼。
曾氏提出的报官,不能说不可取。
魏家几兄弟考虑之后,也这么认为。毕竟,哪怕今天他们把林氏赶出门,林氏有可能在外面胡说八道,把这事儿的脏水全泼到他们魏府头上。到底,报官最保险,让衙门判他们魏府清白,这件事,才能有个完美的结局。
林氏在曾氏走出来时,已经哆嗦了下唇,既是气愤,又是焦急。
看来,曾氏是把她恨上了。
“如何,奉公伯和伯夫人,我那大儿媳妇说的,报官,让官爷来给我们两家评个理,最好,当然是能把林姑娘找回来,还所有人一个清白公道。”魏老对朱庆民夫妇说。
朱庆民这一刻,可能心里面已经察觉到都是林氏惹出来的祸端了,一时谨慎了起来,不敢答应。毕竟,要是真是林氏做出来的事,衙门插入以后,查出了真相来,他们奉公伯府的面要在北燕丢光的了。
“怎么?莫非,奉公伯与伯夫人,有什么要顾虑的地方?林姑娘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奉公伯府有什么难言之隐,导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林姑娘失踪了?”魏老的眼珠子眯着。
朱庆民心头打了个颤抖,如今骑虎难下,如果他们不答应,不是更证实了这事儿都是他们自己家做的,他们心里有鬼。
林氏冷哼出一声,道:“老爷子这话说的好,其实,大少奶奶说的,正是我们家老爷和妾身想说的,既然魏府死不承认是自己把我们家贵重的女儿弄丢了,我们只好向衙门求助了。魏府是人多势众,可也不能倚强欺弱,以后,谁敢再嫁你们家老四?”
轰!
魏府一众人,脸膛燃烧熊熊的怒火。
魏老伸出手臂,拦住自己那一群儿子,冰冷的声音,道:“让他们走!”
林氏转过身,当着曾氏的面扭了扭屁股,走了出去。朱庆民额头都是热汗,是像只老鼠一样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夫妇两人坐上车,回到了奉公伯府。进了自己家房里,林氏刚才在人家家里嚣张的气势全没了,瘫软在了椅子里手脚发抖。
朱庆民看见她这个样,冲她发起了脾气:“你究竟做了些什么糊涂事!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全城的人都要知道了,都要看我们府里的笑话了!”
“你气什么?”林氏吃了口水,淡定地说,“不就报官吗?报官了又能怎么样?你放心,你不说,我不说,我底下知情就几个人,改明儿我都让他们变成了哑巴,天下,还有谁知道?”
“你表侄女呢?”
“我表侄女,只要永远躲在山里不出来,谁知道!”
林氏气定神闲。
朱庆民听见她说最重要的当事人已经被送出城了,心里那口气,好像缓了一点。
“不要怕,老爷。”林氏如此有自信,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边说的林氏,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靠在朱庆民耳边小声说,“老爷,知不知道为什么妾身不怕?”
“为什么?”朱庆民心里其实也很奇怪,林氏哪来这么大的骨气,居然敢在魏府最后说出那样的话来,让魏府一帮人想把她杀了的心都有了。
林氏虽然算不上个胆小鬼,但也不见得有英勇无畏的精神。
“嘿嘿,老爷,你这不可能不知道。你忘了你昨天夸我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吗?”林氏的手指在朱庆民肩头上画圈圈。
朱庆民回想起与她昨晚上的对话,对了,她表现的出人意料的谦虚,倘若是往常的话,早就得意得像公鸡一样,哪里会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这都不是自己的功劳。
“你说了,你说过——靖王妃?!”朱庆民眼睛突然一亮。
“对的。老爷,这个事,是靖王妃建议妾身做的。老爷,倘若这事儿东窗事发,妾身说出靖王妃,你说,是谁要丢脸呢?”林氏流露出了狡猾的笑颜。
朱庆民听着点头。
那还用说吗?肯定是丢了靖王妃的脸,而尤氏是护国公的母亲。护国公能让自己母亲丢脸吗?难怪林氏如此有底气了。因为这个事倘若调查到最后,把尤氏弄了出来,魏府只要想到是自己主子的母亲,肯定是收手。到最后,还不是他们奉公伯府赢了,而魏府只能吃了这个莫大的哑巴亏。
没过多久,说是昨晚嫁到魏府冲喜的新娘子在魏府里丢了的消息,传得全城风雨。新娘子丢了一回事,倒是后面大家听说到,因为这个事,魏府与奉公伯府扛上了,两家人决定报官断清白。
对此,可谓是众说纷纭,连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故事往下编。想冲喜,本来是件义举,是件好事,结果,到头来没过一个晚上,好事变成了荒唐事儿。
这事儿,还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说到燕都里百姓要报官的话,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到都督府报官,都督大人吕博瑞,在燕都里相当于京师里的顺天府府尹,是朝廷委任的正式父母官官员。另一个,当然是到护国公的军部了。
一般来说,燕都的百姓,都是情愿去护国公军部,也不会到都督府。因为谁不知道,都督府没有实权,哪怕判了案子,执行方面也没有能力。可现今这个案子,非同小可。考虑到,一方面,魏家是护国公的忠臣,而奉公伯府是护国公的亲戚。如果报到军部,由护国公来判这个案子的话,那护着哪一方都有偏袒之疑。
魏老考虑到最后,不想让主子犯难,决定,把案子报到了都督府。
本来门可罗雀,没人上门的都督府,一下子,因为这个案子而变成了全城瞩目的焦点。
吕博瑞坐在衙门的办公椅上,半天不出声。
师爷站在他旁边,琢磨着说:“这里头,还不知道,护国公有没有插手?”
意即,这个案子,不知道是不是朱隶的人,使出来的诡计,有意想害他们都督府的。
【173】神仙不一定是好事
“据闻,东胡人没有成功可以把呼延毒带回去。”师爷谨慎地把从外面打听到的消息加以汇报。
吕博瑞叹一声气。他这个活不好做。导致他离京的时候,一帮京中好友为他饯行的时候,都几乎咬定了,他和他的家人,不一定都能从北燕全身而退。都说护国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但是吕博瑞知道,哪怕护国公不对他动手,万历爷那边如果迟迟不见到他能做出点功绩来,一定会发难。
夹在这两个手控大权的帝王之间,犹如稻草一般,随时都可能被阵风无力地刮落。之前的那任都督府,最终下场凄凉,说是被皇帝召回了京师,但是,为了平复天下百姓的心,不也是最终被万历爷暗地里赐了杯毒酒。
没有人,看好任何到都督府任职的官员。恐怕,他吕博瑞,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成问题。
师爷听他叹气声,可以想他心中所忧,说:“大人,其实,等等的话——”
“等?”吕博瑞似乎不明白他意思。
“大人,刚到北燕任职,还有些时间和借口,可以来拖延时日,而不像前任都督。实际上,我想,前任都督,应该是也想等的。只是,皇上等不及。但是,皇上年纪有了,不像护国公。”
吕博瑞心头猛跳了一下,接着拍了下桌子,脸膛通红地说:“不要胡言乱语!本官是皇上的臣子,当然是对朝廷和皇上忠心耿耿,哪怕到了北燕履职,但终究都是皇上的人。”
“是的,大人,大人此话一点错都没有。是小人考虑欠缺了。毕竟连京师里的傅大人,承受了护国公那么大的恩惠都不惜反面。”
师爷这句话,让吕博瑞想起了那个意图讨好皇帝的傅仲平,最终傅仲平落得了个什么后果?没有一点好处。损兵折将不说,傅仲平现今在自己提督府里闭门思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复出。再看看,北燕的形势,虽然他刚来北燕不久,却能感觉到这片经常被隆冬关顾的大地里,充满了一股兴致勃发的潜力,足以让人生畏。
或许,正是因为这点缘故,导致,无论皇帝,或是东胡人的可汗,无论如何想的第一点,都是想无论如何拔除掉护国公这颗眼中钉,为此皇帝不惜借助与东胡联手除去忠臣。
吕博瑞的眸子里,蓦然闪过一抹狠戾的光色。
“此案,本官定然是要接过来的。”吕博瑞起身,负手踱了两步,神色沉重地道。
“那是,如果大人不接这个案子,有违大人履职的义务,传到京师中的话,定是会让朝廷里的官员抓住把柄向皇上状告大人。”
“这些,都是本官必须考虑的,想必皇上听到本官接了这个举足轻重可以影响到燕都民望的案子,都会有所指示。”
眼下,他们或许该等京师里的动静再说。
只是吕博瑞或许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消息传到京师的时候,京师里的人,注意点却完全不在这两家人身上。
冬天福禄宫里的那棵老梅树,听说居然花开的宛如盛宴,把宫里诸多人都惊到了。
九公主,由于容妃的离开,只好被抱到了皇后的宫里继续养了。众人想着,莫非,这个宫里的势头,又飞回到了东宫。
眼看,本来皇宫里三足鼎立的形势,容妃一倒,只余下咸鱼翻身的淑贵妃和皇后娘娘了。但是,也奇怪,自从把大皇子弄回来以后,淑贵妃,貌似,也不怎么见大皇子的样子。让众人都快以为,这个大皇子能回宫,其实和淑贵妃毫无关系,不过是某人借助淑贵妃表演的一场戏码罢了。
为此春秀宫的那位主子,早上坐在抱厦里看着九公主和奶娘耍玩时,吃的那口茶呛到了喉咙里头,不禁咳嗽两声。
那个九公主俨然也是个喜欢见风使舵的小主子,一反之前在容妃宫里大哭大闹犹如劣迹斑斑顽童的形象,居然在听见皇后咳嗽时,转回小脑袋瓜子,咬着牙牙学语不是很清晰的字眼,奶声奶气地问:“皇后娘娘是不是病了?”
“小祖宗这是关心本宫吗?”皇后慈祥地对九公主笑着。
九公主在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的地炕上爬着,爬到了皇后的膝盖头上,小手揪了揪皇后身上那绣着牡丹的漂亮花褙子,小鼻子犹如猪鼻子在皇后衣服上拱了拱,好像皇上身上有什么东西很好闻一样。
皇后伸出的手,在九公主的小脑袋上轻轻地抚摸着。
姑姑迈过门槛进来后,见到这一幕低下头,轻声禀道:“吴修容来了。”
皇后松开了抚摸九公主脑袋的手,把九公主抓住自己衣服的小手掰开,交给了奶娘抱着,说:“让吴修容进来吧。”
吴修容是九公主的亲生母亲,按照宫里的惯例,吴修容如果相见自己的亲生女儿,除非皇帝给九公主安排的养母可以同意。实际上,宫里面多的是,不喜欢养子养女见自己亲生母亲的嫔妃。
因此吴修容后来,是感到自己非常的庆幸。若是女儿真送给了容妃,容妃不一定肯让她继续见女儿了,可是,送到皇后娘娘这里完全不一样。皇后如今是六宫之主了,根本没有必要阻挡她和九公主见面对她进行刁难。
踏进皇后的吴修容,在皇后面前跪下来感激地磕头。
皇后道:“起来吧,给吴修容搬张椅子。”
吴修容诚惶诚恐地谢恩后爬了起来,眼珠子在屋里圆溜溜地滚着,像是在寻找九公主的身影。
皇后捧着茶盅,揭了下茶盖:“九公主在隔壁,等会儿,你可以过去看她。”
“臣妾万分感激皇后娘娘。”
“感激本宫干嘛?你是九公主的生母,当然是要和九公主亲近的。”
皇后娘娘果然是个气量大度的女子,作为国母再合适不过。吴修容再次叩恩。
“对了。”皇后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茶盅,道,“皇上上次到本宫这里来,说,生怕本宫年纪大了,如今因为太后身子抱恙,六宫里的事务,都只能由本宫来操劳,生怕本宫到时候不负重任,和太后一块病倒了,那就不好了。”
吴修容听见对方这话,脸色骤然一变,嘴上都支吾了起来:“那么,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听说你上回去了福禄宫?”
“是,前两天,皇上让臣妾去福禄宫服侍太后娘娘。”
太后的病情,前两日听说又有变化,有些凶险,出于孝道,由万历爷出面,调集了六宫里的部分嫔妃,到福禄宫里亲自服侍太后。这事儿,万历爷和皇后只打了声招呼,说是,让皇后处理好后宫的事务,皇后一个人光做这些事情,一定很辛苦了,所以,这种要亲力亲为的下人的活计,交给淑贵妃来做。
淑贵妃就此接了这个手,调遣了宫里一些地位身份低微的秀女来做这个事。大家不禁联想,淑贵妃这是不是想扶持一些后宫潜在的新秀,意图打破如今几乎是由皇后一手遮天统治的六宫格局。
不管怎样,淑贵妃肯定是不会叫皇后的人过去做事,而吴修容,之前,倒不能肯定地说是皇后这一阵营里的人。淑贵妃,安排了吴修容到福禄宫值了一夜班。
现在,突然听吴修容的口气,却是说是万历爷叫的自己。
“此事,不是由淑贵妃安排吗?”皇后问。
“其实,臣妾都不在太后娘娘的屋里,是在太后娘娘屋外,守了一夜。屋里,有淑贵妃亲自服侍太后娘娘。”
这个淑贵妃,倒是真的是亲力亲为,为了皇帝的母亲,不惜劳累,都几乎忘记了自己之前病重过的身体。
皇后微微簇了下眉尖,脸上,却不见任何表情,声音温和慈祥地说:“这样的话,你那夜在屋外刮了一夜的冷风,为了太后娘娘,真是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臣妾只是履行皇上的圣旨和在宫中任职的义务。”吴修容中规中矩地说。
皇后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利光:“你即便守在屋外,肯定也是听到了些什么吧?本宫实乃忧心太后的病情,只是无论太医院,或是皇上,都对本宫说起太后的病情时,模糊不清。”
吴修容轻轻地咬了下嘴唇的样子,跪了上前一步,低声道:“回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肯定是活着的。”
这句话,算是破除了之前,很多人都认为太后其实是死了,只是皇帝一直压着不让消息外泄的谣言。
活着。如果太后活着,万历爷肯定是想让太后活过来的,按照万历爷在这期间召集了无数太医院名医为太后会诊的趋势来看。
皇帝的心思本来就难以捉摸,眼看皇帝如此积极救老母,是有种欲罢不休的执拗劲儿,因此,皇帝与北燕那位主子的争战,八成是要一触即发了。
毕竟放任天下,可能也唯有那个女子,有这个本事能将太后救回来。
皇后挥挥手,吴修容得到了允许,可以到隔壁探望九公主,在此之前,吴修容眼睛痴痴地看着皇后,还在寻求皇后之前说那半句话后面的含义。
对此,皇后说:“皇上对本宫这样说时,本宫说,暂时,九公主的身子没能完全养好,而且,九公主与本宫看起来也有些缘分。不如,让九公主在本宫这儿,度过这个冬天再说吧。”
有了皇后这句话,吴修容才松了口气。
皇后望着吴修容的背影,却是半天目光良久。
那姑姑贴近她的耳边说:“卫公公在屋外等着。”
“让他进来。”皇后立马反应过来道。
卫立君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跪下行礼,走到皇后面前,拱着手说:“足以确定,八爷那边,是做了些事儿。”
皇后嘴角微扬:“八爷也是个奇怪的人儿,明知道自己父皇的态度,还非要在私底下对着干。”
这话卫立君肯定不赞同,要他说,正是因为,八爷早已不把自己单纯地当成是万历爷的儿子,八爷才会做出这样一系列的事儿。
而且,不说八爷,实际上,万历爷那些长大的孩子里头,包括没有长大但是已经有一点意识的皇子,哪个不是都被自己母亲灌输了念头,哪个不是在宫里耳濡目染了腥风血雨,早就,不把自己当皇帝的儿子,而是,要把自己当,可能将来是要坐上皇位的皇帝。
“八爷做的事有结论吗?”皇后问。
“有。北燕的都督府,传了消息回来,之前,护国公家臣魏府的小儿子受了严重的伤势,几乎不能得救,听说隶王妃刚接手的时候,一样束手无策,后来,情况急转直下,隶王妃好像手中突然获得了神药一样,把伤者救了回来。按照奴才分析,可能与八爷的东西到了北燕有莫大的关系。因为,那天,刚好八爷府里被派到隶王妃身边潜伏的人,到了燕都。”
皇后听完他这话,先是颜露微笑:“卫公公本事不小,恐怕皇上的都督府,都没有能有你知道的多。”
卫立君当仁不让不敢接受皇后这个夸奖,只道:“这都是奴才为皇后太子效力的本分罢了。”
“你说——”皇后道,“八爷府上的人是,那个小李子?”
“是,以前常嫔收留下来的孤儿。”
“常嫔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只是平常深藏不露,让皇上都差点忘了她出身何处来。”皇后叹气,“宫里,说起来,哪个不会装。看谁装的聪明罢了。”
“太子其实——”卫立君迟疑了会儿,道,“早就有在防着八爷,可是,一直没有得手。”
“那对母子,从来不好对付。到至今,如果还有人想不明白的,只能是自投罗网。”皇后对此有些惋惜,“当初拉拢了老三,却没有想到会冒出个老八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如今看来,老三是很能干,可是,运气貌似不在老三那儿。”
这话说的是,朱璃要从北燕回来了,但是,没有任何战功没有任何成绩。本来,那是多好的机会,万历爷都是有心想将这个儿子的地位提拉一把的,只是,朱璃不能说没有努力,偏偏没有那个运气。
“本来,隶王妃是三皇子妃,结果,被王氏那对母女搅合之后,一切全乱了。所有的好处,似乎都被护国公占了。”
卫立君听着皇后这句话口气,知道皇后在护国公逃亡的过程中,一直采取隔岸观火,不插手,不评论的手段,只因为,皇后也在观察天下的运势。
如今看来,似乎老天爷真的有心偏袒护国公。让护国公和李敏一路逃到了北燕,成功进入了燕都,都能安然无恙。期中,追兵不断,遇到狼山的狼王,以及野心勃勃的东胡人,凶残野蛮的黑风谷土匪,都无济于事能阻碍这个大势。
“卫公公,你说,八爷是不是也看到了些什么?”皇后扶着眉角。
“奴才只知道,八爷把那东西交给隶王妃,肯定是认为,那是隶王妃的东西。因此,隶王妃的来历,肯定是有问题的。”
皇后眼睛蓦然一睁:“你意思是,还是那句,隶王妃肯定是神仙吗?”
“皇后娘娘,之前,我们在猜测隶王妃有可能是神仙的时候,想的更多的是,隶王妃作为神仙,能帮助护国公达成什么。但是,不要忘了,传说里的神仙,都是要回天庭的。”
皇后眨了眨眼,接着嘴角一弯:“有意思。卫公公的话,虽然不能让本宫全信,因为缺乏有力的证据,但是,卫公公如果能为本宫证实的话,相信,肯定能解本宫最大的烦恼。”
“奴才会尽心遵照皇后娘娘的嘱咐去办的。”卫立君说。
“嗯。”皇后这才有了心思继续喝茶,道,“对了,本宫从吴修容口里得知,太后活着,可是,能不能活下去,貌似太医都没有把握。接下来,皇上要怎么做,可想而知。”
“奴才会对此留心的。”
福禄宫
朱公公提着一个竹篮,从福禄宫出来以后,要回淑贵妃的宫里,沿途,遇上了从春秀宫出来的吴修容。
吴修容面色憔悴,看起来精神不振。虽然皇后说了,不会把九公主交给其他人,但是,皇后没有说,过了这个冬天是不是会改变主意。更重要的是,她这么一段日子,没有和九公主日夜相处而已,九公主似乎,都快把她这个亲娘忘了,开口闭口皇后娘娘。
宫里的孩子,好像和其它普通老百姓的孩子特别不一样,特别的敏感,特别的知道做什么,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吴修容知道,女儿如果真靠上了皇后这棵大树,肯定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到底女儿终究变的和自己不亲,这点让她心里头长了根刺。
到了宫里的女人,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亲生的孩子都不亲自己的话,吴修容真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了指望了。
“奴才参见修容。”
朱公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的时候,吴修容愣了有一阵,才回过头来,只见朱公公已经被自己抛下有一尺多远的距离了。
知道朱公公是淑贵妃的人,吴修容当场,不敢不给朱公公面子。不仅仅,因为如今淑贵妃的身份不同了,和皇后几乎平起平坐的后宫地位。另一方面,在于如今后宫里的形势更加意会不明。
虽然,皇后在后宫里有独揽大权的嫌疑是无疑的,可是,对于吴修容这些,地位本就不高的,皇后身边又是人才济济,她们这些人,想争到在皇后身边的一席之地,挤破头,可能都办不到。与此相比,淑贵妃身边缺人,这点又是毫无疑问的。对于宫中那些辈分比较低的,想有些抱负的,或是想找棵大树抱着安身的,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才有如今宫里诸多人,像她这样,左右徘徊不定的。
皇帝虽然因为大皇子回来没有废除现今太子,皇后的位置似乎到至今都很稳当,可是,未来的形势,谁都摸不清。毕竟,皇帝的心思难测。太子没有登基前,太子哪怕登基之后,动乱肯定要维持几年的。整个宫中要重新洗牌,而且伴随万历爷的年纪越大,这种宫中的波荡,似乎随时像暴风雨一样要袭来。
吴修容想起了唐修容说的话。
唐修容是四公主的母亲,之前,和庄妃等人,关系也不错。但是,不可以说,唐修容是皇后阵营里的人,因为唐修容做不到皇后的心腹。不是心腹,随时,唐修容和她吴修容一样,像墙头草,看哪里有利可图奔往哪里。
正因为这个缘故,吴修容与同样只有一个女儿的唐修容走的近,是同时天涯沦落人惺惺相惜的情感。
唐修容说:“我这个人,这辈子,恐怕是最痛恨这样一个人的了。”
“谁?”
是谁能让唐修容恨之入骨?吴修容那时候,根本想不到答案。想唐修容在宫里,只有一个公主,而是四公主都出嫁了,没有特别大的利益与其他人冲突。没有人会故意去整蛊唐修容,因为无利可图。唐修容怎么会恨上谁?
唐修容道:“隶、王、妃。”
三个字,咬牙切齿,唐修容可以说是把牙齿都咬断了。
吴修容一惊,想起了,之前四公主遭的罪。
唐修容边恨得李敏是磨牙如刀的程度,另一边,却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遭人恨的,想必恨她恨的要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虽然恨死她了,却怎么都不想她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修容想了会儿,答:“莫非是因为四公主——”
成也四公主,祸也四公主。
“那是,倘若不是她拆穿了那个白家活菩萨的把戏,我的四公主,可能吃神土吃到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唐修容一语道穿了玄机,“所以,别看现在好像很多人对隶王妃讨厌是讨厌,恨是恨,可到了节骨眼上,却都不得不承认,这辈子八成都是要求隶王妃的。”
唐修容这个话只说了一半,可是,后来,吴修容仔细琢磨了之后,才恍悟到,为什么唐修容不急于表态去巴结皇后了,而是有些心思想去巴结淑贵妃。因为,宫里早就在传言,淑贵妃的病是李敏治好的。可是,淑贵妃对此死不承认,李敏更不对此表态。大家猜想这其中的理由,只能想到一个,这岂不是变相得说明了,淑贵妃和李敏真的有一腿,而且其中的感情之深,导致到不能对外宣布,以防遭人暗算利用。
朋友的选择,多少都会影响到一些当事人的想法。
像吴修容,因为有了唐修容的这些话影响,再有皇后刚才不冷不热故意像是要把她吊着的把戏,让吴修容瞬间脸上露出了些笑容,主动朝朱公公走了过去,热忱地询问:“淑贵妃在福禄宫里照顾太后,很是辛苦。朱公公忙前忙后,更是辛苦。”
“奴才只是做奴才的事。”朱公公连忙说,眸子里的光一闪而过,“吴修容,是刚到春秀宫看了九公主殿下吗?”
“皇后娘娘是个仁慈的人,对臣妾说了,说是,什么时候来看九公主都是可以的。”吴修容道,“只不过,皇后娘娘事务繁多,如今太后病了,皇后要把太后的工作一并接过来做,结果,偶尔不在春秀宫的时候,恐怕春秀宫里的人,也不敢自作主张。”
几句话婉转过来,即是说,皇后娘娘也不见得完全真是个清心寡欲的大好人。
朱公公眯眯着两只眼睛,道:“淑贵妃,想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如今身在福禄宫里是抽不开身。淑贵妃曾经说过,说吴修容在六宫中难得性情文静,做事专注,不图牟利,为人可靠。所以,淑贵妃和奴才提过,倘若再遇到修容,但愿修容,偶尔到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时候,顺带带去淑贵妃给皇后娘娘的问候。”
吴修容宛若受宠若惊,急急忙忙回礼道:“此等小事,怎需要淑贵妃开口拜托臣妾。臣妾当是尽心尽力去办。”
随之,朱公公拱手告辞。吴修容从另一条路走了,因为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走神而走错了个岔口,错了路,才导致遇上了朱公公。
不久,听说万历爷特派了一个特使,带着口信,送到燕都都督府。
与此同期,早在林氏到了魏府与魏家闹开的时候,消息传到了护国公府。
尤氏昨晚上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时候,边打呵欠不停,像是昏昏欲睡似的。喜鹊带着丫鬟侍候她洗脸时,说了昨晚上三个主子都回府的消息。
“都回来了?”尤氏像是有些清醒了问。
“是的。”喜鹊很肯定地点头,“只是,大少爷像是没有在大少奶奶房里过夜。”
“她怀着孩子。隶儿怎么可能在她房里过夜?”尤氏嫌弃地说着,因为这事只能益发证明,自己儿子是很重视李敏和李敏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李敏的孩子,不会有任何意外,将来绝对是这个王府的主子了。
有了未来继承人,作为继承人的母亲,等同有了最大的靠山,几乎可以为非作歹。尤氏可以从李敏即将抱有的未来里,联想到当初自己在这个府里最风光的那段日子。因此,更是觉得很难以忍受这种大权旁落,自己即将拱手退出的局面。
喜鹊对于接下来,要继续给尤氏汇报的话,产生了深深的惊恐。
尤氏见着她欲言又止,心里一样不顺,问:“有什么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是生怕我受惊不够吗?”
“夫人。”喜鹊马上先跪了下来,道,“奴婢所接到的消息晚了。”
“什么消息晚了?”
“昨夜里,奉公伯府,不是把林姑娘送到了魏府里冲喜吗?”
对的,林氏按照她所教导的,弄个丫鬟,假装自己表侄女,充当冲喜的新娘子,送到魏府去了。虽然,她也觉得林氏着急了些,怎么不等曾氏发令才把新娘子送过去。但是,知道林氏肯定是因为和曾氏赌了一口气。讨厌曾氏欺人太甚。结果呢?
“难道是说——”尤氏面露惊喜,“四少爷他——”
死了吧?所以,接下来,她和林氏皆大欢喜了。
魏四少爷一死,她那个凭医术洋洋得意的儿媳妇,要吃瘪了。魏老四那是什么人,是魏老的心肝宝贝儿,李敏治死了魏老的小儿子,看魏家上上下下不恨死李敏,到时候,她儿子都要骂死李敏。
喜鹊点了点头:“四少爷的病情貌似是转危为安了。”
砰!
尤氏抓着漱口的茶盅,摔落到地上,粉身碎骨。
喜鹊脸刷的一白,低下头。
什么意思?病人没有死?转危为安了?李敏可以继续得意了?
她要疯了!
尤氏抓住胸口的衣服,呼哧呼哧喘气。婆子赶紧上前给她捶背,道:“夫人,歇口气,四少爷转危为安,王爷也不需要怕——”
她哪里顾得上她儿子了!
尤氏的眼珠子瞪住了喜鹊:“你说!还有什么话你没有说的!”
“夫人——”喜鹊欲哭无泪,“今早上,魏府听说是报官了,因为奉公伯府上魏府拜访的时候,两家人一块去到新娘子住的院子,结果发现,新娘子不见了踪影,如今,伯夫人指认是魏府弄丢了新娘子。魏府不肯承认。两家人争执不休,最后决定报官,让衙门调查此案。”
尤氏听完这些话,指住喜鹊的手一直发着抖。其余人看到这一幕,全吓坏了。生怕尤氏和上回一样突然中风。
“夫人,你喘口气,何必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婆子其实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只能抚摸着尤氏的背部劝着。
其实这个尤氏提议了林氏采取代嫁的事儿,也只有尤氏和喜鹊知道。
尤氏忽然啪一掌打到不知情的婆子头上,吼道:“你是她的人吗?!”
那婆子一瞬间懵了,摔倒在地上,分不清东南西北。怎么她突然间被质疑为间谍了?尤氏好像突然间发疯了。
尤氏是犹如一条疯狗,巴不得抓到谁就咬一口。她心里怕死了,怕死这事儿东窗事发,那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要她说,最可恨的是那个林氏,林氏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和魏府正面扛上了。
喜鹊站起来,赶紧在尤氏耳朵边上贴着,说起了林氏那边人传来的消息:“伯夫人叫夫人不要担心,说是,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没有其他人知道。魏府想找证据,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是,这事儿关键,只在一个,那就是,新娘子在哪里?
