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濒死
林昭言见刘氏面色惨白的模样,略不满地朝陆言之看过去。
她不想让刘氏他们担心,这件事说出去又如何?没有证据难不成还要冲到成南伯府将周霆琛抓起来吗?
既然不能,那多一个人知道就是多一份担心。
陆言之无视林昭言的恼怒,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他知道林昭言在侯府不受宠,但刘氏尚算心善,说出去了她不会再无视林昭言,会暗中派人保护她的。
虽然他答应不会再造成她的困扰,但也绝不是放任她置于危险的境地而不管不顾。
只要她平安,他牺牲什么都可以。
她也只需要平平安安的。
至于凶手,他自会去查!
刘氏缓过情绪,没有多说什么话,只轻轻点了点头,道:“言哥儿,今日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回府替我帮你母亲问个好,表舅母就先回府了。”
陆言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跟刘氏告辞后便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刘氏她们几人,刘氏看了林昭言一会儿,叹了口气,方才道:“走吧!”
林昭言紧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沉默无言,林昭言几次想开口,但瞥见刘氏凝重的神色,只好闭了嘴。
终于,一行人穿堂过院,走到麓玉堂的时候,刘氏才轻轻开口,“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你父亲,他会担心。”
林昭言点了点头,这正合她意。
刘氏叹了口气。又道:“母亲明日去灵运寺替你请愿烧香,你这两天就不要出门了。”
林昭言的眼睛竟开始发涩。
刘氏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便是她平日里感冒发烧,她都很少亲自来看她。
去寺庙里请愿上香这种只会为林若言而做的事。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刘氏会为了她奔波。
林昭言捂住酸胀的胸口,重重点了点头。
付出,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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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院子里,一直沉默的曼双终于开口,“姑娘,您是不是跟表少爷有什么?”
刚刚在马车上她听了一路,再听不出什么端倪她就是傻子了。
可是,可是表少爷不应该是五姑娘的么?
林昭言就知道她会问,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没什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就算以前有什么,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了。你只要明白,我与若言是亲姐妹,一辈子都是。”
亲姐妹跟同一个男人扯上关系,那是为人所大不耻的,这可不是什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
曼双怔怔地点了点头。
她突然觉得挺可惜的,自从文轩表少爷去了之后。姑娘对谁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态度。她总担心姑娘日后的亲事该怎么办?陆表少爷是很好的人,如果没有五姑娘,说不定真可以……
只是,没有如果啊!
“那。那姑娘那日是真的跟萧公子在一起吗?”
“……算是吧!”
“那姑娘可要小心了!”曼双立刻瞪大了眼睛,“您看他救了五姑娘之后都有那么多流言蜚语传出来,这您跟萧公子共处山谷那么久。若被人知道了,您清誉全毁了!说不定还要嫁给他!”
曼双觉得嫁给风流成性的萧公子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林昭言看着曼华紧张兮兮的样子。不由失笑。可她心里却觉得很奇怪,陆言之在马车上谈论到萧歧的时候。可不仅仅是曼双这种对萧歧臭名昭著的排斥。
他……是恐惧。
对,是恐惧。他谈论到萧歧的时候,眸中全是恐惧。
可是为什么?他堂堂成国公府的小世子,怕萧歧做什么?再说他跟萧歧好像并无瓜葛吧?
林昭言想不通这一点,只好甩甩头,将这些无关紧要的思绪全都抛到了脑后。
此后,林昭言一直都安心呆在侯府养伤,对外称是着了伤寒身体不舒服。
林琛来看过她两次,见她虽然脸色发白,但说话灵敏、头脑清晰,想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也就不去多想。
刘氏从庙里求了平安符来,让她贴身挂着,说是可以趋凶避难。
林老太太几次想像她打听那日去成南伯府的事情,都被她找借口推脱拒绝了。
她现在对成南伯府四个字极其反感,想都不愿意去想,更别提向林老太太汇报“军情”了。
于是就这样,林昭言整日宅在屋子里,因手受伤了不能写字画画,所以躺在床上看书,刘氏还派了专人来照顾她,很是过了一段清净舒适的日子。
这大约是她这么多年来在侯府最舒适的一段日子。
连曼双和曼华都笑她因祸得福。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恐惧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五月末的天空已是艳阳高照,空气里到处涌动着热流,侯府的下人个个都换上了薄衫,手里拿着丝帕不停地朝脸上扇风。
相对而言做主子的要舒适一些,虽然也热,但是侯府有一处地下冰窖,每到炎热的夏日各房太太小姐都会分到足以降温的冰块。
以往每年林昭言这边分到的都是最少的,今年却意外地分得了两块厚厚的冰块。
曼双和曼华这两个贴身服侍她的丫鬟笑开了花。
夏日炎炎,林昭言仰躺在香妃塌上看书,曼双坐在她旁边做针线活,曼华去小厨房替她端冰镇的绿豆莲子羹,二等的小丫鬟白年拿着把美人团扇替她轻轻扇着风。
丝丝凉意袭来,窗牖外又传来阵阵花香,林昭言舒服地喟叹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昭言被热醒了。
“白年……”她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林昭言蹙了蹙眉,有些奇怪,她支起身子,朝外面喊道:“曼双?”
没有动静。
她又喊:“曼华?”
依旧没有动静。
都干什么去了?林昭言摇了摇头,决定出去看看。
这时候,门帘一挑,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丫头进了屋子,朝林昭言笑道:“夫人,您醒啦?”她笑起来颊边还有一对酒窝,煞是可爱。
可林昭言没有被她的笑容感染,反倒被她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
夫人?谁是夫人?
“你,你叫我什么?”林昭言的声音有些发颤,未知让她恐惧。
那丫鬟依旧笑得甜甜的,“夫人啊!怎么了夫人?您是不是想老爷了?大姑奶奶生了病,老爷去看望她了,您再等等,老爷很快就会来看您了。”
林昭言更加惊惧。
她连忙朝四周看看,没错,这是她的闺房,放置在屋子右侧的梨花木衣柜,正中的榉木架子床,八仙过海的如意福禄圆桌,甚至透过半开的窗牖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那株红梅,枯桠的枝干上还有她为了能它能茁壮成长而系的红色丝带!
这的的确确是她在建安侯府的闺房。
可是为什么,她成了夫人?
看这样子,还是个不受宠的夫人!
“镜子,给我镜子!”林昭言现在急需要知道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那丫鬟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谁知道她还没有走到梳妆台前,门帘又一挑,闯进来几个粗壮的婆子,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老爷已经查出来了,大姑奶奶之所以会重病,皆是因为夫人用巫蛊之术诅咒造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扎满银针的娃娃,狠狠扔到了地上。
林昭言的心一颤。
为首的婆子继续道:“老爷说了,这等刁钻歹毒的妇人死不足惜!”说着,阴冷的眼神朝林昭言望过去,奸佞一笑,“夫人,对不住了。”
话刚说完,那些个婆子便疾步冲上前按住了林昭言的四肢,为首的那个婆子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塞白瓷的瓶子,阴森森地朝她走了过来。
林昭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那些婆子死死按住她,高声道:“夫人,奴婢劝您还是合作一点,否则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
林昭言不听,死亡的恐惧令她无比害怕,她拼了命地挣扎,拳打脚踢,总算将为首那婆子手中的毒酒瓶给折腾洒了。
林昭言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为首的那个婆子就脸色一变,狠狠扇了林昭言一个耳光,“贱人!给脸不要脸!老爷让你三更死,你就没有这个命留到五更!我掐死你!”
尖利粗糙的手指抚上林昭言的脖颈,随后慢慢用力,林昭言即刻喘不上气来。
那婆子依旧在骂骂咧咧,“谁让你这样愚昧蠢笨,明明知道老爷同大姑奶奶……”
林昭言只觉得越来越喘上不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慢慢模糊,根本听不清那婆子后面所言。
她脑中突然闪过周霆琛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他说:“你等着,我一定会……”
她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那时候也有一双手牢牢扼住她的脖颈,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压迫她胸腔内所有的空气。
她只能拼命地扭动挣扎,细如蚊呐的呼救从喉咙口丝丝溢出。
“救我,救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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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抓你个现行!
“林昭言,林昭言!”
“姑娘,姑娘您醒一醒。”
“哎呀五姑娘,您别掐四姑娘的脸,您别掐她的脸!”
有谁在轻拍她的脸,企图要将她从那万丈深渊中拉出来,再一次感受到脸上尖锐的痛楚,林昭言猛地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依旧熟悉的布置,不停地喘着气。
“怎么样?我说有用吧?她这是被梦魇住了,若不及时唤醒,恐怕有生命危险。”耳边传来林若言得意又带着担忧的声音。
随后她那张明媚娇妍的脸便呈放大状的出现在她面前,“林昭言,你做什么梦了竟吓成这样?”
林昭言愣愣的。
曼双和曼华也紧张兮兮地凑了过来,“姑娘,您做什么梦了?你刚刚可吓死我们了,一直掐着自己的脖子,还不停地喊救命。”
林昭言依旧愣愣的。
她们也就不再说话,耐心等着林昭言从梦魇中缓过神来。
许久许久,林昭言才终于找回了一丝神智。
她张了张嘴,沙哑着嗓音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未时三刻。”
“不是,我是问现在是什么年份月份?”
曼双等几人面面相觑,不过还是老实答道:“乾承十八年五月十六日。”
是梦,从一开始就是个梦。
现在根本还没有到五月末,她竟然做了一个冗长的跨越了半个月的梦。
而且这个梦,是那样的真实,有名有性有剧情。
双颊有梨涡的丫鬟。粗壮凶悍的婆子,未曾谋面的丈夫和小姑子……
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她又在上演谁的未来?
这种化身为主人公替主人公经历灾难的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之前几次她都能清楚看到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又或许,那根本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看来灵运寺的平安符一点用都没有,你不仅没有半点康复,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给杀了。”林若言有些恼恨地说道,她早就觉得灵运寺那明仪师太就是个神棍,专坑人!
曼双对佛祖比较虔诚,替林若言向佛祖说了声抱歉后,又对林昭言道:“姑娘。恐怕是因为这不是您自个儿去求的,求神拜佛最重要的就是诚心,只有本人亲自去求,效果才最好。”
“我知道了。”林昭言心不在焉地敷衍,这根本就不是诚心不诚心的问题。而是,她要找出来这个被掐死的女人到底是谁。
她问曼华,“你可知道府中有哪些个丫鬟嘴边是有梨涡的吗?”
曼华想了想,报出了几个名字。
“嗯。”林昭言点了点头,“寻个借口将她们都叫到沁芳阁来。”
她清楚那个丫鬟的长相。只要能找到那个丫鬟,说不定就能知道那位“夫人”到底是谁?
“林昭言你要干什么?”林若言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林昭言摇了摇头,为了阻止她追问下去,转开了话题。道:“倒是你来找我干什么?”
那天林若言虽然担心她,但看见是陆言之送她回来的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一直没有跟她说过话。
林若言这才想起正事。忙道:“你让我一直盯着林行言,她果然开始有所动作了!”
林昭言也被吸引了注意。“哦?”
她还以为林行言至少要等这阵子风波彻底平静下来再说,没想到她这么迫不及待。
“她怎么做的?”
林若言扬唇。眸中带着冰冷的笑意,“做巫蛊娃娃。”
林昭言心一惊,巫蛊娃娃?
她不由想起梦里面那婆子恶毒的声音“老爷已经查出来了,大姑奶奶之所以会重病,皆是因为夫人用巫蛊之术诅咒造成!”
这个时代讲究迷信,尤其是高门望族,对诅咒之事特别忌讳,这也是为什么她偶尔提醒旁人会被厌恶鄙夷的原因。
林行言居然会想到用这么恶毒的方法?
看来她为了进宫还真是豁出去了!
这种心机手段,长大了定会成为第二个宛姨娘,甚至还要厉害!
“林行言想用巫蛊娃娃栽赃嫁祸我,再让石榴大义灭亲立一大功,你说祖母知道了,会怎么做?”林若言说着,唇边的笑意越发扩大,可眸中的冷意也越来越浓。
“你要害人所以你恶毒,而石榴是忠仆却不愚忠,她明辨是非,知晓是非曲直,你犯下如此罪孽深重的错误她只能大义灭亲,那么祖母知道后,不仅不会责怪石榴叛主,还会大肆嘉奖她一番,为了保护她,更不可能还让她呆在你身边,到时候石榴提出要照顾七姑娘,祖母一定顺水推舟,她们两全其美,而你……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若言给了林昭言一个赞许的眼神,又勾唇冷笑一声,“你说,她那巫蛊娃娃上写的会是谁的生辰八字?”
“侯夫人的。”
虽然写林老太太杀伤力更强一些,但是可信度不高,林若言同林老太太一向祖孙情深,傻子才会相信林若言会坑害林老太太,这一看就是栽赃。
而侯夫人嘛,第一她与她们三房不对付,第二她与林若言不对付,第三,林瑾明与林若言不对付。
这三点理由,足够成为林若言要害陆氏的动机!
到时候这事揭发出来,怕是侯夫人更要恨死她们。
林昭言想到这儿觉得好笑。
陆氏想要挑拨林行言与三房的关系,谁知没有得逞,却很快要被林行言反将一军算计得她与三房更加不对付。
林行言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太妙了,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压垮林若言,还能拉拢陆氏,到时候三房因为这件事消沉,她却可以凭此功劳而消除陆氏先前对她的偏见,更加重视她。
毕竟,她们没有分家,这个府还是由陆氏掌管!
“我也猜到了。”林若言恶狠狠地笑,“要不是我还要等着抓她现行,我真想冲过去撕花她的脸!”
林昭言失笑。
“那你现在要怎么做?”她又问道。
林若言眸中划过一丝阴狠,一字一句道:“怎么做?守株待兔,林行言不会蠢到把巫蛊娃娃放在我这儿栽赃我,她一定会找个好地方,到时候,哼哼,我自会领着人去抓她!”
林昭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就怕林若言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举动,如此守株待兔,方才是明智之举。
她相信,林行言今晚上就会有所动作。
“林行言怎么都不会想到,一向在她眼中单纯无知的我也会学她阴谋算计,更不会想到,她会被身边的人出卖!”
林若言之所以会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那是因为她收买了林行言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白霜。其实说收买不是很准备,应该是威胁,拿她老子娘的生命做威胁。
以往的林若言肯定做不出这种事,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了。
她们一直没有暴露出自己的怀疑,林行言也就一直认为自己躲在暗处没被发现,所以绝不会疑神疑鬼防备太多,让白霜钻了空子打探消息是很可能的。
“不过林行言这个人很谨慎,你总归要小心一些。”林昭言又提醒道。
林若言点了点头,“你别管我了,想想你自己倒是真的,我听曼双说了,你这段日子精神很不好,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林昭言摆摆手,她这是心病,找再好的大夫来也没有用。
唯一的方法,就是查清楚周霆琛跟她的仇怨。
现在又多了一样,查清楚梦里那个被掐死的女人到底是谁。
“那要不然你就亲自去灵运寺祈福吧!虽然我不信这个,但试试嘛!”
林昭言点了点头,求神问佛本就图个心安,她就是心不安,如此正好对症下药。
至于是否真能阻止灾祸发生,她情愿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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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花香阵阵,一轮皓月悬挂天际,整个盛京都笼罩在夜色之中。
已是丑正,建安侯府一片静谧,只偶尔能听到夏日树上的蝉鸣。
位于潇湘馆西侧的屋子里却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须臾,有两个人影匆忙走出了院子。
借着月色,可以看清这二人正是侯府七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
其中一个丫鬟怀里鼓鼓囊囊的,正用手掩护着,像是揣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们一路向东来到了荣升堂后院的一处空地。
“含冬,是埋在这里吗?”其中一个丫鬟掐着嗓子问道。
“不对,再往北面一点,要正对着侯夫人的寝居。”另一个丫鬟也压低着嗓音回道,又问:“这娃娃上洒了香料了吧?”
“洒了,别说是狼狗,便是四姑娘那只雪犬都能闻出来。”
“嗯,这就好,咱们赶快埋,埋好了赶紧回去交差,姑娘还等着呢。”
“你们在埋什么?”身后有人问道。
“巫蛊娃娃。”
“埋巫蛊娃娃做什么?”
