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有奸细
“东西?”
众人正疑问人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到狼,那之前被派去探查狼群的士兵想起来,拿出了李敏让徐掌柜交给他们的那瓶琉璃瓶。
“这个是什么?”
火光下,大家见琉璃瓶里装的是清色的液体,所剩无几,打开盖子,能闻到一股刺激冲鼻的味儿。
“甲醇,俗称酒精。”李敏说,接下来,一如以往,没有什么必要她不会向古代人随便深入解释这个东西的用途。她在药厂的时候,让人从酒里面提纯这个东西,为的是配备伤口用的消毒液。古代医学是有用酒消毒的先例,但是,酒毕竟不够纯净,难免含的杂质会对伤口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之前,她让徐掌柜拿这个东西给士兵去对付狼群,图的是提纯后的酒精远比的酒体的刺激性大。
两个士兵接到这东西那会儿,肯定是不知道李敏交给他们的是什么,但是,现在他们可以形象地描绘出这个东西的可怕威力。这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自经历的,做不了假。
“像大少奶奶说的,这个东西撒到狼身上,不用放火都能让狼害怕。狼闻着这个的味儿害怕,皮毛沾到像被刀砍了一样叫,如果再放把火,马上能把一头狼烧剩成一副骨头。”那些士兵说的惟妙惟肖,手舞足蹈。
众人惊愕地听着,或许,现在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又一个神仙的法器。
回头再看那只幼狼,确实不一般,两只狼眼不同一般狼种,神秘的幽绿有犹如帝王一样的高傲自大。瞧瞧它不屑的狼嘴,更是露出了俾倪众生的神气。
“它好像人一样——”不知道是谁,小声在人群里咕哝了一句。
白毫两只像狐狸一样的尖耳朵摇了摇,像是听懂了人在说的每句话。
“这样说,它是感觉到大少奶奶的东西与众不同,可能是前所未见,所以,主动被抓,为自己同伴打听消息,有这个可能吗?”泰庄主分析到这儿,感觉是越来越神了,不会这只狼真的是狼人吧。人变的?或是能由狼变成人?
李敏当然是不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她是科学家,凡事更相信用科学理论来解释。妖魔鬼怪,不过是人由于心理作用幻想出来的东西。
要说到狼这种动物,远比人想象中的聪明的多,因为狼脑经过现代科学家的解剖结果来看,无论体积回路都是在动物界里为佼佼者。古代人把很多狡猾奸诈贪婪成性等诸如人类的词语灌输到狼身上,是没错的。狼,是很有灵性的一种动物。它或许听不懂人的话,但是,它可以领会人的语言动作里代表的信息。而且,它的体内流淌着一股远古祖先流传下来的野性,让它要不折手段生存下去。
观察回眼前这只幼狼,体型只和那些四个月大的狼崽差不多,可是,传说中的狼头目白毫是有三岁多。不是李敏弄错了它是狼群的头目,那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白毫的年岁有错。
实际上,应该都是没有错的。因为白毫突然在狼山上的威名远扬是在前年的事了,到今年都快三个年头了。哪怕白毫从小,从狼崽时候开始表现出非凡的领导能力统领了这个山上的狼群,都不可能说比三岁更小的年纪了。
李敏断定眼前这头形似幼狼的狼,正是白毫没有错。它的眼神,它看起来和幼狼没有区别的体形完全不符。还有,看一头狼有没有成年,和看一个人有没有成年,从科学的角度来说,不是看体形而已,更重要的是观察它的性成熟。
这头狼,应该是发过情了。
“可能是比较特殊的病种,从小患有侏儒症。”
所谓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隔,有时候,天生的病种,在另一个方面,会表现出优异于整个种族的特性。上帝总是喜欢给自己喜欢的,关上门,却是打开了另一扇窗。
所有人安静地听李敏讲话,虽然李敏说的话,对他们来说太过高深莫测,但是,一路看来,李敏的话总是没有错的。
白毫趴在地上,眼观四周,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这里所有人对于中间这位女子怀有的崇高的敬意。
它神秘的绿瞳,落在李敏脸上,用力地像是要把这个女子的脸刻在自己脑海里。
“大少奶奶,如果它真的是白毫,是狼群的头,我们是不是该把它给——”有人做了个割掉狼脑的手势。
白毫对着他人对于自己做出的这个动作,只是稍微咧开狼嘴,露出一小截尖尖的狼牙小,它能感受到生死的威胁,但是它并不惧怕,甚至是觉得很可笑,微抬起来的狼下巴表现出它始终不减半分的傲气。
“不能杀。”李敏一句话斩钉截铁。
泰庄主点头,为她的话进行补充:“如果杀了狼的头目,狼群自己内部肯定会发生混乱,到时候这些没有组织的狼会变的更加没有秩序和凶残,对我们进行追击。我们会防不胜防。还不如抓着它不放,有它在我们这里当人质。它不发出命令,所有狼肯定不敢来进攻我们。”
这些没用的人,竟然想着把它抓来当人质了?白毫懒洋洋一条前腿拍打在地面上时,好像这样说。
李嬷嬷用力地抱紧张嬷嬷,只知道,四周好多虎视眈眈的绿眼瞳,隔着周围士兵们设置的栅栏和火把,却是像随时越过来把人撕成肉饼。
它们饿,饿极了,尤其在看见这些足以和它们形成对抗姿势的人类时,显得更为饥饿。这里被誉为狼的根据地,狼山,是一点都不夸张和虚假的。因为这些狼,早已把人都不当做一回事了。它们不知道成功地袭击了多少人类,使得人类除非势不得已都绝对不敢踏进狼山的地盘。
骄傲,是由战绩积累下来的。它们觉得自己不可能输。
对付狼,可不能光想着武力。成功的猎人,都是智勇双全。智,要走在先。
见到李敏让人把白毫抱进木屋里,张嬷嬷不高兴地对李嬷嬷说:“大少奶奶这是想做什么?把狼当狗养吗?”
李嬷嬷一样怕狼怕的要死,在大宅子里,她本身也就怕狗,像府里的金毛,虽然说是主子养的从来不咬人,但是高大威猛的,一样让人怕的要死。
“菩萨保佑,快点让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我看它根本不像狼。瞧它那双眼珠子,比金毛的更可怕。”李嬷嬷双手合十,不停地叨念着。
不管怎样,外面的野狼更多,两个婆子不用多想,哪怕木屋里有有一头狼,她们还是情愿躲进屋子里。
屋里,李敏让念夏在木地板上铺了一件衣物,再让人把狼放到衣物上。
白毫对于她这样给它铺地毯的礼遇很吃惊很满意,那双滑溜溜的狼眼,更是只在她一个人身上盘转起来。
在其他人眼里,这头狼,好像护国公府里护国公身旁的金毛,要对李敏流起了口水。
“金毛每次看大少奶奶的样子都是这样。”李嬷嬷因为怕金毛,反倒把金毛的一举一动都仔细观察之后刻在脑海里了,“然后,如果被王爷发现的话,王爷会给金毛来一脚。”
自己老婆被其他人色迷迷地看着,哪怕是条狗,朱隶都会不高兴。
李嬷嬷绘声绘色的描述,府里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忍俊不禁又都不敢当着李敏的面笑。李敏只差没有找到老公立马来一顿刮,刮老公知不知道羞,和狗吃醋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让大家惊讶的是,白毫似乎能听懂李嬷嬷说的话,在听见李嬷嬷说到类似狗的字眼时,咧了咧狼牙。
狼和狗,据说在很多地方很像,但是,实际上,一个忠于人类,一个喜欢袭击人类,在很多种场合下是不折不扣的敌人。
聪明的狼群头目白毫,更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潜意识里已经直觉到,这个叫做金毛的狗,是个潜在的具有威胁性质的敌人。
“果然是——”李敏低头,趁幼狼不注意,把它后面隐藏在身体下的左侧后腿拉了出来。
众人一看,见那条狼腿不知道是发育不好,还是什么缘故,已经变成畸形,根本不能直立行走。
原来,这也是这条狼到了他们手里以后,一直貌似不反抗的原因,因为它根本没有办法反抗。
白毫的狼眼里瞬间射出了两道危险的信息,直射到眼前这个斗胆揭露它秘密的女子身上。狼嘴里暴露出来的獠牙像是尖刀,它不能动,但是,在关键时刻扑上去咬断李敏的喉咙,对它而言,似乎毫不费力。
因为它不是普通的一头狼。
“别动。”李敏说,李大夫的口气向来都是这样不紧不慢之中尽显威严,“我要是杀你,想羞辱你,何必把你抱到屋里来,给你检查腿。”
这话不止让白毫一愣,其余人一块儿愣了。
有人听出了她这是想给狼治疗伤腿。
张嬷嬷差点儿尖叫:这是傻了吗?李敏这是变成傻子了吗?不要忘了,外面一群虎视眈眈想把他们这些人变成盘中餐的狼,全都是它的手下。
徐掌柜听从李敏的吩咐,把治疗用的包袱拎了过来。
李敏琢磨了下手术方案:“需要给它喂点麻醉药。你们几个都过来帮忙。”
华佗的麻弗散失传了,但是,现代有人曾推断过麻弗散的组成,包括洋金花、川芎、生草乌、全当归等,用酒来冲服。现在,刚好拿这头狼来试一试。
熬好的中药汤,大伙儿本想是不是该掰开白毫的狼嘴灌进去。可是看这头骄傲的狼很有可能宁死不屈。李敏就此让人把药碗放在白毫的面前,一幅随你便的样子说:“你要么喝了,我给你治腿,你要么不喝,一辈子残疾,不能跑,只能被队友驼着走。我不知道你在狼群里究竟是怎么树立威信的,但是,你也不想一辈子靠别人走路吧。利弊,你自己考虑。当然,我治好你的腿是有条件的,你之后,必须让我们顺利通过狼山,保证你和你的狼,都不会再袭击我和我的人。”
白毫的双眼,落定在她颜上,过了会儿,它低下了高傲的头,它选择了治腿。
那碗苦涩的,连人看着都不一定信任的药,被白毫咕噜咕噜不会儿喝的一干二净。众人在旁看着都已经不能言语。这究竟是一头什么样的狼?
喝完药的白毫,逐渐的,身体内部的药发挥效用了。它的狼头使劲儿地摇摆着,想让自己清醒些。
李敏的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它额头那撮小白毛上,说:“睡吧,睡一觉醒来,你又能跑了。”
白毫冲她眯了眯绿瞳,像是露出最后的威胁,接着,闭上了狼眼。
李敏拿出一根针,刺到它皮肤上几个位置,确信它现在是属于麻醉状态不会醒来了,才给它准备施行腿部手术。
无关人士,被清理到角落里,不准靠近观看。
还是徐掌柜和念夏给李敏打下手。给那畸形的狼腿做了矫正复位手术,用了大概一个时辰。
等白毫微微睁开了像很是疲惫的眼皮时,看到李敏坐在它身边没有走,它再次闭上眼,打着稳重有力的呼噜声。
李敏喝着小米粥,眼看是窗户外快要天亮了。
围着他们的狼群,却没有离开。即使他们不扣着它们的头目,想必这群狼照样不会舍得放过他们。
大山昨晚上,是一个人,先跑到山脚下探听情报去了。早上回来,没来得及歇气,和孟浩明以及泰庄主说:“朝廷增派的军队,现在好像集结在了乌头镇。”
乌头镇是哪里?几个人对着地图查看。
“在这!”泰庄主的手指点到地图上的一个地方,接着喊,“要命。”
“在这里的话,我们岂不是想直接穿过草原都不可能了。”孟浩明问他们两个路通。
“当然不可能。”泰庄主很肯定地说,“乌头镇说起来,只是个村,你看,它都偏离这条东线重镇了,肯定是有人猜到我们要到黑风谷去了,直接在这里设卡。”
其实,皇帝的人,不一定能笃定他们往黑风谷走的,但是,如果有人泄漏了这条线索。
“不用说,肯定是陈大爷告状了。”泰庄主推测,高密的人为小猎户村的村民。说起来,他那个时候来找大山谈生意,本该就此和村里其他人打的滚瓜烂熟,不该只是和大山一人有交情。可实际上,他当初是和村里其他人接触过后,很快发现,村里大部分的村民,犹如陈家这类,都是典型的贪生怕死。
这些村民虽然平常说喜欢贪图富贵,图谋绳头小利,可是,走私这种事情,本就冒着极大风险的,需要胆大才可能做。泰庄主不可能和这样一群懦弱的人合伙做生意。至于,他们委托大山怎么走然后瓜分利益的事,和他基本无关。
关键时刻上,一如他一开始所想的,村里人把他们全卖了。
“当然,到哪儿,都有可能被卖的。”孟浩明的手搭在泰庄主的肩膀上像是安慰。如果不是李敏之前已经和他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可能,现在震惊最大的人会是他。可有了李敏给他先吃了定心丸,他现在足以从容应对。
泰庄主就此和大山对了对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的?
莫非是公孙之前和他们都说了?泰庄主在心里头琢磨着。
“出卖我们不要紧,他们现在,只能是推测到我们可能去黑风谷。可是,我们去黑风谷,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孟浩明确信他们这些走私商人的门路会有很多,因为李敏之前都已经告诉过他,诸如此类更危险的事情大山他们不可能没有遇到过。
“是有其它的路——”泰庄主不敢百分百确定,论对路的熟悉,他肯定没有大山熟。
大山是一眼望到了屋里的狼,十足愣了下。因为他是昨天傍晚走的,那会儿,还没有遇上狼群,但是知道肯定在狼山上会遭遇狼。
“昨晚上,你们被狼盯上了吗?”大山有点儿后悔了,昨晚上没有提前告诉他们狼山的可怕。
“你走过多少次狼山,每次不是一样被盯?”泰庄主不以为然。
“不,这几年,我很少走狼山这条路了。因为,两年前,王老板的车队在狼山里全军覆没,尸体都找不到,惨不忍睹,把我们这些亡命天涯的人都吓到了。狼山换了个主子,叫做白毫。据说比人还狡猾。是它策划如何袭击人类的。这两年,过狼山的,没有一个能成功全身而退的。死的伤的,都没有人敢提白毫两个字。”
泰庄主的嘴巴张的大大的:这个大山,明知道如此,还让他们爬狼山。
“是,狼山是很可怕,不过,不是说我们这位客人的来路更可怕吗?”大山看着孟浩明和孟浩明的人。
护国公和护国公的人,有着比狼更可怕的称谓,夜叉和夜叉的军队。
孟浩明英俊的眉毛挑了挑,说句老实话,其实,他一样没有百分百把握把握能在这群凶狠狡猾的狼底下逃出一条生路。但是,从昨晚上李敏出招,制狼,把白毫都降服了以后,他只觉得,这个狼山现在可能变成了他们王妃的天下了。
“你说的白毫,在那里,你以前见过吗?”泰庄主指了指屋里趴在李敏身边犹如一条乖乖狗的幼狼。
大山惊愣地眨眨眼,说:“以前,我是听过一个被狼咬掉了腿变成残废的商人说过,他口里说的白毫,额头有一撮白毛,永远在狼群里面,是最高傲的犹如皇帝一样的存在,躲在群狼后面。你们怎么抓到它的?”
“大少奶奶是神仙,用了一样叫做甲醛的法器。”
在屋里听着他们几个在门口瞎聊的李敏,在突然听到泰庄主这一句时,猛的口里刚吞的那口开水要射了出来。
她李大夫何时变成满身有法器的神仙了?
白毫已经完全从麻醉的状态里恢复了过来,能感受到自己那条腿被这个神仙治好了,它满意地摇晃狼尾巴,偶尔眯了下狼眼,端倪眼前被誉为神仙的女子。
女子是不是神仙它不知道,但是,它知道,她把它救了。
朝廷增派的军队设置在了乌头镇,明显是料定他们不可能穿过狼山。
不要以为狼山只有一个山头,实际上,他们昨晚进入到现在仍待着的这个山头,只是白毫狼群的一个地盘。如果他们被白毫的狼群袭击,狼狈不堪只能中途下山,再要往西边去,必须经过乌头镇。但是,如果,他们能穿过狼山,则不会有这样的问题出现。
几个男子想到这儿,都不得不想,是不是,李敏早算计到了这一切,所以,无论昨晚多少人用古怪的目光看她,她都要给白毫治腿。
李敏想的很简单,卖人情给人,真不如卖人情给一条通晓人性的狼。没错,狼和人一样狡猾奸诈,可是,狼比人知道一点,报恩的重要性。
人总是容易高傲自大,认为报恩没有什么必要,尤其对于掌握权势的统治者而言,不需要报恩,只想着要让对方就范,软的不行,用硬的来。狼则不是,狼,知道有些事儿,还真不是狼能做到的,所以,会对自己有利的人报恩,以谋取下次的福利。
白毫很聪明,就此粘上她,知道从她身上有利可图。
它要做狼的帝王,如果有她相助,如虎添翼,它不会这么傻说不要。
三个男子随之进屋,向李敏汇报现有手中掌握的情报。
李敏仔细听完他们每个人说的话,拿出地图,再次确定了朝廷的军队到了哪里,又问:“知道是从哪里派出来的军队吗?”
“有人说郭将军亲自率军出关。”
“郭子达?”李敏一扬眉。
这个郭子达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心不死。
与她公公的仇恨该有多深!
孟浩明等,见她突然沉了眉色,像是在思考什么。
“既然敌人在乌头镇设了大量兵力,我们只能穿过狼山,准备一下,午后出发。麻烦大山先到前面的路看看雪山的情况,午后过山有没有危险。”李敏开了口。
听她句句谨慎,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各自奉了命令离开。
李敏目送他们三人离开的背影。
徐掌柜拎着药材的包袱走到她身旁,说:“一些药用的比较快,可能熬不到我们到北燕。”
“伤科药是不是?”
“是。”
和她预计的一样,带的再多,都有山穷水尽的一天,所以,最好的策略是,之后队里不要再有人受伤。
“我们现在是幸运的。”李敏说,“要是夏天跑,很有可能染上瘟疫。现在冬季,很多病菌滋生的条件受到了限制。虽然一路走来是很辛苦,但是,这种辛苦和敌方是几乎相等的。他们如果要追这条路来,一样不容易。”
徐掌柜听她的话,似乎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惊疑:“这——”
念夏带了两个婆子和紫叶到屋外晾晒衣物和张罗食物了。
瞅着屋里刚好没人,李敏低声说:“你刚才也在旁边,听见我和孟旗主他们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刚好听见说朝廷的军队追到了乌头,虽然小的并不知道乌头是什么地方。”徐掌柜说。
“乌头离我们这里,仅二十里的距离,快马的话,绕个路,也不用半个时辰能到狼山。”
徐掌柜像是像棵树扎在了地上,不能动,愣着。
李敏可以想象到他那个吃惊的表情和心里的那种恐慌。在刚才听到他们几个说朝廷官兵到乌头时,本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觉得需要警觉。
毕竟朝廷如果不派兵继续追来,是不可能的。郭子达的人会在小猎户村找到他们向西要往黑风谷的线索,也属于正常,合理的可能行动的范围之内。
问题在于当她把地图展开来一看。
关于地图的事儿,可能孟浩明会看地图,泰庄主和大山能不能看得懂地图,需要斟酌。但是不管怎样,他们三个,究竟对于她本人会不会看地图,他们三个肯定不清楚。
李敏是肯定会看地图的,初中高中都学过地理,再有,出外旅行的时候,必备条件之一,要会看地图。看地图的要诀,除了辨别地图上标注的东南西北,更重要的是地图上标注的两地距离。
要说她老公也算是真的厉害,招来的谋士公孙良生,算得上是古代的一个奇才了。公孙良生为她制作出的这份羊皮军事地图,详细标明了地图上距离的参照物。这样一来,当大山说出乌头的时候,她很快发现了这其中的端倪。
“你认为问题出在哪里?”李敏找来徐掌柜的原因,是想征求以便确定,究竟是她一个人的错觉,还是说,根本就不是错觉,是事实。
徐掌柜虽然不太清楚她问这些话的含义,可是知道她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因为她从来做事都是这样,不做没有意义的事。徐掌柜就此不敢怠慢,谨慎地说出自己的感觉:“草民是不太清楚孟旗主他们说的话包含什么含义,但是,草民以为,此事像是有些哪儿让人感觉不对。比如,朝廷的追兵突然离我们这么近——”
“你都觉得近,觉得这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徐掌柜顿了下,答:“是。具体,草民也不知道怎么说。”
“我来告诉你哪儿不对。”李敏指着手里的地图,“你看看,哪怕对方揣摩出我们会去黑风谷,会朝西走。可是往西方向的路线有那么多,这里离黑风谷还有些距离,完全有多条路可以选择。大山自己走的话,也不会只认这一条死路,他刚才自己都说了,要不是安全起见,他平常根本不会走狼山。”
徐掌柜是看不懂地图,但是,听她这样一讲,完全就是对的。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朝廷追兵会追到他们这么近?
“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知道我们行走的路线。”
“什么?!”徐掌柜失声。
知道岂不意味,他们一路怎么行走的消息都泄漏了?
李敏越发肯定自己所想的:“你的感觉都这么告诉我们了,事实是没有错的,我们这里面出了奸细,只有奸细,留下了线索,给对方带路,对方才能如此之快追赶上我们,并且迅速锁住了我们所在的方位。”
“大少奶奶,可是,奸细——”徐掌柜欲言又止,皱褶眉头明显哪处没有能相通,“倘若真是出了奸细,一开始,我们在山上躲着的时候,他们可以直接追上我们,而不是漫无母的地在山里找了几天,现在才追来。”
“你说的这些也没有错,但不能代表我们这里没有奸细。奸细是狡猾的,而且必然,是要等待最合适的时机才下手。之前不下手的缘故可能有几个,一是,还没来得及和自己人碰头,没有办法制定里应外合的策略,不知道选在哪里哪个地点下手最好。既然没有碰头,可能对方连自己在我们这里面安设了奸细的事都不知道。像你说的那样,其实,本妃也一直怀疑,队里能有谁是奸细。”
徐掌柜对她这话连连称是。队里这些人,孟浩明和孟浩明的人不用说,出自管理严格的护国公的亲卫队,而且,之前都没有在京师呆过,理应和朝廷没有什么牵连,不太可能成为奸细。其余的婆子丫鬟,都是她李敏带出来,或是常年留在护国公府里的,为方嬷嬷介绍的,对护国公府和李敏的忠诚度,理应也不该遭到质疑。
余下的泰庄主和大山。泰庄主是不用说的,如果真想出卖他们,早在关内可以动手了,既是安全又不麻烦,何必等到跑到荒山野岭来陪他们受了这么多的苦。大山的话,徐掌柜只知道一点,现在大山的母亲王婆婆是和小李子在一起。要是,大山敢做出什么事,大山总得先考虑下自己母亲的安危。
“大山昨晚上是亲自目睹了朝廷的军队在前往乌头镇的路上,所以,他才获得了第一手情报。说明,追兵赶上我们,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可想而知,之前,对方可能是真不知道我们走哪条路的。是在后来,才得知我们这里面出了奸细。”
“大少奶奶意思是指,我们队里出的那个奸细,也有可能是中途改变了主意决定叛主的叛徒?”
这样的推测,不仅是有可能,而且,更符合所有人一开始并不符合当奸细条件的逻辑。
“这事儿,你先是谁也不要说。”李敏低头,低眉,细声地谨慎交代徐掌柜。
徐掌柜一样谨慎地点头。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轻易怀疑队里的某人,除了打草惊蛇让人跑了以外,还会造成队里不必要的误会影响团结,到了最后,搞到队里人心惶惶,自乱阵脚。总之,弊大于利。但是,如果真有奸细的话,是必然要抓出来的。
李敏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了白毫抬头向她射来的一记眼神。
这高傲的狼群头目,像是在嘲笑她:原来,你们人类比狼更没用,竟然会出现奸细。
李敏才不和一条狼计较,不过仔细想想,是人比狼更无情。随意背叛,是人的本性,而不是狼的本性。
背叛的人,为何会突然想着背叛,不是利益熏心的话,又能是什么?
大山奉命到了前面探查完回来,认为午后出发不是太妥,现在天气回暖,发生雪崩的可能性很高。但是眼看朝廷追兵近在咫尺,不出发不行。李敏下令,所有人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完毕,即刻启程。
白毫的左后腿,做了手术以后,需要半个月以上的休养,李敏也不可能一路带着它,因此,把它归还给同伴。反正,如果它的伤口真是不小心发炎了,这只聪明的狼,肯定会自己找点药草敷药,或是跑来找她。
被放出去的白毫,虽然走路蹒跚,但是比起以前连站起来都不可能,已经是大大进步了。狼群里,走出来两条雄壮的母狼,上前迎接它回去。
白毫一步三回头,那双犹如绿宝石的眸子,总是在李敏脸上掠过,像是要把李敏记忆在它脑子里一样。
“希望大少奶奶不是好心做了坏事,谁不知道狼都是白眼的,最不知道知恩图报了。”张嬷嬷在李嬷嬷身边,别扭地扭着腰枝说。
李嬷嬷念:哦弥陀佛,善哉善哉。
狼群迎接自己头目归来以后,往四周撤出了大概三尺远的距离,同时露出了一条路。不是下山的路,而是上山的路。
白毫是把李敏说过的话,都记在脑子里。
李敏只当它是开始想报恩了,于是对其他人示意,就走狼指的这条路。
队里其他人都是吃了一惊,眼看李敏情愿相信一条狼。
队伍出发了。李嬷嬷和王嬷嬷愁眉苦脸拎着包袱走在后面。紫叶和念夏一块扶着尚姑姑。尚姑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徐掌柜一路牵着李敏骑着的马。
狼指明的路,是往山里走。这条路,可以说像识路的大山和泰庄主,都从来没有走过。
“这里究竟是通往哪里的,你知道吗,大山?”
泰庄主小声问大山的时候,大山摇了摇头:“不知道。”
话说,乌头镇里,这个不足三百人居住的小镇里,昨晚半夜里忽然来了那么多的兵,让所有镇里的老百姓都大吃一惊。
郭子达带了五百步兵加骑兵进入乌头镇的时候,迎面是遇到了从其它重镇带队前来的军官。
几方人马,就此在镇里衙门的府里汇合。镇上的官员,为了迎接这些突如其来的贵客,把地窖里库存的好酒好菜全搬了出来招待。
其它重镇派来的军官,地位身份都比郭子达低,见到郭子达均要行礼:“末将参见郭将军。”
郭子达开门见山,问他们:“你们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从京师里的衙门发出了飞鸽,三天前发出,昨天白天才收到,末将的长官,立马派末将出征,对逃犯进行围剿。”
“京师衙门?”
“是,提督府。郭将军和提督府不是认识吗?”
郭子达冷哼一声,果然是马家父子回京师之后与傅仲平合谋出来的什么把戏。
“郭将军怎么追到这的?”那些人看郭子达的样子貌似没有和他们一样接到飞鸽,好奇地问。
“这个,你们可以自己问问提督大人。”郭子达高深莫测地抛出一句话。
对方一群人,全都面面相觑。
郭子达的谋士在镇里清点过了,这批官兵,是从东线两个重镇派过来的,都是比较靠近这个点上的军队。要不是他们在路上发现了猫腻一路追到这里来,可能真是被这些人捷足先登了。当然,不排除,这些人到这里来,是为了给郭子达添堵的。因为,据说还有一支队伍,提早进山了。
“据说是前往狼山。”没人在的时候,谋士给郭子达做汇报。
“狼山?”
“离这里二十里远距离而已。但是,他们不会贸然进狼山的。因为里头的狼,据说一个部队进去都可能全军覆没。”
郭子达不信,狼再多也好,如果人是单枪匹马应战,有可能战胜不了声势浩大的狼群,可是,部队进山则不一样,无论人数士气都不是狼群可以比的。难道,狼能聪明过人?
“是有这个说法,说是这个山头上的狼,不同其它种群,头目十分狡猾,叫做白毫。能活活把人困在深山老林里困死,逼死。”
郭子达眉头皱了皱,他是不信邪的,但是,按照谋士这个建议的口气,意思是?
“将军,不如,我部在乌头镇先稍做休整,反正,这里离狼山已经不远了。一方面,让其他部先去狼山,探明前面的情况和风险,确定逃犯是不是在狼山。另一方面,可以在后面看清楚,除了我们,还有谁一直在追逃犯。”
郭子达听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是在搜索的路上,无意中发现了有人留下的记号,一直追到这里,要不是遇到其他人,他们其实还不确定自己所追的方向是否正确。所以,这个留记号的人,以及背后的主子是谁,他们都不清楚。
不管如何,探明这点,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很紧要的事。他们总得防着,被人在背后反咬一口。
【152】马家父子惨死
在乌头镇呆了将近一天的郭子达,其实坐立不安的时间居多,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回想起当年被朱怀圣诬陷的事。如果那个时候,他带的军队得到在当地负责防守并且熟悉北燕情况的朱怀圣的帮助,怎么会输到那样惨。所以,一切的过错在于朱怀圣个人心胸的小气上,是无需质疑的事。
想的多了,郭子达在房间里发起了呆,呆呆地望着窗户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的大雪,然后,联想起了当初到北燕,最终让他大部队遭受到致命损伤的那次大雪崩。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东胡人策划的。
东胡人熟悉北边的环境和气候,仅利用这一点,能出奇制胜,打的人落花流水,根本不需要说以蛮力来相拼。要不是护国公的根据地常年处在在与东胡人平等的地理环境下,锻炼出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同样是难以抵御住东胡人在这方面的优势。
郭子达同样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怎么会不知道,有时候,兵力不是决定战场上胜败的要诀,如何布兵,如何打仗,才是能不能打赢胜仗的要诀。
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个了呢?
是因为,自己现在要抓的逃犯是护国公的老婆吗?
女子,比起男子天生的弱势不用讲,可是论起智慧,郭子达不敢百分百把握,毕竟那个年头,奉了朱怀圣的命令带兵最终从东胡人救了他的,是个女子,据说是朱怀圣的军事里一个姓魏的老婆。打起仗来毫不逊色于男人。说是像男人婆,魏夫人其实却是长得十分漂亮和清秀。
只可惜,后来据说为了魏夫人为了保护主帅,被人用箭一箭射中了胸口,当场牺牲,命丧黄泉,一个绝代佳人就此香消玉损。
当谋士带来前线最快得到的消息,走入郭子达房里,想汇报时。
郭子达看着谋士的目光,接着,忽然吐出一句话:“是不是,前面传来不好的消息了?”
谋士大吃一惊:“将军如何得知?”
“本将军只是想起你之前说的狼,你说狼头目白毫,狡猾奸诈,不需要蛮力,只需用智慧来解决敢侵犯它地盘的人类。你看看,这个天气,不知什么时候转暖了。这里附近的山头,到处高大宏伟,上面积雪无数,但是,天气这几天来都是好好坏坏,早已在山上布置了一个个天然的陷阱。”郭子达说到这儿,话声忽然一沉凝,问,“山上雪崩了吗?”
“是的,将军,发生雪崩了,听说前面追击逃犯的军队,进了山,不到半个时辰,遇上了雪崩,后面赶着要上的军队全部停止在了进入狼山的那条路上,举步维艰。遇上雪崩,等于全军覆没。关于白毫的传说看来是属实,并无虚假。”谋士说话的声音激动,按耐不住。
郭子达的手打在桌案上:“你认为,他们是无意中遇上的雪崩,还是说,正好遇上了雪崩。”
“属下以为,正如将军所料,是中了对方的圈套!”谋士的声调铿锵有力。
“中了谁的圈套?”
像是被郭子达突然而来的问题射中,谋士的喉咙里卡住,一时犹豫,迟疑:“这——”
“但说无妨。”
“其实属下昨晚就在想了,如果昨晚上逃犯进入了狼山,为什么没有遭到狼群的攻击?”
郭子达大口地喘了口气:“人家都说那个隶王妃是个神仙,如果只是个凡人,与狼为友是不是为天方夜谭?”
“这样说,这一切是真的了——”谋士一向自信的口气发生了动摇,“护国公夫人是神仙,握有能让狼降服的法器。”
郭子达没有说话,但是,他知道一点,既然前面追击的军队中了对方圈套,说明,前面急着追逃犯的军队,是手里握有奸细留下的线索的。这就意味着,如果,隶王妃够聪明的话,已经能察觉自己队伍里有奸细,如果更聪明的话,有可能趁机锁定并揪出队伍里的奸细。
“让部队休整,先不用出发了。”郭子达沉眉凝气,下了命令。
“将军?”谋士一惊,这,如果再落于人后,岂不是,功劳都得被人抢了。
“他们没有与护国公以及护国公军队中的女子打过交道,而本将军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所以,本将军决定,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小看了,这个叫做隶王妃的女子。”
狼山中,轰隆隆,巨大的像是天崩地裂的声音从深山中传了出来,马匹人类被大雪石块活生生吞没时的尖叫声,一并是被嚣扬的雪漫天覆盖。
听到那雪崩声的刹那,集结在狼山脚下的多路部队,从打了鸡血的昂奋状态,转瞬间偃旗息鼓,一个个士兵和军官的脸色,都唰的变的铁青,毫无血色,极力地控制座下受惊的马匹。
“不要动!全部原地待命!”军官坐在惊慌的马匹上,大声喝止那些丢下军械拔腿就跑的士兵。
可是,几声叫喊,哪能阻止得了恐慌的情绪在军队里的急速蔓延。
太可怕了!
无论老兵新兵,只要想到前面进入狼山的那五百人活生生被雪和石头吞没的场景,全身仿佛掉入了冰窖一样打抖。遭遇雪崩,不止是命没有了而已,是尸骨都别想找回来了,一辈子与狼为伍,说不定骨头都变成狼和野兽们的腹中物。
跑,快点跑,跑出这个像是地狱的地方。傻子,才继续呆在这个地狱里等着被狼王收拾。
一支部队,几百号人,瞬间跑掉了一大半。军心涣散,士气大减。这样的军队,谁还敢继续进入狼山。而且,有人在听说郭子达根本没有想派兵过来时,终于醒悟到了大喊:中套了!
中了谁的套,一下子谁还真说不清。
可能只有率领前面队伍进入狼山遭遇到雪崩时的马家父子最为清楚。马德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马余生忽然之间被山上滚下来的巨大雪浪吞没。排山倒海下来的雪狼,比大海上的飓风更加凶猛,不可抵达。
要不是身边的忠实侍卫在他的马匹腿上狠抽了一鞭子,他马德康,想必现在已经和儿子一块去见阎罗王了。
等轰轰的雪浪停止下来之后,马德康放眼一看,自己那五百号兵,无论人、马以及物品,全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留过的痕迹。那一刻,他真的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输的简直没有道理!
毕竟他这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拿到了确凿的线索追到这里来,离要抓的逃犯,仅剩余他脑海里想象的,伸手便可抓到的距离。因为,奸细留下的线索是清晰可见,绝对没有错误。
唯一和他一块存活下来的参将,突然从他身边颤哆着声调喊:“总兵,狼,狼!”
后面忽然拨高的八度尖叫,让马德康还来不及从面前的惨剧中回过神来时,即将面对另一个人间地狱。
四周密集围过来的狼,一头头高大凶猛,发着嗜血的发绿的瞳孔,好像从地狱里来的使者,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这两头猎物。
他们这是想逃,都没办法逃。马德康刚想爬起来,发现两条腿全是软的。然后,他身边的参将,爬起来刚想尝试逃出去,结果,被在旁伺机的几头野狼猛然扑倒在地。紧接发生的一幕,是马德康毕生以来看过的最惨不忍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间,被狼牙狼爪撕成一块块一条条。
啊啊啊啊,那一连串划破天际的惨叫声,分不清谁和谁的了。
李敏盘腿坐在山洞里,闭目调息,现在,她是习惯每次休息的时候打打坐,利于凝神思考问题,也利于身体的调养。
念夏那个小丫头,听见外面传进来的惨叫声时,鼻子里冷冷地哼着,手指里捏着那支小树枝,摇呀摇,小声清晰地吐了句:“活该!”
追他们来进狼山的人是马家父子,这点,在之前孟浩明带人亲自去探查的时候,确定了其身份。
马家父子恩将仇报,这个下场,是他们活该得的。
李敏睁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距离洞口一段距离守候的狼群里,白毫在里面冲着她懒洋洋伸出舌头舔弄狼嘴的样子。
对这头狼和它的狼军队来说,设置这样的圈套,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重要的是,需要锁定目标。
消灭追兵,只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真正要彻底解决的是,挖出队里的行踪是如何走漏出去的。
没有把马家父子抓回来审问,是因为没有了这个必要。
大山和泰庄主,站在山洞口,看着孟浩明走回来时一边拍打身上的雪。
孟浩明对他们两个点了下头。
“真的?”泰庄主到底是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丝吃惊的神色。
居然,一个奸细在他们队里藏匿这么久,大家都没有发现。要不是李敏谨慎,真的是,这会儿大家全得栽了。
大山的眉头皱成了两座大山的样子。
孟浩明带着确凿的证据走进了山洞,在李敏面前跪下,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仔细看,原来是一小块从树干上剥下来的树皮,说:“由于我们经常是在夜里行军,导致夜黑的时候,疏忽了自己队里的管理。有人,在树皮上留下了这样的记号。应该是出关以后,从猎户村出发后不久留下来的。”
“不是从护国公府出发留下了记号,而是在猎户村出发以后,可能是第三日,才留下记号。这个人,具体来说,是个叛徒,而不是奸细。”李敏说完这话,抬起一双清秀的柳眉,眉底下的目光,是清冷素净,宛如外面的雪景一样,干净冰澈,让人无处可逃的寒冷。
冷冷的,打量着眼前几个被士兵按倒在地上的人。
“大少奶奶,奴婢是冤枉的!绝对是冤枉的!”李嬷嬷第一个,扑倒在地上时痛声疾哭,大呼委屈。
张嬷嬷披头散发,泪流满面,脸上一样尽然是委屈的神色。
尚姑姑和紫叶相对而言,要好很多,安静地被士兵按在地上跪着以后,一声不发,但是,那个神情,也不像是主动认罪。
“不是你们其中的某个人留下的记号?”李敏把那块留有记号的树皮,丢在了她们几个人面前。
李嬷嬷和张嬷嬷的脑袋,都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是!奴婢不识字,怎么能留下记号?”
张嬷嬷随之吸口气说:“大少奶奶,为何怀疑起老奴而不怀疑队里其他人?队里那么多人,谁都有可能是叛徒,不是吗?”
“你这话说的没错。”李敏道,“但是,念夏和徐掌柜,如果想背叛本妃,早在多少年前可以把本妃弄死了,何必等到现在?孟旗主和孟旗主的人,不在京师里久居,如何和京师里的人勾结成为他人的走狗?泰庄主和大山,都是生意人,为本妃铤而走险,图的是利益,如果想背叛本妃,也何必等到至今?”
“大少奶奶说的都是理儿。可奴婢还是想不明白,大少奶奶又如何以为奴婢肯定会背叛大少奶奶呢?”张嬷嬷问。
“对。所以,本妃希望你们自己主动供罪,如果不愿意,那就自己提供证据证实自己的清白。本妃绝对不会累及无辜。”
张嬷嬷和李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接,李嬷嬷说:“回大少奶奶,奴婢实在没有理由需要去陷害大少奶奶。奴婢是护国公府的家奴,和护国公府签了生死契的。倘若奴婢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主子的事,主子可以把奴婢送官法办以外,根据护国公府家规,奴婢的家里人,一样逃不了相关责罚。”
李嬷嬷说完话之后,张嬷嬷接上:“奴婢和李嬷嬷一样,都是护国公府签了生死契。紫叶也是一样。当然,尚姑姑是大少奶奶带来的,是否有和大少奶奶签过生死契,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样说,尚姑姑的嫌疑最大了?”
李敏刚吐出这句话,李嬷嬷和张嬷嬷连声答是。
尚姑姑工整地跪在那里,不言不语,既不打算辩解自己的清白,又像是不肯低头认罪。
李嬷嬷这时候又说起了一件事:“之前,大少奶奶不是让奴婢去帮尚姑姑拎包袱吗?尚姑姑说是在大少奶奶的包袱里放了三十两银子,可奴婢后来怎么检查,只剩下二十两银子,为此,奴婢本想去和尚姑姑理论,后来想着或许是自己看守不力,被人偷了银子。所以,一直在找偷银子的人,说不定,这人,是大少奶奶要找的叛徒。”
“你认为可能有谁偷了银子?”李敏问。
李嬷嬷说:“奴婢知道这是大少奶奶的贵重物品,都是一直随身携带的,只是偶尔迫不得已,比如上茅厕时,委托给张嬷嬷保管。”
张嬷嬷听她这样一说,立马抢着插话:“奴婢是偶尔帮李嬷嬷看守包袱,可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偷银子显而易见的蠢事,这会让人都怀疑是奴婢做的?”
李敏像是赞同张嬷嬷这话,点了下头。
李嬷嬷赶紧改口:“奴婢这也不是说张嬷嬷偷了银子。奴婢与张嬷嬷关系一直很好,知道张嬷嬷为人,才会把包袱交给张嬷嬷保管。但是,无论是奴婢,还是张嬷嬷,夜晚睡觉的时候,是和紫叶一块睡的。”
怀疑的苗头,一下子转移到了紫叶头上。
紫叶和尚姑姑一样一言不发,谁也不知道这个小丫鬟是心里有愧,发虚,所以不说话,或是说是小丫鬟已经是被突如其来的局面吓到不能言语了。
张嬷嬷这时又来了一句话:“或许,尚姑姑交给李嬷嬷时,包袱里并没有三十两银子。李嬷嬷不知道有没有当面与尚姑姑清点清楚?”
李嬷嬷连忙说:“当时,奴婢是与尚姑姑面对面清点清楚银子的。”
按照这两个婆子的意思,偷银子的,要么是尚姑姑,要么是紫叶。反正,这两个人,其中有一个可能不是小偷就是叛徒。要说是李嬷嬷自己偷的,那肯定也是不可能的。李嬷嬷私吞了就私吞了,何必在节骨眼上说出来。
“手脚不干净,叛徒——”李敏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嚼着。
听她说话的人,胸口里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两个士兵走过来,忽然架起了在那里不动的尚姑姑。
李嬷嬷、张嬷嬷以及刚才还很镇定的紫叶,全部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慌,接着,全部垂下头。
“有什么话要说吗?”李敏问。
李嬷嬷埋低的脸与张嬷嬷低下来的头相互交换眼神:这下尚姑姑栽了,尚姑姑要说什么?
地上突然一个磕头的声音,众人一看,见磕脑袋的不是尚姑姑,而是紫叶。
紫叶道:“奴婢以为,尚姑姑不可能偷银子。”
“你这是想为尚姑姑求情?”李敏的视线落到这个不喜欢说话的小丫鬟头上。
“奴婢不是想为尚姑姑求情。”小丫鬟说话,还是,战战兢兢的,声音里忍不住哆嗦,“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尚姑姑如果想偷银子,早可以动手了,而且,不需要把事儿做的这么明显,被其他人发现。”
“因为她掌管本妃的财库,何必偷十两银子,找点什么名头,都可以把偷的银子转成支出掩盖掉,而且,这样做对她来说得不偿失,是用绳头小利换取大利。把财库打理好,得到本妃的绝对信任,远比偷这十两银子得到的利益大。”李敏嘴角微微一勾,俯瞰那小丫鬟的目光里略带了一抹沉思,“你在府里干了多少年?”
“回大少奶奶,奴婢自小被卖到护国公府,在护国公府里干活已有多年,所以,耳濡目染的多了,奴婢说的这些事儿,不过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儿,大少奶奶一听奴婢说,马上就明白了。”紫叶说。
张嬷嬷和李嬷嬷气得嘴都歪了,这个小丫鬟是干嘛,什么时候变成尚姑姑的同盟战友了,难道不知道,她们几个都是一开始在护国公府里的人,这会儿更该同仇敌忾。
“既然你说尚姑姑不是偷银子的,那你认为谁才是偷银子的?”
李敏这句话,让在旁听的泰庄主,心里都犯起来疑问。李敏为什么每个人一个人一个人问,而且,不问叛徒,却问起谁偷银子的事了。十两银子,有比揪出叛徒更重要吗?
山外那些追兵,不可能就此放弃的,不说利益熏心,皇帝如果事后知道他们知难而退,肯定也要把他们砍头。叛徒一日在他们队里,一刻都有可能给外面的官兵通风报信。
难道?
泰庄主突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虽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很快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应证了他的猜测。
山洞外忽然响起狼嗥的声音,使得山洞里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被吸引出去了。
几头狼,在雪地里拖着一个人,直接拖到了山洞里。把人拖到了李敏面前以后,几头狼松开了口齿,听从山洞外首领的命令退了出去。虽然,那个人的双腿身上,被狼攻击,咬的遍体鳞伤,可是,面孔可以辨认,身上的服饰也可以清楚显示出是孟浩明底下的人没有错。
跪着的几个丫鬟婆子中间,突然一人惊呼一声,两眼一翻,直晕了过去。
晕倒的人,是李嬷嬷。
张嬷嬷两双眼睛瞪的圆圆的,好像根本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在李敏的示意下,念夏拎了一桶冰水,直接泼到了李嬷嬷身上。李嬷嬷宛如惊弓之鸟,哗地一下,从冰冷的地面上挺起来,整个僵尸一样的动作。
“大,大少奶奶,王王王——王妃——”脸上那流水纵横的李嬷嬷,牙齿打着寒颤,字都咬不全,同时,却也不忘马上冲李敏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不是不愿意说,是是是——”
“是你看见了装作没有看见。”
李敏这一句话,才真正让某些人的脸色哗然变了。
李嬷嬷不知不觉挪着自己的位置,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自称和张嬷嬷感情很好的她,突然间,朝远离张嬷嬷的方向撤退。
张嬷嬷像是呆了一样,犹如根木头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做什么?李嬷嬷!”张嬷嬷找回自己的舌头时,第一声炮轰向逃的远远的李嬷嬷,“是你背叛大少奶奶,你现在想诬陷我?!”
“才,才不是!”李嬷嬷脸蛋一红,“我怎么可能诬陷你,你不要恶人先告状!我都亲眼看见了,看见了你和他说话。”
他,指的是,地上躺着的那个被狼咬的士兵,最终导致这个士兵死亡的,不是狼咬的伤,而是,他自己咬舌自尽。
孟浩明这时向李敏单膝跪下,道:“是臣的疏忽,导致队里出现了叛徒,结果浑然不知,倘若不是大少奶奶英明,及时察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吗?”
“大少奶奶今日刚和臣透露了这个信息,臣立马想到了可能是这个人。因为,此人的亲人,也是护国公府的家仆。”
原来,李敏中午虽然找了他们三个开会,没有在会上说明自己怀疑有叛徒,可是,孟浩明和她一样,在听大山说追兵如此之近的时候,一样在心里怀疑上了。李敏做决定时那抹犹豫和沉重,孟浩明看在眼里,知道有人和自己的猜想一样之后,马上着手进行调查。
没错,如果他带的人,都是久居京师外,那真的不可能与京师里的人有勾结。问题在于,他带的人里面,有一些是一家几口都在护国公府里工作的,这等于有可能通过自己亲人与京师里的人进行勾结。
破案的关键,当然是在他和李敏都不动声色,没有发出任何怀疑队里有叛徒的信号之下,对方肯定会继续留下记号给追兵。应该说这个留记号的人也很鬼,孟浩明哪怕在队里四处观察,一时也是难以抓住对方的作案证据。直到,白毫按照李敏的指示,让狼在他们的队伍周围进行戒严,谁在没有李敏的命令之下超出范围活动的,通通列为怀疑对象可将其捕猎。
果然,在马家父子遇难以后,这个内贼,第一时间肯定是要确定自己人的损伤情况,并且重新留下记号给陆续再追来的追兵。这一来,必定是要去发生雪崩的地方勘察。这个内贼,根本都还没有想到李敏他们已经怀疑有内贼了,才设了圈套让马家父子踩进去。
内贼的失利,直接导致了另一件事败露。
孟浩明说:“此人的家人,是护国公府里的家仆,是李嬷嬷亲口说的。”
所有人大吃一惊,只想李嬷嬷这句亲口说是什么意思时,张嬷嬷忽然站起来,伸出手直扑向那头跪着的李嬷嬷。那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无疑是要把李嬷嬷一口吞吃了。
李嬷嬷抱着脑袋在山洞里四处逃避,直到两个人,一块儿被士兵按住在地上。李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大少奶奶,你都看见了,她是叛徒,现在事情败露了,她就想杀了奴婢,杀人灭口!”
对李嬷嬷这顿哭诉,念夏只差没有吐出一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怎么一直知情不报!害的叛徒一路得逞!
李嬷嬷继续辩解:“奴婢这也是没有办法,被她这个恶人给胁迫住了。尚姑姑交给奴婢的包袱,明明三十两银子,可是路上被奴婢弄丢了十两。奴婢如今身上身无分文,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上这个损失。张嬷嬷答应奴婢,不把这事告诉大少奶奶。但是,如果奴婢把她和儿子认亲的事说出去给人听的话,马上拿奴婢是问。奴婢真不知道她做了背叛大少奶奶给敌人通风报信的事儿,否则,不管怎样,哪怕因十两银子丢失做错了被大少奶奶责骂,奴婢豁出去了,都肯定会告诉大少奶奶的。”
“她说她和儿子认亲的事,不能被外人知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李嬷嬷说,“但是,她对奴婢说了,说是因为自己之前犯了一些事儿,怕主子因为她私生子的关系,对她印象不好。”
这个人,是张嬷嬷的私生子,即是,张嬷嬷有原配的老公的,但是,后来和其他人鬼混生下来的儿子。
护国公府家规严格,其实怎么容得下这种人进府里。于是,要说起,张嬷嬷怎么进护国公府的。其一,孟浩明的人,不是第一次进京师的,之前,在护国公先前化妆先潜回京师的时候,这人因为跟着孟浩明到京师护主,曾经进过了一次京师。这人的父亲告诉过他,自己母亲是京师里的人。他带着寻找母亲的目的,在京师里委托人寻找自己的母亲。有个人,出于想报恩护国公府的目的,得知这件事以后,出手帮了这对母子一把。
这个人,正是提督府傅仲平的姨娘蓉儿。
蓉儿把张嬷嬷买下来以后,靠一些关系,帮助张嬷嬷进了护国公府。由于张嬷嬷做事伶俐,而且,照顾孩子有经验,据说曾经帮助过难产的产妇顺利生下孩子,很快受到了方嬷嬷的重用。方嬷嬷却是哪里知道,张嬷嬷是为了和儿子团聚,才进的护国公府,只当是这人是有可靠门路介绍来的,忠心耿耿,办事老道有经验,没有任何怀疑。
确实,张嬷嬷是想着到护国公府好好做事的,和儿子一块在护国公府里侍奉主子,平安过完这一生的。事情坏就坏在,当初,张嬷嬷跟随其他人分批通过燕门关时,被李莹看见了。
李莹与提督府的三姨娘蓉儿,自从在瑞祥轩那一次冲突之后,结下了仇怨,早就派人用力盯着蓉儿的一举一动了,甚至知道蓉儿为了报答李敏所做的一切,包括怎么把张嬷嬷弄进了护国公府里。李莹是认得张嬷嬷的样子,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拿这个事来生事,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到了。
和马家父子说了这事以后,马家父子拿到从李莹得到的消息,火速赶回了提督府。
傅仲平马上把蓉儿以及蓉儿身边所有的家奴吊了起来严刑拷打。蓉儿或许不说,蓉儿身边一些贪生怕死的,肯定招了。
张嬷嬷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一块都进了傅仲平的名单,变成如何逼使张嬷嬷背叛李敏变成叛徒的最有力的人质。
“那天夜里——”张嬷嬷见儿子死了,事情全败露了,跪在地上,脸色灰白,也就什么都招了,“我走在后面,和儿子走在一起,帮着打扫马车队留下来的痕迹。三姨娘当初送我们两个到护国公府的时候,说了,说过要我们努力帮三姨娘报答护国公府,我们都答应了。所以,当看见天空里有三姨娘平常和我们通信用的飞鸽过来时,我们没有怀疑,接了鸽子。”
蓉儿在后院里养的一群飞鸽,本来都是替傅仲平养着的,目的是以备不时之需。蓉儿帮张嬷嬷等人进护国公府,却不让护国公府知道这件事,主要原因,提督府和护国公府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她做这样的事,最好是在底下做,要是放在台上做,怕被傅仲平知道以后,对她的擅自主张颇有微词。
可是,蓉儿毕竟是看清了大局,始终认为护国公府才是大势所趋,为的也是为自己的男人傅仲平留有一条后路。除了帮张嬷嬷母子相认,蓉儿另一个出发点,当然是为了同时在护国公府里安排自己的一道眼线,作为备用。
傅仲平得知蓉儿平常用飞鸽和张嬷嬷联系以后,马上放飞了所有的鸽子,总有一只鸽子,到了某天能遇到张嬷嬷他们,把消息带给张嬷嬷。
张嬷嬷得知自己家人全部遭到绑架,要是自己不帮忙,家里人都得死以后,只好叛变了。
说来说去,张嬷嬷认为,自己和儿子的恩人是蓉儿,是提督府,而不是护国公府。
所有人听到这里,全部无话。
要说各自人内心里的私利,肯定是有的。有些人,不是从一开始进入护国公府,即认定了护国公府是自己一辈子的主子。只能说,张嬷嬷这个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护国公府招人时出现的纰漏。这个纰漏,还是在尤氏掌管护国公府人事的时候出现的。况且,如果不是发生了变故,张嬷嬷不一定叛变,或许和自己儿子,一辈子都还是护国公府的人。
凡事事出有因。最恶毒的人,无疑是把这一切利用起来的她的妹妹李莹。
“李莹出现在燕门关的时候,你们没有人告诉本妃?”李敏微眯起来的眼睛,扫过眼前一排人。这里面,大都是她忠心耿耿的家仆。
念夏和徐掌柜是不知道。尚姑姑是以为她知道了,因为孟浩明也看见了,应该有和她说过。孟浩明之所以没有说这件事,是觉得李莹不过是个女子,手里没有兵,什么都没有,办不成事儿,不成气候,哪比得上十爷,郭子达那些人。
“哎——”徐掌柜摇头,叹气。
孟浩明轻看了李莹,其实是理所当然的,是所有不懂得李莹的,都会做出的反应。
“臣只以为,尚书府三小姐,除了能认出大少奶奶身边那几个尚书府的人以外,没有——”孟浩明头一低,承认,“是臣掉以轻心了。”
“这事是怨不得孟旗主。本妃那个妹妹,本妃以前,常被她蒙在鼓里,吃了大亏。像这样,能把提督府姨娘都盯上,因一点小事记在心里头一辈子的,想必,除了三小姐,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念夏听到李敏最后那句话,要不是不合时宜,早一口大笑喷出来了。李敏形容的太准确了,李莹那个小气心思,天下一绝,连李华都比不过。
现在儿子死了,自己败露了,提督府肯定不会饶过自己的家人,张嬷嬷一头朝山洞的岩壁撞上去,因为活着已经毫无意义了。结果,当她要把脑袋撞上去一死了之时,被两个士兵再次按倒在地。
李敏冷冷地看着她那一心要寻死的面孔,嘴角微勾:“想死,本妃不是不成全你。可是,王爷和本妃说过了,护国公府最不能饶恕的人是叛徒。对待叛徒,只是让其死,太仁慈了一些。”
张嬷嬷喘着气,问:“你想怎样?”