魏府怀疑新娘子根本不在魏府存在过,怀疑林氏拿丫鬟代替林姑娘,可是,林氏一口咬定林姑娘遭劫了,魏府需要承担最大的责任。只有找到失踪的新娘子,这个疑案才能破解。可是,林姑娘早就躲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想必,如今要找到林姑娘的下落,等于大海捞针,机会渺茫。
尤氏的心头定了下来:“好。”接着,看了眼喜鹊:“这事儿,绝对不能走漏到大少奶奶房里。”
“奴婢知道的,夫人。”喜鹊说,“大少奶奶看起来对此事毫无知情,今早上,听说还坐车到西市里逛游了。”
病人病情有好转,做大夫的,当然心里可以没有负担地逛逛街了。李敏早上命人驾车送自己去燕都里最有名的西市里游玩时,理所当然,不是为了玩,是为了给徐掌柜找个铺子。
京师里的徐氏药堂能不能继续开,基本上,近几年是不可能的了。娘家的东西,包括铺子田地什么的,都留在京师里。她李敏到了北燕这里以后,几乎变成了一穷二白,落到了,要靠丈夫给的金银首饰变卖了救济的日子里。女子没有点银子旁身怎么可以?
仔细考虑之下,当务之急,那肯定是要重开旧业。她李敏,最大的本事,最能赚钱的地方,也只剩下医药了。而且,开药铺,她人力物力都有。
在此之前,为了未雨绸缪,李敏在老公回京师以后,已经和徐掌柜私底下讨论过,在北燕开徐氏药堂的可能。
李敏的想法是,不同于京师是属于万历爷的天子脚下,时局不太安定,这边是她老公的势力范围,安全形势于她而言较为可靠。徐氏药堂若是在燕都重新开张的话,她打算建个大的,变成个规模大的药庄子,试图把药庄子建成类如现代医院的古代医院,可以收治需要住院的病人。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首先,药庄的选址问题,难倒了她和徐掌柜。
燕都的地,其实不便宜。
这要说到,在她老公精明能干杰出贤明的统治之下,燕都日益发展,人口增长,外流人口涌入,造成的结果,当然是地少人多,地价飞涨。
燕都里,最知名的不是茶楼,而是澡堂。这是北方的特色了。因为北方人,尤其在冬季,天寒地冻,是几乎不可能脱衣服洗澡的,因为天气太冷了,烧热水洗澡很浪费资源。所以,这里的人,干脆,一段时间洗一次澡,在家里烧水洗澡麻烦,于是催生起了公众澡堂的生意。
李敏不是不知道澡堂,在现代的时候,还和人家一块泡过澡堂。因此,在初见到燕都里面有澡堂的时候,并不怎么留意。只等半路马车坐累了,想找个地方,歇口气喝杯茶时,才发现,燕都澡堂有自己的特色。
燕都的澡堂,与茶楼是连在一块儿的。这得佩服燕都人的智慧了。冬天,第一层修澡堂,二层变茶楼。结果,一层澡堂的热气,可以到了二三楼的楼上,产生暖气。第二方面,泡了澡,肚子饿了,当然想吃东西了,二三层提供吃喝玩乐,简直是消费一条龙。
难怪,燕都里最红火的生意是澡堂了。
燕都最有名的澡堂,名字取的别有韵味儿,叫做春树街。
顾名思义,这里澡堂一条街。种的树,全是在冬季里会盛开的梅花。所以,在这里,泡着热水的人们,可以在寒冬里,享受到宛如春风一般的暖意。想必,大明里,冬天里最舒适的地方,也就是这里了。
还真没有错。
据闻,早年万历爷有一次心血来潮,陪朱怀圣到燕都巡游的时候,光是呆在春树街,是三天三夜。到了现在,春树街里都有万历爷亲自题的一个字:春!
言简意赅。
李敏站在万历爷题字的那块石头前面,许久地望着。
燕都的百姓们,从石头两侧经过,好像,根本都不知道那块石头有什么好稀奇的。李敏眯了眯眼,负起手,对徐掌柜说:“走,找个地方,弄点吃的。”
徐掌柜听她这样一说,却有些愁。
春树街,说是澡堂,但是,在燕都人心里,如果女子不和自己家人一块来的话,是不太合适的。因为,春树街在燕都,相当于京师里的青楼。
李敏根本不会想那么多,她不泡澡,只是吃东西,所谓清者自清,老公肯定也不会认为她到这里怎样。倘若这里真是青楼,到处都是女子,更不会怎么样了。
选了街道边角上的一家,看起来很是养眼的楼宇,李敏走了进去。兰燕紧跟在她身后。
店小二知道客人来了,因为李敏穿的男装出行,没有想到她是女的,领着她们上了二楼,说:“如今客人比较多,客官,不知道客官介意不介意与他人同桌?”
古代原来生意好,也是可以拼桌的。李敏在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又不是封建贵权人士的思想,当然不介意拼桌了。
到了二楼,摆满了桌子,人来人往,比底下马路上的行人更多,热闹极了。看来,天冷,谁都想躲在暖和的屋子里不出去。
燕都里的茶点,冬天是可以从早上,吃到了晚上的。造成茶楼里从来是人满为患。
李敏从人群里面望上一眼,见到个人,听兰燕在自己耳边叮咛一句说了是何人时,李敏嘴角微勾,对店小二说:“就那桌子吧。”
【174】拿老公狐假虎威
李敏指的那桌子,临窗,并且在僻角,可以俯瞰楼下这条街上最美的那棵老梅树。
店小二顺李敏的目光望到那张桌时,只差狠狠地额一声,抬头瞟了眼李敏脸上:你这算是老几?竟然敢挑那张桌子?
不是人家店小二狗眼看人低了,要知道,那张桌子虽然不被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包厢,但是,两边有犹如半遮面的朦朦胧胧的屏风遮挡。两张屏风上绣的梅花树,据说是出自江南最有名的绣娘之手。在绣工巅峰的技艺下,屏风上的梅树闻风而动时,是仿佛要跃出屏风一样,与春树街一排的梅花相映成辉,美不胜收,让人宛如真正是置身于梅林之中饮茶赏梅。
况且,那个地方其实一看,知道与众不同,基本,二楼的人是来来往往,却是基本没有人敢走到那张桌子旁边去。显而易见,那个地方是这个茶楼一块专属的区域。
确实没有错,那桌子,被燕都里的人,叫做梅仙阁。取这个名,是由于听说当年,北燕里,第一个做了大明皇帝的皇后的女子,曾经最喜欢坐在这个地方吃茶赏梅,之后,这美貌出众犹如梅花精的女子被迎入京师的后宫,在护国公的支持下,扶摇直上,成为了当时皇帝的皇后。
传说恐怕还真不是民间传说,据大明的史书考证,的确,如今万历爷的爷爷的爷爷,立的第二个皇后,正是从北燕迎娶到京师里的。这个从燕都到关内的皇后,据说入京的那天,正值隆冬,由于京师的梅花树,开的并不比关外好,但是,当这位梅花女子踏京的那一天,竟然京师里的梅花树全开了,仿佛京师敞开怀抱迎接女子入京一样。
史书上的记载,比较确证,历史学家毕竟不敢像民间的茶楼先生胡说八道。可是,这样就能证实那名女子是梅花精化身,却也有些偏颇了。或许女子入京那天,刚好京师里的气候适合梅花全数开放,只是个巧合罢了。
如此说来,连历史学家,都要在编纂的史书上详细记录这一幕,由此可见,其背后的一些玄机。那是,编写史书的人,都也是皇帝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乱写呢?因此不出意外,这位梅花女子入宫受宠不久,刚登上后位不到半年,匆匆离世。
外界猜测,她是梅花神仙,所以,时日到了以后,必定是要被玉皇大帝召回天庭里去的,怎能继续留在世上。
神仙不神仙的事,对于李敏这种科学家来说,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神仙。神仙都是编出来被统治阶级利用起来糊弄普通老百姓的。
只能说,当时的统治者,意图用这个美丽的谎言,掩盖一切的真相。告诉老百姓,这个北燕来的女子,不是因为阴谋争斗而死的,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是从北燕来的。倘若她在京师里遭受了什么罪过而死,哪怕是犯了罪被皇帝治死,北燕百姓肯定都不能答应。
可想而知,那个时候,皇帝和护国公之间,必定发生了些什么事。
历史翻过去了,近两三百年之前的事了,如今倘若要考究,貌似也没有什么意义,毕竟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梅仙阁,却是留了下来,长久存留在了燕都。由此可见,这个澡堂茶楼,该有三百年以上的历史了。
事实是如此,店小二可以自豪地告诉所有人,这家茶楼,早在建国初期,护国公到北燕的燕都开始统治北燕开始,一直存在。
难怪,这里人满为患。恐怕从外地来的人,都必定是要到这家茶楼里看看,体会下燕都的历史。
李敏想,这回,真的是来对了地方了,算不算阴差阳错,还是说,是缘分巧合。之前,她是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旅游功课再出门的。
“怎么,我们家少爷,想去那里坐不行吗?你之前,不是说可以和其他客人一块坐一张桌子吗?这里人那么多,每一张桌子都坐满了,仅剩下那张桌子看起来,还有空位。”兰燕从李敏后面走出来,与店小二交涉。
店小二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露出鄙夷的神情:“我都说了不行了。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所以不知道燕都里的规矩。”
“规矩?”
喝个茶,赏个梅,都有规矩。李敏被吊起了好奇心,眯眯眼听着对方怎么说。因为眼看兰燕都对所谓的规矩一无所知的样子。
兰燕不知道规矩,或许是因为常年很少在燕都的关系,小时候,又不是在燕都里长大的。
“是的。规矩。”店小二一字一字肯定地咬着,仿佛这个规矩是谁都不可能破除的,“咋们北燕,或许比不上关内,但是燕都,绝对是比京师更好。你们不知道吗?如今的皇上,当初来我们燕都春树街的时候,曾经叹息过,为何自己不是居住在燕都呢。”
李敏嘴角抿了抿快要上扬的嘴角。从店小二这句话,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刚才在春树街街头,发现所有北燕的百姓对于万历爷在春树街的题字完全不感冒。原来,北燕人认为,大明皇帝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连大明皇帝自己都亲口承认了,京师没有他们燕都好。
其实,要李敏说,万历爷哪怕真的是当年发过一句喟叹,也不过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触景生情,犹如诗人作诗需要激情一样,激情一过,对皇帝而言,再美的地方,都是不能和京师比的。京师是皇帝的老巢,全国政治文化中心,皇帝统治天下的基础,怎么可以比?
当然这些逻辑,对于店小二这样普通的老百姓,肯定是不懂的,哪怕听了也不会想弄懂,他们只要知道,他们这里有可以让皇帝都表现出谦虚的地方,这有利于他们为自己的铺子打广告做生意。
接到李敏的失意,兰燕点头,拿出腰间系带的钱袋子,对店小二说:“我家少爷说了,你那些话,我们都懂,不就是要银子吗?开口吧。我们家少爷最不缺的,是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当真不假。
店小二一听这话,表情上真有些飘飘然的,蠢蠢欲动的欲望,但是,很快的,他咽了句口水,是不敢答应,摆手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燕都有燕都的规矩。来我们茶楼里吃茶赏梅的客官,每年每日都络绎不绝,少说一日数百都有的。要是,贪点银子,能让人进梅仙阁,那可就坏了规矩了,不能叫梅仙阁了。”
听到这话,连银子都办不到的事,是合李大夫的胃口。李敏轻轻清一声嗓子,道:“照你说,究竟是什么规矩,说来给我们见识一下,我们其实也不太想招惹麻烦。”
店小二哎呦一声,道:“少爷真是性情中人,知道,这个世上,除了银子,大家最怕的,无非是惹上一些银子都解决不了的麻烦。”
兰燕一眼望过去,其实都可以清楚地看见梅仙阁里究竟坐的是什么人。所以,店小二口里所说的这个规矩,大体上她和李敏都能猜的出来。
李大夫实际上,出门在外,无论做什么事,都极少搬出老公来吓唬人的。毕竟现代女性的观念使然,老公是老公,她是她。拿老公身份来胡作非为,不是一个老婆该做的事。
可如今,她貌似不搬出老公来,都没有过去和梅仙阁里面的人说话。
阶级观念使然,不说古代,在现代,不也一样,你要见美国总统,说是能见就见吗,一个道理。不要说不是因公事见不到,哪怕是私底下交朋友,都不可能。
李敏先是挽了挽袖口,后来心里一想,老公送她的帝王绿,她从一开始都能认错了,错认为街上随处可买的地摊货,难保这个店小二一样不认得。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明码标价的牙牌最可靠。
曾经,听人说过,关内的牙牌,还没有护国公在燕都发放的牙牌值钱。原因在于数量上。护国公真正在北燕发放的牙牌,总数不及十个。有了牙牌的人,是真正可以自由出入燕都的。非护国公亲信难以得到。
她手里这块牙牌,是今早上,朱隶之前吩咐方嬷嬷带她到街上散心的时候,交给方嬷嬷转交给她的,为的是以防需要。特别的时候,拿它可以出来当作他吓唬人。
本来,她从方嬷嬷手里接到这块牙牌的时候,感觉他有点小题大做。毕竟,她李敏又从不喜欢狐假虎威的事情。没想到,真被他料中了,她还真需要拿他出来狐假虎威的一天。
回去可不能说给他知道,否则他要在心里头乐死了。
李敏心里一边想,一边直叹自己老公那个腹黑程度。
伸手,从怀里掏出了牙牌,放在了店小二眼前晃了下。店小二那双眼珠子,猛的缩了缩,全发直了。由此可见,人家真的是常年招待重量级贵客的人,所以,能认出这是什么高贵的东西。
“少爷,您——”店小二的眼珠子直瞅李敏那张脸,之前那些所谓鄙夷不屑的神气全部消失的一干二净,转换的是十度的震惊,以及看着李敏开始讪媚巴结的宛如哈巴狗的表情。
兰燕可不会让对方继续纠缠李敏,因为这里人多眼杂只怕闹出个动静来,会引得所有人围观,一声低喝道:“怎么说?我家少爷可以去梅仙阁了吗?”
店小二倒是不敢自己做下这个决定,赶紧去请示上面的掌柜,毕竟,梅仙阁里头坐的,一样是富贵人物一般他们是得罪不起的。
茶楼里的掌柜,听说消息,急急忙忙跑过来,在李敏脸上用力瞅几眼,瞅不出个所以然。那是自然的,她隶王妃到燕都才不过几日,都从来没有抛头露脸过,一般百姓怎么认得。不要说一般百姓,很多燕都里的贵族,照样都认不得。
“小的请问,这个牙牌,是少爷本人的吗?”掌柜信心地询问道,只生怕李敏手里这东西是捡来的,或是怎样。到时候,事情可就要闹大了。毕竟这东西太贵重了。
“怎么?不是我们少爷本人的,能是谁的?”兰燕生气地说。
居然有人敢怀疑李敏手里的牙牌不是朱隶给的,要是被她主子护国公知道,肯定是找死。
掌柜的见到兰燕姑娘气势汹汹,只能是缩缩脖子,嗫嚅道:“我们这也是安全为鉴,还望少爷体谅。”说着,给底下的人使个眼神。
店小二哈着腰上来,带他们一行走向梅仙阁。
茶楼里虽然热热闹闹的,但是,在燕都里,谁不知道梅仙阁是怎么回事,都知道,能进梅仙阁的是什么人。所以,很多人来这里吃茶,少不了是要窥探眼梅仙阁里的动静。有两扇大屏风挡去了里面人的身影,但是这完全不妨碍人们对其发出的好奇心。何况,梅仙阁里面坐的人,其隐隐绰绰的身影,都能映照在两扇梅花屏风上,宛如化成梅花仙子的影像,勾起人们心里无限的美好。
李敏一路走过去,一路眼角一扫,能掠到茶楼里许多吃客的表情。再回头,看那在梅仙阁里宛如神仙一样气定神闲坐着的人,想必这里面的人,是犹如皇帝一样,仿佛坐在了龙椅上,享受众人瞻仰的满足感。
梅仙阁,仙子不仙子,无人知道,可是,这的确是一个,能让人沾沾自喜,把自己当作仙子的地方。
既然传说中的梅花仙子,是出自北燕的女子,恐怕历史书上记载的那位梅花娘娘,是与护国公有什么关系的。所以,这个地方,不管商家愿意不愿意,护国公愿意不愿意,其他人哪怕是大明皇帝愿意不愿意都好,在北燕百姓的心目中,这样一块神圣的地方,当然只能是与护国公有亲密关系的人才可以沾染的。
到了梅仙阁前面,李敏稍停步。店小二,先走进屏风里。屏风里坐着的贵族,已经是察觉到他们过来的动静了,从屏风上一些晃动的人影可以发现,里面的主人,对于店小二的所言所语,有些烦恼,并且像是要大发雷霆的冲动。
“你说他拿着牙牌?”
“是的,夫人。小的和掌柜的,都仔细看过了,是和夫人手里持有的牙牌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整个燕都里,能持有主公牙牌的人,我十个手指头都能数的出来。可是,你说的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这两个愚蠢的东西,连人家伪造出的牙牌都分辨不出来吗?”
兰燕眉头皱紧,刚要上前一步,被李敏伸手拦住。
李大夫是饶有兴致地听屏风里面的人骂街。看来,屏风里的这两位贵妇,是比任何人,都享受并且喜欢这个梅仙阁,特别讨厌有人过来抢。
“哪怕他有牙牌,他是什么人?是与我们主公有血脉相连的人吗?”
说起来,她和护国公不是血脉相连,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是,算不算是可以驳斥这位夫人的理由。
“夫人——”店小二大概是被对方骂到头破血流都有,带着哭音说,“夫人意思是,让我们报官吗?”
“当然了!伪造牙牌,假冒主公亲信,此罪可以在我们燕都里被定为大逆不道的重罪,论斩。否则,谁都可以假冒我们主公,还得了!”
对方最后面那句话,深得李敏赞同,这事是要小心,以防牙牌假冒。
店小二搞不定,只好掌柜硬着头皮过来上阵。李敏对掌柜的说:“要不,我进去,和夫人亲自谈一谈。”
掌柜的眼睛一亮,连忙大声应好,求之不得。两个都是不可得罪的主子,他们真不想当这个夹心饼干。
李敏跟随掌柜,从屏风侧面,专门作出的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儿,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初见到她进来,俨然是大吃一惊。
见屏风里,在主子背后服侍的丫鬟婆子,整整一排,气势恢宏,李敏心里数了数,竟然有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只服侍两个主子。李敏记得万历爷的皇宫里,哪怕太后和皇后,走到哪儿吃顿饭,带的丫鬟婆子数绝对最多,都没有这两个人多。好吧,人家太后皇后是带侍卫,带公公,所以总数不会比这个少。但是,可以想见,这两人平常生活上的奢侈度,难以想象了。
那么,这两个自比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梅花皇后的人,既然爆出了自己才是护国公血脉的正统后代,不用想,那肯定是与护国公真有些关系的人。
不过,人家也不真的是与护国公沾血脉的人,只能说,是与护国公沾亲的人,毕竟是娶进门的媳妇,和她李敏一样,总不能说嫁了夫家骨子里流的就是夫家的血液吧。科学总是胜于雄辩的。
兰燕在她耳边说的,一个是宁远侯夫人赵氏。由于兰燕之前在燕都,和主子出行的时候,肯定是有见过这个护国公府的亲戚,所以,能一眼认出赵氏。另外一名和赵氏同行的女子,兰燕认不出来,说是没有见过。不过,李敏能猜的出来。
只因,之前赵氏到护国公府拜访的时候,找尤氏说之前自己没有能亲自前来拜访的理由。按照尚姑姑调查出来的结果,赵氏有一句话算是没有撒谎,赵氏的大儿媳妇袁氏,确实是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
稍微宽松的衣衫,盖着袁氏因为开始变形的腰肚,但是,李敏一眼根据她肚子上隆起的弧度,初步判断,倒不像赵氏之前对尤氏说的那样,袁氏怀孕是快临盆了。不,大概最多,是五个月的身孕,离临盆远着呢。
“这个人,是谁?!”赵氏那双眼,虎视眈眈地锁定在李敏脸上。
没有见过李敏,赵氏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之前几次三番上门求见却始终见不到。
李敏心里暗自想,幸好,之前没有见面,否则,今日这场有趣的事儿都不一定能发生。
兰燕径直给李敏挪了桌子旁边的一张凳子,给李敏坐。
赵氏满脸涨的通红。袁氏两只眼珠子更是要瞪出来了一样。
“这简直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赵氏大拍桌子。
李敏已经不瞅她们两个了,只叹这个梅仙阁,还真是好地方。别看临窗,但是,不知是不是外面有树木遮挡的关系,并没有什么风。再有那窗户是特别制作的,蒙上了一层比屏风还薄还细腻的布,这样一面可以遮挡冷空气,一面不会阻碍到里面的人透过窗户观看外面的风景。
“这里有什么招牌菜介绍?”李敏问。
掌柜的,赶忙走上来,亲自介绍:“本店,有特色烤乳猪,用的特制的酱料,独家风味,仅此本店一家,在全国找不到第二家。”
“乳猪,腥了点,有清淡点的菜吗?”
“原来少爷喜欢吃味道淡的,当然有,小的看,少爷是从关内来到本地的吧。”掌柜笑眯眯地打量李敏的身材。
比起高头大马的北方人,南方人相较而言,无论男女,都要偏于瘦小,不是肥胖,是单纯骨架,从遗传基因来看,都要瘦弱的多。更不要说,北方主面食肉食,不像南方主粥菜。
赵氏和袁氏,听到说他是从关内来的,不由多看了李敏两眼,眼睛里浮起了些怀疑。
“本少爷是不是从哪儿来的,与掌柜做生意没有什么关系。”李敏淡然一笑,拒绝了透露来历,模棱两可地说,“本少爷喜欢吃面,不过是由于近来胃口不是很好,大夫告诉本少爷,还是多吃点粥比较好。”
普通人,肯定分不清面食和粥的区别。掌柜的听的一头雾水,只能唯唯诺诺低头说好,随之,介绍了店里另一道名菜:从关内的饭馆传来的梅花扣肉,以及梅花粥。
这个梅花粥,却是这个地方特有的特色菜。厨师摘取新鲜的梅花瓣,和米粥一块烹调,取其香气。
李大夫知道的梅花粥,与这里的梅花粥,应该是大同小异。在中医里面,梅花性平,调理肝胃,是很适合女子食用。
“梅花粥是个好东西,本少爷以前没有在这里吃过,来一碗,让本少爷尝尝鲜。”李敏说。
掌柜的脸上顿显尴尬,自认梅花粥是他们首创的东西,李敏竟然吃过了,心有不甘则问:“少爷是在哪儿吃过梅花粥?”
“梅花可以用来泡澡,为女子美肤,当然也可以用来为女子食用了。”李敏说完,看小二给她端上来的新砌的那壶茶。
打开盖子一看,茶汤里漂浮了几朵白色的梅花瓣,香气宜人。
是好东西。
掌柜的,自此,只听了李敏几句后而已,却已经分明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不平凡。或许李敏身上的衣衫算不上大富大贵,带的人,比起赵氏袁氏,更是差了一大截的排场,但是,掌柜的只根据李敏这身不平凡的气质,可以断定,李敏手里的牙牌不是假的。
到底,能做生意的,并且做的是大生意的,成功的生意人,绝对是很聪明的人。
李敏由眼前的掌柜想起自己家的徐掌柜,微笑不语。
相较于茶楼里的掌柜,赵氏和袁氏,好像还二丈摸不着头脑。
拿着护国公颁发的稀有牙牌,身上穿的衣物又是与普通人家家境比较富裕的百姓差不多而已,说不是寒酸,可是,这个衣服完全看不出是大人物的征兆。再有,这个人根本是她们见都没有见过的人。
“母亲。”袁氏贴在赵氏耳边轻声说,“要不,我们试探下,他是什么来路。”
“你没听见刚才掌柜问他是从哪儿来的,他都不说话吗?我们能问出些什么?”赵氏不以为然,如果李敏锁紧嘴巴死不说,莫非她们能拿对方怎样。
袁氏却无论如何要试一试,总得抓出一点线索,毕竟,对方拿有护国公的牙牌这个事,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嫁到宁远侯府不过几年,但是,在结婚前,已经和夫家的人是熟悉的,袁氏很清楚这个牙牌的珍贵性。记得,自己家婆婆第一次带她来梅仙阁吃茶。从怀里掏出牙牌给她看时,那个炫耀的口气,简直是天下独一无二。
牙牌,像赵氏说的那样,在北燕里,能有护国公牙牌的人,手指头能数的出来,不超过十个。而且,每一个拥有牙牌的人,赵氏都清清楚楚。
首先是护国公自己的亲人,像尤氏,护国公的二少爷朱理,这两个是护国公的家人,不用说,各有一块是肯定的。再有,他们宁远侯府和奉公伯府,毕竟是护国公的亲戚,每府各有一块,这两块牙牌,本意是护国公只给宁远侯和奉公伯使用,但是,作为宁远侯和奉公伯府的夫人,可以借老公的来用。所以,嫁到宁远侯府,奉公伯府,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这样计算下来,共计是有四块牙牌了。
接下来,据说魏老作为护国公的第一忠臣,有一块,不过魏老这块,不是所有魏家人都能用的,只有魏老本人可以用,不得给其他人挪用。同理,朱隶后来给了自己最亲信的谋士公孙良生一块牙牌。公孙良生的这块牙牌与魏老一样,只能自己用,不能给其他人挪用。
加上这两块,是六块。
赵氏据此,想不起这个燕都里,是有谁,还能拥有护国公的牙牌。毕竟是连都督府,皇帝亲派的钦差大臣,都没有获得这个东西。
护国公并不傻,把牙牌控制的很紧,因为这种贵重的,可以象征护国公亲临的东西,怎么可以随意乱发。
其实,赵氏很想看看,李敏手里拿的牙牌究竟长什么样。因为有听自己老公说过,护国公狡猾,给每个人的牙牌都还不太一样。有细小的不同。比如,朱隶后来给魏老的,和给公孙良生的牙牌,明显和给自己家人亲戚的,不一样。自己家人亲戚拿着牙牌,不能调派军队,可是,魏老和公孙良生的牙牌,能有这个功用。
如果这个人,从江淮来的,听说公孙良生是江淮那一带的人,或许,这人与公孙良生有点关系?
据此,袁氏照这个方向试探起了李敏:“掌柜的,你说这位少爷手里握有的牙牌,与我们夫人的一模一样,是真的一模一样吗?不如让这位少爷把牙牌拿出来看看,让我们也可以鉴证下,究竟是不是伪造的。”
掌柜的,尚未反应过来,迟疑着:“这——”
眼睛不敢去看李敏。
李敏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把怀里的牙牌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接着,手捧花茶,闻着香气说:“两位夫人慢慢看,看仔细了,要是看走眼了,错了什么问题,那可就不好了。”
吓!
袁氏倒抽气:好大的口气!
这下好了,她婆婆,必定是要被气崩了。
赵氏是一肚子气,想来人究竟是什么人,敢在她宁远侯府面前如此嚣张气焰,简直是燕都里以前都前所未见的。
把自己怀里的牙牌也掏了出来,和李敏摆在桌上的那块仔细对比,比了半天,都瞧不出个所以然。只见,真还是差不多,几乎一模一样。
李敏想,自己老公临时说这块牙牌是为了以防她万一需要逛街用的,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马上做出一块新的来,八成是拿了谁的,先借给她用的吧。照她推测,八成是拿了她小叔朱理的。
朱理和宁远侯府一样是护国公的亲人,所以,两块牙牌,应该没有什么差别。
赵氏抠不出眼前这块牙牌的问题,心头快急疯了,把李敏的牙牌推了回去,冷笑道:“这位少爷真是好本事,不知道从哪儿从人家手里骗来了这块牙牌。只能等我本人回去以后问问,恐怕才能知道少爷是什么来历。”
“夫人慢走。”李敏对赵氏如此咄咄逼人的话不怒反笑,恭送道。
赵氏黑着脸,起身,带着儿媳妇以及一帮人马,气呼呼地撤了。可见楼前她们走的时候,乘坐的大马车,绸缎披舆,四角悬挂琉璃灯,实乃光彩照人。
李敏从窗户里俯视下去,观望这一幕,眼底里浮现出一层深色。
来到燕都以后,她是能看到这个城市里的繁华,但是,她又会想起之前老公和魏老,单单是为了前线官兵的粮食,奔波于兵部,委曲求全。现在,背后这些,本该做好后勤工作的人,却只是享受着奢靡生活,和京师里那些王公贵族一样,醉生梦死。
“大少奶奶?”兰燕望着她沉重的脸色,不由一样有些担忧。
老公之前,为什么不待见这些亲戚,李敏觉得是完全可以理解了。但是,不一定见得她老公,对于这些人真的全部了解了。李敏低头,再扫视到桌上的牙牌上面,眸里锐利地闪了闪。
赵氏和袁氏坐着马车,回宁远侯府的路上。
袁氏的心头始终哪儿挂着,不是很放心,问赵氏:“母亲,你看得出是不是伪造的牙牌?”
“伪造的怕是不像。”赵氏画的浓浓的眉头拉起来,说,“因为,牙牌所用的玉,是上口白玉,上口出的玉,只有护国公有,我仔细观察过了,那人拥有的牙牌,和我这块牙牌的玉是一样的,应该是出自上口。”
“不是伪造的牙牌,他怎么可能拥有牙牌?”袁氏益发不可思议地问。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好本事,不知道怎么从人家手里骗来的这块牙牌。”赵氏咬定了李敏是绝对坑蒙拐骗得来的东西,为此,赵氏有计划,“先去你婶婶家里看看。你婶婶的牙牌,我知道,和我的几乎一模一样。或许,你婶婶是被人骗了都说不定。”
这个时候,赵氏当然还不知道,林氏和魏府起了纠纷。等马车到达奉公伯府,接到管家的通报以后,林氏安排好,在自己房里的花厅,招待赵氏和袁氏。
赵氏走在前面,袁氏有两个婆子左右扶着进门的时候,林氏却不像以往那样急着起身迎接,是卧在椅子里像是很虚弱的样子。
林氏这是想,赵氏她们肯定是接到消息以后,到她这儿来探风了。她这得装,使劲儿装,让其他人都误以为真,确实是魏府冤枉了她,害的她现在都快气病了。
不用说,赵氏袁氏进门之后,见到林氏那副气喘如牛的模样,是被吓了一跳。
“伯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赵氏惊问,“是不是没有穿衣,出外时给染上了风寒?有请大夫过来看吗?”