“当然是……”答话的丫鬟才发现不对,猛地回过头,正对上林若言似笑非笑的脸。
“当然是什么?”林若言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看在这两个丫鬟眼里有些触目惊心。(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就要算计你
“五,五姑娘……”两个丫鬟着实慌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若言迈步上前,歪头,很温柔地道:“你们还没告诉我当然是什么呢?”瞧见两个丫鬟噤若寒蝉的样子,又咬了咬唇,“唔,让我来猜一猜啊,当然是,当然是陷害五姑娘的对不对?”
两个丫鬟的脸瞬间白了。
林若言也终于收起了笑意,居高临下地站在她们面前,一字一句道:“废话我就不多了,把娃娃挖出来,然后,带我去见你们主子。”
林行言正在屋子里耐心等待含冬和夕照的消息,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惴惴不安的,她喝了几杯茶水下肚,还是没有丝毫缓和。
正准备去外面看看情况,屋门突然一推,含冬和夕照就出现在了门口。
她心中一喜,正待问话,却发现她们脸色不对劲,眸中甚至有浓浓的恐惧。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问。
“没怎么,只是让这两个丫鬟带我来见她们的主子,她们就被吓成了这幅样子。”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林行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就见含冬和夕照身后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林若言无疑。
“七妹妹,我很好奇,你在大伯母的院子里埋这个做什么?”林若言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扎满了尖针的布偶,上面用鲜血写了一行小字。
林行言的脸色骤然雪白。
林若言将布偶捏在手上,静静地盯着林行言看,并不说话。
林行言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却也不敢轻易答话。
沁凉的月色静静笼罩大地,微风轻拂。周身一片寒凉。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在屋外。一个站在屋内,互相对峙着。
终于,林若言勾唇笑了笑,将布偶重新放在怀里,“既然七妹妹不肯说,那我就只好去问问祖母或大伯母了。”说完,佯装要走。
“等一下!”林行言果然急了,仓惶道:“五姐,我说!我都说!”
林若言弯唇。转头冲她一笑,“这才对嘛,你姨娘一定教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哦?”
林行言咬着唇,浑身上下都开始打颤。
她是真怕,怕林若言会捅出去,虽然她实在奇怪林若言这样的性子既然发现了这些怎么可能会不去找林老太太而来找她?
但,这于她而言是好事。
林行言把林若言请进了屋子,让含冬和夕照在外面守着,又把门锁得死死的。方才肯罢休。
林若言站在厅前冷眼看着她的这些举动,勾唇轻轻地笑。
难得一次,林行言在她看来就像是到嘴边的老鼠,任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五姐。您坐。”林行言走过来,请她坐上了厅前的高位。
林若言不跟她客气,转身坐了上去。随后冷冷觑她,“你想怎么收买我?”
林行言站在她对面。知道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益,反倒会令林若言反感。于是深深吸吐了一口气,道:“我可以贡献出一个人给五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所为,包括五姐葵水提前来的事情。”
她想,这件事是林若言喉中的一根刺,一直想要拔掉,倘若她肯用这件事交换,林若言一定会愿意放她一马。
毕竟,林若言根本不知道她做巫蛊娃娃是为了陷害她。
林若言心中早已冷笑数声,面上却仍装出一副震怒的样子,“是谁?”
“是石榴。”林行言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石榴要害你,倘若五姐仍然觉得这个交换不够,妹妹还可以亲手为五姐除了石榴,让五姐从此高枕无忧!”
“石榴?”林若言眉心紧蹙,饶是早已经猜到这一切是石榴所为,但亲耳听到事实还是令她震怒不已。
石榴,石榴!枉我这么信任你!
“对,是石榴!”林行言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林若言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她抬眸盯着林行言,冷冷道:“你说石榴就是石榴?我凭什么信你?”
林行言急切地上前一步,“妹妹自会证明给五姐看,这一切都是石榴所为!只要,只要五姐肯将那只巫蛊娃娃交还给妹妹。”
见林行言终于上了钩,林若言也就不跟她做戏,直接站起身道:“要想我将娃娃还给你可以,先证明了再说。在你没扳倒石榴之前,这娃娃就先由我替你保管。”
“五姐!”林行言急了,忙追了上前。
林若言回头,冲她挑挑眉,“怎么?你是骗我还是没把握能赢石榴?”
林行言一噎,无法反驳。
林若言便轻轻笑了两声,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去。
只剩下林行言在原地懊恼又悔恨地跺脚。
林若言没有回麓玉堂,出了潇湘馆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又趁着无人悄然进了院子,目标直奔东面的沁芳阁。
林昭言早等在了那里,看到她出现,就问:“成了吗?”
“进去再说。”林若言拉着她进了屋子,吩咐青双回去告知刘氏今晚留宿在沁芳阁,方才从怀里掏出那只写了侯夫人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
“招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石榴头上,还说要替我处置石榴,帮我解决后顾之忧。”
“她本就是这种人。”林昭言一点都不奇怪,“你怎么答的,没有露出马脚吧?”
“没有。”林若言摇了摇头,可不过平静了半秒,白皙的手背上立刻根筋分明。
“我没有想到果真是石榴害我!那个贱婢,我一定要她不得好死!”林若言被气得口不择言,眸中不断往外喷着怒火,想来也是刚刚在林行言那儿压抑得太久了。
林昭言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别气了,好在没有酿成大错,就当认清一个人。”
“还有林行言那贱人,这次要不是需要她顶替我入宫,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进了宫日子不会好过的。”宫里的人都是从大宅院里摸爬滚打淬炼出来的人精,林行言想要跟她们斗,还差的远呢!
林若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林昭言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正准备叫她一起去梳洗歇息,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后听到丫鬟的禀报,“四姑娘、五姑娘,石榴在门外求见。”
石榴?
林昭言和林若言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法反应。
还是林昭言首先反应过来,道:“石榴会来不简单,难道她知道了我们的谋划所以来求饶了?”
“很可能,说不定跟林行言一样是来推脱责任的。”林若言的眸中全是恨意,她真怕自己待会儿会控制不住直接杀了石榴。
林昭言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应该见一见石榴看看她到底怎么说,于是高声吩咐门外,“放她进来。”
须臾,石榴进了屋子。
她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惨白惨白的,一双深邃的眸中没有惊惧,反倒有无限哀愁流转。
出乎她们意外的是,石榴并不是来替自己开脱的,她几步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悲怆道:“奴婢陷五姑娘于不义之地,奴婢该死!”
她这样坦坦荡荡地承认,让林若言一下子不能反应,原本那些破口大骂的词就梗在喉头,半个字都吐不出。
林昭言单手撑在红木圆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既然知道该死,又为何要去做?”
石榴伏下身子,额头贴在冰冰凉凉的青石地板上,一字一句地开口,“因为奴婢不得不做。”
“就因为想要进宫?”林昭言知道她的目的。
石榴并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奴婢想要入宫,奴婢来侯府的目的就是入宫,接近五姑娘也是为了入宫,可得知五姑娘根本不想要入宫,奴婢不想强人所难,所以只有换一个目标,也就是七姑娘!”
“所以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背叛我,不惜用那样腌臜恶毒的手段来害我!”她的话震怒了旁听的林若言,就差没扑过去动手。
石榴丝毫不惧,依旧伏在地上,朗声开口,“奴婢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奴婢也并没有背叛五姑娘,奴婢接近五姑娘本就是别有目的,从来没有把五姑娘当做自己的主子,何来背叛一说?还有,那药材是调补气血的,只服用一次,对五姑娘的身体并没有损害。”
“你!”林若言差点气得浑身发抖。
“因为石榴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奴才,石榴只是自己,只为自己而活!”她虽然对接触了几个月的林若言心生好感,但那些感情在她的仇恨面前显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她不可能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感情放弃了自己重生而来的目的,她必须要入宫,一定要报仇!
可是,她毕竟太年轻了,就这样栽了个巨大的跟头,若不是她敏感,发现及时,恐怕明天,她只剩下躯壳了。
到时候这一方孤魂,又能寄往何处?
石榴的坚决和恨震惊了林昭言和林若言,她们此刻才明白,石榴要入宫,绝不是贪慕荣华富贵,想要靠侯府走捷径。
石榴,必是有什么苦衷的。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逃走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成为你伤害五姑娘的借口。”林昭言始终觉得,犯错了就是犯错了,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开脱。
谁知石榴却道:“奴婢没想过要找借口也没想过要获得五姑娘的原谅。”她话里带出股豁出去的狠戾,突又抬起头来,盯着林昭言道:“四姑娘,奴婢知道你知晓是非曲直,奴婢不求您能饶过奴婢,奴婢只希望您不要逼奴婢走上绝路。今晚过后,倘若四姑娘能替奴婢瞒下这件事,奴婢自会主动离开,再不会打扰侯府的生活,等到他日大仇得报,奴婢有所成就,必会报答姑娘今日的恩德!”
不过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话说出口居然有这样的魄力,明明该是不着调的话,不知为何竟让人不自觉地相信。
林昭言和林若言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屋侧的两台青铜灯烛在微风下轻拂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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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地亮了起来,沉寂了一晚的侯府开始恢复活力。
扫地的婆子们打着哈欠,拿着扫帚开始清扫大院。
荣妈妈领着几个管事姑姑开始新一天的巡逻,考查工作情况。
看到有婆子边扫地边打瞌睡,扣五文钱。
看到有丫鬟不干活聚在廊下聊八卦,扣十文钱。
看到有小厮不喂马,坐在草垛上发呆思春,扣……不对,直接告诉他主子。谁知道这厮在肖想哪个主子身边的俏丫鬟!
转了一天,扣了大概一百文钱。荣妈妈表示心情很爽,三十文独吞。三十文上交,四十文给其他几个姑姑拿去分。
大家都很高兴,和乐融融。
好了!收工!买酒!
没走几步,有人来报。
“荣妈妈,不好了,五姑娘说她身边的石榴不见了!”
尼玛,大事,重新开工!
荣妈妈赶去青杏阁的时候,林若言正坐在石墩子上抹眼泪。说这是石榴爱坐的地方,谁劝都没用。
“五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荣妈妈忧心地走上了前,这石榴是她采买来的,人也是她调教的,更是她钦点送进了五姑娘的院子,如今不见了,她首当其冲。
林若言一抹眼泪,伤心欲绝道:“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想叫石榴帮我打扮梳洗。结果紫鹃说石榴不在,就派了人去找,才发现她,她不见了……”
“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她,她是不是偷跑出去了?”
“不可能的。”荣妈妈直觉不会,侯府一到晚上每扇门都会落钥。除了各个太太姑娘院子大门的钥匙,其余的都归她保管。她确信没人能跑出去。
“可她就是不见了啊,这能怎么办?”林若言又要哭。显得十分伤心。
荣妈妈忙安抚道:“姑娘莫要伤心,老奴一定竭力去找,便是出了府也一定替您找到。”
荣妈妈却不知道,石榴早在今晨三房侧门打开的时候偷溜了出去,而出主意和掩护的人,正是如今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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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大亮,五月暖阳透过层层云雾洒向大地,盛京城内一片欣欣向荣。
鳞次栉比的商铺饭馆敞开大门,开始营业。
道路两旁摆满了各色各样的摊铺,有卖吃食的,有卖饰品的,有卖生活用具的,琳琅满目。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砍价声不绝于耳,带着天子脚下老百姓特有的生机与活力。
行人匆匆,或抱着小孩买玩具,或挎着篮子买菜肉,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没有谁会注意到人群中一抹孤独死寂的身影。
石榴置身在这样的热闹中,恍然如梦,脚下一步步地走着,灵魂却不知飞到了哪里。
她从前总想着出宫瞧一瞧这盛京城内的繁华热闹,想看一看父皇治理下欣欣向荣的大燕。如今,梦想实现了,她却不择手段地想要再入那冰冷的皇城。
不为任何事,只是想要问一问,问一问母妃,您可有过半丝悔意?
那晚的事足够她铭记一生一世,太子哥哥温柔亲切的笑脸、柔软温暖的手掌以及母妃冷酷扭曲的面容和义无反顾的一掌。
她跌落下去的那一瞬扭头去看,似乎看到母妃薄薄的唇瓣里吐出三个字。
“再见了……”
不是“对不起”。
那一瞬间的错愕和恨意将她淹没,等到她再次醒来,就变成了因家中穷困而从小被辗转发卖的十岁女娃。
她是在人牙子的马车上醒的,马车上还有许多像她一样被家人卖掉的小孩,最小的不过四岁。
她随着马车走了一路,从江南走到燕北。
她才知道,原来大燕国根本不如父皇说得那样繁华昌盛,这世上,有太多太多被强权强势迫害的孤苦百姓,有太多太多不为民做主的贪官污吏。
盛京的繁华,都是假象。
她觉得太悲哀了,从前的自己锦衣玉食,吃着燕窝鱼翅,穿着绫罗绸缎,享受着所有人的关爱和照顾,从来不知忧愁为何物,也失了人固有的警惕之心,害死了自己也害死了待她甚好的太子哥哥。
当成功摆脱了多家主子,人牙子恶狠狠地警告她,若是再耍花样就要把她卖到青楼妓馆的时候,她等到了一个机会——建安侯府在采买丫鬟。
建安侯府是她的外祖家,她没有去过,却常听母妃提及。她知道只要进了侯府,就一定有机会再入皇城。
她利用一切机会进了建安侯府,又故意诱惑旁的丫鬟犯下偷盗之罪,她不择手段,只为了能够让人刮目相看,为了能够到最受宠的五姑娘身边。
她的确成功了,可是她却没有想到,正是因为她的“急功近利”,招来了疑惑,招来了调查,招来了盯梢,也成了她计划失败的根本原因,
这一次的事件,倘若不是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发现了五姑娘近来的疏离和不对劲,恐怕现在早已经没有命了。
说实话她是懊恼的,但她不怪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放不下仇恨,却不够聪明谨慎。
现如今,她离开了建安侯府,想要再入宫,就有些难了。
石榴这么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座巍峨大气的府邸面前。
她怔了怔,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朱红匾额上的几个烫金大字——萧王府。
盛京唯一一座王爷府邸。
她怎么会走到这儿来了?
几个兄弟姐妹中,因为她受宠的缘故,大家都对她很好,只有五皇叔府的萧歧哥哥对她不假辞色,她一向也不怎么跟他亲近,可是为什么,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走到萧王府来呢?
石榴望着萧王府的大门有些犹豫,以她现在的身份要进萧王府难如登天,但她若真想要见萧歧哥哥,只要时时蹲守在这儿,就一定可以见到。
可是,当真要求助于萧歧哥哥吗?
她跟他并不亲近,他会帮她吗?会不会根本不信她甚至出卖她?
这时候,萧王府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三四个青袍少年,为首的那个风流倜傥,俊逸潇洒,举手投足间风采灼灼,引人侧目,正是她那好看得举世无双的四堂哥。
什么犹豫纠结全都消散,石榴现在只想要藏起来,她不愿意冒险,特别还是把堵住押在这样一个风流成性不靠谱的四堂哥身上。
她甚至怀疑他会认为她是为了接近他而不择手段的女人!