“本妃其实不喜欢杀人。孟旗主,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解决这个难题吗?”
孟浩明一下子明白了李敏的意思,眉毛扬了一扬,答道:“回大少奶奶,野外不止野狼多,饥饿的野狗也多。把人,绑在树上,等着野狗来处理叛徒,王爷曾经也说,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照王爷的话做吧。”李敏淡然一挥手。
张嬷嬷的脸,这会儿比死更难看了。他们这是准备把她拖出去,让野兽撕下她身上每一块肉。
一块布塞进她嘴巴里,防止她和她儿子一块想着咬舌。她儿子的尸体一样不能幸免,被扔出去喂野狗。
没有人敢看一眼张嬷嬷的脸色,都知道她下场只有更惨。这是护国公府坚决不容忍叛徒的态度!
叛徒处置以后,李敏低头再看张嬷嬷给追兵留下来的记号。
这个记号,倒不难留,是在树干上,或是石头上,划出一个类似箭头一样的符号。为什么之前,队伍里一直没有人察觉呢?直到追兵临近,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见,真是半点的掉以轻心,都能是致命的。
徐掌柜趁着其他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张嬷嬷身上时,一把拉住念夏:“叛徒出一个,能出第二个。”
念夏那颗本以为此事就此解决的心,一瞬间再次吊了起来。
“可能能对大少奶奶完全忠心的,只有你我了。”徐掌柜说,“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大少奶奶对用小李子时,一点担心都没有。”
“为什么?”念夏问。
“因为大少奶奶,对小李子的底细一清二楚,但是,对队里很多人,像张嬷嬷,是一点底细都不清不楚的。所以,大少奶奶情愿相信小李子。”
【153】被抓
叛徒出现的事,终究是让队里的气氛变了。恐怕许多人,都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叛徒。
“张嬷嬷是叛徒,你怎么想?”念夏突然间和紫叶这个小丫头走近了。以前只觉得这个小丫鬟胆小如鼠,但是,等这个小丫鬟为了尚姑姑挺身而出,才发现这小丫鬟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样懦弱无能。
“奴婢感觉,张嬷嬷对大少奶奶是在背后发了不少牢骚,和李嬷嬷很好。”紫叶声音依然很小。
“是不是觉得,最后李嬷嬷背叛了张嬷嬷?李嬷嬷也不算是什么好人。”念夏说这话时,可以扫到李嬷嬷一个人孤单的背影。
李嬷嬷现在在队里被孤独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帮着张嬷嬷做事。但是,李敏并没有把她赶出队伍,毕竟之前她确实不知道张嬷嬷是叛徒,只知道张嬷嬷的私事儿。
还有一点是,本来,尚姑姑遭张嬷嬷攻击的时候,她本可以不出声的,可是,她后来突然出声主动把银子丢失的事供出来,让自己身处危险,说明,她其实有悔过之心,在这个时候听说有叛徒出现,想到了张嬷嬷的可疑。
一事归一事。这个李嬷嬷并不是真心想背叛护国公府。杀一个人是容易,但是,如果杀了一个最不该死的,可能会在人心不稳的队伍里引起连锁反应。
现在,队伍里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
李敏叫来所有人,先是把紫叶这个二等丫头提为了一等,暂时替代了春梅的位置。尚姑姑照老样子负责管理财库,李嬷嬷协助尚姑姑处理事务,其余的惩罚处置等到了北燕再说。
队伍里所有人听见这个决定时,一方面能感受到女主子对于叛徒的零容忍,另一方面可以感受到女主子黑白是非清清楚楚,奖赏分明,该仁慈的地方尽显仁心。一群人慌乱的心里,不由重新感到了一股踏实感。最少,这个主子不会乱杀无辜。
李敏沉稳的视线扫过队伍里的每个人:“不要以为,找到了队里的奸细,我们的危机已经结束。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黑风谷,那是一个亡命徒聚集的地方,后面朝廷的追兵并不死心,来势汹汹。本妃只想告诉你们,当个叛徒,当个奸细,或许容易,可是,既然你都能在本妃这里当叛徒当奸细了,对方能不怀疑你见风使舵哪天再次来个内里反?把你收拾掉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护国公府决不容忍叛徒,既不容忍自己内部的叛徒,也不会容忍从对方来的叛徒。”
一群人仔细想她这话绝对是真理。搞了叛变,等于品格坏了,宣告天下你是个不足以被人信任的人,还能有谁愿意再信任你。当叛徒,是自掘坟墓的行为,是愚蠢的行径。
泰庄主欣然点头,望着李敏的目光里又多了一分赞赏的锐意。他身旁的大山,则不言不语。
说回到京师提督府,马家父子惨死以及两个奸细的尸体在雪山被发现的消息,相继被传回来以后,实在是让提督府主人难以坐安。
傅仲平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自昨晚收到消息以后,他起来后睡不着了。
旁边一个新纳的宠妾给他倒了杯水,他一把将其推开,瞪了眼。
那小妾知道他为什么心情不好,跪下来说:“妾身和三姨娘不一样。”
傅仲平冷哼一声,坐下来,让她就在自己面前跪着。手指头敲打茶几,心里头的烦闷不言而喻。得力大将死了,追逃的线索断了,他现在手里决胜的法宝一下子全没了。难道要轮到他自己像郭子达一样亲自出征?
话说那个郭子达真够狡猾的,关键时刻把他的人当成了探子,自己留在后面观察动静,保全了自己,坑死了他提督府的人。
院子里穿过一个人影,走来的侍卫在门前跪下,对着帘子里的傅仲平说:“大人,人带来了。”
“带进来!”傅仲平大手一挥。
穿过院子的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拖着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子,像拖麻袋一样抛进屋里的地板上。仔细看,那张娇美的五官不是三姨娘蓉儿又能是谁。
蓉儿扑倒在地上,她的双脚被打断了,没有办法站立,口角流的一条干涸的血迹。抬头,看到傅仲平,蓉儿冷冷地发出一声笑:“恭喜老爷。”
傅仲平一刻心头某个伤疤被揭开了,脸膛大怒:“贱人,还不知死活!”
“莫非蓉儿对大人说的话有错吗?恩将仇报,最终命丧黄泉,老天爷果然是开眼。”
“你自己对护国公府做的,还不是恩将仇报的事?”
蓉儿对此眉眼稍稍一沉:“妾身只能说,妾身跟错了一个男人,本以为这个男人顶天立地,结果,原来这个男人不过是某人的一条走狗。妾身苦苦相劝其不要变成狗都不成——”
傅仲平站起,猛的那手犹如铁爪,抓起她细嫩的下巴,一瞬间把她骨头捏碎的力道:“你知道,本官有多宠你吗?之前为了你,把自己夫人都得罪了。结果,你就这样对待本官?”
“那是大人之前心身并没有受到利益诱惑,现在大人的心灵,已经被利益这个魔鬼吞噬。大人,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蓉儿是对的。”蓉儿对着他的眼,眸子里没有一点畏惧。
傅仲平冷笑:“你放心,本官会留着你这条命,看看,是你对,还是本官对。这个天下,是谁的。你和本官都看清楚了。”
说罢,放开了她的下巴,对旁边站着的小妾说:“你把三姨娘扶到房里好好时候。”
“妾身遵命。”小妾低头答应。
傅仲平官袍一挥,出了门,骑着马是进了屋门,去见万历爷去了。
那日清晨,由于万历爷身子不是很舒坦,没有上早朝,在屋里拿着折子看时,听说傅仲平来了,忽然对身边的张公公说:“朕听闻,近日京师里出了一样稀奇的东西,正好可以解决朕这个眼睛老了看不清东西的毛病。”
张公公一听皇帝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随之双手抱拱,恭敬地回答:“皇后娘娘让人给皇上是在市面上寻找了这样东西,听说叫做眼镜,放在奴才这儿搁着,皇后娘娘说,只等皇上哪天觉得眼睛不舒坦了,让皇上试试。”
“皇后自己没有试吗?”万历爷问。
张公公答:“皇后娘娘说自己父亲眼睛也不大好,用了这个眼镜,确实是看东西清楚多了。”
“原来是老岳丈用的东西觉得好,想献给朕不好启齿,干脆交给皇后了。”万历爷眼睛里似乎荡漾起一丝许久未见的笑意。
在张公公看来,皇帝的心情犹如京师里这几日降下来的大雪,早些天,是天天阴霭不散。今日,终于露出点阳光的样子。
傅仲平垂手低头弯腰进入皇帝的屋子时,刚好碰上张公公捧着个银盘,上面放着皇后说的眼镜走进皇帝的屋子。傅仲平只差没有突然跌破眼球地爆出一句惊问:这是什么?
到了屋里,等万历爷试戴皇后进献来的眼镜时,傅仲平一直站在旁边努力隐忍。
“咦!”万历爷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异,鼻子上戴了这个古怪的东西,一开始有些重量似乎不太适应,可是眼前突然变的和年轻时一样清亮的世界,让万历爷整个人精神焕发,油光满面,雾霭的天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明亮的世界和模糊的世界,果然是很不一样的。
“哎呀,傅仲平,原来,你老了这么多。”万历爷忽然看清楚了屋里的每一样东西,直接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傅仲平发出了一句评价。
傅仲平一张脸全红了。他能不老吗?他都多少岁了。话说做到他这个官位的,不是皇亲国戚,肯定是要靠年龄来积累的,老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万历爷之前不说这个话,突然爆出这一句话,好像是说他老了没有了能力似的。
“臣,臣——”傅仲平再想到自己的失利,很快联想到皇帝或许说这句话是给他台阶下,马上识务地跪下来,承认,“臣自知没有能办好皇上叮嘱臣办好的差事,来玉清宫请皇上降罪的。”
万历爷并没有让他起来,不,是好像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话,自顾戴着眼镜,感受这个新东西给自己内心和身体带来的震撼,嘴角里溢出:“这东西是好东西。为什么朕以前不知道呢?”
张公公答不出来。
眼镜这个东西,确实是新近在京师里才被广为流传津津乐道的事儿。之前,都没有人敢说,有可能是李敏把这个东西交给一些人以后,不让那些人随便外传。而现在,谁都知道护国公府好像出事了,那些人,可能就此放松了警惕,无意中把眼镜流传了出来。
这样说,其实还不太准确。准确的消息来路是,某公子出关外时,听人问起眼镜一事,感觉这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新东西,回到京师以后,找人到处寻访眼镜的下落,结果,把李敏留在京师的眼镜给挖出来了。刚好,皇后娘娘的父亲喜欢猎奇,眼睛刚好年纪到了一样是老花,在听说以后很快找到了这个东西,想着这个东西好,马上通过女儿进献给皇帝想博取皇帝的欢心。
这个老岳丈,或许并不知道这是李敏留下来的。但是,皇后知不知道,值得商酌。不管怎样,这事最少证实了一件事,李敏确实是逃出了京师,逃出了关外,正在往北燕奔去。这从她到了哪处都不忘行医救死扶伤的风格,是最好的证据。
“如今京师里的百姓,都传说她是女神仙。”万历爷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傅仲平不敢抬头。
“你的人——”万历爷忽然眼睛的焦距对回到了傅仲平头顶,“都回到京师了吗?”
什么?傅仲平一瞬间没有能领会到皇帝这话意思,只觉得听懵了。他的人,什么时候回京师了?不是让他派兵去抓人吗?他这还打算负荆请罪,主动请缨,带兵继续出征。
结果,皇帝这个意思是要他突然住手了?
万历爷从黄金的卧榻上走了下来,鼻子上戴的眼镜没有拿下,擦过那跪着的傅仲平身边,直朝屋子外面走去,说:“张公公,朕要到皇后那儿去,给皇后看看这个新奇的玩意儿,然后,叫个画师,给朕画画这个人像,朕相信这幅画,定会流芳百世,名垂千史。”
“是——”张公公答。
只余傅仲平一个人在地砖上跪着,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没过两天,傅仲平在提督府里告病,再没有上朝。
天气是越往北走,越冷,不言而喻。经过几日的奔波,李敏他们一行走出了狼山。是与这群狼正式分别的日子的到了。不知为何,狼这东西本该是让人十分忌惮害怕痛恨的,可是,现在,队伍里的每个人,竟是觉得与这群狼惺惺相惜。
比起人,貌似狼,还更可靠一些。
“大少奶奶真是神人,以前奴婢是不懂,以为大少奶奶是误中了白眼狼的圈套,现在看,都是奴婢的脑子钝,不好,大少奶奶想什么,哪里是奴婢能看懂的。”李嬷嬷承认自己的鼠目寸光,看人不淑。
尚姑姑站在她旁边听她说话,一直都是一言不发,只等到李敏和白毫说话时,嘴角才像是扬起了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
“本妃要走了。你的腿,要慢慢养,所以,让你的老婆,再驼着你一阵吧,到这个冬季过去以后,你的腿可能就好的七七八八了。如果伤口发红发炎,你在这山上找这种药材,像本妃给你的腿上药这样,敷在发红的伤口上。本妃相信,改日再见回你,你可能儿孙满堂,说不定是要当爷爷了。”李敏用干净的布,给白毫那条做好手术的左腿重新包扎好以后,笑着说。
阳光下她的笑容清清浅浅的,好像雪峰上的女神,美丽纯净。
白毫注视她的脸,犹如帝王一样冰绿的眼珠子动也不动。这双残酷狡猾的狼眸,此刻安静的像淑女一样的眸光在想什么,没人能揣摩得到。
李嬷嬷都感觉,如果哪天这家伙和金毛遇上,肯定要为李敏先大干一架。
狼与人交往的故事不是没有过,有些人类的小孩子,还是狼养大的呢。
下了狼山,队伍第一次进入不是山脉的地带,远眺过去,是一片平坦的被雪覆盖住的草原。
这里,逐渐有些靠近海拔高度较高的地带了。人的呼吸,不由得变快,变沉。
尚姑姑的手,揪住了胸口的衣服。
李敏突然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
在这片地势相对平缓,理应路该更好走的地方,队伍里的每个人,却似乎是遭遇到了一面高大的难以逾越的墙。
习惯于走这条路的人还好,不习惯的,全部出现了呼吸困难,脚步沉重的症状,像尚姑姑和李嬷嬷这样年纪大的,开始不断地像牛一样的喘气。
孟浩明只看她们的症状,一眼即明了她们是遭遇到之前李敏所说的什么高原反应。这个奇怪的病,当初也差点儿夺走他孟浩明的性命。
“现在怎么办?”徐掌柜问,眼看现在不止女人,连男人,比如泰庄主,都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不懂的人,还以为这些人是中毒了。
李敏毕竟是这个队里唯一了解这个病的大夫,知道这个病可大可小,一旦处置不好,可能让人立即丧命,所以才先让队伍马上停下,说:“他们这是因为缺氧导致的这病。”
“缺氧?有的治吗?”虽然听不懂她说的话,大家却都只记得一件事,她是女神仙,理应有办法来治这个病。
“要治这个病,唯一的方法是适应。我们可能要以更慢的速度前进了。”
李敏这话一出来,作为作战指挥的军官孟浩明,立马愁了起来。孟浩明的顾虑,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是一片大草原,几乎没有任何遮掩物。他们在这块地方呆的越久,被敌人发现的机率越大,一旦被人发现,他们要逃,要躲,要藏,都找不到地方。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吗?”李敏的顾虑和孟浩明一样。
“没有。”老路通大山,这时候站了出来。
“大少奶奶,不然分批走吧。”孟浩明说。
和通关那个时候一样,分批,似乎是最好的策略。有些人,可以提早离开这块没有遮掩的地方,找到地方躲起来,同时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后面的老弱病残创造出逃生的机会。
这个建议,似乎没有任何需要反对的地方。
李敏就此把紫叶留了下来照顾尚姑姑和李嬷嬷。
队伍分成了两批,泰庄主、尚姑姑、李嬷嬷、紫叶以及护卫五名,由于泰庄主认得路,由泰庄主负责带路。这批人,将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选择慢行,边走,边找合适的地方藏藏走走。
其余人,组成的队伍,由于硬朗的身体能比较快的适应高原反应,加速前进。
汇合地点,只能等到黑风谷过去的北燕了。也或许后面这批人,最终会在泰庄主带领下先找个小村落躲起来,躲过风头再说。
这一落下,以后再见面不知道何年何月。泰庄主第一个表叹惋惜,咳嗽着说:“北燕草民不是第一次去,可是,之前没有走过这边的路,只可惜了,不能一路护着大少奶奶与王爷见面。”
那口气里,有誓死一定要北燕去效忠的意志。看得出来,护国公府主子在这个生意人心里面,已经扎根了。
李敏对此肯定是欢迎的,北燕要繁荣,绝对不能缺了商人带来的商机,道:“本妃会和王爷一块等着你来。”
泰庄主因此是更好奇了:“草民去过北燕,都没有办法适应这里的气候,草民不得不承认,大少奶奶虽然身为女子,看似柔弱,其实,远超草民想象中的强壮。”
用强壮来形容李敏瘦瘦扁扁的身体,还真的是——李敏忽然是联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跟人上高原的事了。或许,这次这幅身体以难以想象的抵抗力很快适应了高原反应,让她再次确认,这幅身体,和她在现代的身体是百分百有联系的。因为,如果仅从尚书府那个病痨三小姐的身体来推测,是根本没有理由能如此快速地适应高原。
对泰庄主的话,李敏笑而不语。
李嬷嬷和紫叶,在她面前跪下,都是说了一些一定会回到她身旁继续效忠的话。李敏为此叮嘱年轻人沿路照顾好两个老的。
最后轮到尚姑姑。
尚姑姑紧抿着唇角一言不语。李敏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把其余人全先打发走。
“二姑娘。”尚姑姑走到她身边,贴在她耳畔说,“奴婢,确实不是只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
这点,她确实早有察觉,要不然,怎会借着张嬷嬷的事之前给了尚姑姑一点压力,可是,尚姑姑也真的算是一个宫里的老人了,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沉的住大气。
“那么,本妃可以问,姑姑是谁的人吗?”李敏淡淡地说。
“如今,奴婢与大少奶奶即将分开,不知何年何月,也或许是一分别,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奴婢在这时候向王妃坦白,虽然不是不可,但是,奴婢想,不如由奴婢自己的主子哪一天自己亲口告诉王妃。”
李敏的眼角扫过她那张满是皱纹而且每条皱纹像是刀刻出来的脸,道:“本妃都知道了。尚姑姑如果想效忠本妃,好好保重自己这条命,来日方长。”
“大少奶奶一样要保重身子。奴婢到了哪处,都会为大少奶奶祈祷。”尚姑姑退下,躬身尊敬地说。
李敏目送尚姑姑下去的那末身影,把尚姑姑交出来的财库,转给了念夏保管。
念夏走上来帮她清点尚姑姑交出来的财物,看见她的目光望着尚姑姑好像有一丝蹊跷,疑问:“大少奶奶?”
“没有什么。准备启程吧。”
天苍苍野茫茫,大草原的天气,千变万化。比起山脉上发生的毁灭性灾难雪崩,大草原上冬天的另一个危机,草原飓风带来的风雪,同样是可以让车队覆灭的可怕凶手。
到傍晚的时候,天上像是开始变天了。本来草原上吹来的风,是和缓的,现在,变成了一阵急一阵停。
“需要找个地方避一避,可能飓风要来了。”大山抬头看着这个天气不对,对孟浩明和李敏说。
“这里有可以躲避的地方吗?”徐掌柜问,放眼四周,全部都是草原,远处是有高山,可是也太远了的样子。
“不要指望找个屋子什么的,能找到块大石头,给我们遮一下风已经不错了。”大山说话的时候,被急来的一阵风几乎堵住了喉咙,好像枪一瞬间哑火。
众人只看他这个样子,都突然意识到这个即将到来的灾难的可怕性。
这里面,除了大山,很多人其实没有遇到过冬天的飓风。李敏只能想起现代在西北时听那些当地老百姓说,说冬天的飓风一来,好比沙漠上的风。沙漠的风暴,李敏经历过,知道风暴来的时候,能把整个马队都给淹没了,想必这个雪原上的飓风造成的破坏性,并不沙漠风暴小。
每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到处寻找合适的藏身所。
大石头是有,但是没有办法遮盖住全部人马,只能找到几处分散的可以藏躲的地方。
风声渐急,夹带的雪粒,越来越大,有些好像冰雹,被风刮着砸到人身上的时候,是生疼生疼的。
马匹早已受惊,哪怕这些都是在军队中训练良好的军马。马蹄在本来就挺厚实的雪地里挣扎着。人们下了马,紧紧拽住马的缰绳,防止马匹逃脱。一旦马跑了,这些马恐怕也是无处可去,会被飓风覆没的命运。
在这个几乎混乱的场面下,眼看暴风雪即将来到,孟浩明发出了所有人就近避难的原则。全部人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可以藏躲的地方找庇护所。
念夏扶着李敏,徐掌柜跟在她们两个身后,孟浩明在发完命令之后,紧随他们一行人。大山站在队伍里,只等所有人找到庇护所了,才冲离自己最近的那块石头后面冲过去。
石头,只能算是一面墙,给人遮挡一面的风。人和马,猫在石壁后面,马跪在雪地里,人的手安抚着马头,同时望着那由远及近的飓风。
那时候,大自然展现出了它巨大的爆发力,一声声的怒吼,像是释放出自然界心中最郁闷的那口怒气,一阵阵的,刮着人的耳膜,到最后,所有人几乎都听不清楚声音了。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同样眼睛里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漫天的黑暗,犹如一张大网罩住天空,没有人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知道此刻起,由黑暗统治了这个世界。
呜呜呜的风声,即是孤魂野鬼,从地底下冲了出来,到地面上肆猎横行的机会。徐掌柜只觉得那个嘴巴一张,口里马上被灌满了雪,更别说,自己的鼻子眉毛眼睛,身体上的每一个缝隙,只要向外界敞开的地方,都已被雪粒塞满。只要天气再冷一些,他一定浑身马上变成了个冰人。
他坐在雪地里,只能用手向四处摸索,希望能摸到身边的人。摸了会儿,终于拽住一点衣服的样子,再仔细摸一下,却发现那衣服已经是被雪埋了起来的样子。不知道是谁,他只能用双手往雪地里挖,意图把对方从雪里救出来。
可是不会儿,他不仅发现自己这样做是徒劳无功的事情,而且,是把自己都带入了危险里面。挖出来的雪地往下陷进去,好像是沼泽一样,一块把他带进了地下。加上头上身上飘落下来的鹅毛大雪,很快的,把他全部覆盖了。
所有的人,不止徐掌柜,都遭遇到了这样的灭顶之灾。还有些人和马,遭遇远比徐掌柜凄惨,是刚好撞遇到了迎面的飓风,被飓风给直接带走了。
巨大的风声,天霹雳咧的雷声,覆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世界末日,不过于如此。
风雪渐小的时候,已然是半夜了。
草原上冰天雪地里的夜空里,出现了一颗寒星,突破了飘荡的云层和蒙天的风,露出了一点星芒。
大山揉了揉眼,睁开一看,四周,不要说一个人或是一匹马,甚至是他们认为可以帮他们挡住风雪的大石头,都没了影子。
身上累积的雪,是埋到了他脖子上,晚上夜里温度更低,像是冻结了一般,他周身动弹不得。好在他两只手是维持举起来的姿势,还可以动,还可以自救,把自己从阎王地府里掘出来。
挣扎了会儿,他终于从雪窟窿里把自己拯救了出来。爬出来以后,往四周看了看,只要看见有任何队里东西的痕迹,他都扑过去。
在一番寻找之后,他率先发现了被雪埋到只露出弓着的背的徐掌柜。把徐掌柜拉了出来,摸了下徐掌柜心跳还在,只是雪堵住了徐掌柜的鼻子嘴巴,他必须抠出徐掌柜的鼻子里的雪。等徐掌柜能吐出一口气,徐掌柜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我下面还有人。”
大山一听,马上和他一块,在发现他的下面继续挖人。努力地挖了一段时间以后,只发现了一件女子的披帛,没有错,是李敏身上披的那件。徐掌柜那刻眼泪都快流下来,莫非李敏被雪埋了?
两个人持续挖,继续挖,同时,队伍里其他生还者,在听说主子被埋的时候,都一块围过来,一块挖着。把这个地方挖出了个大窟窿,连他们躲着的那块大石头都彻底挖出来了,仍然不见李敏的身影。
是不止李敏,跟着李敏的念夏一块儿不见了。
“孟旗主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众人再次惊觉:这回,连队伍里的指挥官都不见了。
徐掌柜瘫坐在地上。
他们四个人是一块躲在这个地方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埋在这里,而其他三个人都无影无踪了。更可怕的是,为什么他一点察觉都没有。
这要说到暴风雪袭来的时候,眼看那个雪越下越大,大有把所有人给掩埋住的危险。当时,徐掌柜被埋了,两个女子在前面,更是一块儿栽倒。孟浩明顾不上徐掌柜,只能是越过徐掌柜,先想方设法把前面两个女子先拉出了雪地,把她们放到马鞍上,然后,他牵着马,想把这两人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结果,巨大的风雪再一次,把他和马分开了。后来,士兵在距离十尺远的地方找到了倒下的孟浩明。
那匹马,却是彻底地没有了踪影。
是被风刮走了,还是说,自己驼着两个女子,跑到哪里去了?
孟浩明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性,因为,那不是一匹普通的马,是一路来,一直驮着李敏的马,是护国公送给李敏的爱马。不到最后一刻,这头马不会把主子丢下不管的。因为它的老公,曾经就这样用自己的性命救了护国公一命。
为今之计,所有人只能是拼命地找李敏能被马驮着跑哪里去了。
风,呼呼地刮着,夜里很冷,可是,李敏的耳边,居然好像能听见许久未闻的好像火盆的声音,手指一摸,同样摸到了像是不属于此刻她能摸到的东西,是毛绒绒的温暖的羊毛毯子。
队伍出发的时候,为了轻装上阵,大家携带厚衣物,沿路是把衣服当成了棉被毯子,穿着袜子睡觉,睡也不敢熟睡了,生怕是在寒冷的天气里冻死了都不知道。生火对他们来说,也是奢侈。生火不当,会在敌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方位,引来致命的危机。能烧火的时候,用的也是野外捡来的木头,哪里像京师里一样拿煤炭来烧如此奢侈。
只知道,突然自己身体四周这个温暖,完全不像这十天来野外逃亡生活的冰天雪地,是仿佛回到了京师大宅院里的贵族奢侈。
眼皮睁开,李敏望到了头顶上的帐篷。是绣着繁复花饰的漂亮帐篷,贵族的气息迎面扑来。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两个念头:是大明王朝的帐篷,还是东胡人部落里的?
往西走,遭遇到东胡人,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照理来说,因此不小心遭遇上东胡人东袭而下的部队,是概率很大的事。
可是,那个老奸巨猾的老皇帝,如果只因为傅仲平的失败就此放弃她,她李敏打死都不信。实际上,除了后面追来的追兵,她李敏一直比较惧怕的是,前面没有人阻拦。
万历爷,那样老谋深算的人,怎么可能只知道派出追兵,而对于明知护国公可能逃跑的行为,在护国公的去路上没有任何拦截。
“醒了吗?”帐篷门口,传过来的那道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是她认识的人,陌生是由于,不对,这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这人,明明是被皇帝命令南下去护送东宫底下的案犯了。
“三爷。”一个婆子的声音说,“姑娘刚才动了下手指。”
叫她姑娘?她已经为人妇了,早不是什么姑娘了。当然,偶尔,像念夏、徐掌柜、王德胜这些在尚书府跟随她的老臣子,或许会私底下保留对她这样的称呼,是表示那一层特殊的永久的忠心。
不管怎样,他三爷的人,是不该叫她继续为姑娘的。
李敏微微地动了动眉,在尝试自己身体没有任何束绑可以动作的情况下,坐了起来。
婆子见到她动,经过眼前那个男子的允许,马上走到床前帮着扶起她。
李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俨然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时,逃亡的时候,穿的那个比较粗糙的粗布衫,全换回来了在京师里王宫贵族所穿的丝绸罗缎,昂贵的布料,繁复的花饰,尽显高贵的衣物。
“姑娘身上的衣服脏了,三爷看了说,那样的衣服怎能配得上姑娘,让奴婢给姑娘给换上新的。姑娘对身上这衣服还满意不?要是不满意,三爷还带了几箱子衣服过来,姑娘可以慢慢挑。”婆子边留意她的目光,边说。
是个机灵的婆子,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身边有这样的人。
李敏的眸光里一凝,对着眼前这个遵从了某人命令像是想讨好示好她的婆子,冷声道:“如果主子的衣服脏了,是不是,奴才都可以不用先问过主子的意思,随便给主子换衣物,碰触主子的身体?”
婆子立马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略显惊慌道:“姑娘息怒。奴婢给姑娘换衣服之前,有先问过三爷。”
“三爷与本妃是什么关系,能替本妃做这个主吗?还有,本妃已然出嫁的人,你一字一句的姑娘,莫非是把皇上之前把本妃赐给护国公的圣旨都当成耳边风了?”
婆子啪嗒两个膝盖落下来,俨然是被她一句句锋芒毕露的言语堵到咽口无言。
对面,忽然传出了一声笑,男子的笑声里,对于她这个句句针对咄咄逼人的态势,似乎并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三爷眼看心情很好,很宽容她此时此刻的任性,只是耐心地对那个跪着的婆子说:“廖姑姑,先下去吧。”
眼看最苛刻的主子没有因此发难,廖姑姑大松口气,赶紧收拾收拾先退到了一边。
李敏那束冷静的目光,就此去到坐在对面椅子里的男子脸上。
三皇子朱璃,如绸缎的黑发上束着玉冠,玉冠上镶着最美的翡翠,雕琢符合皇子身份的图纹,除了平常那身蓝袍,肩上多披上了一件昂贵的狐裘,白的像雪,与他白皙的皮肤相映成辉,衬得他刻薄的嘴唇益发嫣红。
大明王朝的倾世三大明珠之一,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美如冠玉,是世上最美最刻薄的那块玉。
难得这位刻薄王心情如此之好,她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嘴角轻浅的那丝笑意,是浓烈的,仿佛某种情绪集中堆积在了这里。
【154】姐妹
“三爷。”从帐篷外进来的一个士兵,对朱璃说,“那匹马——”
“哪匹?”朱璃漠然地挑了挑眉,像是想起,说,“是说隶王妃骑的那匹马吗?”
“是。”
是流月。李敏绝对放任这事不管,那是她老公送她的马,她从床上下来后站在了地上。廖姑姑随即发出一声惊呼,因为她鞋子没穿直接站在了地上。好在帐篷内是铺设了厚实的羊毛地毯,十分暖和,一点都不凉脚。
李敏微锁眉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准备这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应该是准备良久了,在这里守株待兔多时。
“流月是不是不听话?”
听到她的声音,朱璃一眼扫过到她脸上那抹坚定,嘴角由是略似嘲讽地勾了勾:“护国公送你的马,原来叫做流月。”
“三爷,它是本妃的爱马,它倘若狂躁不过是担心本妃,只要本妃和它见面说话,它肯定能放心。”
“母马?”
“是。”
朱璃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但确实是让了人出去外面。没过多久,一阵骚动出现在帐篷门口。原来要好几个人,用力拉着那马,甚至是前拉后推这样,才把母马拉到了帐篷处。
那马倒也机灵,像是通晓人性,只听帐篷内传出自己主子的声音,马上马头一扭,挣开了那拉住缰绳的人,直接把马头穿过了帐篷的帐幕,黑呼呼的马眼珠子,不会儿锁定了帐篷内自己的主子。
李敏朝自己的爱马走过去,一只手轻轻举起,贴在马的额头上,轻声说:“没事儿,什么事都没有,在这里,人家给你吃好吃的,你就吃好吃的,给你好睡的地方,你就好好睡。知道吗?这里的人,看在本妃的面子上,不大可能欺负你的。”
流月低下马头,前蹄轻轻扒着地上,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
李敏接着让马夫把它带走。
等她回过头时,发现那个男人,一直把眼睛落在她没有穿袜子和鞋子的脚上。
在古代,脚是女子很宝贵的东西,一般好像阿拉伯女人必须蒙着面纱一样,是需要遮盖住,不能随意给陌生人看的。脱鞋走路,那是不合规矩的行为。李敏在现代没有这个规矩,一下子忘了,尽是无拘无束。如今面对对面那双眼睛,她也是从容大方,只对一边侍候的廖姑姑说:“本妃的鞋袜,给本妃拿来。”
气势是不言而喻的,睥睨众生的神气,让廖姑姑根本不敢抬头接触她眼睛。
廖姑姑这下连自己主子都没有问,弯腰在箱子里找袜子。
朱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异,看见她站在那,赤着脚,却好像与天地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不协调的地方。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好,都从来没有让人感觉不舒服或是不适宜的地方。哪怕她有些行为在这个社会里是有些古怪,有些前所未见。
唯一让他那次彻底心头不舒服的地方,她当众摔掉那只凌波烟云。其中另外一只,如今,是在他手里了。
那是太后之前在他南下之前给了他,没有说要他给谁,只说和以前一样,这镯子,让他送给他自己喜欢的。
宫里宝贝是很多,凌波烟云,也算是众多宝贝之中的一样稀奇宝贝,据闻,当年,皇后想为太子讨要都讨不到。万历爷和太后对待自己的众多子孙算是公平。太子样样都是优先,做父亲的做奶奶的,总得偶尔留一两样其它珍贵的宝贝给其他孩子,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朱璃的眼睛,落到她右边的袖管,里面,藏着天下举世无双的国宝,帝王绿。
其实东西价值无论高低,更重要的是看谁送的。像是她之前明知道凌波烟云的珍贵,照样在他面前摔的粉身碎骨,而误以为是地摊货的帝王绿,她挂在手腕上毫无嫌弃之意。
冥冥之中,好像皆有命数。
令人心里很不舒服。
廖姑姑把找来的袜子帮着她穿上时,李敏发现,对面的男人站了起来。廖姑姑察觉到动静因此避让开空出了个位置。
李敏接上廖姑姑的活儿,弯腰低头,给自己的脚继续套上袜子。
那会儿,她神情自若,而她眼前的男子,在俯视她头顶会儿以后,突然伸出只手掐住了她下巴。
李敏一惊,回神的时候,却是没能躲过他的手。
男人的手孔武有力,习过武功更是迅捷有力,哪里是她能避得过的。
“三爷,想怎样?”她的眼珠,像两面明镜照着他的人影。
她绯红的嘴唇,似在他手指尖上,犹如一株盛开的带着荆棘的玫瑰,刺的他手痛手痒。
眼前男人如冰玉一样的眸子,忽然变的危险起来。李敏机灵的一闪,只觉那突然罩下来的浓烈气息,擦着她闪开的脸颊边上而过。
扑了个空,让男子的气息变的益发急促。帐篷内的温度骤然升高。廖姑姑早就在帐篷内不知踪影了。做奴才的,总是知道有几个时机,是绝对不能在主子这里留下必须避开的。
“你问我想怎样,你是问我想怎样吗,敏儿?”他犹如熔岩滚滚扑来的火热,一直熨烫在她耳朵上,嗓子里无疑像是压抑的一座大火山,表面覆盖那一层随时裂开的冰面。
“三爷,你可不要忘了,你我彼此的身份。”
她那冷冷清清的声音传过来,更犹如一场无情的暴雨,随时可以浇灭所有的雄山火焰。
“呵呵。”他喉咙里顿时发出两声寒笑,牙齿里每一刻的颤抖都犹如磨刀一样,最后那一声调子,更是冰冷无比,“你说的没错,以你我彼此的身份,你以为我能对你怎样呢?隶王妃——”
李敏身体一凛,这回,她根本没有办法闪,他原先掐在她下巴上那只冰凉的手,忽然间卡在了她脖子上。
他的手指,犹如铁爪,用力地掐着她细软的脖子。
李敏随之半身向后倒下,仰倒在铺着厚实毯子的床上。帐篷内升着暖和的盆火,身体下是暖和的毛毯,唯一他那只冰凉的手,却是直把她往地狱里拖去。
那一刻,气道被阻,她吸不到气,脸挣扎着红了一会儿,马上缺氧,视野变的模糊,所以看不清楚眼前这个掐着她脖子像是要她死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表情。
憎恶?痛恨?
因为她,选择在他离开京师以后不久,马上对着他的母亲静妃下手了。静妃被打入冷宫,可算是下半辈子全完了。或许,他这个母亲做人做事,有他这个儿子偶尔也看不过眼的地方,但是,诚然那是他生母,他在宫里唯一庇护到他长大的人,可以说是他唯一的至亲。
什么兄弟,父亲,通通都是像随时破灭的一个泡沫,伴随对皇位的厮杀,他不知道,谁可以信任,谁是他真的亲人。只有静妃不一样。静妃是打从心底里爱他这个儿子的,虽然这其中也有静妃自己的打算,自己的利益驱使。可不管怎样,他和静妃是如假包换的亲母子。
最可怕的是,她揭露的真相,告诉他,他的眼睛和静妃一样,总有一天会瞎。
“隶王妃,人家都说你是神仙,料事如神,救人无数,谁都治不好的病,到了你这里,变成了你发挥神通显奇迹的手段。你敢说你不是用这种伎俩去操纵他人的人生?你是这个世上最狡猾的女子,本王见过最阴险最狡诈的。”
气急败坏的病人,得知自己的病大夫束手无策之后,把所有怒火反而都发泄到了大夫身上。这种事,可以说是做大夫的都司空见惯的事儿了。
“三爷,三爷如此气急败坏,本妃想说,哪怕皇上,都恐怕没有三爷这个雄心大志,以为天下什么事都是掌控在自己手中的。人无完人,本妃都从不敢自诩自己什么事都能做,像齐常在,本妃救不了。大夫不是神,三爷,更不是神。三爷如果只想怨天怨地怨他人,不如想想怎么活着更好。”
李敏费力地从被对方掐紧的口齿间挤出每个字,而每当她多挤出一个字来,无疑,卡在她脖子上的手会放开一点的样子。他在等着她说话。或许她说的话,不像神仙,可以保证治好他的眼睛,但无疑还是给他带来一线希望的苗头。
只听她把这段话说完以后,他猛然更加用力掐她的脖子。
“救不了本王,想把本王和本王的母妃置于万劫不复的地狱里,你这个狡猾阴险的女子,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什么神仙,你根本不是神仙!”
那刻,谁都会以为,她必然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可是,没有。在她昏过去的刹那,他忽然那只手放开了她的脖子。
马维始终守在主子帐篷的门口,帮主子亲自把门,里面发生的动静他不是不知道,不像其他人,或许看到之前朱璃掐李敏脖子的场面会胡思乱想,他却是知道,于公于私,朱璃肯定是不会杀李敏的。
当然,知道这一切不可能发生的,还有被掐脖子的李敏本人。
那是,万历爷如果真叫了朱璃在这里守株待兔,肯定下过死命令,要抓她这个活口回京师。她如今的身份是大名鼎鼎的护国公夫人,抓回京师,才有利于制约护国公。何况,她肚子里有护国公的孩子。朱隶肯定不会放任他们母子不管。
朱璃哪怕没有皇帝的命令,只要出于私心,都不会杀她,留着她是活口,才有利用的地方,把她掐死隶,除了发泄一丝的私愤,毫无用处。
三爷并不是十爷那种蠢蛋,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情绪,做出一些不符合大局的事情。
当脖子上那只铁钳松开的刹那,李敏平静地吸了口气。一切如她所想,抓她的人,绝对不会想着让她死而已,只会想着怎么利用她来抓她老公。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松开她脖子的冰凉的手指,忽然间抚摸过她的嘴唇。
她这次一闪,对方落下的温热却是再也没有犹豫,狠狠地咬在了她耳骨上。
一瞬间,铁齿一样的咬痕让她骨头都疼了起来。她皱眉,狠狠地瞪回眼前的男人。
“疼吗?”他在她头顶上笑着,冰玉的眸面裂开冰痕,绽放出绚烂的眸光。君子如玉的男子,三大明珠中的翡翠之王,笑起来,是冰上的舞者,美的好像挂着冰面具的雕塑,怎么看,都不像是真人。
微眯成一条冰缝的玉眸,惬意地观赏她脸上那丝恼怒,像是很高兴她被他之前那场戏给愚弄了,他冰凉的手指依然点在她愤怒嫣红的嘴唇上:“如此聪明的你,敏儿,怎么可能真的以为,本王对你做的一切恨之入骨?”
皇宫里的每个人,哪怕是懦弱的十爷,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心里面,早可能没有了骨肉亲情,只剩下的是,为了权势的厮杀。不厮杀不行,不厮杀,可是要死的连尸骨都不能留存的。
这是命,生在帝王之家的每个人的命。
“你对本王母妃做出来的事,是让人觉得可恨。可说到底,那不过是你聪明的另一种表现。本王,喜欢聪明的女子。只可惜,之前,没有能看清你的真面目,阴差阳错,让护国公捷足先登。所以,本王说你是世上最狡诈的女子并没有说错你。”
李敏冷哼一声:“这样说来,本妃还得感激三爷的恭维了。”
“你倘若真对本王心存感激,那也是你应该的。要不是本王找到你,你此刻,是葬身雪原里了。别以为,你那些人能找到你——”
李敏眯了眯眼睛,耳听他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像是揭开了什么一样。
“不要以为,只有护国公来过北燕。”朱璃扫过她脸上那丝质疑的表情,冷漠地淡然一笑,随手,解开自己身上系着的狐裘,展开之后,披在了她身上。看她要抗拒,说:“你最好披着它。你身上的裘衣,早就被风刮没了。不为你自己着想,总得为你自己孩子想吧。”
“难得三爷对一个怀孕的女子怀有怜悯之心。”李敏坐起来的时候,趁他不备,突然一巴掌刮在他脸上。
啪!
好响的一声。
让站在帐篷门口本是宁心静气的马维,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了,掀开帐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目瞪口呆,张口刚要喝出一声。
“退下!”那张被突然印上手指印的玉颜,纹丝不动,冰冷的声调叱着。
马维震惊地看着敢扫他主子脸的女子,被迫主子的命令,无奈退下去时,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声:“二姑娘实在不该!倘若不是三爷接到暴风雪来袭的消息,义无反顾冲进去风雪里把二姑娘找回来,二姑娘的命能活到这一刻吗?”
李敏对于他说出来的这些话,只是冷冷地听着。
不管人家三爷是不是冒着危险进风雪眼里救她,反正,一点没有错的是,如今,她可是变成了阶下囚。
眼角扫过她那脸,都可以知道她什么想法,朱璃挥了挥手。
马维闭上嘴,但是,去拿了条毛巾包了冰块,给主子冰一下被打的脸。
她这巴掌是够狠的,知道他脸皮厚,干脆用爪子抓,好像猫一样,硬在他光滑美丽的玉颜上抓出了几条猫痕。
李敏对此,可绝对没有后悔,只恨没有再抓几下,让他永久破颜。生平最痛恨这种轻易轻薄女子的男子。还说是君子如玉,简直就是个登徒子!与色鬼没有任何两样!
在马维找那伤药膏,打算给主子脸上几条猫痕抹一下时,朱璃道:“算了。”
不就几条清浅的伤痕,没有几日能好,只是,这几天,他怕是见不得人了。否则,逢人被人问起,他真不知道如何解释。
轻薄护国公府的王妃?
马维可绝对不承认这点,因为,这个女人,本就是他们三爷的女人,还不是由于狡猾的护国公趁乱从中下手。
他们家主子,如果真有意思从护国公手里把女人抢回来,也是应该的。想必,皇帝也很愿意,乐于看到这一幕。
否则,万历爷怎么哪个儿子都不用,非派了他这个原配的老三,安置在了这个最重要的位置上,等着她自投罗网。
李敏回想着公孙良生给她的那张地图,想着皇帝究竟是让他在哪里守株待兔。
过了狼山,离黑风谷以及东胡人的地盘都近了,朝廷并没有在那边设置重镇,因为那里的情况太过复杂,本居住在那里的居民,更是早就搬迁出了那块三不管地带。朝廷没有理由在那里设置重兵。
除非,朝廷在那个地方,本身设有观察哨的军队,不过是处于隐身的地带。这个可能性最大。三爷如果因为这个缘故,在这里出其不意出现,反而不是稀奇了,而是理所当然。因为,这个地方,或许,没有比皇上在这里安置的兵,更熟悉了,熟悉这里的地形和气候。
李敏快速地想着。她脸上闪现过的神情,使得对面坐着的朱璃勾了勾眉角。
眼看,她是快要猜出一切了。
毕竟,这里还算是大明王朝的地盘。朝廷虽然说因为这里没有居民居住,不会怎么管,但是,为了观察敌方的动静,肯定是要在这里安设人盯着前线。所以,在这里隐身久驻的侦察兵,是比大山这样的老江湖,更了解这片雪原的气候。
当他们接到消息说李敏一行人是进了狼山以后,早就算计到了,李敏一行人,只能走穿越雪原这条路。把人手扎守在这附近,在这里守株待兔,变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接下来,只要遵照皇帝的命令,把人犯押回京师,完成万历爷交代给他的任务。
皇帝也算是煞费心机了,派他先南下,等他南下不到百里,又连发一道圣旨,让随他南下办事的钦差交给他。
等他把皇帝真正意图的圣旨打开之后,才知道,万历爷早就把宝押在了他这个儿子身上。那个时候,其实,护国公还没有开始逃。万历爷却已经派他到西线去守株待兔了,料定了护国公的人,最终会逃到西边去。
姜是老的辣,恐怕,朱隶想和万历爷斗,缺的还是那点历练。万历爷,可是大明王朝有名的一代文武双全的帝王,现年快六十岁了,少有皇帝做到万历爷这样的政绩和成就。
朱璃虽然和众兄弟一样,对皇帝一些所作所为颇有微词,心里面,却不得不钦佩万历爷非凡的睿智,全局在握。
起身,他对奉命进来的廖姑姑说:“好好侍候二姑娘,倘若二姑娘及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一点差池,本王一个都饶不过。”
“是,三爷。”廖姑姑弯着腰,只等主子出了帐篷,再招进来两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帮李敏重新梳妆打理。
李敏比较想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哪里,还在那片大草原里面吗?恐怕不是。那会是在哪里?为什么住的是帐篷?
没有了地图,没有一个人和她解释,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寻找线索。还有,其他人呢?是不是都平安?为什么只有流月跟着她来,她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姑娘继续躺下休息会儿吧。”廖姑姑说。
李敏才知道,外面现在是天黑,没有天亮,还没有到第二天早上。估算马奔跑的速度,可能这地方,真的没有超出大草原,只是在草原边缘。这样的话,在这里搭帐篷,变成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大草原那样大,遭到风雪袭击损失惨重的她的那支队伍,能很快重振出发吗?恐怕很难,很难马上找到她的踪迹。如果明日这里马上启程的话,接下来,她的人想救她,更难了。
她得自己逃?可怎么逃?她一个人,四周全都是敌人的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敏躺下来,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养精蓄锐闭目养神。
廖姑姑见她好像睡着,让人看着她,退出去到了隔壁回复主子。
朱璃是在隔壁的军事帐篷里,关注桌上摆着的沙盘。
沙盘周边,站着的,还有这里长年驻守的一支部队的军官,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燕门关的守将郭子达。
前几日,在马家父子在雪山里惨死以后,郭子达并没有随其他部队挺进狼山冒险。事实上证实他的战略是正确的,对于狼山并不熟悉的部队,屡遭狼群的毒手,而且,前面人失败的场景,给后面的人造成了心理上非同小可的压力。所以,那些部队,逃的逃,跑的跑,反正没有一个不是失败而归的。
与其跟着那些人混都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勺的利益,郭子达肯定是更情愿另找途径发大财。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他押定了李敏他们肯定能逃出狼山,无疑,在狼山前面的某条去路上进行拦截,避开狼山这个危险,是上上之策。
可是,狼山再往前是什么情景,有什么,他一概不知,如果这时候能遇上什么熟人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在乌头镇,让自己的谋士四处去打听到时候,郭子达打听到了,据说之前几日,有支从外地来的队伍,绕过狼山,前往黑风谷的倾向。原先以为难道是护国公前出发逃亡的部队,后来再仔细打听,才听说到是三爷的。
朱璃虽说管理的是全国的刑部,与部队关系不大。管理兵部的是八爷。可是,郭子达对素有八面玲珑人缘极好的八爷,是从不感冒。这与郭子达个人的性情有关。郭子达出身屠夫,为人爽快,最讨厌八爷那种含糊的模糊不清的言行举止。
郭子达说起来,既然是负责京师附近重要的守关,与顺天府一样,早在各个皇子争夺皇位各立门派中寻找自己的定位,押的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东宫。
三爷众所周知是东宫的人,郭子达曾经让人送厚礼进京师给太子时,特别再送了一份给三爷府。有意巴结三爷的心态可想而知。这是因为朱璃据说也是个直来直往的人,郭子达,自认,巴结臭味相投的三爷,远比巴结太子容易多。
这样一来,两人私底下,还真是谋过面的。
听说这个三爷,原来之前奉了皇帝的差使早在这边布局了。郭子达喊着天助我也,带着部队,直奔三爷怀里来了。
朱璃加上郭子达带来的人,更是如虎添翼,可以说基本上毫无畏惧。
可是,在当地负责盯着黑风谷的军官,却不这么认为,其实,早在两天之前,他已经是建议朱璃最好先撤退了。因为黑风谷的人听说出谷下山了。
“许多商队除了在燕门关被卡,貌似在其它地方因为隶王妃和护国公府的事,同样遭遇到不同程度的拦截。致使,本来在这个时候,会通过黑风谷的商队数目大大减少。”
根据这位军官的说法,与黑风谷勾结进行走私的商队,可能远超过朱璃他们的想象。实际上,这些商队和黑风谷可以说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商队不能经过黑风谷,黑风谷没有了收入,这个冬天要断粮。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黑风谷的兄弟们一个个能安全过冬,谷主下令,让谷中兄弟下山寻找粮食和猎物,是必要的生存手段。而这种事情,对于黑风谷已经是司空见惯的。
“这十年来的情况好些,主要是因为朝廷对走私这边的商队睁只眼闭只眼,让黑风谷不致于需要到出谷下山抢劫的事儿发生。再有周边百姓逐一迁出了这个危险地带。”
朱璃知道,这都是自己父皇万历爷与朝廷文武百官商议之后做出的决定。一方面,可以减少无辜的伤亡,另一方面,皇帝是有意壮大黑风谷,让其成为挡住东胡人西扩以及护国公南下的一道防线。
黑风谷的人,是不是皇帝改变策略背后的目的,这个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群亡命之徒,只记得吃喝享乐。没有东西,肯定要下山去抢。四周没有百姓了,只能瞄准更远的地方下手。
现在,他们这支队伍,可能是在离黑风谷下山来的人最近的一个地方了。
刘校尉建议朱璃尽早带队离开,正是这个原因。据说这次黑风谷被派下山出谷的人,是黑风谷里的二当家,叫做龙胜天。
天下,敢和皇家争龙做姓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个土匪窝里的土匪了。自称姓龙的黑风谷的当家们,对于皇帝是鄙夷不放在眼里,因为,都传说万历爷的祖先貌似和他们一样是土匪起家。
朱璃听着这些的时候,眼里嘴里全都是冰冷的寒笑:“区区一个匪徒,也敢和大明的列祖列宗自称兄弟,此等狂妄,是自取毁灭的前兆。”
郭子达虽然是在北燕吃过败仗,不过败给的是东胡人,论起其他,像土匪之类,一样早就没有看在眼里,气势汹汹地说:“三爷,待末将率兵押后,倘若与那帮人遭遇上,末将杀个回马枪,将他们全歼了,砍了他们的脑袋,顺便提回京师里去,给皇上看看。”
刘校尉听着郭子达说的如此轻而易举,只能心里苦笑。对于黑风谷的人,外面的人,只把其当成一群嗜血好战的土匪,其实是不对的。他,算是在这里盯了黑风谷有好几年的人,知道这群匪,不仅仅只会烧杀抢夺而已。
朱璃虽然一样有不把匪放在眼里的傲气,可也不敢掉以轻心,对另外两个人说:“既然现在逃犯在我等手里了,赶紧送回京师复命要紧。明早队伍准时拔出,不准耽搁。”
“是!”另两人正答应时,帐篷外面,像是传来了什么动静。
只见军营里面的马匹,首先因为听见了声音而惊动不安,有些甚至扭起了马脖子,非要挣开那缰绳故自逃命去。
伴随马匹牲畜的不安,军营里的士兵,同样脸上逐渐露出了惊慌之色。听那四面八方围过来的狼嗥,一声高过一声,彼此起伏,声势浩大,像是把这里给全面包围了。
“狼,是狼山上的那群狼!”