林氏听赵氏这番话,像是完全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为此当是不信的,因为她和魏府的官司应该传到满城风雨了,难道赵氏能不知道。于是,拿拳头用力锤起了自己胸口说:“侯夫人,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可能会害自己的表侄女吗?魏府那个没有良心的,上上下下都没有良心,是良心被狗吃了,才会把我表侄女弄丢了以后,还一口为了推卸责任,全推我头上来了,使劲地陷害我。”
赵氏和袁氏瞠目结舌:“什么?!魏府?你表侄女?”
当真是不知情?!
林氏猛的吃了一惊,没有装了,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赵氏急忙和袁氏一起,坐到了林氏旁边,问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氏支支吾吾,当然是声泪俱下地哭诉起自己所遇到的不公平遭遇,最终说:“如今,听说他们家,把案子报到了都督府,怕是生怕这事儿传到护国公府的话,主公会偏袒我们奉公伯府。”
对此,赵氏这样说:“主公哪怕偏袒奉公伯府也是应该的,毕竟是丢了个人,丢的人,又不是他们魏府的,魏府不心疼是肯定的,你们奉公伯府自家女儿都丢了,能不心疼吗?”
此话正和林氏心意,林氏一只手握住赵氏的手,感激地说:“还是姐姐最了解我这个妹妹。姐姐今早上去了哪儿,我本还想姐姐都知道这个事了。”
“今早上——”赵氏嘴角扁了扁,有些情绪地说,“我儿媳妇有了孩子以后,不是一直胃口不太好吗?所以,今早上,我带了她去梅仙阁,想在那里环境好,赏个梅花,她能吃的多一些。只要她吃的多,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好。”
“是这样的。”
“结果——”赵氏忍不住咬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闯进梅仙阁里,搞到我们倒了胃口。不要说增进胃口了,简直是,害的我儿媳妇,接下来几天都吃不下饭,孩子都要挨饿了。”
“什么人闯进梅仙阁里扰了伯夫人的兴致?”林氏蛮是吃惊地问,和赵氏一样,她很清楚,梅仙阁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人,只知道对方手里握有主公的牙牌。”赵氏说。
“主公的牙牌?!”林氏大吃一惊。
赵氏睨望了眼她脸上的吃惊,想她这是不是在装呢,毕竟林氏是以装出名的,说:“姐姐我也是左思右想,主公的牙牌,数来数去不过那么几个人有。想到妹妹那块牙牌,与我们府里这块最为相近,而刚好那个人,向我们展出的牙牌,和妹妹的牙牌像是很相似,所以,我担心妹妹被人骗了,赶紧到妹妹府上想来提醒下妹妹。主公的牙牌举足轻重,可不是能随意外借的。”
林氏对此肯定矢口否认:“姐姐,你这点操心实在是多虑了。妹妹我办事你还会不放心吗?主公的牙牌,那是多贵重的东西。不要说平常去梅仙阁,对,是去梅仙阁,我都不敢拿着牙牌去的。”
赵氏不信:“你把你那牙牌给我看看。”
和宁远侯一样,朱庆民把牙牌一般都交给了老婆掌管。
林氏自己进了屋里,亲自取出牙牌。赵氏匆忙接过,仔细研究。
须臾之后,林氏问:“姐姐,我说的没有错吧。这块牙牌,我放在我那最保险的盒子里,压根都没有用过。”
赵氏不信她没有用过,但是,明显,这块牙牌也是真的,说明林氏没有外借牙牌。这么说,是谁的牙牌被李敏骗走了?
“莫非是靖王妃?”林氏提出了个新的疑问。
【175】恶人先告状
“你说靖王妃?”赵氏像是稀奇地扫了眼林氏,“你觉得她能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说尤氏怎样,而是以她们了解的尤氏,并不是那种会把东西随便给人助人为乐的人。尤氏这个人,是个本质上的矛盾体。事不关己的时候可以高高挂起,尤氏在不关自己的事的时候,可以表现出无比的大方。但是,倘若是关系到自己的事,尤氏完全百分之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像是换了个人。
比如,尤氏平日里,听人家说谁谁谁家媳妇遭婆婆欺负了,她会表达同情。同情而已,可是别想尤氏会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如果那个婆婆是尤氏自己的话,另当别论了。尤氏死活都不会认为自己错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们这群人,开初时听到京师里传来尤氏和儿媳妇不合的时候,她们都不会说不相信,反而有点儿信以为真,因为尤氏是这样一个人,很强势的一个人,怎么能忍得一个想来夺尤氏权势的儿媳妇。
林氏撅了撅嘴角:“上回我和姐姐去探靖王妃的时候,姐姐不觉得靖王妃和以前变的有些不一样了吗?”
是有一点儿不一样,要按以往,尤氏早把她们扫出门了,懒得看她们一眼。可是,上次确实让她们感受到了尤氏的热忱,尤氏似乎是变的比较爱助人为乐了。
“莫非真是靖王妃把护国公的牙牌——”赵氏心头一个戈登,“问题是那个少爷是谁,和靖王妃是什么关系?”
这个林氏怎么知道,所谓的少爷,林氏都没有见过。
“长什么样子的?”林氏问。
“相貌偏于文雅,像是关内来的人,皮肤白白净净的,体形偏瘦,哎,反正一看不像是我们北燕人。”
“一个关内来的书生?”林氏琢磨着,“莫非靖王妃太寂寞了,在自己后院里养起了这样一个人?”
是有些太有银子的寡妇,不管风俗,只要儿女管不着,和历史上那些风流的女皇帝一样养起了男宠。
赵氏和林氏对对眼。接着,赵氏用力摇头:“不像,不像!”
“怎么不像?”林氏却咬定赵氏说的少爷肯定是尤氏养的男宠,“怀圣公都死去这么多年了,靖王妃一个人不能寂寞吗?儿子常年在外打仗也顾不上她。她自己不找点乐子,这个日子怎么过。我反正不敢想。”
赵氏听她煞有其事,心里头不禁一丝动摇:“倘若靖王妃真的干出这回事儿,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姐姐来这里找我,不就是要找到那个牙牌的来处吗?牙牌关系到主公的威望,怎么可以随便给个男宠来用。哪怕是靖王妃,这种知法犯法的事做出来了,也不行。”
“你意思是,向衙门或是主公本人——”
告尤氏?不,林氏心里打的不是这个主意。毕竟她现在和尤氏是一条船上了,只有当翻船的时候拿出杀手锏来,能把尤氏踢下船,自己保留在船上,是最好的结果。因此,她得把尤氏这个把柄留着,关键时刻再用。
林氏说:“姐姐不用心急,虽然妹妹理解姐姐的心情,姐姐一定是觉得这事非同小可,但是,那到底是主公的母亲,主公只要念到这点,又怎么可能轻易拿一时糊涂的母亲怎样。”
赵氏想着,换做她是朱隶,对待母亲确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惩罚母亲,这母亲做的又不是杀人犯火的事儿,外面的人最多只会说这个儿子或许是借机生事,不孝道。说来说去,父母对儿女来说,是绝对没有错的。
“这样说,我这个闷亏,只得自个儿吃了?”赵氏心里想想,又有些不甘心。
林氏安抚她:“姐姐要是觉得吃不了这个闷亏,可以把这事儿的风声透出去,外面的人,都自有公义,会还姐姐一个公道的。”
不得不说,林氏这个建议好,制造舆论,把矛盾的风波全推到他人头上,这样,自己永远不会吃亏了。反正,谁也不知道是她传出去的。
赵氏夸起了林氏:“妹妹如今比我聪明多了,我这是年纪大了,反而没有妹妹会想。像昨夜,妹妹急着把自己家表侄女送到魏府,大概是想着不要便宜都让魏府那位大少奶奶给占了。”
林氏一声冷笑:“我哪敢算计那位魏府的大少奶奶,是那位大少奶奶太能干了,今早上,马上给我和我家老爷设了个局。”
话刚说到这儿,管家踏进了门里禀告道:“夫人,魏府里来人了。”
“谁?”林氏脸如冰霜。
前儿刚把她林氏怎样,现在,又想赶着到她林氏面前干嘛。是给一巴掌,再给点糖吃,把她林氏当猴子耍?
当着赵氏的面,林氏想逞下威风,让管家把人带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江嬷嬷。
林氏很认得这个可恶的婆子,是这个婆子今早上奉曾氏的命令差点拆了她林氏的台。
江嬷嬷进来后,福了福身:“老奴给两位侯夫人伯夫人请安了。”
“免礼吧。”林氏问,“你主子让你来干嘛?”
江嬷嬷嘿嘿,脸上肌肉动了动:“伯夫人先不用动气。这是个天大的误会。我们家少奶奶一直与伯夫人都是情比金坚的姐妹,伯夫人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情比金坚?天大的笑话。林氏慢慢地揭茶盖:“如果你是来说废话的,请回吧。”
江嬷嬷上前一步:“伯夫人,实际上,我们家少奶奶,是来给伯夫人说一个事的。”
“什么事?”
“我们家少奶奶,与伯夫人,其实是有同仇敌忾的敌人。”
“什么?”
“伯夫人你想想,这个事儿,本来完全可以避免发生的。但是,我们大少奶奶,昨天一样是和伯夫人一样被蒙在了鼓里。否则,我们大少奶奶肯定急着告诉伯夫人了,哪还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林氏听到这样一说,眼皮跳了下,答案几乎若然揭晓:“这么说,你们魏府的人,之前都不知情?”
“是,大少奶奶是真的毫不知情,可后来给四少爷治病的军医承认了,四少爷的病,早在中午有所起色了,可是某个人,硬是把这个消息给压在了屋子里,不准对外说。”
“为什么?”林氏问。
“我们大少奶奶这点可以明白地告诉伯夫人,那个人,是想借刀杀人。”
在旁边听的赵氏,本来听的不太明白的,听到这儿,愣了下,不,是几乎被吓了一跳。
林氏可能是听的最明白的人了。按曾氏这个说法,李敏八成是,知道她和尤氏之间的事了,所以,有意压着消息,不让她知道。让她办出了错事以后,接着,可以拿她,来对付尤氏。
好狠毒的儿媳妇!
林氏周身阵阵发着冷战。
江嬷嬷眼里闪过一道利光。
梅仙阁
李敏拿筷子夹起一个梅花饼,吃了几口,道:“咸了点。”
在旁服侍的掌柜和小二,只看她拿筷子的姿势都别具一格,特别优雅。那是当然,李大夫拿手术刀的,手指当然是特别灵活,显得修长了。
喝了口花茶,李敏感觉到半饱了。她是不喜欢吃太饱的,主要是吃太饱会犯困,耽误做事儿。所以更情愿少量多餐。知道了她习惯的兰燕,在这里给她打包了些她爱吃的东西,带在路上。
接下来起身离开梅仙阁。李敏回头,问那掌柜:“城里,哪家药店如今最有名气?”
“少爷是问药堂吗?”掌柜的显得很是殷勤,有问必答。
“是的。药堂。据说关内三大药堂,都有开店到燕都里。”
听到这话儿,掌柜的立马笑了,笑的牙齿森柏森白的,不得不说有些好笑:“少爷初到我们这个地方,不了解城里动静,那是肯定的。不过,少爷如果想在这个城里做什么生意,最好是了解清楚了再说。做生意的规矩,少爷是生意人,那定是懂得。做生意,可不仅仅是生意好而已。生意要好,要兴隆,没有天时地利人合,怎么行?”
李敏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对方的话,很是明白地道出了无论现代古代,一个样,无论关内或是关外,更是一个样。到哪里做生意都好,没有当地的资源,不要说把生意做兴隆了,能不能在这里开店把店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好比她当初徐娘子留下来的徐氏药堂,因为失去了有力的庇护,被王氏整的差点破产。
深知这点厉害,李敏肯定不会重蹈覆辙,微沉了眉眼,问道:“掌柜的,有什么可以和本少爷透露的消息吗?”
说着时,身旁的兰燕,已经是从钱袋里多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到店小二手心里。
掌柜的哈着腰:“少爷如果想在燕都里开生意,和关内一样,找个风水师先看看地方,见哪个地方合适少爷开铺更要紧。”
这道程序,俨然比京师内更复杂的样子。记得京师内,人家铺业开张前,一样会选风水师来看。不过,京师的风水师,真的只是看风水而已。而如今这个掌柜口里说的风水师,貌似不是那一回事儿。
李敏就此从对方口里得知了城里最有名的几家风水师馆。掌柜的还说:“一些风水大师,并不开设个馆,是有熟人牵线,才做的这个生意。”
“在家里给人看?”
“是。”
腐败。李敏想。除了这两个字,她联想不到其它了。
是什么人,在做这个风水生意,真的是很让人想窥一把。
出了茶楼,见茶楼门口走动的马车,来往不断。春树街的热闹,只是这个繁华燕都里的一个缩影。
李敏仰头,见那朵朵梅花在隆冬中盛开,想了想,对徐掌柜说:“开店的话,我们做点凉茶吧。”
徐掌柜一听一个激动,想起了当初李敏一计凉茶方把京师药业都能颠覆的壮举,看来他们家二姑娘,是有望在这个燕都里再创辉煌了。
于此,李敏却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多。只是,想着这样一个地方,看似繁花似锦,其实和京师里一样,有过于富贵的人,肯定是有相对贫瘠的人。因为社会里流通的货币一共这么多,有钱人占有了大部分,剩余的人拥有的财富,平摊下来,那肯定是不够分的。
穷人生病,最难熬。不要说生不生,死不死,是人的求生本能注定没钱看不起病时,那种难以言喻的煎熬。不体恤这些人的话,会变成社会的不安定。这对于一个希望自己辖地里日长久安的统治者来说,没有好处。
作为大夫,能做的有限。作为王妃,恐怕比做为大夫,能做的更有限。李敏有时也不懂,什么那些穿越人士穿到古代变成王妃,可以手中握有无比权力。据她到这里以后的经验来看,当了那么久的王妃,除了可以使用自己那几个婆子丫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的权力。这里是男权的世界,又不是女权。
按照计划,李敏坐上马车,到城里那掌柜介绍的几个风水师馆,逛一圈。没有踏进任何一个店铺,只是坐在马车里,于街上遥遥把风水馆望上两眼。见,果真都是城里生意最兴隆的地方。那是,如果这个风水师自己经营的店铺都维持不下去了,人家怎么会相信其能帮自己赚银子。
停在那个据说全城最大的风水师馆门口,李敏掀开对侧的车窗帘子,望出去,斜对面,赫赫开设的是关内与她继母王氏有关系的永芝堂。
只是,永芝堂或许在京内名气很大,到了这个关外,截然不是一回事了。难怪那个掌柜的,听到她李敏说起京师内的三大药堂,会笑得她好像是个傻子一样。
看看,这个修葺在燕都里的永芝堂,不算是小规模的店面了,一样有两层高的楼宇呢。可是,门前是门可罗雀。
难道是因为这个燕都里,有名气更好的药堂,病人全涌到那个药堂去看病了。但是,不见刚才茶楼里那个掌柜的,有和她透露出这方面的消息,否则,早啊一声告诉她李敏什么什么药堂压过三大药堂的势头,是这个燕都最出名的药堂。不是,那掌柜的是这样说的,找风水师。
李敏一眼扫到那些走到永芝堂门口徘徊的病人,只见这些人在药堂面前徘徊了一阵,最终没有选择进永芝堂看病,是转身,走去对面热闹得人山人海的风水师馆了。
看这个燕都百姓的选择,貌似风水师比大夫更为可靠。
李敏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想来到这个古代真是大开眼界了,当大夫不仅要与白菩萨斗,还得和风水师抢生意。
徐掌柜和她一样,初次来燕都的,见到这样的场景一样是目瞪口呆。想他徐掌柜在关内,算是走南闯北的一条老油条了,什么东西没有见过,偏偏没有见过人家看病不看大夫看风水师的。
难道,这个风水师比大夫更能给人看病?
永芝堂的伙计走出门口,望着店门口积雪的路面愁了一层阴影,叹:“哎,这扫不扫呢?扫的话,也没人来。”
不是夏季,没有无聊到拍苍蝇,却是都无聊到在打瞌睡了。永芝堂里的,无论干杂活的伙计,或是抓药的药堂,乃至坐堂的大夫,都是昏昏欲睡。一个早上,零星的,最多只有三个病人上门来抓药开方子。这种营业额,使得这家药堂到现在都没有倒下,实在很让人吃惊。
看来,这个永芝堂是不惜下血本,攒足了劲头要和谁扛上了。
只见那两个在寒风中抱着胳膊畏畏缩缩的伙计,站在门口一边招揽生意,一边小声说着最新的业内消息。
“听人说,京师大药帮的郑老爷,启程到关外来了。”
郑老爷子?
李敏疑问的目光,扫到徐掌柜头上。
徐掌柜到她面前仔细回话:“大少奶奶知道的,京师的药帮,有个帮主协调各派。这个郑老爷子,正是京师药帮的帮主。而无论是麻生堂、普济局、永芝堂,都有不少郑老爷子的门生徒弟在,可以说,郑老爷子虽然在作风上,不是能讨得所有人喜欢,可是,到底是个老资格的行业里的前辈,多少说的话,大家都是顺服的。”
即是说,这个郑老爷子,是个有点本事的人了。
对此,徐掌柜悄声和李敏说了个过去的消息:“记得,上回普济局说是要和我们药堂合作。大少奶奶拍板说可以。因为,郑老爷子人是住在普济局的。普济局能做出这个决定,不见得是普济局里的人做出来的主张,小的惶恐地想,莫非是郑老爷子死底下说好的,让普济局开这个头。”
对,那个时候,三大药堂对她的态度,主要是王氏在其中作梗的缘故,因此,哪怕真想讨好她李敏,都不得不三思其中厉害,导致模棱两可。后来,即使王氏真的是栽了,那些大药堂的态度依然是对她模棱两可的暧昧,足以说明,这些药堂背后真正的主子不是王氏,而是一个时刻掌控大局局势的有远见的人在操控着。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老资格的老头子所为,或许是能说得过去。
如今,这个老头子赶着到燕都里来,是想干嘛。
只听永芝堂那两个伙计的继续议论。
“要我说的话,老爷子早该来了。而不是等我们这些药堂都亏本了大半年,现在都快倒闭了,才着急过来救火,能救得了吗?眼看都这个时候了。”
在这个发牢骚的伙计看来,他们这些在京内赫赫有名的药堂,开到了关外以后,不过半年,都犹如病入膏肓的病人一样是要死了,神仙都没有法子救。
另一个伙计的话语更为锋利,直接矛头指到了开店之初:“那时候,是谁提议到燕都里扩大药堂生意的。建这么大的门面,但是,都没有做过仔细勘察。药堂的生意,在燕都里,小药堂经营成本小,或许生存的下去。大药堂,看大夫的人这么少,怎么活得下去。”
听这个意思,像永芝堂之类,之前,或许有尝试到燕都里开药堂,但是,生意都是平平而已,做的小本买卖,开的小药堂,维持生计还可以。不知怎么回事,在半年前,突然间,京师里的主子要求他们把现有药堂扩张,想做起大买卖,结果,得不偿失。
半年前?李敏琢磨这个字眼。
其中一个伙计又摸了摸冻得像根冰棍的胳膊,拧起了眉头说:“不过说来奇怪,近来,那些东胡人,反而上我们药堂里抓药的多了。”
对这一点,另一个人,也是深有体会:“我是听那些东胡人自己说,说关内出了个活神仙,真的是活神仙转世的大夫,包治百病。东胡人自己本来不吃我们中药的,只吃他们巫师开的草药,现在,却开始相信我们中医中药了。”
“很明白。说来说去,我们这边,要是一样能出个活神仙,打倒对面的风水师,那些老百姓,还不都撇下风水师冲我们药堂来了。”
“你知道那个活神仙是谁吗?”
“当然知道了。只是——”那伙计再次浓眉不展,“只是,我们主公不是下令禁止东胡人进城做生意了吗?害的我们本来有些起色的生意,再次萎靡不振了。”
夫妻本是同根生。她阴差阳错让东胡人扶起了这里的生意,结果,她老公一个禁令,把好不容易起色的生意全打下去了。
所谓民情,真是必须亲临才可以知道。李敏心里喟叹一声。这当然怨不得她,也怨不得他。毕竟东胡人的生意,不是燕都城里最主要的消费人群。更何况,百姓身体健康这个东西,还关系到社稷安稳,真不是可以乱来的。
看来,她这必须亲自去瞧瞧了,瞧瞧那些风水师有多厉害,是怎么厉害过大夫的。
兰燕扶着她小心下了马车。到达风水师馆门前,果然是人山人海,门口已经拥挤到水泄不通。馆内的小厮走出来维持秩序,嗓子都喊到沙哑了,都不见得那些堵在门口的人能撕开条缝隙让人进去。
李敏她们自然是不敢硬挤进去的。于是,采取了曲线救国。
见馆外挨着一条巷子。兰燕扶她来到巷子里,接着,运用轻功,把李敏带上了墙头上。徐掌柜在下面看的心惊肉跳,在心里喊着小心。
当是要小心的。李敏自己脚下不敢随意乱动,让身轻如燕的女侍卫,把自己带到了风水师馆的后院子。
两个人,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观看馆内的动静。
真大。这是李敏到了风水师后院的一个印象。或许开始看门面不是很大,可是,进了馆内,如果真的走到了这个馆内后院的话,会发现完全是另一片天地。
后院是犹如帝王皇宫一样的造势,有假山流水,有凉亭小院,其中,那伫立在院子中间的一只玉桩子,上面顶起一只浑身洁白如雪的大圆石,看起来,有点像水晶的材质,在午后的阳光下宛如透明的表层,可以看到石头里面的星星点点。
李敏一眼扫过这些东西,足以判断出,这个后院价值连城。
不得承认,这个燕都里,有钱人,真是不少。敢奢侈的人,也真的很多。像这样一个,只是风水师的后院子,都能建造得如此富丽堂皇,宝石林立。是比这个城的城主护国公的家底,都要奢侈。
李敏知道的是,贪字头上一把刀,敢这样贪的人,有什么不敢做的。
一行人,见是五六个人,穿过了前堂,来到了这个后院。领头的,是两名男子。一名白衣飘飘宛如仙人打扮,年纪约有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腰间系的一条八卦图案的腰带,可能是这个馆中的风水师,据说燕都里算是很有名气的一位大师了,只看馆门口的人气人望都可以知道其人气十足的一位大师,叫做司马文瑞。
有闻这个司马文瑞,据说当年进京赴考,原本有机会进入殿试,后来不知怎的突然放弃,说是自己夜里被神仙托梦,得到了文曲星仙君的亲临指导,从此有了看风水的一家看家本事。但是,到底这只是民间的传言,有故意捧这位风水大师而杜撰出来的故事嫌疑。
真正的,比较可靠的考据是,这位司马文瑞,曾经与朝廷官员有私交,结果被他弄到了宫廷里的一些风水书籍。刚好他这人,读书有些悟性,看着这些书,研磨出了自己一套看风水的本事来。
司马文瑞最厉害的地方,是会看人相。即中医所说的看面相。不同的是,大夫看面相,是为诊病。风水先生看人面相,是给人祛灾求福,辟邪保身。
眼看,这个司马文瑞带着的,可能是个身份挺高贵的一个客户,一路走,一路除了端着个风水大师的姿态以外,对于对方的口气,却是有点儿尊敬。听司马文瑞称呼其:大少爷。
此大少爷,绝对不是李敏伪装的少爷。是真正的王公贵族。
兰燕是一眼认出了对方的脸,在李敏耳边耳语。原来,眼前这位少爷,刚好和她今早上在梅仙阁遇到的那两名贵妇,都有关系的一个主子。是赵氏的儿子,袁氏的老公,朱天宇。
今儿不知道走的什么运气,是和这家子全遭遇上了。
“屋里请,大少爷。”司马文瑞本想把贵客招呼进自己的屋内。
朱天宇俨然是看着凉亭假山流水更为美丽动人一些,建议上凉亭里坐坐。
风水师的后院,是在选址上天时地利人和,反正,在这个隆冬季节,院子里,却没有什么大风刮过,只有暖和和的太阳照射着。
司马文瑞尊重客人的意见,陪客人一道坐进了凉亭里。这样更好,他们说什么,李敏她们似乎不用吹灰之力,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坐下来的司马文瑞和朱天宇,一边吃茶,一边开始攀谈了起来。
“司马先生。”朱天宇略带尊敬的口气,“上次,据说我母亲来过,在你这里算过一次卦。”
司马文瑞其实不需要他问,大致都知道他此次来是要求问什么的,眯着两个黑溜溜的小眼珠子,说:“如果大少爷是来求问,宁远侯小孙子的事,大少爷不必太过担忧。小孙子出生在名门世家,一出生,非富即贵,何必忧愁。”
“司马先生确定是小孙子吗?”
看来这个朱天宇很在意袁氏肚子里怀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当然了,如果头一胎是儿子,等于以后是后继有人。如果不是儿子,其实这对夫妻年纪还年轻,袁氏身体健康,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儿子。这个朱天宇何必如此焦急来问风水先生,难道里头有什么曲故?
“贵夫人小生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以夫人送来的生辰八字来看,是小孙子应该确定无疑。”
生儿生女,要是真能看面相看出来,现代医学何必发明超声机器。李敏从来不信这个东西,不过,什么事情都好,人心很重要。像她李大夫,给人看病治病,偶尔都是要充当心理医生在里面的成分。
听司马文瑞这个口气,说的那样死定,是真算出来的,还是说有其它。只有听朱天宇下一句话:“司马先生之前,只见过我母亲吗?”
“怎么?大少爷家里有其他人来过草民这里吗?”
朱天宇听见对方这话,貌似不太高兴,站了起身,拱手告辞。司马文瑞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了门口。回身的时候,司马文瑞好像听见了声音,转头,是往院子里一棵几百年的老梅花树望了望。
跟随他的小厮见到,问:“先生看到什么了?”
“祥云不见,反倒是看到了一些阴云,不是什么好兆头。”
兰燕听见对方这话,气到快拔出腰间的匕首。好个没头脑的风水先生,竟然敢说他们王妃是不祥之人。
“回去吧。”李敏淡然地一吐。
“是,主子。”等那司马文瑞转过身进了屋里,她们两人照原路出了后院,与在巷子里等到心急如焚的徐掌柜汇合。
见时辰差不多了,李敏让人驾着马车到魏府,准备再看一下那个四少爷的病情如何,再回府里去。
魏府经过两日的紧张,今儿下午,总算恢复了正常的运作。魏老和几个儿子,都出外工作了。送到都督府的状纸,由魏子清亲自书写,在早上魏老拍板了以后,中午时分已经送出去了都督府。据闻都督府的回话是,已经是接受了此案的办理,会接下来进入调查取证程序。
为此,府里的三个少奶奶,下午被都督府叫去了问话。
至于陪新娘子嫁过来的喜婆和丫鬟,却是没有被魏府扣住,是被林氏带回了奉公伯府。听说,都督府的吕瑞博大人,已经让人到奉公伯府打算提这两个人,到都督府仔细问话。
昨晚上留下来的公孙良生,今早上却是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在魏府,是因为公务出门了,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等知道的时候,人刚好是要回魏府看病人,因此,在魏府门口和坐车前来的李敏碰上了头。
公孙良生伫立在门口,双手微垂,等候李敏下车。
“公孙先生。”李敏下车之后,走到了门口,与公孙照面。
公孙良生拱手道:“公孙拜见王妃。”
随之,两个人进了魏府,由管家带着到魏四少爷的院子看望病人。因为如今魏府里没有其它主子,变成了魏老四是此刻府里主事的人。
他们过去的时候,魏老四是在床上背后靠了个坐垫,已经是能稍微半坐的姿态。伤口的渗液明显减少,再过两日,如果没有意外,可以完全缝合。
魏老四精神不错,是坐在那里,听府里两个吵架的下人说话。带李敏他们走到院子里的管家解释说:“那两人,为了谁该负责什么的问题,吵起来架。刚好大少奶奶不在,四少爷就说由他来听听。”
病人有如此精力,做大夫的自然欣慰。
李敏想了下,似乎接下来可以由这里的军医接手了,是该多点机会给底下的人练手。因此进去屋内以后,她并没有亲自动手,只在旁看着,给军医作指导。
魏老四那个性子,是伤好了以后,益发大大咧咧的,望着李敏问:“王妃今早是出去了吗?”
李敏挑起眉,想这人怎么知道的。
只见魏老四扫了眼她身上的衣物:“王妃乔装打扮,不是出行体恤民情,又能是如何?”
“四少爷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说不上,不知道王妃对我们北燕的老百姓,有何看法?”
