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遇袭(子夜妃子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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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携着曼双很快抵达了大门外。
守门的小厮正候在那里,看到她出现,忙恭敬地行礼,“四表姑娘。”
林昭言点了下头,示意他起身,又张望了下四周,问道:“人呢?”
“回禀四表姑娘,那位姑娘就在那儿等您。”守门的小厮指了指左边镇门的那尊石狮子。
林昭言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一名身穿水绿色长袄的女子正面无表情地朝她望过来。
银盘脸,高吊眉,眼睛细细长长,通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冷意,好像寒冬夜风。
林昭言皱了皱眉,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脸,也没遇到过气质如此冷艳独特的女子,正待让小厮去回绝了她,却见她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
林昭言一愣。
她又放慢了语声,重复了刚刚的那几个字。
林昭言彻底怔住。
“四表姑娘,您是否认识她?需不需要小的出马帮您将她赶走?”守门的小厮见林昭言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曼双觉得此女来者不善,也跟着道:“反正奴婢没见过,瞧这样子,莫不是来找麻烦的吧?”
守门的小厮闻言,就跃跃欲试地要去赶人。
林昭言连忙制止他,“我认识她,她是我朋友。”
守门的小厮便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四表姑娘,是奴才有眼无珠。”
林昭言摆摆手示意无碍,又对曼双道:“你先进去吧,我有话要同那位姑娘说,可能要些时间。”
“奴婢在门口等您。”
“不必了,你一个姑娘家站在门外,影响多不好。你先回去,同外祖母说一声,再帮我同李二公子说声抱歉。”林昭言不容反驳地,甚至是有些严厉地回道。
曼双委屈地撅嘴,却不敢反驳什么,只好点头应了。
林昭言松了口气,又叮嘱了曼双几句,才转身朝那女子走去。
“林姑娘,这儿说话不方便,可否借一步再说。”她刚走近。那名女子便冷冷开口,那身上冒出的兹兹寒意,几乎能把人立刻冻僵。
林昭言皱紧了眉头,若不是她刚刚说了那句话,她真要怀疑这女子是不是周霆琛派来取她小命的。
“林姑娘。”绿衣女子见她没动静,冷冷开口提醒。
林昭言叹气,就转身朝大门口看过去,曼双已经回去了,守门的小厮也正要关门。
林昭言等门彻底关上。才点头应道:“好。”
绿衣姑娘带着她往巷子口走,看样子应该是习武的,脚步又轻又稳,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竟然都没有一丝响动。
林昭言紧紧地跟在她身后。走的远了,才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绿衣姑娘继续往前走,并没有搭理她。
她的脚步很快,林昭言皱眉的功夫她已经走了好远。
林昭言无奈。忙拔腿追了上去,碰到这么个高贵冷艳的主她能有什么办法?
好容易追上了她,林昭言才喘着气道:“这已经离刘府很远了。他若要你带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绿衣姑娘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林昭言急了,“有什么话非要走那么远才能说?这里又没人!”
绿衣姑娘顿住,猛地转过身看她,“这就是你学了近一个月的成果?”
“什么?”
绿衣姑娘抬了抬下巴,高傲又不屑地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嗤笑,“长得不美,脑子也不够聪明,不过走几步路就开始喘气,证明连武功都狗屁不通,就你这样,除了身份家世,要什么没什么,有什么资格同我家小姐争?!”
面对绿衣姑娘突如其来地炮火,林昭言简直莫名其妙,“什么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是谁啊?我认识吗?”
绿衣姑娘并不回答她,继续自说自话,“林姑娘,介入别人的感情你很光荣吗?我今日来找你就是要和你说清楚,请你收起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不要和别人抢夫君!”
林昭言都要被她逗乐了,“你是专程来骂我的?”
绿衣姑娘没正面回答,但是她高傲不屑的眼神已经说出了她的答案。
林昭言失笑着摇头,“姑娘,你刚刚既然能说出那句‘十里红妆,江山为聘’,我想你口中的那位别人的夫君应当就是我想的那个人,对吧?”
绿衣姑娘还是默认。
林昭言继续笑,可笑着笑着就渐渐严肃了起来。
她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绿衣姑娘,“姑娘,虽然我不清楚你口中的那位小姐到底是谁,但我想你们跟他应该很熟,否则不会知道那么多。所以这种事,你们若觉得委屈,应该是去找他而不是来找我,至少如今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要说什么抢不抢的实在难听,倘若你能拿出你家小姐与他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证明,那我无话可说,立刻便能放手,但倘若你只是刻意来找茬,那很抱歉,我没有功夫陪你耗!”
绿衣姑娘一噎,“没想到现如今的大家闺秀都如此厚颜,简直可以媲美青楼里的姑娘了,可真是让我开了眼!”
林昭言一直提醒自己要镇定镇定,千万不能丢了风度,可还是被这绿衣姑娘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冷冷笑了一声,“你家小姐若真觉得委屈便让她亲自去找那人谈一谈,派一个丫鬟来找我的麻烦算什么本事?这就很光荣吗,我也真是开了眼!”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生气,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她跟他的事情双方才挑明了没多久,甚至连她最最亲近的人都不知晓,她本就是打算将这段感情放在心里好好珍藏的,没有定亲乃至是没有成亲前,她都不想要被两人之外的任何一个第三方知道。
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还能被人找上门来痛骂!
她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萧歧,你就是个混蛋!
林昭言气得甩脸就走,实在没办法再多呆片刻,否则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挠花对方的脸!
她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也会爆炸。
绿衣姑娘盯着她离去的身影,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唇边的笑容越发冷凝。
她今日来本就没打算要分出个胜负,只要林四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就好。
感情这种事,是容不得一丁点的瑕疵的。
绿衣姑娘扬唇,转身飘然离去。
林昭言则气呼呼地往回走,缩在衣袖中的双手早已经捏得发了白,脸色也阴沉得不像话,简直可以媲美隆冬的天。
“萧歧,你混蛋,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林昭言咬牙切齿地泄恨,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爱情固然重要,但自尊心还是占据主导位置的。
有多少白衣飘飘的少女鼓起勇气跟心中的男神告白,结果情书却被人当成笑话满场传阅。
那种羞愤欲绝,大抵就是林昭言此刻的心情。
“混蛋,混蛋!”她越想越气,脚下的步伐也越走越快,简直想现在就冲到某人面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别骂了,越生气越得不偿失。”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林昭言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人一拉,瞬间跌落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很熟悉的气息。
林昭言的心“咯噔”一跳。
她想要呼喊出声,嘴巴就立刻被捂住,她想要扭动挣扎,四肢又被人钳制住。
她一狠心,重重地一口咬在对方的手上。
对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没有松手,而是迅速将她拐到了一个无人的胡同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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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是可以三更的,我并不是一只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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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心之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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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手!”林昭言用力地挣扎,可是因为嘴被捂住,呼喊出的声音只变成了细小的呜咽。
为了防止她继续挣扎,他将她压在一面墙壁上,身子紧紧贴着她,呼吸间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林昭言满脸涨红,她想要愤怒地推开他,可却被他压得死死的,而她又根本不敢抬头瞪他,只因为他们贴得太近了,只要她一抬头,嘴唇几乎就会立刻触碰到他的脸。
太过分了!
林昭言脑中只闪过这四个字,然后就有眼泪簌簌而落。
温热咸湿的泪水瞬间透过脸颊漫过他的手指。
他轻轻一颤,片刻后,终于缓缓松开了手。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痛骂出声或者是痛哭流涕,而是低垂着头,轻轻抽泣着,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可怜幼崽。
“别哭了。”他想要帮她擦掉眼泪,却不敢再碰她一下。
“我没想到绿翘会对你说那样的话。”他又生硬地解释。
林昭言依旧没有回应,片刻之后才抬手狠狠一抹眼泪,看都没有看那人一眼,转身就要走。
他却及时抓住了她,力道很大。
林昭言挣扎了几下,无果。
他很执着。
于是林昭言转过身狠狠瞪向他,“你松手!”