太可怕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走到萧王府来,只能说是凑巧。
石榴一溜烟地跑了,她却不知道她所有的动作甚至是脸上的慌乱无措全都被远处的萧歧看了个清清楚楚。
萧歧继续跟几位公子哥谈笑风生,却趁他们不备时用内力隔空传话,“去查一查那个丫头。”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武力高强的暗影。
果然他此言一出,不远处就有一道黑影消失在了原地。
石榴从萧王府那儿逃离了出来,一边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姑娘。”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动听悦耳的语声,如同夜莺啼谷,花树摇曳。
石榴下意识地转身,便对上一张清秀干净的脸,长眉细眼,看上去温柔和煦,十分好相处。
石榴的戒心就放下了几分,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那女子朝她微微一笑,“我家小姐说,姑娘你若无处可去,不妨跟着她。”
“什,什么?”石榴吃了一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我家小姐身边缺一个日常照料的丫鬟,姑娘若是肯,一月五两如何?”那女子依旧笑着,清清雅雅的样子,由此可以窥见她的主子该是怎样的尤物。
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爹妈就教育过,路边怪蜀黍怪阿姨的搭讪莫要轻信,换成怪姐姐也一样。
石榴不是单纯幼稚的孩子,自然也知晓这个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面女子一双温和清澈的眼眸,就像被蛊惑了一样,不自觉就信了她的话。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间布置精美的闺房中。(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绝世美人
屋内的摆设精致贵气,单就屋左侧香梨花木云纹供案上放置的南海夜明珠就足以将盛京城一半的铺子买下来,更别提其他品种各异的稀罕之物。
这人非富即贵,又或者,游走于非富即贵的人之间。
石榴猜是第二种,因为这屋中的罕物来自各地,且摆放的并不考究,很不珍惜的样子。
倘若真是爱好古玩之人从全国各地收集,绝不会这样糟蹋了。
所以,这些都是旁人送的。
“姑娘,我家小姐正在里面等你,请进吧!”女子的催促唤回了石榴的思绪,她继续往里走,推开了一道梨花木镂空流云纹的木门。
一瞬间,惊为天人。
轻纱拂帐,花香流动,只见正对面的香妃塌上坐着一个隔着纱帘的女子,虽看不真切她的面容,但那通身的气质,直叫人不自觉地沉沦。
石榴不是没见过漂亮的女人,不论是她的母亲静妃还是端贵妃,都是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便是建安侯府的七姑娘林行言,那也称得上是天生尤物。
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女子让人惊艳惊叹,完全忘了周遭的景色,注意力全被她吸引了过去。这甚至是尚未看清她的面容,可以预见,当那秋香色的纱帘一挑,里面会是怎样的天香国色,怕是整个世界都会为之黯淡。
“风不止,树不静,魂不断,念不落。万斛离愁,落叶离根。何以解忧?”悠悠扬扬缓缓响起,明明近在耳边。却像是相隔了天涯海角般缈无踪迹。
石榴被她这一番话说得震惊不已,半响才颤着嗓音道:“你,你是谁?”
“醉花楼墨霜。”
“你想要干什么?”
“利用你。顺便,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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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丢了一天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荣妈妈派人从侯府搜到府外,又从盛京城找到城郊,遍寻各地,却是毫无踪影。
荣妈妈觉得压力山大,五姑娘那儿还好说。就怕老太太会对她有所微词。
她是跟着林老太太从成国公府出来的陪嫁丫鬟,熬了这么多年熬到了林老太太心腹的位置,得了府中大管事的肥差,除了人之常情捞捞油水,从未有过任何差错。
这次石榴不见了,对她而言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失误。
荣妈妈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哭哭啼啼的林若言出场解救了她,说这件事情她就不计较了,并且会在林老太太面前替她说好话。争取不让林老太太责罚。
荣妈妈瞬间觉得一向任性恣意的五姑娘身上金光闪闪,她连连道谢,就差没磕头了。
送走了荣妈妈后,林若言径自去了潇湘馆。先去西侧屋找林行言。
林行言正在为石榴出走的事伤怀不安,以为石榴逃了,那么所有的罪全都要她一人承担了。没想到林若言突然来了,甚至带来了一个喜大普奔的消息。
“你做巫蛊娃娃的事儿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侯夫人,不过你以后最好给我注意一点。还有那巫蛊娃娃我已经销毁了,你不用担心。”
望着扔下这一句话就潇洒离去的林若言,林行言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她没想到林若言会放弃这大好的打击她的机会,心中庆幸的同时也有几分感激。
她更没有想到林若言会自行销毁巫蛊娃娃,东西没在她手里消失,心里总有些不安。
林若言可没空管她心安不心安的,她正赶着去跟林昭言分享喜讯。
“这样一来,咱们不仅拉拢了荣妈妈,还成功算计了林行言,除了没能处置石榴,但结果也不吃亏,这一仗咱们赢了!”林若言一进了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林昭言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声一些,又吩咐曼双和曼华退出去把门关上,才上前拉过她的手,道:“当做没这回事儿,以后不准瞎囔囔了。”
林若言不在乎地点了点头,径自走到红木圆桌旁坐下,自己替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渴死我了,哭得我都干了。”
林昭言“扑哧”一笑。
林若言喝完后,又倒了一杯,这回不急着喝掉,而是一点一点蘸着嘴唇。
林昭言走到她对面坐下,“你猜到石榴为何非要入宫了么?”
“猜不到。”林若言坦荡荡地回答,“我也不想猜,虽然昨晚你放她走了,她也好像的确有什么了不得的苦衷,但她欺骗了我的感情,我还是讨厌她。她现在离开了侯府,卖身契我也还给她了,从此以后她是生是死都跟我没有半分干系。”
林昭言也就不再谈,石榴昨晚是打动了她们,她们放了她一条生路,却不代表原谅了她不择手段的行为。
林若言又将茶饮尽,将杯子搁在桌上,看着她道:“祖母那儿你可有想到了什么办法?”
石榴走了,林行言又动不得,关于葵水之事林老太太那边是务必要给出一个交代的。
林昭言轻轻一笑,“简单,模仿石榴的字迹写一封谢罪书,将她塑造成畏惧潜逃,反正她不在了,查无对证,而且我相信林行言一定会做好善后处理。”
这件事狠狠坑了林老太太一把,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如果她不信是石榴所为要彻查到底,那该担心的是林行言而不是她们。
林若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就依着你说的做。”
当晚,林若言发现石榴藏在梳妆柜里谢罪书的消息就长着翅膀般飞到了林老太太的耳朵里。
林老太太震怒,又派了好些人去追查石榴,她不信石榴一个小丫头,在盛京无亲无故,还能上了天了!
可石榴还真是上了天了,那些人查了整整一个月就差没把盛京城翻过来了却连石榴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找到。
林老太太气得足足一个礼拜没吃得下饭。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现在的林昭言和林若言还在为计谋得逞的事儿大肆庆祝呢!
庆祝的方式是……额,去灵运寺祈福上香。
林若言说了,再不想看见林昭言自己掐着自己脖子的模样。
林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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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也听说了石榴的事情,可她最近忙着管家,根本没空顾及到石榴畏罪潜逃这件小事。
原来是因为林若言进宫出了事,侯夫人陆氏就被林老太太禁了足,剥夺了她手中的管家权,将侯府中馈暂时交给刘氏和二太太秦氏打理。
刘氏从前学过管家,林老太太又并未完全放空陆氏的权力,再加上有人协管,其实不应该那么忙碌。
但,那人是二太太秦氏。
秦氏同三房的关系早就在那次八姑娘林沁止被林老太太软禁后闹翻了,后又有陆氏挑拨离间,两房的关系算是彻底决裂。
林老太太选她们两个共同管家,就是想让二人相互制约相互监督。
结果,造成了刘氏又要管家又要防范秦氏,一个头两个大的局面。
当刘氏听说林昭言最近噩梦缠身,需要去灵运寺祈福上香的时候,她几乎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叫了林妈妈陪同前去,又叮嘱林昭言万事小心,就投入到了和秦氏的斗争中去。
林若言也叫嚷着跟了过去。
坐在去灵运寺的马车上,林妈妈叹了口气,“夫人这是何苦?这次的事情摆明了老太太只是想要给侯夫人一个惩罚,要她以后收敛收敛,可不是真要把管家权交给夫人,她只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可以了,同二夫人争什么?”
林昭言深有同感,刘氏最近实在太卖命了,其实完全不必要。
林若言不懂,不服气道:“为什么不会?母亲她哪一点比侯夫人差?若不是二伯母是非不分听信小人谗言给母亲使绊子,母亲一定做的比侯夫人更出色!”
林妈妈笑着摸了摸林若言的脑袋,“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么护着她一定很开心,不枉费她那么疼爱你。”
林若言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待想到马车内还有一个林昭言,想到她并不得母亲宠爱,笑容便收敛了几分。
她现在已经很能照顾到旁人的感受,不再我行我素,自以为是了。
林昭言察觉出了林若言的情绪变化,不由失笑,心里却暖洋洋的。
其实她没有那么敏感脆弱,但林若言能这样为她考虑,她很高兴。
“因为夫人不是长媳,也因为咱们老爷没有官职加身,将来老太太去了,侯府定是要分家的,咱们分不走侯府的一砖一瓦,管好了这个家又有何用?”林妈妈比较看得开,她认为刘氏这些年在侯府所为是很可取的,安安分分打理三房,再顺便讨好老太太,不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将来分了家不会树敌,财产更不会少,一辈子安乐自在。
可是现在,刘氏隐隐有要争夺管家权的意思,从前侯夫人是林老太太侄女她不敢肖想,现在机会来了,她好像不愿善罢甘休了。
林妈妈想着,叹了口气,“老奴老了,夫人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老奴有时跟她说些道理她都不会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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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端倪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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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微敛了眉心。
林妈妈说这番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难道是想借她们之口劝刘氏放手吗?
可刘氏尚不听林妈妈这个乳母的,又怎么会听她们两个小丫头的话?
林昭言再一想,立刻恍然大悟。
不是要告诉她们,而是要借她们之口告诉林琛。
毕竟林琛不管内宅之事,林妈妈再忧心去找林琛说这些话也于理不合,恐怕没有效果还会惹得刘氏与她离心,但她们说就不同了,女儿担心母亲而跟父亲说道说道,再正常不过了!
刘氏与林琛虽从不表现鹣鲽情深,但她能看出来,刘氏是爱林琛的。
这么想着,林昭言给了林妈妈一个安心的眼神,“林妈妈莫要忧心,父亲他与世无争,相信母亲会尊重父亲的意愿。”
林妈妈缓缓笑了出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她连“诶”了两声,“是老奴多虑了。”
她很庆幸近来四姑娘同夫人的关系有所缓和,否则要是五姑娘,怕她怎么暗示都没有作用。
灵运寺很快就到了。
林妈妈领着她们两姐妹上了正殿。
因为是临时起意,并未有人来提前打过招呼,寺庙内也就没有预备下厢房,好在今日人数不多,有好几间空厢,又有林妈妈添了不少香油钱,灵运寺的僧人就开了一间幽径宽阔的厢房给她们。
明仪师太知晓后特意送来了几本手抄的《金刚经》,让她们转交给林老太太。得知林昭言最近噩梦缠身要来消灾解难,很是装模作样地拉过林昭言的手。左捏捏,右摸摸。沉吟片刻后道:“姑娘近日来可是食不知味,寝难安。而且常常会出虚汗?”
林昭言:“……”她该怎么回答?这是噩梦缠身之人的基本症状吧?
“是的是的!”林若言一脸崇拜地点了点头,“她说她常常梦见自己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可又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她自己!”
明仪师太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被很厉害的东西魇住了,这不仅仅是上香祈福就能解决的事,一定要将那东西从四姑娘的身上彻底赶走。”
“你是说我姐姐招了鬼?”林若言俏脸一白,目光惊惧。
就连林妈妈这见过大世面的都被吓住了,她还以为四姑娘只是睡眠不好才会做梦,不曾想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盯上了。那还了得!
“师太,这到底该怎么办?需要如何做?只要能够化解,我立刻去禀告了夫人!”
明仪师太微微一笑,作安抚状,“您别着急,只是寻常的小鬼,不算什么大事,只需要做场法事,再供奉本《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放在床头。七七四十九天后,一切方可化解。”
林妈妈和林若言重重松了一口气。
“需要多少银子?”
“不多,五百两。”明仪师太下意识地回答,等察觉不对。才发现是林昭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如琉璃般剔透清澈的眼眸好似要将她看个无所遁形。
明仪师太不知为何就觉得慌张,下意识地垂下眸。闪躲她的视线。
“师太上次是不是被皇家嘉奖,还为您寺中的佛珠塑了金身?”林昭言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明仪师太愣愣答“是。”
“是不是因为您铁口断言未卜先知救了太后一命?”
明仪师太自傲地抬了抬下巴。答“是”。
“既然如此,师太为何罔顾那些无辜百姓的生命?太后是人。那些百姓就不是人吗?”
“太后娘娘金尊玉贵,那些布衣百姓怎能比她相提并论?林四姑娘,我看您真是被小鬼魇住了。”明仪师太皱了皱眉,觉得这个林四实在诡异。
这时候,有小僧进来敲门,明仪师太敛下思绪出了屋子。
那小僧附在她耳边悄悄道:“萧王妃来为萧二少爷祈福上香了。”
今日怎么来了?明仪师太脸色一变。
不过贵客临门,她没空再跟林昭言她们周旋。
区区五百两她根本不放在眼里,服侍好了萧王妃,有多少银子赚不到?
她对小僧道:“你把那些平民百姓都清出去,千万别让他们惊扰到了王妃!至于那些官家太太,让她们暂时呆在厢房别出来,我想她们也不想得罪萧王妃。”
谁不知道萧王爷权大势大又有太后撑腰,当年本是帝位的上佳人选,但他却无意高位,一心扶持了现在的惠阳帝上位,惠阳帝感念他成全之恩,不仅将富裕辽阔的东三省划给他作封地,还特恩准他留在盛京,享受无上荣耀。
据传闻,萧二少爷若不是六年前出了意外,现在早已经是储位的不二人选。
这样的萧王妃,是盛京所有贵妇模仿巴结的对象,甚至比皇后都吃香,谁敢怠慢?
明仪师太又回到屋子,同林昭言她们说了声抱歉,委婉地表示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不妨明日再来,要么你就耐心等着吧!
林若言气急,“你不是说我姐姐很严重么?”
明仪师太似笑非笑道:“可林四小姐似乎并不信任姑子啊!”说完,也不理会她们的反应,一拂衣袖,翩然离去。
“老神棍!就知道她信不得!”林若言骂骂咧咧的。
林妈妈忧心忡忡,“四姑娘莫不是真招惹了小鬼缠身吧?”
“妈妈信她?”林昭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只是想骗些银子罢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
林妈妈倒也不是全信,毕竟灵运寺跟高门望族关系密切,这样的寺庙,能有多少诚心?恐怕背地里不知道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只是,心里不安罢了。
林昭言安慰她们,“求神问佛本就没有什么依据,只是图个心安,信则灵不信则毫无作用,我相信只要我亲手求一枚平安符,小鬼自会离去。”
林妈妈只好作罢。
林昭言的思绪却微微飘远,她的确不信什么小鬼缠身,做法事没用,但一枚平安符更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个被掐死的女人,会是谁?
老爷,大姑奶奶,颊边有梨涡的俏丫鬟……
老爷,大姑奶奶?林昭言眼前一亮,终于抓住了脑中一闪而逝的一个重要片段。
那个婆子掐死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是“谁让你这样愚昧蠢笨,明明知道老爷同大姑奶奶关系不同寻常,还去查他们,结果你就只能死!”
“她”的丈夫同小姑子关系不同寻常,那是**,是不被世俗接受的,难怪要掐死妻子灭口。
看来她不是毫无头绪了,至少有了目标,查兄妹组合的家庭,而且那个嘴边有梨涡的俏丫鬟喊得是“夫人”,证明不是从娘家陪嫁过去的,所以该是那男人府上的。
想到这儿,林昭言唇边溢出一抹笑来,心情也明朗了几分,觉得自己不用再去求什么平安符了。
不过难得来一趟灵运寺,她不打算就这么回去,还要去见一见静仪师太。
“这厢房太沉闷,我想出去静一静。”林昭言找了个借口。
林若言想也不想道:“我陪你一道儿出去。”
“不用了。”林昭言摆摆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若言以为她是被明仪师太的话吓到,不由宽慰,“你别听那个老神棍胡说八道,什么小鬼缠身,我看她才是最大的那只鬼!”
林昭言“扑哧”一笑。
林若言又道:“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出去,万一又像上次一样撞见什么了不得的人怎么办?”这是指太后的事,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挖苦和吃味,是真的在担心关切。
林昭言心里满满是感动,她想,或许她们两姐妹就能永远这样和乐融融下去,那样大的坎坷都经历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吗?