魏老四问的,刚好是公孙等人,一样心里面或许存有的疑问。
李敏看他们一排沉默,像是等她回话,不禁一笑:“本妃的看法,并不能影响百姓。民可载舟,也可覆舟。公孙先生对此话,应该比本妃更为了解。”
“王妃说的是。”公孙良生对此并不否认。
魏老四睨着眼,只望李敏那张脸,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听说王妃当初嫁我们主公时,我们主公还生死不明,不知道王妃为何能下如此决心。”
在路上,李敏是听说了冲喜的新娘子貌似不见了的事,想这个魏家四少爷可能因此有感而发吧,本来以为娶了一个看起来英勇无畏很配得上他四少的女子,结果,这个女子居然闹起了失踪,并且很有可能,人家根本从来都不想嫁他这个病秧子。
“本妃当时只是想,王爷乃护国保家的英雄,倘若是为国牺牲了,更值得天下百姓敬重。本妃只是天下百姓之一,想着为英雄为国家尽点微薄之力而已。”李敏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人之常情,谁愿意当寡妇。”
“那么,王妃为什么愿意做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
“四少爷何必苦苦纠结于本妃的选择,天下好女子多的是,怎么可能只有一到两个。四少爷只是未遇到心目中那位良人,至于眼下这位四少爷误以为是的良人,倘若真的不是四少爷所想的,四少爷其实该庆幸才对,毕竟大错未真正铸成。”
魏子裘浑身骤然一个抖擞,对,这种装模作样满口大义其实贪生怕死的姑娘,其实早点在他魏老四面前露出真面目才好,要是真等到娶进房里才发现,那真是惨了。
心头的疙瘩解开,魏子裘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旁边,公孙良生听了兰燕说了她们今早上主要是为什么事出行以后,说:“王爷手里有块地,倘若王妃不便出声的话,由公孙去和王爷说。”
李敏哑语。她这还没有真正决定是不是建医院,结果人家听说她要扛起大任,赶紧推着她上任。
院子外,传来从都督府回来的秦氏等人的声音,好像没有听见曾氏的,只有秦氏和云氏一路走一路说。
云氏说:“看都督府这个意思,好像是偏向我们魏府的。”
“弟媳你是看走眼了吧。哪点像是都督府向着我们魏府的,我们老爷子那样信任都督府,把案子交给了都督府,结果,都督府对这样显而易见的欺诈案子,竟然说,要调查取证,老半天,都没有办法把那喜婆和丫鬟从奉公伯府提审。”秦氏气势汹汹的,好像是在都督府里受了一肚子的气。
屋里众人,听了都感觉有些奇怪。
难道,奉公伯府,还能阻挡衙门去提一个丫鬟婆子。
一个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可能是跟着三个少奶奶去的都督府,所以,顺道知道了比较多的信息,进到屋里,说:“四少爷,奴才都打听到了。”
听这话,这个小厮是魏老四的人。
别看这个魏老四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冒冒失失的,好歹是个将军,不可能一点脑子都没有。实际上,魏老四早怀疑上了些什么。
“说。”魏老四道。
小厮答:“奴才打听到,说是都督府其实没有打算从奉公伯府提取证人。”
“什么?!”
接下来的话,那小厮看了看李敏,不敢接下去说。
其余人顺那小厮的目光,望到了李敏身上。
【176】老公好大方
人心叵测,但实际上,肯定不会那样难测。任何人都好,只要是小心眼的,要忘掉之前自己的失败哪有这么容易。据此可以推测,那些曾经在她李敏面前失败的人,心头不服气的,倘若如此善罢甘休,不,不可能。
李敏的嘴角勾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对所有望过来目光的人说:“恐怕,贵府的大少奶奶很惦记与本妃的赌约。”
啊?!
那丝震惊,先在小厮的眼里浮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窗户外某个黑色的影子迅速地一闪,消失在院外。
魏子裘与一些人察觉到了这屋外微小的动静。魏子裘脸色当即一沉,对管家说:“什么时候起,我这里的院子,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出自由的了。”
管家额头冒出了层热汗加冷汗。魏子裘这个地方,自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不过,总是府里一些人,来串个院子奉主子命令探消息有这个可能。只是,这回不知道是哪个笨蛋,做的太明显了。把自个儿的意图都暴露出来了。
话说,那个窗户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当然是大房曾氏的人了。江嬷嬷在门口接到眼线的汇报,都不禁一惊,回到曾氏房里把李敏的话原封不动告诉曾氏。
曾氏抽了一口好长的冷气。
好个家伙,竟然这样都能推测到她头上。明明她这事儿都做的天衣无缝。去和都督府交涉的是奉公伯府和林氏,单是这点来看,她是魏府的人,当初又是她提议报官的,一般人,都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
哼,只能说,那个人心里头有鬼,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马上怀疑到她曾氏头上。
“大少奶奶。”江嬷嬷心里一样是有些忐忑的,因为,眼看李敏猜的一个准。
“凡事不是靠猜,能让人信服的只有证据。倘若不是这样,林氏又怎能之前都在我们魏府撒野,上演金蝉脱壳之计。”曾氏道。
江嬷嬷问:“大少奶奶这样说的话,是不是,我们可以不管隶王妃说什么了。”
“让她像秋后蚱蜢一样活蹦乱跳吧。反正,是快跳死了,也不见得有谁可以救得了她。”曾氏口齿咬定。林氏代替她这一告,绝对可以把李敏告趴了。而且,李敏必须吃掉这个闷亏。谁让整件事儿,可都是与护国公府自己人有关。
林氏想瞒,哪里能瞒得过她的眼。
李敏自己肯定也没有想到吧,自己做的事儿自己被人背后暗算,到了最后真相大白,还是自己最相信的夫家人做的事儿。
曾氏越想越是冷笑。女人算什么东西,嫁给男人以后,被夫家算计。这个李敏是傻的,真以为,嫁了个好男人吗?看看你那个男人,是不是像我男人一样,到了节骨眼上,只会占着自己夫家人,绝对不会替你这个嫁来的媳妇说话!如今,你给我的这个痛楚,我要百分百还给你!
天黑了,李敏从魏府回来的时候,发现天气再次转冷的迹象,洒洒扬扬飘起了雪花。尚姑姑先给她端了一碗汤圆,给她吃点热的暖和身子。
李敏发现北方做的圆子,明显比关内做的更饱满,嚼头更有劲儿,想在皇宫里恐怕都吃不到这么好的面,惊叹道:“北燕种的小麦,今年收成不错。”
“王妃怎么知道的?”尚姑姑很吃惊她如何得知这些作为贵族基本不会打听根本也不可能知道的事。
养尊处优,二门不迈的大少奶奶日子,是很享受,可实在不是李敏的喜好。李敏不由想起今天坐的那个梅仙阁,美是美,不过,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里吃饭,不觉得寂寞孤寂吗?换做她是以前那位梅花姑娘,恐怕都没有办法承受这种难言的寂寞孤独。
“来燕都的路上,看见沿路农户的土地肥沃,问起,说是,和去年一样下的润雪。收成怎么会不好。”李敏淡淡地说起。
尚姑姑没有想到她如此关注土地的问题,直愣了下,想她不种田的,关心这个做什么。放在皇宫里,一般皇后太后表示关心的时候,都是因为朝廷上有所表示饥荒了饿死人了,为表示作为天下母亲的关怀,意思意思摆摆样子。
“这事儿可大可小呢。”李敏见屋里几个人都在听,顺道教育下自己屋里那几个人要关心国事,这一方面可以帮她多留点这方面的信息,说,“小则来说,倘若收成不好,王爷心忧北燕的百姓,肯定是要王府自己内部先节俭,哪儿能像现在悠然地吃汤圆,怕是吃一颗心口都要酸的掉眼泪了。大则,百姓都没有粮食,吃饭成问题,而我们北燕的军队,常年要对付东胡人,粮草优先,没有饭吃,让部队怎么打仗?自己地方上都没有办法解决粮草问题,去求其他人的话,不是受控于他人了吗?”
尚姑姑等人听她这样一分析,每一个不是都听到心惊肉跳的,原来一个粮食的问题,关系到的东西,远不止吃饱不吃饱这样简单。更别说,从院子里走来的朱隶,听到屋里传出的声音则停住了步子。
刚从外面回来,想着到她屋里陪她吃晚饭,一路上,还问那个管家,说到厨房的问题。管家说道他母亲又是不吃府里厨房做的了,天天让外面的饭馆送饭过来。府里的厨房都愁的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这事儿被他知道了后受到责怪,干脆先负荆请罪了。
负责厨房的王婆子甚至是抬起袖口掬起一把辛酸泪说:“夫人的脾气犟,奴才只好和大少奶奶商量,是不是先就着夫人的性子,之后再改一改。毕竟咱们这些老奴才,都是跟过夫人的,对夫人的性情比较了解。大少奶奶初来乍到——”
“之前,本王不是说过了吗?厨房的事都交给大少奶奶处理。你的主子,你有什么事儿,以后都是说给大少奶奶听,而不是说给本王听。”
王婆子猛的打了个寒战,抬头,只见自家主子那张冰冷的脸,冷幽幽地打在她头上,为此,她那口大气尚未出来时,头顶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连这点事儿都不知道找谁,果然是老糊涂了。好在府里多的是人。张管家——”
“哎,少爷。”
“你给看看,哪个比较合适管厨房的,把人选交到大少奶奶那里,不用过问本王。”
听到这样一说,那个王婆子哪敢再说一句不是,急忙跪下来请求:“大少爷,奴才只是一时糊涂了,奴才当然知道,府里的事,如今是由大少奶奶说的算。”
朱隶一步擦过她身旁,踏进了李敏院子的门,接着,停在了院子里。
雪花点点飘落,落在他肩头衣服上,没有任何感觉。却是,当那些美丽的飘雪飘过窗户的时候,把窗户里那抹绰约的身影,衬托到美丽不可方物。
那一刻的感觉是,好像她近来那张脸蛋儿圆润了些。毕竟是,之前她一路跟着他逃亡坎坷,艰苦的环境让她瘦了一大截,终于在燕都里可以吃点好的。身子能慢慢补起来。想到这里,他的心似乎可以稍微踏实些。
他身后,跟的是今天随他外出的孟浩明。只听屋里传出李敏分析的有关粮食的言论,孟浩明眼皮子一跳,想,今天,他随主子出门,不正就是在谈论粮仓设防的问题,并且重点巡视那几个今年刚建立起来的粮仓。
主子还说了,这个粮仓举足轻重,比什么东西都更贵重。
看来这对夫妇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不谋而合。
屋里,在说完粮仓的事以后,尚姑姑,给李敏拿出了一件小孩子穿的袜子,说:“这是春梅,说是在屋里闷着没事干,给小世子尝试先织的一双袜子,给大少奶奶先过目。”
衣服可以拿人家孩子穿过的来穿,但是,袜子这东西,八成是得自己准备的了。古时候的袜子,没有什么机器,尤其在这个北方,必须自己一点点地来织。家里有婆子丫鬟帮忙的,都是婆子丫鬟帮忙织。
这点李敏一开始没有想到,现在见尚姑姑提起春梅做的事儿,不得不承认:“春梅这个丫头,心细,连别人想不到的事儿她都能想到。真是哪家能娶到当媳妇,都是特有福气。”
都知道李敏极少会夸人。孟浩明的脸,突然间烧了下,有点儿激动。
他果然是一眼看中了一个世间少见的好姑娘。只是,这个姑娘,都像是不太喜欢他。想起之前和春梅在院子里遭遇的那件事儿,孟浩明心里难免有些小小的黯然。
尚姑姑拿帕子捂了捂嘴角的笑意,接着李敏这话说:“奴婢今早上,还问过春梅,说是不是心思思要做人媳妇了,否则怎么想到给小世子织袜子。哪知道那个精灵鬼怪的丫头这样说,说一辈子不嫁,只跟王妃过日子。”
李敏据此抬头,终于是望到了院子里伫立的两抹身影。
见她发现了,朱隶嘴角微微眯着,带人走进了屋内。
服侍他的人,赶紧给他脱去了肩头披的裘衣,以及替他整理干净脚上那双靴子上的雪。
老公回来了,李敏起身,走过去,刚要按照这古代的规矩行礼。
伸手阻止了她,朱隶道:“繁缛的礼节,都是做给外面的人看的。”说着,转头对那转身要走的孟浩明说:“孟旗主留下吧,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本王和王妃在。本王向来不拘小节,王妃也不是个介意的人。一块吃个饭。反正,你回去你自己府里,不是照样没人吗?”
李敏想着,他这个观点,倒也是和她想的一样。
孟浩明只好顺从地点了头,应好。
俨然,孟浩明和之前听说到的一样,真的在燕都是孤家寡人。
李敏的手伸了过去,被朱隶扶住。
“本王路上——”朱隶牵着她手,进到屋里头,一路走到吃饭的桌边,“问了厨房说是都给准备了什么晚饭。听说王妃给本王预留了菜饭,于是,想着幸好赶得及回来。”
“妾身一直都是,如果王爷没有交代人回来说今晚不来吃了,妾身都想着王爷是回来吃的。”
听她这话,像是在家里的时候都很惦念他。
手,在她那冰滑润骨的手指上,再用力地握了把。
两个人坐到桌边,自回到燕都以后,各忙各的,忙到现在,好像在今晚上,才有可以坐下触膝谈心的时候。
等厨房里把热了端上来的时候,李敏让兰燕,把今天从梅仙阁带回来的梅花饼,给他尝尝。
朱隶见到梅花饼,却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什么,问:“是王妃让厨房做的,想让本王尝个鲜?”
李敏狐疑地往他脸上扫了扫,十足怀疑起,他是不是连梅仙阁都不知道。
兰燕在旁边说:“王爷,这是王妃从梅仙阁带回来的。”
“梅仙阁?”
“是。”兰燕答这句话的时候,心头都难免忐忑了,眼看,主子真的好像不知道梅仙阁。
朱隶转头,望到今晚一块陪他们夫妇在这里吃晚饭的孟浩明:“你知道梅仙阁是什么吗?是座庙吗?”
孟浩明脸上顿显出一丝尴尬,他是知道梅仙阁是什么,毕竟是那么有名的一个地方。都说到了燕都,要想攀结富贵的话,少不了要到那儿去瞻仰下梅仙的仙气,说不定能碰上护国公。哪里知道,护国公本人都不大知道这个地方。
只看一个个似乎都知道,就他们夫妇俩不知道。李敏突然感到好笑,那一刹那,是笑的前扑后仰,尤其想到今天还拿了老公的牙牌去狐假虎威。
见到她突然笑了,而且是少有的大笑不已,朱隶顿时,从心里爬起了一丝莫名的狼狈,佯作有些生气地说:“好,你们今晚是合伙起来欺负本王一个是不是?你们个个都知道的东西,本王却不知道。”
“王爷。”李敏敛住笑,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语气,“王爷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可能公孙先生和王爷提过,可王爷觉得是个笑话,把它遗忘了。其实那个梅仙阁,说的是以前嫁给大明皇帝的梅花皇后之前吃茶赏雪的地方。”
这样一说,朱隶记起了这回事儿,犹如她所言,他对于这种靠谣言来招揽生意的卖家手段,哪里会放在心头上惦记着,他事务繁多,心里首先要挂的重大事儿太多了。
“王妃今儿怎么会想到去梅仙阁?”
想她也不是个喜欢八卦新闻的人,朱隶问了句。
“妾身是偶然去到梅仙阁的,到之前,当然也不知道那叫做梅仙阁,而且,还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特别?”
不就是卖家用来招揽生意的噱头吗?怎么特别了?
“王爷不知道吧,妾身在今日去到那里以前也不知道。要进梅仙阁吃茶赏雪,没有一个特殊的东西是进不去的。”
朱隶眨了眨眼,这会儿,可真是被她吊起了胃口。拿起杯子吃了口茶,再手指拣了一块她从梅仙阁带回来的梅花饼,尝了一小口,是觉得花香溢口,十分美味。
没想到,自己统辖下的燕都里,也有如此美味的东西。平日里,他光想着怎么预防外敌,却是早已忘记了自己辖都里的老百姓都吃些什么做些什么。
想到这儿,朱隶的眸光有些微沉,或许有些了然于胸她为何专程带梅仙阁的东西回来给他看了。是他疏忽了。
外敌当然是要解决的,可是,内部可不能疏于管理。祸起萧墙,小则到家,大则到国家。
“是什么东西?王妃既然是能把梅花饼都带回给本王享用了,肯定是进了梅仙阁。不如,王妃把进梅仙阁的通行证,给本王瞧瞧。”
李敏从怀里,掏出了方嬷嬷从他那里拿到的那块牙牌,道:“妾身要不是身上有王爷送的这块东西,还真进不了梅仙阁。”
朱隶见到竟然是自己的牙牌,简直是惊愣了下都有。
这块东西相当于他的身份,他一共只给了几个人拥有。如果,只有这块东西才能进梅仙阁,岂不是一个吃饭的地方,都变成了他护国公专属的地方。如果这样一个地方,是公事公办,那是一回事儿。办公的地方,当然是闲人免进了。但是,这样一个地方,只不过是民间的一个茶楼而已,却也被他护国公圈了地儿,怎能不让底下的老百姓胡思乱想。
护国公向来以亲民著称,像他父亲,像他本人,都是与北燕老百姓同甘共苦过的。怎能,变成一个连民间吃饭的地儿都拿来专属,隔绝自己身边的子民的地方。
屋内的人,猛然都能感觉到室内的空气速度地往下降了,是变的比屋外飘雪的空气更为寒冷。
孟浩明、兰燕等人,大都是不敢作声,按照他们对朱隶的了解,自己主子此刻心中八成已是大发雷霆。
“王妃如果今晚不说起,本王还真是被某些人彻底地蒙在鼓里了。”朱隶曼声道。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人都能听明白的。梅仙阁,说起来只是个吃饭的地方,不是吗?其实,也不需要生那么大的气。最多,把那个靠护国公噱头做买卖的卖家抓起来,就好了。
只是,这个事,恐怕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李敏捧着茶盅,慢慢地吃着。想,老公又不是个简单的人,仅她这样一轻轻挑拨,都已经知道这事的厉害了。
既然,都有人能把牙牌利用到圈起梅仙阁这样的地儿,拿护国公的牙牌狐假虎威,好比她李敏今天拿了牙牌狐假虎威一样。难保,那些人,拿了护国公的牙牌,不仅制造出圈梅仙阁为包厢这样的事儿而已。
梅仙阁只是个吃饭的地儿,是小。但是,其他的,那些私底下的,难说了。
厨房的菜热好了,端了上桌。由于心里头有了些心事,朱隶匆匆陪她吃了晚饭,立马让人去把公孙良生和岳东越找来。
他的院子,离她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走的时候,朱隶回头对她说:“如果王妃闲着没事,可以到本王的书房看看。”
说得好像,他这边的书房和他在京师里的王府大相径庭。李敏还真有些好奇了。于是起身随了他过去。
夫妇俩人走过相通的抄手走廊,见着那夜晚下的雪,在明月下好像一幅画儿一样,落到那个树桠上,陪着树杈上挂着的明月。
“倘若不是天冷,王妃又有了身子了,若是以往,本王会在那个凉亭里沏一壶香茗,慢慢观雪。”
听他这道声音,同样是有感而发。
甚美的雪景,这个在关内京师里,不一定都能见得到。毕竟,燕都的冬天,和京师里还是有所差别的。京师里,哪有燕都的冬天美。燕都的冬天,除了处处盛开的腊梅以外,还有结冰的自然冰雕,到那个时候,才真正感觉到这里是天上冰宫的世界。
或许,她并不知道,她正好是像极了他统治的燕都里最美的那支腊梅。这是,当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闻着她身上幽谧的药香时,脑子里唯一能浮现出的画面。什么梅花仙子,传说中的梅仙阁,如果真的是有梅仙下凡的话,除了她,他想不出还能有谁。
李敏从眺望的天宇美景中低下头时,刚好见他冰玉美丽的手指伸过来,在她鬓发上像是轻轻地弹了一下,是在给她落在头发上的雪花轻轻摘掉。
瞬间,她是不敢动了。只见他刮去了胡子,不知道几时刮的,之前刚到燕都的时候,由于和她一样一路逃亡,积累了不少像大叔一样的胡渣,再次被刮的干干净净了,只留下一个美男子的下巴。
这个俊美得好像不可思议的男子,是她的老公呢。每次想起,都不由像做梦一样的景象。只因她知道,电视里的东西,都是假的。美丽的男人,到了现实的世界里,照样都是不可相信的。好在,他一点都不是个喜欢在喜欢的人面前装的人。
让她看到了他一些不好的地方,比如偶尔浮躁的脾气,留着大胡子有些邋遢的本性,让她有种这个男人是真的活在她身边而不是活在电视里的感觉。
人,还是活的真实一点好。只是,每逢像现在突然这样,在她面前他突然展露出致命的吸引力的时候,她心口还是会犹如初春的少女一样心动不已。
低头,俯瞰到她脸蛋上闪现过的微妙的表情,他瞬间眉眼一松,几声朗笑飞出了唇间,手垂了下来,说:“走吧。”
是知道,如果他再笑下去,她要恼火了。与她相处越久,越知道她这个脾气。没错,他是妻管严,真有些舍不得她恼的样子,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有小宝贝了。
两人这样一耽搁,几步路而已,到了隔壁书房的时候,见公孙良生和岳东越,都是抵达了在院子里等候他们。
朱隶摆个手,让他们再等等,说:“本王先带王妃看看书房。”
公孙良生听见这话,嘴角马上先挂起了一丝笑。
李敏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埋怨他们真是把她吊足了胃口,一丝着急,见前面管家推开屋门之后,迈过了门槛,不等他说话,先看了里面一眼。
这一望,刹那之间,心头除了惊骇以外,真是有些感动了起来。
书房一看,不像是给他准备的,反而像是给她准备的。只见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籍,都是医学专著。
他伫立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脸上闪现的一抹激动,终于嘴角微弯,稍显出满意的姿态,对谋士说:“公孙办事,果然是,不需要本王费心。”
“不,是王爷想着王妃或许需要这样一间书房。都是王爷体贴王妃的心意。公孙只是做了王爷吩咐的事罢了。里头有几本书,公孙都没有找到,还是小理王爷帮忙找的。”
只听他们两人这样说,为了筹建这个书房,不知道多少人出了多少力。李敏心里头喟叹,知道自己这个人情真是欠大了。书房好建,但是,里面存量的书,那绝对是难找。所以,在这个世界上,最难造的建筑物,其实就是书房和图书馆。
“王爷知道妾身喜爱读书,可怎么会想到给妾身专门做一个书房?”
要知道,哪怕皇宫里,皇帝都不会想到给皇后单独打造一间书房。毕竟在古代里,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做法。大户人家里,有书房,但绝对不是给女人用的,更不要说会有个男人专门给老婆建书房了。
可她这个老公,还真是放荡不羁与众不同的一个人,知道只有建书房,最能讨她欢心。
如今见着她高兴的模样儿,他难掩自己的一丝得意,抬袖轻咳一声,故做冷静地说:“本王只知道,王妃是对护国公的绝世宝玉帝王绿都不屑一顾的奇女子。本来,是想在京师里王爷府里给王妃搭建书房的,后来,王妃说了必定会随本王回燕都,想到书籍难带,就此,在燕都筹建,以免路途中遗失了王妃的爱书。王妃恐怕痛失一本书,会比痛失帝王绿还心疼。”
说明,他还真了解她。金银财宝,她是都看不到眼里的,仅有那书是要她老命的玩意儿。
可是,他也不用把话说的那样清楚明白,好了,底下的人通通都笑了。
李敏白了他一眼,道:“王爷送给妾身的书房,妾身既已收到。可是,书房变成妾身所有,以后王爷要用到书房——”
岂知此话引得他不止一个人笑。
“区区一个书房而已,本王连天下无价之宝都给了王妃,怎会计较一个书房?再说了,本王还想着把许多东西送给王妃。”
听他这个口气,好大。
李敏忽然头皮一阵发毛。
果然是,他伸手接过公孙良生递来的那张地契,扫了眼后,点头:“这事就这么决定吧。这块地,给王妃用。王妃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王妃需要什么,不需要我这里批了,你们两个,帮王妃筹办吧。”
“王爷——王爷难道不怕本妃把这块地用了建青楼、梅仙阁——”她有意想恼一下他了,谁让他大方到让她周身发毛。
“不怕。倘若王妃想建梅仙阁,那定是不一样的梅仙阁。王妃建的梅仙阁,本王一定天天去帮衬。”
她这个老公,简直是要吃死她了。
李敏再白了他们几个一眼,拂袖在书房里那张给她专门安设的贵妃榻上坐下,心中的情绪是一时难以平复,说是愤怒,那肯定是没有的,只能说那刻激动的,高兴的,感动的,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
没有什么,比他如此信任她,让她感到真正的幸福降临的一刻。
望着窗户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花,李敏是咦了一声:什么时候,大明的人,懂得用琉璃来做成窗户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着她,站在她身后,跟她一起,眯着神秘幽黑的墨眸子,观察琉璃窗上,欣叹道:“本王以前,只知道琉璃可以做成灯具,怎么没有想到琉璃也可以做成窗户。本王果然是没有王妃聪明。”
八成是她不知道和谁说漏嘴了,透出了窗户可以用琉璃来做。他一心为了讨好她,给她做的书房安设上了她所说的琉璃窗户,恐怕这个全天下,只有她的书房有这样一面窗户。
李敏不由微弯起小牙尖尖的唇角,宛如冬天里盛开的那朵春花,在这个隆冬里,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寒冷。
天气虽冷,可是有人,有彼此依靠的人,又怎么会冷呢。
尤氏知道儿子回来了,也知道了王婆子去找他儿子摊牌了。因为是她落话给王婆子的,告诉王婆子怎么将她儿子的军。
结果,她倒是差点儿忘了。她儿子和她死去的老公一样,在这方面向来是冷血无情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最讨厌受人胁迫。
不出意外,王婆子不敢来着她了。她要怎么样就怎样吧。反正,这个府里最终都是护国公说的算。
如此说来,回到北燕的儿子,和在京师里一样,心里都是向着儿媳妇的。
据说,儿子和儿媳妇一块吃了饭之后,是在院子里赏起雪来了,真是好兴致,完全忘记了她这个母亲。
尤氏气得,伸手打翻了桌上所有的东西。
屋里那些人,全眉头比她更愁。主子不好的话,她们这群跟随主子的日子肯定是更难过的。眼看,这个府里很多察言观色的奴才,早见风使舵了,盘算着自己的前程时,被尚姑姑用银子一勾引,全偏向李敏那边去了。
“好个狐狸精!”尤氏气呼呼地说,“私底下,拿银子勾引我的人!”
“夫人——”喜鹊抹着眼泪,眼看伴随尤氏的失势,她在这个府里要按照尤氏的话办事,都越来越不好办了,“说不定接下来马车都不给我们用了。今天下午,奴婢去门口,帮夫人领着香香楼的人提晚饭的食盒进来时,守在门口的人,全换了一批,都变成了大少奶奶的人。一双双眼睛,像狼虎一样盯着夫人的食盒。”
“怎么,不给我吃?想饿死我?!”尤氏提高了嗓门,“好啊,她敢饿死我是不是,我明儿,把这事儿告诉全城,看所有人都知道她那幅真正的嘴脸是怎么样的,是不是恶毒的,竟敢饿死自己夫君的老母亲!”
喜鹊等人听到尤氏这句话,却都是不敢说是。其实这事儿说出去,还真的不见得尤氏占了理。毕竟李敏不是没有给尤氏吃东西。是尤氏自己嫌弃清淡的饮食。
尤氏稍微冷静了下来以后,除了吃饭这个问题,她反倒还是比较挂心林氏那方面的动静,那毕竟关系的才是大事儿。
刚好,朱隶在书房里,听了底下谋士们的汇报,才知道今早上魏府里出了这样一趟事儿。
公孙良生说:“魏军师本想亲自来给王爷报告详情的,但是今儿忙完府内事情以后,赶着去军营办事,恐怕赶不回来,所以托本人先转告王爷一声。”
“现在那位林姑娘去了哪里,是本案的关键。”朱隶坐下来,缓慢地说。
“是的。”公孙道,随之,把今天下午在魏府发生的那点蹊跷事儿,一并说了,“貌似,魏府里,不是每个人,都想着把林姑娘找回来。”
“哦?”
李敏膝盖上翻开一本在老公送给自己的书房里新找出来的一本药典,很是兴致。好像身旁那几个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见。
公孙眼角像是扫了她一下,接着,再进一步,小声说:“大少奶奶,好像知道怎么回事,说是个魏府里的三个少奶奶,有什么赌约。”
听到这话儿,李敏看老公的目光都射过来了,不得不抬起头,清清冷冷地说:“其实那个赌约,妾身本也不以为意,不觉得是个事儿,可是,有人硬是要较真。不过就是说,倘若妾身治好了魏府四少爷的伤,某人要给妾身当面赔礼道歉。”
噗。
朱隶一口茶水射出去。
是想,她这个手段是老手段了,真的是一点都不出奇的手段,可是偏偏每次都能奏效,屡次都能爽,每次都有人心甘情愿上了贼船被套牢。
知道他笑的什么,李敏翻白眼扫了他下,说:“那是,天下少有王爷这样聪明的。当初,王爷也乖乖地和那些人一样,说妾身医术不怎样,不就好了。”
对此,朱隶“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办法,本王慧眼独具,偏偏能看中别人看不到的宝石。”说完像是琢磨着给她出主意:“实际上,以王妃的本事,再狠一点,绝对也没有人说什么的。以后,不止要赔礼道歉,这个礼数,要赌大点。从东城门跪到西城门,一路游街如此——”
李敏脑袋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是谁说最毒妇人心的,那些人都该听听这个男人怎么说的。
说回这件事儿,犹如他说的那样,整个案子的关键,其实要破案很简单,把跑调的新娘子抓回来,当面对质问清楚,不就完了。
只怕这个新娘子抓了回来,都不知道愿意不愿意说实话。
为此,屋内的人都深锁浓眉的时候,李敏打了声呵欠,只喊:乏了,要去睡觉了。
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留在屋内的人,似乎都若有所思。
朱隶摆手,阻止了两个谋士继续说:“其实这个事儿,王妃看的很清楚了,属于魏府的事儿。本王和王妃都相信,魏府的人,能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听说到儿子不插手这个案子,尤氏心里头大松口气。想那魏府能做出什么,要是能的话,还能被林氏耍的团团转吗?