冲进指挥官帐篷里的士兵,面露惊惶,手舞足蹈。
朱璃等人,同时一惊,仔细听,是那狼没错。
早听说,那狼山上的狼,可不是只有几百头,是有庞大规模的几万头。
他们现在这支队伍,至多只有一千人左右,怎么和几万头的狼对打。
“它们不是在狼山吗?怎么下山了?”刘校尉惊讶地喊着。
狼也算是贪得无厌的一种动物了,比如那狼山,从起初的一个山头,到后来狼头目率领着底下的狼逐渐把狼群的根据地扩展。
不过,在朱璃看来,这群狼追到这里,肯定不是因为想扩展根据地,或者是瞄准他们下手。因为,他们在这里扎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郭子达眨了下眼,可能此刻亲眼所见,才能证实自己所听的传言全是真的,当真实脱离了传说发生在他眼前时,他怎能不震惊:“这些狼,是追随她来的。”
“谁?”
“还能有谁?隶王妃!”郭子达面红目赤大声地吼着。
此等壮观的万狼寻一人的场景,岂止令人惊讶,是令所有人只能称其为奇迹。
刘校尉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这,这,怎么可能?那狼山上的白毫,据说是史上最目中无人的狼王,别说降服,能不被它咬死——”
可她这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从一开始进入他的眼睛,全身发着让人没有办法移开眼睛的魅力。只是狼王屈服于她,有什么奇怪的?想那被称之为夜叉的护国公,不也对她犹如掌心宝贝上那样护着捧着。据说护国公底下的人,对她都也是忠心耿耿,钦佩至极。包括那个被叫做天下第一鬼才的公孙良生。
朱璃猛的一掌拍在桌上。
刘校尉和郭子达被他一吓,在他旁边站成了木头。
朱璃曼声道:“白毫如果知道她在我们手里,更不会轻举妄动的。毕竟,它也不想伤害到她。”
刘校尉心里猛地打了个寒战:有这个可能吗?一群狼,为了一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郭子达冷静了下来,和朱璃一样露出寒色:“三爷说得对,只要隶王妃在我们手里,狼就对我们毫无办法。这也是它们只能在四周嚎叫,却不敢轻易进攻军营的原因。传三爷的指示下去,加强巡逻,到隔日,我们启程之后,那些狼想追就追,它们总不能追着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
接到命令的士兵即转身出了帐篷。
军营里,灯火彻明,是亮了一晚上。
李敏躺在羊毛毯子里,在听到外面突然响起狼嗥的时候,身体一个机灵。真没有想到,此刻狼的真情比人情更为贵重。
白毫闻到她出事,带着同伴一路寻找过来了。
可是,白毫知道她在这些人手里,是没有办法轻举妄动的。她也不能坐视不管,等那些人拿她或许来攻击白毫。
思虑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走近到她帐篷的门口,对负责守卫她的马维说:“如果,有谁想把她抢走,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知道,三爷。”
李敏悄悄握紧了拳头。
或许,她该利用另一个人了。
有人说,马家父子死了以后,奸细被除,奸细留下来的线索也就完全没用了。那时候,李敏带着孟浩明剥下来的树皮记号时,谁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李敏其实想的很简单,那个给马家父子进献良策的人,怎么可能会等着马家父子把功劳全占了。那个人,必定在后面等着,观察着,观察自己什么时候出手最好。
还有那个懦弱的其实毫无本事的十爷,既然都察觉到那人对马家父子提供了消息,肯定更是粘着那个人不放。只能说这两个人是绝配,一个自己一个兵都没有,一个是总想着怎么借着他人出人头地,谁让他自己没有本事。
刚才,廖姑姑给她换衣物时,她仔细问过了,廖姑姑说她那时候被朱璃救起来的时候,身上是很多物品确实可能遗落在雪原里了。其中,包括她身上携带的那几块树皮。
她自己那些人,遭到暴风雪的正面袭击,损失惨重,恐怕一时自救都难。可能先找到她遗落物品的人,是在后面试图继续寻找她踪迹的人。毕竟,大家都知道她走狼山了,总会有些人,和朱璃一样,想着抢在她前面拦截她去路。
要不是这场暴风雪的劫难,朱璃还不一定能在这场广阔的大草原上真正抓到她踪影。可偏偏是那场暴风雪,那场飓风,把他们的踪迹暴露了。
只能说,她和这个男人之间存在一种厄运的牵连。而与她,与这个男人之间,都有一种牵连的,则是那个女子,她的三妹妹李莹。
天未亮的时候,狼嗥声突然停止了。很多人以为,这是狼群突然知难而退了,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
朱璃在帐篷内一夜无眠,听到狼嚎声突然停止的时候,他手里把玩的凌波烟云,忽然间,差点是从他手里摔落到了地上。
“三爷,三爷。”
帐篷外两声比较急促的声音,让朱璃眯起了眼睛,接着,迅速把凌波烟云放回自己身上。
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把睡的迷迷糊糊的郭子达,都给惊出了一身不可思议的汗。
坐着马车前来的一男一女,锦衣华服,雍容华贵,施施然在军营里下了马车。
郭子达先出来帐篷迎接,当看清楚那一男一女的面孔时,真是差点儿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郭将军,几日未见,未想郭将军原来是赶着来和我三哥会面。郭将军怎么不先知会本王一声?本王与尚书府三小姐,一个是三爷的兄弟,一个是三爷未来的妻子王妃,于私都是熟人,于公,本王与三小姐为朝廷特使和钦差,更何需避嫌?”十爷对郭子达说着这话,言辞之中流露出一些不太高兴的神色。
郭子达听到他这些话,更是差点气崩了牙。这两个人,与马家父子结伙,私自偷偷抓逃犯,自己瓜分功劳,孤立他郭子达不说。现在,反过来说他郭子达不是。
【155】埋伏
“三爷呢?”李莹问。对于眼前这两个男人怎么扯嘴皮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要是一个女人到了哪里,都要问到自己的男人在哪里,可想而知是怎么回事了。十爷和郭子达哪怕此刻是在对峙上,这会儿都不约而同地互换了个一致的眼神。
尚书府的三小姐,看起来是对自己的未婚夫一点信心都没有。不是说,三爷这次出来时,三爷府上都备好了婚礼事宜,只准备把李莹抬进家门去了。
郭子达眼里固然闪过一抹疑惑,不过想想,这个婚事再次推迟不是不可能,据闻三爷的母亲静妃在十几日之前,被打进了冷宫。男方又不在王爷府,没有一个主持婚礼的长辈,怎么做这个婚礼。皇帝在场怕也是有气无力。
万历爷恐怕对静妃的那股怨恨都没有气完,哪有那个时间,帮静妃的儿子娶妻。再有未来三王妃的娘家尚书府一团乱。这个婚礼,要真是举行了,当真是天下第一笑话。
这里面,最可悲的肯定是新娘,要是万历爷和三爷真的突然来个回马枪,不认这个婚事了,皇帝想拿个什么借口来否认这个婚事不是没有可能的。这样一来,李莹一辈子嫁不出去,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要知道,李莹现在身后,一个可以依靠的背景都没有了。自己姐姐在宫里失宠,自己母亲被关在宗人府,父亲也死了。
郭子达想,无论是谁,现在换做是李莹的处境,是得像李莹非抓住眼前的未婚夫不可。不过,倘若人家三爷本来对李莹情深,李莹这会儿紧张不紧张无所谓。问题就在于,人家三爷,貌似对这位尚书府三小姐,并不像众人想象之中那样的一往情深。
三爷,三爷,品格高贵的玉公子。
大概只有天真的人,真以为朱璃当年真一心恋上尚书府三小姐,不惜与尚书府二小姐反目,违背道义,摔破定情之物。
郭子达虽然首肯朱璃一些办公办事的风格,可是,说起男人嘛,那个贼心,尤其三爷这种位高权重的皇子,娶个老婆,肯定更是经过多方面的综合利益的权衡之下,作出的最佳选择。
朱璃当年想娶李莹,而不要尚书府二小姐李敏,不就是因为李敏是远近闻名的病痨鬼,李莹则家中姐姐是后宫里得宠,母亲又在尚书府里把有重权等等有利可图的地方。
如果朱璃现在想反悔了,想必考虑的东西一样,李莹之前所有的优势,是丢的一干二净。李莹不是当年人人争抢的热饽饽了,反而,京师里现在谁说到尚书府三小姐,都会说这样一句:哦,那个破相的——
李莹最气恨的,无非是当时自己舅舅信誓旦旦说能治好她脸上这个疤,到最后却到底在她脸上留下了这个丑疤,貌似一辈子都去不掉了。
十爷背过身去,这会儿,捡起了聪明,不参与到这场闹剧最好。如果李敏真的在他三哥这里的话,如果他没有记错,之前老十一朱琪,常就在兄弟中间大肆渲染老三对前任的旧情难忘。
他三哥,貌似那个心思早就转回到尚书府二小姐身上去了,而不再是尚书府的三小姐。
可想而知,如今这个未婚妻突然杀到,他三哥,该有多狼狈——如果他三哥真对谁存了那个龌蹉心思的话。
十爷想到这儿,心里都快偷乐了。想必这刻那个老十一都得羡慕他到要死,因为只有他一个人能亲眼目睹这出热闹。
郭子达见十爷突然转过脸去,正不明白怎么回事。毕竟对于朱璃究竟心思转谁身上去的传闻,只在皇子之中私底下传传,未传出京门,郭子达不清楚很正常。
“三爷他在帐中休息。”郭子达说。
李莹没有对他一句感激的表示,直冲朱璃所在的帐篷走去。
天知道,当她听说自己未婚夫和自己二姐处在同一个军营里时,她的心情一下子,简直是天堂落入了地狱,在火山口上煎熬。
那个火,在她胸头挠着,快烧死她了。
守卫在朱璃帐篷门口的侍卫看到她冲过来,伸手拦住,道:“三小姐,三爷有令,没有三爷允许谁都不准入内。”
李莹故做镇定:“你们见着十爷来了,都进去通报给三爷知道吗?”
侍卫拱手:“回三小姐,客人到的事儿,三爷都知道了。”
“三爷知道民女和十爷,如今身为皇上的钦差和特使吗?三爷岂有不见朝廷钦差和特使的道理?”
郭子达和十爷两人,缓步跟在她身后走来,听见她这句话,顿然都觉得有些过火了。不管如何,三爷是这个军营中的最高指挥官,迎不迎接皇上的特使都好,三爷有这个权利要不要即刻见。
十爷可不想让自己三哥误解了自己是来逼宫的,赶紧越过李莹对帐篷里的人说:“三哥为完成父皇交代的公事,尽心尽力,实为辛苦劳累。如今夜已深,三哥尽管休息,有什么话,兄弟相聚等明日早上再说不迟。”
郭子达点头,只听十爷这话才叫做人话。反倒这个李莹作为未婚妻根本不会做人,不知道体谅自己未婚夫这段时间风餐露宿的,有多辛苦就有多辛苦,晚上,三爷想睡个整觉都难。
李莹却敏锐地闻到了另一层意思:自己未婚夫似乎夜夜不能入眠。夜夜不能睡,不是在夜里想着谁的话,怎么能不能睡?
说是抓逃犯,也得等逃犯到了自己眼前才能抓吧。三爷这又不是像他们这样辛苦地在后面一路追来。
只要想到这点,李莹心里更是郁闷了。
因为,她可以直觉猜到,李敏在草原里故意落下的线索,那个内奸留下来的记号树皮清晰可见,不是对着她李莹发出挑战书又是什么?
她二姐,狡猾死了,知道这一切都是她所为的,所以故意留着那块记号树皮,只等某个时候,拿出来给她看,让她无地自容,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越想越气。没有用的马家父子,没用的提督府傅仲平,把她好不容易提供出来的线索全给弄砸了。死的死,伤的伤。她和十爷历经艰辛,绕过狼山,追到这片雪原。是,他们其实是和郭子达一样,听说三爷到这边来所以追着这边来的。结果,追到这里来,先是遇到了暴风雪,先是让她看到了李敏留存下来讽刺她的记号,最终,再来一个听说他们两个在同个军营里的噩耗。
慢了一步。
要是让她先逮到李敏就好了,她肯定会杀了李敏,在二姐的身上千刀万剐,还管他什么皇帝想要活抓她二姐的命令。
这些男人全都是愚蠢无比,以为留她二姐一条活口可以利用什么!错的离谱,她和她母亲姐姐之所以会载在李敏手里,都是因为没有一早就斩草除根。
不行,她绝对要替天行道,要替所有人把李敏灭了。
“三爷如今是一个人在帐中休息?”李莹突然减弱了声音问。从刚开始的强硬,突然转变为了娇吟。所有人正迟疑她这个转变是怎么回事。
李莹想的很简单,男人既然不想见她,她非冲进去的话,反惹了男人厌恶是很可能的事。再有十爷这个竟然当众拆台的,差点儿让她难堪。
她要的很简单,首先,必须确定,她的男人只单独一个人在。不要说李敏,就是军中的其她女人都不可以。
郭子达和十爷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的独占欲真是可怕!以后,三爷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帐篷里的男人,仿佛是熟睡了一般,没有动静。侍卫答:“是,三爷不喜欢夜里有人靠近,都是一个人休息。”
三爷有相当重的洁癖。这点十爷都清楚,自家兄弟里好多喜欢沾花惹草在女人堆里风流的,唯独三爷没有。
说三爷不喜欢女人,还不如说三爷戒备心重,向来喜欢防着女人。
李莹不管未婚夫是不是防着自己,反正,三爷晚上没有其他女人挨身,最好不过。低了头,是说:三爷好好休息,妾身先退下。诸如此类的话以后,便和十爷一块,在郭子达安排给他们住宿的地方,先休息了。
此刻,离凌晨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左右的时间。
绿柳帮李莹打了盆热水,外面天寒地冻,找盆热水都难,为此,绿柳端着洗脸的热水进来时,边走边埋怨起来说:“奴婢找人要张暖和点的毯子,结果那人说,没了,全奉三爷的命令搬到哪儿去了。奴婢这心头一股气,想着,三小姐是三爷未来名正言顺的王妃,谁在这个军营里能比得上三小姐这身份地位,莫非还是宫里的太后或是皇后娘娘来了不成?”
李莹忽然抓起手上捏着的帕子,啪一下,拍到绿柳的脸上。绿柳一个震惊,直跪了下来。
“我说了你多少次你这张狗嘴,别自以为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能什么都不知道用得着你来说,你来教训吗?!”李莹冲其噼里啪啦一顿冰雹。
绿柳被砸的脸色苍白,扣着脑袋说:“是奴婢的错,奴婢马上自己掌嘴。”
啪啪,左右开弓,自己打嘴。
“够了!”李莹只差在眼眶里流泪珠子。如今,她身边几乎什么人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绿柳。她这也是被绿柳的话激到急了,否则,又怎么舍得骂自己身边仅存的这么一个人。
人,都是在最失败最落难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身边,究竟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对待自己的。
在李大同死亡的消息传回到尚书府以后,尚书府一如那大山一样瞬间崩塌,垮的是干干净净。很多家奴,连对她这个主子打一声招呼都不用,连夜收拾行囊逃之夭夭。
李大同这一死,代表尚书府这个势力全完了。其实,很多人早就知道尚书府完蛋的了,大家都是看在李华在后宫里受宠,以及李敏是护国公府夫人的份上,才对尚书府一家继续另眼相看而已。
如今,李华不受宠了,护国公府貌似叛变了。尚书府,在皇帝眼里,变成了眼中钉。李大同哪怕不死,必定也是要在监狱里饱受折磨的了。死了倒也干净利落。
李莹偶尔想到这,会觉得李大同这真是卑鄙至极了,竟然把一堆的烂摊子全留给了她这个女儿。
不死不知道,一死才知道。原来自己老爹,在外欠了一大笔风流帐。
听说李大同死,没隔一日,好几个女人,带着自称是李大同承认的儿子上门,要替代掉她李莹,成为尚书府的新主子。一个个都赶着想做她李莹的继母,把她李莹彻底赶出门。尚书府毕竟没有被皇帝抄家,李大同死了而已,家底还在,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李大同和王氏留下来的金山银山。
李莹死命捂着这些财产,不行,这些都是她未来要带到三爷府上给自己撑腰的。
那些女人由是带着儿子,跑到李老太太那里去闹了。李老太太听说儿子死了,本是哀痛到不能进食的样子。但是,李莹知道自己这个老祖母,其实蛮看重李家香火的,想必开这个口,让她那些弟弟入住尚书府,是迟早的事。
李莹甚至可以猜到,这些女人之所以能顺利带着儿子进京并且窝藏到今日,突然现身来闹,不说她父亲李大同安排的,她二姐李敏必定在其中参有一份子。因为从李老太太那里的人传出来的话说,李老太太似乎说了,说是,之前李大同好像有与几个女儿商量过,女儿意见不大之类。
笑话,她和她的华姐姐能答应这种损害自己利益的事吗?要答应,只要那个已经瓜分走了尚书府部分财产,并且坐在岸上观火,只等他们自相残杀的李敏。
刚好旧账新账一块儿算!
“在哪里?”李莹问。
绿柳抬头,两只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之后,悄悄贴到她身旁,说:“那几个丫鬟是傻的,被奴婢一激,马上说漏了嘴。说是在东边的一个帐篷里。唯一问题是,三爷的侍卫在帐篷门口守着,听说是寸步不离。”
“这有什么难的?”李莹嘴角一勾,露出一丝酷意,“去到那儿,恐怕二姑娘更急着想见我这个妹妹呢。”
“三小姐?”
“你想,她如今被困在这里,即将被押送回京,哪儿都逃不了,不指望我这个妹妹能指望谁?”
绿柳点着头,嘴角一样露出得意的笑:你李敏总算是有这样一天了。
马维在听说李莹和十爷到来的时候,心里头不禁是为自己主子揪了一下。眼看胜利在望了,这对衰神一块过来,给自己主子的任务添堵,那可怎么办才好。结果,自己主子貌似都不动声色的,可能是有什么良策在应对了。马维这样一想,心里刚稍微踏实。这个时候,遇到李莹带着绿柳过来了。
“马维。”
“奴才叩见三小姐。”马维无奈地低头拜礼,却是不忘盯着李莹防止她再进一步到帐篷里搞破坏。
李莹指着绿柳手里抱着的一张毯子,说:“我是听说我二姐在这里休息。刚好,这张毯子,是我从京师里带过来的,深知二姐这段时间风餐雨宿的,受了不少苦,为此,二姐怀孕的身子更是怕难以经受这个天寒地冻,特别把毯子带了过来给二姐。”
“三小姐其实不必,三爷早给二姑娘备好了一切所需物品,绝对不需要三小姐为其挂忧,三爷办事的谨慎,三小姐并不是不知道?”马维从旁敲点李莹。
李莹说:“那可不一样。三爷的心意是三爷的心意,三爷那是秉公办事。可二姑娘是我二姐,姐妹情深,怎能是一样?”
说的是,三爷对李敏再好,不过是因为公,肯定没有她们姐妹的情深来的贴心。
马维的脑子里转了转,苦于怎么找措辞来破解李莹的这番狡辩。
帐篷内,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问:“是谁来了?”
马维正不知道如何回答。
绿柳抢着在外面高声说:“二姑娘,是三小姐过来探二姑娘。”
“原来是三妹来了,快进来吧。”李敏接着迟疑一声,“莫非,三爷不让三小姐见本妃?”
马维想,自己主子可没有这个命令。
趁这个机会,李莹突然擦过了马维的身边,进了帐篷里。
里面,奢侈的布置,让紧随其后进来的绿柳都瞪大了眼珠。这,这,这简直是帝王级的对待。可能朱璃自己住的帐篷都没有如此豪华的铺设,更别谈今晚上郭子达匆忙给他们两个来客准备的临时帐篷了。
帐篷里的地上,全铺着最昂贵的波斯地毯,帐篷顶上悬挂的油灯,金光灿烂,雕的龙凤吉祥的花纹。
四周都架设了火盆。整个帐篷里宛如春天一般的温暖,与帐篷外的天寒地冻形成了天堂与地狱的强烈对比。
李莹再想到马维之前说的那句朱璃为李敏绝对是尽心尽力做的一切,只觉得胸膛里的妒火一瞬间能把她烤成了个火人。
太可气!太可恨了!
可气可恨在马维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她的男人已经是被狐狸精勾的魂儿都没了,丧心病狂了,一心只想着讨好别人的妻子,哪有想到自己的未婚妻这段时间来自己家里的家破人亡,一样是苦不堪言的处境。不要指望那男人对她李莹说句安慰话了,想必想要那男人在天寒地冻里给她李莹送一件毯子都难。
男人都这副德行!
李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未婚夫的军营里,未婚夫的那些奴婢们,一个个像是侍奉女主子一样侍奉李敏起身穿衣。
李敏身上新披上的这件狐裘,李莹一眼又是认了出来。
那是波斯商人向大明王朝进贡时,送给皇帝的一件礼物。皇帝把它赐给了静妃,静妃舍不得穿,给了自己儿子。
可见静妃有一段日子是很得万历爷的宠。拿的东西样样是至尊的宝贝。静妃爱自己儿子,又把东西都给了儿子。可是,这个儿子倒好,好东西不留着给自己用,不留着给自己未婚妻用,竟是拿来讨好别人家的妻子了。
“三妹来了。”李敏抬起的那两道柳眉,文静而美丽,大气而从容,宛如完全不把自己当成了个阶下囚而是主子似的。
李莹咽了口大气,俯视的目光,扫过帐篷里那一排丫鬟婆子,说:“我有话要和我姐姐说话,你们都先退下去吧。”
结果,那些人,对她的话,都无动于衷,眼神均是看着李敏的表态。
用得着说吗?那是因为她们的主子说了,李敏说的话才能算数。
李莹没有被当场气晕已经很好了。
李敏轻轻的,不用说话,只挥了下手。
廖姑姑带着其他人,对她福下身,说:“奴婢等,在帐篷外等候,二姑娘有事,开一句口,奴婢等马上进来。”说完这话,这群人才遵从了李敏的指示依次退出了帐篷外。
李莹冷眼看着这一切。
绿柳气得,两只眼珠子翻白:这些人是吃了豹子胆,难道不知道自己头顶上真正的主子是谁吗?等她三小姐正式嫁入王爷府里以后,一切都会不同的了。
见帐篷里没有其他人了,李莹自顾找了张椅子坐,这一坐,方才发现这把椅子都有考究,想必是从京里搬来的。
三爷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李莹也自知一二。朱璃算是很勤俭持家的一个男人了,平常对奢侈品也是看不上眼的。如今,把自家宝贝都拿出来,只为了一个女人,想想都让人心痛。
为什么不是为了她?为什么是为了李敏?!
李敏只要扫过自己三妹妹那一脸没法忍住的妒火,就知道自己那三妹,虽然心思歹毒,可说起来,那个心计,对爱情和男人的那种向往,真的是尚处于幼稚时期。
李莹对于男人,犹如李华对于皇帝,总是存了一丝幻想。
嫁个普通男人那就算了,或许人家真的只看重女人的外貌,可是,嫁个帝王之家的男人,怎能想的如此天真,真以为,那男人心里对女人的看法只有爱情?
爱不爱,对男人而言,在于权势地位,男人爱的,终究是这些多过于女人。女人,退其次,只能说对这个男人有没有有用。
不过,该感激李莹这种天真,倒是给了她李敏存了一丝机会。
“据说,三妹是一路追到这里来的?”李敏慢慢开口。
李莹从椅子里回了神,说:“二姐说的是,妹妹我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作为特使,特地前来找姐姐回京师的。”
“特使?”李敏觉得如果没有记错,这个称谓,是对待外国而言的吧。万历爷究竟把李莹当成什么棋子使唤了。
李莹就此高傲地俯瞰了她一眼:“姐姐会说东胡语,理所当然,皇上担心姐姐跑去东胡人那里了,所以,为以防万一,给我安了个特使的名分。”
这样说,万历爷真有意思,以为她会东胡语,理所当然认为李莹也会东胡语了。就不知道,李莹是不是拿这点在万历爷面前炫耀了,让万历爷必须给她安个头衔,以方便她在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否则,只是带个来劝姐姐回去的妹子的头衔,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是罪臣之妹,不受看待。
“早知道三妹曾经与东胡人打过交道,其实当时在万寿园的时候,本妃该先禀告皇上,让三妹出面与劫持四公主的东胡人交涉。毕竟本妃的东胡话,只会那样一两句,实在称不上精通,更比不上三妹璀璨的才华。”
李莹的脸,顿然被她这段话堵的通红,说:“二姐何必谦虚?二姐的才华,已经名扬海外。京中百姓都在传言二姐是活神仙。如今太后娘娘病重,二姐不回京师为皇上和太后效命,是不是有违臣子的本分?”
“皇上是让三妹来劝本妃回去的?”
“是。二姐心中清楚。二姐是逃不掉的,倘若这会儿回去的话,皇上大赦,二姐不需要受任何苦。”
“不过,倘若本妃回去的话,只怕有个人,是绝对没有办法安心的了。”
“谁?”李莹眼皮一跳。
李敏不动声色,把身上那件美丽的狐裘,当着她的面再拉了拉,顺道,露出今晚上被那个男人一口咬过的耳边。
李莹躲不过去,一眼望到了她耳骨上的痕迹,那一瞬间,李莹的脸犹如被天打雷劈,毛发都直竖了起来。
哗!李莹随之站了起来,两只拳头握的死紧:“你,你!”
“三妹息怒。本妃是有夫之妇,也从来没有想过背叛王爷,否则不会一路王爷走到这里了。如今,困住本妃的人是三爷。三妹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是你——”李莹一指,直指着她门面,“倘若不是你勾引他,他会做出这种苟且之事吗!他是三爷,天下无双的玉公子,以洁身自好享誉天下。”
绿柳对眼前的场景只看的目瞪口呆。
李敏轻叹一声:“本妃劝三小姐,声音最好小一些,三爷的人就在帐外,说不定,会以为三小姐是未嫁之前,对三爷已经是个妒妇。三爷毕竟是皇子,将来,肯定是要和七爷、十爷那样,立侧妃,为皇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李莹的软肋。只听说那七爷,已经养了十个妾了,据闻还要继续纳新人。真不知道那个七王妃怎么忍下来的。十爷的禧王妃,据说已经是生不如死,心灰意懒,放任十爷想娶几个就娶几个。
她李莹未来的日子,能好过七王妃和禧王妃吗?
李莹的手垂了下来,接着,突然间,转身出了帐篷外面。
马维见她气冲冲跑了出来,心里想着还好,两姐妹闹崩,李莹接下来,也不见得会帮李敏逃了。
李莹本来就不可能帮着李敏逃。可是,有了李敏这番话以后,李莹心里面,真的冒出了个帮李敏跑的念头了。
杀不死李敏的话,她肯定是要把李敏送的越远越好。因为眼看无论朱璃和皇帝都对李敏起了心思。按照李敏以前和朱璃可是有过婚约的协定,难保万历爷临时起意,把李敏改赐给朱璃了。
那她李莹以后真不用混了。
可是,如果她弄走李敏,把李敏当人质,威胁护国公,那一切,又有不同。
曙光,破开了天空。雪却没有完全停止,明媚的阳光,看起来没有能真正照射到这个大地上。
军营里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准备开拔。
十爷昨晚在军营里睡了个好觉,起来时走到外面伸了个懒腰,看着自己三哥的帐篷,好像和昨晚一样平静,却是这寒冷的天气,照样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皱了个眉头,十爷走去到郭子达的帐篷里,问起今天的行程。
郭子达正与自己的谋士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见十爷不打招呼径直走进来,已经好不乐意,开口说:“十爷,怎的起的这么早?”
十爷差点一声冷笑,怎么,不起早,难道等着他们把他落下先走了。
“本王听军营里动静那样大,不起身帮手,到时候怕三哥把我给怨上了。”
“十爷此言差矣。三爷说过,如果十爷过于劳累,到时候让人把十爷抬上马车,十爷可以在马车上继续休息。”郭子达说
言外之意,朱璃压根不指望这个弟弟能帮的上忙,只但愿这个弟弟不会给自己忙中添乱。
十爷只差没把手里的羽扇一把折断,问:“三爷呢?”
“三爷下令,一刻之后准时开拔回京。要不,十爷看看自己的行当都带齐了没有?”
听说要走了,十爷精神一振,想着早走肯定好过晚走,他这个三哥做事果然可靠,不会拖泥带水。现在,自己只要顺利坐上朱璃这趟顺风车就可以了。回到京师里,怎样都能对皇帝有所交代了。
十爷转身离开,去收拾自己的行当了。
此刻,各人顾各人,大概都想着怎么今早回京,回到京师以后,怎么与皇帝讨价还价,多争取点奖赏。
李敏早上起来的时候,静静地聆听四周的声音,没有听见狼嗥,只有风声,以及雪声。白毫不失她所望,没有着急进攻这个军营,否则自己被抓都有可能。
接下来,可能要继续看看这个天意。在她看来这个天意貌似不错,继续刮风刮雪,无疑都是在延缓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
出发的时候,她被扶进了一辆单独的马车。车内照顾她的是廖姑姑,负责护卫马车的是马维。李敏掀开马车帘的时候,廖姑姑问:“二姑娘想找谁?”
“本妃的马。”李敏淡然答道。
廖姑姑说:“二姑娘不需要担心,二姑娘的马,定是受到很好的照料。”
她的马,她相信朱璃如果想讨好她,肯定不会杀了流月,但是,会把流月放到哪里去,得看这个三爷怎么想了。
不信,他昨晚上知道李莹回来以后,一直都无动于衷?
整装待发的队伍,迎着暴风雪出发了。由于要绕过这片大草原,队伍选择了沿草原边上的树林子前进。毕竟听熟悉这儿气候的人说,说不定,草原上会再来一次飓风。
车队在林子里,由于队伍较长,速度想快,也快不到哪里去。队伍里的几个主子,明显却都是很焦急的心态,一直催促着所有人快点走。
李敏心里隐隐约约察觉,这些人,可不是着急回京这么简单。恐怕是怕被什么人阻截了。
除了皇帝的人,还会有什么人,追着她李敏来?
十爷和李莹,一样,开始察觉到队里貌似有些不安宁的气息。
“奇怪了,怎么回事?三哥不像是性情急躁的人?”十爷发出诡异的质疑声,“三哥这是怎么了?”
李莹让绿柳的头探出马车外面看看究竟。
绿柳把脑袋探出马车外四处望了会儿,回头对他们两个说:“奴婢看见,是说要在中午之前经过这片林子。”
“天气不好,虽然说急着回京,避免夜长梦多是上策,可是,倘若过于焦急,不顾途中风险,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哥平常能做出来的决定。”十爷顾虑这其中一定有其它原因。
对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答。那些受到催促的士兵,私底下的议论埋怨的声音,早已不胫而走。
当听说,黑风谷的那群亡命徒,可能出谷奔这里来的时候,十爷一惊,是真的差点仰头从马车里翻了下去。
李莹身子抖了一下,随之,眸底暗藏的光闪了闪。
黑风谷的那群亡命徒,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只要是正常点的人,都不希望与其遭遇。可是,他们现在这支队伍,少说也有一千人吧,真是遭遇上了黑风谷那群土匪,按照人数打,不见得会输。
“三哥这是谨慎过头了。”十爷拍案定论。
李莹扫了他一眼,只知道他这是装腔作势,要是真遭遇上土匪,说不定这人,马上又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李莹低头咬着指甲。
车队急行军了两个时辰,并没有能走出这片林子。突然,前面指挥官喊车队停下来。原来,是到了一个三岔路口。这点让刘校尉惊讶。因为,以刘校尉对这块地方的了解,再对照地图,不可能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不会吧?”郭子达顿时立马发起了脾气,“刘校尉,你想说我们这是迷路了吗?!”
刘校尉满头都是冷汗。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朱璃抓住了马上的缰绳,掉头,能清楚地望见李敏坐着的那辆马车。
“三爷?”郭子达向回头的朱璃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迷路了的话,那肯定是原路返回,找到自己刚才走错的那条路最好。
“郭将军,以你的意见,你认为我们这是迷路了吗?”
难道不是迷路?
郭子达一愣,接着,警钟大响:“三爷,莫非是我们中了某人的阵?”
只有敌人设下的阵,可以把原先没有的路变成有。
朱璃只知道一点,那群从昨晚跟随她过来的狼,现在都无影无踪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可能狼群闻到了危险,毕竟,动物认路和人认路,靠的是两种不一样的本事。狼没有迷路,只是他们迷路了。
“现在不是回程,是要马上找到破解阵的要诀。”朱璃锐利的视线,扫射到四周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光秃秃的树干。
郭子达下令,全队停止不动,原地待命。自己的谋士是立马走出去观察四周的地形,想找出这是个什么阵。
可是,当他们入阵的时候,明显已经是为时已晚。只听突然几声起伏的叫喊,从队伍末端响起。
敌人动手了。几个士兵不知道是踩中了什么陷阱,有的被网挂了起来,有的掉进了挖好的地洞里。瞬间,恐慌弥漫到了整支队伍里。那些士兵一旦退缩,马上再中圈套。哀嚎的起伏声连绵不断。
队伍里乱成了一塌糊涂。
郭子达都手足无措,张口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十爷在马车里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像是只刺猬。
朱璃见状,策马是急速跑到了李敏的马车,掀开车帘,一跃而进。
只见马车里的女子是懒洋洋地卧躺在车内舒适的卧榻上,貌似天崩塌下来,都与她决然无关的样子。
“敏儿!”朱璃那两个字,只差再次拿手掐住她脖子。
她是有理由高枕无忧,因为无论是谁在这里下套都好,无疑一样都是为了抓她。她反正,性命暂时是无忧的。
“三爷,怎么了?”李敏微微睁开条眼缝,像是饶有兴致打量他此刻稍显狼狈的表情。
“你不要以为本王可能会让人把你掳走!”
李敏对他这句怒吼,不过是轻轻慢慢地扬了扬唇角:“三爷,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三爷到今天,还不知道这个理吗?”
朱璃眼睛一眯,伸手想去抓她的时候,忽然,唰的一支箭,穿过了车帘,阻隔在了她和他中间。
廖姑姑尖叫一声,低头抱住脑袋,跪在了车内。
【156】黑风谷
四周飞来的箭雨,让整支车队变成了笼中困兽。郭子达和底下的军官大声对士兵喊着:躲避,闪避!
光秃秃的树木,并不能成为抵挡箭雨最好的屏障,人们寻找更好的庇护场所,躲在马车下,或是拼命地往外跑。马儿失控,不是中箭身亡,就是扯开缰绳自己跑掉了。
最大的问题在于在这个风雪弥漫的地带,看都看不清楚这些箭从哪里射来的。
廖姑姑跪在马车上发抖,全身哆嗦个不停。再看见一支箭像是直冲自己射来时,她两眼一翻,直接栽在了车上。
朱璃伸手,从马车壁上取下那支敌方射出来的箭,只见那箭制造的并不规整,略显粗糙,没有军队里用的统一标识,按这个逻辑推断,来的人是黑风谷那批下山来狩猎的人没有错了。
“三爷?你再不坐镇指挥,我看外面这个车队要全完了。”李敏的声音,像是好心好意地规劝他说。
尾随她这话,朱璃从车窗口望出去,果然是外面一片全军溃败的场面。主帅不在,没有有力的指挥,军心涣散,全军覆没在所难免。为今之计,肯定是要自己出面去维持局面。可是——
心头哪儿就是揪住不放。回头,再看她那双眸子犹如风平浪静的湖泊,无惊无险,一脸从容,貌似心里早有算计。他伸出手突然在她的左手上一握,怀里掏出太后给的那只凌波烟云,迟疑了一下之后,把玉镯子戴到她左手上。
她没有反抗,只安静地看着他这一串动作。
给她戴上了镯子,朱璃心口哪儿一松,说:“马维会护送你,你不用担心。”
“三爷,本妃从就未曾担心过。”
朱璃转头,在她脸上瞪了下,深深的眸光瞅着她的秀颜:“不要怀有不轨的心思,这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难得见三爷有这种表情,带着恫吓威胁,那只手在她刚好不久的手腕上紧握着,像是要再次轻易折断。
李敏为之淡然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三爷素称玉面王,是不该有这样担惊受怕惶然不安的神情,可是,朱璃很清楚,自己的那一腔镇定自以为是,每每到了她面前,变成了笑话。
如今,却也不能顾着她一个,而罔顾全军的性命。朱璃跃下马车,对守在旁边的马维说:“你带二姑娘先走。”
马维点头:“主子小心。”
朱璃翻身上马,扬起玉鞭急策,雪土飞扬之间,不会儿不见了他身影。
很快,马车队发出了改变阵型的命令。一共分成三批,一批在最前面用马车上现有的货物铸造起临时抵挡箭雨攻击的墙壁,第二批,是往四周寻找突围的最佳地点。第三批,在第二批找到突围地点以后,迅速突围。
一切井然有序的军事命令发出以后,车队的战况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主帅在,军心在。刚才还惶恐不安的队伍,立马重振精神。各人进入自己的指定位置。
马维跳上了车夫的驾驶座,一脚是踹醒在马车上昏倒的廖姑姑,道:“三爷有令,侍候好姑娘。”
廖姑姑才灰头灰脸地爬起来,有些狼狈,对李敏一福身,说:“老奴失态了。”
李敏淡淡地轻笑一声:“姑姑继续睡也没有关系。”
廖姑姑就此眸子里像是掠过一道惊异,看她一眼又马上垂下头。
前面有消息传来,说是找到突围的地点了。马维扬起马鞭,一甩,马车紧随前面的尖兵,向突围的方向急速前进。
那一刻,风雪交加,林子里四处弥漫着浓浓的雪雾,无日的阳光根本无法穿透浓雾,一片天昏地暗。
马车只能是听着前面的喊杀声,宛如摸着石头过河的瞎子一样,一步步向前行驶着。
李敏握住马车上的横梁,避免自己的身体由于马车的剧烈摇晃被甩出去。
廖姑姑坐在她对面,背部紧贴马车的墙壁,惊恐的眼珠子一直观望这时刻像是在变化的局面。
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犹如惊慌的兔子一样时,李敏闭上眼,只仔细听马车外面的风声。
像天罗地网一样密集的风,忽然间破开了一条缝。
嚓!
从空而降的刀子忽然斩落了马绳,马儿受惊,尖叫一声,放开四蹄向前奔跑。
马维站在马车上,拔出腰间的刀,瞪足了一双浓眉大眼,想在风雪里面看清袭击者的面孔。
可是,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更像是有人之前布设在这里的陷阱,插在地上的大刀的到尾上挂着绳索,是刚才马车行走时触动了地上的某个机关所致。这下可麻烦了。眼瞧那脱缰的马儿是越跑越远,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雪海之中,不见踪影。
马维把刀收了起来,叹口气。没想到厄运接连而至,如今,只能在这里稍微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后面车队上来。
廖姑姑在动乱过后,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看,见到眼前马车被孤立的场景,不由愁了眉。回头,看李敏闭目养神从容不迫,不禁溢出一声:“姑娘不怕吗?”
“生死有命,再怕,难道可以让你活命?”
廖姑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风声越来越大,他们受困在这里,大概等了有半个时辰了,李敏掏出自己那只没有丢的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西洋时间约下午一点左右。
肚子饿。
早上吃了碗粥,到现在,哪怕没有走路,天寒地冻的天气人体消耗本来就大。
廖姑姑摸到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把马车上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干粮。
李敏扫过她包袱里包着的东西,除了干粮,还有水。
马维不敢离开马车,更不敢离开人犯,但是守着马车这样干等不是法子。最怕是没有消息,不知道自己主子带着军队打赢了还是打输了。
当一串马蹄声突然从林子里出现时,马维没有掉以轻心,掀开车帘对李敏和廖姑姑说:“请二姑娘下车。”
李敏听话的,让廖姑姑扶着自己走下马车。地上的雪很厚,人踩进去,厚度直达到小腿的一半,根本是寸步难行。
马维持刀在她们两人身后跟着,直到护着她们两个躲藏在一块比较大的岩壁后面。前面,马蹄声越来越近,见到是一辆马车。
那马车,在看到他们没了马匹被迫困在路上的马车时,立马停了下来。
紧随之,传出了十爷的声音:“哎,这不是三哥的马车吗?”
三爷把自己的马车给了人犯坐。
马维听是自己人,已经马上走了出来,喊:“十爷,奴才奉命押送人犯。如今车子受困,请十爷让人犯上车。”
十爷一听这话,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自己底下的人,急急忙忙前去接应。
可说时迟那时快,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忙着把李敏接上十爷的马车时,忽然从左侧再次传出喊杀的声音,紧接,一排密集的箭雨直射到十爷的马车上。
十爷车上的人,惊慌失控,全部从马车上滚了下来。眼瞧那支箭一箭射中了十爷马车上拉车的那匹马的马腿,马儿当场折了腿。
一群人下了马车没命地跑,十爷按着头上戴的瓜皮帽,径直冲李敏躲着的岩壁后面跑来。在十爷后面,绿柳扶着李莹,一路那小脚跑的飞快。
这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岩石后面挤成一团,在这个节骨眼上,俨然都顾不上人质之类的了。
十爷把帽子摘下来,第一句骂的马维:“你明知道这里有套,还让我们停下,是要我们和你一起被抓吗?”
马维气的够呛,想这个十爷愚蠢至极,到了这个关头上不先想着如何破局却只想着赶紧追究责任人,一个不顺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和十爷扛上了,说:“十爷本该先保住马车,带众人一起离开。而不是在敌人进攻时,马上先弃车逃跑。如今导致这个困局的不是奴才。十爷不要忘了,我们此次来执行的任务,是要把皇上要的人带回去,为了完成皇上的差事,十爷该有觉悟。”
觉悟?鬼屁的觉悟。他十爷是来捞点功劳的,冲锋陷阵的活儿本就不是他的强项,坐享渔翁之利才是正道。可是那个狡猾的老三,自己中了敌人圈套不说,现在把最致命的人犯都丢到了他手里。他十爷怎么可能不顾自己的性命,只顾人犯?
在男人们吵嘴的时候,李莹那双眼睛,却是一下子盯在了李敏左手袖管里露出的那只凌波烟云上。
凌波烟云是旷世无双的宝贝,只要看过一眼,都知道是与众不同,假不了的。
李敏原先的那只凌波烟云已经当着她面摔得粉身碎贵,一样是假不了的事情。现在,她眼前的这只凌波烟云,不用说,是世上另存的那一只,在太后娘娘手里。倘若不在了太后娘娘手里,也只可能是在皇家人手里。不太可能是太后娘娘给了护国公,因为护国公自己已经有帝王绿了。
谁从太后娘娘手里得到,再给了李敏?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答。因为,谁都知道,原先凌波烟云是三爷送给自己未婚妻的定情礼物。太后哪怕要把另一只凌波烟云送给人,只能送给三爷。
李莹的眼睛成了一条直线,在望到李敏微勾的嘴角与脸上那抹神情时,无疑都在力证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是他,把本该送给她的定情礼物,送给了另一个女子。
李莹的脑袋里疯狂地闪现出一个念头,她要拿把刀,斩了李敏的手!
“三小姐——”绿柳一样看见了李敏手腕上的凌波烟云,咬紧了嘴唇给主子示意。
如今,正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了。首先,必须把李敏带到马维看不见的地方。否则,这条走狗肯定会拦着她。
李莹眸子里迅速闪过一道亮光,走近到李敏身边,轻声说:“二姐,妹妹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二姐回京师之后唯恐会遭受到折磨。”
李敏嘴角弯一弯:“三妹这是,想帮姐姐我逃路?难道三妹不怕因此被皇上和三爷怪罪?”
“姐姐此言差矣。姐姐只要从这边走了,妹妹我又没有看见,怎么算得上是帮姐姐逃路。”
说罢,李莹和绿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十爷和马维可能望到这里的视线,趁着廖姑姑的注意力也不在这里,李敏瞄准了廖姑姑带的那个装有干粮和水的包袱,拎起来,朝雪地里走去。
混乱在继续。箭雨冲岩壁不断地攻击。马维和十爷等人,根本自顾不暇,再有李莹绿柳挡着视线。等马维一个回头,突然看不见李敏的身影,大声叫一声“不好”,接着,连十爷都顾不上了,赶紧四处去找李敏的踪影。
雪下的很大,李敏走过的痕迹,很快被雪覆盖住。要不是知道李敏往哪边逃,按照这个漫天昏暗的气候,根本犹如无头苍蝇无从找起。
马维不知往哪个方向飞了出去,刚好,是与李敏逃跑的方向南辕北辙。马维想着李敏该往他们来路时的相反方向逃。李敏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是往回走,再找逃路的出口。
看着马维逃路的方向错了,李莹和绿柳两人会心一笑,紧接,趁十爷一样不注意的时候,追着李敏逃跑的方向,准备下手。
如果不能亲手除去李敏,这心里的刺,一辈子都不能除掉。李莹心里发狠地想,今儿绝对是除掉李敏最好的时机。
主仆两人,追着李敏跑路的方向,追了有一段路以后,突然发现,李敏在那里站着不动,像是在等着她们两个来似的。
“三妹妹,刚才,三妹不是说要装作看不见吗?”李敏看着她们俩,嘴角微微上扬。
李莹冷哼一声:“你是朝廷的钦犯,我倘若把你放跑了,会对不起列祖列宗的,李家是皇上的忠臣,怎可以做出背叛朝廷的事儿。所以,你只有一死,才能对得起李家,对得起父亲对皇上的忠心耿耿。父亲是你害死的,如果你真有一点悔过之心,此刻,你就该为了父亲自刎。”
“对!二姑娘,你心思歹毒,害人害己。三小姐这是给二姑娘一个保住名声和清誉的机会,望二姑娘珍惜!”绿柳跟在后面大声说。
“哎——”李敏轻叹一声,“父亲是为了谁忠心耿耿,那还真不好说。至少,父亲那会儿,对敏儿说的话可不是这样说的。父亲说,要敏儿无论如何先走,有什么事发生都好,都有父亲一个人承担。父亲对敏儿的爱,敏儿每一刻都记在心里。此刻,三妹妹竟然要做姐姐的我,违背父亲的遗愿,回去效忠对你我有杀父之仇的敌人,不知道三妹妹这是因为利益熏心的缘故,被蒙蔽了眼睛,乃至是非不分,连九泉之下的父亲如果见到三妹妹此举,怕也是不能瞑目了。”
“你!”李莹大吼,“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父亲才不可能为了你!”
“怎么不能?”李敏字字珠玑,“三妹妹,你是到了此刻都不愿意承认,父亲与我是父女情深,而父亲,早因为上次母亲铸成的错,对三妹妹不再抱有希望,是怀有了疑心。疑心,或许三妹妹不是自己亲生,所以和敏儿几次三番商量过,要把弟弟们接回府里——”
原来李大同早把这些事和李敏商量过了,却罔顾王氏和她们两姐妹的诉求。
李莹胸口上狠狠地被一撞,是知道李大同之前是在怀疑她不是他亲生的女儿。
“不对,不对!全都不对!你不用妖言惑众。父亲是精明的人,不会轻易上了你的当!天下是皇上的,父亲怎么可能为了你,去违抗天下的帝王?”
“父爱如山,哪怕父亲为了我,做出这种事,也是情有可原。三妹妹怀疑父亲,只不过是因为妒忌,因为没有能得到父亲同等的爱,犹如,三妹妹一直以为得到了三爷的爱,但是其实——”
李莹的眼睛一红,举起双手,露出十只爪子朝李敏直线冲过去。
对方来势汹汹,李敏却是突然身形一闪。李莹双手扑个空,没料到有诈,双脚底下忽然一空,才知道李敏站的地方是悬崖。
啊的一声尖叫,李莹正要往悬崖下面栽去。
绿柳飞奔过来,拉住李莹的一条腿,却没有能拉住,力气不够,被李莹的身体重力反而拉了下去。
主仆两人一路从悬崖壁上滚了下去。
李敏随之,脱下左手腕上那只凌波烟云,轻轻一扔,让其跟着李莹落下悬崖。
这算是,她给这个三妹的饯行礼吧。
说起来那个男人真够愚蠢的,以为给她戴了这个东西能拴住她的心?也不想想,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心,更是叵测。她戴着帝王绿的时候,一开始,可是连那是老公送给媳妇的东西都不知道。而凌波烟云,即便一开始她已经知道是定情物,不是照样摔得粉身碎骨。
但是,这样一样东西,正好是最能刺激她三妹妹最终下定决心放她跑路的东西。
拎起包袱,李敏一路迎着雪,继续往前走。她相信,自己和老公的那段缘分,既然是天注定的,那肯定是谁都挡不住的。
她老公,现在会在哪里呢?知道她和他派来护送她的人分开了吗?
如果知道她现在孤身一人,会怎么想?
夜幕慢慢降临了。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是,是离那些喊杀声越来越远了。老天眷顾她,让她找到了一个山洞。不能升火,她脱掉靴子,赶紧先按摩走了一个下午快被冻僵了的脚。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山洞口,李敏微微地皱了皱眉,接着,在看见山洞口出现的是廖姑姑的身影时,像是一点都不惊奇。
廖姑姑像是一个人来的,一路跟着她来。
如果这是三爷的命令,说要照顾好她,本该在她开始跑路的时候,廖姑姑可以马上对马维发出信号,让马维察觉。可是,廖姑姑没有,装作没有看见。看着她怎么设计让李莹摔落悬崖,都一句声音没发出来。
“隶王妃。”廖姑姑忽然对着她,改变了称呼。
李敏听到这声,意识到自己在马车上突然察觉到的痕迹是对的,看着廖姑姑的眼神里,露出一丝锋利:“让本妃猜猜,你不太可能是皇后娘娘的人,莫非是,大皇子的人?”
“为何隶王妃不猜奴婢是皇上,或是太后娘娘的人?”廖姑姑左右言其它,像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敏对此冷笑:“太后如今自身难保,哪有这个余力差人出宫?皇上嘛,都派了三爷来了,你是三爷的人,做的事,却和三爷的命令截然相反,所以,你不可能是三爷的人。可是,你能出现在三爷府里,由此可见,你是皇宫里哪位,通过静妃娘娘,安设在三爷府里的眼线。”
廖姑姑听到她这番锐利的分析,不得不咽了口口水:“隶王妃果然是神人,没有任何可以瞒得住隶王妃的。”
李敏像是没有听见她这句话,继续说着:“三爷和太子是一个势力的,你和三爷唱反调,不可能是皇后娘娘的。还有,皇后娘娘,似乎并不打算对本妃下手。你这样出现,违背三爷和皇上,肯定是要致本妃于非命。本妃承认,本妃迫不得已救的那些王公贵族,大都是不懂得知恩图报的,只想着怎么到头来把本妃置于死地的。好在本妃早有这个觉悟。大皇子让你把本妃送给何人?”
廖姑姑干笑两声:“隶王妃,老奴那主子,其实并没有将隶王妃恩将仇报的意思。只是想,隶王妃倘若真的被皇上抓回了京师,怕是在劫难逃,不如给人卖个人情。”
“大皇子这个人情真好卖,把救命恩人都卖出去了。”李敏悠悠声说。
廖姑姑的老脸一下子通红,很难替自己的主子辩解,可是,有几句话还是必须说的,叹着气道:“隶王妃千万别对这事儿记上恨了。老奴的主子是迫不得已。虽然说是熬了那么多年,苦尽甘来,回到了京师,可是,并没有受到皇上的重任。如果不寻找他路,只怕到时候太子一旦登基——”
做兄长的,可不像做弟弟的。本来可以自己登上皇位,却因为母亲陷入宫斗,自己被废了太子之位,把未来的皇位拱手让给了弟弟。弟弟登基以后,对比自己的兄弟,或许可以以兄长身份,委于重任,毕竟长幼有序,长子登基,幼子辅佐,是自古今来的规矩。因此,只剩下那个做兄长的,该情何以堪?