她由衷地笑着,难得俏皮地眨眨眼,“萧王妃来了,外面守备森严,百姓都被清了出去,剩下的都是些夫人小姐,无碍的。”
荣妈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林昭言是有什么事,便道:“五姑娘,还是让四姑娘一个人出去透透气吧,说不定不用求佛就能好了。”
林若言只好随她去了。
林昭言带了曼双一个人往后山梅林而去,因为萧王妃到来的缘故,寺庙中的人都被清空了,所以这一路畅通无阻,未曾遇到任何人。
“萧王妃的排场还真是大啊,据说不过是例行为萧二少爷祈福,没想到被咱们给撞上了。”曼双边走边感慨着。
这个萧二少爷林昭言听说过,便问:“就是萧歧那一位被大火烧毁容貌的弟弟吗?”看萧歧长成那副妖孽样,就知道他的兄弟不会差,真是可惜了。
“是。”曼双应了声,又奇怪道:“萧歧?姑娘,您怎么称呼萧大公子为萧歧了?”感觉好像很熟的样子。
林昭言身子一僵,忙寻了个借口囫囵过去,又转开话题,“一会儿到了梅林,你在外面替我守着,别被旁人发现了。”
“奴婢省的!”好在曼双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林昭言松了口气,心下却有几分懊恼。
她跟萧歧不熟,只见过一面而已,但那一面见得却比同旁人见十面都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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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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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很快就到了,林昭言也敛了思绪,朝深处走去。
因是初夏,梅林里的梅花都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但因修剪得宜,并不显得丑,每一颗梅花树上还甚用心地系上了红色丝带,微风轻拂,红缨飘荡,有种异样的美感。
林昭言想起从前她告诉静仪师太只要在树上系上红丝带来年便可长得丰华茂盛,静仪师太说她胡诌,没想到却付诸实践了。
这梅林中少说也有上千颗梅树,她倒是真有耐心。
林昭言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扬唇,那笑容单纯美好,好似春风吹拂过红梅树梢头凝结的冰雪,瞬间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萧歧出门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张笑脸,明媚多姿,干净剔透,便是雪山冰雪都能随之融化。
这样子,跟先前几次见到的形象可大相径庭。
“是林四!”徐修谨眼尖,一下子叫了出来,“没想到她也会这么笑啊!”
他的声音不仅震回了萧歧的神志,也让不远处的林昭言一惊,目光直直地朝他们看过去。
只见不远处站着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皆是气度不凡的模样,身着黑袍的是萧歧,身着绿衣的那个她没有见过,不过她猜应该是那什么徐公子。
林昭言的眉心紧紧地蹙了起来。
这片后山梅林虽有很多人来参观,却鲜少会有人走到里面来,萧歧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他也认识静仪师太么?
久远的记忆突然飘来。林昭言想到了上一次在后山听到的两个男子的对话,其中一个略嫌冷漠的声音。不是萧歧又是谁?
难道那日她在皇宫听到萧歧的声音会觉得耳熟。
原来如此!
这萧歧,是从一开始就盯上她们了么?
一股寒意从脊背袭来。林昭言觉得萧歧这种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萧歧看她望过来,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对身边的徐修谨道:“走吧!”
徐修谨一副激动的样子,“是林四诶,第一次正面跟她接触,她比我想象中的漂亮嘛!”
萧歧:“……”
林昭言:“……”
“嗨,林四小姐,你好,我是徐修谨。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可认识你好久了。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
林昭言:“……”她怀疑这货也是穿来的。
“介绍完了吗?”萧歧看都不看林昭言一眼,只冷冷地盯着徐修谨问。
徐修谨摸了摸鼻子,“你看她都不说话。”
“那就别自讨没趣。”萧歧依旧冷冷的,把林昭言当空气。
林昭言觉得这样的萧歧又跟她之前接触过的大不相同,周身上下完全没有一丁点的轻佻浮躁,冷得像块冰。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吧!
这么想着,小屋的门一推。静仪师太出了屋子,乍一看这场面,着实愣了下,“昭儿。你怎么会来?”
“我是来祈福的。”林昭言老老实实地回答。
静仪师太又将视线移到萧歧和徐修谨身上,“你们还不走?”
徐修谨答:“这不是碰到了林四姑娘吗?”
“你们认识?”静仪师太更加诧异。
徐修谨还没来得及回答,萧歧便抢先一步。漠然道:“不认识。”
徐修谨反驳,“怎么不认识?你们不是还共度……”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萧歧目光犀利地朝他望过去。
徐修谨不服气地哼了声。转向林昭言,“林四姑娘。我相信你会说实话,你们认识吗?”
“……”林昭言觉得徐修谨就是个坑货。
“我自然会说实话,可公子又信我所说么?”林昭言望着他,淡笑着说道。
徐修谨连连点头,“自然信!”
于是林昭言又笑了笑,在徐修谨期待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实话就是,我并不认识你以及你身边的这位公子。”
“……”徐修谨觉得自己恐怕,也许被坑了。
萧歧闻言,侧目朝她看去,林昭言也正好看向他,视线交汇间,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眸中的笑意。
萧歧冷冷地一挑眉,像是在说:干得漂亮!
林昭言勾唇一笑,回应:彼此彼此。
那晚山洞里的事情永远只能是个秘密,哪怕是件心照不宣的秘密,也好过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她想,除非萧歧有本事成为她的妹夫,否则他们这一生都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何必说出去徒惹麻烦?
虽然她现在搞不懂徐修谨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对她绝对没有半分好处。
静仪师太人精似的,看到现在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徐修谨想拆穿他们两个,偏偏这两人嘴紧得撬不动,其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岐儿和昭儿……
这两个人的搭配倒新鲜。
萧歧懒得再跟他们周旋,直接道:“师太,我先告辞了。”
徐修谨见状,也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却不忘回头冲林昭言露出一个风光霁月的笑容。
“这位徐公子,到底是何人?”林昭言望着他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不过是喃喃自语,并没有指望静仪师太会回答,谁知道静仪师太却毫无保留道:“表面上看好似是内阁大学士徐生的侄儿,实际上是江湖中最大暗黑势力徐家庄的大少爷,徐家庄不仅培养死士,现如今市面上最大的钱庄、粮行、当铺都隶属于他们名下。你别看好像是他成天跟着萧长公子沾光,实际上,是萧歧在求他的帮助。”
林昭言没想到这位徐修谨如此深藏不露,一时间惊愕不已,而后一想到朝廷之人与江湖之人勾结,不免就想歪了,不过没有傻到同静仪师太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相对而言,她更对静仪师太知道这么多内幕感到困惑,“师太,您怎么会认识萧歧,还知道这么多事?”
看样子静仪师太跟萧歧、徐修谨非常之熟,上一次他们肯定也来过,只是没被她撞见而已。
可静仪师太在这梅林深居简出,就算有人无意闯进来,只要她不想,断不会被人见到,她又怎么会跟一看就不是善茬的萧歧如此熟捻?
静仪师太微微一笑,并不瞒着她,“我跟他,在没有进这灵运寺之前就认识了。他算是,我从前认识的人当中,唯一真心待我的。”
林昭言震惊不已。
萧歧跟静仪师太?这组合怎么看怎么不搭!
情人?不可能吧,静仪师太这年纪不说可以当萧歧的妈,也可以当他大姨了。
真是大姨?没听说过萧王妃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姐妹啊!
还是说是什么忘年交,红颜知己?
静仪师太望着林昭言脸上的表情变化,笑得更厉害,“别猜了,你不是认识子书吗?等你们熟了,他自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
“……”林昭言觉得静仪师太也开始坑人了。
等萧歧告诉她?下辈子也不可能。
这边萧歧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
徐修谨知道他在气他刚刚闹他,笑得越发没心没肝,“倘若你真无所谓,又岂会被我说几句就发脾气?所以说这个林四不一样。”
“她不是第一个。”
如果说这是萧歧第一次面对徐修谨的“撮合”也便罢了,说不定他真会考虑考虑,以为这位林昭言有什么非凡无敌的魅力可以让徐修谨不厌其烦地替他介绍。
但这不是第一次,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以往,但凡是个女人,他就会往他面前塞,不停地欣赏他会有怎样的反应。看他越生气,他就越高兴,后来他都懒得搭理他了。
这三年来,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墨霜了,那个漂亮得举世无双又聪明得举世无双的女子。
林昭言,他真心看不上。
徐修谨被拆穿,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朝堂生活无聊透顶,一点都没有江湖来得快意自在,他若不再找点乐子,那可要闷死。
正好,将自己拖下朝堂这趟浑水的萧歧成了他的娱乐对象。
他承认以往的那些女子都是在开玩笑。
不过林四嘛……他是真心觉得不错。
徐修谨这么想着,便问:“对了,你家是不是有一株太后那老太婆送的天山雪莲?”
“干吗?”没好气的声音。
“给林四啊!我刚刚瞧她右手好像受伤了,多漂亮的手啊,留疤了简直是暴殄天物!”
“与我何干?”明显淡漠的声音。
徐修谨一噎,立刻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你们好歹也有过半夜情缘,忍心看一白花花的小姑娘手上留疤吗?”
“……”
“你不喜欢她,我喜欢她,等你搞定了林五,我就去搞定她。说不定将来还会娶她,那就是你嫂子,你要不要给个面子?”
“…………吃了。”
“吃了?”徐修谨不信,“萧王妃不是不爱吃这些玩意儿么?”
“我喂阿大了。”
阿大是萧王府护院养的一只土狗。
“……”徐修谨内伤了。
原来他媳妇比不上一只土狗,交友不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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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真相(含粉红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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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完全不知道徐修谨在打她的主意,与静仪师太辞别之后就回到了厢房。
她没有多想遇到萧歧的事情,不过看到林若言担忧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提醒,“你知道萧二少爷吗?”
“知道啊!”林若言点点头,“听说他天赋异禀,惊采绝艳,原本该是储位的大热之选,不过六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毁了容貌只能闭门不出,萧王爷和萧王妃到处为他寻医问药,每年也都会来灵运寺祈福的。”
说着,她又顿了顿,奇怪道:“不过据说是每年六月初六前来,今年不知为何提早了许多。”
林昭言只是想借萧二少爷引出萧歧,没料到林若言会说这么多,不由失笑,“你倒是知道得多。”
“我查过。”林若言大大方方地承认,“从萧歧那日救了我之后我就找人查过他的底细,自然也知道了一些关于萧二少爷的消息,据说他们两兄弟性格天差地别,关系也不好。哼,我若是萧二少爷也不会看得起这样的哥哥!”
看来你的人查的一点都不透彻。林昭言这样想着,摇了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给你看到的未必就是他真实的一面,总之你以后注意些,不要大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招惹萧歧,看到他绕路走,不要任性不要冲动,把他当空气就对了。”多少情侣是吵架吵出来的?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萧歧明显已经抓住了林若言的点。这不林若言已经暗中派人查探他的消息了,照这样趋势下去不沦陷才有鬼。至于她对陆言之,十二岁女孩的迷恋还真做不得数。
林若言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等到大殿外萧王妃祈福完后。林昭言她们也总算可以出去上香祈福,一切结束后打道回了府。
隔日,林昭言收到了一份未署名的礼物——一个紫檀木填金云纹匣子。
打开,里面竟然是一株上好的天山雪莲。
曼双惊愕,“谁会送这个贵重的礼物来?”
曼华也是。天山雪莲可是西域敬奉入宫的圣品,也只有太后和相当得宠的宫妃才会有,谁会送给她们家姑娘啊?
林昭言却蹙了蹙眉,她的视线落到自己仍旧包着纱布的手上,想起了那日医馆大夫说的话。
难道是陆言之送的?
“诶。这里面有一张素笺!”曼双叫了出来,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张纸。
“圣品送佳人,望早日痊愈。”曼双边看,边轻轻读了出来。
林昭言:“……”这不像是陆言之会说出来的话。
曼双的耳根子红红的,犹豫了片刻道:“该不会,该不会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姑娘吧?”
“胡说八道!”曼华啐了她一口,忙将素笺塞到了袖子里,“索性林妈妈送来的时候没有打开匣子看,否则不定要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姑娘。这信我就烧毁了。”
林昭言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把这天山雪莲也收起来吧!”
来路不明的东西,她还真不敢用。
“好。”曼华也没有异议。虽然治好姑娘的手重要,但万一惹出什么灾祸就得不偿失了,“奴婢会去同夫人禀报这件事。让夫人查一查到底这株雪莲是谁送的。”
而此时的成国公府,陆言之也收到了一封信。
他展开信件慢慢读下来。眸光越来越暗沉,捏着信纸的手也渐渐收紧。等到通篇读完,立刻将信纸揉成一团,眸中的愤怒铺天盖地。
“周霆琛!”
周霆琛作为成南伯府长房长子,现年二十五岁,前阵子刚从西北回来,被皇上亲封为五品步军副尉。他从小跟着成南伯在西北军营长大,舞刀弄枪,马上功夫了得,身上自有一股凌厉之气。
不过武夫终究是武夫,在兵营里历练长大的人虽骁勇善战,意气风发,但少了在大宅院里勾心斗角长大的人的算计和头脑。
有勇无谋,最终只能落得被利用牺牲的下场。
上一世,周霆琛等三皇子党派被二皇子鼓动领军厮杀进皇宫,被侯在宫中捉拿乱党的萧歧等人逮住,受尽屈辱和折磨而死。
而亲手杀了他的,是……林昭言。
当萧歧兴趣盎然地问林昭言“他该不该死”的时候,林昭言选择了答“是”,并且拿了萧歧给的长枪,一下刺中了他的心脏。
据说周霆琛死了之后,久久没有闭上眼睛,而林昭言就站在他的对面,手里握着刺死他的长枪,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些事情都是陆言之后来听说的,虽然他不清楚里面的内因,不明白林昭言当时为何那样狠心刺死了她的好友周宛瑜的亲哥哥,但他现在清清楚楚,周霆琛回来了,他也重生回来了,并且要杀了上一世亲手杀了他的林昭言。
或许,他以为,这样自己这一世就不用死了。
陆言之手里捏着信,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早就在林昭言受伤当天查出是周霆琛所为,那时就有困惑,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他终于推敲出了这个结论。
收敛锋芒,游刃于二皇子同三皇子之间,甚至在一心攀上萧王府,这根本不可能会是周霆琛做出来的事!
上一世,因为家族关系,他是三皇子党派。
这一世,两个家族没有达成联盟,他只会按兵不动,岂会像现在这样圆滑世故?
再联想到周霆琛上一世被林昭言刺死的事实,陆言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他决定去找周霆琛,绝不能坐以待毙。
两个重生的人,上一世又是同一党派。总会有许多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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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暖,春光明媚。周霆琛正在自己的院子里耍长枪。
上一世被长枪刺死,这一世他对长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爱”。
他虽二十五了。不过因在西北长大,近日刚回的盛京,成南伯夫人缪氏与他也不是那般亲近,尚在磨合阶段,所以还未议亲,房里只收了两个通房丫鬟。
此时他耍枪,身边服侍的是一个长相清丽秀雅的丫鬟,名唤绿墨,眉宇间有几分肖似林昭言。
她怀孕了。可周霆琛非但没有告知缪氏逼她堕胎,近日来还对她甚为温柔亲近。她以为周霆琛这般冷漠的终于喜爱上了她,很是高兴,眉梢眼底的喜悦挡都挡不住。
“少爷,您喝茶。”见周霆琛耍累了放下枪,忙迎上去替他擦汗,又殷切地端上茶。
周霆琛接过甜瓷白盅一饮而尽,递还茶盅时瞥见她脸上的娇羞,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这张脸。真是令人恶心!
“好了,你下去吧!”
望着突然冷漠下来的周霆琛,绿墨明显有些反应不及,愣愣地问:“奴婢做错什么了吗?”
“你既有了身子就不要操劳了。头三个月最重要,倘若把我周霆琛的孩子弄没了,你拿什么来赔?”
拿什么来赔?绿墨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奴婢会注意的。奴婢一定会照顾好这个孩子,不会让他有事的!”
周霆琛不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绿墨惶恐地要退下去。
这时候,却有丫鬟来报,说是成国公府的陆言之少爷来了。
陆言之?周霆琛挑了挑眉,他果然来了。
周霆琛又将视线移到要退下去的绿墨身上,眸中浮上一抹淡淡的可惜。
“你先别走,有贵客来了,一会儿帮忙招待。”
绿墨脸上又一喜,“多谢少爷,多谢少爷!”看来少爷还是喜欢她的!
她又很殷切地问周霆琛,“少爷,您要不要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不必了。”周霆琛摆摆手,“反正待会儿还是会脏,何必浪费时间?”