他不松,也瞪着她。
两人僵持片刻,谁都不肯妥协。
最终还是萧歧先败下阵来,“我听说你要跟李府的二少爷说亲了,再者你又好几日没有来私塾,我是担心你。”
“担心到找人上门来骂我?”林昭言冷笑一声,“我真没想到你还有个红颜知己,好到甚至能将咱们两个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还是说你本就喜欢人家。我不过是你用来刺激她的工具?”
“你别胡说八道!”萧歧也冷下脸,不甘示弱道:“我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绿翘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过我们的事情,我问心无愧!反倒是你,口口声声要我娶你,结果却转脸和别的男子说亲,甚至连句解释都没有!”
林昭言一噎,“我不是让曼双去说了吗?”
“让一个丫鬟来随口说一句我家姑娘这几日不来学武了就是你的诚意吗?”萧歧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话出口带着毫不掩饰的醋意。“要不是我今日将你骗出来,指不定你跟李家二少爷的婚事都成了,到时候你哪里还会管得着我与哪个女子亲近?”
“你别血口喷人!”林昭言脸色绯红,她不明白明明刚才还是她占理的,怎么这么快就变成他有理了?
不行不行,她得赶快扳回一城。
“我与李家二少爷说亲一事是我外祖母安排的,我从未答应过,难道这样就能成为你让你红颜知己的丫鬟上门来辱骂我的理由吗?”
“你别转移话题。”萧歧才不会被她带沟里去,继续揪着先前的话题说:“自从你不来私塾之后我一直都在暗中注意你的动向。对,先前的确是你外祖母一厢情愿,因为李家的二少爷每次去你府中都不会超过一刻钟,可这次呢。他进去三刻钟的都没有出来,你敢摸着良心说你没有见他吗?”
林昭言不敢摸着良心说,所以就噎住了。
“果然如此。”萧歧得到证实,就更气了。“还好我觉着不对劲就就近找了绿翘去找你,否则你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的,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
“你断章取义!”被人冤枉成这样子。林昭言都要气哭了,“他三刻钟不出来难道我就要与他定亲了?你根本没有了解事情的实情就对我一顿指责!是,我的确是见了李家的二少爷,并且今后我还要见他,你能拿我怎么样?”
萧歧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昭言又继续赌气,“李家的二少爷为人谦和、彬彬有礼,长得还一表人才,最关键的是,他可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红颜知己,嫁给他至少不会被人找上门来骂我不要脸!”
“他不是什么好人!”萧歧咬牙切齿。
林昭言嗤笑,“你又知道?你跟他很熟?那我先前还觉得你不是好人呢!”
“我查过他,虽然暂时没查出什么端倪,但我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善茬,他和李夫人接近你都是别有目的!”萧歧沉着脸说道。
林昭言皱了皱眉。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相信萧歧的话从而对李夫人和李文清多加防范,可现在因为绿衣女子的出现,再加上她认为李文清是刘文轩转世,对萧歧的话就带上了主观意识上的反感。
“那在你的心目中谁才是好人?就因为李家的二少爷要和我说亲,所以你就认定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你接触过李夫人吗?你又接触过李二少爷吗?你并没有。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可以查到很多事情,但一个人好与坏不是靠查出来的,而是要靠接触。”
“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一个人带上虚伪的面具,你就算再接触又有何用?这位李夫人从前是盛京人士、贵族名媛,当年明明可以嫁给侯爷世子,可为什么会偏偏选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秀才?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林昭言冷下脸,“你为什么总是要把人往坏处想?你做任何事都别有目的,不代表每个人做任何事都别有目的。萧歧,你真的懂人性吗,你真的明白真心信任一个人的感觉吗?是不是在你眼里,除了你自己,谁都不值得相信?包括我。”
萧歧看着她,沉默不语。
林昭言又轻轻笑了两声,“自然了,若你肯信任我又怎么会暗中查我?只消我说上一句我与李府的二少爷并没有关系你就该偃旗息鼓了不是吗?你只信你想信的,只信你花大力气查出来的,却不肯信旁人真心的一句话。”
“那你又信任我了吗?”萧歧却突然反问,墨玉般的眸中写满了一种类似心痛的情绪,“李家的二少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我不过是担心你而说的一句提醒竟让你有这么大的反应?看来你真心信任的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我,对吗?”
林昭言一噎。
的确,在她心目中,一直真心真意待她的刘文轩是要比萧歧更值得信任。
可是这种信任并无关情爱,不过是更确定自己在他那儿不会受到伤害而已。
这只是一种亲情。
“你说我不懂真心信任一个人的感觉,那是因为你没有被你真心信任的伤害过,那种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的感觉,你没有,所以你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指责我。”萧歧说着,渐渐沉默了下来,原本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压垮。
他看起来很伤心,甚至是绝望。
林昭言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萧歧会是这样的反应,他是该生气该冷漠该不屑,也不该是这样好像天都塌下来的反应。
被最最信任的人伤害吗?
“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林昭言小心翼翼地开口。
他脸上的伤疤,手臂上的淤青,从小就会下厨,在蜀地被狼群咬伤,在延陵被追杀。
这些,都与那个他最最信任的人有关吗?
萧歧苦笑了一声,望着翻卷着浓雾的天空,那样阴沉沉的,连一丝阳光都投射不进来,如同他的心。
乌云太多了,要怎么样的阳光才能穿透呢?又要什么样的春风才能一点点吹散呢?
他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有的就是林昭言对他的爱。
如果连她都离开他了,他又要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从来没有开始过。
“林昭言,你永远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从小对你甚好,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会搂着你讲故事,为做你喜爱的吃食亲手下厨,哪怕你磕了碰了一下都会心疼的掉眼泪的母亲,却突然之间对你凶神恶煞,看着你的眼睛不再闪闪发亮,而是变成了深恶痛绝,恨不得将你杀之而后快,更不会再做你喜爱的吃食甚至会将你关进柴房,连饭都不给你吃,她的双手不再是搂着你,而是拿着鞭子打你,一下一下的,很重很重,你真的很疼,却掉不出眼泪,因为是心。那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林昭言知道,他说得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萧歧。”林昭言悲从中来,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这么多的苦楚,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
萧歧垂眸,正好看到她充满心疼关切的眼眸。
她眼眸亮晶晶的,里面有他。
有人曾经对他说过,要判断一个人对你是否真心,就望进那人的眸子里。
真心的人,不会闪躲,你就能看到自己。
“萧歧。”林昭言更紧地抓住他,“我跟李二公子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一点都不想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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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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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口的风很大,冰寒刺骨,不留一丝缝隙地吹进人的身体里。
寒风在呜咽呼啸,萧歧觉得耳朵里乱哄哄的。
可他还是清晰地听到了林昭言所说的话。
“李二公子,可能是我过世的表哥,我能感觉出来。”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萧歧那些伤感的情绪立刻烟消云散,转而震惊地看着她。
林昭言点了点头,“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是有可能的,总之,他真的就是我过世的表哥,我想要弥补他而已。”
“你有什么证据?”萧歧才找回了一丝自己的声音。
林昭言又摇了摇头,“不需要证据,只是一种感觉,他给我的感觉,跟文轩表哥真的很像,哪怕是一个笑容一个眼神,都跟文轩表哥一模一样。”
“或许,是他故意迷惑你的假象呢?”萧歧不是不信借尸还魂这种事,而是根据他的经验,李府接近林昭言没那么单纯,李夫人貌似跟十四年前的那件事有些关联,否则她不会躲到延陵来。
十四年了,是蛰伏是隐忍还是放弃,不得而知。
可他知道,林昭言的出现,或许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你不能因为他像你的表哥就无条件地信任他。”
林昭言实在没办法跟萧歧讨论这个问题,她知道萧歧的顾虑,可她实在没办法怀疑李文清,或者是,不想怀疑李文清。
因为她希望他是刘文轩,深深地希望,所以宁愿蒙蔽自己的双眼。
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执念。
“我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这样回答萧歧。
萧歧叹了口气。没再劝她,只道:“我会帮你查清楚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林昭言忍不住湿了眼眶。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气氛变得有些怪异,再说下去也没有益处,萧歧转身要走。
“萧歧!”林昭言喊住他,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你刚刚说的。是萧王妃吗?”