想必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安置他这个兄长,直接一杯毒酒把他赐死了更好。
大皇子内心的焦虑和危机,早不在为母亲报仇的念头上了。这并不奇怪。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大皇子想揪出自己母亲的事,不过是想借母亲的事为自己打翻身仗。结果,发现,母亲的事压根儿和现在的皇后孙氏无关。根本没有办法借此让自己重新登上太子之位。
怎么办?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皇帝都不管他以后死活了,想想老八在皇宫里抗争多少年,都不能把现在那个懦弱的太子揪下来,自己离开了皇宫这么多年,与皇帝本身有些父子之间的罅隙,更不可能想着皇帝会顾得上他。
大皇子想来想去,如果能借一下老三的力。是,在这个皇宫里,是人都可以看出来,万历爷最信任的皇子其实是老三。因为老三的耿直是出了名的,最不可能出问题。所以,大皇子在老三的人里面安设了人。
三爷与她李敏之间的那段情可以追述久远。大皇子料定了,哪天哪怕她出事了,八成,也会栽在老三手里。
还真被大皇子料中了,她和三爷之间那段扯不清的孽缘。不过,现在这段缘分应该是尽了。
李敏对廖姑姑道:“如果你主子,要你把本妃送到护国公那里去,不是更好?”
“我家主子不是不想卖给护国公人情。可是,谁不知道,护国公和皇上早已是势不两立。皇上哪怕是——”
“哪怕是东胡人,皇上都可以与其做交易,但是,护国公是绝不可能。你家主子是个聪明人,显而易见这点,哪怕把本妃卖给东胡人做人情,拿到大把钱为自己铺后路,真是哪天东窗事发了,也绝对比把本妃送还给护国公这事儿东窗事发了要好。”
廖姑姑听到她这样说,哀叹一声:“隶王妃料事如神,什么事都清清楚楚,老奴也没有话好说了。”
“本妃不是什么事都清清楚楚,只是想着你给你主子做的打算,貌似不把本妃直接交给东胡人,莫非,你本人与黑风谷有什么私底下瞒着自己主子的买卖吗?”
李敏这句话一开口,廖姑姑脸色煞然而变。
“那是,把本妃当成贩卖的人口,转手的话,中间那个费用可就高了不少。你知道黑风谷的人盯着三爷这块肥肉许久,一不告诉三爷,二不告诉你自己主子,廖姑姑,你真是胆大包天!不得不让本妃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廖姑姑的牙齿好像被冷风刮的打了下抖,牙齿里都吞了两粒疾飞的雪粒,说:“隶王妃还是多多珍重自己吧。老奴这就给隶王妃送行。隶王妃不要怨老奴,老奴这是想着隶王妃在这山洞里天寒地冻的,只怕熬不过这个夜晚,到时候出了事,对哪个主子都不好。哪个主子都是惦记隶王妃的安危。隶王妃该庆幸。”
“本妃是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毙命,除非本妃自己有这个念头。”李敏边说,边穿上靴子,“你的人呢?或许本妃可以和黑风谷的人谈谈,谈谈如果他们把你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本妃可以考虑为他们做些什么事情——”
廖姑姑脸上青红交白,只差没拿手直掐住李敏的脖子。
哈哈!两声爽朗的大笑,犹如谷里飞出来的阴煞煞的北风,从廖姑姑身后传了出来。
“隶王妃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奇人!”
伴随这句粗矿的嗓音,一排整齐的汉子声音像叫号子叫着:“二当家。”
山洞里再闪进一个人影,身形魁梧,犹如一座小山,身披虎皮的大氅,一双擦的亮晶晶的鹿皮靴,周身发出一股瘆人的气味儿。
此人是黑风谷的二当家龙胜天。那时候,李敏在军营里,听着那些路过帐篷门口的士兵小声交谈时说的。说是,黑风谷的人这个冬天饥寒难忍,由龙胜天领着下山来狩猎了。当然,抢夺四周普通百姓的家产,肯定没有盯着三爷这块肥肉的生意好。
早在三爷的队伍在草原边上徘徊的时候,已经被龙胜天的人盯哨上了。只是在等待最合适的时机下手。
抢劫朝廷的军队,哪怕是对皇帝的儿子皇子下手,对于这群亡命之徒而言,都不算是什么需要忌讳的事。因为他们很清楚,万历爷在利用他们抵御护国公和东胡人,万历爷对他们的所做作为,都是向来能忍则忍。
龙胜天反正不杀皇子,最多抢劫皇子的财物,丢几个钱,对皇家来说不算什么。至于这个隶王妃,丢了的话,皇帝最多痛惜一下。反正,本来对于皇帝来说,这个隶王妃就是逃出了京师的。
买卖要学会做。龙胜天不觉得这桩廖姑姑建议的买卖有任何不划算的地方。抓了隶王妃,看是哪方出价高,卖给谁就是了。他万历爷,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出的起价钱,比东胡人和护国公都高就行了。
不过,很快他们黑风谷要名震天下了,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子,据说是谁都想要的人。
那双灰溜溜的好像老鼠的眼珠子从对面射过来,在她李敏的脸上打转像是想抓住些什么。恐怕在龙胜天眼里,她李敏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是哪里来的魅力让那么多人追着她李敏。真让人困惑。
龙胜天打了声哈欠,这段日子守了那么多天,当然早就累了。让人上来押送李敏时,转头对廖姑姑说:“廖三姑,货款,需要等到我们拿到对方支付的银子,才能给你。”
“老奴自然信得过二当家。”廖姑姑弯着腰说。
“不过,刚才她说的话是真的吗?你另有主子?”
听见龙胜天这声质疑,廖姑姑连忙摇头否认:“没有的事。老奴只是为自己主子精打细算,凭老奴一人之力,实在难以与东胡人谈判拿个高价,所以,才委托二当家出手。”
“好吧,反正隶王妃的话,看起来是说你廖三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这点,我们黑风谷喜欢。会和你继续做生意的。”
“谷主看得起老奴,是老奴之幸。”廖姑姑答。
龙胜天眯眯眼。
李敏站了起来,在两个手持尖矛的匪徒押送之下,走出山洞口。只见洞口停放了一辆马车,看起来,并不比贵族的马车差多少。这些土匪,这么多年烧杀抢夺得到的东西,岂是会少。难怪龙胜天说自己喜欢贪得无厌的。
上了车,土匪的马车向前行走。这里是黑风谷常年涉猎的范围之一,为黑风谷的人所熟悉,肯定是不会像朱璃那样会迷路。
马车是急速驶回黑风谷。
见暂时又是逃不掉,李敏干脆在马车上睡了个懒觉。不管怎样,落入黑风谷手里,肯定是比落在皇帝的人手里好多了。
只怕那男人,知道她现在落到黑风谷手里的话,而且是被自己未婚妻放跑了的话,会变成怎么样?
朱璃在原地,和郭子达一块,为先突围出去的车队护驾。本想,有自己的得力侍卫马维看着,肯定不会出任何意外。哪里知道半路出了个程咬金。自己未婚妻把人犯给弄跑了。
话要说到,眼看敌人的攻势突然间减弱了。敌方毫无理由的撤退,不仅没有让朱璃心里庆幸,反而是让他心头里直打起了鼓。
没有理由的?为什么撤了?因为敌方占据的优势没有减弱。唯一的可能是,敌方已经得到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没有必要继续打这场仗了。
朱璃习读过兵书,郭子达又是带兵打仗的,都深知这一点,打仗,可不是说为了杀死对方,往往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进行一场军事行动。像这次,你我交战的目的,如果黑风谷的人知道他们车队里有皇帝想要的重要人犯,那无疑,谁得到人犯,谁就是这场交战的胜利者。
冷风呼呼地刮着。那些藏匿在风雪里的匪徒撤退的一干二净,一点恋战的意思都没有。可想而知,黑风谷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战利品。
朱璃派出的人马,四处搜寻,先是找到了马维。
马维跪在自己主子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恨不得拿把刀抹了自己脖子谢罪。主子一再交代,除了看住人犯,不会有其它。
他唯独把人犯给弄丢了。
十爷披着那个从士兵那里借来的挡雪的雨篷,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一身的狼狈不堪,衣服破了,被箭射穿了两个洞,差点儿命都没了。走到朱璃面前,十爷先是唾了一口说:“三哥,这事儿真怨马维,我看着情况不对,叫他不要把马车停在那儿,结果倒好,我们和他,都几乎全军覆没了。”
“你意思是,都是我的人搞砸的?”朱璃冷幽幽的目光瞅着十爷的脸。
十爷一口咬定:“是——”
“人犯跑的时候,你在哪?”
“我,我不就在,在——”
“马维丢了人犯,你在场,你身为皇上抓拿逃犯的钦差,你没有出力阻止,莫非是帮着人犯跑了?”
“三哥!”十爷的脸顿然一黑,“这事儿怎么是我的错了!你不要恶人先告状!这次行动,是三哥你在指挥!再说了,没错,那时候,我和马维是在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哪里想到背后出了个小人,不仅没有帮我们看着人犯,把人都给放跑了。”
“谁?”朱璃声音里发出杀人的寒气。
十爷都不禁打了个抖,更是不得不把这个人交出来说:“不就是尚书府的三小姐?她有心包庇她姐姐逃跑——三哥,是弟弟我亲眼看见的,本来是三小姐看着人犯的,结果,人犯从三小姐眼皮底下跑了。三小姐现在都无影无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逃了。”
马维听的一惊一乍的,回想起昨晚上李敏和李莹说过话见过面。莫非,李莹倒戈?
不,李莹怎么可能倒戈三爷?只有一个可能,李敏利用了李莹。
朱璃冷冷地发出一声冷笑,道:“本王知道他们肯定是往黑风谷走。刘校尉。”
“属下在。”刘校尉上前。
“你另一支兵,不是部署在去黑风谷的路上吗?”
“是的。如果他们往黑风谷走,肯定会被我们的人拦截。那是从这里到黑风谷的必经之路,一道索桥。”
朱璃听完这话,重新上马。马维立马紧随其后。郭子达集结余下的部众,挑出骑兵,组织精良的部队尾随朱璃去追黑风谷的人。
只余下在寒风里独自站着的十爷,对眼前的一切表示出目瞪口呆:“三哥,三哥,我怎么办——”
凉拌!
夜色全黑了。天空里一颗星星都没有。这就是黑风谷的象征。黑风谷,常年都是刮着阴森森的,宛如从地狱里吹出来的寒风,不会有春暖花开的日子。
这样一个终年阴冷的地方,宛如地狱的地方,却俨然变成了一群匪徒的极乐世界。他们在这里,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管束,只知道抢夺他人的财富用来享乐。
如此快乐贪婪的日子是很好过。可李敏知道,往往,这个世界并不是那样如人意。人定胜天,这句话,既不会适合皇帝,也不会适合这样一群自以为是的匪徒。
这些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命数快尽了。
皇帝以前是睁只眼闭只眼,可是,如果这群人真犯了某些人的命根子上,像鲁爷一样,早晚的事儿。
廖姑姑坐在她后面的那辆马车上,是要跟她进黑风谷里,准备拿货款。
未到黑风谷时,李敏从被风刮起来的车帘子望出去一眼,能看到在夜里出现一队奇装异服的人马。
【157】李大夫的价值
头戴帽子,袖口窄的上衣,紧口长裤,短靴,这都是马上民族常用的服饰,便于骑射。其中,身份与地位的区分,恐怕在于衣服的颜色,以及革带上的装饰。所以,一眼望过去,这列奇装异服的骑兵之中,那个相貌英俊文雅,革带为金圆玉佩加以金黄缎带交叉的男子,是这队伍里身份最高贵的,必定无疑。
仔细看,那男子的一双美瞳,是犹如深海瑰宝的湛蓝,散发着与世争辉的光芒,太美,也太神秘,乃至让人感到了一种畏惧。
李敏在与那男子的蓝眸对上的一刻时,眉梢轻轻微扬,这男子,不是上次在太后娘娘寿宴上见过的乌揭单于二汗,又能是谁。
上次好不容易从京师里逃了出去,这位二汗恐怕心里很不甘心,因为好不容易设下的局结果没有能成功,反倒是被人搅了局。
听说她被皇帝通缉,如今与黑风谷的人是做上生意了。
领队的龙胜天挥手,让队伍在风雪的路上暂时停步。自己一个人骑马上前。同时,乌揭单于从对面也独自一人骑着马走了上来。
两个人距离李敏的马车其实不远,刚好顺风,李敏可以听见他们两个说话。
乌揭单于据闻,在东胡人里面,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主要表现在他对中原文化的涉猎程度。乌揭单于其实擅长汉语,与汉人交流是毫不费力的,而且,这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六岁已经表现出这样令人惊奇的天赋。他家中似乎也常与汉人做贸易,这给了他发展语言天赋的广阔空间。
语言的学习,最重要的是环境。乌揭单于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培育出来的英才。
黑夜里,马队的灯火,照着两个枭雄的侧影。一个彪悍,一个文雅。
龙胜天对于东胡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心里不太高兴的,甚至会突然想到最坏的变局,是不是东胡人打算在这里半路抢人。
只是,真的要抢人,东胡人大可以像他们对付三爷那样设个埋伏,可是东胡人没有这样做,恐怕更忌讳的是,这里其实已经是黑风谷的势力范围了。他龙胜天之前已经往黑风谷派出去了飞鹰信使,让黑风谷里的人随时接应他们回去,所以,东胡人不太可能在这里设伏,会反遭黑风谷的人倾巢攻击。
除非,东胡人派出大部队。但是,这并不实际,眼下风雪正茂,无论皇帝、护国公、以及东胡人,都不太可能在这时候调兵遣将来打个大仗。
吃定了这一点,龙胜天看着对方的眼神里,充满了俯视的味道,并不畏惧,开口:“黑风谷与可汗在早前刚缔结了友好条约,互不侵犯,二汗突然带队来到黑风谷,不知是为何事?”
乌揭单于的蓝眸在夜风里更显得一枝独秀的幽冷,声音却是与眼下肆虐横行的风截然相反,十分文雅:“二当家误解了。不过是谷主早前,向可汗发去了一封信,说是想和我们可汗做一笔交易,问我们可汗是否有这个兴趣。我们可汗便是派了我前来一探究竟。由于这趟交易涉及金额数目可能比较大,为了以防万一,先看一眼货品是否真实很重要。”
听完对方这番解释,龙胜天冷哼一声,在于抓不住对方这番话里的把柄。
李敏放下车帘,那透进窗口的风还是蛮冷的,好在车内有张毯子,她拿来盖在膝盖上保暖。
东胡人这会儿劫不劫人,八成是不劫的。第一是据闻东胡人如今自己内部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四分五裂,不安生产,因此穷的响叮当的情形是在冒顿单于起来以后,大为改善。东胡人现在不是很穷了,据说还有了些不小的资产。
不怎么缺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事儿,也就不必真的大费周章来和黑风谷这群亡命徒来一场死战。
再有东胡人真的要发动这场战争,需要想着皇帝和护国公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后招。东胡人哪怕把黑风谷拿下,似乎对自己的地盘扩张不是很有必要的地理优势。相反,北燕,才是东胡人一直最想拿下的。
想到这里,李敏心里很踏实。要知道,廖姑姑当时也承认了,把她送给黑风谷,让几方去谈价钱,说是有利于黑风谷和廖姑姑的收益,实际上一样有利于她李敏。一是时日肯定要拖延了。几方能不能谈拢好价钱,哪里是一两天能谈妥的事情。二是,有时间这个空档,等于让她李敏有了机会逃跑。
黑风谷再过去,是自家老公的地盘了,否则,她李敏怎么会束手就擒被黑风谷的人送进黑风谷。
探明了东胡人的来意,龙胜天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行,务必以最快的车速赶回到黑风谷里。
车队刚擦过东胡人队伍之后,可以见到乌揭单于带着人跟在车队后面。
“二汗,马车里刚才的那个女子,可是传言中的隶王妃?”一名身形魁梧身披虎皮马甲的东胡人,靠近乌揭单于问。
乌揭单于的蓝眸,幽幽闪着锐光望向李敏坐的那辆马车背影,道:“本人有幸在大明的万寿园,与其面对面照过面,隶王妃固然不是容貌犹如皇帝的宠妾那样倾国倾城的美貌,却是具有天下无双的智慧,绝对不可小看。”
“原来如此。”回应这句话的,还有乌揭单于背后的一个老者。
龙胜天看着那些东胡人跟来,总是看着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对了,是乌揭单于带的这些骑兵里面,好像有身份有地位的,不止乌揭单于一个。
这样说,岂不是东胡人的可汗,对于这件事重视的程度非同小可。没想到这样一个女人的价值能有这样高。虽然说,这女人是护国公的老婆,但是,龙胜天知道,那护国公和护国公的人,都是残忍冷酷的人。据说,护国公的谋士为了护国公把自己老婆都弄没了,这种事在护国公看来都是小事。可见,护国公对于女人,其实并不是十分在意。不就是个女人?
老婆没了,再娶就是。以护国公的地位身份,想再娶个美女有什么难的。所以说,东胡人如果以为抓住护国公的老婆能威胁到护国公,那绝对是绝对的痴心妄想。
东胡人自己也不傻,肯定不是这样的理由想要抓护国公夫人。只能想,东胡人图的是这个护国公夫人身上的其它东西。
龙胜天越想越好奇了,这个看起来手无寸铁之力的女子,身上能有什么宝贝让天下皇帝、可汗都抢着要。
如果真是很稀罕的宝贝,或许,他们黑风谷不该着急把人交出去。
车队上了那条通向黑风谷的索桥。
边上,那些盯着索桥的大明王朝的兵,却是一个都不敢动。
因为事情有变,来的不止黑风谷的人,还有东胡人。倘若他们这边一动手,难保东胡人趁乱打劫。听说东胡人最爱这一招了。
朱璃和郭子达带着军队赶到的时候,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押送李敏的马车通过索桥,越走越远,是进入了黑风谷的地带。
“三爷!”郭子达这下彻底地犯愁了。人在这个节骨眼丢了,说什么都说不过去。回到京师,如何向皇上复命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现在亲眼可以看到东胡人进来搅局了。
玉眸眯紧,朱璃平静的玉颜像是冻结的冰霜,飒飒发着寒气:“找个人,先进黑风谷里,探探黑风谷的口气。”
郭子达为此惊异一声。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黑风谷打算把人交给东胡人。
“黑风谷的那群亡命徒,说起来一个字,贪。天下做生意做买卖的,只讲个钱字。谁给的银子多,当然黑风谷的人会更乐意跟银子多的人交易。黑风谷的人,不一定和东胡人做这笔生意呢。否则,东胡人也不会在接到风声的时候,着急赶来了。”
听完朱璃这段话,郭子达恍然大悟:“三爷意思是指,东胡人想赶在其他人未知情未开价之前,赶紧先把人买走。”
“所以不能衬了东胡人的意。让你的谋士和马维一起化身进去,探个究竟。”
朱璃一声令下,其余人即在这附近扎营,并且马上派出使者要与黑风谷接触。
以他们这样一点兵力,肯定是没有办法进黑风谷抢人的。还有,万历爷从来都没有这个心思攻打黑风谷,否则早就做了这个事。
当车队进入黑风谷里头的寨营,李敏听着那马车轮子的声音停止,随之,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在马车旁边伫立着,像是准备迎接她。
据说,这两名女子,都是这个山寨的压寨夫人,为谷主龙胜保的大老婆和小老婆。
李敏从掀起的车帘里弯腰出来。见那两个女子的年纪,一个年纪偏大,该有三十几了,可能是龙胜保的原配。另外一个,当然是年纪很年轻,花容月貌,处于女子一生中最美芳华的时候。
两位压寨夫人身后,带了大大小小一些服侍的奴婢,这些人,就不知道是不是自愿跟随黑风谷的男人进寨的,或是是被土匪们劫来的。
大夫人姜氏见李敏下马车,先带人走了上来,客气地福个身说:“民妇拜见护国公府夫人,谷主说了,要民妇等侍候好王妃。”
后面龙胜保的小老婆韩氏紧接不甘落后,走上来补充:“热水、厢房给王妃都备好了。王妃倘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声。”
看来她这个人质来到这里后,是准备享受帝王级优待的。说起来,这些土匪对她,比万历爷和太后对她,真是客气多,也豪华多了。太后当初还把她请进牢狱里坐过呢。
李敏肯定对此不会谦虚假装客气,道:“本妃坐着这个马车觉得腰酸背痛,可有轿子?”
“有!”两个大小老婆齐声应。
一顶奢侈的轿子,由四人抬着马上送了过来。
乌揭单于和东胡人进了寨营,刚好看见这一幕。一群人只看得有些愣。
怎么感觉有些本末倒置了?不是劫匪和人质吗?现在是人质反而变成了这里的主子吗?
李敏坐上轿子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以那双蓝眸为主的东胡人一双双疑惑重重的眼神。
这些东胡人,心里好像还不太清楚抓她李敏是为什么。
李敏对此内心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丝好笑。如果抓她只是为了威胁她老公,大可不必。应该说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蠢事。从古至今的历史记载里,要做大事的男人都不会把女人当回事。老婆死就死了,再娶一个就是。
抓了人家的老婆,会以为是抓到了对方的软肋,这点是最愚蠢的想法。万历爷和那位枭雄冒顿单于,都不可能蠢成这样。
同理,黑风谷的人,不可能全都是傻子。如果她只是护国公的老婆,何必巴结她到了这个地步。
只见,龙胜天回头,看见自己大哥的老婆如此礼待她,同样是一惊。
随之,似乎有谁在龙胜天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龙胜天才收起那个惊讶的眼神,转之眸底里一深。
坐上舒服的轿子,李敏来到了听说在这个山寨里最舒适的一间厢房里。这里不止避风,而且白天听说能在这个阴冷的地方照到一丝阳光,是最暖和的。
一个小丫头给她打了盆水过来,李敏洗脸洗手洗脚,要是让人给自己准备碗热汤暖肚。
姜氏和韩氏一路在旁看着,讪笑一直挂在脸上,没有半丝减退,只差跪在李敏面前变成条摇尾巴的哈巴狗。对此,这两个女子,也是互相看不过眼的,不时在互相对上眼神的时候,射出浓烈的火药味。
李敏吃了口热粥,暖和了胃,对她们两个说:“本妃一路坐车行路,早已乏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韩氏当场咽了一大口惊愕的口水。
姜氏反应的快,应声说好,对屋里那些小丫头说:“服侍好王妃,倘若王妃有个闪失,我把你们通通扔出去喂野狗。”
“是,大夫人!”两三个小丫鬟齐齐跪着,答是。
姜氏施施然冲李敏行了礼,再退了出去。相比之下,被姜氏抢了风头的韩氏,有些悻然,退出去时俨然忘了和李敏打招呼。
李敏是躺到床上,掀起被子裹紧了身子,先舒服地睡上一觉再说。
出了房门,韩氏先气呼呼地对着自己身边的丫鬟说话了:“是谁给大夫人告密的!”
原先,说好了由她来迎接李敏,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大夫人突然会横插了出来,凑上一脚。
丫鬟就此紧张地贴在韩氏耳边说:“六夫人,大夫人的人,可能是在谷主那里听说的。大夫人在谷主身边安有眼线。大夫人的意图显而易见,是想抢六夫人您的功劳。”
“哼。也就只有她占着自己是老大,敢出来和我抢!”
话说,乌揭单于那些东胡人,晚上在黑风谷里夜宿。
夜里黑风谷里只听风声雪声,都像是鬼哭狼嚎的声音,天空更是看不见一颗星星。乌揭单于伫立在窗前,眺望谷里纵深处好像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心里都不禁冒起了一丝毛骨悚然。
这里是个宛如地狱的地方。可能正因为如此,基于对神鬼的敬畏,他们可汗,从来也对攻打这个地方毫无兴趣。
之前和他说过话的,身披虎皮马甲的东胡人,其实是东胡部落里的一员大将,叫做呼延毒。此刻,呼延毒从外面似乎是打听到了什么,进了乌揭单于的房里,说:“二汗,貌似这里的谷主龙胜保身体有恙。”
听到这话,乌揭单于转身回来,坐到了中间那张茶几边上。
呼延毒坐在他对面。底下的人拉上房门,守着门。至于那个之前在乌揭单于背后说话的老者,坐在了他们两个人中间,盘坐着,像是闭目修行。
“怎么说?”乌揭单于问。
呼延毒把头顶上的锥尖帽摘下来,露出东胡人的发辫,说:“我听这里的人说,说谷主的几个夫人,争抢着讨好护国公夫人,都是因为隶王妃在传言中是个妙手仁心的神医,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只有隶王妃能有办法治。”
“几个夫人是想着让隶王妃给谷主治病?”
“貌似是这样的。”
听到这里,那个闭目老者兰氏开口了,道:“此事可大可小。倘若隶王妃把谷主的病治好了,恐怕我们此行的目的会因此受阻。”
“长老可知道这个谷主是生了什么病?”由于与黑风谷之前没有打过太多交道,所知情况甚少,乌揭单于和呼延毒都是等着兰氏解答。
兰氏长老点头:“我所知道的谷主龙胜保,当年逃到黑风谷这个地方时,曾经受过很严重的外伤,是被大明的军队所伤。因此,有可能是这个伤遗留到了今时今日都没有能治好。现在听说来了个神医,那些压寨夫人们,为了讨好谷主,所以想方设法争取隶王妃。”
要说的话,这个谷主的老婆太多了,所以不生点事情都难。
“看来,这个谷主的伤不好治——”呼延毒想着,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大夫能治好,恐怕神仙真的下凡,都难以化解这个难题。
兰长老望向乌揭单于。论与李敏打交道,这里头,只有乌揭单于一个人有过这个经历。
乌揭单于的蓝眸幽幽地闪着,并不急于下任何结论。
他们这次奉了可汗的命令,务必要把李敏弄回去。可是,可汗抓李敏的目的,究竟在哪,其实他们这些人真不太清楚。他们的可汗,是一代枭雄,是可以和万历爷齐名的一代明君,很难去揣摩他们可汗心里真正的意图和心思。
“你先去打听——”乌揭单于像是想清楚了,对着呼延毒下指示道,“务必打听清楚了,龙胜保得的是什么棘手的病。”
做大夫的,到了哪里,都是避免不了会遇到求医的病人。这大概是身为大夫的命吧。
可能是过于疲劳,李敏这一觉,一睡不知醒,最终,是被房里那几个小丫鬟的声音吵醒的。
这几个小丫鬟,由于分别是姜氏和韩氏派过来的,几句不合,在她房间里直接吵闹了起来。李敏先不开声,听她们几个说什么。
“大夫人也不知怎么想的,这种下人的活儿,给六夫人做不就好了,抢着来做,不觉得丢人吗?”这句话,肯定是韩氏的人说的。
大夫人的人不甘落后,咄咄逼人:“谁说侍候护国公夫人的活儿是下人的活儿了?要真是下人的活儿,六夫人能抢着做?谁不知道六夫人最能享福的,底下丫鬟最多,总是嫌哪儿不够,向谷主讨要。”
“是啊,六夫人是认为自己手边的人不够用,但不是为了六夫人,是为了谷主。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谷主一年都没有进过大夫人的房里,都是在六夫人这里歇着。六夫人为了谷主要多几个丫鬟服侍,有错吗?”
看来,这个压寨夫人之间的争斗,根本不亚于京师里的大户人家。
李敏虽然早有所料,但是不得不啧啧称奇。可能正因为这里是土霸王的地盘,男人是土匪,导致这里不像文雅的京师人那样存有规矩。讨小妾,宠小妾,更是放肆到了极点,根本不用顾忌门面。
说是可怜那个原配大夫人吗?也不见得真可怜。要是那个大夫人,真的手里没有一点权柄的,早就被小妾踢出谷了,能混到这个时候?
主要是看,这几个夫人争着她李敏究竟想做什么。
“我看蛮玄的。”这话,又是一个不知道哪家夫人房里派来的丫鬟说出来的,是说,“要是,传说中的神医,没有办法给谷主治好病的话——”
那不用说了,首当其冲,肯定是那个一开始提出这个建议的人要受罚。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谁?
“六夫人信誓旦旦,当然是不会让谷主失望的。”大房里的丫鬟有意先将一军。
六夫人房里的,不甘示弱:“六夫人提的,可这事儿是大夫人做的。要是神医真没有办法治好谷主的腿,那肯定是大夫人做的不够好,惹得神医不高兴。”
两句话,大房里的丫鬟和六夫人房里的人开始扯拉起了衣服。
“你这个小贱人,跟着那个大贱人对谷主摇尾巴,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好歹,不知道这个山寨里的女主子究竟是谁吗?”
“大夫人倘若真是这个山寨的女主子了,谷主何必夜夜宠幸我们六夫人?”
眼看那个遮挡的屏风,都要被两个拉扯的丫鬟给推倒了。李敏猛然一沉脸,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是清晰地传到了外面。
几个丫鬟顿时全愣住了。
李敏素有威严的声音道:“谁在外面吵闹?”
那些丫鬟一个个,大房的赶紧在屏风外面抢先跪了下来,道:“隶王妃醒了吗?是外面的风声大了,奴婢这就去给王妃关了那吵人的窗户。”
六夫人的小丫鬟则努着嘴不说话。
李敏指着那个大房的丫头说:“你进来扶本妃起来。”接着,再指到另外两个丫头:“既然风声大,把窗户关紧了。你们主子怎么对你们说的,你们怎么办事的?”
大房的丫头一边进来帮李敏穿衣,一边脸上不自禁地闪现出喜色。被无缘无故背了黑锅的六房里的小丫鬟,心里闹死了,恨不得掐死大房的人,却不得不起身帮李敏去打热水。
在其余丫鬟走出房间做事的时候,李敏看着留在房里的那个大丫头,说:“你们夫人叫你来服侍本妃,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大丫头机灵地跪下,道:“实不相瞒,隶王妃,大夫人希望王妃可以帮谷主治腿。我们谷主的腿伤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一直看不好。大夫说可能是中毒,但是,具体怎么治毫无办法。”
二十年都治不好的腿伤,是挺让人好奇的。不过李敏知道,天下很多病,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病的大有人在。
没觉得特别稀奇的李大夫,平平淡淡地嗯了声。
大丫头抬头看她那一眼平淡的神情,惊讶到了极点。
“说说看,你们谷主的腿现在是怎么样了?肿吗?”
“肿!”回答的大丫头,更是像神仙一样看着李敏,想李敏怎么能一开口,就知道他们谷主的腿是肿的。
按理说,腿伤,大部分人,只会联想到那个腿是断了,废了。李敏却是想到肿。对李大夫来说,其实并不难推断,因为,之前那个大丫头都说了,说有大夫看过说是中毒。中毒的腿,肯定是肿的。而且,这么多年,看来那个腿还在没有被切掉,人没有因为感染而死掉,肯定不是生了坏疽。
现在大丫头对那个肿字答的那样大声,肯定是这个肿,是病人最明显的症状。李敏对此,心里马上有了个初现的答案。
“你说你们谷主的腿肿,是不是肿的像柱子一样粗?”
“哎!”大丫头再惊叫一声,答,“是的,隶王妃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以前——”
“不,本妃从未听任何人说过你们谷主的病。这是第一次听说。”
大丫头顿时知道自己失态了,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小小声问:“隶王妃是不是可以治好我们谷主的腿?”
李敏对此轻轻地一勾唇角,眼角扫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本妃能?”
“奴婢,奴婢不知道——”大丫头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要她说,她觉得李敏能,因为李敏刚才那几句话,已经说明李敏对他们谷主的伤是胸有成竹,一清二楚的。李敏之前并不知道他们谷主的病,能有这样的判断,只能说,李敏真是神医。
李敏不和她多说,因为,她并不是能说话的主子,不过是个没有话语权的人。接下来,只等那些有话语权的人,怎么想了。
端着铜盆站在门口的六房的丫头,眨着眼睛,一个机灵,转过身,把铜盆塞给后面的人,说:“我去去就来,有人问,你说我上茅房去了。”
说完,那六房的丫头一路小跑,到了六夫人的屋子,进门就说:“六夫人!神医,能治好谷主的腿。”
“你确定?”韩氏猛的跳了起来。
“是的,奴婢亲耳在门口听见的,大夫人那边,很快会接到一样的消息,六夫人不如——”
那丫鬟话没有说完,韩氏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对着镜子扶了扶发髻上的瑶钗,说:“幸好,我这都没有换衣服,好了,我现在去谷主那儿禀告,让谷主不要急着把隶王妃交出去。否则会坏了大事的。”
韩氏接着一路急匆匆往龙胜保的地方走去。
黑风谷能盘踞山头称霸一方这么多年,除了这里集结了民间和朝廷都害怕的亡命之徒以外,无疑,如果这里是一盘散兵犹如散沙,肯定是存活不了几年。这群亡命徒,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组织,叫做黑风堂。
谷主龙胜保,即黑风堂的堂主。在黑风谷里,建有黑风堂的大殿,为平常堂内几个当家聚集商议重要大事的地方。
眼下,黑风谷是把至今身价最高的人质握在手里了,有那么多人争着要买,当家们聚集在议事的大殿里,议论纷纷,没有个一致的决定。
龙胜天用力地咽着口水,对眼前几个兄弟的意见分歧,显出不耐烦。要他说,赶紧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谷外才对,黑风谷做的从来就是生意而已,只要确定李敏身上没有有利可图的宝贝以后,看哪个客人出的价钱高,把李敏卖出去就是了,何必还在这里支支吾吾分析卖给谁比较有利。
有什么有利的?不管是东胡人,或是大明王朝的万历爷,一个样,对他们黑风谷而言,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样。不用指望这些人,对着他们黑风谷的人会安了什么好心。
吵闹声不断,眼前的争执不休,最终,让坐在中间主事的龙胜保,一样有些听的吵耳里,开口说:“大家先不要着急,先弄清楚,如今是有多少买家对我们手里的货品有兴趣?”
对此,一个青褂白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说:“谷主,现今共有六个买家——”
“六个?”龙胜天由于这段时间都在谷外狩猎,反而对谷里接到的消息可谓是毫无所知,突然听说不止东胡人和大明王朝的皇帝对李敏有兴趣,一愣,都站了起来发出质疑声。
“是六个。”中年男子一口咬定。
“哪六个?”
“除了随二当家回来的二汗,其实东胡人里面,之前,也有人过来与我们谷里接洽,具体身份对方没有告知,但是,开口所出的价钱丰厚,这点谷主也是知道的。”
中年男子这样说的时候,龙胜保对此点头,并不否认,道:“对方出的价钱确实厚道,说了,如果不够,可以由我们再开价加增。”
龙胜天大口吃了一惊:“谷主不问清对方身份吗?对方倘若是与冒顿单于有——”
“二当家,那不是我们该管的事吧。你之前不是说了吗?我们黑风谷只做赚钱的买卖,不管外面的世界怎么打,那与我们黑风谷无关。”中年男子打断龙胜天的话说。
龙胜天一听皱眉,话不是这样说,突然出了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买客,难道没有人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吗。那个隶王妃身上究竟带了什么东西,导致所有人都抢着要。
这个时候,六夫人通过门卫,走了进来。
几个当家见到突然有女子闯入,不免露出一丝不悦。不管这个人是龙胜保现在最宠的那个妾都好,男子议事,女子是不该插嘴的。
“谷主——”龙胜天由于刚入寨时,有听到一点消息,眼睛落到龙胜保那两条被宽敞的裤子遮盖住的腿。
龙胜保看到了他的眼神,眉头一皱,对他说:“你带几个兄弟先回避一下。”
几个当家虽然都颇有微词,不过都碍于龙胜保的威信,接受了,退到了隔壁房间。
六夫人走到了龙胜保面前,刚福身要说话时,门口再传来一声:“大夫人来了——”
大夫人犹如抢险队,急匆匆,自告奋勇带着人硬是闯了进来。
龙胜保没有开口问,只见她们两个接二连三到,心里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一挥手,说:“请二当家过来。”
龙胜天和龙胜保的关系,不仅是大当家和二当家那么简单,两个人,其实还是堂兄弟,有些血缘关系。
接到传令,龙胜天走了回来,扫了眼大夫人和六夫人互相对峙的两张脸,接着走到堂哥面前,说:“如果隶王妃真有把握能治好大哥的腿,不如让隶王妃试一试。”
“你说让她试,她愿意吗?”龙胜保曼声说。
这个问题,却把在场几个人,全问住了。
李敏现在是他们手里的人犯,按理说怕死的话,应该是会就犯的。
可是,大家听说到的李神医,可不是一个会就范的大夫。实际上,传言中更多的是,李大夫的脾气不可小看。李大夫有三不治原则。面对皇帝和太后,都毫不惧怕。皇帝太后可以说,都拿李大夫毫无办法。
谁让小命其实都捏在李大夫手里了。
这样一想,几个人的脑门上都出了汗。
六夫人先哎呦一声说:幸好,之前,他们礼待了李敏,否则,李敏因此先气着了,那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夫人耳听功劳先被六夫人抢了,轻咳一声说:“谷主,其实,倘若想给隶王妃一点苦头——”
“苦头?什么苦头?人家身子有孕,一吃苦头孩子没了。”龙胜天虽然没有一开始想到自己大哥的伤,但是,有廖姑姑之前说过的话在耳边,他是记得很清楚的,这个人质的价值,绝对不能用让其吃一点苦头导致以小失大。
大夫人到底脑子没有他人转的快,干脆闭住了声音。
用狠的不行,用甜的,行不行呢?恐怕李敏想要的是回到北燕护国公的领地,可是,对他们这群黑风谷的人来说,把李敏拱手交还给护国公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际上,龙胜天龙胜保,都不打算做护国公的生意。应该说,不是他们不愿意,是护国公根本不会愿意和他们做这样的生意。
六夫人不知底细,急匆匆问:“谷主,要不,护国公派来的使者说的价钱哪怕低一点,倘若隶王妃治好了谷主的腿,也可以因此卖点人情给护国公,把隶王妃送回给护国公。”
大夫人哼了一声。
龙胜保和龙胜天的脸色都不好看。
护国公根本没有派人来和黑风谷商量着怎么用钱把被绑的老婆赎回去。
当然,护国公不是小气到这点赎金都支付不起。只是,护国公朱隶,听说是比自己父王朱怀圣更怪的一个人。
比如说,上次他们黑风谷,有几个兄弟不小心被黑镖旗的人抓了。他们黑风谷提出拿银子交换人犯。可朱隶的部下不假思索,一刀把人犯的脑袋全砍了。什么赎金,对护国公的人来说,看都看不上眼。
如果要说他们黑风谷的人,身处在这个三不管的地带,最怕是谁,无疑是护国公。只是,朱隶一直对他们不动手,他们是有理由相信他们自身地理上的优势,以及朱隶一旦打了黑风谷,难免失信于天下,会让皇帝和天下误以为护国公要叛变。
六夫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打算力揽败局,再次进言:“谷主,不然,我们请隶王妃过来坐坐。以妾身看,隶王妃不是个平凡的女子,或许,在与隶王妃交谈之间,能找出我们两方人马都可以妥协的答案。”
对六夫人这话,龙胜天出人意料地表示了赞同,这是因为他想起之前李敏在山洞里和廖姑姑的对话了。李敏看起来像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人,或许可以给他们一线可乘之机。
龙胜保听他们一个两个这么说,点头同意了。
李敏的房里于是来了两个人,说是带她去见谷主。早知如此,李敏坐在房里,不动身子,说:“本妃如今身子欠安,行走不便,谷主有什么话,不如到这里和本妃说吧。”
【158】王爷呢
不是她李大夫故作娇态,而是,自己身子确实不适,给人看病本就是勉强之举。况且那病人又不是重病到不能过来就诊。再说了,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是必要的。主客要分明白。或许她如今是他们手里的人质,可是论治病,她大夫一定要当主导,其他人要是随便三言两语指示她不把她的话当话,那根本也不用治了。
其余的人,却只听她这一句话出来时,齐齐脸上划过一抹惊讶。
李大夫传言中的脾气,一开口,震的在场的这些人都有些无话可说。
她忘了自己是人犯了吗?不知是谁在底下小声咕哝这样的话。
韩氏和姜氏是带人代替龙胜保来让李敏过去的,结果同样吃了一个闭门羹。当场想发脾气还不行。只生怕把李敏惹恼了的话,她们这次苦心策划的大计一并宣告失败。
无奈之下,只得重新回去劝说龙胜保。自不用说,两个人回到龙胜保面前,说出李敏的要求时,直接惹得龙胜保猛的一拍桌子。
顿时,姜氏怒气冲冲地瞪着韩氏:如果不是你出的鬼主意,能让谷主如此感到丢脸吗?
韩氏那一刻一样气的全身发抖:这关我什么事。况且,谷主的腿要是真能治好的话,不过是请大夫来或者是去大夫那里的区别。
龙胜保气归气,却也想,自己去大夫那里看病,坐着轿子过去,也不见得丢什么脸。只是,这个传言中的李大夫,的确脾气了得,不过给了一点甜头而已,马上得寸进尺。
就此对龙胜天招了招手。
龙胜天走过去,听龙胜保说:“你在这里看着点。要是我有个什么事儿,堂里的事有你来决定。”
可见,龙胜保对于自己的腿伤能不能治好,以及李敏会出什么样的方子给他治腿,完全没有信心。
龙胜天声音用力地保证道:“大哥放心,谷里的事,都有小弟看着,现在更重要的是大哥的腿伤如果能治好,定能威震天下。”
龙胜保缓缓地点了点头,这两条像柱子一样的腿,不仅让行动不便,更糟糕的是,让他的脸都在江湖里都丢尽了。
有时候病人不仅仅是因为疾病带来的痛苦而痛恨病,更有时候是由于疾病导致的身体上的难看,让病人的心灵更受煎熬。
李敏坐在屏风外的花厅,刚用暖炉暖和了双手。那头,轿子抬着龙胜保过来了。
谷主的气势从走廊里直吹进来。李敏微微抬眉,看着一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穿与王公贵族一样豪气的绫罗绸缎以及皮裘,坐在黄金的轿椅上,那等富贵和架势,可以比拟皇帝。
土霸王,从来不会知道民间疾苦,所用一金一银,都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杀和抢。
虽然一个大夫,说是职业道德上,不可以因为自己的正义心去拒绝给一个罪犯治病,可是,说实话,是人,都难免会对这样的杀人凶手感到一种打从心底里冒出的厌恶和痛恨。
李敏淡淡地指着自己前面那张椅子说:“谷主请坐这吧。”
本想就着这张黄金椅子进来的龙胜保,听她说要换椅子,再看她指的那张椅子,肯定比不上他座下的黄金椅子,不悦挂上了浓眉,鼻孔里一哼:“不用了,把我现在坐的椅子抬进去。”
“谷主还是换把椅子。谷主坐的那只黄金椅造价昂贵,到时候治疗时血污什么的给沾上黄金椅,不是给谷主沾了晦气吗?”
龙胜保是没有想到这,心头一个戈登,皱了眉头,让人把自己抬进去,换了里面那把相对简陋的扶椅坐。
韩氏和姜氏一并站在龙胜保背后,手里执着帕子,小心翼翼的。
李敏轻咳一声:“人太多,病菌也多,不利于病人。既然两个夫人在这里服侍谷主,其她婆子丫鬟可以退出去了。”
碍着龙胜保在这里,当着龙胜保的面,韩氏姜氏肯定不敢说不对。
婆子丫鬟退下去了。只会由她们这两个养尊处优的主子,跪下来,帮龙胜保卷起特制的裤子的裤腿,露出那两条肿成像柱子一样的小腿。
李敏只看一眼,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与自己之前所猜的一样,丝虫病。
丝虫病导致的象皮腿,在中医里面又叫做丹毒。说起这个病,如果演变成慢性,已经变成了象皮腿,西医反而法子不是很多。中医却是有点儿办法的。
龙胜保和姜氏韩氏,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敏表情上的一举一动。只是李大夫是看病看多了有经验的大夫,早就练就了在病人面前保持冷静不能轻易流露出丝毫情绪以避免影响病人病情的冷面孔。这三个人看了老半天,硬是没有能从李敏脸上或是丝毫的眼神里读出任何信息。
三个人心头不禁打鼓了:这究竟是能不能治?
韩氏先焦急地开口问,因为毕竟是她抢先去告诉龙胜保他这腿李敏有办法治的,说:“隶王妃,我们谷主的腿伤如何?有的治吗?”
“你们谷主这犯的是丹毒,要说治,还是有法子治的,但是治疗的周期比较绵长,不是一时半会儿,一记猛药下去就能好的。”李敏对于治病这个东西,基于职业道德,不可能胡言乱语,实话实说。
三个人听她这话,喜忧参半。一半是,有的治。另一半是,说是治的时间长,而他们却是急着把李敏卖出去。
“谷主。”韩氏贴在龙胜保耳边说,“不管如何,先治治看再说。”
姜氏冷冷地看着韩氏。
龙胜保也是这么想的,总得先看看李敏这是不是诓了自己,说是能治,但是不是骗人的,吓唬他的,都难说。
“既然隶王妃说是能治好本尊的病,请隶王妃开药吧。”龙胜保道。
李敏点头:“本妃这就尝试给谷主开一剂药,谷主即刻起便可以尝试,看看本妃治疗的方法对于谷主可不可用。”
听到她如此爽快的答应,那三个人反而怔住了。这,隶王妃莫非是傻的,说让她治她就治。不会借机来为难他们放人吗?
为此,韩氏沾沾自喜,瞧,自己出的主意都对了,一箭双雕,不仅能趁机治好龙胜保的腿,还不用和李敏讨价还价,尽占便宜了。
接下来的事儿,一切顺理成章,开药,熬药汤,除了内服,再用一些理疗。因为龙胜保的两条腿,现在正好处于慢性病中的急性发作期,皮肤涨红水肿,用理疗的效果更为明显一些。
这样忙活了大概一个时辰以后,龙胜保的双腿被加压包扎,服了汤药,有些疲累,在房里睡去了。
龙胜天听说李敏一口答应给龙胜保治腿,与另外几位当家一样惊异非常。
“这——”其实之前那位在大堂内议事时气势咄咄逼人的蓝袍中年男子,是黑风堂的四当家,叫龙胜彦。
其余人屏息静气听龙胜彦分析,虽然龙胜彦这人说话有些喜欢抢人的话,但是,一般分析的都很有道理。现在龙胜彦大表自己的看法:“隶王妃如此轻易答应为大当家治腿,不是一件很蹊跷的事吗?”
多数人点头称是。
当然也有反对的,说:“隶王妃终究是个弱女子,肯定是怕了我们对她动手行刑,先委曲求全少受点折磨和痛苦不是更好吗?隶王妃是个聪明人,肯定是知道这一切的。”
这话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其余人益发感觉这事儿模棱两可。
龙胜彦等其他人,问起了龙胜天:“谷主有何指示?”
“谷主说了,让隶王妃先给治治看。既然隶王妃都愿意免费给谷主治,谷主肯定不会拒绝。”龙胜天说。
那是,天下既然有李敏这样傻的大夫,不收诊金免费给病人治,病人不治那就是病人傻的了。
黑风谷的当家们想着李敏这是犯傻了的时候,另一边那些今晚夜宿在这里的东胡人,接到消息再一起碰头商量。
呼延毒和黑风谷的人一样,都想着莫非李敏是畏惧了强权,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屈就。
兰长老嗯嗯好几声长气,同样是捉摸不定。
只有那个之前与李敏对过招的乌揭单于,蓝眸一闪而过抹利光,并不赞同,沉吟道:“隶王妃绝对不是一个轻易就范的人。”
“二汗为何如此肯定?隶王妃终究是个女子,手无寸铁之力。”兰长老提出疑问。
呼延毒点头赞成兰长老的说法。
乌揭单于摇头:“我与隶王妃接触只有一次面,不能说熟悉。可是,我们东胡人,是与护国公交战已久的人。护国公的脾气我们都清清楚楚,护国公绝对不是一个会屈服于他人强势的人。这样一个男子,娶的妻子不可能懦弱,而且听说护国公很敬重隶王妃,隶王妃怎么可能突然间变了性子?中原有句古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反正,我是不信隶王妃会突然变了性子。”
另外两人听他这样一说,感觉言之有理,频频点头。可是,李敏为什么爽快地给龙胜保治腿,他们照样想不明白。
再说朱璃派遣马维和谋士进入黑风谷打探消息,龙胜保不能出面,由龙胜天出面接待了他们。
谋士拿着朱璃写的亲笔信,交给了龙胜天。
龙胜天不识字,把信直接扔到了一边,说:“有什么话,你们三爷还是皇上,要说就说,我们听着就是。”
这个黑风谷的人,简直是占了一个山头,以为自己真的是皇帝了。马维把手按在刀柄上,一双锐眼环顾周围。
见四周持刀的劫匪倒也不少,整个黑风谷,少说有几千人的兵力。所以,他主子三爷才说了,谨慎为先。毕竟人家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轻易攻打只怕损失惨重,得不偿失。
首先,要探清楚了,李敏被关在黑风谷的哪里。
黑风谷谷里的地势错综复杂,又是黑夜,刚才他们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人在前面带路肯定迷路,更别说是记住这里的路了。
马维在心里揪紧了两条眉头。
郭子达的谋士相对而言沉得住气,面对龙胜天如此挑衅的口气,平静地说:“实际上,我们三爷和郭将军对谷主是十分敬佩的。谷主驻守在黑风谷,其实是一直在为朝廷效力,帮助朝廷抵御东胡人的入侵。”
龙胜天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们三爷是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好。”
“所以,我们三爷说了,我们与黑风谷彼此可谓是惺惺相惜,黑风谷何必为了几个银子卖国求荣,做大明的叛贼?把人犯交给东胡人,失去天下大义和人心,对黑风谷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们三爷这话也没有错。我们谷主有想过做皇上的生意的。就不知道你们三爷愿意为你们皇上支付多少银两了。”
“三爷的人品天下皆知,是个勤俭持家的主子。三爷府中,七七八八,恐怕出的银子没有东胡人多,但是,谷主肯定能衡量大局,作出一个适合自己和黑风谷的英明决策。倘若谷主愿意把人犯交回大明,不止未来朝廷为奖赏黑风谷的功绩,追加赏金,并且,能为黑风谷正名,不是更好?”
这些条件,名利双收,确实是很吸引人。站在龙胜天后面的几个当家听着都要流口水了。如果有了银子,够生活的话,谁不想追求名,记载在史册里,流芳百世也很好。
龙胜天摸着下巴的大胡子,眸子里闪一闪:“可是,皇上要把隶王妃接回京师,是何缘故?”
说来说去,他们实在很好奇,这些人抢李敏做什么。
谋士就此与马维一对眼神,说:“隶王妃是护国公府夫人,接回京师久居,是皇上与护国公之间的约定,没有其它。”
狗屁!
龙胜天根本不信他们这句话,只知道,眼见朝廷急着要回李敏,这里头的问题肯定更大了。这样一想,随便为了点名利把李敏交出去,好像吃亏了点。
“谷主身体有恙,如今在治病当中,等谷主病情好转,我等再请示谷主,把谷主的决定回复给三爷,两位先请回吧。”龙胜天轻轻挥了挥手。
谋士和马维同时一惊:“谷主病重吗?”
“不,是久治不愈的老毛病了,一直治不好,没有大夫能看好,如今,隶王妃说能给谷主看好病。”
龙胜天想,这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直接就和他们说了,免得随便猜疑反而想着对他们黑风谷动手。没有想到他刚提到李敏给龙胜保看病,马维的脸色骤然一变。
“怎么,隶王妃给谷主治伤有何不妥?”龙胜天注意到了马维的表情,挑起眉来,想着莫非这个李敏真的是在龙胜保的药里开了毒药或是怎么样。
马维嘴角古怪地扭了一下。要说李敏给病人看毒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李敏的医术不在话下,医德更不在话下。哪怕是自己很讨厌很厌恶的人,李敏都绝不可能有违医德给人下毒药。
问题在于,被李敏治过病的病人,都会得一种李大夫依赖症。除了李大夫以外,其他大夫都信不得了。因为,也只有李大夫能对他们的疑难杂症下手。
“二当家。”马维硬着头皮问了一句,“隶王妃此前答应给谷主治病,有提条件吗?”
龙胜天被他突然这一反问,心里头马上打了一个戈登,迟疑一声:“没有。没有的话,会如何?”
完了。
马维心里头念道。
因为外面的人不熟悉李大夫,只有被李大夫治过病的病人才知道,李大夫从来给人治病是这样的,先给你免费治,你觉得治的好了,想再继续治的时候,李大夫才会开始提收取诊金的问题。不过到那个时候,主动权全部掌控在李大夫手里了。李大夫要不要治,要收多少诊金,病人也就只能变成任宰的羔羊。当然,李大夫对于贫穷的百姓经常是全程免费治到底,是为仁心仁术,但是,对于那些坐拥金山的达官贵族,李大夫似乎就不怎么仁心了。
只看马维的表情很是难看,龙胜天等人的心一块儿提到了嗓眼。
马维就此也不会再多说,反正,很快事情会见分晓。为今之计,是赶紧回去报告自己家三爷想对策。
抱拳,马维和谋士一同告辞。
龙胜天等人是一头雾水,只觉得马维这话是话中有话。等他们再到龙胜保房里想探龙胜保情况,并且请示时,发现,龙胜保醒了。
龙胜保醒了以后,顿觉全身出了一身汗,气血通畅,精神饱满,可见李大夫开的药是对的了,再看自己那本来肿的像柱子的双腿,好像瘦了一些。
“谷主!”最欣喜的,无过于最先提出建议并奏效了的韩氏。韩氏高兴,激动的,仿佛自己病好一样,拿帕子擦拭眼角的泪珠子。
龙胜保一样激动的不能自已。要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多少年都不能治好的腿,现在,突然有了转机,有了一线曙光。之前,他都不知道恨死多少大夫。总以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夫都是没用的废物。看来,是他没有找对大夫。天下不是没有大夫,是有大夫。
“恭喜谷主!”一群兄弟齐升道贺。
龙胜保喜气洋洋地摸着自己的腿,说:“本谷主,要好好答谢隶王妃。隶王妃果然是名不虚传,什么病,治不好的病,到隶王妃手里,都不值一提。难怪,无论是皇上和东胡人,都想抢隶王妃了。”
咦?