魏府的人,都是傻的。
到了隔日,经过一天调查取证之后,都督府的人,看来是办事效率高,竟然宣称,召集所有人证物证,控辩双方代表,准备开庭审理此案了。
李敏早上起来后,在花厅里吃了早饭,听到马夫过来说到老公送自己的爱马流月不知怎的,不思饮食。
她这个孕妇,都胃口转好了,那匹母马,却竟敢闹起了脾气不吃饭。李敏思摸是什么缘故的时候,那边老公据说要出发了。她就此走到隔壁院子里,顺带问问比较了解流月的老公。
这时候,管家进来了,对他们夫妇说:“都督府来了人,说是今日开堂审理有关魏府与奉公伯府的案子,希望王爷王妃,都到大堂临听。”
都督府突然冒出这一招,莫非是吕博瑞担心自己的审判不能服众,想拉着在北燕最有威信的护国公下水,给自己背黑锅。
不怀疑这个都督府大人,真怀了如此的贼心。因为这种事儿,貌似以前在燕都任职的都督府大人,都是这么做的。
朱隶沉思了下,转头问起李敏:“王妃今早是否需要办事?”
“王爷如果想去都督府旁听案子,妾身当仁不让陪王爷过去。毕竟,王爷身上的公事绝对比妾身的事重要多了。”李敏的回答却是爽快。
见她都不假思索,朱隶点了头,对底下人道:“备马车去都督府。”
【177】婆婆的宣誓
夫妇俩人来到门口,正值昨晚下的雪停了,门口的雪被人扫的干干净净。马车停在门口,有都督府的人骑着马,准备在前面给他们带路。实际上大也不必,这里是护国公的辖地,怎需要这个外来的都督大人带路。不过,也不见朱隶有阻止的念头。
李敏只知道老公是大而化之的,像这种小细节,如果和对方计较,反而显得气量狭小,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小李子搬了张脚凳放在马车前,小心地扶着她上了马车。李敏坐在马车里,往车窗外看一眼,见老公站在马车外是和管家在交代什么事。
交代了府里的事后,朱隶骑上了自己的马。
一行人出发了。
天气明朗,蓝天白云,万里晴空。只是下雪之后的气息,难免有些霜冻寒冷。李敏感觉自己嘴唇里呼出的气,变成了一团团迅速凝结的白霜的样子。像她昨日出门,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可见得,这个冬天的气温,是再降了一个台阶,更冷了,要步入隆冬的阶段。
这样的天气,坏处在于出行更为艰难,好处在于,恐怕也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机做任何事情。天时不合适,东胡人、万历爷等,肯定是都该歇一歇了。而对于做大夫的李敏来说,只知道在益发寒冷的气温之下,怕有些病人,难以度过天气这个难关。首当其冲,为老人和孩子。
还有,一些即将临产的孕妇,怕也煎熬。
车轮子向前行驶的时候,一路有些颠簸。由于雪刚停,马路上扫雪的工作还在进行着,一些地方昨晚下完雪以后结了冰。路过这些结冰的路面时,马车一旦失控容易打滑。驾车的小李子,那更是小心翼翼的,真正的如履薄冰。
李敏坐在马车内靠着个软枕闭目养神,听陪着自己来的方嬷嬷一点一点念叨着。今早上,由她老公主张,出门的时候,倒是把方嬷嬷带上车了。
方嬷嬷这几天,忙内忙外的,却是难以像以往那样在屋里单独侍候她,固然现在有了紫叶和李嬷嬷在房里顶替她的职位,可很显然,李敏更喜欢带以前自己使唤惯了的人,比如兰燕、尚姑姑之类。
究其原因,不外乎,尚姑姑是她李敏娘家来的人,而兰燕,基本不会插手宅里的家务事,不会加入王爷府里女人之间的宅斗,她只单纯负责李敏的保安工作。在这点上,深得李敏信赖。
方嬷嬷训了李嬷嬷,再教了紫叶如何讨好,但是,女主子心里的顾虑还在,一切肯定免谈。实际上,方嬷嬷其实用不着如此着急。哪怕李敏真用了自己的娘家人,可是,毕竟她带的娘家人一共那么几个,方嬷嬷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人,根本在人数上都是成不了气候。那么,方嬷嬷在着急什么?
李敏的手指头揉了下额角,想,一样是唠叨,可明显尚姑姑的唠叨,和方嬷嬷的唠叨,完全是两码事儿。
尚姑姑唠叨多的是,让她注意保暖,多吃点东西,开始准备未来出世小孩子要穿要用的东西。
方嬷嬷唠叨的是,她这个不可以做,那个不可以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或许这两人出发点都是一样的,想用自己老资格有经验的资历,来指导她这个初产妇怎么度过孕期。唯有这个目的,好像有些不同。
尚姑姑是被她训诫了多次了,再说尚姑姑是真正跟在她身边许久的人,有亲眼目睹过她李敏的医术,很清楚她李敏既然都身怀医术了,绝对与一般的孕妇不一样。李敏自己知道的孕产妇知识,恐怕比她们这些老资格还多,毕竟李敏真正的专业,她们呢,道听途说比较多,哪怕有经验,也不及李敏的专业丰富。
聪明的尚姑姑,被她李敏训了几次以后,哪敢再拿自己那点破经验来说李大夫。算是有些自知之明。
方嬷嬷,说是被她老公派到她屋里服侍她的,其实是管了太多的事儿。尤其是,现在她老公身边最得力的下手伏燕被派去执行任务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老公房里的事,全部变成了方嬷嬷接手在打理。方嬷嬷再能干,又何能变成超人,分身乏力。
对她李敏屋里的事儿,方嬷嬷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是找个时间尽可能来说她。而且,方嬷嬷与尚姑姑一点最大的不同,在于,方嬷嬷在她老公心里面是真有地位的一个人。
奶娘这个东西,说真的,没有真正来到古代之前,李敏还真不太懂。有看过一些古书,包括一些电视剧之类的,说某某皇帝,对于自己的奶娘都恩重如山之类的。一开始,像是很难让人理解。
怎么,亲生母亲,能不及一个奶娘?
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了。像她老公吧,与尤氏虽然是亲生母子,但是,感情如玻璃一样薄弱,平常看起来很坚挺,一旦出问题,真是碎的稀里哗啦的,想重新整合起来,都难于上青天。毕竟再好的亲人关系,当利益摆在眼前的时候,一切,都变成笑谈。
奶娘则不同了。奶娘,本身是呵护这个小主子长大的奴才。光是奴才这个身份,造就了奶娘对小主子自小的百般呵护,百依百顺。而被奶娘呵护大的主子,对奶娘的信任也是不一般的,因为这个女人,可是曾经像自己母亲那样,不,是代替了自己母亲哺育自己长大的。
吃了这个女人的奶水,相当于母亲一样的感觉。对于所有男性骨子里有潜在恋母情结的因素而言,奶娘相当于自己另一个母亲,毫不奇怪。尤其是,倘若和自己亲娘的关系已经处于恶化以后,对待母亲的感觉,想报恩母亲的念头,全转移到奶娘身上很是正常。
由此可见,古书里,电视剧里,说的一些达官贵族,对待奶娘比对待自己亲生母亲还好的故事,真的不见得真的只是故事而已,是很有可能是事实的。难怪,大到皇宫,小到一般人家,对于奶娘这份工作,趋之若骛的人,是比比皆是。这里头,可不止女人这般考虑,男人一样。
靠女人一份奶娘工作,从此全家飞上枝叶变凤凰的,在这个社会里,是个潜规则了。
方嬷嬷想在她这个房里立威信,还不如说,是想赶紧抓住护国公府下一代继承人。
“大少奶奶没有生过孩子,所以不知道,如今,像大少爷当初,一生下来,马上要吃奶,可是,夫人奶水不足,饿得大少爷哇哇大哭——”
对了,古代没有奶粉,这真的是个,催生奶娘职业火爆以及地位特殊的最大原因。李敏还真不得不考虑上这个因素。关于孩子吃奶这个问题,是她这个现代的科学家,都不得承认,什么奶,都比不上人奶好。
古代有钱人,当然想请奶娘,想请多少个都可以。不过,李敏只要想想,让自己的孩子吃别的女人的奶水,心里头都结疙瘩,不舒服。
“本妃现在都没有生孩子呢,当然是,到时候没有奶水再说。”
“那怎么行!”方嬷嬷叫道,“夫人当初生二少爷的时候,奶水足,夫人也不用自己亲自哺育二少爷。”
李敏差点忘了,古代女人,自己生孩子有了奶水,都不一定真的自己喂奶。越是具有高贵身份的女子,更不会自己喂奶了。好像喂奶是个低贱活儿一样。反正有奶娘在。
方嬷嬷叫完,用很不可思议的目光扫到李敏脸上,好像是说,像李敏这种在尚书府出身的小姐,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有可能自降身份的事。
李敏的头大了。瞬间可以明白,为什么老公要让方嬷嬷来念叨她了。恐怕她老公在这方面,是真不想她受到任何委屈,所以,肯定不让她自己喂奶。奶娘的事,自然需要及早安排了。
方嬷嬷在这方面则是最有经验不过,为独一无二的人选。
李敏轻轻地喘出口气,道:“这事儿,先不说了,本妃自有主张。”
方嬷嬷抿了抿嘴,本还想说什么,但是,可能是想起上回自己建言给小世子做衣服被李敏说了一顿之后,立马改变了主意。
说不通李敏,她方嬷嬷也有别的法子。
养孩子是个技术活,不仅是斗智斗勇,还要斗人。
马车就这样,在方嬷嬷一路的念叨中,到了都督府。
或许是消息早传到了大街小巷的缘故,真有不少人,聚集到了都督府门口围观,等候第一手消息。为避免惊乱群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护国公的马车,兜入了都督府侧边的旁巷。据说,到庭的魏府、以及奉公伯府的人,一样都是从这里进出的。
吕博瑞的师爷,以及夫人晋氏,都亲自到了门口迎接他们夫妇。
朱隶下马。李敏走下马车之后,伫立在丈夫身后。
见前头带着师爷的晋氏,上回入城的时候远观没有能看清楚,今儿距离近,看的是比较仔细,见其年纪约四十上下,风韵犹存,上身一件鹦哥褙子。李敏似乎记得,这样一件褙子,好像在京师里看人穿过。由此可见,晋氏身上上上下下,带的,都还是京师里的东西。话说,新任的都督府大人,其实到北燕,没有两个月的时间,想要完全融进北燕,还不是那么容易。
晋氏冲他们夫妇俩屈膝行礼,道:“妾身乃都督府都督的拙荆,给王爷、王妃请安。”
“夫人请起吧。”朱隶不冷不热的口气道。
晋氏让开路,负责带路的师爷,拱手做了个请字。
李敏跟随丈夫往前走的时候,能感觉到站在一旁的晋氏看到她的目光里好像难掩一抹惊奇。
在关内,晋氏都没有见过她。这个是很正常的。要不是自己老公被调到北燕出任都督,以晋氏原先在京师内只是四品诰命夫人的等级,基本想和李敏照个面都难。
或许,晋氏是听说了她李敏许多东西,现在亲眼所见,与传言中有些差别。
谣言中怎么说她李敏,她李大夫从来都不怎么放在心上。那么多张嘴巴,捂也捂不住,这种浪费精力的气力活,还不如自己活得潇洒自如好。
由于本案不对外开放审理,都督府好像不是很想得罪控辩双方,最终,选择了在吕瑞博的书房里,来审理这个案子。按照现代庭审程序来看,吕瑞博这个做法,有点类似法官做庭外调解的工作。
看来,这个吕瑞博,是个十分谨慎的人。
既然都不打算真的开庭审理了,为何请他们夫妇过来,吕瑞博,是想自己调解不了时,让护国公出面吗?
护国公的面子比他吕瑞博大是没错,但是,魏老一开始报案时都选择了都督府而不是护国公府,说明,如果护国公真的插手这个案子,对护国公来说,并不是最大的利处。俨然一场真正的内心博弈,早就在开始了。
没有到达吕瑞博的书房前,李敏可以看到院子里,站了魏府的人,以及奉公伯府的人。
此次受邀来都督府的魏府人,是以魏老为首,包括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以及府中当时与此事有关的管家及江嬷嬷等几个家奴。与魏府庞大的人多势众相比,奉公伯府里,只有林氏,带了当初涉事的喜婆与丫鬟到场。朱庆民没有来,是对外宣称自己昨晚受了风寒,身子突然抱恙了。
昨晚天气骤变,是不太好,朱庆民这个解释,是真是假,难以辨认。
院子里的人,在看到护国公府主子来的时候,全部弯腰低头,十分尊敬。
吕博瑞同时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带着府中其余大小官员,向到来的朱隶拱手行礼。
“王爷,请进。”
朱隶颔头,迈进门槛。
吕博瑞的目光,像是在他身后的女子身上顿了两眼。
李敏感觉是,这位都督大人看她的目光,和晋氏瞧她的目光,还有些难以言喻的不同。
书房里,早就安排好了位置。除了主持调解的吕博瑞,别无意外,是坐在正中的那把椅子上。左侧,两张十分漂亮和昂贵的黄梨木太师椅,无不意外是给护国公夫妇安设的。
右侧,空空的,没有人。
师爷,立在吕博瑞身后。晋氏,应该是退回了自己房里。毕竟女人,本就不该参与到政事里头。
朱隶和李敏坐了下来。
吕博瑞冲他们夫妇再行了礼,转回身,对底下的人吩咐:“请魏府与奉公伯府的老爷夫人们,进来吧。”
于是,在院子内等候的众人,依次进了书房。由于这个书房并不是很宽敞,一群人挤在中间肯定很挤,因此,控辩双方自然而然分立两侧,并且按照长幼有序的资格按顺序排列成了两排。
见人员都到齐了,吕博瑞轻咳一声嗓子,先说:“本官今日有幸请来了护国公与护国公夫人莅临都督府,相信,有王爷和王妃在这里,本案能得以公平的审理和判决。”
言外之意,如果控辩双方,倘若对审理过程中有任何不满的地方,直接可以向护国公告状了。这样一来,吕博瑞和都督府肩头上的责任明显化去了一大半,无失为服众的好法子。
魏府的人,听见吕博瑞这样说时,像魏老,肯定都心生不满了。吕博瑞这样说这样做,无非是推卸了自己的责任,把责任都准备推到护国公的头上。魏老等,心里不忿,却因为不知何缘故朱隶都已经亲自到场了,而变得毫无办法。
曾氏眉头里稍稍簇了下眉头,心里好像感觉到哪儿有点不对劲。因为都督府突然请护国公夫妇过来这个做法,之前,都没有漏过任何风声,难免让人猜疑都督府另有目的。
再有林氏,却是早在看见李敏的时候,一路眼睛都盯在李敏脸上了。心里是啧啧称奇。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与尤氏这个婆婆打的天昏地暗的得瑟儿媳妇隶王妃。
看这个样子,长得,也不算是倾国倾城的狐狸精,五官,都没有赵氏的大儿媳妇袁氏那样好看呢。真是怪了。怎么能打败婆婆了?
李敏抬眉,只见对面林氏一双咕噜咕噜转悠的圆眼珠子。要让她李敏评价的话,这个人,远比那奉公伯府的赵氏,更加不会掩饰自己。难怪会做出让丫鬟代嫁,并且把事儿弄得满城风雨这种愚蠢到不能再愚蠢的事儿了。
可俨然,这个做了蠢事儿的人,自己都毫无所觉,还一脸嚣张。
获准了开口,林氏气势从开场就咄咄逼人:“大人,王爷,王妃,不要看,这个状纸是魏府先递给大人的。可是他们告什么呢?能告什么呢?他们魏府损失什么了?是我们奉公伯府吃了大亏,他们魏府把我们家女儿都弄丢了,还敢恶人先告状说他们吃亏!”
面对林氏这等狗咬吕洞宾的气势,魏府几位少爷都气崩了牙齿。
“大人。”魏子清作为魏府的代表,冷静地表达道,“在状纸上,我们魏府已经清楚地阐明了,奉公伯府完全有可能根本没有将林姑娘送至我们魏府,奉公伯府作为燕都有头有脸的贵族人家,却做出骗婚这种可恶的欺诈行为,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是犯罪,还请大人加以严惩。”
“骗婚?!”林氏冷笑,“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奉公伯府骗婚了!倘若我们是骗婚,为何新娘子是送到你们魏府之后才不见的。”
“怎么不说你们送人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真正的新娘。”
“如果不是真正的新娘,你们为何把新娘子迎进了你们魏府!你们魏府真行,收了我们家的女儿,弄丢了,结果就说不是我们家的女儿。那天送亲的时候多少燕都的老百姓在,上千双眼珠子看着,是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魏府的人就此快气疯了:“新娘子来的时候,盖着红盖头,盖住了脸,谁能看得清楚是不是真的新娘子。”
“哦,这么说,你们的眼睛都瞎了,亏你们魏府的人都是当官的,连新娘子都分辨不出真假,才会说出什么盖了红盖头根本分不清新娘子是真是假的借口。”
林氏这张嘴的口才真了得,真是犹如一条疯狗一样,难怪那天在魏府,最终所有人都拿这个林氏没有办法,只能报官到这里来。
趁着这股威风,林氏得意洋洋地迈前一步,道:“大人,我这里有人证,这两位,都是那日陪新娘子进入魏府的人,她们亲眼所见,新娘子,是被送进魏府里的,而且,是在魏府里被人劫持走的。”
喜婆和代嫁的那个丫鬟,马上变成了林氏的证人,跪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讲述自己在魏府里看见黑面人是怎么把新娘子劫走的经过:“那个采花贼说了,说是专找魏府四少爷的新娘子下手,说是与魏府有仇。还逼我们不能和魏府的人说。因为说了的话,魏府的人为了掩盖私仇的真相,会一并把我们杀了。我们姑娘,就是这样被魏府人害了的。”
“爹!”魏子清急叫一声,赶紧和老二一块儿扶着魏老两侧。
魏老是平生恐怕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只听这些人胡说八道得煞有其事,是要气得七窍生烟都有了。
“我们魏府,倘若真的做出这样不见人的事儿!天打雷劈!”魏老每一个字,都气贯丹田。
所谓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像魏老这种堪称带兵打仗足智多谋的军师,遇到了林氏这种泼妇,也是败显无奈。
林氏嘴角微扬着,挑衅的目光看着要气死的魏老:你说,你怎么说都没用的,因为,你没有证据。
砰。
轻轻的一声,茶盅落在案上,屋内寂静无声。
林氏猛的吞了口口水,两只眼珠子,在触到坐在太师椅里那个男人一双深幽犹如地府的眼睛时,一下子缩了脑袋,当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唯唯诺诺挤出一声软娇娇的:“王爷——”但是,很快又被对方一抹利光,像是抹到脖子上,再也不敢娇气地说下去了。
奉公伯府是护国公的亲戚没有错,所以,护国公同时是这支宗族的宗主。护国公,于林氏这样嫁入宗族的媳妇而言,更是多了这样一层关系在。
曾氏一直躲在后面观察风向,现在见到林氏的气焰突然间蔫了,可见护国公可怕的威信,这让她心里不免焦急,因为只差一步,林氏都可以把魏老气到中风了。
接下来,护国公要怎么做?为魏府出气?能吗?
林氏只要想到这个朱隶这个老公的侄儿果然是偏着魏府的,牙齿痒的要死。好歹他们才是朱隶真正的亲戚,叔婶,朱隶怎么可以这样做?
不过也不怕,魏府想撇清这个事儿,没有证据,一切免谈。
林氏的头再次威风凛凛地扬了起来,道:“王爷是认为哪边的人有错了?”
此话有将朱隶的意思。可是,朱隶压根都不睬她,转头对那其实负责这次庭审本该做声但变成默默无闻的都督府大人,曼声道:“吕大人,你让本王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来听两方人马骂街吗?”
“这——”吕博瑞好像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诚惶诚恐站起来,答道,“王爷意思是——”
“庭审的官员,本该引导庭审如何推进。可是吕大人任由双方拿出没有任何实证的话进行对峙,吕大人认为,没有证据,足以判别此案了吗?”
吕博瑞咽了一口口水,眸子里只差没有闪过一抹冷光。
魏府以及奉公伯府,都有些吃惊。因为,听朱隶这话,俨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反而矛头,都对准到都督府头上去了。
李敏在心头不免划过一丝冷笑,她老公开这句口是当然的,敌人首先要分清楚,是谁请他们夫妇过来的,是都督府。
这个案子,表面上,像是审理魏府和奉公伯府之间的纠纷,可是,既然都督府都出了这句声音让他们夫妇过来,明显,这个案子的矛头,对的既不是魏府,也不是奉公伯府。
根据朱隶这句话,再联想到了些什么,魏老瞬间先黑了脸。
中套。他的家事这是要害到自己主公中套了吗?早知道不告到都督府了。可是,不告到都督府,这事儿好像也没有办法解决。
魏老的沉思,同时,躲在人群里的曾氏,和林氏,一样心头划过了一道不妙的惊骇。
什么?难道,还有其他事儿?
吕博瑞冷幽幽的光,对着朱隶那张年轻的脸,稍微垂了眉,恭敬地抱着手说:“王爷,本官自然是,必须有些证据,才敢开启本案的审理。”
“本王自然也是相信吕大人,作为皇上亲派到此地委任以重任的父母官,能谨慎审理到手的第一个案子,不会让北燕百姓们对大人和皇上失去信任。”
吕博瑞的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眼看朱隶一脸沉定闻风不动,真真让人可气。难道,朱隶不知道自己王府里出的事儿,是有这个可能的。好,只要在这一刻揭露出王府的丑闻来。不,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事儿不能由他来说。
刚刚好,前面有人进来了,带来了他想要的消息。
那个跨过门槛走进来的衙役,跪下来说:“启禀大人,有人说找到了与本案有关的人证,希望可以呈堂。”
此话,让屋里大部分的人,都一惊。
是谁?哪边的人?林氏的心头当即一慌,她可不相信她老公能给她送什么人证过来。但是,魏府对面的人都到齐了,又有谁能来送人证。
“对方有说是什么人证吗?”吕博瑞问。
“有了。对方说了,说自己才是这个本案的原告被告。”
魏府的人,全吃惊了。曾氏有些傻眼。
只看,当吕博瑞批准了对方进来以后,在门口,被人用轿子抬了进来的人,是魏府的四少爷魏子裘。
“老四,你怎么来了?!”魏子昂率先跑到兄弟面前,关心而焦急,“你来做什么?这个事,会由爹和大哥二哥他们帮你讨回公道的,你身上有伤,根本不用来。”
“三哥,我这也只是,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各位,还原整个事情真相。不想,再让自己的事儿,给家里人和爹,几位兄长受委屈了。毕竟,这事儿,说到底都是因我而起。”魏子裘说。
最震惊的,应属林氏了。虽然上次去到魏府有听说这位魏四少爷病情好转,但是林氏有想过这么重的伤,或许魏老四只是回光返照。没想到,今儿一见,魏子裘真的是好的七七八八了,是真正见好了。这等于说如果不是她自己做出的代嫁的蠢事儿,如今她表侄女真的是风光了。
林氏既然都后悔了,那个出逃的新娘子,那是更不用说的了。
只听一声,凄厉无比的:“姑妈——”
被人带进来的姑娘,不是林氏的表侄女,又能是谁。
林氏的两条腿当即一软,头晕眼花。而曾氏在人群里一样瞪大了眼珠子,是想,怎么回事儿。魏子裘怎么找到这个最重要的人证的。
没等林氏和自己表侄女对上口供,那位进门的林姑娘先自己吓得嚷嚷了起来:“姑妈,都是你让我做的,你让我逃出燕都,说会帮我安排个丫鬟代嫁。”
林氏差点往前一个跟头摔倒。慌然按住气,林氏抢先喊道:“冤枉,大人!这都是魏府的阴谋,他们,想掩饰自己犯下的罪。大人之前应该听喜婆说了,魏府的仇人抓了新娘子。他们魏府这是自己救了新娘子带回来,再诬陷我们奉公伯府,我们家女儿,是被魏府屈打成招了!”
岂料到,林氏这话,还没有再次气到魏府,自己的表侄女却先倒戈了。
林姑娘惊讶地喊着:“姑妈,你都说什么呀!我爹娘,都一块招供了。陪我一起要躲到深山里的爹娘,你给我安排的车夫,婆子,丫鬟,全都在我要被送去魏府那天,在城门口就被发现了。”
怪不得,这位林姑娘急着反驳林氏的话,因为,他们一家是现场被抓,逃不了的铁的证据。如果,不坦白从宽,到时候结果更可怕。
林氏直直的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表侄女:“你,你,你说什么,那天中午已经——”
“是,我们出城的时候,就被四少爷的人发现了。”
“不是劫匪吗?”
“不,是四少爷的人。说是奉了四少爷的命令,怕我们出事,一路护送我们。”说到这里,林姑娘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原来人家魏老四,早留意着她了。原先以为她真是个好姑娘,所以生怕她受委屈了,想给她主动退婚,让她另找好夫家。哪知道,她在关键时刻临阵退缩,居然想着逃跑。
那天中午,魏老四的人,发现他们想出城以后,已经有所怀疑了。不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找人代嫁想污蔑魏府。所以,那个时候,发现了他们出城以后,魏老四的人,却是没有马上把他们抓起来,是一路暗中护送他们上路。只等到,夜晚奉公伯府做出了这种事,传到了城外,魏老四的人发现不对,立马把这些人抓了起来,押回城里费了一些时间。
魏子裘昏迷中,念念不忘那个要嫁自己的,不知道有没有真正受了委屈的姑娘。所以,当清醒的时候,立马先问起了这事儿。至于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说,魏子裘当然想的是,恐怕这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想想那天,他派人来都督府打听消息,不是又打听出一件事儿来吗?对于究竟是不是把人证送到都督府,他心里是有过犹豫的。因为,俨然,都督府想利用这件事。不过,在听说朱隶他们夫妇并没有拒绝来都督府旁听以后,他马上决定也把人证送了过来。
现在,新娘子在这里,招供了所有的真相,所谓是一切真相大白了。配合林氏做假口供的喜婆和丫鬟,立马被衙役拉了下去,两个人口吐白沫,直接先吓晕了。
林氏周身打着哆嗦,骗婚的这个罪过该有多大。照自己表侄女这个说法,自己这还是主谋,能得了!
不不不。
林氏扑通,跪下了伏地。
曾氏见着,想,终于给她盼到这一幕了,敢和她作对的人这回都得死了。
林氏喊:“大人,其实这件事真不是我想出来的。不可能是我想出来的,我表侄女可以为我作证,整件事,另有主谋!”
“放肆!”吕博瑞道,“你说另有主谋就有主谋,你满口胡言,本官还能相信你吗?”
“请大人问我表侄女,她没有撒谎。”
吕博瑞像是沉了下脸,目光扫向那个新来的人证:“你,有什么话要和本官说的吗?”
林姑娘确实不怎么会撒谎,否则,不会在那天尽想着逃跑了。她那种泼妇的本性,比起自己姑妈是差远了,说:“民女只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和姑妈,都为是不是要嫁去魏府当寡妇的事儿心里惶惶,这时候,是靖王妃,给姑妈出了主意。”
靖王妃!
没错了,瞧瞧,这事儿,最终是谁做出来的事儿。不就是护国公自己的母亲做出来的吗?
魏老的脸上刷的一白,这真的,真的是,怎么可以自己不先调查清楚了,早知道不告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好过朱隶被死对头抓住了把柄。
“爹。”只听,魏子清忽然贴到魏老耳边说,“别急,老四不是个糊涂人,之前都不敢和我们声张林姑娘的事,肯定是一样畏惧这个事儿。现在,老四把人送过来了,怕这事儿,还不一定能如人家的意。”
魏老听完大儿子的话一抬眼,看屋里,果然都督府的人,一脸难掩一些情绪,可是,朱隶和李敏,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儿。
难道?
吕博瑞转过身,轻咳两声面对朱隶时:“王爷,您看——”
“靖王妃是吗?”朱隶风轻云淡道,“刚好,本王今日早些时候出门的时候,已经叫母亲准备了。因为,这个案子,说起来,关系到护国公宗族里面的人,母亲一样甚是关心。”
什么?尤氏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吕博瑞来不及在心头叫声不好,尤氏跨过书房的门槛在众人面前现身。
这一仗,他打的就是要护国公府措手不及,结果,这样尤氏如果都早就在旁边全部听见了的话,可想而知——
尤氏进了门,那双高傲的眼珠子,先是在林氏脸上扫了过去,冷哼了一声:“没想到伯夫人,为了以前与本妃的那点口角,不惜,想尽法子污蔑本妃陷害本妃。”
林氏吞了口气:“胡说!你胡说!我根本没有陷害你,都是你说的,你做的!”