萧歧身子一颤。
林昭言鼓起勇气,“如果你愿意说的话不妨告诉我,你不要把所有的苦痛都藏在心里,说出来,我会和你一起分担。”
萧歧顿了顿,沉默片刻,才转身朝她一笑,“你真的会帮我吗?”
“恩。”林昭言猛点头,“不管萧王妃是为什么要那样对你。我都会帮你的!”
萧歧失笑,“你这样,嫁到王府岂不是要受罪了?”
“我不怕!”林昭言坚定地开口。
萧歧却勾了勾唇角,“可是我怕。所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只要乖乖等着我就好,至于其他的。在你嫁入王府之前,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
“可我想和你一起分担。”林昭言却上前几步,拧着眉道:“两个人在一起。相互扶持才最重要,你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
萧歧伸手,近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发丝,“等以后吧,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林昭言知道他是不想回忆那些痛苦,她不逼他,于是点了点头。
如果梦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她嫁给萧歧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王爷了,看来不出一年,声名赫赫的萧王爷就会过世。
还有一年……
她会慢慢等。
“林昭言。”萧歧又深深地望着她,开口。
“恩?”
萧歧的手滑到她的脸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你也要好好的,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你只需要记住,你还有我在。”
林昭言的脸顿时绯红一片,她垂下眸,掩住自己眸中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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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回到刘府的时候,李文清已经不在了。
曼双说李文清是有事先回去了,离去前还特意交代改日再登门拜访。
她脸颊红红的,对林昭言揶揄,“奴婢瞧着李二少爷的确对您有些意思,您是不是也很喜欢他?”
林昭言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脑子里始终记着萧歧对她说的话,犹豫了片刻还是对曼双道:“外祖母是不是还在屋子里?”
曼双回道:“恩,老夫人一直在等您回来。”
“好。”林昭言点头,“我这就去见外祖母。”
刘老夫人正在屋子里等她,一看到她出现就忙将她拉了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怕她是不是受了伤。
林昭言无奈,“外祖母,我没事,只是说话时间长了点。”
刘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你啊,比若儿还叫我操心。”
林昭言吐了吐舌头,“以后不会了。”
“我知道你有分寸。”刘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林昭言弯了弯唇,刘老夫人一向是个很开明的长辈。
这个话题揭过,刘老夫人就拉过她的手到不远处坐下,就她对李文清的印象问了好多问题。
林昭言都一一回了,大致的意思就是人还不错,不过要再观察观察。
她不敢贸贸然回了,否则以后要见李文清就困难了。
“对了祖母,昭儿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趁着空挡,林昭言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你问。”刘老夫人乐呵呵的。
林昭言想了想措辞,开口,“外祖母,我听说,李夫人她是从盛京嫁到延陵的,是不是?”
刘老夫人点头,“李夫人可是正经的名门闺秀,她是镇南伯府家的嫡出小姐。”
镇南伯府……
林昭言的心重重一跳。
那不是陆言之的外祖家么?
“李夫人姓秦?”林昭言连忙追问。
“恩。”刘老夫人点点头,笑言:“说起来你跟李夫人还有些渊源,我记着镇南伯府家的三小姐似乎嫁给了与你们林家世代联姻的成国公府。”
刘老夫人指的是陆言之的母亲秦氏。
林昭言见过这个秦氏,印象中她是一个高傲并且势力的女子,与李夫人的宽容温和大相径庭。
真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竟然是亲姐妹。
而且镇南伯府,一想到秦阊和秦玉雪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就本能的排斥厌恶。
亲兄妹之间都能**。并且还联手害死原配发妻,这样的家庭能好到哪里去?
“昭儿,你问这个干什么?”刘老夫人好奇道。
“哦,没什么。”林昭言笑着摆摆手,“我就是奇怪李夫人这样的家世背景,怎么会嫁到延陵来?虽说现在李大人是知县,但他当年好像只是一个穷秀才吧?就算李夫人为爱奋不顾身,但镇南伯府的长辈又岂会同意?”
大家族里,儿子是用来拼仕途的,女儿则是用来联姻互利共赢的。这一点,在她大姐林华明身上看得清清楚楚。
再受宠又如何,为了家族利益,你想要嫁谁可容不得你自己做主。
李夫人能顺利地嫁给李知县,实在是很奇怪。
刘老夫人笑弯了眉眼,“我们小昭儿还没过门呢,就这样好奇自己婆母从前的感情之事了?”
林昭言脸一红,略羞窘道:“我只是随意问问。”
“好好好,你是随意问问。”刘老夫人乐得不拆穿她。只说:“李夫人的事情作为外人外祖母也不是很清楚,大约便是她遇上了一个开明的父母。”
“哦。”林昭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之后她又跟刘老夫人闲聊了几句,吃了丫鬟热好的午膳。便回了院子。
梳洗一番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后,她就让曼双去准备笔墨纸砚。
她不确定萧歧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这件事情有些复杂,她得好好捋捋。
关于李夫人。关于镇南伯府,关于刘氏想瞒着她的那件事。
这里面,好像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曼双很快将东西准备好了。林昭言正想让丫鬟们都退下去,毡帘突然一挑,林若言咋咋呼呼地闯了进来。
“林昭言,我想起来了!”她一进屋,就兴奋地冲林昭言挤眉弄眼。
林昭言蹙眉,“雪天路滑,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林若言不在乎地摆摆手,重复,“我终于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了?”林昭言没在意,一边铺开宣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林若言已经走到了她近前,“我想起来李二公子长得像谁了!”
林昭言拿着毛笔的手一顿,立刻朝她看过去,“你也觉得?你终于也觉得了对不对?看来不是我魔怔了。”
“恩啊!”林若言点点头,可下一句说的却是,“他长得很像七皇子不是吗?虽然他们年纪并不想当,但眉宇间依稀可以辨出相似之处。”
林昭言一怔。
七皇子?
宛妃的儿子?
她努力去回想七皇子的样貌,虽然只见过两面,但她对那个乖巧可怜的孩子很有好感。
这么一想,竟发现李文清果真与七皇子眉目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如山涧中是潺潺流水,尤为的清澈。
她见过皇上,皇上的眼睛深邃幽暗,似看不到底的深潭湖水。
那么,七皇子这双眼睛该是承继了他母妃的样貌。
至于李文清,他在样貌上多半承继了李夫人的优点,给人儒雅清俊之感。
如果不出意外,李夫人跟宛妃应该至少有六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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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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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的眉心骤然拧紧。
这是巧合还是说这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两个人,其实是有关系的?
“啧,不过话说起来这世上样貌相似的人何其之多,我觉得你跟李夫人也有一点点像,特别是眼睛。”林若言又没心没肺地说了这么一句。
林昭言的心“咯噔”一跳。
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脑中慢慢成型。
关于刘氏之前为什么那么讨厌她,关于林琛的那幅画像,关于那个秘密。
“你见过宛妃吧?”林昭言突然转过身,状似无意地对林若言问道。
她没有见过宛妃,先前林琛的画像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如果林若言见过宛妃本人,应该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她既不肯告诉她那个秘密,那她就一点点地套。
“见过啊!”林若言大方地点头,“怎么了?”