绿墨怔了怔,没明白他的意思,转念一想少爷待会儿可能要同那位陆家少爷切磋武艺,便没有多想。
陆言之在宫婢的带领下很快走了过来。
他普一踏进屋子,就看见周霆琛一身习武劲装,手拿着团花骨瓷杯,似笑非笑地朝他看来。
他心中一惊。
这一世,他跟周霆琛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他贸然上门拜访,周霆琛不仅不觉得奇怪还露出这样的表情。
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你终于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一些。”周霆琛轻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陆言之确定他知道了真相。
“别在门口干站着,有什么疑惑进来再谈。”周霆琛将茶盅搁在一旁的茶几上,朝他招了招手。
陆言之敛下思绪,迈步朝他走去。
周霆琛将他引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转头吩咐,“绿墨,看茶。”
绿墨忙上前斟了一杯茶,“陆少爷请。”
陆言之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侧目朝她看去,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脸色大变。
这女子,不仅声音像昭儿,长相更是有七八分相似!
周霆琛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言之顿时怒了,冷下脸道:“周霆琛,既然你我心知肚明,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好!”周霆琛很爽朗地应了,“看来重来一次,你这优柔寡断的性子也变了。早这样,上辈子也不会把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人。”
陆言之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还有一丝丝的恨意,只是这恨意,并没有到灭顶的地步。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你都是故意的?包括纵马伤害她?”
上一世虽是昭儿亲手杀了他,但真正害死他的其实是萧歧又或者是皇权势力,重活一次,周霆琛实在不会傻到把精力放在报复一个女子身上,他是想要扭转乾坤,荣登高位!
“否则你以为我还会像上一世那样蠢得被你们利用陷害。最后死不瞑目吗?”
陆言之蹙了蹙眉,看来周霆琛的执念非常之重。
但他有个更大的疑惑。“可你怎么知道我也……”
“我重生而回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每个人都查了一遍,我不能让自己死得那样不明不白。”周霆琛打断了他的话。话里有扭曲的恨意。
“你完全可以投奔萧歧。”萧歧上辈子是人生大赢家,周霆琛若想要光耀门楣,完全可以跟着他做事。上一世他们的斟酌考量、小心谨慎不就是怕跟错了主子?既然提前知道,还怕什么?
周霆琛眸中浮现出一抹淡淡的不屑,“既然你我能重生,就证明这一辈子未必是上一辈子的结局,再者我上辈子死在萧歧手里,就算再活一次,也不是不恨的。怎么可能为他卖命?”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言之一眼,“我知道你的执念多半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但我告诉你,自古美人乡是英雄冢,你也不想落得上一世那样的下场吧?”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陆言之到底是何下场,但他死之前局面已定,萧歧赢了,陆言之能有什么好下场?否则他也不会重生了。
陆言之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周霆琛说得极对。哪怕知道萧歧会大选,哪怕知道萧歧所向无敌,但人都是感情动物,在那样的仇恨面前。实在做不到为他卖命。
“所以你找到我,因为我死的比你晚,知道的比你多。你就利用昭儿让我找上门,好跟你合作?”
“对!”周霆琛毫不掩饰自己的计划。“二皇子和三皇子是注定被命运淘汰的,咱们不能再盲目跟随。要选,就选个新的主子!”
新的主子?陆言之皱紧了眉心。
不管怎么说,要想名正言顺登上帝位,最重要的一点前提就是你得姓“萧”,否则就是图谋叛党,那就算你当上了皇帝,也没有人会承认你。
周霆琛也深知这一点,不会傻到去叛变,他是想要一心扶持下一任皇帝上位,成为开国功臣。
这姓萧又有实力争夺帝位的……除了二皇子、三皇子,就只有萧王府的两位公子了。
“你是说……让萧铭同萧歧窝里斗?”上一辈子萧歧能顺利继位,军师萧铭功不可没。这一世若能离间他兄弟二人的关系,助萧铭登位,萧歧必死无疑。
“聪明!不愧是薛慎之的学生!”周霆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只要你我二人合作,再加上萧铭,不信萧歧还能蹦跶出什么名堂!”
事关储位,萧铭和萧歧关系再好也能被挑拨出隔阂,关键就要看他们怎么具体实施了。
陆言之从没有细想过这些问题,他重生而回,只是为了保全自己所爱之人,不让她像上一世那样遭受屈辱和伤害。
他曾经为了权势地位放弃过她,结果日日夜夜追悔懊恼。
这一世,又怎么还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你纵马伤她,不仅仅是为了把我逼出来,其实也的确是想伤害她吧?”陆言之盯着周霆琛,一字一句地开口,“若想要我同你合作,简单,放过她。”
“她杀了我。”周霆琛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只陈述了事实。
可陆言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侧首望了望不远处侍立的绿墨,完全清楚他的变态趣味。
“前程还是她,你自选一个。”陆言之笃定他需要他的帮助,不会为了小小的一个林昭言放弃大好前程。
想要撒气,方法多得是,譬如绿墨。
周霆琛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痴情之人也总是最无情的,我真想知道倘若被她知道是你害死了刘文轩,会作何反应?”
“你想威胁我?”陆言之脸色一变,“你还没有这个资本!”
“岂敢岂敢。”周霆琛团团作辑,又笑言,“我答应你,不会杀她。”只是,不会杀她。
至于其他的……呵呵。
陆言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成交。萧铭那儿,我自会想办法打入萧王府内部。”他站起身准备告辞。
成南伯府沉闷压抑,这地方,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周霆琛没有异议,起身送他出了院子。
绿墨跟过去相送。
陆言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这丫鬟,你换一个吧!”他实在没办法忍受有个同昭儿相似的女子在服侍周霆琛。
绿墨脸色一变,就听周霆琛高声道:“这个你放心,绝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说完,脚尖一踩落到地上的长枪,往空中一抛,在绿墨还没来得及花痴惊艳的时候,伸手抓住枪杆,直直地朝她的小腹刺去。
只听“刺啦”,锐器刺穿皮肤的声音,绿墨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被刺穿了的腹部,脑中闪过他刚刚说过的一句话。
倘若把我周霆琛的孩子弄没了,你拿什么来赔?
那么少爷,为什么……
“抱歉了,周家不能有生母卑贱的长子。”周霆琛淡漠地说着,又狠狠拔出了长枪。
鲜血四溢,绿墨只来得及茫然地看了眼周霆琛,便瞬间倒地,停止了呼吸。
周霆琛的脸上身上全都喷洒了鲜血,可他好似浑然不觉,脸上浮出一抹妖异的笑容。
夕阳映照,绿墨一袭素衣染梅,在青灰石砖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凄绝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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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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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气越来越炎热,漂亮的石榴花在枝头簇簇盛开,万颗累累,流光溢彩。
侯府众人都换上了鲜艳美丽的夏衫,凉风习习,花树摇动,颇有一种“雪艳浮红锦烂,玉壶光莹水晶寒”的意境。
林昭言这段日子一直安心地呆在府中,手上的伤渐渐好了,只是拆开纱布,果真留下了一道伤疤。
刘氏并没能查出来那株天山雪莲的来路,那送东西之人并没有留下一点线索,可见本事之大。
刘氏不免联想到林昭言先前同城南李家二公子婚事告吹的事情,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林昭言该不会被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给看上了吧?
但她也只能想想,这种事情,一没有来路查出来,二就算查出来她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叮嘱林昭言自己小心谨慎,不要落下什么把柄。
至此,那株天山雪莲就一直收在刘氏房中,再没见光。
而相比较林昭言的这件事,更让她头疼的还是跟秦氏的斗法。
别看秦氏这人表面上温吞性子,发起狠来那比什么都厉害。她笃定是三房害了林沁止,所以处处跟刘氏作对,有些事情明明很快能解决,偏要制造麻烦拖刘氏的后腿,偏偏刘氏为了与陆氏别苗头,还一句苦都不能诉。
林琛早被林昭言告知了林妈妈的担忧,他准备找刘氏好好谈一谈。
柔光明媚,林昭言坐在梨花木梳妆台前。由曼双替她梳洗打扮。
“姑娘,今日梳凌云髻如何?”指尖轻抚过柔顺墨发。曼双轻轻问道。
林昭言不甚在意地“嗯”了声,思绪早已经飘远。
她在想昨晚上的梦。
梦里面。有身着宦服的太监,手里捧着明黄色的懿旨,宣布建安侯府七姑娘林行言当选入宫,相伴太后左右。
林行言的脸上满是喜悦,阳光照在她的俏脸上,泛起一阵白光,如坠云雾。
大家伙儿围在她的身边庆贺恭喜,挡掉一半光影,她半边脸陷在阴影中。眉峰高耸,面目刻薄,与平日里的娇艳妖娆截然不同,是大凶之兆。
而且,她穿了一袭绯色衣裙,六月烈阳一照,骄艳似火。
很像之前那个噩梦。
“姑娘,好了。”曼双推了推她,示意她看看发型。
林昭言回神。一眼便看到铜镜里的女子,五官柔和,表情恬淡,给人一种沉静舒适之感。
还好。无任何异样。
林昭言想,恐怕之前那个噩梦,应验在了林行言身上。
她对林行言出事没多大的感觉。淡淡地“嗯”了一声,“好看。”
曼双笑嘻嘻的。
林昭言想了想。又道:“一会儿把新裁制的那套苏绣芍药缎地裙拿出来。”
“啊?”曼双奇怪,“大夏天的穿那个怪热。反正是在屋子里又不出门。”
林昭言抿了抿唇,“今日有贵客登门。”
曼双在铜镜里不解地看着她。
林昭言没法解释,只道:“你照做就是。”
曼双只好去衣橱里找衣服。
曼华这时候进了屋子,手里捏着一封信,神色匆匆地朝林昭言走近。
林昭言一看就知晓她所谓何事,面色一肃,沉声道:“都打听出来了?”
“嗯,都打听到了。”曼双一边将手中的信交给林昭言,一边道:“盛京城内只要是有兄妹的勋贵人家都在上面。”
林昭言拆开信,粗粗扫了一眼,视线落到“镇南伯府”四个字上时,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镇南伯府,怎么感觉最近老是看到这四个字,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似的。
林昭言甩甩头,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抬眸赞赏地看着曼华一眼,“做得很好。”又从首饰盒子里挑出一对翡翠玉簪,递给了她。
曼华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这是奴婢一家的本分!”
林昭言摇摇头,又将簪子递近了几分,“打听这个不像平日那么简单,你哥哥一定是费了些力气的,这个不是赏赐,权当做酬劳。”
那边曼双也捧了衣服过来,打趣道:“曼华你就别推辞了,否则姑娘以后都不好意思用你们了。”
曼双是从外面采买回来的,横竖只有她一个人,只要林昭言好,她就好,没所谓什么赏赐不赏赐。
曼华不同,她是家生子,老子娘以及兄弟姐妹都在侯府办事,一家老小要维持开销,是需要额外收益的。
曼华也明白这一点,这些年姑娘的接济并不算少,只是姑娘本身也没多少银子傍身,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是,奴婢知道了。”曼华不忍拂了林昭言的好意,伸手接过簪子,心里越发确定今后要更加努力为姑娘卖命。
林昭言勾唇笑了笑,一支簪子无足轻重,身边人的支持和信任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一切收拾妥当后,林昭言领着两个丫头去麓玉堂请安。
刚迈进院子,就看到紫莺远远地迎上来,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四姑娘您可算来了,老爷不知何故正在屋子里同夫人争吵呢!”说着望了望屋子里,又道:“五姑娘越帮越忙。”
“争吵?”林昭言蹙了蹙眉,林琛脾气一向好,就算生气也最多冷脸,还从未见他跟谁吵过。
她想起来先前转告林琛林妈妈话的事,心想刘氏不会执念如此重,真要跟大房彻底敌对吧?
果然她走近的时候就听到刘氏控诉的哭泣,“我怎么了?我怎么做的不好了?这些年来我为你任劳任怨、委曲求全,把我在家做姑娘时的脾气全都收起来了,结果你还不满意,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是不是只要我有一点不顺你的心,你就要把我全盘否决了?!”
“强词夺理!”林琛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生气,“你扪心自问这次做的对不对?大嫂平日里可有明面上亏待过你?就算她嚣张跋扈了那也是因为她是长嫂,她是母亲的亲侄女!你算什么?你在延陵再怎么呼风唤雨到了盛京到了建安侯府就得给我收起性子!趁着大嫂落魄这般落井下石,还和二房过不去,这次又克扣五房公中的例银,你是要把整个侯府的人都得罪光了么?!”
“公中的例银本就那许多,从前大伯母管家的时候也是一样。五房私自采买古玩摆设,又在小厨房加餐加菜,凭什么用公中的账目?母亲克扣又何错之有?都是一家人,他们把日子过的比别房滋润才是错吧!不过是庶出!”是林若言打抱不平的嚷嚷。
紫莺小声解释,“是二太太没跟三太太商量就涨了公中的例银,五房用多了后被三太太察觉,就要问他们讨回多用的银子,谁知道五太太突然就哭了,说咱们三太太欺负她是庶子媳妇,就差点要闹到老太太那儿去!”
林昭言的眉心跳了跳,陆氏这一招离间计用的可真妙啊!
这件事无论怎么样都是刘氏吃亏,只要闹到老太太那儿再有理也没理,为什么陆氏管家没出事,你一接手就矛盾不断呢?还是证明你不得人心,算了,还是让陆氏继续管吧!
不闹到老太太那儿更糟心,明明知道是二房和五房合起火来坑三房,偏偏还要忍气吞声,刘氏受得了这个气,林若言也受不了!她可不会管什么三七二十一,讨回了公道再说!
屋子里林琛的声音更气,“庶出庶出!再庶出也是你的长辈,你娘是怎么教你的?说话没有一丁点的规矩,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姐姐!”
“她是她!我是我!”林若言不服气地叫起来,“父亲若不满意大可不认我这个女儿,反正在你的心目中也只有林昭言!”
林昭言一听就知道不妙,她们姐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不要一下子又被打碎了。
她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急速朝正屋走去。
结果她刚一踏进屋子,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向知书达礼的刘氏张牙舞爪地朝林琛扑了过去。
随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屋内响起。
“是!是!我养的女儿没出息,她最没出息!怎么比得过你的林昭言!我刘玉心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在你心目中,一个跟在你身边照顾了十几年,任劳任怨了十几年的女人都比不上一个陪了你六个月最后还抛弃了你的女人!我还要做这么多干什么?在你林琛眼里不过都是跳梁小丑,全都是笑话!你要真那么有本事,你真那么有能耐你就去把她抢回来啊!你若能抢回来我就和离!我带着昕哥儿和若姐儿这就滚回延陵去!再不受你这窝囊气!”
在场所有人都被刘氏这突如其来爆发都吓住了。
林琛更是任由刘氏抓咬踢打,一句话都说不出。
“母亲!”林若言厉声叫了出来,她被吓坏了,脸色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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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绮缳、冬夜雨中漫步、天空已微蓝的打赏~
刘氏终于憋不住发飙了,大家猜猜昭言听到了会有什么反应……(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心生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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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不知道刘氏是受了多少委屈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点爆发出来,但她知道,刘氏显然是豁出去了。
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林琛画像上的那个女人。
原来,这一直是她心底的伤痛。
可是,她为什么要说我的女儿比不过你的林昭言?
为什么要将她撇的那么清?
难道她不是她的女儿吗?
在她的心目中,已经厌恶她至此了吗?
那为什么,她之前又要对她那么好?
“母亲……”林昭言幽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刘氏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她。
林昭言一瞬不瞬地看着刘氏,眸中有无限哀怨流转,“您回延陵,是不打算带上我吗?”
刘氏身子一颤,刚刚还高涨的怒火一下子泄了气。
这,这让她如何回答?
林琛也被突如其来的林昭言吓到了,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太大意了!
夫妻二人吵架,怎么着也要避讳着众人,怎么刘氏火气上头失去理智,他也跟着失去理智了?竟然当着两个女儿的面就吵起来了!