龙胜天等人对龙胜保这话当场表示出了疑问。
“你们想想,隶王妃的医术犹如那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仙。倘若皇上,身边有这样一个神人大夫,可以延年益寿,不知道在皇位上稳坐多少年,不怕生老病死了。想必那东胡人也一样。”这番感悟,只有那长年病过的统治者才有如此领悟。龙胜保说的,正是万历爷那些统治者心里真正的心思。
对统治者来说,金银财宝,什么都有了,唯独缺的是长命百岁。想自己活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那个秦始皇不是一生都想着长生不老之药吗。长生不老药虽然说没有,但是,有个神医大夫保驾护航,死的时候,也肯定不会很痛苦。
龙胜天等人,虽然听不太明白龙胜保这个话,但是,只看龙胜保此时此刻的表情,的确和之前对是不是请李敏为自己看腿的表情,已经截然不同了。可见,龙胜保对李敏的心态完全变了。
想起了马维刚才那个突变的表情,龙胜天不得不向龙胜保小声提醒一声,道:“大哥,三爷刚才来人了,据那人说,这个隶王妃,不仅仅是普通大夫而已,十分狡诈,大哥小心别中了隶王妃的道。”
“是吗?”龙胜保一挑两条粗大的山眉,不信。
“不如,大哥再问问隶王妃怎么说?”龙胜天的心里始终悬着条线。
龙胜保确实是想再请教下李大夫了,这样治下去是不是代表他的腿能完全治好了。
再次让轿子抬着自己亲自来到李大夫的花厅里请李大夫看病。
见早上谷里有了一线阳光照进这间房里,李敏是坐在有阳光的窗户前,和人讨了毛笔和纸在纸上默写了些诗作。
看到病人过来,李敏暂歇毛笔,眼角扫过龙胜保脸上的表情,已经是了然于胸。
韩氏跟在龙胜保后面,代替龙胜保说话:“隶王妃,我们谷主服用了你的药以后,大有好转,想问,是不是依照这个方子吃下去。”
“方子肯定是不能一个方子这样吃下去的。毕竟病有缓急轻重之分,有起病初期,中期,晚期之分,有病邪在表,在里之辨,外面天气一天改变,人体阴阳病邪虚实一样有所改变。”李大夫随口一句的医理,把屋里所有人吓唬到不敢吱声。
只怕打断李大夫一个字,自己的小命一样要没了。
龙胜天这回跟来,第一次看李大夫开口谈医学,一样没会儿即拜倒在李大夫的医学之下。
李敏抬头一扫,见屋里屋外的人一个个伫立不动,好像木头人,心里不由一叹:不是京师里那些老狐狸的同行,不管怎么说,都是好对付多了。
她这也不算拿医学来吓唬人,李大夫从不拿病重病情来吓唬人。但是,李大夫从来都很公平地收取诊金的。
坐到椅子里,李大夫琢磨了下,开始和病人谈收取诊金的事了:“既然谷主都认为本妃的治疗方式妥当,病情有所好转,想请本妃继续给谷主治伤。可是,本妃给病人治病,从来免费尝试只有初期,一次过后没有再免费之说,收取适当的诊金,也是大夫的生存之道。谷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应该知道看病需要给大夫支付诊金的。”
“大夫收取诊金天经地义。”龙胜保点头,“不知隶王妃想要多少诊金?”
龙胜天突然眼皮一跳。
李大夫嘴角微扬:“谷主果然是个够爽快的人,本妃最喜欢和爽快的人做生意了,否则,也不会答应到黑风谷来。”
什么?
不是他们把她抓来当人犯,而是她自己答应来的?
龙胜保等人,尚未能消化掉她这话。李大夫继续说:“谷主一年的收益肯定不会少,看谷主那把黄金打造的椅子都知道,谷主是富可敌国。本妃收取谷主一半谷中一年收益当一次的诊金,相信对于谷主巨大的财富来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对了,麻烦以后谷主倘若再要找本妃看病,只能到北燕来找本妃了。”
“你你你——”龙胜保已经是张口结舌,“什么,谷中一半的财富给你当诊金?!”
“多吗?谷主,不要忘了,其他大夫没有人能治好你的腿,只有本妃能治你的腿。”
“你这是恫吓!”龙胜保激动地自己扶着椅子站起来直吼。
全天下,也只有这个女人,竟敢当面恫吓他龙胜保!他是谁?黑风谷的谷主,天下无人不怕的黑风谷的谷主!
李大夫淡淡地撇着柳眉,说她恫吓也好,反正,她这只是帮那些遭劫的百姓们讨回点财富,天经地义。
“谷主,本妃可没有逼着你非要在本妃这里看病。如果谷主感觉贵,可以另请高明的大夫,反正天下大夫多着,不缺本妃这一家。”
“你——”龙胜保一拳捶到胸口,“气死我了!来人——”
“大哥!”
“谷主!”
龙胜天、韩氏等,赶紧冲出来阻止龙胜保发令。倘若李敏有个闪失,龙胜保这腿别想治好了,他们想获取的巨额商机也一样没了。
李大夫面对此等威胁,从来就没有会害怕的份儿,打量龙胜保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冷声道:“谷主,本妃有一言相劝谷主,谷主最好是少发脾气,谷主的病,可远不止这两条腿而已。”
所有人顿时大惊失色。
韩氏惊叫的声音压在喉咙口。
龙胜保整个儿呆了。
龙胜天只看自己大哥那突然呆滞的面孔,心中猛然一惊:莫非李敏说的是真的?自己大哥的身体,不止是腿伤而已,还有其它重病?
没过多久,消息一并传到了东胡人那里。几个东胡人脸上都纷纷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太神了!”呼延毒惊呼。
兰长老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被雷劈了:“莫非,这个隶王妃真是神仙转世,能看好别人看不好的病不说,连人体内一些不知名的病都能看出来。莫非,可汗让我们把隶王妃带回去是为了给——”
乌揭单于一个谨慎的眼神使过去,兰长老瞬间谨慎地闭住了嘴巴。
不管怎样,李大夫的医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神。
如此一来,黑风谷的谷主该做出如何的抉择,是屈服于李大夫,还是?
“到嘴的鱼,怎么可能放掉?”兰长老摇头,不以为龙胜保能因此放走人犯。
这群黑风谷的人,可都是贪得无厌的,如此巨大的生意不做,不,不是黑风谷的人的作风。再说了,病是龙胜保一个人。龙胜保倘若为了自己,放弃谷里这么巨大的利益,必定引起谷中其他兄弟的不满。这群乌合之众,可不是外人想象中的什么梁山好汉真的情比金坚肝胆相照的兄弟,本就是为了有利可图集合在一起,为了利益之争时时刻刻瓦解同盟都有可能的。
谅那想到这点深处的龙胜保,肯定也不敢下这样一步棋。
“谷主不可能放走隶王妃,那么隶王妃岂不是走进死局里了?”呼延毒挠挠头顶上的发辫,发出一声不可思议。
如果李敏的确是个聪明的,可以料事如神的神仙,理应能算计到这一点,那又何必多此一举给龙胜保治病。
“是想让黑风谷里自己人自相残杀吧?”
其余两人听见这话,唰一个眼神,射向了乌揭单于。随之,兰长老点了点头:“这下,黑风谷自己人肯定都乱了。确实是个好时机。可是,凭隶王妃一个弱女子,想从黑风谷这里逃脱,简直是插翅难飞?”
“倘若不是她一个人呢?”
“不可能!”呼延毒直呼再一声不可思议,“我们亲眼看见的,只有她一个人被抓。”
可另外两个人俨然陷入了沉思。兰长老口气一沉,对乌揭单于说:“二汗,二汗所顾虑的,也正是本人所顾虑的,到至今,护国公都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或许,外界很多人都传言护国公是个无情无义的,可实际上,护国公是不是真的无情无义,貌似他们东胡人,比中原的皇帝更清楚。
自己的老婆被劫,不管怎样,身为一个男人,一个天下的英雄,如此没有安静无声,实在是太不寻常了。除非,这个男人眼下也正遭遇了什么。
听说龙胜保在她李大夫吃了一肚子亏,回到自己房里后大小老婆全部打了一通。韩氏的脸都被打肿了。姜氏一样没有能逃过劫难。
龙胜保如今骑虎难下,想治好腿,不,不仅是腿,既然神医都说了他有致命的疾病,更是不能掉以轻心,为了自己这条命,无论如何,他该屈就于李敏,可是,谷里的其他兄弟可以同意吗?
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门口守着她的丫鬟,姜氏房里的和韩氏房里的,都已经退走了。因为她李敏现在是个烫手山芋,龙胜保生着李大夫的气,再愚蠢的夫人,都应该知道这时候不该讨好李敏。
余下的那个丫鬟,倒不是新调来的,是从她李敏踏入这个黑风谷的时候,一直看得见的。混在韩氏和姜氏房里的丫鬟之一。只是不爱做声。
穿着简单服饰的丫鬟,打了盆热水进了李敏的房里,见没有其他人在,关上房门,径直走到了李敏面前,跪下说:“大少奶奶。”
躺在卧榻上的李敏放下手里今早自己默写的东西,轻轻扬眉,眼睛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丫鬟,轻声说:“要不是你打的那个手势,本妃都快认不出你了,是公孙先生帮你画的妆容吗?”
兰燕对此可不敢自夸,低着头说:“都是大少奶奶眼神好,一眼都能认出奴婢来,奴婢心里都紧张死了。是师傅给奴婢画的妆容。”
“你师傅呢?”
“师傅随王爷出京以后,先是去看二少爷。接着,再带奴婢直奔黑风谷。因为大少奶奶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师傅说,是他,都不敢上狼山去惹那狼王。天下也只有大少奶奶能惹了狼王以后全身而退。”兰燕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李敏的目光里,忽然闪出一点水样,说,“奴婢和师傅一块,当接到消息说大少奶奶被抓时,心里揪了一把,想着这下怎么办,该如何向王爷交代。”
李敏对此轻轻扬了扬唇角,像是安慰小丫头一样轻声暖语地说:“可你们不是一直在等本妃过来吗?”
兰燕吃惊的正是这一点,当今天听了李敏对龙胜保是自己自愿到黑风谷来的,才突然意识到李敏早知道这个黑风谷里有问题了。
李敏怎么知道的?想她和她师傅一样是一无所知,直到抵达了黑风谷,才知道了护国公的策略。
“孟旗主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师傅在一块儿。其实,是孟旗主说漏了嘴。不,准确来说,孟旗主他并没有向本妃坦白,可是,他那一句,除了黑风谷,哪儿都不去,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李敏这话一完,可以清楚地听见屋外传来了一声喷嚏。
有人没有想到这样都算自己说漏了嘴,被她猜了个正着,真的是苦不堪言。
兰燕一样吃惊不已,不知道李敏怎么只凭这句话,都能猜到一切。
李敏一句一句分析,为信手拈来:“黑风谷为亡命之徒所占据。王爷爱护本妃和一群爱将,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准备,让我们这点人,独自硬闯黑风谷。再说,之前本妃那只药队,也是直奔黑风谷,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由此可见,王爷有绝对的保证,可以保证本妃和其他人,平安度过黑风谷。”
兰燕等人只是安静地听她说话,她说的,远比他们所了解的还更多,只让他们听的都不敢眨眼。
李敏顿了口气,继续说:“王爷对邪恶向来是痛恨至极的人,对这种欺负百姓的恶徒早就想诛杀了。只是这个黑风谷的地理位置特殊,说是王爷惧怕黑风谷,还不如说王爷是惧怕天下谣言。王爷倘若轻易收拾了黑风谷南下,恐怕难说服天下说他没有判反皇帝和朝廷之心。相反,如果本妃经过黑风谷被抓,为救自己的妻子,一举拿下黑风谷,天下大义为王爷所握,皇上反而会因此失去威信。”
说到这儿,李敏不由一笑:“其实,王爷这个策略,与当年抓鲁爷为百姓除寇一样。”
要了解自己的老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她老公,犹如一块埋在海底深处神秘的石头,必须一点点耐心地琢磨,才能挖到里面包着什么。
兰燕听着直点头:“难怪大少奶奶一点都不担心,原来,大少奶奶早算计好了,如果逃不掉的话,直接束手就擒到黑风谷来,反正肯定可以重新遇上我们。”
李敏温柔的目光,看着眼前完好的兰燕,心里肯定是系挂那些在半路上失联的一群人,问:“孟旗主在吗?”
“孟旗主和师傅都在屋外,看着大少奶奶,生怕大少奶奶被人欺负了。可是,奴婢师傅说,其实是看大少奶奶欺负人更多。”
咳咳,两声重咳,从窗口再次传进来。
兰燕赶紧闭住口,只见自己师傅都难堪到要生气了,只是她这说的是实话。他们大少奶奶哪里是好欺负的人,到哪儿都能把他人压的死死的。
许飞云在屋外手指旋转着玉箫,也是这样想的。看着朱隶的老婆这么多天,无疑,从来是只有李敏欺负他人的份。
李敏听着一丝的哭笑不得。
也许她该庆幸,这些人没有把她形容为母老虎。
听到主子传唤,孟浩明无声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跪在李敏面前很是惭愧:“臣护主不利,等见到王爷以后,必当负荆请罪。”
“孟旗主尽力了。那是天灾,非人祸,谁也怨不得。本妃自会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王爷。本妃只想问,路上其他人可还好?”李敏问。
孟浩明道:“与臣一起的,都安然无事,由于飓风的关系,路上有些人失去了联系,臣已经命人四处搜寻,是死是活,必定要弄清楚。”
“徐掌柜呢?”
“与臣一起,安然无恙。”
“念夏——”
“念夏姑娘,暂时还未寻到。”
李敏心口当即揪了一把。
深吸口气,李敏道:“孟旗主费心了。王爷赠给本妃的爱马流月落在三爷手里,你们看有没有法子把流月弄出来。”
“臣明白了。”
李敏说到这儿,忽然间安静地看着他们几个。
许飞云从窗缝里,能清楚地扫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不由眉头一肃,想:她真是能忍,要是一般女子,恐怕早哇哇大哭了。这样一波三折,被人抓了再抓的经历,都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王爷呢?”
【159】攻打黑风谷
见她终于吐出这一声,兰燕和孟浩明一起脸上露出了如释负重的表情。
“大少奶奶,按照公孙先生的计划,王爷其实是一路朝东走的。”孟浩明到了这里才对李敏吐实了,俨然是之前受到了主子的严令指示。
李敏回想起来,倒也不难理解,自己老公一直对她隐瞒自己的行踪,并不是不信任她,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让她担心。因为他往东,走的正是那一条最危险的路,最危机重重的路,只有这样,可以把危险引到他自己身上来,给她和其他人制造逃跑的机会。所以,为什么,至今,只有三爷和郭子达的兵追到她这里来,其余驻守东线的军队,除了狼山那一批以外别无其它。
东线的部队,急于捕捉护国公神出鬼没的身影都来不及顾及其它了。皇帝说是最想抓她,可是也不可能完全不管她老公,她老公手里握着重兵呢,只要东线的军队一个疏忽,她老公完全可以挥兵南下了,先拿下一两个小镇完全没有问题。东线,比起西线更重要,毕竟东线是直通皇帝的心脏——京师。
“王爷到了北燕吗?”李敏问。
这样说,他应该知道她到哪里了。
“西边的战线出了一些问题。臣也是到了这边与许大侠他们接触以后,才从许大侠口里知道,东胡人趁小魏将军负伤的时候,进攻了西线我们驻兵的兵营。”
听到这样的情况,肯定是要把老婆的安危放到其次了。毕竟老婆是一条性命,兵营关系的不止是一个兵团的上千条性命,还有兵营后面要守护的多少百姓。不能相同并论的。不说他,要是她,一样肯定是先奔军营去了。
孟浩明与她如实说了这些消息以后,小心地打量她脸上的神色。与她相处有一段日子里,知道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但是,如今看她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埋怨丈夫的地方,而且,雍容大气,面露骄傲,完全是帝后的气势。
陡峭的悬崖上,绿幽幽的眼珠子从高处犹如王者俯视下面人类的一举一动。一头母狼贴近到狼王的耳边,像是说话的样子。
白毫不动声色的眼珠随之转移到对面,可以在夜里辨认出一双与自己相似的金瞳,不过那是一条狗。它冷哼一声,紧接带着狼群掉头隐没进黑暗里。
为此,对面的金毛气得狗鼻子都要冒烟了:可恶的贪得无厌的狼种,竟然趁它不在的时候,想趁乱打劫,抢它主子。
“金毛。”
听见兰燕的声音,金毛气哼哼地转头,一块没进黑暗中。摇着大扫把似的尾巴,走到兰燕前。兰燕蹲下身,像对主子一样对它,问:“知道流月在哪里了吗?”
女主子心疼她那匹爱马。金毛点了点狗脑袋:知道。
它刚才早观察好了。当然,那可恶的狼王,为了争抢它女主子的喜欢,竟然也想伺机把流月救出来。
兰燕隐藏在黑夜里,俯瞰底下靠近黑风谷边上驻扎的军营,仔细观察。
流月被十几个士兵紧密看守。看来,三爷很清楚,丢了人犯以后,只剩下这个流月,可以成为自己手中的筹码了。
十爷费尽心力,才找到了一匹老马,一路颠簸着带着自己仅剩无几的几个人追赶过来。一来到军营里,开始对所有人发脾气,倒是不敢当着朱璃的面发。
朱璃底下的部队在与之前黑风谷的对战中损失惨重,如今清点剩余的人员后发现,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不是死了伤了,就是趁乱逃跑掉了不少逃兵。其中,包括他的未婚妻尚书府三小姐李莹。他派出去的人怎么都找不到李莹和李莹身边的丫鬟绿柳。
还有一个人,让他感到微微内心里吃了一惊的。
马维低声道:“廖姑姑不在了。奴才特意嘱咐人回头去找,没有找到人。”
李莹他知道,说什么都不可能说叛变他,因为李莹对李敏本身是恨之入骨。可是,这个廖姑姑是怎么一回事。
“廖姑姑是静妃娘娘为了照顾三爷未来娶妻生子后王爷府里日益忙碌的家计,才把自己得力的人,给弄出宫来送给三爷。”马维详细说起廖姑姑的来历,一样更觉得不可思议,按理,廖姑姑是静妃信得过的人,又怎么可能背叛他们,“说不定是埋在雪里面了,或是踩空脚,摔落了悬崖里。”
“如此厚的雪,那里地势也不是说悬崖峭壁有几千尺高的地方。”朱璃对那片林子的初步概貌,只要走过一次,大致都心里有数,那块地方总体地势上偏为平坦,不太可能太高也不太可能有太低的地方,即落差不大。哪怕踩空脚摔下去,有厚厚的雪,摔死不了人。说是人被雪埋了,冻死的话,大致需要一天以上时间。
这样即是说,他们的人回头在那块地方找不到人找不到尸体,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人是跑了。
李莹和绿柳如果没有死,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毕竟李莹的身份在那里挂着。可是,廖姑姑一个奴才,谁会想到掳走一个老奴才,要掳走一个奴才,一般是找个年轻漂亮的还差不多。
廖姑姑,只可能是自己跑了。
马维听到主子分析到这里,知道主子说的都对,心里突然一动,说:“莫非宫里有人设的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理解了,他的阵营里出了内奸,给黑风谷的人通风报信了,这样一来,黑风谷的人在他之前先抓到了李敏,很容易变成理所当然的事了。
“宫里人谁干的?!”马维狠狠地一拳头砸在掌心里。
朱璃曼声说:“老八据说被锁在自家王爷府里了,老八不动,老九、十一都不可能动。太子不可能动本王的人。只剩下一个——”
“大皇子!”马维惊喊。
“他刚回京师,什么都缺,而且,一般人对于他,也并不信任。主要是认为,看皇上到至今的态度,皇上八成是不会废掉现今太子的了。大皇子心里自然是凄然不少,兄弟们不依靠他,大臣们不恭维他,没有人脉,没有物力,只挂个虚名,其实离死也差不多了。”
“三爷——”马维听着这话心里都打抖。皇上既然都知道让大皇子回来会有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让大皇子回来。或许是万历爷没有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皇上知道。可皇上要打掉太子那些不中用的人,只能是把大皇子弄回来,让东宫警醒。不管怎样,皇上心中清明,为了朝廷和百姓以及太子都是用心良苦。”朱璃说到这儿,对万历爷口里不禁流露出几许复杂的情绪。
万历爷不管怎说,心计再歹毒也好,但是只有万历爷,可以自己的儿子大臣,全部都玩弄在手掌之中,称得上九五之尊的称号。
可是这样一来,大皇子不就真的变成走投无路了?
马维心里一颤,如果他是大皇子会怎么样?皇位争不了,没人没银子,没人倒没有,没银子,怕是连后半辈子的生活都难以想象了。倘若太子登基,把他随便打发了的话。他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大皇子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卖的了。因为万历爷都没有给他任何权力,没有权,哪里来的贪腐。大皇子就此把主意打到了救命恩人身上。真是——
马维竖起耳朵一听,听着十爷在帐外骂个不休,一股怒火从胸口里蹿起。万历爷不待见这个儿子是有道理,瞧瞧十爷这副德行,比起大皇子,有什么区别。
朱璃却是坐着,有些话涌在胸口,没有能说出来。说到底,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变成这个模样,包括自己那自小知书达礼只知道念书的二哥,如今一样变成一个富有心计的人,何不尝都是自己父皇一手逼出来的。
万历爷口口声声叫他们兄弟友恭,实际上做的全都是截然相反的事情。朱璃嘴角挂起了冷若冰霜的寒笑。
要不是他夹在太子和皇上之间还有一点用处,否则,皇上一样把他当成大皇子那样处置了。老八也是个能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以给太子一点威胁被皇上给利用,一直也就费尽心力让自己扮演这样一个角色,来保住自己的命。
如果说整件事让他对万历爷最感到吃惊的地方,莫过于,万历爷对李敏的那股执着。
万历爷非要把李敏抓回来,是为什么?只因为护国公潜逃吗?
知道问她本人是绝对没有答案的,朱璃慢慢皱了皱眉头,回想着。
马维这时再报了个进了黑风谷以后打探出来的消息:“据说,不止我们以及东胡人,要买隶王妃。”
“不止?”朱璃眉头一挑。
“是,不止。”马维肯定,接着说,“还有,隶王妃给谷主治腿伤了。只怕如今,谷主对隶王妃不能说不了。”
朱璃听到后面那句话是猛然站起,把后面进来帐篷里的郭子达都吓了一跳。
“三爷?”郭子达以为朱璃是因为十爷的骂声生气了,说,“三爷如果觉得外面吵闹——”
朱璃一摆手,负手在帐篷内走了两步:“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是一个没有任何考虑就随便做事的人。”
“三爷的意思是?”郭子达一头雾水地问。
马维小声给郭子达解释一番。郭子达听完以后一样面露惊奇:“隶王妃为什么给抓自己的人治伤?”
照他看,这简直是以德报怨。李敏不像是这种圣母玛利亚似的人。
朱璃一个顿脚,忽的抬起头:“只怕——”
这话没有完,军营里忽然发出一阵骚乱。十爷像被什么咬了一样发出惊天的尖叫:“狼!狼——”
几头狼突然闯入了军营,撞翻火把。是那些一路从草原跟踪他们的那群狼。
奇怪了,不是在他们遭遇黑风谷的人时都不见踪影了吗?结果不是,这些狼,是一路都默默跟踪在他们后面,直到找到机会再下手。
朱璃一步开外,直奔到帐篷门口,一只手掀开帐篷,直望向那关押流月的地方。马维一见他眼神,都知道他担心什么。一路狂奔出去,果然见着狼王带着精干部下,趁军营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已经在咬断捆绑住流月的麻绳。
马维抽出刀,刚要一刀扑向中间绿瞳的狼王。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先杀了这头狼王。两侧那十几头负责保护狼王的野狼,蜂拥而至,在马维未扑到狼王面前时,先是扑倒了马维。
见到如此意外的朱璃都一惊,欲出手时,郭子达带着副将先擦过他身边,喊:“三爷留在这!待末将来!”
一瞬间,狼人大战在军营里上演。
朱璃亲眼到了目睹草原野狼的凶狠,或许人还有贪生怕死的念头,对于野狼来说却毫无这种顾虑,似乎为了狼王而死,是它们最心甘情愿一辈子最愿意做的事。面对如此奋不顾身最不怕死的队伍,他的人,只能是节节败退。
马维和郭子达,被十几头狼围困在了中间,而且,增援的狼一头接着一头。白毫站在众狼保护的中间,以傲睨的目光看着这些人类,偶尔懒懒地露了露利牙。
朱璃脑子里只盘旋过一个念头:她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让这样高傲并且强大的狼王屈服的?
不管如何,这貌似只有她能做到的事!
“撤!撤——”
突然间,指挥官一声高声令下。
所有人一惊。马维正要回头对主子说怎么会,身边郭子达突然拉住他,摇头。
朱璃的决定是对的。军营里因为狼群的突袭已经是狼狈不堪,倘若这时候,黑风谷或是东胡人趁乱对他们进行攻击,这个军营里有两个皇子在,皇子都变成人质的话,更不可想象。如果狼只是想要那匹马,让它们要去吧。反正,马儿的女主子也不可能亲自回来拿马。
狼王亲自用利牙咬断了捆绑在流月身上的最后一条麻绳。本来躺在地上的流月翻身而起,在狼群的护送下矫健如飞,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此刻,离凌晨,尚有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黑风谷的白天,总是来的比较缓慢。阳光要射入这个充满黑暗的谷里并不容易。
龙胜保呼呼地喘着大气,昨天服过李大夫的药,有些好转的身子,一旦没有服用李大夫的药了,这个心里不踏实了,连带身子也一块变坏了。
喘气而不能卧躺,他的一群大小老婆全是一群兔子一样惊惶的表情,惊疑不定的守在旁边。
韩氏偶尔拿帕子擦拭自己被打肿的脸,像是擦泪的样子。
“二当家呢?”龙胜保喊。
龙胜天应声而入,站在龙胜保面前,满面忧愁:“大哥——”接下来,完全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你去告诉隶王妃,她要多少银子都可以,我这里的银子全部都可以给她。但是,但是,她要回北燕的话——”龙胜保妥协了,多少银子,都没有他自己这条命重要。而且,没了银子,以后可以再抢。只是,把她交还给护国公的话,谷里兄弟肯定没有一个能服气的。
龙胜天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龙胜保的手死死抓住,眸子里忽然闪过一丝冷光,心底里只差露出一声等待了良久的大笑:我可总算等到今时今日了,不愧我等了这么多天。
嘴角一勾,龙胜天弓着腰,谦卑地说:“大哥你放心,小弟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会让隶王妃答应的。”
“好。”龙胜保像是放心了,放开他的手。
龙胜天拍拍大哥的手之后,拂袖走出了房间。到了走廊里,见四处没人,望到后面韩氏跟出来,叮嘱道:“好好看着谷主。”
“放心吧,二当家。”韩氏娇滴滴地点头,眸子里一样划过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冷光。
与此同时,姜氏房里的大丫头目睹到这一幕以后,急速跑回到姜氏房里一五一十地报道。姜氏蓦然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贱人!果然是背着谷主和二当家好上了。”
“夫人,要怎么办?”
“找四当家过来。谷主除了二当家,只有四当家的话能听得进去。四当家之前和我说过了,说是要提醒二当家的野心。果然是这样没有错!”姜氏一句又一句清晰有力地说着。
很快的,四当家被叫了过来,和姜氏一块走进了龙胜保的房间里。
姜氏先走到了龙胜保床前,低声禀道:“谷主,四当家有话要报告给谷主。”
龙胜保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四当家。
姜氏见他不表态,焦急了起来:“谷主,妾身跟了你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妾身可以发毒誓,天下哪有比妾身对谷主更好的人了!”
龙胜保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了一丝光。
姜氏这话是没错,姜氏如果想背叛他,不会到今时今日都留在他身边。当年,他负伤差点被大明的军队俘获的时候,还是姜氏背着他逃到了黑风谷。正因为如此,他怎么宠韩氏等人,都不会把姜氏从大房的位置拉下来。他欠姜氏的这份恩情一直在。
龙胜保点了点头。
姜氏立马把其他人全遣了出去,让自己的人守在门口。随之,和四当家一块,把龙胜保扶了起来坐着。
“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龙胜保问,脸色口气都很是乏力,可见精神身子都很不好。
见到他这副样子,像是大病不起,病入膏肓,姜氏忽然间泪如泉涌,捏着帕子擦拭眼角,边哭边说:“谷主,都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
“你说什么?”
“妾身是说,那个贱人从一开始谋划害死谷主,只可惜妾身没有能及时看出来。”
“你,你说谁想谋害我?”龙胜保感觉不可置信。
姜氏对此用力点了点头:“谷主想的没有错,是六夫人。六夫人心思叵测,实则歹毒至极,她策划让隶王妃给谷主治病,引谷主上钩。如今,谷主没了隶王妃不行,毕竟失信于谷中兄弟。到了这个时候,二当家出面,再除去谷主,顶替谷主为黑风堂主人,变成了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龙胜保眼睛一睁:“这怎么可能?!当初,是你和她一起劝着我让隶王妃治腿的!”
姜氏更是悲从中来,猛然一抽泣,站起来跪下说:“谷主,都是妾身的无能。当时,妾身该看出六夫人埋藏在这一切的阴谋的,但是,妾身无能,看不出来。不过妾身一直心里有怀疑六夫人对谷主不是真心的,所以,才配合六夫人演戏,想窥探出六夫人心里的阴谋诡计。结果,果然是如此。谷主,你难道忘了吗?六夫人当年是二当家带回黑风谷的。”
龙胜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姜氏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无能反驳。于是,他抬起的那双眼睛,看向了在旁站着的四当家。
平常能说会道的四当家,此时突然变成了个哑巴,神情凝重地向龙胜保点了点头,只来得及嘴唇里挤出一声:“谷主,事不宜迟,只怕二当家已经——”
“混蛋!”龙胜保激动地大拍床板,“他是我兄弟!亲兄弟!当年没有我,能有他今日吗?!”
“可是,谷主,谷中所有事务一直都是谷主说的话算数。谷主可能不知道,背地里,很多人都说二当家,只不过是谷主的一条——”
龙胜保脸色微沉,接着,发出一声荒唐的大笑:“没错儿,我是把他当成一条狗。倘若我不把他当成一条狗,难道,还能让他骑到我头上撒尿吗!他是我兄弟,可是,我知道,他一直看不起我,因为我这两条腿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恨不得我一辈子都不能好呢!”
姜氏本来啜泣的脸,骤然听见他这话都不禁心里头一抖。
原来,龙胜保早就防着自己家兄弟了。
“倘若他敢策反其他当家的来对付我,四当家,你知道该怎么做的。”龙胜保眼神里闪过一抹凌厉,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块牌子。
四当家双手恭谨地接过牌子:“属下遵从谷主的指令,对于一切敢背叛谷主的人,都杀无赦。”
凌晨的那道曙光照进窗户的时候,李敏睁开眼。兰燕听到动静,上前问:“大少奶奶醒了吗?”
“如何?昨晚上你出去了?”
兰燕一边吃惊她耳朵的敏锐,一边说:“是的,奴婢出去了会儿,师傅在大少奶奶门口守着。”
李敏就此一笑,她哪儿是耳朵敏锐了,而是那位许大侠,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喜欢弄箫消遣。没有酒,担心酒误事儿,许飞云拿着那箫,偶尔吹两口。好在黑风谷的风大,除了她,倒是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他古怪的箫声。
兰燕扶了她起来,给她打了热水洗脸。李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梳妆台前,让兰燕帮着她梳理头发。光线照进房里,冬日的温暖,可以让一个人都几乎变得慵懒了。
“大少奶奶,今早上想吃点什么?”兰燕细心问着她。
李敏想起,自己每日的早餐,不是念夏就是春梅给做的,结果,现在两个小丫头全都不在。
“随便,弄点热的就行。”李敏交代着,轻声问,“有动静了吗?”
兰燕手里抓着给她梳头的梳子,小声谨慎地回答:“一切按照之前公孙先生计划好的,在进行着。大少奶奶只要在这个屋子里呆着,不要轻易独自一人行走,奴婢和师傅会用尽全力,保护好主子的。”
他们办事,李敏自然放心。只是,想起了一件事儿:“你恐怕要找个人,先去打探一个人。”
“大少奶奶告诉奴婢是谁。奴婢这就去打探。”兰燕说。
“她是宫里大皇子的人,叫做廖姑姑。可是,本妃到了黑风谷之后,又听人是叫她廖三姑。本妃怀疑她背后另有主子。”李敏慢慢说起廖姑姑的事。
“廖三姑?”兰燕一个顿声。
“怎么?你认得此人?”李敏问。
兰燕道:“大少奶奶知道奴婢是江湖中人,以前,和师傅一块浪迹过天涯。后来,一个人,又在江湖中行走过。所以,是曾经听说江湖里有这样一个人,姓廖的女子,擅长柳叶双刀,有刀美人之称,不过那是老一辈的传言了。如果这个廖女侠尚在人间,年纪应该不小。”
“廖姑姑的年纪是不小的了。”李敏说,“本来,本妃也以为,皇宫里,哪怕有江湖人士,也是被皇上封官,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可是,自从知道八爷的母亲,常嫔也是江湖人士以后,本妃承认必须改变看法。”
“大少奶奶是指?”
“恐怕皇家里有不少事儿,江湖人一样脱不了干系。”李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说的廖女侠,还有些什么传闻吗?”
“只听这女子,后来成亲生了孩子,归隐于山野之间,没有其它了。”
廖姑姑有老公有孩子?怎么会入宫给人当起了奴才?莫非不是同一个人?
窗外某人听着她们说话,一样像是有丝费解。而李敏听窗户外的人没有任何表态,可知道,连许飞云都不知道这个廖姑姑是什么来路。
既然连许飞云都不知道其来路的人,这里头,问题可能有些大了。
窗户外头忽然一道风刮过的样子,兰燕只听那阵风声,肯定自己师傅一定是察觉了事态有异,去探查廖姑姑的究竟了。只是这个廖姑姑还在不在黑风谷里,却也值得斟酌。因为,连昨晚在这里夜宿的东胡人,都好像察觉到了一些蹊跷,有些蠢蠢欲动。
先是听说那二当家龙胜天在大堂内召集众当家商议要事的时候,四当家拿着谷主的令牌,突然下令拿人,把二当家给五花大绑了起来,罪名是二当家意图造反谋害谷主性命。
黑风谷里,早就暗地里形成了大当家以及二当家为首的两派。大当家德高位重,一般在明面上是最至高无上的主子,大家都听大当家的。可是,大当家行动不便,二当家孔武有力,能带兄弟们打仗,所以,一部分心里早也排斥起了大当家,私底下唯二当家是真正的主子。如此一来,两方人马在黑风谷里先打了起来。一打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些人不免开始想着趁火打劫。呼延毒一听黑风谷里正如乌揭单于所讲的那样起内讧,马上带了一批人,直奔李敏所在的屋舍。到了那地方,却惊奇地发现,李敏早不在这个地方了。
原来,姜氏早在和四当家离开龙胜保房间以后,先找到了李敏这儿,对李敏说:“隶王妃,此地不宜久留,谷主命令妾身带隶王妃离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隶王妃尽管放心,我们谷主的命握在隶王妃手里,我们肯定不会伤害隶王妃的。”
听到这,李敏和兰燕一对上眼神,肯定不会拒绝,因为她住的这个地方黑风谷里的人谁都知道,难保有人趁火打劫,不如随姜氏走,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去躲祸。
“有劳大夫人了。”李敏答应。
姜氏暗自欣喜,为李敏亲自带路,把李敏是请到了自己的后院。姜氏自己住的这个地方,不仅修葺的富丽堂皇,而且,依着山壁而建,可谓险峻至极。
李敏一扫这个环境,心里当即明了,这个大夫人倒也是仍旧怕着她逃跑了。
姜氏让人给她倒茶,陪她坐了会儿,听到外面的动静,留个大丫头在这里看着她,马上奔出去了。
那时候,二当家的人和大当家的人,打得正不可开交。东胡人在黑风谷里趁乱四处寻找她李敏的踪影。昨晚被狼群袭击过的朱璃,听说黑风谷里起了内乱,带着兵虎视眈眈地盯着黑风谷的大门。
乱到极致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突然一声号角,从黑风谷的北边吹起。
听见这声号角,全部人马,龙胜天、龙胜保,还有东胡人,门口的大明军队,全部一愣。紧接着,黑风谷里传出那些土匪们惊恐的叫声,起伏连绵,好像望到了世界末日:“是,是护国公的部队——”
终于来了吗?
朱璃一手抓紧手中的缰绳,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再不冲进去,肯定是人要被护国公接走了。想到这一回,如果她真的随护国公走,可能是永远不可能再见了。朱璃心头猛的揪成了一团。郭子达在他身边一样心焦如焚,眼看到嘴的鱼儿要跑了,不等他指示,挥臂指示底下所有人开始进攻。
黑风谷里的东胡人竖起耳朵,聆听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号角。
“是黑镖旗!”呼延毒很清楚这个声音,因为这是护国公最精锐的部队,一般只用到最需要的前锋线上,当做是利刃来用。因此,哪怕是他们的大汗,被誉为他们东胡历史上最勇猛无比的勇士大汗,都不敢与护国公的黑镖旗来个面对面的硬拼。
几个东胡人的呼吸一下子紧了。
兰长老事不宜迟,从打坐的姿态跳了下来,对乌揭单于说:“二汗,你立马离开。这无疑是护国公的套。护国公或许没有上我们大汗的当,没有被我们西线进攻的部队勾引去了。现在听这号角声,是黑镖旗,如果护国公没有亲自到,护国公手下的公孙先生可能也会在这里。目的很显然,是为了抓拿二汗你。”
“不要急。”乌揭单于不像他们几个那样吃惊,沉着的声音配着他那双冰冷的蓝眸,“大汗派我来,肯定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大汗没有亲自来,只派了我过来。护国公亲自带兵也好,不是亲自带兵到这里也好,是公孙先生的话,也不用害怕。这个黑风谷本身易守难攻,不是轻易可以攻陷的地方,哪怕是黑镖旗。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先把大汗要抓的隶王妃抓住,抓回去交给大汗。”
兰长老和呼延毒答是,于是几个人再也不分散开,而是一起冲入谷里面搜寻。
黑风谷的一群乌合之众,在听见黑镖旗的号角声,早已是吓得魂都没了。因为护国公可不像万历爷的人那样仁慈,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而是一旦抓住他们,格杀勿论。
龙胜天本来带着人冲进了龙胜保的房间,要来个一决胜负,忽听北方号角声起,他底下的人,一个个跑的跑,溜的溜,丢了大刀脚底抹油就走。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那样一两个人留在他身边。
龙胜保仰天大笑一声,不屑地俯视他这个兄弟。他自己身边,最少还有个四当家等人。
岂料,在这个时候,四当家忽然操起那个大刀,对准床上的龙胜保,一刀砍了下去。
龙胜保那张沾沾自喜的笑脸忽然间变成了两半。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龙胜天的身体从上倒下都在打抖。或许在这一刻,他终于能明白李敏那时候为什么乖乖地跟他一起走。原来,黑风谷早已不是他们两兄弟的地盘了。
从门口里忽然涌进来的几个山贼,脱了外衣,露出黑色三角金纹的标志。
龙胜天砰,扔了手里的刀子,举起双手。识务者为俊杰,这会儿,他插翅都难飞。
郭子达率军冲撞黑风谷的大门。
眼看大门城墙上,那些闻及黑镖旗号角溃败而逃的山贼们,把大门都要拱手让出来了,结果,突然间一批人接上了山贼们遗漏出来的空位。死死地把住门,并且在城墙上对准底下的大明军队放箭。
那些城墙上补充进来的弓箭手,整齐划一,是黑风谷原先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能相比的。
郭子达一看这个态势,立即明白了那些是正规军,而如果不是护国公的军队又能是哪里的。挥手马上喊着让自己人撤退。
朱璃骑着马在后方观察着这一切,眼见这一切都如自己所想的一样,这块地方,早已变成了护国公的囊中之物了,于是低声对身边的马维说:“你昨晚上进过黑风谷,能否再次潜进去?”
马维答:“虽然昨晚风高夜黑,奴才看地方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有听旁边那些守卫说漏过嘴,说的是后面有一条小路,好像是这里的谷主曾经为了以防万一修葺的,为的是在必要时刻可以逃。奴才今早上尝试了下,貌似可以找到那条路。”
“好,你带路。”
“三爷?奴才可以自己一个人——”
“这是本王和她之间的恩怨,本王相信,只有本王出马,才有可能再抓住她。”
马维顿时没有了声音。主子这话确实没错,想那暴风雪之中,别说救个人,是要找个人,让自己全身而退都很难。可是,自己主子,眼睛固然不好,却也能在暴风雪里不费吹灰之力马上找到了李敏。可以想见,自己主子和尚书府的二小姐始终之间是有种牵绊在的。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缘分。
马维握紧了刀柄:“无论主子做出什么决定,奴才一定随主子一块。”
朱璃眼望前方,那双冰清的玉眸,像是看着眼前不知道哪个地方,接着,忽然扬起鞭子抽到了马腿上。
出门没有多久,得知谷主被杀的消息以后,姜氏踉踉跄跄地赶紧往自家后院里跑。
李敏坐在她屋里的凳子上正拿着个绣花枕头看,觉得那个花色不错,突然见姜氏推开双门,冲进房里。李敏微微蹙眉:“夫人?”
姜氏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存在,只顾着把屋里的金银财宝塞进包袱里。大丫头在门口望到像是有人要杀进来,冲进来尖叫着:“夫人快跑,快跑!东胡人来了!”
屋里的兰燕听见,马上把手放在了怀里的匕首上。
“走!”姜氏把沉重的包袱塞进大丫头怀里。大丫头差点因为太重抱不住。
主仆俩,把头探出门口,眼瞧四周没人,马上贴着墙壁一路往后山跑了。
这时,许飞云从屋檐上落了下来,对李敏说着最新的战报:“这个地方易守难攻,为公孙先生和王爷早有所料。所以,要扫清谷中的残余势力需要一点时间。王妃最好找个地方再躲一躲。孟旗主带人去抵抗前门三爷的人了。后面的增援部队,要进到谷里需要约半个时辰左右。”
【160】没死
形势如下,后面增援的部队要完全进入黑风谷需要时间,而这边前哨战已经打响。谷中自己一方的兵力或许不足以面面俱到。正因为如此,自己老公才把两个武功高手安置在她身边做最后一道防线。
李敏对答案是几乎不用考虑的,柳眉末梢微微一挑,说:“我们到至今,不是一直找地方避吗?现在照这样做就是了。等后面王爷的兵力进来,不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望她一脸从容,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许飞云回想起那天她被押回黑风谷的时候,那样沉着,那样镇定,甚至反客为主,让东胡人都大惊小怪。低眉,忍不住嘴角微扬,手指里悠转的弄箫轻轻转了一圈,道:“王妃的胆识,虽然令在下一直十分钦佩,如今,却也不得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李敏可不敢把自己自诩为女钢铁人,这是不符合实际的,说:“许大侠,人之所以能有自信、底气,倘若没有坚实的后盾以及无后顾之忧,怎能做到?”
两条英俊的浓眉一耸,许飞云脸上难免不划过一丝惊异。
“本妃相信王爷,相信王爷的人。”
此话一出,兰燕的脸上都不免露出了动容。
夫妻之间说要谈及信任,其实并不容易。好比现在皇帝和皇后一样,之间不知道有多少你争我夺的心思。
李敏到底又不是那种傻大姐,是个聪明人,嫁人也好,做了人家儿媳妇也好,都是有自我利益的一种考虑存在。李敏如今说出这个话,绝对不是一时脑子发热冲动而言,更不是被当下的形势所逼,而是,基于深思熟虑之后吐出的箴言。
许飞云锋利的眸子扫过她平静的脸时,心里突然是摸不着边际了,对于众人所言的她是神仙的话,好像在此时此刻,有了一丝应证一样。
那时候,许飞云甚至可以想象,她其实只差后面再来一句:我相信王爷是未来可以夺得天下的帝王之尊。
把自己押在朱隶未来的这份赌注,不正是他,以及公孙良生等人对护国公府全心全意效忠的原因。可是,貌似,他们,都没有此时此刻的她,更显得富有底气。
许飞云感觉体内流淌的血液瞬间沸腾了,同时,充满忧思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低声说:“王妃还请珍重,草民以为,王爷缺了王妃,是万万不能的。”
李敏听到他这话却是明显在表情上怔了一怔。
俨然,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那个男人的重要性。明明,已经是个引起天下众多枭雄注意的女子,却一点自傲的虚荣心都没有。许飞云一时不知道是该哭笑不得,或是为朱隶感到苦笑不已。到底是故意卖了个关子,在她面前故弄玄虚地嘲笑两声,其实偶尔能戏弄一下这对未来的帝王帝后,绝对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消遣。
听眼前这美丽妖孽风流的江湖男子,用几声尖锐的笑声表达出某种谑味儿时,李敏终究是失态地冲其瞪了下眼,尽是不看准现在是什么时候。
如今,还真不是可以坐下来说她和她老公怎么谈情说爱,聊天八卦的时候。院子的门口已然是传来的一些动静了。眼看,有人要破门而入。
那些不死心的东胡人,竟是不知道死后,不趁乱逃走,而是等着被他们护国公军队一块被抓,只能说这个乌揭单于二汗,同样是一个极具胆识,魄力十足的人。
许飞云的眉间不由紧簇成了一个疙瘩,随即,对徒弟下令:“你带王妃先走,跟着大夫人走,她理应知道有条路可以逃出这里。”
这正好是李敏心里所想的,与其分开时,李敏叮嘱一声:“许大侠,望保重!”
对她此言,许飞云仅是微微一勾嘴角,似笑非笑,好像她这话纯粹多余。或是他是孤军奋战,可是,敌方以为用人数多就能把他北峰老怪怎样,那也太自视甚高了。
和兰燕一起走时,李敏回头一看,见那袭飘逸的青衣竹布,突然间抽下了腰间束缚的腰带,忽然间,那软软的布条摇身一变,即变成了一条银鞭子。光线下照出了利刃的尖峰,李敏顿时一悟,原来,那恐怕才是北峰老怪真正享誉江湖与天下的那把一剑封喉的名剑。
在外面的士兵突破院门的刹那,手持世间宝剑的男子,迎面而上。耀眼的光线中,只见银光四射,其它的,李敏都没来得及继续在旁边亲眼目睹了。
她们两人,是追着姜氏的影子,进入到了院中的后壁。
一面紧贴山壁的墙,阻挡在她们面前。只见姜氏蹲下身,亲自用手摸索着墙壁上的砖块。那里显然有一道机关,可以打开秘道的入口。
大丫头抱着沉重的包袱,喘着大气,是被沉重的财宝压的够呛。主仆俩人,忙着护着自己的财富逃命,根本没有想到后面早有人跟来。
等到姜氏撬动了机关,秘道口打开的刹那,一把匕首忽然横放在了姜氏脖子上。姜氏两只白眼球翻了翻,差点翻过去了,举起双手投降,抬头看到了兰燕女侠的脸:“你,你好像是哪个房里的——”
“奴婢只是护国公府里隶王妃的人。”
姜氏猛然吃了大惊,脸色臭的不能言语,刚才她去打听消息,只说二当家进了谷主的房间貌似谷主被二当家杀了,现在听说护国公府的人都打进到他们黑风谷里当起了丫头,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帮人早上了某人的套。
“你说你是护国公的人?!”姜氏惊叫。
“是,奴婢是护国公府的。如今,黑风谷即将全部落入护国公手里。”兰燕一字一句清楚地说。
“胡说!护国公不会攻打黑风谷的,要攻打的话,早就打了!”姜氏不可置信地叫着,俨然是把护国公军队那个号角声当成了耳边风,也或许是早已清楚如此,这会儿不得不为自己说一些安慰话。
“我们主子,之前不打黑风谷,只不过不到时机而已。如今,黑风谷抓了我们王妃,你说我们主子能不打黑风谷吗?”
姜氏跟随她这话,往后一看,望到了后面李敏的身影。个个都想抓隶王妃,他们黑风谷是贪得无厌,喜欢银子的人,再大的风险,都愿意赌一把。可是,这次明显他们失策了,他们的贪婪,早在护国公的意料之中,所以,护国公借机要铲除他们。
大丫头大声哭着,喊:“护国公饶命,隶王妃饶命,奴婢是被他们抓来的,可从来没有杀过人,抢过一样东西。”
谁不知道护国公对他们黑风谷的人是从不手软的,见一个杀一个,无论男女。
姜氏的牙齿吧嗒吧嗒打颤,现在,她可以确定的是,龙胜保也好,龙胜天也好,恐怕都是护国公的落网之鱼了。不过,姜氏是个聪明人,知道李敏她们这会儿出现在这,可不是为了抓她。眼睛里划过一抹狡猾,姜氏道:“既然黑风谷都落入护国公和隶王妃手里了,隶王妃如今找民妇是为了何事?”
“废话少说!”兰燕那把冰冷的刀锋紧紧贴住姜氏的脖子,“如今我们家大少奶奶是给你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将功补过,能留下你这条狗命,否则,前面有什么等着你,你一清二楚!”
姜氏打了个寒战,讪笑道:“隶王妃,民妇可是很愿意为隶王妃效劳的,隶王妃只要想想,隶王妃到了黑风谷以后,民妇对隶王妃可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有。”李敏淡淡的一个字。
姜氏一愣。
“你们表面上恭维本妃,实际上利用本妃,本妃怎能不知?”
姜氏撅嘴,无话可说。
“让开!”兰燕低喝。
姜氏和大丫头,马上先给她们让开路。可是,兰燕一脚,把大丫头先踹进了秘道里:“你走最前面,给我们大少奶奶开路,做得好,可以留你一条命。”
大丫头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秘道心里害怕的发抖,咽了咽口水,趴着进了秘道里。
李敏走在大丫头后面,姜氏排第三,兰燕押后,关上了秘道门。
这个秘道门设计却也巧,一旦自己人逃进秘道逃生了,秘道门一关,秘道的入口同时被毁。外面的人,想再从原入口进入根本不可能。
大丫头在前面带路不到十步,能听见秘道外面密集的脚步声,应该是追来的东胡人,来到院子里四处搜找她们的踪迹了。
凭许飞云一个人之力,肯定也是不能与东胡人诸多高手厮杀的,在前面替她们挡一挡,等她们安全了,再抽身而退,方是上乘之策。
老公的这些人,都是有勇有谋的,李敏感觉似乎完全都不需要为他们担心。
秘道里漆黑,潮湿,大丫头哆哆嗦嗦地向前爬着,不知道爬了多久,人在黑暗里本来就觉得时间很长,这样爬法,手脚都要冻僵了。李敏感觉到了小腹微微地下坠,这令她突然警惕起来,用力推了前面大丫头一把:“没有看到光吗?”
“没,王妃。”大丫头喘着气说。
“摸到墙壁没有?”
“摸?”
“对,摸一下,看看,有没有机关?”
听李敏的声音也不是那样可怕,大丫头紧张的神经稍微缓解了一些,冷静下来后,按照李敏说的,边摸边向前爬。
果然,过了没多久,大丫头惊喊道:“前面,有,有一堵墙。”
其余人一听,知道曙光正在前方。赶紧摸着四周的墙壁寻找打开开口的机关,经过一番摸索之后,碰的一声缓慢的巨物移动的声响,挡在出口处的大石头,被移开了。
阳光照了进来,看这个光度,可能是中午了。
四个人,赶紧手脚并用,爬出阴冷潮湿的地道。可外面的环境,肯定是不比地道好多少。冷风不止呼啦呼啦吹着,而且,冰雪覆盖了路面。大丫头第一个爬出来,不知道深浅,差点儿在往前一探时,跌入了被雪覆盖的深谷里。
这里,还是黑风谷的范围,地势险峻,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众人只能沿着山壁贴着,慢慢地找着生路。
兰燕把刀再次架到了姜氏脖子上:“知道往哪里走吗?”
“去,去哪?”姜氏打着冷战问。
“北燕!”
姜氏望了望天,摇头:“不知道。龙胜保只告诉过我有这条路可以逃生,其它的,我都不知道。”
兰燕再把刀锋进了她脖子一分。
姜氏尖叫:“隶王妃饶命,民妇真的不知道,这路是通往哪里的,该往哪里走。”
李敏在她尖叫的时候,却只望着天,接着,捡起地里几块小石头,摆放在地上,看着那石头被光拉出来的影子,最终,再望到那一排在悬崖峭壁上好不容易生存下来,在寒风里哆嗦着的树干。
“北边,应该是这边。”李敏眯了眯眸子,确信无疑地确定了方向。
姜氏听到她这一声,眸子里难掩一闪而过的诧异。
说时迟那时快,在李敏的示意下,兰燕忽然挥手,在姜氏脸上啪,甩下了一巴。
姜氏口角流血,跪倒在地上。兰燕俯视着她,道:“不要再想着怎么糊弄我们王妃,你很清楚这是没有用的。”
大丫头一阵一阵在冷风中打摆子。
姜氏艰难地吸着气:“从,从这边走,这边走下去,可以通往北燕。”
果然都是一些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兰燕在她屁股后再踹了一脚。姜氏像兔子一样迅速爬着,爬到了前面带路。大丫头这回走到了后面。
一行人,在冰雪肆虐的山路上,走了一段时间,接着,听见了不远处,由远及近好像传来了马蹄的声音。
兰燕一时间激动起来,莫非是他们自己的军队到了?