“那你说说,本妃我,为何帮你出这种主意?本妃帮你出这个主意对于本妃有什么好处?伯夫人,你不要忘了。当初,我儿,王爷他和四少爷的遭遇是一样的。我要同情,肯定也是同情魏府,怎么可能同情你,更不可能怂恿你们奉公伯府做出这种可耻的事情!”
尤氏铿锵有力,正义凛然的声音,让屋子里所有人都寂灭了。
因着尤氏的话,听起来真的是很有道理。
“不对!”林氏犹如咸鱼要翻身,使劲儿挣扎,从地上跳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事情全吐出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讨厌你儿媳妇。靖王妃,所有人都知道,你讨厌你儿媳妇。而你儿媳妇负责治疗魏四少爷的伤。你想给你儿媳妇添堵。你想,如果你儿媳妇不能治好魏老四了,也不能拿奉公伯府不肯给魏老四冲喜为借口,想让你儿媳妇一败涂地。”
“哈哈。”尤氏忽然仰天大笑,眯了两下眼,“伯夫人当真是好笑了,这种荒唐至极的话,亏伯夫人能说得出口。本妃和儿媳妇的关系,什么时候不好了?不知道伯夫人从哪儿听说的这话?”
曾氏丝丝丝抽着凉气。更别说,林氏用见鬼了的目光,直瞪起了尤氏。
尤氏一口咬定:“本妃疼爱自己的儿媳妇,为天地可鉴。”
【178】老公让她爽
“本妃对儿媳妇绝对是厚爱,儿媳妇做什么事都好,本妃都是百分百的支持。如果谁敢说本妃儿媳妇一句不是,本妃对任何人都绝不轻饶。”
尤氏的话,在屋里显得掷地有声。其余人,都只能用鸦雀无声来表示。
林氏的下巴,绝对是可以掉下来了。曾氏那双眼珠子,感觉是在外星人一样看着尤氏。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之前的那些谣言真的是假的。
“不,不是的——”林氏匆忙地咽了下口水,说,“我明明看见——”
“看见?”
“是,你们家,靖王妃,你那个丫头喜鹊,上香满楼给你提晚饭,说是你在王爷府里被儿媳妇欺负了,在府里没有的吃。我亲眼所见的。”
可见这个林氏,真的是个谨慎到过头的人。连这点小事儿都亲力亲为地求证,想必也是怕了自己被尤氏反咬一口。没想到,这反咬一口的事儿真的发生了。倘若喜鹊给尤氏到外面买饭的事是真的,无疑是证实尤氏刚才说的全是谎话。尤氏既然有了撒谎的嫌疑,那做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了。
为此,她婆婆会打算怎么做呢?在这里承认和她李敏这个儿媳妇关系不好而当众翻脸,或是继续矢口否认。
李敏微微低了下两道秀眉。她婆婆是一个聪明的,并且,绝对是要以自己利益为重的人,当然是——
“哈哈。”尤氏忽的大笑两声,接着嘴角扬出一丝轻蔑,“伯夫人,你真行。这种事儿你都能掰的出来。本妃让丫鬟去满香楼提菜,是因为本妃的儿媳妇身怀六甲,没有办法经常出门,更别说到人多热闹的地儿吃饭了。想尝点外面茶楼新鲜点的菜式都很难。本妃的儿媳妇因为怀孕胃口又不怎么好。本妃想着给儿媳妇添添菜,换换口味,怎么,不可以让自己的丫鬟到满香楼拿菜吗?你这些瞎掰的话究竟听谁说的,本妃行得正坐的直,不怕你胡言乱语,你说谁,本妃这就叫那个谁过来,在这里当着大人和王爷的面,所有的面,当面说清楚了!”
林氏吓一个受到惊吓的表情,可能没有预料到尤氏的态度居然如此坚决,居然在这个关头上,情愿站在儿媳妇那边,把她变成死对头了。
其实,这用得着想吗?和儿媳妇不合,心里堵了口气,那都是小事儿。但是,如果背负上林氏这件事的主谋身份,那绝对是大事儿。尤氏能傻吗?去给林氏背黑锅!
肯定是不干的!这会儿情愿在天下面前宣告自己和儿媳妇关系好到天。至于其它的,到时候再说吧。
大概是等林氏的声音等得太长了,吕博瑞都不得不作声询问:“伯夫人。对靖王妃的说法,你还有什么有力的人证物证需要补充的吗?”
林氏哪儿来的人证物证,是,她是看到喜鹊去了香满楼拿菜,其它的,她哪怕问喜鹊,喜鹊怎么可能说。像喜鹊这种王爷府的大丫头,更不可能说随便把话说给外面人听。她这,只不过是和香满楼里的人一样的猜测。
话说,谁看到都会这样猜测吧。哪里想到,尤氏那个脑筋,被逼到这会儿功夫,是狗急跳墙,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
真是恶心!
林氏心里头想:明明那样讨厌自己儿媳妇,现在竟然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如此恶心的明显心口不一的话。
要说无耻,尤氏比她更无耻。偏偏,两个无耻的人撞在一块儿。既然无耻比不上人家,只能说是咬着嘴巴气得想吐血了。
吕博瑞看着林氏居然没有办法再拿出什么话来堵塞尤氏,心里头不禁一凉。原来这个林氏真是个蠢货,什么证据都没有,想诬陷人,结果搬起的石头全砸了自己的脚。好在,他早有算谋,不会轻易真的掺和进这个事来,只是从旁助推一把,这样到了现在,都可以及时抽身。
不过,林氏也算是朱隶的婶子了,母亲尤氏逃过一劫,如今林氏犯了这个错,朱隶该怎么办?毕竟是亲戚。
吕博瑞和师爷交互了个眼神,转身,再朝向了朱隶:“王爷,不知道王爷对此案还有什么看法?”
言外之意,这个案子要怎么判,全交给朱隶了。
这下,朱隶应该是头疼死了,因为哪怕处理了林氏,恐怕,那些亲戚们都要闹了吧。
都督府请他们夫妇俩来,目的就是如此,不管结果如何,定是要给护国公府难堪了。
朱隶轻轻嗯了一声,伸出的指头在案子上敲了下:“依照本王看,这个事,既然显而易见是伯夫人做了对不住魏府的事儿,当然是要伯夫人向魏府赔礼道歉了。”
没有准备按照法律来定罪,果然,这个护国公到底是得偏袒自己家亲戚了。是人听到这种判决,都会这样想的吧。
魏老皱了下眉头,他倒不是因为朱隶判的轻心有不甘,而是担心,这样会顺了都督府的意思。这个案子传到外面的话,既然燕都里,应该基本上全城百姓都知道这个案子的了,都会关注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到最后,不就是朱隶吃了大亏。
林氏不禁暗地里欣喜,心里踏实了,甚至忍不住要向魏府的人再次洋洋得瑟起来:你们算什么东西,能和我比吗?我是正宗的护国公亲戚。
果然,犹如魏老所想的,都督府的人,要给朱隶添堵了,吕博瑞迟疑一声:“王爷,这样只是赔礼道歉,是不是合适——”
“吕大人是认为本王判的不妥,既然如此,这个案子本来就是吕大人负责审理的,应由吕大人——”
林氏的脸当即抽搐了下,生怕有变。实际上,她多虑了,吕博瑞怎么可能真的自己来判。
听朱隶这样说,吕博瑞马上推拒:“本官请了王爷莅临此案,自然是最相信王爷的,不止本官,像奉公伯府、魏府,都也肯定是对王爷的判决心服口服。”
魏府以魏老为首的,不用说,对朱隶说的话是说一不二,没有任何意见。而林氏,还不马上一反常态,点头臣服于侄子,怕案子转到其他人手里,真把她治罪了。
“既然大家都信任本王。”朱隶眼睛轻轻眯了一下,“本王就此宣布判决了。”
“草民都听王爷的。”
“伯夫人,说是拿代嫁的丫鬟子,假扮新娘子送到了魏府,由欺瞒的行为,但是,因于之前,魏府与奉公伯府,没有正式达成冲喜的约定,是奉公伯府自发的行为,而且,代嫁的丫鬟,并没有与魏府四少爷真正行拜堂之礼,按照大明律法来看,伯夫人与奉公伯府,至多是对魏府不诚信,但是,罪不到依法量罪的程度。”
众人却都是没有想到,朱隶是先说出了一番理由来再来论罪,尤其是吕博瑞和都督府的一帮人,全部在心里划过了一抹惊讶。本想着,朱隶他们夫妇俩哪怕来了,八成只是受迫于无奈而唯有亲临此地敷衍众人。现在朱隶的一番话,俨然是对此案有了然于胸的深思熟虑过的。
说是谁中谁的套儿了,吕博瑞突然间都不敢确定了。眼珠子,突然在尤氏那儿扫了下。尤氏早就坐在一边端的沉容镇定。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尤氏和朱隶一样,都是一早准备好了的,只等他们这群人落套。
于是,除了那个愚蠢的林氏还在暗自惊喜,以为朱隶这是为她继续说话,这不,侄子都说了她罪行没有严重到该入罪的地步。
确实,如果朱隶真的判她入罪了,宗族的人说不定要反了,说他护国公偏袒魏府远离宗亲,而作为都督府的吕博瑞又有话可以拉拢这一帮护国公亲戚。这是吕博瑞加设的一个套儿,可是,俨然,深熟大明律条的护国公没有中了这个套儿。
接下来,如果林氏只是对魏府赔礼道歉,怕,民间百姓又不太服气了,说护国公偏袒亲戚。所以,朱隶该怎么做?
吕博瑞等人静等着。
林氏笑眯眯地上前,先谢了侄子说:“王爷说的都对。婶子我是一时糊涂做了糊涂的事儿,愿意向魏府赔这个礼的。”
魏府里,魏子昂先哼了一声,赔礼?林氏这个完全没有诚意的赔礼,他们魏府还嫌弃呢。
“婶子会这样为所有人着想,本王心里就放心了。”朱隶道。
“那我现在就——”说这,林氏马上要对魏老鞠一躬算是赔礼道歉了。
魏府几兄弟脸色都很黑。至于那些等着这一幕的人,当然就,心头难免暗喜了。
“等等——”
林氏回头,对着朱隶一愣:“侄子,这——”
“婶子,从前古话有负荆请罪的美谈。既然,奉公伯府,是本王的亲人,相当于本王的左手,而魏府,是本王的忠臣,相当于本王的右手。两者,于本王都是十分重要,缺一不可的。两府之间的关系,友情,本王更是重视。婶子定能明白本王的苦心。”
林氏心头猛的戈登了下:莫非——
林姑娘那头忽然同时瑟抖了下,眼看,护国公那双森严可怕的眼珠子,并没有放过她意图想藏起来的身影。那是,如果这样判了的话,等于他们奉公伯府与魏府的婚约还没有解除。她可以照旧嫁魏老四的。如果魏府想退婚,那好,他们则可以敲诈一笔。
而很显然,这一切她和姑妈的算计,都没有能逃得过那个男子的法眼。
好可怕!
“既然林姑娘自己选择了,不嫁魏家四少爷,那么,如果魏府也同意的话——”
魏府的人马上答声:“魏府同意。”
林姑娘抬起袖子这回真的想哭死了。魏家四少爷没有死,长得俊美而且前途无量,结果,自己贪生怕死,这样一桩好姻缘,这样被自己先抛弃了,以后她还能嫁谁,肯定没有嫁的比魏老四好了。
林氏胸口慢慢地起伏着,想,算了算了,婚事不要就不要了,反正,看起来和魏府真结成亲家也是霉头,最主要是,朱隶接下来还想让她们怎么赔礼道歉。
可以看出,林氏在这个时候,却是不傻了,看得出朱隶有话没有说完。
朱隶说:“本王希望,奉公伯府与林家,一块儿亲自上魏府登门道歉。同时,希望全城百姓,都能看见,你们两府之间和睦的美德,所以,劳烦奉公伯府与林家,登门魏府的时候,从东门一直跪到魏府,以表负荆请罪的诚意。”
什么!
从东门跪到魏府?这和游大街?不,比游大街还要凄惨。
“侄子!”林氏这口气终于喷了出来,不行,她要拉个垫背的,否则,太屈死了。拉不了尤氏而已,但绝对有另外一个人可以拉下水。没有留意到护国公眼眸里暗光的她,着急上前,开口就说:“实际上,这事儿,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
“魏府的大少奶奶。是她,之前还让人到奉公伯府里找我,离间我和靖王妃之间的关系,说都是隶王妃做出来的事儿,意图陷害我们所有人。这个人,居心叵测。要知道,一开始提议冲喜的人,也是她!”林氏气势汹汹,指到人群里的曾氏和江嬷嬷头顶,“我后来就想,其实,整件事都是她弄出来的!陷害隶王妃,因为,她之前和隶王妃有过赌约,说隶王妃倘若治得好四少爷,自己会给隶王妃磕头道歉,但是,她到现在都没有对隶王妃道歉过。这个人,妒忌隶王妃,所以,作出了这一串事儿!”
曾氏那张脸,被林氏的指头一指住的时候,那口血都快从口里吐出来了。
总算知道这个林氏是什么样的货色了,分明是,一条疯狗,抓住谁咬谁。她好心与林氏结盟,结果两次都被林氏坑了。这个林氏就是纯粹的傻子,被护国公府的尤氏和李敏婆媳俩耍的团团转,结果,脏水喷她身上了。
“王爷,大人!”曾氏同样气冲冲地上前,辩解,“伯夫人说话,都是子虚乌有,见人就咬。像她之前诽谤靖王妃一样,伯夫人是在诬陷我,她说的话全是无稽之谈!”
“不好意思。魏府的大少奶奶,靖王妃那事儿,或许是我本人自己误解靖王妃了。”林氏这个人,也是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眼看弄不了尤氏肯定要改口了,说成了误解,对于曾氏则不一样,“王爷,大人,魏府的大少奶奶做的每一样事儿,我都是有确凿的人证物证的。包括宁远侯的夫人和大少奶奶,都能为我作证。至于,魏府大少奶奶与隶王妃的赌约,据妾身听说的,据说这个赌约,不止大少奶奶知道,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都知道。”
秦氏唾一口:倒霉,被这条疯狗顺道咬上了。
云氏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曾氏脸色通红,白眼身后的江嬷嬷:居然做事这样不谨慎,去到那里,被其他人都见到听到了。
江嬷嬷不敢抬头,只怕这会儿自己冲出去给主子揽下责任,也没有人相信。因为,曾氏和李敏之间的赌约,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反正,我没有做过这种事。伯夫人倘若无论如何要诬陷我,我也无话可说。”曾氏干脆耍起赖来。
像林氏刚才说她的那些罪证,终究她曾氏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没有吧。既然没有,何从治罪。
曾氏这样看林氏,还真的是太小看了。
林氏哼一声,当然是,我不好,你也别想好了:“魏府的大少奶奶,是不是也该向所有人赔礼道歉呢。为自己诬陷了隶王妃和靖王妃的错,为拉着我们奉公伯府一块陷害他人的错。”
曾氏瞪了下眼:“赔礼是不是?”
有什么难的?道个歉。这会儿,曾氏愿意低头了,只要道个歉,又不是刮层皮。
“哎——”林氏马上阻止她鞠躬,“劳烦魏府的大少奶奶,刚才都没有仔细听清楚王爷说的话吗?我们两府之间,有负荆请罪的美德。请魏府的大少奶奶,也从东城门跪到奉公伯府道歉吧。我这个人,很明白是非的,这事儿是你一个人做的,你自己跪到奉公伯府道歉就可以了。”
听到林氏这句话,有些人心里都想笑了。李敏可以听见站在自己身后的兰燕都忍不住要笑出声。确实是,这个林氏,有自知之明,这会儿,应该是早听说了之前魏老本就想收拾这个儿媳妇的心思了,所以,不敢贪婪,没有对付魏府所有人,只抓了曾氏一个人当典型。
大宅院里,哪个不是每天上演勾心斗角的。林氏年纪都这么大了,在宅斗圈子里不知道混了多少年,难道对这点浅显的道理能不知道?抓出曾氏来,想必魏府里,基本没有人会不同意的。
“你——”曾氏果然是气到脸都红了,没有想到林氏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想联合魏府的人来对付她。委屈一声,曾氏转向了老公的脸:“子清,你千万不能听信这个女人胡说八道!”
魏子清,或许之前没有想到自己媳妇会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想到之前媳妇刚做出了一件蠢事,是有可能不知反省接着做。反正,只是跪着赔礼,又不是刮皮。
最主要的是,魏府重视兄弟之间的友谊。魏子清主要是觉得对不起年幼的老四。老四是母亲死前托付给他们兄弟的最重要的老么。曾氏做的事儿,的确对不起魏子裘。
魏子清看起来都没有表示反对,其他魏府的人,更不会为曾氏出声了。
曾氏双腿一下子软塌在了地上。
“大少奶奶!”江嬷嬷惊呼,扶着她扶不起来。
曾氏蛮重的,做了魏府的大少奶奶以后,至少都重了二十几斤。
这样一来,这个案子算是结了。
众人起身,拱手,先恭送朱隶和李敏离开。在李敏走过自己面前时,云氏忽然一个机灵,先当着所有人的面站了出来,跪下道:“上次,妹妹我做了错事儿,不该随便怀疑王妃治病救人的真心诚意,恳请王妃降罪!”
话毕,云氏没有犹豫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兰燕微眨了下眼,想这个魏府的三少奶奶,真是聪明人,知道这会儿先表态最能抓住他们王妃的心。
不用说,云氏这个骤然的磕头道歉,瞬间刺红了秦氏和曾氏的眼,想你这个老三媳妇真行,一个人先出了风头。
事到如今,她们要是还想耍赖,岂不是,很没脸?
秦氏第二个跟随云氏跪了下来,对李敏猛磕头,像是掏心掏肺悔过的哭声都出来了:“隶王妃,都是我的错!请责罚我吧!”
噗。兰燕差点儿没有吐出来。
轮到云氏和曾氏傻眼了,看着秦氏痛哭流涕成这样,不知情的人都要以为秦氏是杀人犯火或是死了爹娘了。要说谁最会装,还是老二媳妇呀。
曾氏见两个弟媳都抢光了风头,自己能怎么办。前后,左右,都不是人了,这会儿。好吧,老二媳妇哭。护国公不是说了,最喜欢负荆请罪吗。想必李敏最喜欢的也是这个。
扑通跪下来的曾氏,让秦氏睨起眼,云氏咋呼眼珠子,都想这个老大媳妇又该怎么办。
啪啪!
曾氏忽的,两巴掌掴到自己脸上,不会儿,曾氏那张脸,被自己扫到满脸通红。曾氏嘴角肿着说:“如果王妃觉得妾身道歉的诚意还不够,妾身给您跪到护国公府。”
林氏心底里惊呼:刚才自己为了让曾氏跪到自己门前费劲心计口水,结果,这会儿曾氏居然这般心甘情愿跪到李敏门前。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连道歉都不愿意吗?
需要用得着想吗?曾氏是魏府的老大,怎么可以让两个弟媳抢了自己的风头,说什么都得压下去。跪而已怕什么!
果然是祸起萧墙,外敌都不如内部的敌人可怕。李敏忽的想起那句某人说过的话,攘外必先安内。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曾氏,可以说是一个和林氏一样蠢到极点的人。难怪,会被她老公都耍到团团抓了。
其实,她李敏自己,对于与她们三个的赌约,她们究竟道歉不道歉,是没有什么所谓的。当时,一是为了激她们放行能让她给魏老四治病以免耽误病情,另一方面,这点把柄握在手心里,或许哪一天她李敏能用得着。
可是她老公放在心上了,非得激她们这伙人当众表演,意图让她爽一回。
好吧,她爽到了。尤其看着云氏第一个动作,秦氏哭的嗓子都哑了,曾氏把自己的脸扫红了。
“各位夫人请起吧。”李敏嘴角上微噙一抹微笑,脸上是处事不惊,声音恬淡,道,“本妃过几日,打算和王爷在府里宴请一些宾客,赏梅吃茶。毕竟冬至快到了,据闻冬至在燕都里是个不小的节日。”
“那是的。”三个少奶奶拼命接着她这句话,只怕李敏一个不小心,不邀请她们参加了。
尤氏在后面看着,一边心里想:这个儿媳妇,手段越来越厉害了,是知道给了鞭子以后要给口糖吃,这样人心都收在她掌心里了。
林氏见着魏府几个人都巴上了城主的女主子,还不眼红的要死,舔舔嘴巴带表侄女走上李敏前面:“王妃,妾身——”
“婶子。”李敏回头,冲林氏微微地笑了笑,态度谦和,“只怕婶子这事儿,不能由本妃做主。”
“为什么?”林氏惊愕,皱了眉头,“侄媳妇,是不愿意邀请我们宗族的亲人,情愿——”
“婶子误会了,诚如婶子所言,本妃这还没有资格邀请婶子。宗族的事儿,要由靖王妃来说。本妃初到燕都,未与宗族的人见面,不好开这个口。”
一般来说,刚入门的媳妇,是要被老公或是婆婆介绍宗族里的人以后,才能说彼此是亲戚的关系了。李敏遵循的这个古礼没有错儿。
问题在,她老公开这个口,肯定没有尤氏开这个口好。因为如果尤氏开了这个口的话,代表婆婆是承认了她今后要继承婆婆的位置的。
眼看林氏的目光射过来,尤氏心里猛地再抽一口气。这个儿媳妇,是将她的军了。谁让她说过刚才那些说最疼这个儿媳妇的话,好了,如果她不介绍李敏给那些亲戚认识。不,这本来是她的杀手锏的,否则,怎会在李敏跟随儿子进了王爷府里以后,一直不和李敏见面。哪怕李敏要求给她请安,她也绝对不要。就是要杜绝李敏要她承认的这个痴心妄想。
“靖王妃——”林氏幽幽的声音传过来。
尤氏心里头哭死的心都有了,想今儿自己栽的,岂止是一个跟头,简直是连番跟头,一路栽下去了。
“伯夫人何必心急?本妃怎么会忘了你们这些宗亲,请帖本妃早就在府里准备好了。”尤氏表面装作风轻云淡,心里却恨着自己不得不跟随李敏的戏演下去。
这样如此,三方人马,都像是心满意足的,各自获得了最大的满意,出了都督府。
只看一群人,都面带怨气地进来,最后是面带微笑地离开。不知情的人,都还以为是他们都督府的功劳。
在人全部走了之后,吕博瑞猛地一掌打在桌子上,直打的桌子摇摆不停。
师爷皱紧眉头,没错,一开始是他们请了朱隶夫妇俩来,可是最后变成什么了,所有人都被护国公牵着鼻子走了。
外界只传,护国公是个能打仗的,如今看来,这个朱隶,哪止是只会打仗的。
“老师说的没错。”吕博瑞突然轻吐出一声。
不知情的人,肯定不知道吕博瑞说的是谁。
师爷却是知道的。万历爷把吕博瑞调到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上,绝对不是胡乱来的。有了前面几任都督的失利,到现在,朱隶都带了全家人回到了北燕,形势急转而下,对于万历爷很不利,万历爷怎么可能再随意派个四品官员过来。
吕博瑞说是四品官,但是,绝对不是个普通百姓想象中的那种无能的没有才华的四品官。吕瑞博的老师,正是那皇帝内阁的首辅鲍伯,京师顺天府府尹尹国堂,是吕瑞博的同级生。
这层关系,真没有几个人了解内情的。可见,鲍伯的那些学生,不是一个个都是当大官的,小官也有不少,这样才能形成上下连通的一张密网,否则,只有当大官的,开了命令下面却没有人执行,等于无能为力。
官场是这样的了,一层一层的,彼此联结。
只听吕博瑞吐出自己老师鲍伯之后,自然是说起了老师的话,在今天被验证的事儿:“隶王不比怀圣公,皇上应付起来,都难免吃力。再有那隶王妃,身怀绝技。今儿,这些人,说是因为碍着以前的赌约不得不臣服于隶王妃,不如说,是臣服于隶王妃的医技。”
师爷点头:“大人所说的,小生可以明白。京师里,鲍大人说皇上的忧心,同样在于此。”
“是人,少不了是要生病的,在那个时候,真是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唯有那个大夫。”吕瑞博纵观今日发生的一切,不可否认,林氏和曾氏等,闹归闹,到底那颗心,真不敢对李敏怎么样。
再有那个尤氏,让人大开眼界!
“这个靖王妃!”吕瑞博真的是不得不气得冷哼一声,“和容妃娘娘差得远了。”
容妃,到底骨气在,可以宁死不屈。这个尤氏,却是一点都没有自己妹妹那个气节。为了自己那点利益,为了保全自身,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哪怕是脸皮厚到三尺厚,结果,导致到最终,他们这边败北。是的,今儿这事儿,全栽在尤氏的厚颜无耻上了。是谁能想到尤氏会是这样的人。话说,护国公府的夫人,从来都是骨气凛然,一生豪气的。尤氏,并且是出自军营的女子,父亲曾经也是将军之类,怎么变成这样的人。
恐怕这点,皇帝都没有想到吧。当初,万历爷想着把尤氏困在京师里变为人质,哪知道,京师里那种奢靡的生活,首先把尤氏这个人变了,变的彻头彻尾。皇帝这步棋,不得不说有些失算。
晋氏走了进来,可能是刚听说了护国公府里要设宴的事儿,因此有些焦急。她跟随老公来到这里以后,虽然说是老公身负皇帝委托的重任,但是,如果他们不能融进北燕这个圈子,一切都是枉然。
眼看,如果能参加护国公府的宴席,绝对是个可以观察动静,拉帮结派的好机会。
对此,吕博瑞几乎不假思索,对晋氏说:“你准备着就是了。护国公府,不可能不邀请你。你好歹是都督府夫人。皇上钦差的这个面子,护国公需要给的。”
晋氏听完这话,没有放松,倒是愁着说:“妾身刚才看那个隶王妃,相貌虽然不比那些天下美人,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能在京师内外,都造出许多民间百姓津津乐道的奇闻。说明,其内才了得。”
自己夫人的智慧当然不用怀疑的。吕博瑞轻叹口气,道:“你小心应付就是了。”
晋氏抬头看他脸,见他一脸疲倦,甚是乏力,可是,眼中辉色未减,由此可见,他心里并没有被今天发生的事儿掰倒。俨然,还有后招。
李敏一行人出了都督府以后,尤氏上了自己的马车,不等他们夫妇俩,赶着先回去了。门面的东西,迫于无奈,尤氏只好当众认输,但是,私底下那口气,当然没有那么容易顺。
实际上,尤氏是气的够呛,在车上,先对喜鹊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让你去满香楼给本妃拿晚饭,你倒好,一张嘴巴,像鸟儿叽叽喳喳,把本妃什么底儿都给人露了。”
喜鹊肯定是没有说漏什么话到外面,否则,早被林氏抓住了把柄。知道尤氏这是借人发气,也就默默忍受着。
李敏坐在第二辆马车上,要回府。老公要赶着去办公事,就此与她分道扬镳。对此,李敏倒不忘给他一句甜蜜的感谢,让他得瑟一回。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踮起脚尖在他鬓发上亲了下。
朱隶整个身体一僵,回过神来,见她抽身要走,一只手把她的手腕儿连同袖口拽住,凉爽眼睛直射到她脸上。只见她脸蛋儿,因为做了如此大胆的举动,貌似有些艳红。低低的一串笑声,从他喉咙里发了出来,笑话她:“做了坏事儿的人,果然抢着先跑。”
“谁做坏事儿了?”李敏挑起眉头反问。
“不是做坏事儿,何必想跑?”
好吧,她中他圈套了。
“哎,王爷这个口才,不做状师,实在太——”李敏兴悠悠地叹着。
他牵她的手,亲自把她扶到马车上,再吩咐驾马车的小李子让马车走的慢些,以免把她这个孕妇颠簸了。
“走吧。”他松开她的手时说,“下午,本王就回去了。”
知道他想先看着她走,李敏点了头,坐回马车里。见马车向前行驶以后,他是站在原地,看着她良久,直到她瞅不见他的影子为止。
冷风中,他那袭从来没有变过的黑袍,与他那些人一样,独树一帜,在这个寒冬的城市里,是一股不惧北风和寒冷的强硬力量。
回想他刚才握她的手,像是暖炉一样,不怕冷。可是,她知道,他那条伤腿,晚上都还是得泡着药酒。
作为大夫,有时候,遇到一些疑难杂症,还真不是自己能完全看懂的。他的伤,她刚给他治那会儿,疗效显著,现在与留下来的那点类似寒毒的东西,却让她这个现代的医生都百思不得其解了。
马车回到王爷府以后,刚好是快到中午了。王婆子带着厨房的庖子过来,请教她中午饭的菜单。李敏按照以往,说了自己房里的,以及送去给婆婆吃的。
听到尤氏那边又要送饭过去,王婆子心里愁,既然朱隶那边都说她只能问李敏了,只得开了这个口说起自己的难处:“大少奶奶,夫人从来不吃,也不看的。好像是赌了一口气。”
哦。婆婆赌气,她知道。所以,症结今天终于有个结果了。
“你照常送饭过去。如果喜鹊不接,你就说,今儿夫人说了,对伯夫人说了,说是喜欢吃自己王爷府里儿媳妇做的菜。”
啊?
王婆子愣了眼。
兰燕快笑死了,躲在后面去。
不怕的,尤氏再气,总不能饿死自己。现在风头上,尤氏也绝对不敢再派人出去给自己买吃的。不想饿死的尤氏,只能吃她李敏让人做的饭了。反正,尤氏那种话都放了出来,能不吃她做的饭?