“母亲,母亲不是这个意思,母亲只是一时气急,所以口不择言。”刘氏试图解释。
林昭言笑了笑,“原来如此。”
她不傻,刘氏那一番话是气急吐真言还是口不择言她心里清楚得很,她一直以为刘氏再不喜她总还是把她当女儿的。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心里从来没接纳过她。
就算是和离,也只肯带走昕哥儿同林若言。
该伤心吗?该生气吗?该绝望吗?
都没有。她只是……心里有些疼罢了。
刘氏说不出话来。
林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若言尚处在不安之中。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闷。
还是林昭言缓缓开口,“母亲,您别忘了祖母姓陆,您姓刘,做得再好,始终不可能是一个姓。”
身为幼媳,管好自己的屋子,教好自己的孩子就行了,抢什么管家权?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刘氏愣愣的。
林昭言抿了抿唇。侧过身,轻轻福身,“没什么事的话,昭儿先行告退了。”
“昭儿!”刘氏高声喊住她。
林昭言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昭儿,母亲刚刚是无心之言,你莫要当真,在母亲心目中,你是最好的。”
“……我明白。”林昭言没有再说什么。快速步出了屋子,没有谁看到她眼角一闪而落的晶莹泪珠。
她不能哭,她必须,要坚强。
回到沁芳阁。林昭言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连曼双和曼华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说实话,刚刚三太太说出那番话来。便是她们做下人的听了都寒了心,更何况是姑娘。
不管老爷曾经在外面犯下过什么错误。那都与姑娘无关,何必把气撒到姑娘身上?
太不公平了!
林琛很快跟了来。说要找林昭言好好谈一谈。
可无奈林昭言怎么都不肯见他,也不生气,只淡淡地说身子不舒服不便见客。
林琛无奈,他知道林昭言这次是真寒了心,对她母亲寒了心,也对他这个一心只想着“别的女人”的父亲寒了心。
他摇摇头,叹息着要离去,只见刘氏的贴身丫鬟匆匆赶来。
“没用的,等她冷静下来再说。”他以为是刘氏派了人来安慰。也不想想,做母亲的说出那样一番话,摆明了是要抛弃自己的女儿,谁会好过?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就行的吗!
谁知紫莺却道:“是宫里来了懿旨,让全府上下去接见!”
懿旨?林琛身子一颤,“这时候来懿旨干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尖锐,紫莺怔了怔,忙垂了眸道:“许是,许是五姑娘当选了。”
原来是太后挑选伴侍的事情。
林琛松了口气,“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同四姑娘稍后会到。”
紫莺恭敬告退。
林琛就站在院子外等着,没过一会儿,就见衣衫干净整洁,表情也并无多少变化的林昭言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可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昭儿。”林琛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当年你出生的时候,恰巧家里发生了一些事,父亲对不起你母亲。所以,你母亲对你的到来便有了些怨气,但她其实是爱你的。”
他这话细细推敲并没有撒谎,但听在不知情的人耳朵里完全就是另一层意思。
男人出轨,大部分都是在女人怀孕的时候。
恐怕那时候林琛为了那个女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刘氏认为是因为她的到来才会如此,便将怨气移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林昭言第一次听林琛谈到她为何不受刘氏喜爱的原因。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对这个答案虽然也接受无能,但心里终究是舒服了一点。
“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重要的是之后怎么弥补。”林昭言终于开口说话。
她侧首认真地看着林琛,“可父亲您并没有,您没有尝试过去爱母亲,没有尝试过跟她相处,才会造成刚刚那样的局面。母亲她,真的为了您改变很多。”
她小时候去延陵,也听延陵府上的舅舅、姨母提起过母亲在家时的暴脾气,与林若言现在是一模一样,所以说林若言完全随了刘氏的性子。
但刘氏自从嫁入侯府,性子就完全变了,不再毛毛躁躁。不再火爆泼辣,她为了林琛。一点一点让自己变得温柔、知书达礼,修养成能配得上林琛的妻子。
可林琛呢?他始终在抗拒这段婚姻。
林昭言虽爱林琛。但不得不承认,他在这一段婚姻中根本没有付出过,也从未真正站在刘氏身边,不怪刘氏刚刚那般生气。
林琛苦笑一声,低喃道:“因为我不能。”
他答应过宛如,此生,只会爱她一人。
其他的人,他唯有辜负。
可这些,他又该怎么说给昭儿听?
林昭言看了林琛一眼。见他脸上只有愧疚,却丝毫没有想改变的意思,就知道无论此后的多少年,林琛都不会爱上刘氏。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一点都不想成为父母争端下的牺牲品,可她成为了这样的牺牲品十三年!就因为林琛出轨,她被自己的生母厌弃了整整十三年!
不是不怨的……
所以她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漠然开口,“母亲刚刚那样说。我不生气。我只是,对父亲感到失望。”
林琛一颤,心密密麻麻地痛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昭儿一直都是最信任他最爱他的。可是现在,她说她对他感到失望。
是因为,他爱她的生母。却不爱那个对她百般冷漠的母亲……
外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香案也已经摆好了。六脚紫铜炉云纹鼎内插上了三炷香,只等着宣读懿旨的公公到场。
每个人的神色各异。有紧张有期待有不甘有无所谓。
林行言是最紧张的那一个,手掌紧紧攥起,额上全是冷汗。
可能是因为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刘氏看上去愁眉不展,郁结笼罩。
林若言也是心慌慌的,头不断地往内院探。
刘嬷嬷倾身到陆氏耳边,“听说三老爷同三太太吵了一架。”
陆氏吃了一惊,她太了解刘氏,你要说她跟其他任何一个人吵她都相信,就是没可能会跟林琛吵起来。
她当林琛是佛呢!
想到这儿,陆氏撇了撇嘴,这林琛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二婚头的,成亲才半年妻子就莫名其妙地暴毙,连累的老丈人也被革职查办!
虽然这事不光彩被瞒下了,刘氏也是以原配之礼迎进门,但前面那婚事是板上钉钉的,瞒就代表没发生过么?刘氏豪门千金,做人家的继室还做得这么欢快,甚至有时候受了委屈也不说,有病!
若是她委屈下嫁了,那到了婆家肯定抬起头来做人,在婆婆在丈夫面前把姿态抬得高高的,又不是没底气!
哪像刘氏,弄得好像高嫁了一般。
再看看林琛,自从十四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得罪了皇上被贬为庶民后,就开始游手好闲,成天舞文弄墨不着家,却还要吃好的穿好的,买那么多不必要的古玩字画。
银子哪来的?真是他那几幅破画卖的钱?屁!那都是公中的账目,甚至是他们大房的挣来的!
可他呢?不知感恩,不懂图报,偏偏侯爷同姑母一句话都不说!
偏心的也太厉害了!
“老太太来了。”刘嬷嬷推了推陆氏。
陆氏连忙回神,朝刘嬷嬷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换上了诰命服的林老太太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她眸中带笑,满面的精神喜气,繁复精致的诰命服一穿,更显得雍容华贵。
陆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太后的懿旨来了,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肯定是建安侯府的哪个姑娘当选了,老太太自然高兴了。
陆氏撇撇嘴,不是她的女儿,她情愿不是侯府的姑娘当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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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琛对宛妃来说是痴心汉,对刘氏来说,就真的算是渣男了……
但谁也不能说,他是对是错【凡事都有两面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县主
“人都来齐了吗?”林老太太走近了问。
陆氏心里再怄,面上却要竭力讨林老太太欢心,她近来在林老太太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再不采取点行动挽回,恐怕这管家权就真要落到旁人手里了。
“母亲,除了三弟同四丫头,都来齐了。宣读懿旨的方公公也马上要到了。”
“嗯。”林老太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视线移到刘氏身上,“老三这是怎么了?”
内宅里的事情都瞒不过林老太太。
刘氏身子一颤,垂下眸道:“许是四丫头那儿有事耽搁了。”
林老太太就没有再说什么。
刘氏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她知道这件事不会完,当年的事是私隐,她却因一时冲动说了出来,差点就要让昭儿产生怀疑。
林老太太不会放过她的。
果然林琛说得对,是她太急功近利想表现自己,反倒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侯夫人陆氏这次捡到大便宜了!
林琛和林昭言很快也到了,林老太太只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眸中藏了冷意。
这是她第一次对林琛露出不满。
林琛也知道自己此次是大错特错了,最错的,就是不该拿刘氏同宛如比。
刘氏一向把林琛当做她的天地,这次竟是看都没看林琛一眼,只是担忧地朝林昭言望过去,那表情,欲言又止。
她突然觉得害怕。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昭言开口。
侯夫人陆氏在一旁瞧得兴趣盎然,有意思啊有意思。林昭言也被扯了进去,看来她先前查的那些个眉目很可能是真的。
须臾。宣读懿旨的方公公便到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恭喜林老太太,贺喜林老太太,喜鹊临门了!”
林老太太也是高高兴兴的,“都是托公公的福。”
方公公笑得更灿烂,眼神往林昭言那儿一打转,“太后娘娘特意命咱家前来宣读懿旨,那都是因为林老太太与咱家往日相熟的情分。”
林老太太心里“咯噔”一跳,难道看上的是四丫头?
不会的不会的。华儿明明捎信回来说没有问题了,那就是没有问题了!她不知道四丫头的身份么,怎么可能会让四丫头入宫?!
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出来,侯府如何独善其身?华儿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人都到齐了吗?”方公公的话打断了林老太太的深思。
林老太太忙应道:“都到齐了。”
方公公悠悠道:“那就跪下接旨吧!”
一群人呼啦啦地跪了下来。
林若言悄悄凑到林昭言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林昭言摇摇头。
林若言还是担心,“母亲也只是说说,你看她哪一次回延陵不带着你?”
林昭言又点点头。
林若言丧气。
她也知道,刘氏那话是说得过分了。
早知道。她就不把林昭言先牵扯进来的。
方公公尖细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太后懿旨,建安侯府第七女林氏行言,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太后甚为喜爱,特准即日起入宫相伴。钦此!”
是林行言当选了!
众人皆错愕不已,包括林老太太也吃了一惊。
不过她很快又镇定下来。若姐儿和七丫头谁当选都无所谓,先前为什么非要若姐儿去不过是担心太后娘娘责怪她们没有诚意,现如今既然太后自己选上了七丫头,那她乐得自在,牺牲七丫头总好过牺牲了若姐儿。
只是,七丫头一个庶女,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台面。
林老太太这边在担心,侯夫人陆氏却是在幸灾乐祸,刘玉心啊刘玉心,你跟我争,把女儿的前程给争没了吧?活该!
刘氏的确气闷不已,但因为刚刚横生出林昭言的事情,她一大半精力都放在该怎么安慰林昭言上,相对而言就没有那么气了。
最激动的自然要属当事人林行言,她差点没蹦起来。
她当选了!老天果然没有走眼,真的是她当选了!
姨娘,你看到了没有?没有你在,女儿我还是能独当一面!
“七丫头,你还发什么愣,快上去接旨啊!”侯夫人陆氏不满地催促,她是很高兴打击了刘玉心,却对林行言当日的算计耿耿于怀。
这七丫头,端的是一副歹毒心肠,将来定要比她那娘更可怕!
“诶,不急不急。”方公公却摆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起身,“还有一道懿旨要接呢!”
还有一道?!
众人怔了怔,就见方公公又打开一轴明黄懿旨,启唇,缓缓开口,“建安侯府第四女林氏昭言,淑慎性成,勤勉柔顺、蕙质兰心、淑德含章,特钦封为安阳县主,赏宝石十斛,黄金百两,钦此!”
林昭言被封为了县主?!
这消息无异于平地一声响雷,将所有人都震得不轻,便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林昭言都蹙起了眉头。
太后封她为县主?这是何意?
她虽对县主没有什么概念,但知道这是可以拿朝廷俸禄的,建安侯府除了林老太太和侯夫人,其他没有诰命在身的,按规矩都是该给她行礼的。
在这硕大的建安侯府,太后此为是抬举吗?
根本不是,她这是将她陷入了不义之地,让她今后在侯府更举步维艰。
不过被生活锻炼出的镇定并没有让她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很快敛下了思绪,垂眸不语。
相较于林昭言的镇定,林行言则要激动得多。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进宫就让她进宫,又封林昭言为县主干什么?!摆明了是要跟她过不去抢她的风头!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直接选林昭言入宫!
林行言越想越气,眼睛都红了,刚刚的兴奋不知所措全然不见了踪影。
其他几房不用说,自然是羡慕嫉妒恨的节奏。
只有林老太太大松了一口气。
这是在补偿!
如此一来,太后不会再借着四丫头找侯府麻烦了!
方公公是聪明人,将底下所有人的神色都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两位姑娘,还不快上前领旨谢恩?”
“还有,接下懿旨后别忘了进宫谢过太后。”方公公又提点道。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谁都知晓,方公公刻意提醒,是为了什么?
林昭言抬眸朝他看去,方公公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恍然大悟,是为了告诉她,太后有话找她谈。
林昭言苦笑一声,跪下身接过懿旨,恭敬唱道:“谢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行言也跪下身接过圣旨,咬牙谢恩。
被林昭言的事情一闹,她觉得自己这当选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而且看林若言那反应,根本一点都不在乎,她总觉得自己被坑了!
“既然事成了,那咱家就先回宫了。”
林老太太亲自送了方公公和那些宫人们出了府,直到看不见皇宫的车仪,才转过身,对着林昭言和林行言缓缓开口:“你们两个回去收拾收拾随后到荣寿堂来。”
两人应了是。
林老太太一走,刚刚还装镇定的几房纷纷讨论起来。
无论是林行言当选入宫还是林昭言被封为县主,这都是三房的荣耀,三房以后就要飞黄腾达了。
五房的吴氏最是见风使舵,先前还依附侯夫人联合二房跟刘氏作对,现在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凑到刘氏身边,“三嫂,真是恭喜你了,三个姑娘中竟有两个能有缘入了太后娘娘的法眼,果真是三嫂您教导有方啊!早知如此,弟妹就将我那两个泼皮猴儿放在您身边教养了!”
这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暗示刘氏,你管家吧,相信你管家侯府肯定更好,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过吴氏还不敢当面得罪侯夫人,只能稍稍暗示,日后再细细谋划。
刘氏冷冷觑了吴氏一眼,她最瞧不上吴氏这种墙头草,不过也不会推拒这种人就是,这种墙头草,只要她利用得当,可以事半功倍呢!
二房的秦氏是不可能跟刘氏再握手言和的,索性她就一心一意依附侯夫人,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是啊!三弟妹果真好福气,只是我记得四丫头和七丫头都是从小自立院落的,三弟妹好像没有教导过哦?不像若姐儿,那可是三弟妹手把手养大的,连乳娘都不曾请!便是现在还住在一块儿呢!”
陆氏也跟着笑道:“是啊,我还以为这次会是若姐儿当选呢!啧啧,就算不当选,怎么着也要给个县主做安慰啊!”
刘氏脸色一变,正待开口反驳,一直安安静静垂首立在一旁的林昭言突然道:“母亲,我先回去了,一会儿还要去祖母那儿。”
她冷漠的毫无表情的一句话,别说是刘氏,其他几个夫人都吓了一跳。
这丫头,怎么死气沉沉的!
林昭言没等到刘氏应声,恭敬地朝她们福了福身,转身就走了。
一帮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她光听着就觉得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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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公司除夕夜居然真的不放啊!顿时累觉不爱,难道我的除夕真要在高速上度过了么呜呜呜呜……【脚的人森一片灰暗】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入宫谢恩
刘氏望着林昭言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突然也觉得跟这些女人成天算计来算计去没意思透了,所以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拉着林若言走了。
林琛见状,也告辞离去。
侯夫人唇角勾起一抹笑,转身叮嘱刘嬷嬷,“你去仔细查一查,三老爷和三太太争吵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刘氏和林若言走在回去的路上,林若言问道:“母亲,咱们要不要去姐姐那儿,您亲自跟她解释一下,她不会不听的。”
“没用的。”刘氏叹了口气,“你姐姐的性子同你父亲是一模一样,只要不是他们自己想通的,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昭儿虽长得不像林琛,但这脾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时候她觉得昭儿或许就是林琛的孩子。
林若言也想到了自家父亲有时候的一些作为,譬如要完成一副画,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任旁人如何劝说都无动于衷。
她觉得,林昭言也有这种牛脾气。
“那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只能她自己想通。”刘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刚刚也看到了,她是连你父亲都怨上了,这绝不是今日母亲说的这一句话造成的,她这心结,恐怕憋了有十三年。”
这话虽夸张了,但是不无道理,当一个好好先生突然冲你发了脾气,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件小事,而是他已经忍受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点爆发了而已。
“那您跟父亲呢?”林若言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些许恐惧,她仍然对刘氏刚刚歇斯底里的怒吼感到后怕。
刘氏的目光变得幽暗。唇角的苦涩也愈来愈浓。
她跟林琛?