按理,护国公的部队应该是在路上,快进入黑风谷了。
李敏却眉头一皱,对兰燕说:“找个地方躲一躲。”
不是吗?
兰燕以为她这是谨慎起见,并没有反对,把姜氏和大丫头一块拉着,拉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藏起来。
李敏同时吩咐:“塞了她们的嘴巴。”
这时,兰燕才确定,李敏压根不认为正往这个方向过来的骑兵是自己人。
李敏是不会算错的。虽然,她不是什么军事指挥家,可是,因为有个做军人的老爸,多少对部队策划行兵打仗这个东西,有一些了解。所以,在许飞云说到保守估计后面部队要半个时辰才能进谷时,李敏二话不说先同意了躲一躲再说。主要是这个谷中的天气多变,肯定会影响从后面登山进来的部队进程。
半个时辰,绝对是预计少了。在李敏的估算里面,一个时辰,是正常行军速度,倘若被天气恶化挡一挡,实则还比较难说。
现在,她们这条路,根据她刚才估计的方位,谷主龙胜保修葺的这条逃生秘道,不是往北边逃的,而是,往东逃的。龙胜保始终押的是,万历爷为了对付东胡人和护国公,绝对不太可能对他动手。只要他人在,随时可以再集结起一众恶徒,再次当土霸王为万历爷效力。
秘道修往东,要修正这个方向,她们需要往西北走,才有可能遇上护国公的后援部队。这个距离差,不是一丁点儿。这样一来,倒有可能,与其他人先遭遇上,就不知道可能是哪方的人马了。
耳听骑兵的动静越来越近,兰燕迅速拿布先塞住了姜氏和大丫头的嘴巴,避免走漏了声音。
从距离她们所在山路下方,越一丈远的另一条山路上,一队骑兵出现在了崎岖的山道上,人数不多,只十个左右。可是,领头的人,来历不凡。
那身玉带王冠,腰佩皇家宝剑的气势,与当下冰霜寒天一样冰冷的玉面。
是三爷。
兰燕猛的一锤砸在了地上,心头那股悔恨: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能让朱璃出现在这里?
孟浩明是带人挡住了前门。可是,攻打不入黑风谷里的朱璃,改其道,得知黑风谷后院可能有龙胜保修葺的逃生秘道以后,绕过了黑风谷的正门,只为寻找这条逃生秘道来了。
李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在马上那抹影子上,左手,搭在了右手腕上的帝王绿。如果说第一次被这人抓到,那有可能是巧合,第二次,真的只能说冥冥中的一种厄运了。
凌波烟云都被她扔了,她不信,能与这男人,能再有什么牵扯。
下面山道上领头的马突然停了下来。马上的朱璃,拉住手中的缰绳,回过的头,像是往山上的方向望了一眼。
马维见主子张望,道:“三爷,是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只是刚背后刮来一阵风。”朱璃望了望,根本是白皑皑的一片,不见一个影子,别说是个人,是只动物都没有。在这个环境恶劣的地方,貌似连动物都不愿意光顾。
李敏她们拿来当掩护的那块大石头,一样被雪覆盖,不仔细看,根本没有办法和旁边的事物区分出来。难怪朱璃哪怕心里察觉到了什么,都难以看出蹊跷。
路上的骑兵,一路再往前走了。
李敏让后面的人,继续按兵不动。要等到他们都消失在茫茫雪海里为止。他们骑着马,想回头追她们,是很容易的事,必须谨慎小心每一步。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似乎逐渐消失在了天边的样子。兰燕先伸出个脑袋,四周望了一圈,没有见到其他人影,对李敏点了下头。
李敏扶着石壁起身,一步步小心在雪地里迈着脚。
姜氏在后面看李敏的样子,像是察觉到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大丫头是管不住嘴巴的人,偷偷地在姜氏耳边说:“隶王妃听说是怀了身子的,莫非,之前她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是假的?”
之前,李敏坚称自己身子不适,不能移步给龙胜保看病,她们都只以为李敏是故作姿态有意压制龙胜保的气势,现在,看起来说不定是真的。李敏毕竟是个孕妇,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地方行走久了的话,难免会影响到胎儿。
姜氏的嘴角微勾,刚要表示出不错时,兰燕那把刀忽然在她脖子上冰凉地一抹。姜氏啊一声低呼的惨叫,忽然仰头倒下,脖子里不断地涌出血来,不会儿,口里全是血,手脚在地上一阵阵抽搐。
大丫头吓的都忘了尖叫。
李敏回头,淡然地扫过姜氏在地上逐渐变的冰冷的尸体,对于兰燕没有问她意见抢先对姜氏动手,似乎毫不怀疑。
经过那次被护国公惩戒了以后,兰燕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下手要狠,要毒。像姜氏这种,只要冒出一点想危害护国公孩子的念头,肯定是不能再留的了。
大丫头抱住脑袋,咬着嘴唇不敢哭,身体一阵阵打抖,当兰燕把刀尖放到她后背上时,她马上站了起来。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而谷中的暴雪,很快,把姜氏僵冷的身体覆盖住了。
朱璃带人走到前面,忽然,再次抓住缰绳停住马。
“三爷?”马维请示。
“回头。”朱璃似乎不用再考虑,掉转马头。他想清楚了,这样漫无目的,还不如按照心里的直觉去走。肯定刚才自己心里哪儿觉得不对的地方有问题。
马蹄声,调转了方向。在骑兵上方的悬崖处,一头鹰在上方盘旋了一周,紧接,展开双翼,朝北方飞去。
陆续的部队,在于最快的速度通过挺进黑风谷背山的森林。
部队的指挥官,每隔一段距离,设立了一个传令兵,传递上面的军令:“分成三队,一队进中,一队到东,一队到西。警惕东胡人进攻西线!”
骑着褐色军马,在队伍旁边督军的书生,一路看着队伍急行军,一边仰头望了下头顶的太阳,秀气的两道眉宇微微拉拢,显出一丝焦躁:“太慢了!”
那前面发完命令骑马折回来的年轻将军,听到这话,不由说:“已经加快速度挺进,应该在一个时辰左右可以挺进黑风谷里。最新谷里回来的消息说了,东线皇上的军队并没有动静,东胡人,看来也暂时没有什么大动作。”
“魏将军,谷里的余孽,哪怕要全部清除,凭我们在谷中安置的那点兵力,唯恐是不足以的,只能说是唬住一部分人,让他们按兵不动。现在,只怕那些余孽要反扑起来的话,孟旗主他们肯定会很吃力。”公孙良生说到这里,顿了顿,说出自己真正内心里忧心的地方,“据说东胡人的二汗在黑风谷里,三爷在黑风谷附近兜转,都没有死心,这些都是不可预知的变数。”
魏子昂听着这些,年轻但是气宇轩昂的脸,闪过一抹沉思,说:“如果公孙先生信得过我,不如我带一队精锐再去追王爷。”
“魏将军?”
“公孙先生是很担心王爷和王妃的安危吧。末将一样心里是这种考虑。此次带兵前来时,留驻军营里的父亲和末将说了,说是,王爷的性命与王妃是惺惺相惜,再说,王妃是救末将三弟的恩人,所以,末将其实比任何人,都担心这其中出任何问题。”魏子昂说。
公孙良生扫看眼前行走的部队,并没有急于冲动地下决定,说:“将军担心自己兄弟的安危,公孙很理解。但是,公孙望将军明白,王爷不在,现在,能指挥军队的,只剩下将军了。”
“公孙先生一样可以。军中没有不服公孙先生的。”说到这儿,魏子昂忽然,才从公孙良生的话里体会到什么,一愣,“公孙先生莫非是想——”
“如果可以,我是想和你一起去追王爷的。所以,如果将军一个人去追王爷的话,希望将军能听公孙一句话。”公孙良生的脸,在凌厉的风雪中,脸廓像是被刀削了似的,变的锋利而严峻。
魏子昂不禁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与此同时,李敏她们,是走到了一个交叉路口,只见往左走,是一片林子了。身后,这时候传来了马蹄声。这回的马蹄声没有半点犹豫,非常急促,直奔她们背后而来。
兰燕见状不好,一脚踢开大丫头,扶起李敏,施展轻功,往林子里躲。
眼看这个逃跑的速度没有对方的马儿奔跑速度快,兰燕正不知如何是好。李敏一扯她的袖管,直指林中一块没有完全枯死的灌木丛间。
“大少奶奶?”
“别急。这会儿越急越乱。不要以为三爷他们能轻易得逞,要知道,追着我们的人,可不止三爷一队人而已。天下哪有让皇上独占一切的好事。”李敏沉着冷静的口气里,是对全局自信的把握。
兰燕一惊,只听林子另一边,似乎也有声音传来。莫非,李敏早知如此了?
按住兰燕的脑袋,李敏钻进了灌木丛里,眼睛冰冷地观察外面的一切。
朱璃带的人先进入了林子,下马查看那被埋进了雪里的大丫头的时候,那边,发现了姜氏的尸体,一路找到了这里的东胡人,出现在了林子东边。
两方追赶人犯的人马,犹如李敏所料,没有先抓到她之前,却先正面遭遇上了。
马维马上跳下马,抓刀护在主子面前,真是没有想到这些东胡人看情况不好居然没有走,追到这里来了。
呼延毒手里拿着把大刀,一马当先,走到东胡人队伍的前面,对着朱璃,发出一声惊异:“是大明王朝的皇子吗?”
“这位是我们的三爷!”马维怒发冲冠,“你们东胡人,不过是向我们大明王朝进贡的人。”
“呼延将军。”乌揭单于斯文又沉厚的声音在东胡人队伍里响起。
呼延毒马上退了半步,收起刀:“二汗。”
乌揭单于骑着马,与朱璃面对面:“上次在大明的朝都,有幸与三爷照过一次面。”
朱璃冷笑:“上次二汗乔装打扮而来,掩盖自己尊贵的身份,让大明不能好好招待二汗,皇上后来都大呼可惜,说二汗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三爷是奉皇上的命令,追隶王妃追到这里吗?”乌揭单于蓝眸里忽然闪了一闪。
朱璃眯紧了玉眸,没有疏忽他脸上这丝表情,道:“二汗莫非也是奉了谁的命令?”
“不管怎样,鄙人认为,或许,三爷可以接受鄙人提交的建议。”
“什么建议?”
“三爷放弃继续追隶王妃,由我等接手。”
马维一愣,这东胡人好大的口气,竟然叫他们停手。
朱璃冷冷发出一串寒笑,随之两道锋利如刀的目光,直射到乌揭单于脸上:“二汗说话是信誓旦旦,胸有成竹,难道是,认为本王一定没有不答应这个建议的理由?”
乌揭单于举起一只右手。
后面,两个东胡人,架着一个人上来。
不知道的人,先还误以为是东胡人抓的黑风谷的女人。等东胡人把女子披头散发的脸,暴露在阳光底下时,女子左脸上那道鲜明的伤疤,赫赫吓人,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李莹。
没有死,上回摔下悬崖都没有死?
李敏眸子眯成了条缝,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这个三妹的狗运实在太好了。
李莹被推到了前面,她一下子没有能站好,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仰起的头,望到了坐在马上的朱璃。那一刻,两串泪珠儿马上从她眼眶里落了下来,李莹哭喊着:“三爷,三爷——”
众人亲眼看着,被自己未婚妻喊着的朱璃,忽然皱起了眉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正巧在三爷的人与黑风谷二当家决一死战的时候,发现到她的。”乌揭单于说,“刚好经过,因为此人自称是三爷的王妃,所以,想着东胡与大明之间的友谊,把她救了起来,尽到一些友邦的义务。”
“三爷!”李莹听到这里,抢着说,“三爷,是我二姐把我推落悬崖的,害民女不能和三爷重逢。”
兰燕看了看自己主子的侧颜。李敏看起来像是嘴角勾起了一丝好玩可笑的弧度。
果然,朱璃对李莹这声告状不是很相信,却是记起了十爷之前说的:“有人亲眼目睹你放走了人犯,你怎么说?”
李莹摇头:“不可能。三爷知道,民女与民女的二姐恩怨许久,怎么可能放走二姐?民女是看着二姐趁乱逃脱,追着二姐,结果,被我丧心病狂的二姐,反推落了悬崖。”
眼看这对未婚夫妻之间先闹起了矛盾,明显不利于自己,乌揭单于让人把李莹拖了回来,说:“三爷如今可以决定了。如果,三爷交出隶王妃,我可以把尚书府三小姐,交还给三爷,以作为对三爷的报答。本人不认为三爷有拒绝的理由。隶王妃对于三爷而言,肯定不如尚书府三小姐重要。”
兰燕和李敏要不是因为眼下的处境,都要抱着肚子笑了。想这个东胡人真是毒,够毒,这一招,直接把朱璃推进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了。
朱璃的脸色果断不太好看。怎么办?就此放弃追寻,把几乎伸手可得到的人犯拱手让给了东胡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的未婚妻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天下的人,又怎么看待他三爷。
“抓拿逃犯,乃皇上和朝廷,给予本王的公务——”
乌揭单于眉角扬起一截:“怎么,三爷为了大义,准备弃三小姐这条命不顾吗?”
朱璃抓紧缰绳的手指节,露出了微怒的青筋。
玉面王彻底被惹恼了。他是可以不顾,只是怕,事后天下议论起来,难免会诟病他心肠太冷。
不如来个缓兵之计。朱璃顿了顿,曼声道:“本王想,二汗莫非忘记了一件事,其实,隶王妃现在都不在本王手中。二汗难道不怕,在这个时候,隶王妃可能都逃到护国公那里去了。”
场上的气氛顿时发生了变化。
兰燕握紧手里的匕首,眼观四周,不知何时,包括呼延毒等人,都瞄准到了她们这个地方。只看几个东胡人持刀往她们这边扑过来的瞬间,从她们背后猛的蹿出了几头高大凶猛的野狼。
哪怕是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东胡人,同样遭到了致命的扑击。野狼的动作凶狠残酷有力,很快地咬住了东胡人的脖子。
东胡人一方面方寸大乱。
马维根本也不敢趁乱说去抓李敏,因为这群野狼可怕的攻击性他是刚在昨晚上亲身体会过,可以说是场噩梦。正面与狼遭遇没有什么好处。
狼一头一头扑了出来,宛如潮涌的泉水,直冲进东胡人的队伍。乌揭单于的那匹马四只马腿全被狼咬断。乌揭单于一个翻滚,从马鞍上掉了下来。
“二汗——”呼延毒直扑过去,捞起差点坠入狼口的乌揭单于,一路逃命。
狼群直追急于奔跑四处逃亡的东胡人。
李莹趁这个机会,是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双手用力抱着树干,往上狼狈地爬着。爬到半路,看见了朱璃是一个调转马头的动作,俨然是要继续去追李敏。她狠狠咬破了嘴唇。
后面再次追来马蹄声。李敏和兰燕在前面跑着,跑着跑着,李敏突然一个踉跄,兰燕慌然回转身扶住她,才让她没有摔倒在地上。
“大少奶奶!”兰燕低声地,满含忧愁地叫着。
额头落下来的几缕头发,不能遮盖住脸上的那抹苍白。李敏大吸上口气。她是跑不动了,不,是不能跑了,再跑的话,会动了胎气。
见到前面奔跑的人影停了下来,朱璃嘴角不由扬起了一丝锐气的弧度,伸出一只手,刚要伸出去抓到唾手可得的猎物。那一瞬间,从天空忽然急冲下来的一个黑影,以飞速锐利的锋芒,狠狠地啄到了朱璃的眼睛上。
“主子!”马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抽出长剑驱赶啄到了朱璃头顶上的黑鹰。
黑鹰展翅高飞,躲过了长剑,在上空盘旋。
马维抱住了从马鞍上急摔下来的朱璃。只见玉面王一丝不苟的鬓发被黑鹰啄的是一片凌乱,扶着自己侍卫的肩头一口一口喘着气,狼狈不堪。
模糊的玉眸望到对面,见她没有动,但是,在她面前,不止有狼护卫着,还有一条狗。
那浑身犹如黄金一样金色毛发的大犬,与天空中盘旋的黑鹰一样,都是某个人的象征。
“主子在这里等着!”马维说。
“等等。”朱璃一把拉住自己忠心耿耿的人。
“主子?!”
再迟一点,再迟一点的话,护国公要到了。
朱璃的嘴角紧抿成一个弧度,对着雪地里那抹自己伸手就能抓到的背影:“敏儿,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一定保你安全,我会向父皇说,绝对不会让父皇伤害到你。但是,如果你这回真的跟着他走了,你清楚,会有什么后果?皇上,绝对不会放过他和你的。”
“三爷是不是顾虑错了对象?三爷难道忘了自己将要娶妻吗?敏儿早已说过,当那块玉断了的时候,敏儿与三爷的所有牵绊,一干二净。”李敏靠着兰燕的手站起来,一声一声面对寒风,清晰无比,“三爷,自己好自为之。”
朱璃只觉得胸口某处在涌着,拼命地涌着,某种情绪,当他要迈前一步时,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三爷,你狼狈不狼狈?为了一个已婚之妇,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不堪,不觉得很可耻吗?”李莹从林子里走出来,说。
朱璃回头看是她,只不过这回,他突然看见了她手腕上戴的镯子,正是那只他之前给了另一个人的凌波烟云。这不禁令他勃然大怒:“脱下来!”
李莹一抖,随之,嘴唇大开,放出了一串荒唐的大笑:“这本是我的东西,可你说要送给她。不过,你以为我会稀罕这个破玩意儿吗?三爷,你知不知道,这个东西,确实是她的——”
什么?
众人正为她这话感到迷惑不解时,李莹突然把手腕上的镯子脱了下来,举起来,对着李敏,幽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弧度:“三爷,你看好了,为什么这个东西是她的——”
【161】王爷来了
李莹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玉镯,发出了一番宣告。其余人,望着她手里的玉镯,望了半天,望不到任何动静。
凌波烟云是世界名玉没有错,可是,如果大家没有记错,只是一块玉。
冷冽的北风呼呼刮着,在上空盘了个圈儿,刮过李莹手里的冰玉,一切静悠悠的。众人的目光,从静止的名玉,落到了李莹脸上。
李莹那张脸,自鸣得意,洋洋得意的神情,在众目睽睽的聚光灯下,逐渐的,越来越难看。
这个女子神经了?脑子进水了?马维只记得李敏曾被人传为活神仙,可是这位尚书府三小姐,好像自始自终是平凡女子一枚。再有这块凌波烟云,是宫廷里的东西。要是这块东西真有什么问题,应该是宫里的人比宫外的人清楚多了。自家主子朱璃更是对此一清二楚。
“三,三爷。”见到朱璃望过来的眸色微变,李莹倏然缩回了脖子。
三爷的眼神此时此刻染上了沸腾的愠怒,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居然开这种玩笑?好玩吗?这个愚蠢愚昧只会拖后腿的女人!之前,他才警告过她,既然心地不好,那就装识务一点,结果,依旧这样愚昧不已。
“不,不是这样的——”李莹委屈地喊道,“三爷,民女原本掉进了悬崖里,差点死了,幸好和绿柳挂在了树枝上没有死。三爷的镯子一块被人扔了下来。民女一看是三爷的凌波烟云,赶紧捡起来,然后,听见了里面有说话的声音。”
好了,这个蠢女人,见光拿着镯子吓唬人不行,开始给镯子编鬼故事了。几乎每个在场的人都这样想。
李敏微微地簇了簇眉:镯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如果她没有记错,她刚穿来的时候,是戴着凌波烟云,凌波烟云里有说话声,难道意味着什么?
李莹死命地点着头:“镯子里有个女子的声音,叫着我二姐的闺名。”
李敏眯起了眼瞳,露出一丝微芒。她的名字,无论穿过来之前,或是穿过来之后,都是一样的。
当然,在这个地方,或许只有她李敏能稍微听懂李莹的话代表什么,其他人,都只当李莹已经没话可说了全在胡说八道。不过也有聪明的人,想到什么,像那个玉面王冰玉的眸子,瞬间转回到她脸上想抓到点什么可疑的痕迹。
李敏嘴角上向上弯起了小弧度,挂上了一丝嘲讽:“你说什么呢,三妹?难道三妹是思念我这个姐姐不成,连做梦都念着我这个姐姐的闺名。”
“胡,胡说!”李莹气急败坏。
可是,看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是更相信李敏说的话。毕竟,从镯子里能听见呼唤李敏的叫声,怎么想都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古代哪个鬼故事,说的也都是美女狐狸勾引良家书生,从没有听说过勾引一个美女王妃的。
女人何必勾引女人?哪怕妖精也是一样。
没人相信她的话,个个都情愿相信李敏的。
李莹气得脸都绿了!
“马维,把三小姐带到后面去。”朱璃含着一丝愠怒与不悦的口气,直指李莹那颗愚蠢的脑袋上。
马维同样没好气地瞎应一声:“奴才遵命。”随之,转身对着李莹黑起把脸:“三小姐,请往后走。三爷要办正事儿。”
人家要做的是正事儿,所以,你这个愚蠢的蠢蛋,最好远远地退到后面去。李莹那双阴森森的眼珠子射向李敏的方向。
不难从李莹那双愤怒的眼神里可以读到这样的信息,你知道的!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此,李敏心里感到了一丝好笑。即使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当着李莹承认吗?
她这个三妹,有时候,是有一点的蠢。
马维抽出的刀,与护在李敏面前的狼犬对立着。兰燕等李敏站好了,同时抽出了自己腰间配的短刀,打算奋死一仗。
“大少奶奶,王爷要到了,大少奶奶只要再等一等。”
兰燕十分用力肯定的声音传过来,李敏抬头能清楚望到头顶上盘旋的黑鹰,可见,那是与她老公形影相随的一只东西。所以,兰燕才敢如此肯定。
在这个争分夺秒的时刻,林子深处忽然放出来的几道冷箭,让一群人措手不及。马维向后一跳,闪过飞来的冷箭,同时几刀砍剑的唰声,是对付那向自己主子背后射来的。
狼群却俨然在这个时候没有人类反应的快。两头在李敏面前的狼突然应声而倒,额头正中正中的各自一支乌翎箭头。
兰燕跳到李敏面前,飞舞手中的匕首。眼看第二批箭射来,狼群的伤亡会更大,李敏提高嗓音,喊了一声道:“出来!本妃最不喜那些在背后放冷箭的,就此哪怕抓住了本妃,也别想请到本妃给人治病。”
这个世上,也恐只有李大夫,能有这个豪气放出如此豪言。
迎风而来的是马蹄声。见的是那群狼狈而逃的东胡人,可能是遇到了自己人的援兵,重振旗鼓之后,背着自己擅长的箭筒,气势浩荡地一排向这里过来。
朱璃和马维的脸色立马变了。李莹见状不好,从树干后面跑出来,再次跑到了朱璃后面躲着。见此,朱璃也只能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总比,李莹再次被东胡人抓住来生事要好。
东胡人到了跟前。乌揭单于单手抓住缰绳,牵拉着马头,到了朱璃面前,冷冷俯瞰朱璃那张玉颜,说:“三爷,我这都把三小姐交还给三爷了,三爷,是不是该履行承诺?”
马维拿刀护在主子面前,对东胡人呸一声:“三小姐是你交还给我们三爷的吗?”
“倘若不是我们有意放水,你们单枪匹马,能让三小姐回到三爷身边吗?”乌揭单于微晲的眼角,露出了东胡人具有的那股骄傲残暴的本性。斯文英俊的脸膛,顿然变得面目可憎的魔鬼一般。
李莹吓,吃了口气,躲在朱璃背后一动不动。
经由乌揭单于这句话,朱璃和马维这对主仆突然一惊,仿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带出来的人,全都被东胡人和狼群灭了,仅剩下他们三个了。
“三爷,不如信守承诺比较好。三爷想想,把隶王妃交给我们可汗,与交给皇上,又有什么区别?三爷,其实不需要这点功劳来粉饰自己。倘若三爷真的要这点功劳。改日,鄙人禀告可汗,可以提及三爷的承让之意,让我们可汗到时候派使者到大明王都时,觐见皇上,略提三爷的人情。想必皇上对三爷必会重赏。”
朱璃对对方这番话只是冷冷地一笑:“本王不知道何时何刻,大明人与东胡人,已经是放下彼此心中芥蒂了。倘若本王没有弄错,大明前段日子,还派人袭击了大明的军营。”
乌揭单于一个拱手,幽蓝的冷眸里,幽幽闪过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暗光:“三爷弄错了,东胡人袭击的是,护国公的军营。”
朱璃的脸色像是结成一层冰霜,想张口说护国公是大明的臣子,但是,明显这话当着她的面说,是显得如此可笑和虚伪。他突然张口结舌了。
“三爷。”乌揭单于从马鞍上翩然落下,优雅的嘴角凝起一个弧度,“三爷果然是皇上的忠实的臣子。皇上的心思,三爷肯定能懂。”
忽然间,朱璃抽出了腰间佩戴的皇子宝剑,转手一指,剑尖直达到乌揭单于的脸前:“她是大明人,只能是由本王押回大明的王都,谁也不能把她带走!”
乌揭单于脸上那抹优雅的笑容,忽然间,变得一丝寒冷。
嗖嗖,北风刮着。
以朱璃和马维这样两个人,怎能足以抵御这么多东胡人。马维心里只要一想,心里都焦急无比。没有胜算。
东胡人里的那位老者,走到了乌揭单于耳朵边上,像是耳语了什么。
朱璃的眼,随之转移到老者的脸上。趁他这个分神的时机,呼延毒疾步上前,一只手越过狼群,想抓李敏。
兰燕手中的匕首瞬间出刀,向东胡人的脸直挥过去。呼延毒一闪而过,两只铁钳一样的手抓住了兰燕的脖子。兰燕仰身跳起,意图甩开对方的铁掌。
四周的狼群虎视眈眈的,发出一阵阵低吼的声音。
马维瞄准时机趁乱动作。这时候,谁先抓住人质谁就是获得先机,不等主子发令,他一跃而起,从呼延毒后面飞过去,在要抓到李敏的肩头上时,李敏头顶上盘旋的黑鹰以及金毛,一个俯冲,一个鱼跃。
被金毛扑倒的马维,两只手用力拿刀抵住黑鹰与金毛的攻击,一边喊:“主子,抓人!”
朱璃眼眸子瞬间眯紧,只见乌揭单于的身影向前移动的刹那,手指尖握着的长剑飞出,结果,抵挡在乌揭单于面前的老者,竖起的两指一个飞掠,夹住了朱璃杀过来的剑锋。
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拿着剑柄,和剑锋,双方的脸色,由白瞬间涨到通红。
李莹尖叫一声。
那些东胡人并没有抓她。是全部扑向了狼群。当乌揭单于冲到了狼群围着的圈子里,站到了圈子中间那个亭亭玉立,好像冰雪女王一样的女子面前时,忽然间愣住了。
李敏没有动,像是一直等着他来似的。
那一瞬间,不由自主的,面对唾手可得的战利品,乌揭单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的他自己都感觉狼狈。
他在怕什么?
怕这个女人?
问题是这个女人手无寸铁,有什么好怕的?
“隶王妃。”乌揭单于,眯着那双幽蓝的眸子。
李敏打量这个男子,近距离看,这大概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这群听说与她老公多年仗的人。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的眸子,真的是很漂亮,好像欧洲皇室的宝石。这群人骨子里流的血液,怕是与欧洲人是同一个祖宗都说不定。
“你们可汗找本妃?”
不止乌揭单于迟疑,周围所有东胡人都怔了。这个女子,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处境吗?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能反客为主?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是的。”乌揭单于努力地平复心里头的惊讶。那次在万寿园第一次见到她,远远看着她的身影都已经感觉到这个女子肯定与众不同,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今时今刻近距离接触之下,面对面,他能感受到是这个女子的强大。
可怕的气势,非凡的气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能让对方感觉到内心里一种谦卑和敬畏。
只因为她是个大夫吗?
东胡人里面没有大夫,有的只有所谓的巫医。在东胡人眼里,巫医既是神秘,同时,又是让人感觉没用。和大明皇宫里一样,治不好王公贵族的太医,巫医,通通,都是要被惩罚的,砍头的。
“你们可汗如果是想请本妃,想求本妃,你们这群人的迎客之道,是这样的吗?”
乌揭单于突然间发现,自己面对她这句话,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呼延毒与兰燕一边厮打,一边喊:“二汗!不要被她糊弄了。快把她抓住,交回我们可汗。”
乌揭单于猛的回过神来,神情一变,蓝眸里露出残酷道:“隶王妃,鄙人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不单单是请你坐上马而已。”
“是吗?你想本妃坐上你们的马?你认为本妃能同意吗?本妃,可是和你们交战许久的护国公的夫人。本妃哪怕是死,都不可能坐上你们东胡人的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她脸上。
朱璃蓦然转过去的玉眸,望着她,眼里写满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大明人与东胡人是势不两立。因为,东胡人侵犯大明的国土,烧杀掠夺,屠杀无辜百姓。
李敏哪怕是生在现代的和平年代,却早在父亲的感染下,深深懂得什么叫国家的自尊,国家的自豪,爱国的本质。更何况,她到了这个时代以后,耳濡目染了许多,她嫁的男子,她所恋上的大叔,本质上和现代守护国家的军人没有什么两样,为国家为民族抛热血洒头颅。她为嫁给这样一个男子而感到自豪,心里早也就有这样一个念头了。
和他到北燕,不仅仅是为了他,因为嫁给他以后,他的家,也就是她的家了。为了这个国家,她愿意做任何事情。
东胡人的脸上,不无意外,全写满了不可思议,以及,那种突然被藐视了的狼狈感。
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铁,只等着束手就擒的女子,竟然感藐视他们东胡人!
“隶、王、妃。”牙齿里,咬着这三个字,乌揭单于向前迈进去一步。
眼前这个男子,无疑是被惹恼惹怒了。乌揭单于冷幽幽地笑着:“这番话,或许可以等你成为阶下囚以后,再说给我们可汗听。看看我们可汗会怎么告诉你,告诉这一大片国土,皇帝的江山,终有一天,必然是属于我们可汗的。更不要说护国公守着的那么一点地方了,北燕,早成为我们东胡的囊中之物。”
“你说的汉语真好,说明,你心里面,对于我们大明,还是存了谦卑的心态。否则,怎么学汉语学的这么好,成语应用手到擒来,十分自如。只可惜,在本妃没有到你们可汗面前表态之前,你这番话,应该对着王爷说,比较妥当。”
“王爷?”
“是的。”
“护国公此时此刻能在哪?护国公要是真能来救你——”乌揭单于刚张口要放出一声冷笑。
呼啸的北风,苍茫的天空中,传来那一声声震撼天地的号角。
全部东胡人的脸色刷然一变。乌揭单于脸上闪过一丝沥青,瞬间身影一闪,站在了李敏背后,手中那把短刀随之架在了李敏脖子上。
“不,不可能!”呼延毒两只手掐在兰燕脖子上,一面听着那号角,一面不可思议地喊道,“怎么可能?是正规军来了吗?”
这呜呜声宛如地狱悲鸣的号角,明显与之前,惊动黑风谷清晨的那一声,还有些不同。需要很仔细地听,能听见,此刻的号角声,显得益发的绵长宏壮,是穿透了北风数百里的穿透力,不像之前那一声只犹如鸡鸣一样的锐利,是百万雄师的浩荡气势,不可抵挡。
盯着黑风谷的护国公的军队,据他们东胡人所知,并不算多,可能也只有一个军营大约近千的兵力。当然,如果是护国公的精锐,有这些人进入黑风谷扫除土匪余孽也绝对够了。问题是,黑风谷里,现在可不止那批亡命之徒,不要忘了,郭子达那批人,还在门口纠缠着。
再有,东线皇帝的军队,以及西边,他们东胡人闻风而来的军队。
因于此,所以,护国公这次是亲率百万雄师上这里来了吗?
乌揭单于等人脸上不免闪过一丝惊慌,因为耳听这个号角声,明显是护国公的主力部队才有的军号。
与朱璃对峙的兰长老,脸膛通红,废了一丝力气从牙齿里挤出:“二汗保持冷静。不要轻易上了朱隶军师的当。那个公孙良生狡猾至极,可能只是利用了正规军的号角,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让我们误以为正规军来,中了空城计,而闻风而逃。护国公和他的正规军主力部队不可能在这里的。我们北边进攻大明边线的军队,令护国公的主帅受了重伤,护国公急于收拾边线上的狼狈,肯定是来不了的。”
听到这番话,东胡人一时听见号角声混乱的军心刚刚有些稳定。
朱璃闻言,是忽然间在嘴角处溢出了一丝寒笑。虽然,他是那样讨厌那个男人,可是,在这个时候,他是肯定比那些东胡人,更了解那个男人没有错。
“你笑什么?”兰长老脸色骤变,锐利的眼神虎视他那张冰霜一样的玉颜。
“笑你们,妄称与那个男人打了那么多年仗,连他那点禀性都摸不清楚。”朱璃冷冷眉眼之间充满了嘲讽说,“本王,与他见面接触实在不多,毕竟他常年随父出征,而本王不过是在宫廷里处理朝廷事务居多。可是,小时候,倒是与他一块儿像兄弟一样玩过。他那人,与本王一样不爱说话。但是,心眼儿,可是比任何人都要更多。或许他的军师,喜欢玩花样,但是,他这个人,最不爱玩花样了。尤其两军交锋这种事儿,他比谁,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
无意中,竟然从另一个人的口里,得知他的另一面。
李敏望住那张玉颜的侧脸,眸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锋利。同时是想起了那个时候,老公刚回来不久,他们夫妻俩应太子邀请到太子宫里赴宴,回途上,老公一言不发,老公那张沉默的缄颜,无疑揣着一种沉重的伤感。
小时候,不管怎么说,当年的小时候,这群懵懂少年,是年幼无知,因为尚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代表的未来,听着大人们说的话,也只能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童稚的心,单纯而可爱,哪怕有大人的警告,却一样按捺不住那份童真。
那时候的情怀,无疑是真实的,可贵的。就是太子,明知道大皇子说起那些往事目的,依然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哭,那个时候的美好已经一去不复返。
到现在,展现在他们这群儿时同伴面前的,只余下那份现实的残酷,充满了痛人的苦感,老人的酸楚。
人未到中年,却已经尝透百苦,这是他们身为王公贵族养尊处优的代价。
紧随三爷的这段话落地,似乎,是这个宫廷里的儿时玩伴,比东胡人更了解护国公没有错的了。四面八方,荒漠的雪地里,传来的马蹄声,沉重的,像是背负了多重的器械行走的重量,只听这样的马蹄声,让在场的所有东胡人心里头掠过一道恐慌。
漫天飘扬的雪花里,一面面金色波浪纹的旗帜,宛如是从海底掀起的惊涛骇浪,张大了吞噬的巨口。
李敏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四周所有的人呼吸变的急促,是一阵一阵的吃紧。她是大夫,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这些人的代谢在加快,激素在增长,因为恐惧,因为即将面临他们人生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的到来。
“王爷——”兰燕从被对方掐紧的脖子里费力吼出一声。
刺破空气,飞出来的那支白翎羽箭,好像一道白光一闪,超越了时间。啊,一声痛叫,从呼延毒张大的口里吐了出来。
众人一惊,回头,才看见了呼延毒左肩上已经中箭。跪在地上的呼延毒,手心沾满从肩头上流淌下来的热血。
什么时候射来的箭?没有声音,他们居然都不知道。
在东胡人脸上写满恐慌的时候,兰燕从雪地里艰难地爬起来,吃着气对着某个方向,说:“二少爷——”
射出这样一支神箭的,当然是她服侍许久的小主子了。
东边方向,骑在白马上,宛若白色神仙的英俊潇洒风流无度的美少年,背上背着宝玉镶边的牛皮简筒,洁白如玉的手指间,悠然自信地拿着制作精良的玉弓,两道宛若刀削的柳眉,不失英气与美丽,向上飞扬,肆意的眉角下那双黑森森的眼珠,美丽的不可方物,同时露出的锋芒,沾满了残酷的血气。
李敏乍看到小叔,只觉得突然间,小叔好像又长高长大了不少。当然,她知道,这样短时间内,小叔突然拔高是不可能的事。只能说,小叔瞬间,好像从青涩的少年,变的更加稳重成熟了。
呼延毒一口气拔出了自己肩上插中的箭头,忽的一双狠毒的眼睛射向朱理:“是何人?”
朱理常年在京师,并不身处北燕,不像自己兄长,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上战场和东胡人厮杀过了。
东胡人根本不知道这个美如冠玉的神箭手美少年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
乌揭单于锐利的蓝眸,掠过刚才喊声的兰燕,回答同伴的声音清冷道:“是护国公的弟弟吧。”
“护国公有兄弟吗?”呼延毒踉踉跄跄站起来,很是吃惊地说。
“有。可能以前,是都被大明的皇帝给困在京师里当人质了吧。”乌揭单于说。
李敏和朱理眼里顿时都闪过一道锋芒,无疑,这个东胡人,很了解大明皇帝的心思和大明王都的情况。
“护国公的弟弟来了,护国公呢?”被一箭刺激到的呼延毒,发疯地吼着。
四面,犹如潮水涌过来的黑骑兵,像四面冰冷的铁墙,把圈子里的所有东胡人死死困住了。
李敏的脖子上忽然感到一紧,俨然,东胡人到这会儿真的是怕了。怕护国公真的一来,他们插翅难飞。
“二汗。本妃劝你,在王爷亲自出面之前,放了本妃为好。这对于你没有任何益处,你心里很清楚。你们可汗是说把本妃抓回去,没有说要把本妃杀死吧。你不可能杀了本妃。杀了本妃,对于你们可汗一样没有任何好处。”
乌揭单于低头,俯视到她那张无波无澜的面孔,忍不住心头浮现起一丝恐慌与恼怒。想到至今为止,她面对任何危机,哪怕身陷危险之中,都是临危不惧,仿佛脸上戴了一张谁都突破不了的面具一样。
真心是,一个令人深深畏惧的女子。
“隶王妃好像还是不清楚自身的处境。鄙人可以带着隶王妃走,只要鄙人手里有隶王妃在,你们王爷,也束手无策,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李敏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你为何笑?隶王妃?”乌揭单于怒道。
“本妃笑,和三爷一样,三爷刚才笑你们的短视愚昧,你们到至今,都还不知道三爷的用心良苦是不是?”
耳听这话,是把朱璃一块讽刺上了。玉面王的面孔顿时很不好看。
滋啦,是拉弓的声响。白马上的朱理,拉开了手中的玉弓,眯紧的那双冰冷的黑眸子,精准地瞄着中间绑架自己大嫂的东胡人。
乌揭单于警觉地一个转身,把人质放在自己身体前面做护盾。
一刹那,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雪粒。与此同时,兰长老发出一声急声的警告:“二汗!”
前面有箭,后面突然扑来的是刀锋的杀气。乌揭单于惊觉前面美少年的神箭是诱饵时,急转回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李敏感觉自己身边忽如一道飓风刮过,自己身子不稳,向前扑倒。兰燕离她最近,从雪地里飞了起来,接住她。李敏刚稳住身,吸口气,回头,只见乌揭单于与一个身影瞬间纠缠在了一块。
乌揭单于身穿的蓝袍,与不明来路的黑袍,在雪地里不断地翻滚。
东胡人一片惊慌失措。呼延毒往自己流血的肩头上某个穴位上一点,暂时止了血,提起刀点地欲飞去。朱理见状,刚要从马上下来。林间飞掠过来的一道青影,在他肩头上一点,朱理顿时不敢动。
像清风一样掠过雪风之间的青衣男子,手执那犹如蛇一样弹松自如的银色软剑,落在了呼延毒面前。
“师傅!”兰燕喊。
“看着王妃。”许飞云说,与雪一样毫无表情的瞳孔,藐视着眼前的东胡人。
兰长老一看形势不对,自己方两员大将都被人困住。自己刚要抽身去救乌揭单于,对面冷冷一道声音说:“怎么,要走?本王可舍不得你走。”
“三爷——”眼看自己的手指,不止是不能放开剑锋了,是被对方凝聚在剑锋上的气拉扯住了,兰长老猛吸口气说,“三爷,不如此刻和我们可汗合作,擒拿护国公夫人,对于三爷对于皇上,对于我们可汗,都是利益一致的——”
“哼。”朱璃冷冽地一声冰笑,“本王何时何刻,与你们东胡为伍了!我们皇上,从来没有说过要与你们可汗同等同座。”
眼看一场混战即将拉开。“大少奶奶。”兰燕扶着李敏。
李敏几乎站不住,手心贴着小腹,一声一声,调整自己的呼吸。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流淌下来,沾湿了刘海,湿漉漉的一片。
不行,她站不了了。
兰燕感觉自己的手顿然一重,惊呼时,李敏猝然倒在了雪地里。
那突然砰的一声,飞溅起来的雪片,让本来杀的炙手可热的战场,啥时冷了下来。一切声音,仿佛都被冻住了,空气僵硬的,好像刮着人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各式各样的视线,落在那个倒在雪地里,被雪片正一片片覆盖的女子。雪花,好像羽毛一样,盖在女子质朴的袍布上,那样的冷,冷到仿佛揪住了人的心头。
乌揭单于闻声抓过头,当看到女子倒地的一幕,愣了一下时,胸口猛的遭到一击重击,猝不及防,直飞三尺远,后背重重地摔落在树干上,剧烈的撞击让他胸膛浮起,口一张,呕出一束血花。
“二汗!”兰长老和呼延毒一看,同时放开了与眼前的敌人继续纠缠,直飞乌揭单于身边。
朱璃站在那里,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只冰柱,手里握着的雪剑,一寸一寸从他手掌间落下去。
他怎能忘了呢?
她是孕妇。不说是怀着孩子的身体,单凭她是个女子这样单薄的身子,而且以前在尚书府受到王氏等人的欺辱,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冰天雪地里,熬了这么多天,被人追了又追,抓了又抓。身体,心灵都饱受折磨。
能挺到这里,是她的极限了。哪怕是男儿,也不一定能一路熬到这里。
他要过去,过去——
“三爷!”
背后忽然伸出来的一双丝,死死地抱住他腰,不让他动。李莹牙齿间一字一字咬着道:“三爷,你不要忘了。当初,你可是在她和我面前发过誓言的,你选择了我,而不是她,三爷!莫非,三爷是不怕在这个天下面前,丢这个脸吗?骄傲的三爷,你能丢得起这个脸吗?她是护国公夫人了。”
她是其他男人的女人了。
心口那口恶气在胸间涌动着,朱璃的五只手指在胸口要抓的样子。
李莹藏在他身后的目光,恶毒地射向前面。
飞奔而来的男子,从雪地里扶起了昏倒的女子,手指拂开女子脸上湿漉漉的刘海,轻声喊:“敏儿,敏儿,是我——”
女子闭着眼,没有回应。
周边只剩下风声,此刻的安静,静的好像天地间都为之失色。
朱理从马上下来以后,在雪地里一路跑到了自己大哥大嫂旁边,眼睛直丁丁地看着大哥怀里那张像雪一样苍白的面孔。自己嘴里吐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朱理没有揉眼睛,跪了下来,沙哑的声音说:“大哥。”
对面,他兄长的呼吸声那样的沉重,好像压榨所有人的心脏。
朱理突然害怕了起来,心头从来没有过的一阵恐慌。他大哥的手指像是深深地要掐入到她大嫂的身体里,可他大嫂一点声音的反应都没有。
兰燕已经出不了声了,眼睛也像死了一样直射着哪个地方。
许飞云眯下眼,随手一甩,手中的软剑犹如银蛇一般收回成了普通的剑长,左手把银剑负于身后,右手,他轻轻地按在了朱隶的肩头:“王爷。”
之后,后半句,许飞云忽然哽在了喉咙口上,怎么说,说找大夫。可是,李敏本身就是大夫。可能在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突然间意识到失去她有多么可怕。
“大哥,你听我说。”朱理咽了一口口水,说,“大嫂,大嫂她可能只是昏过去了。”
“我知道。”
一句话,让所有人一愣。
在场的东胡人,忽然一个个,身体抖了抖。
“二汗,我们得走——”兰长老搀扶起乌揭单于,额头上冒着一大串热汗说。
呼延毒捂着肩部重现流出来的血,对乌揭单于点了下头。
乌揭单于低头,可以看见胸口自己呕出的那口污血,手心摸到胸前,不用说,里面的五脏肯定受损严重。护国公那一脚,是踹了十足的力气。如此一切,可以说明,那个传说中的夜叉,恐怕是要复活了。
“快走!”兰长老低声喊道。
他们后面,北风越吹越烈,每一阵风,都犹如刀子一般。
身处北风中心的男子,把雪地里的女子抱了起来,伏低的脸,贴着女子的额头,轻轻地说:“敏儿。你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去,回我们的家,回北燕。至于那些,之前对你不好的人,一个,都不会——”
紧随男子这话,东胡人像疯了一样,死命地向前奔跑。朱璃和马维,看着这个场景竟是觉得不可思议,并且目瞪口呆。
“主子。”马维感觉到了迎面扑来的一阵煞气,刀子竖在了身子前面,抵挡在了朱璃面前。
朱璃转头,在来不及看一眼的刹那,猛然,一道飓风带着煞气向他脸上袭来。马维帮他挡,都挡不住,主仆俩一块向后被这道飓风推着。
李莹发出连声的尖叫:“三爷,三爷!护国公,你倘若敢伤我三爷,我把她杀了——”话没完,李莹被那道风刮了出去。
朱璃一手抵住马维背部,在看到李莹飞出去的时候,脚尖踮地,冲上半空接住人,紧接,两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马维根本没有力气回头护主,同时被这道飓风甩了出去,直飞十几丈远。
许飞云后退两步,拿袖子掩住口,急道:“王爷!”
从飓风里奔跑出来的黑马像是飞奔来的死神,朱隶一跃而起,把人抱到了马背上。
朱理见状,着急地跑回到自己的白马前,翻身上马,策马急追:“大哥,等等我——”
兰燕不知道怎么办,眼看场面一团混乱,喊:“师傅——”
许飞云也是急,一面是奉了朱隶命令去追东胡人的部队,眼看,在朱隶下达的死令下,对这伙东胡人,恐怕是一个活口都不会留的了。
这和公孙良生之前和他们商量好的策划的完全不一样,这里面,可是有乌揭单于这样东胡人里的大人物,活抓肯定比弄死要好。
他许飞云是武功高手,以一敌百没有问题,可是,对于指挥打仗,是没有一点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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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医院,所以晚了。明天还得去医院,所以,明天肥妈很抱歉,可能还得请假一天了。如果赶得及,明晚更新,赶不及,就只好后天老时间更新。老读者都知道肥妈怎么回事,肥妈这是去复查,希望亲们体谅一天,谢谢亲们。
【162】谁来救
漫天大雪肆虐,呼啸的北风卷着大批雪粒,好像是铺天盖地,要把整个世界毁灭的趋势,血腥味在风雪里弥漫开来,让一切静止的物体能深深地感受到骨子里冒出来的寒颤。
马维刚睁开眼,见是两把刀对自己头面上劈来,急忙在雪地里滚了几下。与此同时,他看见了围住在他主子周围的人,一样是举起刀打算杀无赦的样子。
“三爷!”马维急喊一声。
朱璃一个激灵,从冰冻的雪地里醒了过来,把身上抱住自己的李莹推开,同时跃起向后撤。
“你们疯了吗?三爷是皇上的钦差!”马维提着剑飞到了主子面前,不可思议地喊道。
什么皇帝的钦差?他们的主子只有一个,是护国公。再说了,皇上的人,都把他们主子逼到这个份上了,他们的主子还能继续死心塌地给皇上做牛做马吗?
朱璃、马维一块抽了口寒气,眼看围住他们四周的士兵,根本都不把他们当一回事。李莹直接躲到了朱璃背后,双手扯着朱璃的衣物,小声说:“三爷,快走吧。”
走?这会儿形势不好,走是应该的。
可是,一旦一走,她——
朱璃两眼眺望过去,见远处白雪皑皑,风雪弥漫,早已不见了那人踪影。她到北燕去了,被那个男人,带走了。可能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三爷!”李莹紧紧地咬着嘴巴,两只手,纠结成一团。
好恨,好恨。
不过没有关系,刚才看李敏那情况,恐怕是气数差不多要尽了。普天下,最厉害的大夫自己都倒下了,怎么办?有谁能比最厉害的大夫更厉害,给自己治病?只要想到这点,李莹心里乐的要死。
这叫做什么?
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那自称妙手仁心医术堪比神仙的二姐,肯定想都想不到自己有这一天吧。
这叫做活作孽!有那么好的医术有什么用?难道不知道大夫不能给自己治病的吗?活该死了。等李敏自己死了,看跟着李敏的那群人怎么混,都不用混了。
李莹嘴角微微一勾,仰起脸,看着眼前男子那张几乎完美的玉颜,很冷,冷得像块玉石头一样,可是,有什么关系。要打破这张玉石头,不是没有办法的。她二姐,刚不是在她面前,刚上演了一出怎么抓男人的法子吗?虽然这个法子,她母亲王氏早有对她说过,她大姐也演示过。
“三爷。”李莹低低的声音,贴在朱璃身后支支吾吾地说,“民女说不定有三爷的孩子了。”
“什么?”朱璃眉头一皱,聚成一座大山的样子。
听得出来,他不止质疑她的话,而且,好像不怎么高兴。和万历爷听见她大姐怀孕,和护国公听说她二姐怀孕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怎么可以没有一点欣喜的模样?
朱璃的想法很简单,她怎么可能有他的孩子?他们两人都没有洞房呢?
李莹冷冷地在心里头一声冷笑,脸上却装得无比委屈地说:“三爷,您忘了吗?之前,静妃娘娘为了三爷的婚事以及未来三爷娶妻生子的三爷王府如何整修的事儿,派人到尚书府里征求过意见。民女母亲王氏,接到静妃娘娘的好意之后,让民女亲自带信回静妃娘娘的话。”
朱璃逐渐地想起了这回事儿,那时,为了自己王府里修路要用到的玉石,静妃主张从北方的商人手里购买。
刚好,王氏有这个门路,可以拿到比较便宜的价格,并且为了讨好他们,王氏还愿意出一半价钱,为三爷府添砖加瓦。利益面前,静妃哪有不接受的道理。静妃当初接受王氏,原因也在于谁都知道王氏这个人精打细算,很能敛财,听说个人私库的银子,早就超过李大同本人和尚书府了。
他当时本是不想接受王氏这个好意的,可是,在静妃的游说之下,并且马维等人一样觉得他没有理由不接受。毕竟到时候李莹嫁到他府里,住他的,花他的,现在自己娘家先拿出一些补贴,天经地义。
如此复杂的情况下,那天马维被他派了出去,他也没有想到有诈,难道王氏还能并且能敢怎么诓他吗?于是,他一个人接到王氏让人使来的口信之后,到了指定的客栈,准备和卖玉石的商人签订最后的协议。
去到客栈,才发现,王氏没有来,只有李莹来了。李莹是他未婚妻,以前,两人并不是没有过单独会面的机会。他没有怀疑。
谈生意,难免不了摆宴,在酒桌上来回吃上几杯酒。那商人有意讨好他,努力给他敬酒。最后,他在客栈睡了。主要是那天他白天被就在刑部累了一个白天,晚上再吃点酒,很容易醉倒。
马维办完事来找他时,在客栈找到他,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是那晚上发生的事。那晚上,三爷对民女的热情,让民女坚定了,三爷其实,还是对民女很好的。”李莹这会儿做女儿态娇羞地说出这个事儿,“之前,民女想着,反正民女这个月要被三爷娶进三爷府里了,所以想着,等进了三爷府里再和三爷说,其实也不迟。”
马维在一旁听到这些话,已然目瞪口呆。他都惊讶成这样,更不用说他主子了吧?
这样说,他主子,是没有正式娶这个女人之前,已经被这个女人和她母亲设计了?
不要怪王氏对三女儿未雨绸缪先策划起这个事儿,主要是,那些日子,李华都看出了自己妹子和朱璃之间的感情似乎有异。于是李华私下里对王氏发出提醒。如果生怕事情有变,不如先下手为强。男人都是这样,过不了孩子这一关的。
只要李莹先有了男人的孩子,再生个儿子出来,朱璃能跑得掉吗?朱璃想跑,总得先顾虑下孩子。
朱璃的那张玉颜像是瞬间被风雪覆盖住了一样,根本看不清其中的表情,最终是张开冰唇发出了一声不觉明厉的轻笑:“丈母娘如此厚待本王,实在是令本王受宠若惊。”
“三爷!”李莹一惊,赶紧辩解,“这事儿,和民女的母亲毫无关系,而且,那晚上,三爷实在是喝多了。民女本想回去,可是三爷不让。而且民女想着,自己终究是三爷的人,能为三爷解愁,民女愿意牺牲自己的清誉。”
罪名都给他扣上了。他在婚前即毁了她的闺誉。说起来也没有错,女人,如果被一个男人沾过了,能再嫁得出去吗?