“也真是巧,我也见过宛妃的画像,觉得她跟李夫人倒有几分相似,是吧?”林昭言拿起毛笔浸润墨水,努力装作漫不经心。
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她手都在发抖。
林若言没想太多,仔细想了下,道:“听你这么一说发现是有点,都是属于那种清清淡淡,给人很舒服的类型,就像你。”说着,自己先乐起来,“哎呀,你说你们多有缘分呐,该不会上辈子就是一家人吧?李二公子果真是个好归宿啊!”
“你怎么不说我们这辈子就是一家人?”林昭言似笑非笑的。
林若言还是没听出来,甚至揶揄她,“瞧瞧你,前几天还装病那么排斥李二公子。现在倒是迫不及待要跟人家成为一家人了,啧啧。”
“我是说宛妃。”林昭言提笔写下一点,那是“宛”字的开头。
宛妃,宛妃……
母亲拼了命要隐瞒的真相,会是她所想的那个吗?
“什么宛妃……”林若言脑子没拐过弯来,还觉得莫名其妙,可目光一触及到林昭言那平静无波的眸子,整个人就猛地一个激灵。
宛妃?
宛妃!
不得了,难道林昭言知道什么了吗?
“什,什么宛妃啊!胡说八道。你跟宛妃长得可一点都不像,人家能进宫为妃,再怎么清寡那也是大美人!你就别往你脸上贴金了!”她故意挖苦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夸张地回道。
“是吗?”林昭言似笑非笑地,素白的宣纸上一个大大的“宛”字跃然纸上。
“是,是啊!”林若言眼神飘忽,甚至不停地用手去拨弄自己的头发。
这是她心虚的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林昭言已经不需要再问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而且,林若言的反应已经给了她大致的答案。
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置身在云端,周围都是浓雾。她晕乎乎的。
其实也不是很难受。
大约,就是不真实。
不真实到完全不想去相信。
“我,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林若言呆不下去了。生怕她再问出什么了不得的问题,所以扔下这一句话,就脚底一抹油。迅速出了屋子。
林昭言手上的笔轻轻掉落在了宣纸上,墨汁四溅,甚至有些溅到了她鹅黄色的裙裾上。
这是上好的水墨,此刻就像妖娆的罂粟花,一点一点地在裙裾上晕开。
外面好像有一道光,白晃晃的,照着雪地反射过来。
她恍然四顾,像个迷途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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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又下了一场大雪,白雪纷飞,落雪成霜,整个天地皆是一片银装素裹。
这样的景象在温暖的江南很少见。
人们都不畏寒冷走出屋子玩雪。
文人雅士扫雪煮茶,世家小姐赏雪吟诗,孩子们则堆着雪人、打着雪仗。
外面很热闹,穿着五颜六色、墨彩缤纷的人们,点缀着雪地的单调。
可林昭言却在这样的数九寒冰中病倒了。
许是北方长大的孩子还不习惯江南的湿冷,这一病,便如山倒。
起初还只是小小的风寒,可看了大夫、吃了药,过了一夜之后,竟然陷入了昏迷。
外面一切的热闹都变得与她无关,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一片昏暗。
她病得迷迷糊糊的,总感觉眼前有一团白雾,白雾那头有什么在喊她的名字。
“心儿,心儿……”撕心裂肺。
她的心也很疼很疼,她想大声去应,可喉咙里就像被塞了一团棉絮,她发不出声音。
她很伤心。
可转瞬,她又想,心儿是谁?她不是林昭言吗?盛京城里位于八灯巷的建安侯府中的四小姐林昭言。
林琛是她的父亲。
延陵刘府的六小姐刘玉心是她的母亲。
她是林昭言啊!
心儿是谁?
那不关她的事!
于是她捂住耳朵,不让自己去听。
可那一声声的“心儿”,就像是魔咒一样,不停地钻入她的耳膜,敲在她的心上。
“心儿,心儿……”
她不听,她不听!
她拼命摇着头,大声尖叫,用力挣扎。
她是林昭言,她是建安侯府的四小姐林昭言,林琛是她的父亲,刘氏是她的母亲!
不要再蛊惑她了,不要再扰乱她了,她现在很幸福!
“林昭言,林昭言……”耳畔有谁在喊她的名字。
不是心儿,是林昭言!
她猛地一下睁开眼睛。
白雾消失了,魔咒消失了,她耳朵里嗡嗡嗡的,空白一片。
“林昭言,林昭言!”有谁推了推她,又在喊她的名字。
林昭言……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名字如此好听!
她喜极而泣,目光一点点地移到那个喊她名字的人身上。
高鼻雪肤、眸若星辰,就像五月天灿烂盛开的石榴花。
这是她的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若……言……”她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两个音调。
林若言喜极而泣,“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们了,你昏迷三天了!”
“三天……”林昭言迷迷糊糊地想,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啊!
一个梦……
可那个梦,是什么来着?
“恩恩!你别着急,你先别开口说话,我让人去找大夫来!”林若言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转身就朝门外吼,“四表姑娘醒了,快去找大夫来!”
林昭言怔怔地点头。
她还在想那个梦,梦里她好像很伤心,可是为什么?
她不记得了。
好多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有大夫、有外祖母、有曼双、有大舅母、三舅母、四舅母还有表姐妹们……
很多人,九年前她生病的时候,没有人来看她。
现在有很多人,大家都关心她。
看,她多幸福啊!
她忍不住弯唇,目光流转间恰好看到了人群中的李夫人。
李夫人……
她看到她充满担忧关切的眼眸。
心重重一跳,好像被电击了一下。
很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印象中,她很喜欢李夫人。
温柔、宽和,和母亲不一样。
“昭儿,你怎么样了?还好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夫人已经走上了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很排斥很害怕。
李夫人怔住了。
她也怔住了。
还好外祖母出声,让大夫来再替她仔细检查一番,尴尬的场面才算圆过去。
大夫替她仔细检查了一番,说醒了就好,已经没什么生命危险了,烧也退了再调养个几日,大约便能痊愈了。
林昭言觉得好笑,生命危险?她有那么脆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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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病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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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出了屋子去开药房,曼双跟过去抓药。
几位舅母和表姐妹们分明来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也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外祖母、李夫人和林若言三人。
林昭言觉得很累,轻轻阖上了眼睛,“外祖母,我累了。”
外祖母忙说:“好好好,你刚恢复是会累,不过别睡了,让若言留下来陪陪你。”
外祖母是担心她又昏死过去。
老人家的一片苦心,林昭言很理解,她轻轻点了点头,垂头时忍不住湿了眼眶。
外祖母多爱她,她也很爱外祖母!
她的外祖母。
屋子里只剩下林若言一人了,周围一片静谧。
她们两姐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约沉默了有一刻钟,林若言终于开口,“你这一病也真厉害,毫无征兆的,就这么倒下去了,外祖母魂都被你吓没了。”
她努力说得轻松惬意。
林昭言没有回应。
林若言又道:“不过话说,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一直手舞足蹈的,表情还很痛苦,你梦见什么了?”
林昭言抬眸朝她望过去,而后轻轻一笑,“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林若言奇怪,“你这三天,好像一直都在做噩梦。”
“恩,不记得了。”林昭言很笃定地点点头,“做梦而已,当不得真的,我醒来的那一刻,就全都不记得了。”
“哦。”林若言恍然地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你,你之前干嘛突然问我宛妃啊?”
“宛妃?”林昭言皱了皱眉,“我问她干什么?”
“你之前明明……”林若言想反驳,可目光一触及林昭言疑惑的样子,就立刻打住,撩了撩头发道:“咳,没什么没什么,是我记差了!”