而且,要知道,尤氏说那些人,绝对没有人逼着尤氏说的。是尤氏自己要说的。
尤氏这个跟头,直接继续栽在了午饭上,恐怕,事后好多天,她都需要继续栽下去了。
头疼!
尤氏嚷着头痛,躺在榻上不动。
喜鹊帮她守着厨房里送来的热饭热菜。
过了一阵,尤氏辛苦了一早上,天气冷,又出门,肚子肯定早饿了。咕咕叫的肚子,终于没有办法忍受得住。尤氏起身,道:“给本妃看看,那个死丫头,又给本妃送了些什么糊弄本妃的食物?”
喜鹊把她扶到了吃饭的桌边,是白米饭,青菜,以及一条清蒸的鲈鱼。
尤氏一看,淡到要倒胃口。但是,这个肚子饿到她头晕眼花了,她怎么可以,在打倒对方以前自己先倒下。
拿起筷子,先扒了两碗米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饿过头的关系,居然觉得这个米饭很香。
厨房里的人说:“这是竹筒饭,王妃教我们做的,说是做出来的饭会含有竹叶的香气。”
“这个时候有竹子吗?”尤氏质问,自己儿媳妇肯定是用什么谎言来糊弄人。
当然,竹筒饭这个东西肯定糊弄不了人的。竹筒,是李敏早在京师里,让人做好,让人带到关外的。
找不到儿媳妇的茬儿,吃了一碗米饭,尤氏又有些吃不下去了。喜鹊帮她冲杯热茶,放在她手心里,看她怔怔的样子,问:“夫人?”
“今儿我总算有些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妹妹会栽到人家手里面。”
【179】谁能预测未来
容妃在皇宫里发生的变故,由于是那么大的事儿,做为一个妃等级的后宫娘娘,哪怕皇宫里要处置的话,定是要给个相关的理由。消息,更不用说,传早就传到了宫外,能传到宫外,谁不知道容妃是她尤氏的妹妹,不得传到尤氏的耳朵里。
知道妹妹在宫里出了事时,尤氏一脑子,想的都是妹妹在宫里,要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事儿受到牵累被皇帝处置了,要不然是皇宫里阴暗的对手把她妹妹陷害了,最后一个可能,是她儿媳妇恨她,故意针对容妃,害的容妃怎么样了。
三个念头,足以见得尤氏心里头的复杂。从妹妹入宫开始,她们两姐妹,几乎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相依为命,这点不容置疑的。她有什么事儿,都是要与妹妹商量的。可是,不见得自己妹妹有什么事,都会与她商量。所以这一次当妹妹突然出了大事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真吃了一惊。
以妹妹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何况,万历爷是真心宠她妹妹的,居然只为了一个小公主,把她妹妹就此打进地狱里了。
皇宫给出的理由很不合逻辑,以至于她冥思苦想,一股脑儿的恨意,全继续泼到儿媳妇头上了。只有儿媳妇这个不按理出牌的,有这个可能把容妃怎么样了。
直到今日,到了都督府,亲眼所见了儿子的所为以后。说真,这一回,她真看不出自己儿媳妇在这件事里面做了什么,真做了什么的话,是救了魏家老四的命,其余的话,可全都是她儿子说的。她儿子,叫人来找她出门的时候,她儿媳妇都不知道这个事。这点,喜鹊和她都亲眼所见。
儿子在都督府算是都做了什么。不如先说都督府找他们一家人想做什么。实际上是当林氏说出她尤氏的时候,显而易见,都督府知道这个事儿的,分明是要拿她尤氏当靶子,紧接,从她尤氏做突破口,进而一举绊倒护国公府。
都督府背后的人,谁不知道那是皇帝。
皇帝想弄倒护国公府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她从嫁到护国公府就知道了。可她没有想到的是,有这样一天,她儿子,拿她当棋子,反过来,制约皇帝的臣子。
尤氏只要想到这点,心头都骇了。她在那种情况下无奈之下当众说出那些话来,说谁逼的,如果说非有这样一个人,无疑是她儿子。
她儿子用这次事儿很明确地告诉了她一点,她要么,只能站在护国公府,要么,去被皇帝利用,最后,落得个和她妹妹一样的下场。只要她那个时候不说出这些谎话的话,而是任性地敢说出自己对儿媳妇有半点不满导致护国公府婆媳之间矛盾的名声传遍燕都的话,她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此机会会把她就地正法了。
原因很简单,她的心,如果再不想着护国公府为最大利益,她儿子不会当她亲娘那样看了。
这果然是护国公最残酷的地方。
她儿子,比起她老公,是不言而喻的。
喜鹊见尤氏的手指头直抖着,是要把手里的杯子都给摔到地上去了,急急忙忙扶住她的手,喊:“夫人——”
尤氏一口大气没有能喘的过来。她想着,自己怎么可以没有想到,其实,她和妹妹,都不过是护国公和皇帝之间博弈的两颗棋子。当她妹妹选择了皇帝的时候,结局显而易见已经摆在那里了。犹如她老公,生前一开始对她妹妹入宫那天说的那样:你的心,倘若是护国公府的人,护国公会保你一世,倘若不是——
倘若不是,这不就,容妃那个凄凉的下场了。
她妹妹真傻。怎么可以想到去巴结那个皇帝。万历爷哪怕给了无限好处,以皇帝那种多疑的性格,只要从一开始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人,都绝对不会完全信任你的。只会把你利用完之后,找个合适的时机收拾掉。
只要看看,万历爷身边,都换了几个皇后,都可以知道万历爷此人的薄情凉性。
对万历爷来说,女人从来就不是东西。
她尤氏呢,是牢牢地想抓住自己手中既得的利益,妄图想以母亲身份,爬到现今护国公的脑袋上。这样做的下场,有个最近的参考对象摆在眼前,不就是那个皇宫里听说已经奄奄一息苟且残存的太后娘娘。
这里是男权社会,不是女权社会。
足以说明,古代女人对于这一点,似乎还没有李敏这个传来的现代人,感悟的快,感悟的深。
妄自菲薄是不可以,但是,太把自己当作一回事儿,无论是皇帝或是护国公都不敢呢,你一个女人家,凭什么,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手里有一点权力可以自比玉皇大帝的心思,到最终,只能像孙悟空一样落在如来佛掌心里作茧自缚。
“夫人!”喜鹊疾呼。
不明白为什么尤氏会突然间眼白一翻,自己晕过去了。
尤氏卒倒的时候,李敏在房里,把春梅、紫叶等几个丫鬟喊来,既然春梅都给她未出生的小孩子织了一双羊毛袜子,看起来怪是可爱的,李敏心情好,兴致一高,把所有人都齐聚了起来,说起怎么给孩子织点其它的东西了。
大家都知道她这个少奶奶日理万机的,不见得有这个时间陪她们织东西,因此,一个个争着要给小世子织东西。李敏应她们的回应声,把任务分发下去后发现,自己手里反倒两手空空了,于是,佯作黑了脸,瞪着这群小丫头片子说:“你们这是合计起来让本妃闲着没事干只能睡觉是不是?”
紫叶那个丫头自从回到自己主子的地盘了,一扫之前的沉默劲儿,越变越机灵了,一个福身,说:“大少奶奶身怀六甲,哪怕睡觉,也不是闲着没事干,是在养小世子。”
一群小丫头片子吃吃吃笑着。
李敏拿手指头按了按额角。好了,不知道紫叶这话是谁教的,无疑,她如今哪怕变成头真的好吃懒做的猪,都是天经地义的。
或许,她该感激肚子里的孩子,让她有这个正当的名义做懒猪。
手指摸到尚未明显隆起的小腹,李敏两条微垂的柳眉宛若沉思着。
站在她面前的那群丫头早就不敢笑了,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李大夫不说话的时候,那股沉静的样子,是很骇人的。
穿过院子匆匆走来的管家,在李敏房门口那张厚实的棉帐子外,低低地叫了一声:“大少奶奶,奴才有事要禀告。”
“怎么了?”李敏抬起眉。
“夫人在房里突然晕了过去。夫人房里的人请示,是要找府医,还是?”那个管家额头大冬天里因为这个突发的意外冒出一层热汗子,说。
“这个府里有府医吗?”李敏捉住紫叶的手,从贵妃榻上慢慢坐直起来,问道。
大半大户人家府里,越是人口多的,是肯定要安置一个府医的,这样,家里小孩老人,一有点风吹草动,不用着急跑到街上药堂去请大夫,家里府医可以先做急救措施。如果府医认为自己医术有限,要另请高明,再由主人派人到外面去请更高明的医生。
不得不说,古代人,在这方面很聪明。知道很多病,病起之初,如果急救的工作做的得当,那肯定是胜过任何迟来的名医名药。生命是不等人的。
在京师里的护国公府里,是有个府医。但是,尤氏从来都不喜欢看大夫的。护国公府里的府医形同虚设,主要是给公孙良生打下手,处理的是骨伤科的病案较多,在于护国公府的男人都是带兵打仗射箭练拳的,伤筋动骨,出个劳什子摔马断腿断手的意外,反而是常有的事儿。内科的话,感冒之类,对于身强体壮的护国公府男人而言,好像是猴年马月之前好久的事儿了。
有这个前例在,李敏一点都不觉得意外,这个府里的府医,一样是这样的功能。
这个王府的严管家,不是之前京师里护国公府的那位,虽然一样是对护国公府忠心耿耿的老家臣,但是,与李敏这个新女主子固然是接触不多。遇到李敏这句反问,一时明白不了李敏话中的含义,吃了一惊说:“回大少奶奶,府医自然是有的。只是——”
“只是,夫人不一定让府医开药是不是?”
说明李敏很了解尤氏的嘛。谁说李敏不是个好儿媳妇,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可能如此了解婆婆。
严管家扒拉扒拉点着头,说:“实际上,夫人以前,不,是很久都没有在燕都住了,夫人究竟如今,是聘请哪个大夫给自己看病,奴才真的是不太清楚了。”
“以前呢?以前夫人在燕都,请哪位大夫给自己看的病?”
严管家一时难以回答:“以前给夫人看病的大夫,都说不定,不在这个燕都里了。”
这是为什么?给尤氏看病的大夫太老了,等不到尤氏回燕都先死了?好像不太可能。因为,尤氏那个性情,生性也蛮多疑的,八成不会只看过一个大夫的。
果然,躺在榻上,悠悠转醒的尤氏,看着底下的婆子,第一个话说的就是:“请张大夫过来。”她尤氏不管怎样,第一个念头还是不想让儿媳妇有机可乘了。那肯定是不让儿媳妇给自己看病了。
被问话的这个婆子姓孙,倒是在以前,尤氏在这个王爷府居住的时候,服侍尤氏,并且由于一家几口人全都在北燕所以没有跟随尤氏到京师里的。所以,听到尤氏说的话,知道尤氏说的是谁。孙婆子答:“夫人,张大夫不在燕都里了,在夫人离开燕都很久没有回来的时候,张大夫早就离开燕都了。”
尤氏一时却是没有想到其它,只以为这个张大夫,因为什么私事儿不得已离开燕都,又说了另一个大夫的名字:“那么,叫王大夫过来吧。”
“夫人,王大夫也早就走了,早早就不在燕都了。”
尤氏皱着眉头,略显出了一丝疑惑:“你说王大夫也走了,为什么事走了?接下来,你不会是要告诉本妃,刘大夫,齐大夫,通通都走了吧。”
对此,孙婆子是不敢说谎话的,照实说道:“除了陶大夫,不过奴婢记得,以前夫人只让陶大夫看过一次病,奴婢也说不上好坏。可确实是,夫人说的那些大夫,大多数,都是不在燕都里了。”
“为什么?”尤氏开始一丝着慌了起来,莫非这又是她儿媳妇使得什么阴谋诡计,逼迫她连大夫都没有的看。
这个,绝对和李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因为这些大夫,走的时候,李敏还没有指给护国公府当媳妇。这些大夫,都是在前些年,陆陆续续走掉的。非要说出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大同小异,大夫也是人,也都要养家糊口,为了生计,如果在一个地方行医赚不到银子混不下去的话,肯定是要走掉的了。
尤氏听了孙婆子的话,第一个感觉,就是孙婆子在拿话糊弄她,生气地说:“胡说八道!像张大夫,王大夫,都是燕都里有名的名医,家传的医术,有好几代人的了。齐大夫这样,在永芝堂里坐堂,每一天候诊的病人,能排成一条长龙。”
孙婆子不得不坦诚地告诉尤氏,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燕都里的风,早就变了。
“夫人,您是在关内住了多年,所以不知道在这个关外的事儿,几乎天天在变。以前,燕都生意好,是吸引了不少关内有名的药堂在燕都开张,那些大夫的日子也好过。燕都的医药生意,繁荣过一阵子的,是连东胡、波斯等国的人,都到我们燕都买药材看病。但是,自从司马先生等人来了以后——”
“司马先生?”是谁,怎么她尤氏听都没有听过。
孙婆子耐心解释道:“司马先生是风水大师。”
风水大师?岂不是坑蒙拐骗的家伙。尤氏自从吃过那个白菩萨的大亏以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才不可能上这样的当。冷笑一声:“什么风水大师,莫非能给人治病?如果风水师能给人治病,要大夫干什么?”
孙婆子没有能听出她话里讽刺的意味,顺着她话儿答:“是的。”
尤氏只差没有再被雷晕了过去。
挥挥手,尤氏说:“去请陶大夫来吧。都多少年了,陶大夫什么样儿,本妃都忘了。如今,其他大夫都不在了,本妃也只能是先让陶大夫给本妃看看了。”
孙婆子赶紧点头答应:“奴婢这就去通知严管家,去请陶大夫过来。”
尤氏突然眼皮子一眨,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个燕都里,大夫都不被待人见了,岂不是,她儿媳妇一身精湛的医术,等于无处可用。
这可,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或许有了刚刚的教训,尤氏现在学乖了,可不敢马上先嘲笑儿媳妇了。
严管家来请示李敏,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说:“夫人想请的那位陶大夫,今儿早上,刚把家中行当全放牛车上了,说是想回老家过大年,回不回燕都不好说。”
一句话直白地说,连这位对生活要求不高的陶大夫在燕都里都觉得混不下去了,度日如年。
李敏想起那天永芝堂门前伙计无聊到吹冷风的样子,现在再听严管家这样一说,这个城里的大夫,真的是,都高处不胜寒,要在这个冬天里冻死的形势了。
对此,严管家坦白地说,除了她老公那群不信邪的臣子,比如魏府之类,几乎一般的百姓和人家,全都信风水去了。有病也不太想找大夫来治。
李敏早在那天,已经察觉到这事儿可大可小了。如果事情再严重下去,所有人都只信风水师的话,结果是不堪设想的。毕竟大夫是讲究科学的,只给人治病。
风水师本质上,不是给人治病的,是好像神明一样,给百姓预测未来的。在风水师看来,病是妖魔鬼怪所致,和自然科学扯不上什么关系。倘若百姓因为急于治病的缘故信了风水师,从此被风水师绑架上信义,到时候风水师说什么话儿,不止是讲驱邪治病的事儿,说到其它事儿头上,比如统治者之类的话,百姓能不被糊弄吗?
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统治者为民心所向。什么统治者都好,都是要牢牢掌控住民心的。
正因为如此,当初万历爷利用她的知识,当场打击了白菩萨,绝对不让底下有人有可乘之机,装神弄鬼,蛊惑人心,集结势力,对抗他万历爷。
如果是一般风水师,安于本分,给人看看风水,那就算了。如果,这些风水师,妄图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
眼看这些风水师已经把手指都伸到了大夫的行当上,有集结民心嫌疑。
“你让人去请陶大夫来给夫人看病。”李敏思磨了会儿,告诉严管家,“尽可能把陶大夫留下来。如果陶大夫不肯,你告诉他,说是关内的京帮药师祖都来到关外了。”
严管家吃惊地一个眨眼,想她怎么知道关内京帮的事儿。
李敏懒得和他多做解释。让他退下去之后,马上把小李子叫了过来,道:“你和徐掌柜一块儿,到普济局去。京帮的药师祖郑老爷子,原来是普济局的人。你主子,不是和普济局有深交吗?本妃相信你是见过郑老爷子的。”
小李子眼含微笑,冲她打了个深鞠:“奴才这就遵从王妃的旨令。不知道,王妃想托奴才,给郑老爷子带什么话儿?其实这事儿,奴才一个人去也行。倘若王妃不信奴才,要徐掌柜跟随奴才去也行。”
“你这个小子,说话还是那样冲。”李敏不得朝他那张利嘴刮了眼,“徐掌柜当年可是保荐你的人。”
“奴才知道,奴才从来对徐掌柜都是心怀愧疚和感恩的。”小李子像是说到激动处咳一口痰,“奴才是怕徐掌柜去了觉得麻烦。”
“本妃让徐掌柜陪你去,是因为有些事儿,徐掌柜说得清,你说不清。你这个小子,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很是厉害,论资历,你比徐掌柜浅的多。你年纪尚年轻,虚心点向前辈求教,是没有错的。”
对于李敏这番尖锐苛刻的批评,小李子低下了头,只差没有在心里面道句厉害,这会儿真是诚恳地虚心道:“奴才到底是,哪里能知道王妃想的是什么,糊涂乱想,活该被王妃骂。”
八爷的这个人,脑袋肯定是顶呱呱的,否则八爷也不会把这样一个人给安到她身边来。只是每想到八爷那个人,李敏心里头就不禁哪儿添堵。只因为,她和八爷交涉到今时今日,彼此都有输赢,说不清到底谁输了谁赢了。
“行了,行了,抬起你那装模作样的脑袋。”李敏道,“去办你的事儿吧。”
“是,主子。”小李子笑着退了下去。
话说,那个赶着回老家的陶大夫,终于被严管家的人给劝住了。
听说关内的药师祖爷要来到燕都,陶大夫的确是激动了一阵子,接着,想着这个消息是不是糊弄他的。因为,如今燕都整个医药行业都变成如此惨景了,怕是来了个神仙,都难以把病入膏肓的行业救活。陶大夫想到这点,摇摇脑袋,想退出刚迈进护国公府的那只脚。
严管家的人见到,赶紧先一把拽住他袖管,急着说:“陶大夫,请你来的,可不止是我们夫人,还有我们家大少奶奶。要不是我们家大少奶奶身怀六甲给人看病不便,否则,大少奶奶早就自己给夫人看病了。我们大少奶奶你不会不知道是谁吧?在关内,京师里,都赫赫有名的神医。”
李敏的名头,早就从关内传到了关外。可是,陶大夫想的是,再有名的大夫,到了燕都都无济于事。大夫能和预测未来的风水师比吗?
大夫能预测未来吗?既然不能,肯定是输给风水师了。
陶大夫想想,转身就要跑,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夫,等一等——”
说起林氏和自己的表侄女,从都督府接受了判决以后,回到奉公伯府。朱庆民从她口里得知了全家人挨罚从东城门跪到魏府的事儿,朱庆民肯定不干的了,要林氏自己一个人把这事儿承担起来。
不用说,林氏就此被老公冷落了。之前,老公还巴巴沾着她。现在,形势一变,马上又把她当成了破布。林氏想想都心灰意冷了。
嫁人嫁个鬼,为什么女人都这么苦命。
护国公这个罚令下来以后,是要即刻执行的。所以,林氏和曾氏,中午吃了午饭之后,开始筹备着,从东城门开始跪了。
据说,那会儿本来午后燕都的百姓都喜欢在冬天里睡懒觉的,但是,一听说伯公府夫人,与魏府的大少奶奶要上演古代廉颇蔺相如的那种友谊之情,在东城门跪着道歉,一窝蜂的,全从被窝里爬起来。
东城门,林氏和曾氏始跪的地方,是被老百姓从里到外,围了十层人墙以上,挤到水泄不通。
老百姓们听说,一个是要跪到魏府,一个要跪到奉公伯府,一面喊着妈呀,这个道歉的诚心诚意,真的是天地为之动容,从此以后,奉公伯府和魏府,肯定是变成一条心了,成为名垂千史的美谈。
听人这样评论以后,林氏和曾氏是很愿意跪的了,只要想到自己今后将名垂千史。
可有些人,绝对是不这么想的。
像赵氏,带着儿媳妇,本来想着林氏今早上去了都督府以后不知道结果怎样了,搭乘马车想赶到奉公伯府一探究竟,结果,来到半路,就听人家说,林氏在东城门跪下了。
袁氏远远看着林氏跪在太阳底下的样子,想,这一路跪下来,全身要被烈日晒出层皮,两个膝盖头,不知道是不是得跪残废了。
赵氏一想,也是全身恶寒,说:“早些时候,伯夫人这个表侄女说是要说给魏府的四少爷时,我就上司马先生那儿代伯夫人问过了。”
“怎样?”袁氏见到如此惨景,肯定是着急追问。
“两个人的八字,是给不少大师给占卜过,说是天地之和。但是,司马先生却说,有阴气。”
“阴气?”
“说这桩事儿,本是挺好的事儿,可是,因为有不祥之云到了我们燕都,会影响许多事儿,包括把一些好事儿变成了坏事儿。所以,倘若我知道伯夫人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让人代嫁冲喜的蠢事儿,肯定是要阻拦一下伯夫人的。毕竟,正如司马先生说的,好事儿全变成坏事儿。现在可好,真是糟糕至极的坏事儿了。”
袁氏听完,只能得出一个道理:这个司马文瑞真神,太神了,原来都预料到了有今天今时今日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你看看,受罚的不止林氏,还有曾氏。曾氏一样是急于冲喜,想办好事儿,结果都变成坏事儿了。
袁氏感到心惊肉跳的,知道自己婆婆和司马文瑞的关系好,追问:“司马先生有破解不祥之云的法子吗?”
“这个,我真的是问过司马先生的。司马先生说,暂时不知道这个不祥之云从何处来,是要在燕都里逗留几日。为今之计,当然是先躲着为妙了。”
“怎么躲?”
“既然不祥之云会把好事儿变成坏事儿,当然最好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做,这样,好事儿,不会变成坏事儿了。司马先生把这个叫做以不动制万动。”
“静观其变。”袁氏在牙齿里琢磨着这话儿,同时眼角一眯,再问婆婆,“如果,做的是坏事儿呢,这个不祥之云是助坏事儿的,对不对?好事儿都能变成坏事儿的话,做坏事儿,岂不是变成如虎添翼了?”
赵氏听见这话,不得吃惊地看了眼儿媳妇,想儿媳妇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她听不懂的,纳闷着道:“这个,我没有问过司马先生,可能是这样如此吧。——你为什么突然想到问坏事儿?”
好事儿不做,做坏事儿做什么。
袁氏眯眯眼笑道:“母亲,儿媳妇这是想,小人之心不能不防。既然是如果有人想做坏事儿,会因为不祥之云助长其威势,那更得小心防备了。”
“嗯。”赵氏闻知有理,道,“你这话说的没错,最在理了。我这得赶紧到司马先生那儿讨个良方,在室内摆个阵什么的,防小人作乱才行。你看看,你们这个婶子现在多惨,都是因为被小人害的。到司马先生那儿,我得再给伯夫人讨个法子辟邪。否则,你婶子今天这个腿不跪残废了才怪了。”
林氏和曾氏这个腿,究竟会不会跪残废了,百分百是不会的。在古代,这个三叩九跪,怎么跪,不同的人,不同个身份等级的人,跪起来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奴才挨罚,那是真跪,脱了裤子,膝盖着地,让你跪到膝盖头见骨都有。贵族人家,要说跪,经常还是在地上放了个厚垫子,生怕主子跪疼了,更不用说会跪伤了。
林氏和曾氏当众跪地道歉,那肯定是不能垫厚垫子跪了,但是,好在地上有雪,算是一层软软的垫子了,你况且这两人都不是傻子,在膝盖上早绑上了厚厚的棉垫藏在裤子里头,跪下去的时候,膝盖仿佛跪在被子上,怎么会跪疼。
要说跪疼的话,今早上,她们在都督府,对着朱隶和李敏,是真跪,之前都没有预料到,跪下去,扑通一声,膝盖整个乌青。
现在,两个人,是左右婆子丫鬟扶着,慢慢地跪下去,一点响声都没有,膝盖想碰到地上都不太可能。丫鬟婆子撑着她们呢。
如此一来,跪疼不可能,跪伤不可能,唯一,只剩下酸了。这样起起落落的动作,一串,重复的时间长了,两条腿差不离是要酸的了。或许,那些每日辛苦下田的劳动人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酸的,但是,对于这两个在大宅院里早就养尊处优的贵妇人来说,一个下午跪下来,酸的是,两条腿软到要断了似的。
真正是吃苦头了。
问题是,跪了一个下午,从东城门跪过去,才跪了多少距离,恐怕,预测要跪到魏府或是奉公伯府,没有跪到三天都跪不完。
想到这儿,林氏头晕眼花了。自己娘家那群陪着她跪的,一个个一样像要死了一样,一回到府里躺在床上爬不起来。林氏觉得最可怕的还是,自己府里,那些姨娘早等着看她笑话了。
赵氏这时候遣来人到奉公伯府,给她搬来了大救兵。
林氏接过宁远侯府赵氏差人送来的到东西与一封信。
负责传赵氏话的家奴说:“伯夫人,我们侯夫人说了。说是这个东西,伯夫人最好今晚上马上摆在屋子里,可以驱邪的,是燕都里最有灵气的司马先生做的符,有了这个东西贴在伯夫人屋里,捣乱伯夫人府里的小人马上都立马散开去了,伯夫人明天保准不用跪了。”
有这么神?
林氏眼珠子咕噜转了下。知道赵氏是近来像燕都里大部分人一样,迷恋起了风水。对风水这个东西,她林氏不是说不信,但是,没有到达赵氏这般入迷到把对方奉为神明的地步。
不管怎样,贴就贴吧。反正不贴的话,她是肯定明天照样要跪的了。贴的话,或许,还有一线转机。就当作把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想了会儿,林氏心里终究不是很有底气,打算再把魏府的大少奶奶拖下水,因此,让人带了赵氏求来的一些道符,送到魏府曾氏手里,让人这样对曾氏说:“你我今日同病相怜,可怜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这里有的,定是不会忘记魏府大少奶奶一份。”
曾氏接了她送去的道符有没有贴在自己屋里了,林氏不知道。可是,事情确实是有了转机。到了第二天上午,她刚要出门到东城门继续跪的时候,忽然天上下起了冰雹。
冰雹一下,她和曾氏都不用跪了。因为这场冰雹下得挺大的,砸坏了不少民宅。众人接下来都肯定是要赶着去救灾了,谁还想得到她和曾氏有没有跪完。所以,林氏和曾氏宛如得到了老天爷的特赦,不用继续跪完了。
林氏赶紧给赵氏送去感谢信,说是改天要和她一起,到司马文瑞那里送上感谢的厚礼。无疑,林氏也认定了,这场冰雹能下的如此及时,解了她的忧愁,全都是司马文瑞写的道符的作用。
赵氏听说自己送的东西救了林氏,也是颇显得意。刚好,左邻右舍一群贵妇人,由于今天下了冰雹的事儿,全都到她这儿议论热闹了。
对于这些贵妇人来说,住的是厚实的大屋子,少有因为冰雹变成居无定所的,至于底下有什么损失的,早就让家奴们赶紧干活弥补损失。凄惨的,从来只有那些最底层的百姓。
一群长舌妇,就此想着,或许该趁机表达自己的善举,刚好主公回城里来的,她们这是不是该先抢着表达意思。
说是要捐款捐物,其实是割她们的肉,不见得有人真的很情愿,实际上,这些人,说是这样说,却是借着吐说别人的不幸,来增加自己的幸福感。
只见其中有一个夫人说道:“我还记得,去年那场冰雹,砸死了上百人。这会,今早上的冰雹,下得比去年我印象里那场冰雹还大,砸死的人,应该不计其数了吧。”
有人跟着附和,叹气且语气仿佛悲凉地说:“可怜我们主公,刚回城不久,发生这样的大事儿,肯定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吧。”
这时,不知道是哪位,突然间小声地瞅着席中各位说道:“不知道各位夫人有没有听说,我是听好几位风水大师说了,说是今年我们燕都运气很背,飘来了不祥之云。”
耳听席中很多人都有欣然表示听过的意思,赵氏想:原来,大伙儿都知道这事儿了。看来,司马先生说的没错了,这么多人说的,难道能有错?
“这个不祥之云是什么?”
“司马先生都说不知道呢。可是,谁不知道,大家听到不祥之云的时候,不是主公回城的时候吗?”
“主公?”
“当然不是我们的主公了。我们主公是我们北燕的保护神,保护我们北燕燕都多少年了。只是,这回跟我们主公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吓。
所有人互相偷偷望了眼,谁都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但是,心里头每一个人却肯定是打鼓的。倘若真的是的话。
不多久,据说最快的受灾消息传了回来。
赵氏和众贵妇,表情严肃,听着底下的人回来汇报。
那家奴跪在地上禀告道:“小的在街上打听,再到了都督府和军部打听,消息有些出入。”
“怎么说?”
这个受灾的情况,还能有出入的,太奇怪了。
赵氏和其他人,都竖起耳朵,仿佛望眼欲穿。
“都督府的人,说是灾情严重,但具体到死了多少人,没有信儿。军部那边,说是下面的人报上来,受伤有,死人暂时没有。街上的百姓却都在传,说昨晚军部的人就出动了,好像,不少人都知道今早上要下冰雹,所以,没有死人。”
赵氏等人听见,伸手捂了下胸口,直念:哦弥陀佛,不要说了,肯定是司马文瑞大发慈悲,把今早上可能要下冰雹的消息,传到城里内外了,才让这么多人免于死难。
对此,那个家奴突然嘴角抽了下,战兢了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把话往下说。
赵氏喜洋洋地继续问:“还有事没说吗?”