怎么办?能怎么办?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从来都是她自欺欺人。明明成亲前什么都已经知道,偏偏还是让自己爱上了他,偏偏还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
怨得了谁?
太后吗?故意制造机会让她爱上他。
父亲吗?明明知晓一切却装作一无所知。
不,那些人虽然有错,但真正错的还是她自己,她太不自量力,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结果,耗了整整十四年。
现在,要后悔。为时已晚,也只能继续,自欺欺人。
“放心吧,母亲今日也只是一时气急,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
林昭言回到了院子里,曼双小心翼翼地接过懿旨,拿着它左顾右盼,就是找不着好的地方把它放起来。
“随便放在柜子里。不过是一块布,又不是什么宝贝。”林昭言淡淡开口。
这话可是大逆不道!
曼双瞪大了眼睛,“姑娘,这话可不能胡说八道!等闲人家哪里见过太后的懿旨。这都是要当宝贝供奉起来的!”想想,又拍了拍脑袋,“您瞧我这记性。现在您不是姑娘了,而该称呼为县主。”喜滋滋的样子。
林昭言“扑哧”一声笑。“你若是想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以后就这么叫我吧!”
曼双愣愣的。
刚掀开帘子进了屋的曼华接话道:“傻丫头。枪打出头鸟,太后是抬举了姑娘,但姑娘同七姑娘不一样,她将来还是要在侯府生活,这样的抬举只会给姑娘招来嫉恨和麻烦,姑娘这是要低调行事,才能在侯府立足。你这么一口一个县主的,好像别人不知道姑娘多能耐似的。”
曼双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以后还是叫姑娘吧,还顺口呢!”
林昭言又笑,是真的被逗乐了。
曼华望着她终于展露的笑颜,轻轻叹了口气,“姑娘,奴婢刚刚在院子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到夫人同老爷。”
“哦。”林昭言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心里却是松了口气的。
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虽然知道要冷静,但憋了八年的气不是说消就能消的,她又不是包子圣母,真能任人随意搓圆捏扁还宽容友善!
她怕自己会对林琛或刘氏说出什么尖酸刻薄无法挽回的话来,所以还是等过了这阵子,她能找回些理智的时候再说吧!
林昭言往荣寿堂出发的时候,林行言早已经到了,正跪在堂下听林老太太的教导,什么“入了宫要懂得是非分寸”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谨记自己的建安侯府的人”什么“多跟你姑姑走动走动,她会帮助你”之类的话。
林行言很认真地听着,不时还点点头应和林老太太的话,等林老太太都说完了,她才鼓起勇气开口,“祖母,行儿就要入宫了,今后要见到你们就难了。能不能,能不能将我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行儿想在入宫前见她最后一面。”
林行言从来没有在林老太太面前为宛姨娘求过情,这并不是因为她冷血无情,而是她清楚的知道,她在没有任何资本的情况下,求情,不但不会让林老太太放了宛姨娘,反而会将对宛姨娘的厌恶牵扯到她的身上,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有现在这种情况,她飞黄腾达了,她有了求情的资本,林老太太才会给她面子,放了宛姨娘。
果然,林老太太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你娘在庄子上也好些时日了,想必该反省的也都反省了,待明日祖母就派人把她从庄子上接回来。”
林行言欣喜万分,立刻跪下谢恩,“行儿谢祖母恩典!”
林老太太满意地笑了。
七丫头八面玲珑,心思深沉,的确是入宫的好人选,而且,牺牲了她,也没人觉得可惜。
外面有丫鬟通报,“四姑娘来了。”
林老太太的笑容一敛,心情瞬时变差。
四丫头就是个祸害,好端端的喜事,因为她,全变味了!
她竟然还害的一向相敬如宾的老三夫妻吵了起来!
林昭言进屋的时候,正感受到林老太太望向她的犀利目光。
她视若无睹,恭敬地上前请安。
“你母亲跟你父亲是怎么回事?”林老太太开门见山地问道。
林昭言倒是诧异了一下,她以为林老太太会跟她说一些什么“当了县主也不要恃宠而骄”的大道理,没想到竟是问她林琛和刘氏的事情。
她该怎么回答?说自己的父亲跟母亲闹着要和离,而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林昭言苦笑了一声,垂下眸,淡淡道:“诚如祖母所闻,他们置气了。”
“为何?”
林昭言勾了勾唇角,“昭儿也不知道为何,祖母不妨亲自去问一问父亲或母亲。”
林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她这么问并不是指望林昭言能告诉她什么,而是想看林昭言对此事的态度。
这么看来,这件事还当真牵扯到她了。
她召来了荣妈妈,低声吩咐了她一番,又道:“注意防着侯夫人,她近来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荣妈妈应了是。
林老太太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对林昭言和林行言道:“一会儿入宫谢恩的时候,祖母陪你们一道儿去。”
不一会儿,三人便收拾好了朝皇宫出发。
这一次,林老太太和林昭言林行言三个人并一辆车,倒是避免了一些挖苦讽刺的话,一路上都很安静。
林行言已经从嫉妒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觉得,就算林昭言背封为了县主那又如何?不过只是一时的荣耀,而她则不同,她是要入宫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只要尽心服侍太后,将来不要说是县主,郡主公主都比不上她!
月朗风清,流光月皎,悬挂着薄暮灯笼的单檐双架马车径自朝皇城而去。
因为只有建安侯府一家,太后特意关照可以直接放行,马车就一路驶向了慈宁宫,在西侧门外停了下来。
几人在宫婢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直等候在宫门外的方公公便立刻迎了上来,笑着恭维了一番。
太后在慈宁宫偏殿的暖阁内,方公公一路领着她们过去,路上遇到的几个宫婢都很恭敬的福身,“林老太太安好,安阳县主安好。”
没有给林行言打招呼倒不是她们忘了,而是林行言现在的确还没有资格让太后寝宫的宫婢放下身段。
林行言握紧双手,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将她们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夜深暮合,慈宁宫的廊檐下挂着散发鹅黄暖光的薄纱灯笼,柔柔的光一洒,减淡了几分皇宫里的沉霭和肃穆。
身着精致宫装的宫女手提着琉璃灯盏,领着她们走到了偏殿门外。
“林老太太,两位姑娘,进去吧!”方公公在此止了步子。
太后此刻正坐在黄花梨木镌刻镂空花鸟图案的交背椅上,手里捧着本书静静地看着,拿着云绫锦绘美人图案上嵌翎羽东珠大屏扇的宫婢侍立在两旁轻轻地扇着,空气里全是香檀木的气息,便是在这燥热的夏日都给人一种安宁镇定的感觉。
听到宫婢通报的声音,微微抬了抬下巴,缓缓出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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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婚事
林老太太首先上前给太后行了礼,恭敬唱道:“太后恩典感激不尽,臣妇特领着两个丫头前来谢恩。”
林昭言和林行言也赶忙跪了下来,嘴里说了一通恭维感谢的话。
太后不疾不徐地从椅上起身,微一抬手,“都起来吧!”
林老太太先行起了身,随后林昭言和林行言也跟着起身。
太后依旧牢坐在高台上,一双犀利的凤眼朝底下的林行言扫过去,“你府上的七丫头聪慧伶俐,又稳重守礼,像极了从前的小六,今后跟在哀家身边,也能一慰哀家的相思之苦。”
林老太太笑着道:“七丫头在府上就以谦逊懂礼颇得众人的欢心,如今能入了太后的法眼,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林行言眼睛一亮,也跟着朗声答道:“小女谢太后赏识,小女今后一定会尽心服侍太后娘娘。”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丫头很好,虽然是庶女,但身上没有一丁点庶女的小家子气,可却又有庶女的不甘和野心,加以调教利用,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助手。
“既然她要进宫,这身份就要改一改了,毕竟是承了小六的位置,皇室宗族里万万没有地位低下的孩子。”
这是在指林行言庶出的身份。
公主庶出和贵族庶出不一样,公主再庶出那也是皇帝的孩子,血统高贵,不容抹杀。
贵族中的庶出。说得难听一点,便是连公主身边某些得宠的宫婢都不如。
林行言这庶出的身份。一定要改。
林老太太完全明白太后的意思,她也打算把林行言记到刘氏的名下。反正只是个姑娘,对刘氏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她也没有理由不愿意。
“臣妇明白,即日便会着手去办。”
太后满意地颔首。
林行言眼睛又亮了亮。
林昭言却暗暗冷笑,太后今日给了林行言多少荣耀,她将来就会收获多少痛苦。
那个梦,绝不仅仅是个梦。
“月华近日来身子好了许多,林老太太你也很久没见她了,不妨今晚去见上一见。以慰你们母女的相思之苦。”
太后如此人性地让林老太太去见静妃,让林老太太本人怔了怔,不过还不会傻到去推脱拒绝,忙叩谢了一番,在宫婢的带领下出了大殿。
没有了林老太太的陪伴,林行言正紧张得不知所措,在努力想一个既可以聊下来又可以让太后对她更产生好感的话题,便听太后道:“行言。”
“小女在!”林行言连忙站了出来,充满期待地看着太后。“太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女一定竭尽全力办好。”
这是已经将自己融入了皇宫,把自己当做太后身边的一份子了。
不过这积极坚决的架势,怎么看都像是个来应聘的婢女。
侍立在太后身旁的几个宫婢都忍不住垂首失笑。
林行言却浑然未觉。依旧兴奋又期待地看着太后。
太后勾唇笑了笑,“诶,不急。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从前没来过皇宫,以后既然要住在这里。势必要将皇宫里的路线地形都摸清楚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儿个就让几个宫婢陪你先把慈宁宫摸清楚吧!”
夜色渐浓,宫里虽然四处悬挂上了宫灯,但依然昏昏暗暗得辨不清景色,选在这种时候出门看地形当真是个借口和笑话。
太后这明显是要支走林行言。
林行言却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一心想着今后可以住在皇宫,以后就能够飞黄腾达了,于是很欢快地应了是,在宫婢的带领下如同一只羽毛全开的骄傲孔雀,昂首出了大殿。
大殿内只剩下太后同林昭言了。
林昭言依旧安静地垂首立在殿下,从开始到现在,她除了例行说了那些必须要说的话,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心里是紧张的,方公公的提醒言犹在耳,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封她为县主,想必现在是来解答她的困惑的。
果然在她吸吐了第三口气的时候,太后晨钟暮鼓般的声音在大殿内缓缓响起,“安阳……”
安阳……
不是林昭言不是四丫头,是安阳,安阳县主。
林昭言有一瞬间几乎不敢确定太后是不是在唤她,只低垂着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鞋头那颗莹润剔透的南珠瞧。
盛京城内的小姐时兴在鞋头缀一颗东珠或南珠以彰显身份,这是前两年从江南富庶之地传来的。
侯府的姐姐妹妹也跟着学,拿着搜罗来的珠子让手巧的丫鬟缝上去,穿上曲裾裙袂,走路间那颗珠子若隐若现,十分讨巧。
林昭言从来没弄过这玩意儿,只要她不想,是没有人会替她想到的。
直到前阵子,入了太后的法眼,林老太太怕她时常会被召唤入宫,许是不想被太后发现侯府苛刻了她,送了一水儿漂亮衣服来,还有春夏秋冬四季全套的绣鞋,每一双上面都缀上了这样一颗上等南珠。
走在外面,她这一身行头,没有人会相信她在府中那样不受重视。
想到这儿,林昭言苦笑了一声,谁说她没有沾到太后的光?
上位者的重视,总会带来无限的好处。
只是,这份好处背后伴随的将会是镣铐枷锁,尸骨血海。
“你上前来,哀家有话要同你细细说。”
林昭言不敢拒绝,她摆直了身子,将碧青绣竹叶的裙裾微微一挑,抬脚,一步一步朝殿上走去。
寝殿两旁立满了莹润光华的鹅黄灯盏,映得满屋子的流光溢彩,她鞋头的两颗南珠折射出耀眼的光亮,深深刺目。
太后坐在殿首眯着眼睛看她,十三岁的小姑娘,单薄瘦弱的身子,透过低垂的头明明可以看见那紧抿的泛白的嘴唇,脚下的步伐却不见有一丝慌乱,每一步都无比稳妥。
她突然忆起十四年来,那个被命运选择的女人,也是这样,明明害怕到不行,却用最坚决最坚定的口吻说:“放了他们,一切由我来负责。”
一个柔弱的女子尚能做到这种地步,她当真觉得那些为了权力地位而牺牲女人的男人虚伪恶心到了极点!
可又有哪个帝王,没有算计过他的枕边人?
太后又想起了先帝,为了防止外戚专政,挑起她们秦家与顾家的争端,两厢制衡,结果的确压垮了顾家,却也葬送了他那一生最爱女人的性命。
她秦氏从来就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否则不会留她那儿子存活至今,也不会赶他那儿子去陇西封地,要得就是他远离争端,别再像他那娘一样被至爱害死。
现在,她要将自己儿子犯下的“罪孽”送到他身边,他体谅她的用心良苦,该是会善待的吧?
太后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苦涩。
她是踩在死人骨头上才坐上的这个位置,临到老了,却越来越心软,越来越心软了……
“太后娘娘。”林昭言轻轻柔柔的喊声唤回了太后的思绪,她抬眸,便看见清丽秀雅的女孩子规矩地立在了她身边。
“好孩子。”太后笑了,不自觉就拉住了她的手。
林昭言身子一颤。
“别怕。”太后拍着她的手轻轻安慰,“你不要害怕,哀家是不会害你的。”
林昭言咬着唇,低低应了声“是。”
无论是陆言之对她的暧昧还是太后对她的喜爱,她都觉得自己置身于迷雾之中,看不清摸不透。
太后耐心解释,“哀家知道你是个低调内敛的孩子,不喜与人争锋,定觉得哀家封你为县主是害了你,可你能想到这点哀家难道想不到吗?”
“……”林昭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话。
太后又道:“把你留在侯府当然会招来嫉恨和麻烦,但倘若让你离开盛京呢?离开了盛京,离开了侯府,离这些人都事都远远的,你可以重新开始你的人生。”
“太后娘娘!”林昭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太后。
太后这是,这是要把她送出盛京吗?
她虽然在侯府不受宠,但在侯府有她最亲最爱的家人,她还有曼双、曼华,还有父亲,还有母亲,还有不懂事尚需要人提点的亲妹妹!
她不能离开盛京!
“太后娘娘,小女不想离开盛京,不想要重新生活,小女这样很知足!”林昭言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真很害怕太后要自作主张送她离开。
“便是特意赶制出来的衣裳行头就叫你满足了么?”太后说道。
林昭言的眼睛瞪得更大,手里扯着内里露出半截的没来得及绣花的云绫锦衣袖,心里的惧意越来越浓。
太后知道她不受宠,知道这些华光艳丽的衣服是新赶制出来的,她心疼她,所以要将她送走,去一个新的地方过自在快活的日子?
如果没有林琛,没有那些她心底尚还牵挂的人,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可是,没有如果。
“满足。只要能在父亲和母亲身边,小女就满足,再别无所求。”
“便是让你嫁人都不愿意?”
“……”林昭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太后的意思,愣愣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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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打从心底疼爱昭言的人并不少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答应
第二更,一百章啦!撒花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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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失笑,“傻孩子,你以为哀家要送你去哪儿?不是嫁人,哀家也没有资格将你送走。”
嫁人?
太后要帮她赐婚?!
林昭言吃了一惊。
太后既然要封她为县主,那这个赐婚的对象一定身份高贵,否则她配不上他。
可她林昭言在侯府再不受宠,在外人眼里看来那也是百年世家建安侯府的正统嫡出,配哪个又是配不上的?