林昭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林若言瞬间笑靥如花,“对了,林昭言你知道吗?你生病这几天。李二少爷登门来拜访过两次,他可关心你了!”
“是吗?”林昭言也轻笑着反问。
“是啊!”林若言点点头,很兴奋的样子,“我觉得你俩婚事肯定要成了!你刚刚没看到李夫人也那么关心你吗?哎,等你嫁到延陵来,我以后就有的玩喽!”
林若言叽叽咕咕的,一直在说。
林昭言就负责听。
屋角的缠枝莲叶香炉里散发出袅袅暖气,任外头狂风呼啸,里头仍然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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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林昭言这病倒奇怪,来得快去得也快,醒来后还没三日。就已经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耽误事。
曼双大喊阿弥陀佛,说林昭言这是有神明保佑,就像九年前一样。还说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甚至要去寺庙里烧香为她请愿。
刘老夫人也着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场病吓到了,听曼双说要去烧香。就折腾着要带上林昭言阖府上下一道儿去。
林昭言百般阻止,不停地用行动证明自己并无大碍,她老人家这才消停了,不过还是去寺庙请了平安符回来,让她贴身带着。
反观林昭言这个当事人,对这件事全然不在意。
她就像是失忆了,生病前的事、怎么生的病、病中的噩梦,绝口不提。
好在也没有人逼问她。
她乐得自在,心思全然不在这件事上。
她想的是儿女情长。
她病了三天,这之后又休养了三四日,竟是一点都没有萧歧的动静。
按理说他发现她病了,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过来看她才对。
难道是因为她责怪他监视她,所以就不再关注她的动向了?
想到这儿,林昭言心里不怎么舒服。
可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挺矛盾的,一方面又要**,一方面又希望他关心她。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她纠结了片刻,最后决定主动出击。
他不来找她,她还不能去找他嘛!
她就招来曼双帮她更衣打扮,因为生过病,身子虽好了,脸色尚还有些苍白。
虽然是打定主意要去博同情了,但终究是不想让他太过担心。
于是擦上胭脂水粉,换了一件湖水绿的绣玉兰长袄,外罩鹅黄色兔毛镶边珍珠盘扣比甲,又梳好了发髻,插上流苏发簪,整个人就如同一只聘聘婀娜的白玉兰,春风拂柳,格外动人。
曼双直夸她漂亮。
林昭言望着菱花镜里的自己,抬眉笑了笑。
那个绿衣女子说她没有资格跟她家小姐比,她就不信了,自己哪一点差劲了,怎么也不能让人觉得萧歧的眼光有问题!
她心情大好,携曼双往刘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结果她刚走到半路,就遇上了刘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冬梅。
“咦,四表姑娘,奴婢正要去请您。”冬梅连忙福身,朝她请安。
林昭言一边示意她起身,一边奇怪道:“请我?难道外祖母找我有什么事吗?”
冬梅喜逐颜开,笑容里还藏着暧昧,“李夫人和李二少爷来了,奴婢听说是要带您去寺庙祈福。”
林昭言眉心一蹙,“我没有大碍了。”而且李夫人一个外人带着她去祈福像什么话?
冬梅像是听出了她的心声,笑得越发暧昧,“咱们老夫人也说过不妥,可李夫人,她是一心将您当作未过门的儿媳了呢!”
林昭言的眉心皱得更紧。
这门婚事还没定下来呢,李夫人就这样热情地迫不及待地扮演着好婆婆的角色。
她还真是用心良苦。
林昭言勾唇笑了笑,“好,没问题。”
去又如何?李夫人想怎么样,她都会奉陪到底。
作为刘府的丫鬟,冬梅也是活泼热情话多,再加上林昭言脾气好,从不摆架子,一路上就一直叽叽咕咕的,所言无非是关于李夫人和李文清的。
在所有人的概念里,林昭言要嫁给李文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林昭言自己却知道,她不可能会嫁给李文清的。
就算排除外力的干扰,李夫人自己,也绝不会让她过门的。
她这样想方设法地接近她,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做她的儿媳。
至于李文清,如果他不是文轩表哥转世,那也未必是真看上了她。
等到了刘老夫人的院子,果然便见李夫人和李文清坐在客席上与刘老夫人谈着心说着话。
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刘老夫人被逗得直乐。
林昭言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到李夫人身上,恬淡、温柔、大方,李夫人真的很漂亮。
她第一次见到李夫人的时候就莫名喜欢她,还记得当时是点了一出凤清公子的《穆桂英挂帅》,李夫人对她说她羡慕穆桂英,因为她只需要在战场上打打杀杀,而不需要陷入到内宅女子的争斗之中,落得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当时她不是很理解李夫人的那一段话,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她说这话的含义。
如果梦里的事情是真的,那这后宅,的确要比战场恐怖百倍。
因为人心,永远比刀剑更残忍无情。
紧接着,她的视线又落到了李文清身上。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俊朗、风度翩翩,和文轩表哥真的很像,像极了。
可他真的是文轩表哥吗?
还是如萧歧所说,只是迷惑她的障眼法而已?
因为她心存执念,所以更容易接近?
也是,如果没有这场病,她恐怕还会像个傻瓜,任由李夫人和李文清一点一点渗透入她的生活。
消无声息,等惊觉,为时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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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遇见(天空已微蓝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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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鸣钟,藤蔓缠绕,寒冬的天宁寺一片静谧幽清。
林昭言最终还是随李夫人来到了寺庙祈福。
只因为四个字。
盛情难却。
没有谁看出她的不开心。
她伪装得很好,一如既往地附和着众人,言笑晏晏,始终无忧无虑。
刘老夫人也没有看出来,甚至因为她难得出彩的打扮揶揄她。
大概在众人心目中,她是很幸福的吧!
有个尚未过门就这样疼她的婆母。
女人这一辈子,做少女只有短短的十几载,还有漫长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婆家度过。
有个合得来的婆母,的确要省心很多。
更何况,她还有个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夫君。
多幸福啊,连刘明毓都羡慕她。
“昭儿,一会儿上完香就让丫鬟带你去四处转转,你病了这么多天,一直闷着的话对身体不好。”李夫人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林昭言抬起眸去看她,弯唇笑了笑,“好。”
李夫人也笑,亲切地拉过她的手,“那一会儿我们就留在天宁寺吃素斋,好不好?”
“好。”林昭言依旧笑着,眉眼弯弯。
李夫人以为她是真的开心,也由衷地笑了。
有小僧拿了佛香过来。
林昭言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佛香。
她走到大殿正中央,面对大慈大悲的佛主,缓慢而坚定地跪了下来。
佛主啊,请您保佑我,远离前尘,远离过往。愿照进五蕴皆空,从此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究竟涅盘。
李夫人站在一旁,望着少女瘦弱轻薄的身子,虔诚认真的侧脸,心中像是有一弯湖水轻轻搅动。
姐姐啊,这就是你的孩子,你为她生为她死。她却在旁人膝下承欢颜笑,喊着背叛你的人父亲,喊着取代你的人母亲。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将她带回你身边。
父亲啊,这就是你牺牲之后的景象,你为君死,他却害得你家破人亡,害得我们姐妹分离。害得宛如骨肉离别。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血恨。
十四年了不是么,她从内阁大学士的嫡次女成为镇南伯府的六小姐已经整整十四年了啊!
这十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镇南伯以为将她送到延陵,她就会忘记那些苦痛吗?