家奴道:“夫人,其实,百姓们说,说军部有所行动,都是因为,昨晚上他们的王妃,知道可能会下冰雹,告诉了王爷。”
赵氏在椅子上没有坐稳。
在场的贵妇们,全露出一幅坏掉了的表情。
什么?那个不祥之云,和司马文瑞一样能预测未来?
【180】谁诬陷谁
话说回昨晚上。
李敏躺下去要睡时,忽觉得屋里空气有些闷。
在京师的时候,由于气候突如其来的反常,都导致人生病。眼看这全国的气候是联系在一起的。京师气候反常,不见得关外会好多少。
李敏只记得,来到燕都的这几天,天气都是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
像昨晚突然下了场大雪,温度降了十度的样子好像步入隆冬。今天早上还凉飕飕的天气,好了,到了中午,阳光明媚。
据说,下午林氏和曾氏到东城门跪的时候,雪都被太阳照到融化了。为此,那些丫鬟婆子不停地扫些雪在路面上,给林氏和曾氏跪在地上不会太硬梆梆的不舒服。
冷热交错,导致天气不稳。
可能见她在床上翻了一下,紫叶也觉得这个屋子里有丝闷气,因此,两只手推开了窗户,像透点风进来。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听那雷声忽然从天际的地方发出来,低沉的,好像大炮一样,轰轰轰,一阵冲着燕都的头顶上发射的样子。
紫叶那丫头,想都没有想过冬天会打雷。
冬天怎么可能打雷?打雷是春天夏天哪怕秋天的事了,打雷的话要下雨。再说这个雷声沉闷,根本不仔细听的话,只觉得是哪里在放鞭炮的样子,一瞬间,给忽略过去了。
推开了窗户,大风呼啦灌进来屋里,是把屋里点着的油灯都给吹灭了。方嬷嬷进来看见,骂起了小丫鬟:“开什么窗?不知道大少奶奶最怕冷的吗?”
李敏是怕冷,但是,倒也不是怕到娇弱的地步。她性格坚强,怎么怕都不会把自己蜷缩成一条虫,更不会说曾经因为自己怕冷的缘故动不动训斥底下的人做事不仔细。
知道方嬷嬷骂人,这是在她房里保持威信,同时为了体现自己对她是那样的关心细致,对她方方面面都很懂。
紫叶那丫头被方嬷嬷这种大内总管似的人物骂了以后,当然是不敢还口不敢开嘴,默默地走到一边。
方嬷嬷把拉开条缝儿的窗户一关,再亲自把油灯重新点上,隔着块屏风,往里头的床望了眼,也不知道李敏究竟醒了没有。
过了片刻,主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赶紧回答道:“主子,是子夜了。是不是紫叶那个丫头把主子吵醒了?”
“她没有吵醒我。屋里是闷着,不过,刚才看这外面的风也大。”李敏问。
方嬷嬷听她不责怪紫叶好像还帮紫叶说话,心里已经有些微微不满,但是肯定不能表露出来,轻咳声嗓子道:“主子,外面风是很大,刮的昨晚下的雪全落地上了。”
“刚才打雷你听见了吗?”
“打雷?”
只听方嬷嬷这句话,李敏料定,这些人都没有听出打雷。因为,这群人,多是跟随尤氏在关内生活的,许久都没有在燕都住了,对这边的气候不算是了解。
李敏从床上坐了起来。方嬷嬷和紫叶见她起来了,赶紧绕过屏风到床边侍候她。
起来的时候,李敏习惯是要喝一杯开水,因为,北方天气比较干燥,一不注意,嗓子发疼发痒,嘴唇干裂,都是常有的事儿。
紫叶递给她水时,方嬷嬷在她床上看了看,好像在检查什么。李敏知道她是在抓屋里人的小辫子。
俨然,对于她逐渐重用紫叶这一点上,方嬷嬷并不是很喜欢。
固然方嬷嬷奉了她老公的命令,希望她用人能多用点护国公府的家奴们。这点其实不用老公说,李敏向来都很注意。有些事情,用老公的人不方便,而且娘家她自己带来的人,肯定是要给予最大的信任。所以,一般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比如生活琐事之类的,李敏尽可能都会给其他人机会。
可是,李敏用人有个习惯,喜欢用自己用习惯的人,只要一个人用的好,这个人她会用下去。毕竟,熟悉的人用起来,不用她重头教起,整天叨叨念念的。
貌似,方嬷嬷不喜欢她这点。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方嬷嬷暂时事儿忙,抽不开身到她这儿主持大局,有点生怕就此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而至于方嬷嬷突然有了这种危机感,原因都是,前几天提议她给小世子做衣服,被她拒绝,提议她给小世子好奶娘,又被她拒绝。
李敏觉得方嬷嬷想多了,以方嬷嬷在这个护国公府的老资格,紫叶怎么拼,没有个十年二十年的肯定都拼不到方嬷嬷这个高度。但是,人一旦胡思乱想开始了,是很难去掉这些杂念的。只怕一时半会儿,这个疑心都挂在心上了。
“方嬷嬷。”
“哎。”方嬷嬷赶紧回神,挺直腰板站在她面前,“大少奶奶有什么要吩咐老奴的吗?屋里有什么缺的,需要人手的,大少爷都吩咐老奴了,说只管大少奶奶开口。”
李敏没有接她这话,问:“王爷今晚还没有回来吗?”
“王爷有差人回来府里报过信儿,说是今晚可能歇在军部了。”
“你去把严管家叫过来。”
找严管家?这个节骨眼?
方嬷嬷满脸疑惑地走了出去,一步三回头。尚姑姑刚才是在隔壁假寐了会儿,听见动静马上起了身,走过来一看,刚好与方嬷嬷擦身而过。
见方嬷嬷那幅疑惑重重的表情,尚姑姑像是有感而发,在方嬷嬷走了以后,见紫叶走开的那会儿,靠近到了李敏面前,说:“二姑娘,奴婢看,要不给老太太发个信儿?”
李敏睨了尚姑姑一眼:给李老太太发信儿做什么?
尚姑姑是个老人,和方嬷嬷一样是个宅斗高手,怎么会没有留意到近些天方嬷嬷那些动静,见李敏眼神里表示出了疑问,尚姑姑再进前一步斗胆教起了主子:“大少奶奶心里如果对将来小世子小郡主想给谁带,让谁帮着养,有个底儿了的话,最好先做打算了。”
李敏拧了拧眉头。方嬷嬷心思思地已经开始谋划到未来主子的布局上,她不是不知道。但是,那是她老公默许的。
尚姑姑说:“如果大少奶奶忌讳什么的话,这事儿,奴婢来办。”
“那倒不用。”李敏一口拒绝了。
孩子她肯定是要自己一个人带的,谁来帮她带,她心里肯定都不安心。做妈的,当然是要自己带孩子养孩子了,哪能给其他人带着。看看,现版方嬷嬷已经是个教训了。
尚姑姑对她这口拒绝也是吃惊,一时半会儿摸不到她心里想法。
没多久,方嬷嬷把严管家领了进来。
李敏先问了有关陶大夫给自己婆婆开药的事。今中午,陶大夫终于留了下来给尤氏看病开方。
或许,这个姓陶的大夫,医术不算是最精湛的,可是贵在负责。给尤氏开了药以后,陶大夫不敢马上离开燕都,感觉尤氏这个病可大可小,所以,会留在燕都几天,等尤氏觉得好转了再说。
严管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不忘小声加上一句:“夫人并不知道大少奶奶给了陶大夫厚礼。小的送陶大夫走的时候,一再交代此事不要外泄。”
是有心在医学上成就的大夫,肯定是对金银财宝反而不怎么在意,最在意的是医术上的研磨。无疑,她拿出自己一本手写的医案,作为把陶大夫留下的杀手锏,刚刚好。
李敏听严管家这样说以后,早已了然于胸,并不稀奇,想必那个陶大夫,不会那么快走掉的了。可是,留住一个大夫而已,实在是效果微然。燕都百姓那么多,怎么可以只有一两个好大夫坐镇。
几个人看着李敏像是眉头又拧了下,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因为她在想尤氏的事情。尤氏现在还闹别扭呢,不让李敏给她看病。但是,实际上,婆婆哪怕要让她李敏看,李敏恐怕真不敢看了。因为尤氏的症状看起来有点像受了风寒。
孕妇要是接触流感病人的话,会导致流产、胎儿畸形等严重后果。为了肚子里这条小生命,善于拼的李大夫也不太敢争当英雄好汉了。
李敏终于开了口,问严管家:“我问你,你刚才听见打雷了吗?”
同样的问题,让方嬷嬷听着都闷了。
有没有听见打雷很重要吗?怎么李敏问她之后,继续抓住别人问。好像不把她方嬷嬷的话当作话。
只见严管家像是脸上划过一抹惊诧的样子,道:“奴才刚才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毕竟冬天打雷,是甚少发生的事情。”
怎么?刚才真的打雷了?
方嬷嬷、紫叶等人都吃了一惊,随之再次纳闷了。打雷就打雷,最多下个大雨,有什么需要奇怪的地方吗?不过李敏这耳朵真细,居然能听出打雷。
李大夫做大夫的,常年观察气候,好对付时刻变化的时节病,所以,听到什么打雷声,对李大夫来说,不过是平常自己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
现在,基本确定是有打雷的。冬天打雷发生的很少,这无疑是天气异常的一种征兆。李敏对此是不用有半点犹豫的,对严管家说:“你赶紧亲自骑个马,把我口信传给王爷。如果见不到王爷,看到公孙先生或是岳先生,和他们说。”
“说什么?”严管家问。
“怕是要下冰雹,在几个时辰以内。”
严管家惊愕的神色,顿时彰显在脸上。
方嬷嬷、紫叶等人,全都是惊讶得好像李敏在说什么胡话。打雷会下雨,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可是,会下冰雹,这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燕都冬天里从来没有下过冰雹吗?”李敏扫过一眼严管家脸上。
严管家总算是回过神来,神情严肃地抱拱双手,答复李敏说:“去年冬天,已经下过一场。虽然,冬天下冰雹不常见,所以,去年下冰雹的时候,燕都里百姓死伤惨重,屋子、马车、马匹等更是损失惨重。”
“嗯。”李敏点头,“虽然本妃也不敢百分百说肯定下冰雹。可是这种天灾的事儿,哪怕是宁可做过,也不可错过。防患于未然,不怕错,只怕没有做。”
严管家无疑对于她这句话只有钦佩的道理。紧接,奉她命令,赶紧骑着马到军部报信儿了。
当时,朱隶在军部主持公务,还没有休息。招揽了公孙良生等几个谋士,以及这几天自己身边带的孟浩然等亲信,在屋子里开会。
主要是,这两天把刚建好的粮仓巡视下来以后,无疑发现了一些问题。
“粮仓不够,像今年秋季丰收,要贮存的粮食,比起往年多,结果多出来的粮食没有地方放,只能先暂租商户的库房。”
对于主子说出来的这些问题,公孙良生等谋士是直认不讳:“没有预计到今年粮食超额大丰收,再有主子得力,在京师里,让皇上和兵部同意调集了上百辆粮车运送粮草和棉被,送到了我们燕都。解了部队后顾之忧。”
“粮草棉被充足,才能解我们部队与任何人打仗的后顾之忧。但是,贮存、安全的问题,更是重中之重。老百姓们,好不容易把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粮食交给我们部队,结果,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会导致老百姓对我们信心大失。”
听见主子这句话以后,屋里的人都没有了声音。
岳东岳直言:“主子富有远见,此事是臣等办事不力。”
“先不要急着自责。”朱隶实际上不太喜欢动不动上门就先请罪的部下,因为这种只会想着降罪可以解决问题的臣子,其实是把难题都丢到他人头上,相当于无能,比起做错事更可怕。
比其他人更了解朱隶的公孙良生,作为表率从众人里面走出来说:“主子,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主子的心急,臣等可以理解。无非是主子是担心,好不容易吃到口的东西要是被迫吐出来,得不偿失。”
朱隶闻之一笑,墨眸子弯成两个弧度,道:“公孙说的是,还是公孙最知本王的心思。本王从来对吃到口的东西,没有再交出去的道理。”
由此可见,护国公是一个极尽霸道的人,只是,平常貌似收敛斯文的表象,没有能让人察觉。
屋里等其他人,都是竖直了背部,神情肃穆,等朱隶发话。
朱隶却是宛若沉思了下来。
其实,刚才公孙良生那句话,是另有所指,保不准这屋里的人,全都能听得懂。但是,公孙的话,确实是说到他心头上了。
万历爷知道他逃了。而且,他逃跑之前,把他部队过冬最需要的棉被粮食都给骗走了。
没有什么东西,比棉被粮食对于军队而言更重要的东西了。这些,都是保证部队能安全过冬的关键。只有吃饱肚子不畏寒冬的部队,到明年来春,可以很快重振旗鼓,无所畏惧,所向无敌。
万历爷最怕的是他护国公的百万雄师,哪天如果真有心思南下的话。哪怕护国公真有心思南下,那也定是明年开春的事了。这会儿提供粮食棉被让他朱隶的部队安全过冬,万历爷只怕是认为自己脑子绝对是发神经了,才干出这种蠢事来。
蠢事既然都干出来了,那要怎么办。皇帝的脑子里肯定第一个想到的是亡羊补牢。
再有今年北燕粮食丰收,之前他上兵部借粮的时候,曾经被兵部以这个理由刁难过,虽然后来被他以与八爷交换条件的交易,终于成功骗到了粮食。可是,八成,他在燕都紧锣密鼓建立粮仓的事儿,传进京师里了。
以前,燕都不会说一点粮仓都没有的,毕竟那是国家的战略储备,哪怕他朱隶不做,朝廷也做着这项工作,以备需要。只是以前燕都产的粮食产量不高,因为荒田多,开耕田地的人少,而不是燕都种粮食的土地不好,所以,朝廷建起来的粮仓一两个,长年累月都放不满。
按照以前的护国公还真都是没有注意这个方面,直到他朱隶用了公孙良生,公孙良生提议他在部队休兵之际,组织部队开辟荒田,自给自足。粮食到了今年,突然一下子大丰收。
粮草足了,高兴归高兴,可是由于前期准备不足,问题来了。之前他们虽然有预计过粮食增产,多建了好几个粮仓,但是,终究还是预计不足。
如今多出的粮食,除了一部分借租商户的库房来存放,但是,到底放在不是他的部队集中管辖的地方并不能让人足以放心,只怕突然生出意外。因此,多的粮食,只能是尽快再建立起可以存放粮食的临时库房,同时,粮仓的工作,继续进行着。
公孙说他没错,他明知道这些弥补工作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是,没有办法安心。因为,他今天已经看见了万历爷的人,对他露出了獠牙的征兆。
要他是万历爷的话,肯定是恨不得把他朱隶的粮仓全部烧了,让他朱隶颗粒无收,只能乖乖再回京师里求回他万历爷。
“主子。”公孙良生瞅出他脸上那抹担忧的神情,小声道,“主子要是再不放心,除了粮仓的部队换为黑镖旗以外,再下一道军令,粮仓四周,方圆十里,不准闲人踏入。”
“嗯。”朱隶的心思,似乎更重了一些。
一个士兵突然来报,说是:“王爷,王爷府上的管家说是带了王妃的口信要给王爷。”
屋里的人乍听这个消息,都是大吃一惊。尤其那些比较了解李敏的人,都知道,李敏绝对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而且,哪怕真有什么事儿,也绝对不会轻易求助于他人,哪怕是自己老公。
朱隶的脸色闻声乍变,直声:“人呢?”
严管家马上被人急匆匆领到了朱隶面前,抬头一看,朱隶脸上彰显很少见的紧张,严管家立马知道他误会了。想严管家在王爷府里工作了几十年,对朱隶这个主子,一样是从小看到大的。知道朱隶遗传了护国公一族那种冷血的凉薄性子,是很少这样深情外露的。
要不是有紧急的事儿在身,严管家都要笑了。
“奴才叩见主子。”严管家拂了膝盖跪下。
朱隶是着急地站了起来,直走到他面前,一副废话少说的姿态,道:“府里是出了什么事儿?夫人又闹事儿了吗?”
“主子。”严管家提醒,“夫人生病的事儿,奴才有差过人告诉王爷。”
正因为知道尤氏生的不是大病,尤氏似乎更有理由可以借机闹事。如今听严管家说了不是尤氏这种小打小闹的事,那岂不是更可怕的事了?
朱隶的脸色再黑了一层。
严管家一看他心情更不好了,赶紧把话说了,不敢吞吞吐吐,道:“大少奶奶让奴才急着来告诉主子,是因为大少奶奶认为,可能燕都里要下冰雹了。”
什么!
震惊,一刹那充斥了整个屋子。
冰雹这个事儿,肯定是大事儿。去年一场毫无预兆的冰雹,损毁了民屋上千。屋子一回事儿,最怕的是人命。去年燕都里因此死了上百个老百姓的事儿,让朱隶的心头直疼了一个月。因为被砸死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妇孺老弱。
可去年那场冰雹,谁都预料不到,李敏怎么知道要下冰雹的。
对此严管家回忆说:“大少奶奶问了奴才有没有听见打雷。好像打雷和冰雹有关。”
打雷。刚才一屋子的人关在屋里议事,谁都没有留意到。
在大明,现阶段对于冰雹的认识,无论百姓官员,都只是停留在冰雹善发于春季夏季,至于为什么会下冰雹,完全不知。既然不知道天降冰雹的道理,大家也就无从想象冰雹与打雷之间的关系。
如果,倘若真的要下冰雹了,那肯定是要做好防范,包括组织危房的民众撤退逃避天灾。这样一来,消息传到百姓里头,如果冰雹没有下成,影响又是不小的。
与公孙良生等人对了下眼神。公孙良生点头。朱隶拂袖出了屋。一群人跟在他身后。
李敏在屋里等着严管家把消息通知了老公回来,结果,门口的人匆匆回来报信儿,说是她老公带了人回来了。
对此李敏心里有些底,知道预防天灾的这事儿,若真做起来,八成要惊动到不少部门和人员,所以,老公慎重,要先回来问明白她。
大部分人,都在屋外等着。朱隶只带了公孙走进了屋里。屋里的丫鬟就此都退了出去。方嬷嬷仔细关上屋门。
花厅里,三个人对视了下。
接下来知道这两人的疑问以后,李敏说起了何为冰雹:“冰雹,其实是一种自然现象,是从积雨云降落下来的小冰块或冰球。和下雨一样,都是因为积雨云所造成。所以,打雷是下雨的前兆,也可以是下冰雹的前兆。唯一不同的是,下冰雹的条件比下雨更为苛刻一些,在于对于强对流空气的要求更为苛刻。”
一番话下来,屋里另外两个人,听不听得懂为一回事,但是,最少肯定是听出了积雨云这些是属于专业名词的术语。可想而知,李敏绝对不是胡乱预测要下冰雹,是有根有据的。
公孙良生的眸子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冲着朱隶:“王爷——”
朱隶更是二话不再说,直接拍板:“本王自然信得过王妃,公孙你马上安排人下去,预防冰雹来袭,同时,一切动作暗中进行。”
不先忙着宣告,当然,还是为了谨慎为鉴,避免给任何人借助这个机会有可乘之机。
公孙良生领了命令以后,马上走出屋外执行去了。
李敏上前一步,小声问:“王爷,据说王爷今天又去视察粮仓了,如何?”
朱隶回头,看着她,心知她急于着急告诉他这事儿,其实一样是紧张粮仓。
“外面的事儿,很难以让你完全不要挂在心上。但是,我还是希望敏儿先保重自己,做什么事都要量力而行。否则,让我这个为夫的,男子汉大丈夫,情何以堪——”
他的声音那样沉重,那样郑重。
李敏心头不由一紧,知道他这不是因为伤及自己的自尊心,始终还是被她之前那次晕倒给吓的。
“王爷,请王爷更需务必保重。只有王爷安好,敏儿和孩子,在后方也才能安心。”
那刻,他上前一步,几乎不假思索,伸出两手把她搂住,仔细地抱着她那身羸弱的骨头,心里很是疼惜,轻轻的呼吸声,在她的秀发上面轻抚而过,偎依着。
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任务早在夜晚里紧锣密鼓地布置下去了。公孙良生办事,向来他们夫妇俩都是十分放心的。因此,现在等的,只有这场冰雹会不会下。
不像城里某些人,是恨不得要下这场天灾。李敏知道自己老公一样,情愿这场冰雹永远不会下。因为即便防范措施做的再好,难免怕有疏漏,导致人命。
最终,过了凌晨以后,这样一场史无前例,还是下了。民屋人员损伤的情况,及时地被汇报上来。
朱隶没有在军部,是和她一起在王爷府里吃着早饭,一边听着下面不时递交上来的报告。
尤氏昨儿吃了陶大夫开的药以后,正觉得好了一些,起来一样听说了下冰雹的事儿,赶紧爬了起来。
毕竟去年那场冰雹造成的严重灾情历历在目。虽然去年她并不在燕都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在京师里听见时一样心惊肉跳。那会儿,为了这事儿,她和太后都一块儿吃斋祈福呢。
消息,不停地从外面传回来,一开始都是不确定的消息,尤氏只能听喜鹊从外面帮她打听到的,说都督府对外宣称伤亡惨重,这心头一下子就沉了。
果然,没过多久,伴随严重的灾情,有关之前风水先生预示城里飘着不祥之云的传说,传遍了燕都的大街小巷。
尤氏沉着一张老沉的脸。
喜鹊和孙婆子却都觉得她奇怪了。不是外面在传的这个不祥之云,会第一次到燕都来,这让人很容易联想起这朵不祥之云指的是李敏。尤氏不喜欢李敏,听人家这样说李敏不是,本应该像以前那样拍手称快的。
可尤氏的表情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过了许久,尤氏突然吐出一声:“一群傻子。”
“夫人?”
尤氏冷哼声:“让我猜猜,这个消息从哪里传出来的?宁远侯府,奉公伯府?都督府?肯定是的,不外乎这些地方。既然之前有人利用了奉公伯府,肯定不会少了宁远侯府的份。赵氏和林氏一样是个傻子,还不知道究竟自己死在哪里了。”
喜鹊和孙婆子倒抽口凉气。
尤氏睨视她们眼:“大少爷是不是昨晚上带人回来了?”
这个消息,是个大动静,喜鹊不可能不帮尤氏留意。尤氏一早上醒来,喜鹊肯定要汇报,只是没有想到,尤氏居然在这时候惦记起这个事儿。
“是的,夫人。”喜鹊答。
“那就对了。”尤氏说。
对了?
“很快,有人要倒大霉了吧。”
别说,尤氏这话,中了。
李敏倒是还不知道,外面在相传她是不祥之云的事儿,而且是从宁远侯府里传出来的,不过,她是知道这话谁说的,那个风水大师司马文瑞。主要精力不在这儿,首先是因为谣言总是会不攻自破的。再有,首先她现在要和老公一块集中精力救灾。
人员死亡的事儿是避免了,可是损毁的民宅,基本是避不过去的。朱隶连发几道命令,命令驻守燕都的军队进城救灾。
同时,昨晚到今早上,一直亲自看守粮仓的公孙良生带着孟浩然回来了。
两个人在朱隶面前跪下以后,都是一样面色有些沉重地说:“如王爷所料,真的是有人着急想动粮仓。”
刚好,林氏由于不用接着跪了,得意洋洋,把司马文瑞预告冰雹的事儿说了出去。
燕都里于是出现了,有风水大师和隶王妃都能预示冰雹的新闻。
公孙良生拂袖起身以后,贴近朱隶说:“消息应该没错的。昨晚上,王爷下发命令的消息并没有走漏出去。但是,城里不少大户人家,好像都知道今早上要下天灾,早也命家里人做好预防。这也是为什么这次冰雹损失并不及去年严重的原因。”
“这样说的话,那些风水大师,以司马文瑞为首的大师们,还真是能预测天灾人祸,堪比神仙了?”朱隶嘴角勾着一抹锐利的弧度。
李敏坐在八仙桌边,慢慢地咬着一个水晶饺子。
在她身后站着的兰燕早就想拔出腰间的匕首。因那个司马文瑞,竟敢说她主子是不祥之云。
李敏开了口,道:“那些风水大师,在这个城里,也不是去年才来的了。”
公孙良生听见她这话立马微笑,答:“王妃说的是。这些人,倘若真能预测冰雹的事儿,那罪过更为严重了。因为,去年那场冰雹,可从来没有哪个大师吱声过。”
所以只剩下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些风水大师这次误打误撞,给不巧猜中了会下冰雹,其实他们根本就不会。要么是,那些风水大师明明和她李敏一样,是知道下冰雹的前兆,可以预测下冰雹,但是,去年并不作声,选择到了今年才做声。
朱隶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公孙,都督府是不是也没有受到特别大的损失?”
“是的。臣昨晚上,秘密布置王爷办法的密令时,一直是有留心都督府的动静。发现,都督府虽然没有接到王爷的密令,但是,已经在做加固房屋屋顶的事儿。因此,臣和孟旗主商量以后,不动声色,在粮仓四周,让人加设了狩猎的铁夹,给夹到了几个意图袭击粮仓的黑衣人。看来,这群人恐怕是想趁乱生事,一举捣毁王爷的粮仓。”
朱隶两道英俊修长的浓眉挑了挑,坐下,捧着茶盅像是略有考虑。
兰燕可是实在忍不住了,出来为李敏说话:“主子,你是不知道,那个司马文瑞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东西,满口胡言,竟然说王妃是不祥之云。”
一句话让几个人侧目,视线都投到李敏脸上。
李敏歇下手里的筷子,淡淡然地说:“满口胡言的人,倘若与其较真,不免中了他人的道。”
她是不与那些人较真,可是,那些人,都肯定是坐不住的了。
眼看,城里的风言风语,因为出现两方预测冰雹的人马,发生了激烈的争锋。正由于那些风水大师,只告诫城里的有钱人,而罔顾了普通百姓的生死,相反,李敏是通过护国公保护了城里大部分百姓的生命财产。
一群早就看不顺眼风水大师巴结权贵只知道敛财的贫民,跑到了风水师馆围堵讨说法。
司马文瑞的风水师馆门口,一样被人围到了水泄不通。
赵氏和林氏坐马车来的时候,眼看路面的情况不对,赶紧掉头就跑。一路上,林氏摸着胸口,也是狐疑了起来,问赵氏:“侯夫人,你说,这是怎么回事?究竟,下冰雹这事儿,是谁做的?不是司马先生的道符,难道还是因为隶王妃大发慈悲?”
“这——”赵氏被林氏尖锐的疑问堵到舌头打结,干脆恼羞成怒,指骂起了林氏,“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问题不止多,而且问的很蠢。隶王妃有可能救你吗?要是有可能,会让自己老公让你罚跪。肯定是司马先生救了你施法了,结果灵验了。”
林氏想想她这话有道理,但还是疑问:“侯夫人,照你说法,司马先生施法的事儿,隶王妃是知道了?否则,隶王妃怎么知道会下冰雹?”
“用得着说吗?隶王妃肯定是从司马先生嘴里知道的。只是隶王妃为了摆面子,显得自己很能耐,说是自己预测的,和司马先生无关。”赵氏越想越笃定肯定是这么一回事。
听说李敏是医术很了得,可是,谁都从来没有听说过李敏会预测未来的。不像司马文瑞,是预测未来专业户。那肯定是,李敏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从司马文瑞那里听说了。
林氏被赵氏这一掰,扭过了脑子:“原来如此。”
既然赵氏这种蠢人,都能想出这样的歪理为风水师辩解。更别说是那些头脑精明的风水师了。
不会儿,城里又爆出:隶王妃为了装面子,否认自己是那朵不祥之云,借助了风水师的预言,让自己上位。
兰燕那嘴,真是要气歪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司马文瑞的老窝一脚踹死这只货。
谣言到了这个地步,真相要是再不大白,这个天下八成都要黑白颠倒了。不过,李敏都没心急,居然婆婆先替她心急了。
尤氏是想,这些蠢人,要是正因为如此,把那群风水师捧上天了,她以后怎么看病。陶大夫那些仅存下来在燕都里的大夫,不都得被这群风水大师逼走。
“太白寺的住持慧光方丈还在,是不是?”尤氏问孙婆子。
孙婆子点头:“慧光方丈一直身为太白寺的主持,常年都在燕都,没有离开过太白寺。”
她们说的这个太白寺,是燕都最有名的寺庙,是数百年的古寺了,其名声,也因为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供的是护国公的香火,在关外赫赫有名。燕都里的百姓,无论贫富,都是上的太白寺敬奉香火。
至于,尤氏提到的那个慧光方丈,是太白寺近年来最有名气的一个方丈了。既然法号为慧光。说明其智慧,无论在佛学,或是在社俗,文理百科方面,都是极具智慧,非常具有名声的一个老人。
确实如此,尤氏记得,自己老公曾经说过,护国公统治这个燕都期间,与太白寺关系极好,好几次公关危机,最终求助的都是太白寺。像自己老公,当初求助过慧光方丈,对方给过很好的建议,助了她老公一臂之力。尤氏早就想去拜访慧光方丈了。
只是这个慧光方丈,性情也有点奇怪,不是说什么人都见的。除了护国公是自己一城之主,不可推拒以外,像她这样的护国公府夫人,都不一定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