好像也只有,皇子王孙了。
林昭言第一个反应就是萧岐。
“太后,我……”她吓得连敬语都忘了,急冲冲道:“我恐怕配不上。”
太后又笑,“哀家还未曾说是谁呢?你就知道自己配不上?”
林昭言一时间六神无主。
会不会是萧岐?如果真是他该怎么办?
那一日他冷冷的警告还言犹在耳,她无法想象今后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这个男人,为了得到所想要得到的,无所不用其极,任何人在他眼中只划分为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他从来就没有同情,也丝毫不觉得对付女人可耻。
他只在乎最终结果能得到什么。
他冷血得不像是个人。
她想若是她以后跟他有什么利益冲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我……”林昭言决定不管什么大不敬的罪名,她今日就算拼死也要回绝了这门婚事,她绝对不可能嫁给萧岐!
太后却抢在她之前开口。“哀家要将你指婚给端王世子,端王属地远在陇西。路途遥远,你若是嫁过去了。日后要回一次盛京也就难了,可不是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么?”
太后这样说着,心里越发觉得这门婚事妙不可言。既可以让林四远离争端,避免日后因为她而引发不必要的混乱,又可以让端王跟朝廷扯上关系,他将来做任何事也要掂量掂量。
虽然她清楚知道端王不会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但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林昭言这回是彻底蒙圈了。
她僵在原地半响才找回了一丝自己的思绪,“端王世子?”
不是萧岐就好,不是萧岐谁都行。这是林昭言的第一反应。而后又仔细回味了一番太后的话,端王远在陇西,那么她今后就要去陇西过日子了?
陇西地处偏僻,环境恶劣,并不是富庶的封地,据说端王是当年太后死情敌的儿子,所以才会给了他这么一块鸟不拉屎的封地。
但她却觉得甚好,在皇家,你若是没有资本去争那高位。越不受宠才活得越久,毕竟帝王要服众,也要讲求家常伦理,一般对皇帝没有太大威胁的皇帝都不会杀了。否则这天下的百姓就要闹翻天了。
谁想要一个昏君暴君?到时学陈胜吴广揭竿起义,那可就晚了。
所以,端王这样胸无大志的。很安全,真的。太安全了。
而且,太后赐婚。端王为表示尊重,是不可能在明面上跟她过不去的,她不用担心各种争宠吃醋,只要能装糊涂,跟端王世子相敬如宾就行了。
这就是她所求的顺遂。
“对,端王世子,等今年除夕,哀家会特召端王一家进京朝圣,也会把你喊了来,哀家会亲自替你们赐婚。”
林昭言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但终于肯相信,太后是真的为她着想的。
鼻头有些酸涩,她跪下身,哽咽道:“小女谢太后费心,只是不知何以为报。”
“要回报做什么?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便是对哀家最大的回报。”
林昭言鼻子更酸,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太后她,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真的是因为她那日救了她吗?
“好了,你去吧,你祖母和七妹哀家已经派人吩咐她们在仪门外等你。哀家招你来入宫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心里清楚就好。”
林昭言点头应了是,又一步一步从殿上退了下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步伐一扫沉重压抑,带上了轻快和憧憬。
鹅黄宫灯轻洒轩榭,琉璃碧玺相映程晖,林昭言一身柳碧色苏绣印花裙裾,在重重灯影下,就如同一只淬了墨汁的花蝴蝶,沿着蜿蜒长廊,蹁跹飞舞。
红漆落地,青砖铺就,月色下,她的身影渐渐远去。
“那位便是新封的安阳县主,建安侯府三老爷的嫡长女。”
“她便是那刘氏为他生下的嫡长女,与我的心儿一般大小。”
亭台月色下,荫郁花树中,传来一道淡淡的女声。
须臾,便从回廊旁走出来一个人影,借着柔淡的灯光,可以看清是一位面容秀丽干净的少妇,正是这后|宫最得宠的女人呢——宛妃。
她口中的那个心儿,则是她十四年前死去的女儿。
她此刻怔怔着望着那道蹁跹离去的身影,心头惴惴的痛。
如果她的女儿还活着,也该有这般大了吧?
也该,活得这般恣意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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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侯府的四小姐被太后亲封为安阳县主,七小姐被太后召选入宫的事很快就成为了盛京城内最热闹的谈资。
人人都道建安侯府会教女儿,养得一个个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一时间建安侯府的姑娘被捧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便是先前最受追捧的董丞相的千金都黯然失色。
来建安侯府求亲的门槛也快要被踏破了,原本那些无人问津相看一门亲事都要左求人右拜佛的庶女都成了抢手货。
各房的几个姨娘脸上都笑开了花,直夸刘氏会教孩子。
秦氏却郁卒呕血不已,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她就不帮娉儿定亲了!现在要选,肯定可以选到更好的吧!
她气红了眼,又在心里狠狠记恨上了刘氏一笔。
林老太太跟刘氏说了要将林行言过继到她名下的事情,刘氏虽然千百万个不情愿,但也只能点头答应。
宛姨娘也被人从庄子上接回来了,她瘦了许多,更有一种弱柳扶风的娇弱,看着让人忍不住怜惜关爱。
别说是林琛, 便是林老太太,也觉得这个惩罚足够了。
林行言哭得很伤心,抱着宛姨娘怎么都不肯撒手。
只有刘氏和林若言是无动于衷的,在心里狠狠问候了宛姨娘一句“贱人矫情”,暗恨她怎么没死在庄子上。
林昭言对宛姨娘的到来则是生出了几分警惕。
宛姨娘不是个好主,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她这次被关在庄子上这么久,虽说是她自作自受,但她心里肯定不这么想,她会认为是刘氏和卢氏害了她,肯定会伺机报复。
她得提防着她一点。
林昭言并没有告诉刘氏太后要将她指婚给端王世子的话,瞧见刘氏最近也没有什么举动要替她说亲,更是不急着表明态度。
她现在已经不生刘氏的气了,却还是不想主动开口说话。
过了几日,太后便派了人来接林行言入宫。
林行言那日穿了一件浅绛色苏绣木槿花云绫长裙,梳着高高的凌云髻,香腮雪染,云鬓浸墨,发髻上的金累丝红宝石步瑶在阳光下如血滴一般,她就像一只挣脱了蛹的花蝴蝶,尽情释放她的墨彩缤纷。
阳光如雪,朱墙碧檐,皇宫的车仪浩浩荡荡。
林昭言立在大门外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场因六公主身亡而引发的风波,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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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缓缓而过。
在整个盛京都在沸沸扬扬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萧王府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萧王府势大,自然也异常忙碌,一个小小的县主册封于他们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林行言被选入宫,他们早知道是建安侯府之人,至于是哪个姑娘,与他们无关。
萧王府近日有更头疼的大事。
月朗星稀,疏影横斜,萧王府东面的院子内灯火通明。
疾风骤过,暗香浮动,几个丫鬟跪在堂前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萧王妃坐在上首黑漆楠木镌刻祥云交背椅上,穿了一件正红色右衽夹金丝绣丹鹤牡丹纹的十六幅综裙,梳着高高的朝凰髻,面容精致,皮肤雪白,一双犀利的凤眼毫不留情地盯着跪在堂下的丫鬟,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在烛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
“到底是谁做的?现在站出来,我留你们一条全尸!否则,剁碎了喂狗!”她缓缓开口,明明是漂亮到极致的薄唇,却说出这番残忍到极致的话来。
萧王妃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曾经有个丫鬟不小心跌倒在萧王爷怀中,萧王妃问都不问,直接命人将她勒死,沉入了荷塘。
从此以后,服侍萧王爷就成了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再没有哪个丫鬟敢肖想萧王爷。
据说萧王妃曾对萧王爷说过,她要的爱干净纯粹、矢志不渝。如若不能便不要娶她,娶了她就要遵守承诺,否则她将会同归于尽。
因此,萧王爷从未纳过一房妾室,广为人称道。
几个丫鬟越想越怕,纷纷伏在地上嘤嘤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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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昭言会认为是赐婚给萧大少呢?[挖鼻](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谋划
“王妃,求您饶了奴婢吧!不是奴婢做的,真的不是奴婢做的!”
“王妃,也不关奴婢的事,奴婢被打晕了,什么都不知道!”
“王妃王妃,奴婢那时候去了小厨房替二公子做点心,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几个丫鬟谁都不肯承认,互相推卸责任,萧王妃瞧着不耐烦,冷冷吩咐婆子,“给我掌嘴,掌到肯说实话为止!”
婆子得令,立刻上前“啪啪啪”地打了起来。
不消片刻,几个丫鬟的脸颊都肿了起来,从嘴里不断流出血来。
“王妃,不能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不要说说话了,怕是连命都要没了。”
“没用的东西!”萧王妃一拍桌子,面容冷肃,“说!到底是谁教唆二公子出去的!”
丫鬟们伏在地上哭,没人承认。
子虚乌有的事情如何承认?不承认是死,承认了死得更惨,更何况她们本就没有做过,怎么承认?
“王妃!奴婢们没有,奴婢们真的没有!”
“几个小蹄子还嘴硬!没有二公子怎么会想到要偷跑出去?二公子素来听话守礼,明明知道王妃担心怎么可能偷跑出去?定是你们这几个小蹄子在二公子面前挑唆生事!”
原来是萧铭要偷跑出去,被门房当场逮了个正着,禀告了萧王妃。
萧铭自大火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更吹不得风,要出去溜达一圈,说不定命都要没了。
再者,萧铭容貌遭毁,又怎么出门?让人看笑话么?
萧王妃越想越气,她舍不得责罚儿子,又笃定是这几个近身服侍萧铭的丫鬟教唆生事。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来人!将这几个丫鬟拉到后山竹林去,这季节正是竹林需要滋养的时候!”
是要活埋了她们。
几个丫鬟顿时瘫软在地,有个直接晕了!
“母妃!”这时候,却从门外传来一阵叫喊,伴随着不太灵敏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母妃,不关她们的事,是铭儿自己要出去的!”
原来是萧铭闻讯赶了过来。
萧王妃脸上的冷酷和戾气顿时化作了温柔慈爱,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铭儿,母妃不是让你在屋子里好好休息么?”
“母妃。与这几个丫鬟无关的,是铭儿看了《燕州志》,又忆起了从前,所以想出门看一看盛京如今的模样。”他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朝萧王妃看过去,“母妃,铭儿都六年未曾出过屋子了,成天呆在榻上,没病也要被闷出病来。”
萧王妃眯起眼睛看萧铭的脸。没有烧毁的半边脸肌肤白皙细腻,面容柔和,清俊无双。可是,另一边。却是可怖的一大块烧伤,看在旁人眼里,只会成为取笑厌弃的对象。
她云绮的儿子怎么能受这种屈辱?!
“铭儿,不是母妃不愿意让你出门。而是如今时机尚未成熟。”她说着,安慰地拍了拍萧铭的手,“母妃已经快找到神医了。很快就能治好你的脸你的病,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出门了。”
忍忍,忍忍,这句话他都听了整整六年!每一次都让他忍,却没有一次实现了!
萧歧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凭什么他萧铭要被困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他为父王出谋划策,帮他解决朝堂纷争,他不比任何人差!
“母妃,我身子已经好了,脸上的伤疤可以用面具遮住,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想要和大哥一样,可以出门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通过《四洲志》来了解。”
“学他做什么?!”萧王妃脸色一变,“你就是被他给教坏了,以后不准让他来看你了,没得学坏了!”
“母妃!”萧铭气结,猛地咳嗽起来。
萧王妃吓坏了,又是帮他拍背,又是喊丫鬟替他倒水,又是出言安慰,好半天才安抚了他的情绪。
“母妃,大哥从未跟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可是我能看出他比我快乐。”萧铭喘了口气,哀求道:“我羡慕大哥,好生羡慕,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门去看一看,只看一次,便心满意足了。”
萧王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铭儿以前是天之骄子,人人望其项背,那时候萧歧一无是处,他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被铭儿羡慕?
都是王爷,都是他!如果不是他,铭儿又怎么会受这样的屈辱!他该是活得比谁都恣意潇洒!
“母妃……”萧铭又哀怨地瞪着她,那双与萧歧如出一辙的眸子看在萧王妃的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痛恨。
萧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等过阵子忙完了府中的事,母妃亲自陪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萧铭在心里默默回答,他知道萧王妃亲自陪他出门的意思,无非就是把这座“监牢”扩大到了整个盛京范围,那一天,呆在他身边的一样是王府服侍他的下人,保护的暗士,那跟没出去有什么区别?
但萧铭知道这已经是萧王妃所作出的最大让步,由不得他拒绝。
“儿臣谢过母妃。”萧铭起身告辞,仍不忘叮嘱萧王妃放过那几个丫鬟,“她们我用的习惯了,再换,怕是还需要磨合。”
几个丫鬟劫后余生,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谢谢二公子,谢谢二公子。”全然忘了害得她们至此的始作俑者也是这位二公子。
廊檐下悬挂的灯笼被风吹起,光影打在人的脸上忽明忽暗,萧铭一袭红衣立在廊下,风骤起,面纱飞扬,他浸在夜色中的半张脸狰狞又可怖。
须臾,风停歇,他又恢复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抬脚,走出了院子。
可他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拐了个弯,往萧歧的院落而去。
此时的萧歧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完全无视自家大院里上演的步步惊心。
“你那二弟瞎跑出去是因为你吧?”徐修谨坐在他对面,也端了杯茶喝着。
萧歧不理他,“你这么晚来就是想跟我探讨我家的八卦?”
“不是。”
萧歧脸色稍缓。
徐修谨又一本正经道:“我是想来看你的笑话。”
萧歧:“……”黑脸不解释。
“陆言之的消息我帮你查出来了。”徐修谨擅长见好就收,更擅长转移注意。
萧歧自也不是跟他一般计较的人,挑了挑眉,“说。”
“他的身份家世你肯定知道,就不需要我多言了。”徐修谨先说了句废话,得到萧歧一个白眼后,才继续道:“我查到个好玩的东西,陆言之他居然是十四年前退出内阁的薛慎之的学生。”
“他?”萧歧面容一肃,脊背微微一僵,“他居然肯收徒弟?”
徐修谨呵呵一笑,“这就是我说的好玩的地方了,这陆言之当真厉害得紧,皇上还要派了大内密探才能查询到薛慎之的下落,他当时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居然就找到了薛慎之,你要说他误打误撞吧,可他竟能够破解薛慎之故意刁难皇上所摆放出的无解局。”
无解局是一盘棋局,白子黑子各占一方,白子必死无疑,黑子步步紧逼,如何才能让白子起死回生?这就是所谓的无解。
皇上想请薛慎之出山,邀请三次,次次以破解不出此棋局慎之绝不出山为由拒绝了皇上。
陆言之破解了?
“如何破解的?”萧歧来了兴趣。
徐修谨凑近,挑了挑眉,“很简单,掀翻了棋局,再来一盘。”
只要下一盘白子能赢了黑子,就算破解。
萧歧一怔,随后恍然大笑,“聪明!”毫不掩饰对陆言之的欣赏。
徐修谨不服气地哼了哼,“歪门邪道而已,论聪明,还是我更甚一筹。”
“不要脸。”萧歧毫不留情地打击,趁着徐修谨发飙前,又问道:“之后薛慎之就收他为学生了?”
“自然没有,之后薛慎之又三番四次刁难于他,但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磨了几个月后,终于收他为徒了。”
萧歧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个陆言之的确不简单,他接近薛慎之的目的肯定也不单纯,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暗中再查探查探。”
“他近日来同镇南伯府那莽夫走的很近。”徐修谨提醒。
那莽夫指的是周霆琛。
“哦?”萧歧的兴趣更深了几分,“这才刚回京就拉帮结派,看来离我们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
他说着,脸上难得露出真正的笑容,“等林五到手,就可以想办法让皇上提携建安候,到时咱们推波助澜,盛京城真正的风雨就要到了。”
徐修谨也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忙道:“对了。你可知道林四被封为安阳县主的消息?”
萧歧对这个没兴趣,“知道,那又如何?”
小小的县主,不过是皇家赏建安侯府赏静妃一个脸面,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修谨就知道他对这个没兴趣,脸上挂着抹狐狸般的奸笑,“可你又知道太后给了她另外一件了不得的东西么?”
萧歧实在没空陪他卖关子,还是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爱说就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