不会的。
家破人亡,血流成河,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徐府一百零八口人凄厉惨叫的那一晚。永远永远不会忘了那些无辜的人们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好似在朝她呼救。
“二小姐,救救我,二小姐。救救我……”贴身丫鬟素心的尖叫是她最初几年每晚的梦魇,便是现在,也偶尔会从噩梦中惊醒。
她没能救下她,被镇南伯派来的人抱着逃走的那一刻,眼睁睁地看着素心倒在了血泊中。
她不会忘记那一夜,不会忘记她的出身,不会忘记她的血海深仇。
姐姐,你素来是软弱的,与杀父仇人同床共枕了那么多年,你都没能杀了他!
我那么期待你能杀了他,期待你能用一杯毒酒,一把匕首,哪怕是一双手结束了那狗皇帝的性命!
可你没有,这么多年,他还好端端地活着,好端端地接受众人的朝拜!
这让她怎么能够安心!怎么能够安然无恙地活着!
不,不,她一定要报仇!
报仇,报仇,这是她唯一的信念!
既然她那软弱无能的姐姐下不了手,那就只有她来出马!
哪怕就是牺牲所有也在所不惜。
“李夫人。”轻轻柔柔的语调,如同江南春雨,如同当年小姐妹床边的喁喁私语。
她在林昭言身上,似乎看到了未出嫁前的姐姐,温婉柔美,盛京城的公子哥趋之若鹜。
结果她嫁给了林琛,那个没有担当的男人,那个如今还苟活着的男人。
作为姐姐唯一的孩子,林昭言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也会遇上负心汉吧?
想到这儿,徐宛玉嫣然一笑。
姐姐,不是我残忍,而是你做不到的,得由你的女儿来替你做。
“昭儿,你好了么?”她瞬间收回思绪,变成了那个宽容和善的李夫人。
林昭言轻轻点了点头,“恩。”
“那就让丫鬟陪你走一走吧!”李夫人拍拍她的手,很温柔。
“我可以和李公子说几句话吗?”林昭言却提出这样的要求。
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和男子独处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李夫人起初先怔了下,而后欣然点头同意。
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呢,人家姑娘家都不在意。
林昭言并不是不在意,她只是想问李文清一些话,又不想让李夫人听到而已。
李文清毕竟是个少年郎,心思再怎么深沉也总会露馅。
她只消问他几个问题,关于他的真实身份,她就能一清二楚。
延陵的天宁寺很宏伟很壮观,平日天气清朗的时候,香火鼎盛,游客如云,便是在后世也很出名。
但因前几日连下了场大雪,路上的积雪颇深,马车行走并不方便,因此今日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林昭言和李文清一路往大雄宝殿而去,曲径幽深,并未碰到几个香客。
佛殿里飘着一股子凝神静气的檀香,有“当当当”的撞钟声从遥远的后山传来,钟声厚重,福音悠远。
殿外飘着雪,殿内很安静,正适合谈心。
“一会儿进到大雄宝殿之前,外面两侧的墙上嵌砌着罗汉砖刻图像,线条流畅,刀法工细。构图不凡,林四姑娘喜爱书画,倒是可以细细观赏一番。”李文清先行开了话头,表情认真又温柔。
林昭言侧首看了他一眼,随后笑起来,“李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喜爱书画的?也是我外祖母告诉你的么?”
李文清含笑地点了点头。
林昭言却微微挑了挑眉,“我喜爱书画是承继了我父亲的喜好,外祖母一家并没有任何人喜爱舞文弄墨,我知道他们不喜,也从不在他们面前卖弄。所以。我当真不知道外祖母竟然已经知道了我喜爱书画的事儿。”
李文清一怔。
林昭言又轻轻笑了起来,“不过许是我母亲告诉外祖母的。”
她主动替李文清圆了过去。
“或许是吧!”李文清也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心里却有些懊恼。
虽然找共同话题能促进感情,但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了。
可他不说了,倒换成林昭言主动套近乎。
“李公子,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你长得很像我一位表哥?”
“不曾。”李文清实话实说。
林昭言又继续,“不过他已经过世了,他叫刘文轩。也是延陵人士,几年前才搬去了盛京,你认不认识他?”
李文清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林昭言就笑。“这个问题李公子也需要想吗?”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好似没什么印象了。”李文清显得有些尴尬。
“这样啊!”好在林昭言并没有在意,继续笑着说:“你跟他真的很像,给我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常常我看着李公子,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回来了。哦对了李公子,我跟我表哥都特别喜欢吃甜食。你喜欢吗?”
李文清又犹豫了下。
这次林昭言没有催。
一会儿他才笑着道:“也真是巧,我对甜食也情有独钟。”
林昭言唇角的笑容越发扩大,她没在说什么,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他们很快抵达了大雄宝殿。
穿过“田”字形大院,果真看到殿外两侧的墙壁上刻着罗汉图像,大约有几百幅,每一副都栩栩如生,表情可掬,对林昭言这样喜爱书画的人来说,的确值得观赏。
李文清见她表情痴迷,甚是喜欢,就在一旁一幅幅地给她介绍。
林昭言仔细听着,不停地颔首。
“都让开,都让开!”正听得兴起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静祥和的气氛。
周围少有的几个人都纷纷往边上躲,还有个小姑娘不小心撞到了林昭言。
“呀,抱歉。”她冲林昭言吐了吐舌头。
“没事吧?”李文清赶紧将她拉过来护住她。
“我没事。”林昭言不着痕迹地避开,然后皱着眉朝声音来源处看过去。
只见三四个黑衣大汉正凶神恶煞地往前走,不停扇着手在驱赶众人。
他们身后有四五个人抬着一辆轻纱软轿,很华丽很精致。
什么人啊排场这么大?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之前不小心撞了她的姑娘突然回过头来,一脸鄙夷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道:“不过就是个青楼女子,说什么清倌,还不就是给有权有势的男人玩而已,摆这么大的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似的。”
林昭言皱了皱眉,如果她没有猜错,轿子内的人应该就是名动盛京又在延陵造成轰动的墨霜。
看这架势十足的样子,显然已经摆脱了人们对青楼女子的既定印象。
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女人能混到这样的地步,必然是个人物。
她又鬼使神差地朝那边看过去,想要看一看这个在林若言心目中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纵使知道隔着轿子看不到,却还是执着地想要一探究竟。
可是,当她努力伸长脖子,视线却落到轿子旁穿着绿衣的丫鬟身上时,整个人都震住了。
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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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小昭儿是否会败下阵来呢!【还好她今日稍微打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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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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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转瞬,凝固的思绪又像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呈现。
她想到了很多事。
萧铭为了墨霜在醉花楼门外被打。
刘文景利用她们出府只为去楚情馆窥见墨霜真容。
林若言说墨霜会让所有女子自惭形秽。
人们都说墨霜能让所有男子趋之若鹜。
……
很多事。
然后,思绪只定格在了那一天。
漫天飞雪,绿衣女子站在她的面前,用挑衅的口吻对她说:“你什么资格与我家小姐比?”
她有什么资格与她家小姐比?
原来,那个人是墨霜。
“走吧,此处不宜久留。”李文清不着痕迹地挡住她的视线。
曼双则轻轻扯了扯她。
林昭言很快回过神来,冲他们一笑,“那就走吧!”
他们回到了厢房。
午膳的时间到了,寺庙里的小僧正往里间布菜。
虽是素斋,但香气扑鼻,色泽鲜润。
林昭言先前陪着刘氏来吃过,入口清淡爽滑,很能激发人的食欲。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没了胃口。
李夫人看到他们回来,忙笑着迎上前,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回来了?都聊了些什么?”
林昭言笑笑,“不过只是聊了些家常。”
李夫人也笑,“那逛累了吧?过来吃饭吧!”