拿自己不检点的名声做威胁恫吓的筹码,如果他到时候突然临时改变主意,不愿意娶她,她带着孩子闹上公堂,让皇室皇上的名声都在天下百姓面前名誉扫地。当初,他可是为了她,牺牲掉了一个女子的名声了,现在,她为了他,不惜代价一定要把他绑架上。
“莹儿对本王,真是情深意切。”
李莹抬头,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玉眸里,像是泛起了一丝波澜的样子,心里一动,依靠在他身上说:“莹儿愿意与三爷共生死,否则,不会冒着危险,接受皇上的圣旨一心一意来到三爷身边。”
“本王从来没有怀疑过莹儿对本王的真心。本王只想,莹儿貌似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本王的眼睛不好,而据说,莹儿的眼睛,和莹儿的母亲与姐姐一样,都不好。到时候,孩子的眼睛不好,该如何是好?”
李莹猛的咬了一口唇。都是李敏惹出来的祸,非要加害她们母女三个,说她们眼睛不好,害的她大姐都被打入了冷宫里。
“三爷,其实民女和三爷,在民女的二姐对外说到这件事之前,都还不知道这事,对不对?所以,民女与三爷这个孩子,是老天爷安排的。民女相信,老天爷安排下必定要出生的孩子,必定有他的福气。而且,那到底是三爷的孩子。难道,能因为眼睛不好,就受到三爷的抛弃吗?三爷的眼睛不好,可是皇上从来没有抛弃过三爷。民女相信,以三爷的胸怀,必定与皇上一样,绝对不会抛弃这个孩子的,会更体恤这个孩子的。”
不得不说,李莹的口才,比李华好太多了。终究来说,李华那时候,是不知情之下,所以,遭受到李敏的打击之后,几乎是猝不及防,当然是毫无防备,因此跌了个惨痛。李莹可不同,眼看了自己大姐的前车之鉴,肯定要未雨绸缪了。这些话,早在李莹心里头盘旋许久了,做好了算计,到合适的机会再拿出来说。现在,正是个合适的机会。
朱璃心头动了,不是因为可怜眼前这个女子,而是可怜了自己。想自己从小到大的那种因为眼睛不好受人歧视的非人经历,怎么说,都不可能对自己同病相怜的儿子,施与同等的痛苦。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点,朱璃是懂的。
“走——”朱璃道。
李莹感觉他的手护住在了他的腰间上,其实,她知道的,在她刚才受袭击的时候,他抱住她摔落在地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抛下她不管的。
不是因为爱,也是因为这个男人要脸皮,要权,要名声。只要抓住这些,她李莹不算是都输了。
听见主子发出了一声逃命的信息,马维心里忽然间松了口气。虽然,他不见得喜欢是李莹劝动了他主子逃。可眼前这个形势,他们势单力薄,比他们人多的东胡人都拼命逃了,他们更不能不走。
只能说,护国公发疯了,不管他们是皇帝的人,不管自己只不过也是皇帝的臣子而已的身份,对皇帝的儿子下了屠杀令。
马维一步步后退,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与护国公的亲卫军正面对峙,所以,所谓传言中那些有关护国公的传言,只有现在亲身体会才能知道,原来,传言不是假的。
眼前,这些人,周身散发暴戾,是从战场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气息,确信无疑。他们的眼瞳里,似乎对于朱璃代表的身份地位,都毫无感觉,有的,只有两个字:军令。
“三爷,你先走。”马维低声道。
他不能确定了,自己能不能护着主子全身而退。
朱璃一样,没有想到现在自己想逃,都不一定能逃。没有想到,护国公竟然都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皇帝的儿子算几根葱的身份了。原来,他想,至多,护国公把李敏从他们手里抢回去而已。或许,在朱隶没有失去理智之前,完全,有可能继续这样掩饰自己。
呵呵。和皇帝想的一样,护国公造反皇帝的心思早就有了。只是,一直装着,掩饰着。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老公逆反的心思?或许知道,如果知道,那就是必定无疑的同谋了,同谋着造反,是逆贼!
朱璃眸子中忽然闪过一道凌厉:“杀了本王,有什么后果,你们主子能承担得起吗?”
没有人听他说的话,只要四周围攻上来的人,拿着屠刀,直冲他们三人砍来。李莹发出连声的尖叫。
许飞云看前面东胡人一片血海,再听背后李莹尖叫声。望着这个失控的场面,许飞云脑门上冒出了一颗颗大汗。
难怪外人都说护国公是地狱里的夜叉了。护国公疯起来,根本都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了。
一看,自己身边的女徒弟还要上前去帮着砍朱璃的脑袋,许飞云一把拉住兰燕的手臂。
“师傅!”兰燕不可置信地叫道。
来了!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穿破了漫天雪海,从这里奔来。
辨认出雪海里出现的人,不是敌人的一刻,许飞云差点要给某人跪倒了。好个公孙良生,是终于在最后一刻想到这个可能的乱局了吗?
从雪海里出现的是魏子昂与其带着一小队跑来增援主子的士兵。说是来增援自己的主子,其实,大可不必。朱隶带着那几百号直奔这里的精锐,可是黑镖旗中精锐中的精锐,这样几百号人,如果都不能解决那点东胡人,有点说不过去。魏子昂和公孙良生一样,一开始更担心的是,朱隶找不到人。
黑风谷说大不大,但说小不小,地形又复杂,想突然间在暴风雪天气里,找一路人数不多的人马,肯定不容易。
因此,公孙良生对魏子昂说起了真正的顾虑,更怕找到人的时候,迟了。
自己主子的脾气是怎样的,到底是在军营里和朱隶从小一块滚到大的兄弟,魏子昂在听到公孙良生这样一说,心头才一惊,想起这回事儿。想当初,朱隶的爱马被流沙吞灭的时候,朱隶大发雷霆,命令全军火力全开,直把那些东胡人赶尽杀绝,急追八百里远。
可以说,护国公的部队能所向无敌,与主子这样可怕的脾气也是有点关系的。
朱隶,最在乎自己身边的人,像他弟弟受伤的事传到朱隶耳朵里,朱隶一样是挂心非常。
重人情的护国公,更令人敬畏。
可是,一旦朱隶发疯起来,真不是有天下有谁能抵得住的。这个事,与护国公打仗的东胡人最清楚不过的。是怕护国公带兵打仗,但是最怕护国公发疯,这样的传言,早在东胡人里传开了。
“王爷呢?”魏子昂拉住马儿,没有下马,与许飞云对上眼。
许飞云长话短说:“我要去追王爷。你来的正好,魏将军,公孙先生应该与魏将军说过了。这里由魏将军指挥比较好。”
魏子昂经他这话,望到了东西两侧的乱局,二话不说,对身边两个护卫官道:“你们到东面,制止他们,三爷要走的话,让三爷走。”
抓了朱璃肯定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毫无用处,而且,还会给自己添麻烦。
最重要的是,抓东胡人。
魏子昂亲自驾马,直奔西边的乱局。西边的厮杀声,一路响着。
许飞云拉住一匹没有人骑的马,跃上马鞍,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只玉瓶子,扔给了身边的徒弟:“你留在这儿,不要动气。为师见到你师兄之后,会让你师兄来找你。”
“师傅。”兰燕接住他扔来的药瓶,刚要再说话,被许飞云一个凌厉的眼神一射,哑了声音。
“留着条命,以后才能更好的效忠主子,报效主子。大少奶奶,绝对不急于你这一时的表现。何况,大少奶奶现在有王爷护着。”许飞云与徒弟说完这段语重心长的话,一甩缰绳,马蹄急策,是伴随那带路的老鹰,一路去追朱隶了。
许飞云刚走不久,远处传来声音:
“三爷!”
“三哥!”
郭子达和十爷,在听到护国公正规部队的号角声之后,根本不敢在黑风谷继续恋战,赶紧带人到这后山里找朱璃准备撤退了。
听见接应的声音,刚好趁着敌方攻线忽然放松的间隙。马维和朱璃同时跳上来身边的马,带着李莹,回头去和郭子达的部队汇合。
兰燕竖起耳朵,能听见自己人的部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应该是从后山开始进攻黑风谷了。想必这次,必定能一举清除这群亡命之徒的余孽。
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呢?
地上鲜红的血迹,很快的,被大雪覆盖。夜幕降临的一刻,万物天地,像是进入了静寂。
刮了几天几夜的北风,似乎在今晚上,有一些宁静了下来。
曾经有人说,北边的风,是和守护北方的护国公,息息相连的。没有比北风,能更体恤护国公了。或许老百姓的传言是夸张了些,可是,没有基础,何来谣言?所以,事实上,护国公利用天气,制约东胡人屡战屡胜的光辉事迹,是有过不少的。
现在谷中转好的天气,犹如护国公身边的谋士所料。
军队入谷,铲除土匪余孽。护国公的指挥营,除了前线带队攻打的一线军官,却俨然都没有入谷。
公孙良生在督军前线部队进入黑风谷以后,接着回到了黑风谷后面黑镖旗的领地。这里,才是护国公的地盘。
黑风谷拿下以后,有许多事情需要做,不过,按照护国公身边一群谋士的商议,黑风谷并不需要驻军。因为,只有那群亡命之徒,会稀罕这个天气极端恶劣的地方作为避风港。其余的,比如万历爷、东胡人,对这个地方,其实都毫不留恋。
护国公不是说放弃黑风谷,只要在黑风谷几个要道设卡就可以了,进入黑风谷这个不毛之地驻军则不需要。
倒是拿下黑风谷之后,黑风谷里面,龙胜保那些人数十年来靠抢夺积累下来的大笔金银财富,可以拿回来充当护国公军费了。这个,也是护国公攻打黑风谷的目的之一。
最受益的,恐怕要数老家本来就在黑风谷附近的百姓们,他们,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故乡继续安家乐业。这才是护国公攻打黑风谷的真正目的,得民心。
恐怕只会衬的皇帝懦弱,或是皇帝心思歹毒,万历爷一定是不乐于见到这个结果的。或许,不到两日,万历爷会下达御旨,说是重赏护国公清剿土匪的行动。继续欺瞒天下说,护国公此举都是因为他万历爷颁布的命令,天下百姓其实该感激他万历爷。
黑镖旗驻军地里的指挥帐篷里,谋士们与军官们,只要想到这个结果,都会心里实在的不爽一把。事都是他们主子做的,结果,功劳全都是皇帝的。
这种为皇帝做嫁衣的事,做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皇帝懂得感激是好,但是,万历爷压根视他们主子为眼中钉,不止不会感谢他们主子,还对他们主子赶尽杀绝。这样忍气吞声的日子,实在是够了。他们不是朱隶,都替朱隶不值。
公孙良生掀开帐幕走进指挥帐时,一群人都站了起来,喊:“公孙先生!”
口气里,都有敬意在。
公孙良生缓慢的目光,掠过账中一圈人,说:“辛苦各位了。前面军队进入黑风谷之后,有许多工作,尚需依仗各位。”
话刚落地,众人一脸表情严肃时,帐外营地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王爷回来了!”
一群人急忙先后出帐迎接。
迎着疾风,策马过来的黑色汗血宝马,吐着白烟似的气体,可见其一路狂奔的速度。前面士兵把营地的大门打开的刹那,汗血黑马,犹如雷电急闪而过,穿过了大门,在营地中间的空地急勒住马蹄。
所有人只听马如牛似的喘息声。
后面几丈多远,朱理骑的白马才追了上来,更不要说,其他骑的不是什么汗血宝马的侍卫了,只怕追的够呛。
“王爷——”公孙良生站在众人之前,刚喊一声。
马蹄溅起的尘埃落地,那披着金色的像要跃出水面的麒麟黑袍的男子,一双睥睨天下万物的黑眸,俯视底下众人。
众人接到男子的眼神时,不由心头都一凛:主子心情很不好。
其实只要看朱隶一个人急着先策马进了军营,都知道必定出不好的事了。
公孙良生扫到了朱隶怀里用袍子裹着的人影,书生气的眉宇深深一皱,几乎快拧出水来:最糟糕的事儿,果然是发生了吗?
后面站在人群里一块儿眺首张望的徐掌柜,一样发现了谁,拨开前面围观的人群跑了出来,失声喊:“二小姐——”
朱隶抱着人从马上下来,不由分说,对公孙良生说:“你随我来。”
公孙良生点头。
朱隶抱人在前面,其余在场的人,已经都察觉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让开了一条通道。
那是他们的王妃吗?他们主子最重视的女子?
这里很多人,都从来没有见过李敏,听到的东西,肯定不如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可靠。护国公身边的人,都属于务实居多,不喜欢胡乱猜测。可是,如今,只看朱隶抱着人的那个紧张和小心翼翼的姿态,都可以看出,他们的主子,的确是很在乎这个王妃的。
可惜,不知道是长什么样子,眼看,主子连他们王妃的脸都有意遮盖。
朱隶是不想他人随意窥视她的样子,她如今那幅苍白的样子,想必她自己肯定也不想随便被人见到。
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都是那样的好强,不喜欢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
可能正因为如此,当她在他面前突然上演倒下的一幕时,他忽然恍然:他和她,是不是,都过于好强了?
以这种逃亡的方式离开京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已经,很努力地想把损伤减少到最小。可是,皇帝始终不肯放人,不会放他走,更不会放她走,最终只能是强行离开。这是她的命,她李敏嫁给他朱隶以后必定要走的命运,因为,她是护国公夫人,皇帝眼中钉的老婆。从他作为她老公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和她说了。
她说,她知道,也认这个命。
他朱隶何能何德,能娶到一个愿意与他共命运的女子。本来,以她美丽的风姿,以她璀璨的才华,根本不需要跟着他劳累奔波,过上平凡但是平安的日子不是不可以的。可是,她说了她愿意。
是他,一直把她抓在了手里。
踏进帐篷里,把人放在了帐篷里架设的暖榻上。他伸手,掀开刚才帮她裹着头抵挡寒风的袍子,拂开披落在她脸上的头发。他的动作,既温柔,又细致,在其余人眼里,都有种感觉不可思议。
谁不知道,军营里出来的汉子都是老粗。更何况,护国公真正的脾气,军营里的人,恐怕比外面的人更清楚。
“敏儿,能听见我说话吗?”他贴在她耳畔上说。
一会儿过去,没有声音回应,连眼睫毛眨一下都没有。
他握着她的手,全冰凉的,好像死人一样。就好像他那会儿刚抱起她时被她全身冰冷的温度给吓到一样。只有在感觉到她鼻孔里微弱的呼吸时,他心里才仿佛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她一起还活在这个世上。
现在,他心里突然又极度的恐慌,不能确定起来。他揉着她冰凉的手,意图让她有些暖和起来。
帐篷里,除了进来帮手的公孙良生与徐掌柜,并没有其他人。
公孙良生脸色严峻,先是下了禁令,从此刻开始严格封锁所有消息。朱理追着自己大哥跑进军营里,从白马上跳下来之后直奔这里,一样被抵挡在了门口。
徐掌柜忧愁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敏:“王爷,二小姐是怎么了?哪儿受伤了吗?”
在他们看来,李敏身上并没有外伤的痕迹。
没有外伤,现在人却陷入昏迷,怎么看,都不太像是好现象。如果是外伤,赶紧处理外伤就是了,不明原因的病,只能让人连大夫都会感到更加棘手。
朱隶没有喊军中的军医过来,知道军医不擅长不是外伤的病症,再有有公孙良生在这儿。公孙良生在病人细小的皓腕上,诊了脉,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如何?”朱隶声音沙哑地问。
“王爷。王妃的脉很虚弱。”
“本王知道。”
“恐怕是劳累过度,再受到了风寒,全身属于阳脱的症状。”
阳脱?
“阳脱是凶症,如今最重要的是,让王妃的身子保持温暖,参汤进补,但是,王妃身子有孕,进补过多,又对胎儿不好。而且,现在,貌似还有一些滑胎的迹象。”
意思,朱隶听明白了,大人和孩子,有可能都不保。
“一旦滑胎——”
“是的,王爷。”公孙良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滑胎对于王妃的身子绝对是雪上加霜。当然,如果,硬是要保住如果滑胎的胎儿,对王妃也没有好处。”
“不管怎样,先把王妃的身子保住。”朱隶对这话是不假思索。
徐掌柜听着他们说话,突然间心里一动,天下,可是少有说先保女人再保孩子的男人。谁让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女人缺一个不要紧,儿子传宗接代,才是要命的。
可以说,李敏嫁了个,天下少有的拥有权势富贵却依然这样说的好男人。
“王爷同意的话,属下要给王妃用针。”公孙良生请示。
朱隶点头。
徐掌柜赶快转身去煲参汤。
夜幕降临之后,黑风谷的战事告一段落。带了一大批俘虏回营的魏子昂,是与孟浩明等人汇合,回到军营里,听说了这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一群人,聚集在指挥官的帐篷里。
“早知道,该把人先带走——”孟浩明后悔地说。
许飞云回头扫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睛略带了些深思,望着不远处,在朱隶帐篷外趴着的金毛。
军营外围,一路追着他们而来的,还有那群狼山上以狼王为首的狼。这些狼,好像第一次有了人气,对一个人粘成这样,换做是任何人,看了都无法置信。
朱理更是愁眉苦脸的,对着给他送晚饭过来的伏燕说:“不吃。我又不是残废受伤,什么事都没有,你去照顾兰燕。”
血气方刚的少年,只认为自己无缘无故地拖后腿,可气死了。
“二少爷。”伏燕劝说着,“大少爷肯定是先去接你,再来接大少奶奶。”
“是,因为我年纪小,我娘担心,是不是?可是,大嫂是一介弱女子,而且,怀着大哥的孩子。”
“二少爷这样想就错了。”许飞云不得不回头,解释一句,“本来,不需要王爷亲自到,我们可以带王妃走的。只是——”
只是,如果李敏被他们带走的话,本来埋伏在黑风谷里的内应,以及马上护国公要攻打黑风谷的迹象,会全部曝光,哪有今日的全面大胜。像黑风谷里那些潜伏已久的人员,受伤肯定最深。
“大少奶奶清楚这点,所以根本对我们的安排没有任何一句怨言。”孟浩明接着许飞云的话说,轻轻地叹了口气。
跟了李敏一段日子,对这个女主子,非要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冷静的堪比神人。
可是,神人,也有突然倒下的时候,只能说李敏本来就是个平凡的女人。是他们疏忽了。
“如今心里面最悔恨的人应该是王爷。”许飞云皱起了双眉,“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等了。”
“等?”朱理像是惊叫一声。
“军营里,公孙先生的医术,是最好的。”许飞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人敢说不对,“当年王爷的腿伤连公孙先生都治不好时,只能回京寻找大夫。当然,当时,王爷和公孙先生心里都没有绝对的把握。”
可以见的,其实,公孙良生的医术,放在皇宫里,都可以和那群身披太医官袍的老头子比一比了。
“能遇到王妃,公孙先生在私下时,都说这是王爷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公孙先生说的话,可以理解为,如果没有遇到王妃,可能王爷这腿不仅别想好,可能都别想有的治了。”
朱理和其他人,都明白许飞云这话的意思,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一个病人什么大夫都看不好的时候,几乎绝望的时候,好歹有李敏在。但是,李敏自己一病的话,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大夫,是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可是李大夫可能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一旦出事,救命稻草上哪里找?
等,只能等,多么无奈的一个字。
朱理感觉自己都能被这个字逼疯了。更不用去想自己大哥的心情了。孟浩明是想到那个时候,春梅出事的时候,他心里无比的镇静,原来是因为还有李大夫在的缘故。潜意识里,固然接触不多,他已经对李大夫堪比神技的医术,信赖无比。
许飞云低头,一声叹息:算错了。最算错的地方,在于他们即使信任李敏的医术,却也低估了李敏出事所能造成的风险。
现在变成了最糟糕的一个局面,李敏一倒,那个男人的心跟着先倒了。
安静的北风,在营地里绕着圈子,好像,也在安慰此时此刻那个被叫做北方夜叉的男人的心情。
扎了针,喂了参汤,病人依旧不见醒。
朱隶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敢放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大概,此刻是他人生中觉得最无助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他亲眼目睹了他父亲死在办公案上的那一幕。
父亲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那时候,他刚行冠礼,实际年纪很轻,感觉,父亲要教自己的东西还有许多。父亲轰然一倒,那一刻,他头顶上的那块天都可以感觉是要塌了。
倘若不是有魏老等人,因为之前一直受到他父亲的嘱托,用力把年少的他撑了起来,恐怕,他很快,一样变成了万历爷口里的猎物,根本撑不到今时今日。
然而,父亲那次的死,毕竟有魏老等人,可以告诉他,天其实不会塌,一切在他父亲意料之中,他只要继承父亲的遗志,绝对明天可以再有阳光。所以,父亲的死,他没有感到特别大的悲伤,而只有愤怒。这次,俨然不同。这次,他的心里,突然感觉失去了阳光,一片灰暗。
他的世界里,除了给父亲报仇,以及身为护国公府主人的责任以外,第一次,在他满是血汗的人生里出现了这样一道春风。遇见她,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可以享受妻子孩子天伦之乐的普通男人。
或许,这是他朱隶的命,残酷的命和现实,现在她被他拉进了他的命运里。
“敏儿,你如果听得见我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他低沉沙哑的声色,在她耳边盘绕着。
她闭着双眼,很久都没有一点动静。
朱璃等人逃了出来以后,找到了个地方做休整,清点人数。郭子达的手臂受了伤,在被军医缠绕绷带。十爷受了严重风寒的样子,坐在帐篷里一直咳嗽着。
派出到外面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跪在朱璃面前说:“护国公好像回自己的领地去了。东胡人一个都没有见到,不知道是被俘虏了,还是说逃回去了。”
没有他最想要的,她究竟怎么样了的消息。
绿柳是被找了回来,在李莹面前哭哭啼啼地说:“三小姐——”
“哭什么?”李莹笑了笑,“你我应该高兴,不管怎样,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三小姐?”
“我二姐是神仙转世,也不可能救她自己吧?”
【163】孩子在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据说北方的大雪,这两日有缓和的气象,是让关内京师的天气都好了起来。
大明王朝的王都,不能说四季如春,但是,分明的春夏秋冬季节,加上,一年从头到尾没有的恶劣极端气候,事实上,是适合人居住养老最好的地方。当年大明皇室的祖先选择这个地方建都,可谓是用心良苦。用现代的风水师的话来说,这个地方,本就是一块适合皇家的风水宝地。
朱永乐起了个早,在院子里跳绳。听从李敏的计划以后,这个京师里被众人唾弃的小胖妞,正逐渐抛弃了胖妞的恶名。
苗条的腰枝开始清晰可见,原来胖乎乎的苹果脸,都慢慢地有些豆芽尖起来。自己母亲,父亲,本就长得不难看。朱永乐外貌上的遗传基因不差,只要瘦下来,五官当然不会难看。
明亮的大眼珠,好比两颗明耀的黑宝石,在少女活泼生机的脸上,是明眸春风,顾盼有神,吸引了无数男子的目光。
女儿宛如破蛹化蝶的改变,鲁亲王妃最为高兴。只可惜,女儿的变化,貌似刚好处于一种生不逢时的阶段。
近来,京中表面看是安安静静,无波无澜,之前朝廷文官还攥文写恭贺皇帝太后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可是,谁都知道,太后今年要办的寿宴八成是要黄了。太后自从那日忽然病重以后,到了今时今日都昏迷不醒。据说,是太医们想尽方法用药在延续太后的性命,实际上,太后那命,按理来说可能早就没了。
如此重大的事儿,作为孝子的万历爷自然是哀伤不已,下了连续两道全国特赦令,为太后祈福。只是关于这两道特赦令,在有些人看来,里头的学问,可能是远远不止为太后祈福那样简单。
毕竟听说关外的消息,早从关外的百姓嘴里传回到了关内,消息通达的京师里的人,多少都听到了些传闻。说是,世间最臭名昭著的黑风谷,被护国公一整锅给端去了老巢。谷里大部分亡命之徒,平常烧杀抢窃,屠杀无辜百姓,罪大恶名的恶徒们,没有一个能逃得掉护国公的手掌心。带头的龙家两兄弟,被护国公当场斩立决。
被黑风谷的人欺负长久了苦不堪言的老百姓们,大声拍手叫好。
护国公的名声,在关外早就是处于巅峰期,深得民意。再加上这一次把黑风谷铲了,民心更是都吹向了护国公。
好事是好事,这种恶徒,本就该杀了斩了。可是,京师里的一帮达官贵族们,一个个听着这样的消息,不仅高兴不起来,而且,都心中不免惶惶然了。可能也只有随遇而安的普通老百姓没有察觉这其中的奥妙,民间里那些关心朝政时事的读书人,都能闻到了些不妙的气息。
朱永乐吃完早饭,走到了母亲那儿请安。
听说今日八爷和九爷他们,受到她父亲鲁亲王的邀请,到亲王府里赏雪饮酒。朱永乐对这几个爷,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喜欢,只说一般般吧。
鲁亲王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那儿,一个人发着闷的样子。负责亲王府厨房的婆子,拿着今日要招待客人的菜单,走到鲁亲王妃面前请示的时候,重复了两句。
见状,朱永乐都不得不问起母亲:“母亲,是不是今日身子不适?是否要请大夫过来给母亲看看?”
鲁王妃方才是回了神,有气无力地说:“今日身子是不太舒坦,但是,不至于请大夫过来。本妃这就先回房休息,你们有什么事,请示不到王爷的话,先请示郡主吧。”
一群下人闻言,低头答是,朱永乐起身,指挥那两个丫头婆子扶母亲回房。见到鲁王妃走了,掌管厨房的王婆子走上来,有意无意地对朱永乐说:“郡主,王妃怕是在想着郡主的婚事,和世子的事呢。”
鲁王妃这个年纪,想要再生是比较难的了。生不出来,肯定要拿侧妃或是王府里其它妾生的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当嫡生子。在这个问题上,鲁王妃可谓是费尽心机,思量许久。在鲁王妃的构想里,最好是拿个亲娘死的,而且,最好年纪很小,什么事情都记不得的孩子来养。这样的孩子,想必能把她当成真正的亲娘来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近来鲁王妃可能是从哪里听见了些不好的故事版本,说是那个孩子自己再怎么抚养,养母肯定比不过亲娘。只要到了哪一天,这孩子一旦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娘亲生的,随时都可能反咬养母一口。
鲁王妃据此心里的疙瘩始终放不下来了,想着这个顾虑,不就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担惊受怕的。要是如此,那真不如不养了。养的孩子终究不如亲生的。可鲁王妃亲生的孩子,只有永乐一个女孩子。鲁王妃想了想,不如找个入门女婿。如果女儿到时候生了个儿子,直接让这个孙子继承鲁亲王府,不是更好吗?
普通人家,可能可以接受这样折中的方案。可是对于后院里群妾众多,根本不愁子孙繁衍的亲王府来说,哪有可能答应鲁王妃这样荒诞可笑自以为是的想法。
鲁王妃肯定是,根本不敢把自己脑袋里的瞎想告诉亲王,这不,给憋在心里头了。眼看,自己女儿的婚事,上次被皇后召入宫的时候,皇后告诉鲁王妃,说皇帝开始惦记着给郡主找夫君了。
其实,朱永乐的婚事,到底是皇帝兄弟的女儿,做叔伯的,对自己的亲侄女怎能不关心爱护。只不过,之前朱永乐小胖妞的名声太臭了,导致,皇帝都不知道上哪儿给朱永乐找个合适的郎君。只怕高了,人家不愿意,低了,亲王府不愿意。
现在一切则不同了。盯着鲁亲王府的皇家,早看出了朱永乐一天天的蜕变,并且有意对外宣传郡主的脱胎换骨,朱永乐的名声一转好,京师里不少有意图攀附富贵的大家族,都有意把自己儿子送到亲王府给鲁王妃先过眼了。
鲁王妃心里却不见得高兴。自己只一个女儿,真的嫁出去了,她以后怎么办?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那可不行。
朱永乐这个小胖妞,虽然说变漂亮了,可是那个心思,还是单纯的很。当初李敏喜欢这个小胖妞也正是看中这位郡主大人的那份单纯。听婆子说来这些话,朱永乐硬是没有能听出个蹊跷,只道,母亲既然生不出儿子,和大家一样赶紧养个不就完了。自己毕竟不能变成男的啊。
婆子只好从旁点了点朱永乐:“今日八爷要来,不如,郡主问问八爷?”
“问八爷?”问那个家伙做什么,朱永乐的脑袋里一头雾水。
“八爷在京师里人缘极好,消息是四通八达,或许可以指引郡主,未来郡主的如意郎君,是在何处哪家。”
朱永乐想想,自己在外交际少,哪怕是在外面和哪个男子遇上,不过是在聚会上远远地照个面,可能连对方的五官鼻子眼睛都看不深刻。嫁人最怕嫁个人品不好的。如果能从那个八爷口里,略微了解一下对方为人,倒也不错。
说起来,这个小郡主,心里其实对自己的对象,已经有些自己的主意了,只是,朱永乐年纪,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该什么时候,什么场合下对父母说。
要是李敏在的话,那就好了。朱永乐想。放眼这个京师里,只有隶王妃的人最好,心肠好。别看小胖妞心思单纯,可是认人很准,早就看出来了,李敏是个真心的好人。不像京师里大多数人,都是像李莹那帮人一样,喜欢暗地里欺负她。
不久,八爷带着老七、九爷、老十一、以及十二爷,一群兄弟,都上鲁亲王府里来做客了。这里是他们父亲仅存的唯一的兄弟的家,他们仅剩的一个亲叔,肯定是要亲近的。
鲁王妃身子不适,鲁亲王说是出外亲自采购美酒招待贵客,一时没有回来,府里,只能由朱永乐出头了。本来,侧妃也可以出面,但是,府里的人都知道鲁王妃心情不好,想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趁人之危抢鲁王妃的风头,那肯定是落人口实的。
几个皇子被亲王府的管家领着进了待客的大堂。走在路上的时候,九爷望到了院子里栽种的那几棵梅树,在寒冬中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娇嫩喜人,不由欣喜地一叹:“说来说去,还是鲁亲王这里,最太平盛世了。”
七爷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九爷一眼,眼神里有些意味深长的责备。
九爷自知口误,搭上七爷的肩头上:“七哥王府里的病人病好了,说句实话,我老九和八哥,真的是松了一口大大的气。十一弟、十二弟的心思,一样如此。”
七爷淡淡地回道:“老七多谢各位兄弟关心。”
可见,七爷对于自己家病人病好了的事儿,不见得有多高兴。事实上,有什么好高兴的?他儿子为了这个病,到现在,小脸蛋都煞白煞白的,府医都说了,说是怕要养上大半年才能养回来。好在小孩子生命力强,脸色有些煞白的小世子,照样白天在院子里奔跑玩乐了。
老九那张嘴,这会儿,突然又失去了保险栓,说:“七嫂肚子里还是没有消息吗?听说,鲁王妃,对于世子的问题始终犹豫不决。”
言外之意,还是七王妃会做人,很快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会让外面的人,误以为七王妃和鲁王妃一样善妒。可是,在明白自己府里是怎么一回事的七爷耳朵里听来,老九这个话,更像是嘲讽。自己王妃那点儿精打细算的算盘,真是不接触的人是完全猜不到的。七王妃哪里是生不出来,是没有想到抢着生把自己变成母猪罢了。再说,七王府里,哪样事不是都掌控在七王妃手心里。
外面的人,都说老十是妻奴,但是,论起来,禧王妃那点心思手段,比起七王妃是差远了。他老七在府里,才算是真正的妻奴,毫无实权可言。而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安排的。
老十那个窝囊废,和他老七一样,终究逃不了皇后的算计,眼看老十这个侧妃注定是要娶了。
老七想到这里,对老九等几个弟弟说:“立妃这事,虽然不是我们几个兄弟说的算,但是,仍需要慎重起见。像八弟,这就挺好。”
话题说到八爷头上了。
八爷走在前面,一袭银鼠白袍,几度翩翩风姿,有种翩然飞上天宇摘月的潇洒脱然。看得后面几个弟弟都羡慕妒忌的要死。
很多人,都说八爷野心大,对于皇位势在必得。可是,跟老八许久的老九和十一却觉得,说来说去,这都不是被逼出来的吗?像他们这样,如果新皇帝登基以后,该何去何从?
如果能做到像鲁亲王到至今都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的能力,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想象是很美,想他们的父皇五个兄弟,到最后只剩下个鲁亲王。可想而知,新皇登基以后,照样会像他们父皇那样对他们斩草除根。
老九心情一激动,不由小声议论起皇家里剩下的那几只旁支:“恭亲王留下的那两个儿子,都没有继承亲王的称号,被皇上派去南夷了。恭亲王妃,之前向太后求情不也一样。”
“你这话说的没错。”老七点着头,“谁让恭亲王很想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的样子。但是,做,又做不到护国公那样的兵权在握。”
“护国公不比我们,护国公是我们的爷爷的爷爷辈遗留下来的,赐有单独的封地。”
万历爷要解决掉祖先留下来这块心病,可谓是十分的不容易,千辛万苦,都难以达到目标,到如今,竟然连人,都被跑掉了。
老九心里头都不得不承认,驻守东线的,那些吃皇帝皇粮的朝廷大臣官兵,都可以吃屎去了,因为连护国公的影子都捕捉不到。
“他们飘忽不定,一心只想逐利的心思决定的。”老八朱济忽然回头,神情淡然地在兄弟们的谈论中插进了这样一句话。
十二爷朱佑是极少与这帮人走在一块,要不是朱琪用力拉他来,并且,他想帮自己三哥留意京师里的动静,根本不会来凑这个热闹。现在听到重心老八发言了,朱佑自然瞪大了眼睛问:“八哥是指——”
“八哥是说。”老九抢着话,好心地告诉小弟弟,“那些人,心里衡量抓隶王妃好,还是护国公好,在两者利益之间飘忽不定,结果,反而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对于这个结果,老七另有看法:“观望天下,如今女子中,能做到隶王妃如此的,恐怕不出几个。”
不出几个,那还是夸张了些的说法。像李敏这样单枪匹马,没有老公,一个人带着一支小分队,长途跋涉,一路追兵不断,深入土匪虎穴,真心是,让男人想都难以想象的险境,却都被她一一闯过来了。
这样的事,一般只有在皇帝和帝后的传说里面能存在。
几个人的心头只要想到此处,都毛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京师里的人,在听说护国公把土匪的黑风谷窝子端了以后,没有多少人能真正高兴起来。因为,皇帝都高兴不起来。
朱佑回头,突然发现,拉自己来的朱琪,一路上竟然是闷闷不乐的,貌似不怎么高兴。
“十二弟。”接到朱佑疑问的眼神,朱琪削薄的小嘴角一勾,贴到单纯的弟弟耳边道,“看来,你三哥还没有把消息告诉你是不是?”
“什么消息?”朱佑一愣。
“你三哥挺爱护你的,所以没有告诉你。反正你知道了,也没有任何用处。”
朱佑脸上当即闪过一抹不爽,对方把他胃口都吊起来了,道:“不带这样玩的。十一哥,你说不说?不说,我回头自己问三哥去就是了。”
“那也是,你三哥都从北边启程回京了,怕就这几天,能回到京师吧。”
“你,你说什么?三哥从北边?三哥是去江淮,难道十一哥忘了吗?”
小弟弟就是单纯。朱琪疼爱地拍拍傻猪的小脑瓜,说:“难怪你三哥这般疼你。不过,这事儿真不怨你三哥。三哥是在出了京师,才接到皇上的圣旨,秘密上北。至于三哥上北做什么事,朱佑,不用我再说了吧。”
朱佑惊的,眼睛都合不上。
不要说朱佑,知道朱璃秘密上北的事,京师里大部分人,肯定都蒙在鼓里。
“据说——”朱琪眯了眯眼,贴在朱佑耳朵上,“三哥把隶王妃,逼的快死了。”
朱佑的眼珠子蓦然瞪大。
老九在前面还在叹息着:“之前,办万寿菜,太后娘娘那么高兴,如今,太后这个寿宴,恐是办不了了。”老九这个吃货,是叹息吃不到常嫔和八爷特意为太后做的那道海参汤。
朱佑却想起,本来,太后病重,京师里谁不知道太医院全部太医恐怕都抵不上一个李敏。结果,李敏没有出现,没有应约到皇宫里显示奇迹般的医术治好太后。
众人一方面在想着之前宫里传出的隶王妃与太后打赌的事,叹息太后这回输的精光之余,却也认为李敏不太可能因为赌约真的敢违抗皇命不进宫。最终的结局是,李敏迟迟在京师里没有露脸,大家才知道,护国公府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皇上没有提,京师里没有人敢提一句这个事。只知道,这段时间,兵部尚书,连家里都不能回,日日夜夜都把兵部当家了。
“七爷,八爷,九爷,十一爷,十二爷。永乐给各位爷请安。”朱永乐站在了大堂门口,屈着膝盖头说。
天气好,小胖妞穿了一件藕粉的棉袄,显得粉嫩粉嫩的青春颜色,衬的本来朝阳的脸蛋儿,益发美丽动人。
几个爷们纷纷一惊,突然惊觉,这个小胖妞,其实真的打扮起来,一点都不差。
老九的目光再落到小胖妞的腰,在八爷耳边叮咛:“隶王妃功不可没啊。”
八爷望着朱永乐的脸,瞬间联想到了那一张面孔,对老九这句话,一下子心情复杂了起来。
“母亲身子不太好,只能有永乐先代替父母招待各位爷。”朱永乐说着,让丫鬟们赶紧给皇子们上茶。
“鲁王妃身子抱恙?”老七关心地问。
之前,大家都没有听说鲁王妃生病的事。
“是的。”朱永乐点头。
“有请大夫来看过吗?”
朱永乐说:“母亲习惯了有病的时候请人去问隶王妃的意见,药都是在徐氏药堂抓的。现在,隶王妃不在,母亲有些不习惯。”
众人突然发现,李敏的存在,对整个京师而言,影响的不是一丁点。
八爷说:“如果鲁王妃信得过本王,本王认识普济局的大夫,普济局之前与徐氏药堂合作过。”
“如果母亲有需要,必定麻烦八爷。”朱永乐站起来先感谢道。
众人端起茶盅品茶。
朱永乐想起了王婆子之前的提点,手指揪了揪手指间的藕粉帕子,小声说:“不知道八爷对于徐状元了解多不多?”
“徐状元?”
“是的。”朱永乐口里说到这儿,脸蛋不免羞赧,低着的眉,都可以落到地上去了。
幸好八爷是个明白人,与她坐的近,听她声音小,看她脸色,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趁着其他兄弟忙着吃茶的时候,小声回复她说:“徐状元,恐怕不太合适郡主。”
朱永乐先是一震,接着,很快想到了其它,想到当年,太后娘娘给自己安排的也是一个状元,结果,人家状元把她嫌弃了。
八爷戳口茶,抬头发现她脸色不好,知道她八成想歪了,说:“郡主如今已不同以往,是人见人爱,本王听说,已有多家望族子弟,心慕郡主,一心想求娶郡主,只是鲁王妃一直口里没有答应。”
“那么八爷的意思是——”朱永乐小心端着口气,益发疑问。
“徐状元,是京中新秀,打在殿试里一鸣惊人之后,受到京师里诸多王公贵族的追捧,这点是不用质疑的。以徐状元的人品,才华,能力,在京中都是被人津津乐道,以至于到现今,皇上都不知道该把徐状元安置在哪里才不至于浪费了如此人才。如此郎君,女子内心仰慕实属正常,但以郡主的身世地位,要求徐状元不仅不过分,只怕徐状元论起来也只是高攀了郡主而已,岂有不答应的道理。问题在于——”
“在于?”
“郡主可是知道,徐状元,实际上是隶王妃的娘家人。”
朱永乐的嘴一张,大大的,只差吐出个啊字。
徐有贞是徐家人,没错,都是姓徐,为什么之前她都没有想到。要是之前多问问李敏就好了。只是,李敏大概也不会承认吧。因为徐有贞到京师的日子只怕不短了,都从来没有对外宣传过这层关系。八爷,肯定是从其它门道得知了这样的秘密。
“如果,徐状元是隶王妃的娘家人——”朱永乐心里头又不明白了,徐有贞是李敏的堂哥,这样,她和李敏关系好,要嫁徐有贞不是更容易吗。
八爷看她脑袋到现在都没有转过弯来,的确令人堪忧,说:“本王对郡主说这些话,只是想提醒郡主,郡主的婚事,是有皇上拍板,理应,鲁亲王和鲁王妃都是做不了主的。”
朱永乐大惊失色:“本郡主不是皇上的公主,皇上何必——”
“之前,恭亲王的郡主,恭亲王世子的世子妃,哪个不是皇上拍板的。郡主,您不要忘了,您是皇家人。”
朱永乐脸色当即别扭了起来:“如此说法,八爷更是皇家人了?”
八爷只听她这句话,忽然刺中了自己心里的某处,顿时哪儿都不爽快了。
“本王是皇家人,所以,这不是,到这个时候,都孤家寡人。”八爷这句话淡淡的,像是有些自嘲,又像是有些欲摆脱尘世间的超脱。
朱永乐忽然间感觉到了愧疚,道:“请八爷原谅,本郡主嘴巴笨,说错了话。”
“童言无忌。”八爷笑道。
老八的笑颜温和慈祥,一如传言中那样的心胸宽广。朱永乐心头踏实了,同时间,少女怀春的忧愁和苦闷,是全憋屈起来了。
按照八爷这个说法,她这辈子想嫁徐有贞,八成是天方夜谭了。
朱济慢慢地吃着茶,目光慢慢地在朱永乐那张没有完全放弃的孩子脸上雕琢着。
后来,鲁亲王回来了,和几位皇子在院子里的凉亭摆宴,一边赏雪,一边饮酒作乐。一直玩到了傍晚。几个皇子方才各自打道回府。
八爷坐上与九爷一起的马车,叫人驾车去普济局。众人只以为,八爷这是因为刚才答应了朱永乐,到普济局先张罗人,准备给鲁王妃看病。
九爷吃了酒,因为一个人难以回家,才被向来好心的八爷带上马车。
马车去到了普济局。九爷被扶下车。八爷叫来了一个大夫,吩咐:“九爷的嗓子一直不太好,爱吃辣,你帮九爷开点药,顺便解酒。”
老大夫点了头,给九爷号脉去了,同时,告诉八爷:“帮主听说八爷今日要过来以后,在楼上恭候八爷许久。”
关于药帮,不知内情的人,哪里能知道这其中的一二。全国,药帮分,京师,关内关外,大小帮派多如牛毛,唯一,能说得上话,能有一点影响力的,可能只有江淮一带最著名的淮帮,京帮,以及关外的塞帮。像徐家,其实属于淮帮。
普济局等,当然是属于京帮了。
京帮里的势力斗争,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像以前,徐掌柜说的,京帮掌控在京师三大药局手里,再加上王氏那人很霸道,王氏在的时候,的确操控了京帮。现在,王氏失势,京帮随之落到了普济局手里。
可是要说到这个京帮的帮主,叫做郑老头子的,以前王氏在或是不在的时候,一直都是坐在帮主的位子上,有多年长久了。帮内帮外的人,对于这个老帮主,是又爱又恨。因为老帮主,不太喜欢管杂事,而且,喜欢趋炎附势。由于喜欢趋炎附势,所以,京帮长久存在京师里,与朝廷,与王公贵族,从来都不矛盾。王氏失势不失势都好,对京帮整体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这一样可以说成是郑老头子的功劳。
王氏跌了个大跤以后,郑老头子,当然要给王氏收拾善后工作,另外寻找可以攀附的主子。好在这个郑老头子,平常都预备了很多手,比如,一面指挥普济局靠拢八爷以及李敏,这都是给自己留了后路。
是的,这个郑老头子,本身,是普济局出身的人,肯定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如今,护国公府事变的消息未传到天下,京师里一半人知道,一半人不晓。但是,郑老头子有郑老头子的考虑。
按理来说,这种朝廷内部争斗的事儿,关系不到他们药帮,郑老头子紧张隶王妃的事,可以说,也有些出乎普济局自己人的预料。
再看,八爷突然找起了郑老头子,让人不免猜疑这两人莫非是想到一块去了。
八爷一个人来到了普济局后面私宅里,爬上二楼。天色此刻已晚,夜幕降临,天空孤零零的一颗星星悬挂着。
白天天气好,夜晚天气,却出人意料不是很好,又吹起了北风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身材矮小的郑老头子,穿着白色的羊毛袄子,早在楼梯口等待迎客。见到八爷,老头子拱手:“草民叩见八爷。”
“免礼。”八爷客气地回话。
随之,两个人在摆设简陋的小茶间里入座。
郑老头子给贵客亲自倒完茶,坐回自己下面的位子,道:“据闻八爷找老夫。”
“本王找郑帮主,为的两件事。太后病危的事儿,帮主一定有听说过。”
“是,此事,天下都知道了,草民不可能不知道。”郑老头子精明地转溜一圈眼球儿,“八爷莫非是想问,张大人是不是走了?”
张恬士,是唯一可能知道此次太后生病后与皇帝之间内幕的人。其实,张恬士的动静,在朝廷里,各有各的说法。有人说,张大人恐怕是被皇帝秘密抓起来了。也有人说,张恬士恐怕早是闻到不妙的风声,先跑掉了。不管怎样,张恬士的下落,成了一个谜的样子。
到底,张恬士是朝廷里的官,要跑,怎能不经过皇上的拍板。但是,人家同时是个大夫,真要跑,倒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郑帮主怎么说?”
“张大人,如果真是走了的话,应该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否则,怎么可能走得掉?如今,京师里全面戒严。要走一个人,不容易。”
朱济就此听出了对方的意思,张恬士真是跑了,未雨绸缪,在一个月前就溜了。
“八爷如果想找张大人,老夫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恐怕张大人在八爷找到自己之前,或许,会先自寻短见了都不定。”
这样说,张恬士这人,很有可能是死了。和刘嫔一样,死了自己,或许可以保全其他人。张恬士,也有家人,必定要为家人着想。难怪,皇帝,都没有怎么想去追找张恬士的下落,肯定是想到这一点了。应该说,太后早就为这些事情全部做好准备了。哪怕皇帝找了张恬士,太后肯定要让皇帝的计谋落空。
他朱济肯定不会去犯到太岁爷头顶上,去找张恬士,结果,引起皇帝的注意。这事儿,恐怕是皇帝的心头大忌,傻了才会去碰触。
“八爷说的另一桩事呢?”郑老头子问。
朱济说:“很多人,都在猜测皇上为什么找隶王妃,可本王,想听听帮主的意见。”
郑老头子抚着胡须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八爷不找太医院,找到老夫这里来了。是想老夫不会顾忌到其它,是不是?”
“帮主可以这样想。”
“老夫承认与隶王妃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仅听他人对于隶王妃的描述,老夫必须承认,天下所有医事,只要是涉及医术的秘密,都绝对瞒不了隶王妃的法眼。老夫猜,这才是皇上找隶王妃真正的原因。不知道,是不是与八爷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朱济听完他这番话,脸上是一丝表情都没有。
郑老头子为此欣叹:“八爷心思不定。”
朱济像是有意反驳他这句话,道:“这两三天,本王会委托一个特别使者,前去见隶王妃。想给隶王妃送点东西,或许隶王妃用得着。只是这个东西,本王看着不太明白,恐怕需要帮主给予本王一些指点。”
“东西?什么物品?”郑老头子被吊起了好奇心,问道。
朱济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本书,道:“这是那些物品的其中之一,郑帮主看一看。”
一本书而已。
郑老头子伸手捧着接了过来,只看朴素的灰色封面,是看不出什么,但在翻开了其中一页之后,立马神色顿变:“这——”
完全看不懂的文字。
“八爷,您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个东西,波斯商人吗?”
“不,他们也看不懂这是什么文字。”
郑老头子对此想不明白了,既然谁都看不懂的文字,他并不是翻译家,怎么给朱济解答。
朱济直指那书的后面。
郑老头子翻着翻到了后面,突然看见了一个人体的图示,因此恍然大悟,这是一本医学书籍。
“八爷指,这个天下人都难以读懂的医书,恐怕只有隶王妃可以读懂?”
“郑帮主都这样以为。”八爷边说,边端起茶。
郑老头子眸光里一闪,双手捧着把医书交还回去,道:“八爷,你想做什么需要老夫帮手的,老夫一定为八爷效力。”
“郑帮主何出此言?”
“因为,老夫和八爷一样,都认为,隶王妃绝对不是个寻常人。隶王妃是不是神仙,老夫不好说,但是,隶王妃,肯定是,要给这个天下带来什么。”
北风呼啸着,在北方的军营里掠过。
天气转为晴朗时,趁机休整的部队,一部分,要开拔向北了。
公孙良生站在军帐里,和带队准备出发的军官说:“回去之后,先安排人,把王爷在北燕的府邸打扫一下。”
魏子昂等人在后面进来听见这句话,不由都心中一喜:这么说,李敏的病情有好转了。
病人,到现在,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醒了。
后续赶到营地的尚姑姑等,见到了徐掌柜,了解到了情况。李嬷嬷和紫叶骤然变的六神无主。尚姑姑撸起袖子,不用二话:“奴婢来侍候主子。”
徐掌柜就此叹口气。进到了帐篷里,尚姑姑才知道,因为军营里没有女人的缘故,这几天,都是朱隶自己亲自照顾病人。
堂堂护国公,如此尊贵的身份,竟然愿意委屈到自己给病人擦身喂药做这样的事。
尚姑姑看着都无言以对。
只看护国公的下巴,多出了一层青色的茬,三天下来,病人的脸瘦了,他的脸,更是瘦了一层。
“王爷,如果你不休息,病倒了,谁照顾王妃?”公孙良生带着尚姑姑等人进帐篷时,对主子劝道。
朱隶这才挪出了一点位置,凌厉的目光,扫过尚姑姑、李嬷嬷等人的脸,轻轻皱了眉头说:“那两个丫头,还没有找到吗?”
说的是李敏一直挂心的念夏和春梅。
公孙良生说:“念夏伏燕亲自在找着。春梅的话,去接回来,大致要两三天时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尚姑姑拧了铜盆里的脸巾,准备给病人的脸上擦拭,走到床前,突然,看到了病人的手指头像是动了一下。
“大少奶奶?”尚姑姑赶紧凑到病人面前问。
其余人听见声音,都围了过来。
朱隶轻轻地扶起她半身。李敏的眼睫毛动了动以后,睁开条眼缝,看着眼前一圈人,嘴唇张了一下。
把耳朵贴到她嘴边上,听到她嘴里说的字以后,朱隶贴到她耳边:“孩子在。”
【164】没有解药的毒
天气继续变冷了,只好像暖和了几天的天气,没有过多久,继续向着隆冬进发。在这个季节里怀孕,对本来体质属于阳虚的孕妇来说,不得不说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
尚姑姑打了桶热水,和紫叶一块提进帐篷里。军营里肯定不比大宅院,好多东西不是一应俱全。来之前,有听说,王爷打算过两日亲自带王妃回到北燕的王府。
现在问题不是在其它身上,而是,谁都知道,李敏病情刚有些好转,能不能经受得住接下来长途跋涉的车程,没有人可以做出保证,何况,李敏现在怀着孩子。
进了帐篷,尚姑姑让紫叶把热水倒进了一个铜盆里,自己走去请示主子中午想吃点什么。军营里可以挑选的食材有限,李敏胃口又不好,尚姑姑只要想到这儿,脸色都挺愁的。或许到这会儿,大家都才看出,其实尚姑姑比起念夏春梅那两个小丫头,对李敏的忠心根本不用质疑。
“大少奶奶,奴婢给你琢磨着,中午吃个瘦肉炒鸡蛋如何?再煲个老火汤。”
听到这声音,在榻上并没有睡,只是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的李敏,睁开了眼,说:“我们这是在部队的营地里,不要搞与众不同的东西。王爷和官兵们,吃的都是一样的饭和菜。”
“大少奶奶,可是你吃不下饭的话,你总得考虑下孩子。否则,王爷心里一定着急。大少奶奶这一路都没有吃好,才会昏倒的,现在补一补,不是应该的吗?”尚姑姑有些焦急地劝着。
李敏当然听得见她这话,知道她这是好心,更知道自己老公自从见着她昏倒过后那如火如荼的心情。可是,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这幅身子,这次一倒,她似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能说,所谓医者不自医,原来真的是这样。或许,以前自己这幅身体一些小毛病,她可以自己解决,可是遇到了大毛病,她哪怕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找谁来给她治,却绝对变成一个难题。
看着李敏不做声,甚至眉头间凝结了一抹沉思的样子,尚姑姑心里是想不明白了。李敏究竟在担心什么,犹豫什么。于是舔了舔嘴唇道:“大少奶奶,不要怪老奴多话。您现在是一个身体两个人,真不能乱来。”
“是。”
李敏这声一点都不争执的承认,让尚姑姑愣了。
或许,尚姑姑真听不懂李敏这句是,究竟在指的是什么。
李敏冲她神情莫测地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公孙先生在帐外,你请他进来吧。本妃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公孙良生是走到帐篷外,之前见尚姑姑提水进去可能是要给主子洗脸擦身,就此在帐外停住了脚步。后来想有些事要处理,转身想等会儿再过来,结果,听到帐内李敏这样说。
掀开了账帘,紫叶羞答答地低着小脑袋传达主子的话:“王妃请公孙先生进去说话。”
公孙良生提起脚,走进了帐内。
李敏早已梳妆打理好,一身整洁,坐在榻上,身上披了一件雪裘,双腿上盖了毛毯,看起来很暖和,也看得出这幅身子骨到底有多怕冷。
公孙良生鞠躬行了礼,李敏让小丫鬟给他上了杯茶,接着让尚姑姑都退到外面去。有些话,她要单独和老公的谋士说。
见帐内没有人了,公孙良生心里头反倒起了股忧愁,不用想,李敏要和他说的话,八成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所以,李敏不让其他人听见。
“公孙先生。你给本妃号脉,认为本妃这病怎样?”李敏开口就是开门见山。
公孙良生不敢怠慢,仔细认真地回答:“臣给王妃把脉,认为王妃属于虚寒证,之前由于劳累过度,导致阳脱,经过进补参汤,固气托阳,如今,病情有所好转。今后,王妃因为怀有小世子,更需要谨慎注意保养身子。培养中气,补气益中,固阳驱寒,可以偏重饮食,加以参汤调补。”说到这里,公孙良生顿了顿,接上一句:“臣的医术定是比不上王妃,臣所言,不一定都是对的,不知道王妃是如何想法?”