厢房小而精致,斋菜的香味四溢,李夫人的柔声和煦,很像家的感觉。
林昭言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容,可她很快想到了那个梦,心中的温暖骤然冷却。
“好,咱们边吃边聊。”林昭言反抽出自己的手拍了拍李夫人。然后松开,径自朝桌边走去。
李夫人望了望突然失去温度的手,又看向李文清。
李文清冲她摇了摇头。
李夫人眸光一敛,然后垂下眸,轻轻笑了出来。
因为都是相熟之人,李夫人和林昭言又是不爱摆架子的,厢房小,不易再支一张桌子,就让丫鬟们一起上了桌。
先前陪林昭言和李文清出去的除了曼双还有两个丫鬟,大约延陵的女子都不似盛京城里的那般死板拘束。其中一个丫鬟先行开口道:“夫人,其实原本林四小姐同二少爷还打算去大雄宝殿上柱香的,但因为半路杀出来一个青楼女子,二少爷怕影响不好,就带着林四小姐先回来了。”
“哦?青楼女子?”李夫人夹了一筷子菜布入林昭言的碟中,不甚在意地问道。
“是啊!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排场可大着呢!不知道是还以为是皇城根上的哪家小姐,奴婢瞧林四姑娘都没她讲究!”
林昭言手一抖,夹菜的筷子瞬间掉落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席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姑娘,您没事吧?”曼双连忙去看她,生怕她被烫到了或是怎么样。
“我没事。”林昭言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对那个说话的丫鬟道:“你再去帮我拿双干净的筷子如何?”
她分明是笑着的。可那丫鬟却不知为何觉得害怕,忙点点头应了。
李夫人也关切道:“昭儿你无碍吧?”
林昭言笑,“无碍的,只是手没有拿稳而已。”
李夫人点点头。又解释,“你别跟青竹一般见识,她这丫头就是嘴快。说话不经大脑,心眼儿却是不坏的,可不是故意要拿你跟那青楼女子比的。”
青竹恰好拿了筷子回来,闻言,连忙作揖,“林四小姐您千万不要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并无此意。那青楼女子如何能与小姐比?不,她就连比的资格都没有,她那是什么身份,根本入不得眼!”
林昭言无奈一笑,“我没有生气。”
她是真的没有生气,如果因为这丫鬟一句话她就生气,她该是多小心眼。
大约,就是心里不痛快。
萧歧的红颜知己是让男人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只为红颜笑的墨霜。
她很难不胡思乱想。
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过,哪怕是一点点的关系呢?
只要一想到这儿,胸口就像是堵上了什么东西,闷闷的,很难受。
林昭言摇摇头,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心下有几分懊恼。
不能想,这种事情想多了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她接过青竹递过来的竹筷,默默吃起了饭菜。
李夫人看她的眼神则变得奇怪。
吃完了素斋,他们就准备回去了。
这时候正好有一名小僧来找,说是住持请李夫人过去有要事相谈。
李夫人是知县夫人,官虽小但有实权,天宁寺的住持要巴结李夫人实属正常。
李夫人让林昭言他们在厢房稍等片刻,自己带着丫鬟离去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妥,李文清咳嗽了一声,说了句有事也离开了。
林昭言不甚在意,让曼双找了本佛经给她看着。
看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渴,就让曼双去帮她倒水。
曼双走到桌边,正要去倒,门外传来了几声缓慢而规律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一下一下。
林昭言皱了皱眉。
曼双朝她望过去,“姑娘,谁啊?”
林昭言摇摇头。
她不知道,反正不会是李夫人或李文清,那会是谁呢?
“姑娘,要不要开门?”敲门声持续不断,曼双又问。
因为有在寺庙里遇袭的经历,林昭言不敢轻易开门,想了想,给曼双使了个眼色,“你去窗户那边绕出去看看是谁?”
曼双点头,正要行动,门外有一道声音缓缓响起,“林四姑娘莫要折腾了。是我。”
这个声音,冰冷漠然、不屑一顾,林昭言不会忘记,如同她不会忘记这个人一副高高在上,说她比不上她家小姐的模样。
她皱了皱眉,本能地排斥。
“给她开门。”林昭言冷静下来,吩咐。
“姑娘。”曼双听这声音,觉得来者不善,有些犹豫。
“给她开门。”林昭言重复。
她其实是个很擅长逃避的人,一旦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她都会选择逃避或是遗忘,以为只要躲在自己的保护壳里,她就不会受伤。
她一直是这么做的,可这一次,她不想逃。
曼双无法,只好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真是那一日的绿衣女子。
一样的清冷孤傲,一样面色不屑。
林昭言则轻轻弯起了唇角。
“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何事?”她笑着站起身,面色平静无波。像是在面对一位关系很好的故人。
绿衣女子皱了皱眉,显然林昭言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林昭言又笑,“姑娘找我何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绿衣女子又被怔住。半响才不情不愿道:“我家小姐请林四姑娘过去有要事相谈。”
又是有要事相谈,往往人找人,都说有要事相谈。
可绿衣女子上次找她是为了辱骂她。
不知道这次墨霜找她会是为何?
要她放弃萧歧成全他们吗?
想到这儿,林昭言扯了扯唇角。“好,没问题,这就请姑娘带路吧!”
墨霜也歇息在厢房。不过她是“贵客”,寺庙单独为她在清净幽静之处单独劈了间厢房。
这样的待遇,林昭言只在萧王妃那儿见过。
不过那是灵运寺,这是天宁寺,大约还是有不同的吧?
但能够如此,也难怪绿衣女子对她不屑一顾。
因为她所有的尊贵荣耀都是因为身家背景,是来自于父辈的努力,而墨霜,则全是靠她自己呢!
林昭言骨子里是个现代人,没有古代人那么重的等级观念,其实她心里,是很佩服墨霜的。
绿衣女子一路将她带到了厢房门口,这回没有再高傲了,很谦卑地冲她屈膝福身,“林四姑娘,您里面请。”
林昭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绿衣女子依旧是垂着眸,摆出很恭谨的姿态。
林昭言随即失笑,已经了然于心。
她推门进了屋子。
有一阵花香夹杂着檀香幽幽飘来。
很好闻,引人沉醉。
林昭言的思绪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林四姑娘,你来了。”有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林昭言循声望过去,只觉得天地都在此刻失了颜色。
难以形容的美。
周遭的一切好似都消失了,眼前只有这绝色女子的轻吟浅笑,乌发蝉鬓,娥眉青黛,明眸皓齿,玉臂生香,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仿佛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
明明只着了一身素淡到极致的交领白裙,却让人觉得光华之盛,盖过了世间万物。
林昭言想,她分明就是九重天外的仙子,一不小心坠入了凡尘。
“林四姑娘,请坐。”她又朝她开口,声音清清泠泠,像是山涧泉水。
林昭言回过神来,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她大约已经能够理解人们对墨霜的态度了。
这样的尤物,你没有办法不动容。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只有红颜才配得上祸水二字。
“不知墨霜姑娘将小女找来所谓何事?”林昭言在她对面坐下,也露出一抹笑。
墨霜望着对面清淡素雅的小姑娘,听着她柔风和煦的声音,心里的那根弦嗡嗡一动。
这就是他喜欢的女子啊!
“公子出事了,他在昏迷中一直喊着林姑娘的名字,墨霜希望姑娘,能前去探望。”墨霜轻轻开口。
林昭言的脸色刹那间雪白。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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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天寒风呼啸,雪中只有腊梅飘香。
可屋子里明妍如春,绿釉狻猊黄铜暖炉里燃着上好的银丝细炭。
林昭言却觉得冷。
从骨子里透出的冷。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找回了一丝思绪,抬眸看向墨霜,“他出什么事了?”
“公子被刺杀了。”墨霜很简单地陈述了情况。
林昭言的心一揪。
又是刺杀……
是萧王妃?