李敏微笑点头:“本妃最欣赏公孙先生这一点,该直言的地方,毋需保留,否则,对主子也不利。本妃是王爷的王妃,自然也是公孙先生的主子,所以,本妃不希望公孙先生有所保留,只把本妃当病人看。”
公孙良生听见她这话,可是一句笑都笑不出来,恨不得她没有夸他这话。因为,这代表,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更不是什么好事了。恐怕,还要让他瞒着某人。
“公孙先生,不以为本妃除了阳脱,虚寒之外,有其它病症吗?”
接到这话,公孙良生一抬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一双锐利的眸子,她眸子里发出的威光,让人想掩饰一下都不敢。
“臣,斗胆进言一句,臣在军营里,处理军伤,研习外科较多,对于内科杂症,研究的毕竟较少——”
“公孙先生直言无妨。本妃如今,也只能是和公孙先生讨论下自己的病情。可是,要是本妃没有人讨论的话,怕是,下次本妃再突然卒倒的话,没人敢上前来救本妃了。医者难以自医,想必公孙先生,习过医术,应该很能了解本妃的这个心情。”
公孙良生整个儿抖擞了下,肃着脸答:“王妃所言极是。”
“公孙先生请说吧。”
“臣其实前段日子,已经和王爷说过,说过王妃的身子,好像比常人要虚弱一些,尤其在心脉上。”
果然,古人的智慧,可远远不是现代人所想的那样白痴。她这个毛病,她自己之前都一直没有能察觉到,可是,古人已经察觉到了。应该说,她穿来时,这幅身子骨,一直都是虚弱的,由于阳气不足,肺虚,气喘,她认为理所当然。后来经过打坐饮食调养等手段,似乎是大有好转。但是,实际上,身体上的缺陷,绝对不是可以靠这些物理的治疗手段可以解决的。放在现代的话,她这个身体早就在小时候该动手术了。也不用拖到现在,有了孩子,更麻烦。
说起来,和她现代的身体是一样的呢。
在她家里,虽然说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中医世家,但是,家族里并没有规定子孙后代都必须学医。像她父亲从军,从来没有学过医更没有想过当大夫。按照常理,她应该是继承父业的可能性比较高。结果却是,她小时候一直都跟随学习中医的祖父学医。
原因很简单,她从很小的时候,得了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又不是说非常严重的病症。家里呢,不是很想她开刀,因此,让她一路跟随是医生的祖父学医,家里人是想,她自己当了大夫的话,能更好地保重自己的身体。当然了,医者不自医。她李敏是别想自己治好自己的身体,只能说,知道自己身体是怎么一回事,平常多留意这方面就是了。
这么多年来,她倒是平安无事地与这个病一块安然度过。她的老师因此也对她说过,她这个病,如果真会给她带来危险的话,应该是在她怀孕的时候。所以,像她这样带有先天轻型缺陷的病人,放做在现代的话,肯定是要作为重点监控对象来护理治疗的。必要的时候,肯定还要手术。
“二尖瓣畸形导致的二尖瓣轻度返流,在怀孕的时候,症状随时可能会加重乃至恶化。”
李敏像是自言自语地吐出的这一声,公孙良生当然是听的一头雾水。
“王妃是指?”
“公孙先生说的,本妃的心脉比常人特殊,特殊的地方就在这里。由于本妃心脏天生的缺陷,导致比起常人,在特殊的情况下,会突然加重病情。平常是看不出什么,只是一旦身体突然负担加重,情况会突然恶化。倘若一个不慎,当然就——”
公孙良生的脸色,早已因为听着她这些越说越详细的话,刷刷刷往下掉颜色。或许古代的大夫听不太懂现代医生说的那些专业名词,可是,终究是懂得一些医理的,李敏只要稍微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加以解释一番,公孙良生哪有听不懂的道理。
“王妃,这个病,怎么治?”
李敏抬眉,只见对方那张充满期许的脸色,一瞬间,只能苦笑以对。这些古人,真是把她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没有错,她这个病,在现代真是有的治的,用手术呗。可是,在古代,做心脏手术?不,不可能的事。这种手术,是和上次她给春梅做的脾脏修补术完全不同的性质。上次,春梅的脾脏只是稍微破裂而已,所以,她才敢冒险给春梅开腹,把那只破裂一点表面的脾脏进行修补。心脏手术的话,如果要停跳心脏,可是需要建立体外循环系统才可以进行的。古代根本做不出这样的设备。同时,手术需要的麻醉学,呼吸机,药物,都是大问题。
“暂时,没得治。”李敏只能这样说。
公孙良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可是,看她那神情,明明是有治疗的答案,否则,他也不会那样急于问她。
这里是古代,毕竟是各种东西都落后的古代,她有知识,有医术,一样是没用的。所以,那些什么穿越小说里女主到了古代以后所向无敌的事儿,真的只是幻想下就可以了。有些事情,真不是一个穿越的主儿一穿越,都能解决的事情。
如果这是老天爷给她的考验的话,李敏得承认,老天爷真的是一点都不偏袒任何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但是,不是轻易给她的。所有穿越,生命的轮回,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说想穿成什么样就是怎么样。
生命最伟大的意义在于此,那就是,越是遇到逆境,越是要创造出奇迹。
“我曾经拜访过一个老者,请教过生命的问题。老者告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看看那些小草就可以了。”
公孙良生本来都已经灰心下去的脸,听到她这句,不得不情不自禁地露出会心的一笑:“王妃都没有失去信心,公孙比王妃心境,自认惭愧不已。”
“所以,本妃不希望公孙先生把这些话告诉王爷。公孙先生知道本妃或许有这样的风险就可以了。对策的话,本妃会想的。”李敏一字一言清晰地吐道,其实,她找老公的谋士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听说,王爷这两天,为了照顾本妃,耽误了军务?”
公孙良生说:“军营里的一切行动,都是按照之前经过王爷批准的章文在进行着。王爷没有所谓耽误了军务之说。”
李敏听到这点,可以说是稍微放下心。她不相信自己老公会因为她一个人,导致军心涣散,但是,总得把军营里有些人流传的话弄清楚。
帐篷外,紫叶在给守在帐篷外面的金毛的饭碗里倒吃的。背后传来脚步声,听尚姑姑小声喊了声“王爷”,紫叶赶紧转回身时,头顶上男子那记凌厉的眼神,让她小嘴闭上根本不敢出声。
朱隶只是伫立在帐外,听了会儿,神情貌似有些肃穆,接着,无声无息的,朱隶转身走了。
跟在朱隶后面的魏子昂和孟浩明,不得不面面相觑。
“主子不是进去探王妃吗?”魏子昂不解地问。
要论以前,孟浩明肯定也想不明白,不过,因为之前和李敏接触的时间长,对于李敏多了些了解之后,他好像可以多少有点明白。
李敏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没有老公马上活不下去的女人。但是,李敏也不是说那种与老公同床异梦的女人。准确点说,李敏更像是,能督促男人不断往前走的女人。
确实是这样,李敏可从来没有想过准备拖自己老公后腿的,如果有这样的倾向,她会毫不犹豫地先鄙视下自己。这当然也不是说这是因为爱他,变得没有头脑,傻乎乎地付出一切。只是,他和她组建的这个家,他有义务守护,她也有义务守护,夫妻都有这个责任,她怎么可以把自己置身事外。
启程回北燕的方案,已经放在日程上了。
由于李敏自己都主张可以走了,其余人没有了顾虑,准备出发。可想而知,大家都更信赖李大夫的医术。
说到她们现在要启程的目的地北燕了,那里是天下众所皆知的属于护国公的封地,但是,护国公终究是大明的臣子,北燕从名义上隶属大明王朝的国土。
根据大明相关律条,朝廷在北燕设置都督府,属于正常的流程。当然,谁都知道,护国公的军队,和这个都督府基本上没有什么大关系。都督府根本无法插手护国公的部队,管不了护国公的人。管不了护国公部队的都督府,职能行使上等同于零,可以说北燕都督府在北燕基本就是个摆设,形同虚设,这是朝廷和北燕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要换做在朱怀圣以及朱怀圣之前的时期,即朱隶的父亲在职以及之前的时期,这个北燕都督府的长官,一直都是护国公在兼任。可见在那个时期,或许万历爷之前的皇帝都很信赖护国公,或许万历爷对朱怀圣都没有任何的疑心。可是,这一切的变化,都在朱怀圣死了以后。
朱怀圣一死,万历爷下诏,念于朱隶年纪太小,恐无法带领北燕的百姓和军队,说是体恤朱隶的缘故,把这个都督府的长官一职,从护国公府剥夺了出来,朝廷直接委派了一个长官,到了北燕都督府任职。
从此,万历爷把北燕都督府掌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短短数年间,哪怕朱隶长大了,完全可以掌控得住自己封地的局势了,可是,万历爷更不会把到手的职权交出来,结果,都督府百分之九十的官员,从护国公委派的人,全部换成了朝廷里派来的人。
这种情况,直到今时今日都不会有改变。
还记得之前,朱隶回京的时候,对万历爷说,恐怕东胡人在北燕里安设了间谍,意指设立在北燕的都督府里。万历爷宛如大怒,当然是要有所表示。于是,都督府的长官,马上换了批人马。
公孙良生等谋士用了换汤不换药,来形容万历爷到此刻掩盖都掩盖不了的对护国公虎视眈眈的野心了。
放眼历史上,哪个皇帝能容忍自己底下的人,坐拥一方国土,自立门户的举动。看看清朝,明朝,哪个不是,一代明君想尽法子除去籓王的地位。
李敏记得,好像,从籓王变身皇帝的人,历史上并不少见,所以,万历爷如此警惕的心思,可以说,是基于历史上的前车之鉴。
说来说去,她老公注定是和当今皇上变成死对头的态势了。伴随,她老公如今带着她回到了北燕,只怕这个趋势会越演越烈。因为,皇帝本来手里握着的护国公的人质,一个个都跑了。皇帝怎能不紧张?
北燕都督府,自然是设立在北燕最繁华的城市,比如说,把北燕当作现代的一个省,省级机关肯定设立在省会上,同样道理,北燕都督府所在的城市,即是北燕这块地方的政治文化权力中心,叫做燕都。
燕都的人口,据统计,在鼎盛时期,即是,在她老公朱隶统治北燕的这段时间内,达到了巅峰,是到了五十万人。五十万人,是个什么样的数字,可能需要用到历史上的一些数字来比较,才可以获得一个比较清楚的概念。
李敏在现代的时候,是住在国都的,因为在国都医院里任职,对国都的人口数字,有个很清楚的记忆。国都在二零零九年,突破了三千万人口。
五十万,与三千万人口比,好像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太少人了。
但是,要想想,这是古代。古代的人口,因为卫生条件差,医疗条件不发达等等因素,造成人口的数目,是不能与现代进行比较的。在清朝,国都人口只在四十几万,明朝,不过也就是六十几万。大明王朝的京都人口,和明朝鼎盛时期差不多,六十几万。
这样一对比,燕都有五十万人口,可以说全国第二大城市了,与京都对比差别并不算大。何况,据说护国公一直在自己的领地里推广生育奖励政策。燕都和北燕的人口,会继续发展下去。
同时间,北燕与东胡人虽然说一直交战不断,但是,经济的繁荣与增长,经济体量的增大,同样并不小看。
北燕对于经济的重视,倒不是从朱隶才开始的,是早在朱怀圣的时代。朱怀圣提出了在北燕重商的构想。适时开放北燕边境上的城镇,加大贸易往来,收取适当的税收,放在改善民生与构建基础设施上面。
有了父亲在财富上的积累,朱隶继承父业的时候,听从谋士的建议,把朱怀圣发展贸易的构想继续推广了下去,同时,为了保证自给自足的粮食供应,在军队不忙于打仗的时候,开辟荒土,种植粮食和蔬果,这都是公孙良生所建议的。
不过,积累需要时间。北燕如今自己囤积的粮库,真的只是刚刚建成而已。所以,一旦战事吃紧,像上回,朱隶都还是不得不向兵部要求拨粮拨棉。
什么事都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老公忍到如今,可谓是厚积薄发。李敏坐在马车里时想着。
马车从黑风谷出发,往燕都开拔了。
这回走的路线,全都是护国公的地盘了,一路不用再提心吊胆,这无疑是一路逃亡过来的人内心最开心的事。拣回一条命的李嬷嬷,几乎是天天感天谢地地这样说。
车队,由护国公亲卫队护送,一共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北燕。一路途径各城镇,并不停靠,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尚姑姑在听说了最新的消息以后,告诉李敏,说是回去接春梅和小李子的兰燕,已经和对方碰了头,过几天能安全到达燕都。
李敏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很平静。这个消息,之前,她已经略有所闻了。
尚姑姑只见她一副心思,俨然都在燕都上了,想想也是,那里说是王爷的地方,可是,到底她们都没有去过,完全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幅情形。
最糟糕的是,因为念夏那个小丫头的下落不明,之前,尚姑姑交给念夏的那些李敏的私人财产,一并全给弄丢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样的道理,尚姑姑这样一个在宫斗宅斗中的老手怎会不懂。没有钱,对于做主子的来说,可能比最奴才还要惨一些。因为做奴才可以靠手脚勤快来让主子认同。做主子的,如果没有银子笼络下面的人,怎么让一帮人为自己做牛做马。毕竟,这是初到一个地方,那些人,又不了解新主子,只能从新主子的财富情况进行判断了,这是哪个作为奴才都最直接的目的。
尚姑姑苦的脸上都快拧出水来了,她甚至想着,是不是该去朱隶面前提醒一下。后来想想,哪个女主子不是从娘家带来这部分银子的,要是女的向男的提这些的话,会不会算是丢了规矩,给李敏打脸。
李敏轻轻一眼扫过眼前尚姑姑脸上那抹愁闷,可以想到尚姑姑在愁苦什么。她是不怎么紧张这方面事情的,毕竟钱财乃身外之物,她李大夫向来把银子这东西看的不是最重要的。银子没有的话,再赚就是了。她李大夫不怕赚不到银子。
问题在于,这倒是一个可以试验尚姑姑的机会。尚姑姑不是上次和她说了吗,自己身后是另有主子的人。
她李敏是很想知道尚姑姑背后的另一个主子会是什么人。
皇帝?肯定不是。皇帝才没有那样好心呢,尚姑姑这一路帮她李敏不是一丁点。同理,对她似敌似友的皇后娘娘,以及一众皇子,都没有这个可能。余下的人选,只剩下那个淑妃娘娘了。
说起来,这个淑妃娘娘,是有些出乎她李敏所料,帮她李敏的地方,也真不是一丁点儿。虽然很多人说,淑妃和大皇子是一路的,可从对她李敏的所作所为来看,俨然,淑妃可不是大皇子那一路的。
见李敏没有说话,尚姑姑又不能直接说出来,貌似会显得她这个老奴才很没有用。既然都知道之前有这个风险,她可以把主子的财富分成几路,让人分别携带避免风险。尚姑姑想到这里,只能是转身灰灰然走下马车,自己琢磨着怎么给李敏变出银子来了。
李敏就此,对身边给自己倒水的紫叶使了个眼色。
紫叶立即领悟了她意思,小声说:“奴婢会仔细盯着尚姑姑的动静。”
“嗯。”李敏端起水,喝了一口。
没有惊险的旅途,也确实让人有些无聊和苦闷。听风声小些的时候,李敏让紫叶掀开那车帘子,眺望外面的风景。
除了在马车两侧担任护卫的行军,一眼望过去,远处高山林立,皑皑白雪覆盖了整片土地。中间偶尔可见零落的村庄与乡镇。冬季歇农,很多农户干脆呆在了家里过冬。但是,李敏可以想象这片被雪覆盖的土地下面的肥沃。
润雪兆丰年。这句古话绝对是没有错的。见那马蹄,踩到比较浅的雪地里是,能沾染上来的,是黑色的沃土。
黑土地,这可是宝贝。
她老公统领的这片土地,绝对是块宝贝。
李敏深深地叹息着。
紫叶听她叹气声,还以为她是看见金毛在雪地里追一只老鼠的狼狈相发出来的,跟着笑了一笑。
这个小姑娘,貌似是连笑都战战兢兢的那种,反而成功地转移了李敏的注意力。
“你笑什么?”
紫叶猛然收了声音,一动不敢动。
李敏见这小姑娘一幅囧样,倒是被逗乐了,说:“本妃又没有责怪你,你怕什么?”
紫叶只好壮起胆子来,指了指金毛:“奴婢以为大少奶奶在看王爷的狗——”
听到这话,李敏这才发现自己老公的爱犬是无聊到了极点,追起一只小老鼠为乐。就此不禁摇了摇脑袋,她早就想和自己老公说了,是该时候给金毛配种了,免得这个家伙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做出些糊涂事来。
马车内的笑声,像是给严肃的行军里带来了一道春风。朱理竖耳听见自己大嫂的马车里像是有笑声,猛的抓了下自己胸口上的衣服,像老头子发出老长一口舒缓的气息。
他这口气,引得前后众汉子,包括他大哥,都回过头来看他究竟是怎么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向自己射过来,朱理年轻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尴尬:“天气好,大嫂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天气好吗?可以肯定的是,越近隆冬,天气肯定不能指望好的。之前一刻,军队里的指挥官们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都还愁着怎么可以不遇见暴风雪。
好在众人其实只留意的是朱理后面那句话。
朱隶回头望到李敏坐的马车上,刚才,他是听见了笑声。想她心情如此之好,根本不像前几天在他眼前昏迷不醒的病人,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有时候,他都觉得,她要强过头了。
本来那样重的病,忽然间,说好就是好了,是不是,很蹊跷。为此,他仔细问过公孙良生,公孙良生也没有给他比较靠谱的答案,只能说,李敏恢复的快。
因为是大夫,所以恢复快,这不是瞎扯吗?
骑在老马上的公孙良生,只觉得头顶上突然被抛来一记很厉害的射线,因为想都知道这是谁发过来的眼神,只得挂上满头的大汗。夹在两个主子之间,最痛苦不过了。
朱隶冷哼一声,回头,轻轻挥了下手中的玉鞭,让座下的爱马,向前急奔了两步。
后面一众臣子,一个个都只得苦笑着。
夜晚,天气真的不是很好,急行的军队,只好暂且择了个林子扎营。
军师们这段时间,一直最关心四面八方收集上来的情报。
比如说,本来打算声东击西把他们吸引到北边的东胡人,在发现朱隶忽然带军直扑黑风谷时,慌了手脚。因为,他们的二汗,可是在黑风谷里。
魏子昂亲自去抓,可惜,乌揭单于被那兰长老死命地护着,先一步逃脱了,最终,只能抓了东胡里呼延毒这个大将回来。现在,呼延毒和他们在一起,是准备押送回燕都。
刚刚接到从燕都飞回来的信使,谋士岳东越,拿着这个刚收到的信件,到了朱隶面前说:“王爷,魏军师在燕都里,说是接到了东胡人那边派来的信使,东胡的可汗,希望可以用优厚的条件,来换取呼延毒回去。”
这个岳东越,可不是普通人,还记得黑风谷里那个关键时刻一刀砍掉了黑风谷头目龙胜保的四当家吗,其实,此人就是岳东越所扮,奉了公孙良生的命令,潜进黑风谷里熬了四五年之久的老辣间谍。这人,后来,李敏才听说,是公孙良生的老乡。
这要说到,公孙良生出生于,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香胜地的武德。据统计,光是大明王朝里出的武状元和文状元,武德出身的文武状元,占据了大明王朝历代文武状元总和的百分之七十比例。这个数字是不是很让人震惊。
武德不仅以出状元为名,很多武德人,哪怕不做官,在人家府里当幕僚,一样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名垂千史。因此,有过这样的说法,请得武德人,不做官也能做个朝廷宰相。
可以想见,想请到武德人出马,并不容易。毕竟武德人除了参加科举以外,出路并不少。有些武德人,深藏不露,一心想为天下英雄谋划,对于朝廷举办的科考表现的兴致缺缺。像岳东越这种富有才华的,熬到中年了,都没有想过参加科考的武德人,在武德比比皆是。
围在朱隶身边的一群军官,听说东胡人自己先服软了,一个个露出鄙夷的神气。
东胡人说换就换?当他们护国公是傻的吗?再说了,东胡人能拿出什么,来换呼延毒?
呼延部落,是东胡人三大部落之一。这个呼延毒做的了将军,在乌揭单于身边就职,不用说,在呼延部落里,八成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朱隶只是换了个姿势坐,深邃的黑眸,冷静地看着岳东越手里魏老发来的信,说:“除了这个,魏军师没有提及其它吗?”
公孙良生见状,接过了岳东越手里的书信,因为有些话,可能岳东越心里有所顾忌不敢当面说。仔细扫了信件上的内容,公孙良生认为可以说,道:“东胡人提出,拿可以解毒的药,来换取呼延毒。”
这个解药,当然是指的之前小魏将军中的东胡人的阴毒。
魏子昂的呼吸瞬间收紧了,那关系着自己兄弟的性命。当然,要看自己主子是什么想法。拿呼延毒,换自己兄弟一命,是不是划算。
“公孙怎么想?”朱隶冷静地问。
公孙良生道:“依臣之见,首先,小魏将军中的这个毒,究竟是什么毒,东胡人,会不会是在这个解药方面再设了套。哪怕只是为了小魏将军的性命着想,都必须慎重考虑。想必,魏军师基于此,才没有在信中表达任何观点,而是发了急信到王爷这里。”
“嗯,魏老是慎重的。”朱隶对此表示赞同。
“不如请王妃——”魏子昂实在忍不住了,出了一声。
其余人看着他,看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
李敏接到了从老公那里派来的信使,说是有事情,想让她发表一下意见。李敏不需要多想,指的肯定是为了老公之前说的那个小魏将军的伤势。正好,她想提前知道病人的情况,便于到了燕都的时候,可以顺利开展治疗。
由于她怀孕的身体不便在雪地里行走,朱隶带着病人的家属,到她帐篷里取经。
李敏静静地先听燕都方面有关病人病情的汇报,这里面包括了,之前,被她提前发到燕都的小分队,抵达燕都以后,按照她命令,给病人用上了青霉素。只是这个青霉素产量低,小分队能带过去的青霉素,仅够病人用上三日,现在是在赶紧制作之中。
听说青霉素用到病人身上,让病人有所好转,李敏的眉头并没有完全松开。这里面,或许是伤口有细菌感染。但是,东胡人给病人用的什么毒,还需要仔细研究。
当公孙良生做完汇报以后,李敏本不想急于下结论的,但是,在看到老公带来的那个魏将军,所谓病人的家属脸上露出很忧愁焦虑的神色时,李敏改变了想法,道:“公孙先生的话,本妃都听明白了。王爷,病人的这个伤,说是刀伤,但不是普通的刀伤,你们说是中毒,可是,在妾身看来,这个毒,或许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毒药,并不需要什么解药。”
不需要解药的毒?
众人听的很愣。
李大夫只能再仔细解说一番:“造成人生病受伤的因素有许多,毒是其中之一,但是,很多时候,毒不是毒,只是误以为是毒,因为,并不是毒可以致人生病受伤。最重要的是,必须先弄清楚病因。”
“可王妃怎么知道不是毒?”
“病人的伤口,据你们传给本妃的信息来看,说是肠道在受到刀伤的一刻马上有糜烂的迹象,本妃可以当作这是腐蚀。”
“腐蚀?”
“对,腐蚀。强烈的外伤性腐蚀的话,不是服用解药可以解决的。是需要外科来治疗。这点,和本妃之前和王爷说的一样,必须切除受污染的肠子,才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燕都
魏老背负双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信发出去了,主子会做何决定,他心里没有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小儿子,已经倍受煎熬好多天了,身为父亲的,怎能不心焦如焚。
底下的人,把远方即刻发回来的回信交给他的时候,魏老展开一看,良久没有声音。
【165】婆婆出手
抵达燕都的那天,天气依然不是很好,飘飘洒洒的雪花,好像棉絮一样,覆盖在车顶上。
如此寒冷的天气,却依然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未到燕都之前,经过燕郊的城镇,沿途站满了观望的百姓。因为百姓们只要看军队的装束,都知道这是护国公的军队。护国公是保护北燕的守护神,是这片土地的王。百姓们怎能不过来朝拜崇仰。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些百姓朝圣的场景,李敏可以把这样的场景想象成现代的市民们看见了自己的市长省长乃至总统到达地方上巡查的那种盛况。所以,这些老百姓,不是说,因为被迫什么的,而是,纯粹出于好奇,以及中国人传统的思想挂念作祟,想沾点喜气贵气。
这样一说,她真的是王妃了?
李敏这一刻,方才意识到自己头顶这个王妃的头衔。可不比鲁王妃恭王妃那些虚有其表的,只是挂着个王妃头衔,实际上,除了拿点俸禄经营点铺子农田,没有什么实权。谁让她老公,是连皇帝都忌惮三分的护国公。鲁王妃等那些王妃的老公,绝对没有她老公有如此广阔的封地以及人数众多的子民。
想到这里,李敏不得不佩服起李家里的老三媳妇马氏。想当初她要嫁人之前,马氏先赶紧来巴着她李敏,说王氏母女其实是鼠目寸光,三皇子王妃的头衔,哪能和护国公夫人的头衔相比,马氏这个高瞻远瞩,可以说是在当时京师里是独树一帜,别具眼光。要知道,那个时候,连皇家都看衰她这个病痨鬼,哪能想到她李敏如今集荣耀富贵于一身,完全不比皇后娘娘的气势差。
不知道那个马氏,如今带着她那一家人如何了?
李敏只知道反正自己给李老太太卖了个人情,提前告诉李老太太可能李家头顶上会遇到人祸天灾的事。具体,要看李老太太怎么安排自己那帮子孙了。
不过,说回来,以李老太太那个本事,绝对是在心里盘算好了计划,不会吃半点亏。只要看尚姑姑一路跟她逃过来,根本不提李老太太半点需要担忧的话题。
姜到底是老的辣。
沿路,百姓围观瞻仰的人数不少,但是,一路都很安静。可见,老公底下的百姓都很规矩。没有什么敲锣打鼓,地方官阿谀奉承上级领导的场面出现。
李敏心里可以推测,这肯定都是因为自己老公的作风所注定的。其实,只要看护国公怎么治理护国公府里,都可以知道护国公的性情。
她老公,那是带兵打仗惯了,人,有些粗野,但是,做事不是不细致,更喜欢制定铁面无私的规则,不太喜欢讲究什么贿赂人情之类的。正由于如此,护国公在京师里那种习惯了私下互贿的官场里,吃不太开。
好在她李敏,正好就是喜欢这样的男人。太会说人情的,肯定是情场上也是油嘴滑舌,到处惹风流债的。男人,铁面一点,有利于杜绝小三小四。
话是这样说,沿路朝拜的百姓,可不单纯都是百姓。官员即使不摆宴招待,肯定也要在旁列队恭迎。
据闻,她带的这群丫鬟婆子里头,唯独李嬷嬷,在护国公府里因为是老资格,算是很久以前,有幸到过北燕一回。对于这里的风土人情,社会风俗,有些了解。
李嬷嬷陪伴在李敏身边,小声地为李敏解说:“那些,站在地方衙门大人旁边的,是当地的望族。”
按理说,燕都有行政长官,北燕不止燕都一个城市,底下的其它城镇,乃至乡落,肯定是一样要设立衙门和行政官员的。这些行政衙门,从大明王朝的行政系统过来划分别类的话,通通是归都督府管辖的。鉴于如今都督府,已经不是护国公掌控的了。所以,这些地方官员,是不是护国公的人,难说。
李敏听了李嬷嬷这句话,很快明白了这里面的玄机。
要说哪个人到地方上任官都好,要管得着这里的百姓,一是要权,权从哪里生出来,百姓能不能服你,可不是单纯说你是官,人家必定服你。因此,全国最高的官员皇帝,都必须手里紧握两个东西,一个是兵,所谓军权大于天,只有军队,可以控制天下。另一个是银子。只有银子能使鬼推磨,可以办成任何自己想要的事情。
当地的军队,基本都是护国公控制的。使得皇帝设立在这里的衙门在布兵上面,毫无建树。掌控不了军权,再加上富贵旁落。
是的,当地的望族,由于之前一直都是乘荫于护国公的庇护之下积累起来的财富,所以,这些望族,可以说,一方面不敢得罪护国公,要依靠护国公,另一方面,当然,又不太敢得罪现阶段,皇帝新派来的地方官员。
不管怎样说,如果说部队突然缺粮缺银子,要靠的,当然首先是这些望族了。可以说,望族相当于北燕的富贵阶级以及中产阶级,对北燕这个地方,起了一定的稳定作用。
作为这个地方的王的妃子,与当地的望族们打好关系,无疑也是一门必要的学问。
前面的马忽然停了下来,原来是到燕都的东门了。
沉重的城门缓慢地打开。整齐排列在城门两侧的男女老少,都衣着华丽,尽显雍容华贵。仔细看,这些人的装饰,与京师里的达官贵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城门上,属于护国公独特的号角声,吹响了起来,响彻蓝天白云。
没有什么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可是,李敏能感受到,此次随老公进入燕都,和那个时候陪老公回京师,感觉是两码事。只记得上一次,她是感觉,自己走入了他人设置好的局里,不免会有些精神紧张,手心发汗。这一次,感觉很亲切,很安心,这里毕竟是他承诺给她的,他们的家了。
马车向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刚通过城门,再次停了下来。
前面,一个身着蓝袍的官员,双手抱拱,站在了护国公面前。
朱隶坐在高头大马上,俯瞰那年岁中年的大臣,只淡淡地一声:“吕都督,不必多礼了。本王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回北燕履职而已。”
吕博瑞,正是之前,刚被万历爷排到燕都都督府替代掉之前没有办好差事的都督的新任地方父母官,到职时间不到两个月。
可以说,连朱隶,对于这个刚被皇帝派来不到两个月的地方大臣,都是不太熟悉的。毕竟,那两个月,他都在京师里,没有回北燕。当然,公孙良生这些谋士,肯定要提前做好收集情报的工作。
吕博瑞并没有抬头,依旧恭敬地道了声:“恭迎王爷回北燕。”
朱隶也不打算和他多废话一句,反正,这样一个人,是皇帝的傀儡,只要他不在这边坏他的朱隶的事,那就无妨,否则,看着办。
车队,擦过吕博瑞和都督府那些官员们的身边,继续往前走。谁就此都看的出来,护国公和都督府的关系不好。要换做在以前,护国公虽然不看待都督府,却也从来没有这样公开地当着百姓的面给都督府难看。
看来,真的是有些问题了。之前的那些传言有可能是真的了。这样类似的风声,大概会很快的传遍大江南北。
李敏眸里闪过一抹思虑,让李嬷嬷把车帘放下来,靠在了车内的卧榻上闭上眼。
马车行驶到护国公王府的时候,李敏下了车,才知道为什么公孙良生会在此之前,特意让人回来再打扫王爷府了。
这里是护国公真正的家,当然是与京师那个被皇帝画起来的等同于牢狱的护国公府不一样了。
面积,很大——
李敏一眼望过去,竟有种望不到房子的边境到了哪里的感觉。
她这是瞬间变成了超级富豪的太太了。说句实话,人家护国公只有她这个老婆,比起皇后娘娘住在皇家后宫里要与皇帝那么多小老婆争地方而言,她这个护国公夫人,真的是住的比皇后娘娘宽敞的不是一丁点儿。
方嬷嬷等人,早就站在门口,欣喜地等着男女主子回来。
“奴婢拜见王爷、王妃,二少爷。”
齐齐下跪的一大群家仆,规模当然比起京师里的护国公府,再次扩容了一倍不止。
李敏心头一叹,她这是瞬间变成地主婆了,有田有地有人,有车有马,比起京师的时候,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的富贵。
坐拥富贵的感觉怎么样,肯定是很棒的。可是,伴随而来的,貌似责任也挺重的。
老公在前面下了马,对方嬷嬷说:“你带大少奶奶回屋里休息,大少奶奶的身子欠安,和夫人说一声,待哪天大少奶奶的身子好些,再去看望夫人。本王和二少爷要出去办事,傍晚才回来。晚饭暂时不需准备。”
方嬷嬷立马领回主子的意思,说:“奴婢已经帮大少奶奶整理好了屋子,在大少爷隔壁的青竹园。”
朱隶没有多想,道:“行。”
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每个主子,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即各住一个院子。这和皇宫里的结构是差不多一样的。李敏差点忘了这回事儿。是由于当初她嫁到护国公府时,她老公被误以为去世了。结果,她进了护国公府给她安排的婚房以后,到后来,朱隶回来,直接住进她婚房,都没有再挪出去过。
回了家,重新安排,也是应该的,毕竟这里的屋子面积是那样的大,根本不愁没地方住,只怕空着地方闹鬼。
李敏跟随方嬷嬷,准备进新家的门。
方嬷嬷,担心她不好走路,因为有朱隶的交代,想帮她备个轿子。对此,李敏本想说不用了,不过几步路而已。
可方嬷嬷说:“大少奶奶,从这里大门,到青竹园,说长不长,说短真不短,这个路,和在京师里是不一样的。”
李敏其实只要站在大门口,都能感受到完全的不同。这里的家,门一排五个。除了正门以外,两侧共四个角门。门口,共摆着八头石狮子,一个个都是威武生猛,面目可憎。
像她这样,是护国公夫人第一次回家,正门肯定是要打开的。李敏突然多了个心眼,这个房子面积这么大,难道,真的是只有她和老公、婆婆、小叔住。
方嬷嬷是个聪慧的老人,很快意识到她这是问什么,和她说:“宁远侯和奉公伯,都住在对面。”
李敏闻言,转回身,一看,十分辽阔的一片空地,好比故宫面前要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一样。这里是护国公的宅邸,护国公是这片土地的主子,固然宅邸不能修的和京师里的皇宫那样繁华富贵,可是,保持府邸四周的安全距离是必要的。
那么,方嬷嬷所说的那两个大户人家,是在那大概百丈远的地方,东西两侧,各有一套看起来规模也不算小的豪华宅邸。
“东边是宁远侯,西侧,是伯爵府。”方嬷嬷说。
“宁远侯是?”
“宁远侯是朱清公兄弟的后代,奉公伯,是朱庆公的兄弟的兄弟。”
李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够用,被方嬷嬷这些话绕的有些晕。但是,她能听明白一点,这些都是护国公的亲戚。
护国公基本是一脉相承,像朱隶的父亲朱怀圣,就是典型的独生子。当然,有例外的时候,好比尤氏生了两个儿子。如果到时候小叔要自立门户,不能继承护国公爵位,只能求其次,封侯爵。按照这样的逻辑,这个宁远侯府,以及奉公伯府,大概就是自己老公那爷爷爷爷辈的哪个祖先留下来的旁枝。
李敏感到奇怪的是,她在京师里的时候,不止没有听尤氏提过,哪怕是自己老公或是小叔口中,都从没有听说过自己夫家有这样两个远房亲戚。
或许是因为,太远房了的关系,她老公都不太承认这两个亲戚,所以压根儿都不和她预先提一句?倘若是这样的话,她李敏可得在这方面小心留意。
“大少奶奶如果想见他们,倒也不难。”方嬷嬷见李敏有意听的样子,往下说了,“不知道之前李嬷嬷有没有给大少奶奶指过,其实,宁远侯和奉公伯他们,两家人都齐齐站在城门口迎接护国公和护国公夫人。”
听到这话,李嬷嬷先红了脸,说:“老奴许久没有回北燕了,所以,对侯爵和伯爵的脸,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李敏听她们两个人的话,若有所思。看来,这两家亲戚,和护国公府有一定距离。瞧,连站在亲戚家门口迎接他们夫妇都不敢,只能是沦落到和普通百姓一块站城门口。
对此,方嬷嬷再给李敏透个风声:“宁远侯夫人,和奉公伯夫人,肯定是要到王爷府里拜见大少奶奶的。”
李敏只想先歇口气,说:“如果她们来,你先带她们去见夫人,等我身子好些,想见她们,再给她们去信。”
“老奴都知道了。”方嬷嬷会意地说。
接着,急急忙忙和紫叶一块,扶了她上轿子。
像方嬷嬷说的那样,坐上轿子,都得花上一炷香时间,才到了青竹园。可见府邸里大到,让她这个孕妇有些寸步难行。
青竹园说是在她老公院子里的隔壁,因此,有个角门是两院接通。丫鬟打起轿帘,方嬷嬷扶着她出了轿子。李敏上了台阶,见扇门外,一排五六个丫鬟和婆子,人数可观。
方嬷嬷让她尽管放心:“这些,都是老奴根据王爷吩咐细心挑选的,全部人的家世背景,都经过了一番仔细勘察。”
不用说,之前的奸细事件,给府里用人敲响了警钟。
实在有些疲倦,李敏进了屋里后,脱了鞋子,径直躺到了床上,睡了一觉。
方嬷嬷看她睡着了,招呼紫叶和李嬷嬷走到外面,低声清楚地咬着字道:“刘嬷嬷的事我听说了。紫叶不说,年纪小,不太懂。可是,李嬷嬷,你年纪不小了,这样都能中了人家的道。”
李嬷嬷的脸上当即划过一丝苍白,愧疚地说:“方嬷嬷请恕罪。老奴这是从来没有弄丢过主子的银子,心里一慌,结果——”
“你要庆幸,大少奶奶是个是非分明的主子,要论是夫人,定是扒了你的皮。”
李嬷嬷更是大气都不敢出。那事儿,她能全身而退,真是多亏了李敏是个好主子,否则,她不用说被扒皮,恐怕是和刘嬷嬷一样被扔去喂狼了。
紫叶的小眼珠子,骨溜溜望了望两个老辈。
门口,传来脚步声。
三个人抬头一看,见是尚姑姑,马上收住了声音。
尚姑姑见到她们三个人站在一块儿,也是愣。
想之前,虽然说被念夏防着,可好歹,念夏春梅和她一样,都是李敏从娘家里带来的,面对其他人时,能结成一个阵营。如今可好,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孤军奋战。她其实比李敏更焦急那两个小丫头的下落。
李敏没有了私银,她刚才是去找徐掌柜想法子了。
徐掌柜一听,对她瞪了眼,问她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这么大的事。徐掌柜和她一样,都知道银子的厉害。
没有银子,李敏怎么到这个地方之后拉拢人心,树立起女主子的威信。
喜鹊早听到女主子回王爷府的动静了,在探听完风声之后,穿过院子,踏进了尤氏的花厅。
窗户上,挂了个鸟笼子,尤氏心平气和地在旁边服侍的小丫鬟手心里捡起一些芝麻瓜子,逗着鸟笼子里的麻雀玩。
这里不比京师里富贵,像皇后娘娘养些稀奇鸟儿没有,只好养只麻雀了。尤氏每当想到这儿,心里是有点儿不舒服的。京师里的那种感觉,不仅仅是东西而已,还有人情世故,皇宫里太后娘娘的待见,都让她宾至如归。
可能是有时候失去了,才知道真的好。在京师,她到了哪儿,谁都不敢小看。可是回了北燕,说是护国公的母亲,却变得难说了。
只见喜鹊进了屋,冲她屈了膝盖头,说:“宁远侯府以及奉公伯府,都使了人过来,问什么时候可以上门来瞻仰大少奶奶。”
“问我?”尤氏挑了起眉,眉梢挂了一丝冷笑,挥手让身边捧芝麻谷子的丫鬟退到一边去,自个儿转身回到了榻上坐着。
喜鹊在她面前,低着头。
尤氏拿起盘子里的瓜子嗑了一个,道:“人走茶凉。我是多少年都没有在燕都了,导致这些人都把我忘了。这倒是不要紧。回来两个多月,也不见她们这般殷勤。”
屋里屋外服侍的丫头婆子都不敢说话。
尤氏说的冷落,其实她们个个跟着尤氏的,都能感受到了。本来,尤氏是护国公的母亲,本应受到最大的尊重,好比皇宫里是太后娘娘说了算一样。可是,那是在皇帝尊敬母亲的份上。况且,尤氏后来也知道了,皇帝不见得真的是待见太后的。
到底嘛,男人爱妈还是爱女人?当然爱女人多一些了。
养尊处优的达官贵族,平常没有什么事儿的话,闲来无事,最喜欢打听八卦。说是燕都离京师十万八千里,可是那个消息是传的飞快。京里发生的事儿,快的话不出一日,慢的话,也绝对不超过七日,必到燕都里传的人尽皆知。
只是,众人以前看她老公做事的话,都得看她面子上。现在,看她儿子做事的话,不一定看她面子上了。因为,谁都知道她老了,犹如落日余阳。未来这个护国公府,是李敏的,不是她尤氏的。
想必,现在在燕都里传的最多的是,她儿子情愿听她儿媳妇的话,都绝对不会听她的话。
喜鹊接过身边小丫鬟递过来的茶盅,小心端到了尤氏面前,请示该怎么回话。
尤氏就此冷笑:“她们在她那头吃了闭门羹,拿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然后要我这个傻子充当好人,给她们搭设桥梁牺牲自我。她们打的是如意算盘,怎么不知道当初如何今时今刻就有如何。”
“奴婢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奴婢这就回头去给宁远侯和奉公伯府里的回话。”喜鹊躬着身说。
“别急。”尤氏慢悠悠地吃了口茶。
喜鹊想出门的腿迈了回来。
尤氏拧了拧眉头,道:“这会儿才知道我的好处。想必以后,她们会更知道我的好处。”
由于屋里升的火过旺了些,李敏是被热醒的。起来时,口干舌燥,赶紧先喝了口水。这里的人,不知她脾气,谁都不敢抢着在她面前干活。唯有紫叶上来服侍她。
李敏见她只有一个人在,问:“其他人呢?”
“李嬷嬷做了错事,受罚去了。方嬷嬷说要给大少奶奶张罗过冬的衣物。尚姑姑知道大少奶奶可能睡醒要吃粥,亲自去厨房给大少奶奶熬粥。”紫叶一件一件事仔细地答着。
想她这次出来,本身就没有带什么衣物上路。到了这边,肯定是要重新准备了。而且,方嬷嬷让人赶着给她做冬天的衣物,肯定还是因为想着她肚子日益大,要穿宽松的衣物才能舒适,即是给她做一些孕妇装。
换做在现代,她这个孕妇,正好是最花钱的那几年之一。她老公是有钱,一方土豪。对衣食住行,她本是不需挂在身上。
听说她醒来的方嬷嬷,第一个赶了过来,身后带了两个婆子和丫鬟,各自抱着布匹进来,这是让李敏自己挑选花色。方嬷嬷弓了下腰,指着大理石桌上摆的那八匹布说:“王爷说,不止要给大少奶奶做衣服,小世子的衣服也得预先做了。”
孩子现在两个多月,到了出世,要到明年春夏了。到那个时候,这个季节做出来的衣服,孩子肯定不合适穿了。只能说他这个父亲,是急到方寸大乱,连孩子什么时候出世都没有搞明白。还有,谁说一定生的是儿子,要是生的是个女儿呢。
方嬷嬷这个老人家,很快看出了她的想法,搬出老人家的经验说:“按照老奴的经验,大少奶奶这一胎肯定是世子。”
李敏抬起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直射她们几个。不科学的话,她李大夫是绝对不会说的,包括底下的人,也不能胡说八道。这事儿可以说是可大可小,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会儿使劲儿给男主子灌输生儿子的念头,到时候生出来的不是儿子的话,受伤最深的是孩子。
方嬷嬷等几个的脸,被她那一看,全部垂下了脑袋。
“这样的话,本妃先把丑话说在前面,谁敢继续在府里,在王爷,在其他人面前唠叨这样的话,本妃一律会加以重罚!轻则,一律清出我这个房里,重则,出王爷府另谋生路去,本妃不阻止你们!”
谁都可以看出李敏真的是气了。
方嬷嬷等人心里头蓦然一阵慌。这种话,每个奴才都会说的,说的就是为了讨好主子。可不见得哪个主子像李敏这般生气。
等李敏生完气,方嬷嬷赶紧让人把给世子做衣服的布撤了。结果,李敏突然间,又说:“是时候,想想未来孩子要穿的衣服的事。”
方嬷嬷听着疑问了,不是说,不给孩子做衣服吗,怎么突然间改变主意了。
李敏是认真考虑这个事的,说:“孩子要穿的衣服,不能是新做的,最好是旧的。”
旧的?
他们王爷府里,今后的继承人,居然出生后穿旧衣服?
方嬷嬷等人张大了嘴巴都说不出话来,真不知道李敏这是脑子里被谁给刺激了。
后来这个消息从王爷府传了出去,不胫而走。据说,整个燕都,都知道他们新来的王妃,好像寒酸的很,娘家里没有银子,结果,连给未来的小世子做新衣服都舍不得,非要讨人家的旧衣服给小世子穿。
刚好,宁远侯夫人赵氏,和奉公伯府的夫人林氏,来到了护国公府中见尤氏。
尤氏说是之前并不待见这些趋炎附势的人,但是,好歹以前在燕都混的,对这些人的那些脾气性子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李敏或许不是有意给这些人摆架子,可无疑,第一次就拒绝了这些人见面,肯定是反而给了她尤氏反扳回一局机会。
院子里的小厮们大清早把院子和大门前的路都扫的干干净净。赵氏和林氏乘坐马车来到护国公府门前的时候,见场地干净到像是没有下过一粒雪,不由感到一股压力。
说实话,如此严厉的家风,真不是哪一家能有的。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亲戚,想和护国公府真正走近一点,总是觉得很难。
两个夫人,从西边的角门穿过去,再换乘上轿子,抬到了尤氏的院子。
喜鹊领着她们两个来到院子里的小凉亭。午后的日光刚好,暖洋洋的,尤氏出来晒太阳,也就顺便不在屋子里招呼客人了。给客人摆上了茶和点心。几个女人之间互相打了招呼。赵氏和林氏坐了下来。
尤氏冲她们身上的衣服上打了个眼。
见她们穿的都是新作的冬衣,颜色鲜艳,非富贵的紫,即文雅大气的白。绣的花纹,多是富贵花鸟,一双厚底盆鞋,更是用金线缝了边缘,好像是穿了一双金鞋一般,亮晶晶的,金灿灿的,把人狗眼亮瞎了都有。
尤氏心头一惊,想自己二十年没有在燕都,结果,燕都的发展出人意料,这个时髦度,俨然都要盖过京师里的风头了。
赵氏和林氏在尤氏这边打量她们时,一样在尤氏身上打量了一圈,这一打量,让她们两个一样心里头吃了一惊。想这个尤氏恐怕真是病了,病糊涂了,所以之前在儿子回来之前闭门不见客,真是这个原因。尤氏身上穿的这个花色,不知道是过时多少年的东西了,现在扔给乞丐穿乞丐可能都还嫌弃的东西。
两个夫人之间,很快地交换了个眼神。
赵氏作为年纪身份都比林氏长些的,先开了这个口:“靖王妃,之前妾身和伯夫人没有能来护国公府拜访,都是基于自家府中繁忙。之前一个月,伯夫人是一直在外督促农户做好隆冬时节的农务准备,我呢,家里长媳妇说是年底要临盆了,照顾儿媳妇,所以抽不开身来。况且王爷没有回府,不知道适不适合上门来叨扰。”
忙那肯定是借口的了。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朱隶不在家,却把母亲先送了回来,是人,都不得不想想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不是回来了吗?”尤氏斜靠在靠垫上,说。
赵氏和林氏看她神气,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和打击的样子,不由生疑。
尤氏抬眉:“你们是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一些什么。本妃呢,向来对谣言蜚语,和王爷一样,都不会放在心上,只当是人家无聊说的笑话罢了。护国公府自上到下从来都是清者自清。这也是本妃当年教导王爷的。”
这样说,是她们听说的有误了?
“无风不起浪。”尤氏慢慢地悠闲地抚弄手腕戴的那串十八颗串起来的碧玺佛珠子,“你们所听人家说的话,肯定是因为本妃之前先被王爷送回来的缘故。可以说,这些喜欢嚼舌根的人,只是喜欢捉风捕影,弄出一些能惊天动地的见闻,也不喜欢是真是假,到底说了引起他人的兴趣就可以了。要是他们说,说本妃是因为王爷出于保护本妃的安全,提前把本妃送了回来,八成,没有人感兴趣,更何况,那会儿,王爷身在京中,都不知道能不能安全返回燕都。这种消息怎么可能提前走漏?”
赵氏和林氏忽然恍然大悟,尤氏这话说的真有些道理。
首先,朱隶从来都是孝敬尤氏的,这点大伙儿都知道。看朱隶这回回来,据说是一路非常艰辛,不比寻常,那么为了未雨绸缪,之前提前把尤氏送回来是应该的,才是孝子的行为。同时,为了避免走漏风声,尤氏有意配合朱隶演这台戏,闭门不见客,更是应该的,这叫做母子同心。
由此可见,朱隶和尤氏之间,压根不像外面传的那样生了罅隙。现在朱隶回来了,尤氏不是开门见客了吗?
母子之间没有问题,那么,婆婆和儿媳妇之间的矛盾?她们在燕都的时候,可是早就听说京师里尤氏和自己儿媳妇闹崩了,否则,也不会闹到朱隶头上。
“你们想见本妃的儿媳妇是不是?”尤氏突然提起。
赵氏和林氏脸上闪过一丝惶然。既然,尤氏和朱隶都没有矛盾,可见尤氏的地位在护国公府里还在,她们这样去巴着李敏有什么问题。
却只见尤氏的面容慈爱,说起自己儿媳妇的时候,脸上不仅没有半点彰显对儿媳妇有任何意见的表情,嘴上也非常宠爱李敏似的说:“我那儿媳妇,是怀了身子,一路长途跋涉,艰辛万里才到了燕都。为此,本妃和王爷出于体恤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那毕竟是护国公府的第一个孩子,十分重要。因此,让她先歇在府里不需行繁缛的礼节了。你看她进府里以后,本妃都没有叫过她过来见本妃。肚子揣着个孩子,走来走去,有多不方便。”
赵氏和林氏连忙答:“靖王妃说的是。怀了孩子,是要安心养胎。”
尤氏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们两位伯母,都上门来了,不见客,说出去到外面,让人听了,也不太好。毕竟是亲戚,家住的也近,算邻里。回头都要见面的,平常更是要见面的。不是让她过来,你们过去见她,就不知道你们两位伯母会不会觉得失了身份?难为老一辈的,还得亲自去见晚辈的。”
“不会,不会。”赵氏和林氏赶紧摇头。
怎敢说会,尤氏都说的这样明白了。本来,她们就是像哈巴狗一样来巴结新主人的。
“既然两位伯母盛情着想见本妃的儿媳妇——”尤氏招手叫来喜鹊,“你让人到大少奶奶房里传个话,说王爷的两位伯母过来了。”
“哎。”喜鹊应一声,立马转身出了凉亭。
赵氏和林氏捧起茶盅,神情里难掩一丝喜庆。没想到今天过来以后,事情都出乎意料的发展的如此顺利。这个尤氏,简直是和以前判若两人,竟是顺着她们的意来了。那也是,当初,尤氏刚担上这个王府的女主子,当然是趾高气扬,上面又没有婆婆压着。
这样想的时候,过不了会儿,去传话的喜鹊,匆匆从外面走了回来,对她们几个说:“回夫人,大少奶奶出门去了。”
什么?!
赵氏和林氏手里的茶盅,差点儿没有摔到了地上。
尤氏像是没有看见她们吃屎一样的表情,问:“大少奶奶什么时候出门的?”
“刚刚,刚走不久。奴婢仔细问过了。”说完这话,喜鹊退到了一边。
这样说来,李敏是明知道她们过来拜访,故意把她们晾一边不当回事去了。
见不到人,尴尬地在尤氏那里再坐了会儿,眼看尤氏没有任何表示,赵氏和林氏起身告辞。两个人结伴走回到门口,各自要坐上马车前,终于忍不住开始埋怨了。
“说真的,靖王妃是比以前好相处多了,脾气也好,不傲气。”林氏出嘴,也不敢马上先说李敏的不是。
赵氏点头:“儿媳妇没有报告一声,自己把婆婆晾在府里自己出门了,靖王妃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在她们看来,尤氏对李敏这个儿媳妇不是一丁点的好。是太好了。哪个婆婆能有尤氏这样的心胸和大度。
林氏暗哼一声,终于说起了之前的传闻:“靖王妃自不用说,怀圣公去世之前,她已经在燕都置有铺子田地。可是这个新来的隶王妃,据说身上连银子都没有。”
她们本想听了这个消息以后,来给李敏拉关系,拉那些有钱人的关系,哪里知道,李敏这样不给脸。
喜鹊躲在门里,听了林氏和赵氏之间的对话之后,回去给尤氏仔细说了,说完脸上都不由一丝欣喜,道:“一切都如夫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