“林姑娘,这是公子的所在之地,还请您务必尽快去看望他。”墨霜从袖中掏出来一张印花纸笺,带着花香轻轻递到她面前。
林昭言伸手接过,视线落到素笺上的字上。
很工整秀丽的簪花小楷,是一处住址。
林昭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闷闷得痛。
良久,她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例如他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有没有醒过来,但话到嘴边,却只有那四个字。
简简单单的“我知道了”。
只因为,她对面的人是墨霜。
他出事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在心里埋怨过他为什么不来看她。
现在,他所谓的红颜知己,却突然跳到她的面前,告诉她实情,用理所当然的姿态让她去看他。
墨霜是用了心思的吧,她突然出现在天宁寺,绝不是巧合。
相较而言,她失败极了。
她在绿翘面前的义正言辞,好像变成了一个笑话。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墨霜也并不想给林姑娘造成困扰。”墨霜又轻声解释。显得尤为善解人意。
林昭言勾唇笑了笑,“没什么好困扰的,倒是你,辛苦了。”
墨霜没回话。
“墨霜姑娘请放心,我会尽快去看他的。”林昭言站起身要走。
“林姑娘。”墨霜喊住她。
林昭言脚步一顿。
“公子很爱你。”她轻轻出声。
林昭言转过身去看她。
墨霜对她一笑,流光溢彩,明媚生辉,“墨霜希望林姑娘也能全心全意爱着公子,莫要,做让他伤心的事情。”
她应该是看到了李文清。
林昭言弯唇。轻轻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角。
她很快告了辞,出了厢房,外面的冷风吹过来,她才觉得喘过一口气。
相应的,恐惧也如潮水弥漫而来。
萧歧出事了……
她捏着素笺的手抖得格外厉害。
林昭言回了厢房,李夫人和李文清早已经回来了。
“昭儿,你去哪儿了?”李夫人很关切地迎上来。眉宇间隐含着担忧。
林昭言没有精力再陪她做戏,轻轻垂下了眸,“李夫人,我累了。我想先行回府,您不必送了。”
李夫人一怔。
林昭言却已经招来了曼双,“你去请车夫准备准备。”
曼双探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疲惫。没敢多问,听话地应了。
李夫人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替自己打了圆场。“也是,你本就刚病愈,折腾了这许久也的确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昭言没打算跟她过不去,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林昭言跟李夫人辞别后,坐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一直保持沉默,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曼双几次偷偷觑她,还倒了一次茶水,见她还是没什么反应,终于忍不住轻轻开口,“姑娘,您怎么了?”
“没什么。”林昭言答。
曼双叹了口气。
林昭言怕她追问,掀开车帘朝外面望过去。
千果巷位于天宁寺西南面,路程不远,马车大约走两刻钟便能到了,现在已经走到了前方的岔路口。
往南走,便是刘府的方向。
往北走……
林昭言攥紧了手中的素笺。
尽快,什么是尽快呢?
“福叔,去北面的化龙巷。”在走到岔路口前,林昭言终于高声吩咐。
曼双一愣,“姑娘,您去那儿干什么?”
“曼双,我有急事要办,你和福叔先回去,帮我在外祖母那儿挡着点。”林昭言沉声吩咐。
曼双纠结着眉头,不敢随意应下来。
林昭言只好道:“是很重要的事,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曼双没办法,只好点了点头,“那姑娘小心一些。”
“恩。”林昭言应声,思绪却早不知飘到了何处。
而此时,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一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停在路口。
“小姐,林四姑娘已经去了。”车厢内传出一道声音,清清淡淡,透着不满。
须臾,又有一道声音随之响起,“看来公子并没有爱错人,我输了。”
那声音里,带着几不可察的叹息和落寞。
马车很快到了素笺所提供的地址。
是一处两进的院子,从外观上看不大,却显得精致秀丽。
林昭言下了马车,大门外的匾额上赫然写着“林府”二字。
朱红匾额,烫金大字,还发着光,看来是新镶的。
林昭言一怔,继而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林府……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傻瓜。”她喃喃低语,垂眸时已经沾湿了睫毛。
她抬步往大门走去,这座别院一片死寂,她不知道有没有人,只是抱着希望叩了叩大门上的金环扣。
结果下一秒,门就开了。
站在门内的是熟人。
徐修谨。
林昭言看到他,惊吓地瞪大了眸子。
“你来了。”徐修谨却一点都不吃惊,对着她淡淡开口。
好一会儿,林昭言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没空去想徐修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知道她会来,只问:“他怎么样了?”
“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迷着,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徐修谨难得没有同她开玩笑,一本正经的模样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林昭言轻轻拧起了眉,“他是被人刺杀了么?”
“恩。”徐修谨点点头,好像很平静很习以为常,只是垂在衣袖中的双手却紧紧捏成拳,指节泛起一片青白。
林昭言的心揪得更紧。
“先不说了。我带你去看看他吧,说不定你来了,他就好了。”徐修谨对她笑了笑。
林昭言也只能苦涩地报以一笑。
徐修谨重又将门关了起来,领着她一路往里走。
这是个很典型的江南小院,亭台轩榭,小桥流水,因为落了雪,整座院子银装素裹,格外漂亮。
林昭言一边走。一边想,等以后他们老了,儿女都成家了,她就想搬到这儿来。
就只有他们两个。在这美丽的江南小城,悠闲地度过余生。
一定会这样的吧?
一定。
“是墨霜喊你来的么?”徐修谨突然出声,问道。
林昭言回过神看他,他背对着她走在前头。从前嬉笑怒骂的少年,此刻脊背上像是压了千斤重的巨石,便是她。都感觉到了喘不上气来的压力。
她对着少年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恩。”
徐修谨嗤笑,“她还真是圣母,这种时候不陪在萧歧身边博好感,跑去把你叫来干什么?还嫌你在萧歧心中的分量不够重吗?”
林昭言蹙了蹙眉。
徐修谨突然顿住脚步,随后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林昭言。”
林昭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果我要你放过萧歧,你会么?”
林昭言怔怔地看着他。
徐修谨却突然大笑,“逗你的!看把你吓得,我若让你放过他,萧歧那小子还不得剥了我的皮!”说着,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林昭言下意识地往后一躲,“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徐修谨继续咧嘴,“不过你看到墨霜了吧?很漂亮吧?惊为天人吧?她跟萧岐可比你跟他认识的要久哦,你得当心了,哪天被她抢了去!”
林昭言觉得这个人真讨厌,嘴里从来没有好话。
她不想搭理他,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眸。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徐修谨这样说,“你看她把你喊过来就知道她不是心机重的人了嘛,别担心。”
林昭言笑了笑。
是吗?她可不这么认为。
墨霜之所以会把她喊过来,应该只是想确定她爱的有没有她深罢了。
如果没有,她就是不够资格跟萧歧在一起的。
名门闺秀,要顾虑的太多,爱情怎么可能是第一位的呢?
墨霜一定是这样想的。
徐修谨带着她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屋子前,“进去吧,他就在里面。”
林昭言看了他一眼,莫名的紧张。
徐修谨失笑,“其实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吃了药睡了,你来看一眼,免得他心中挂碍。”
林昭言垂眸,点了点头。
她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屋角的错金螭兽香炉里燃着龙涎香,却还是盖不住阵阵飘来的药香。
萧歧正睡在里间的床榻上,隔着鸦青色的幔帐,并看不真切。
林昭言朝他走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此刻正睡着,本就白皙的脸庞此时更是苍白一片,嘴唇没什么血色,连往常凌厉深邃的眼眸都紧紧闭着,长长睫毛颤动,他看上去很脆弱。
林昭言心里钝钝的痛。
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她在床榻边坐下,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庞,“萧歧……”
眼泪还没来得及滑落,那双原本闭着的眼眸却突然睁开。
清亮如墨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林昭言怔了有三秒,然后回过神来,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哪里像一点受伤的样子。
“松手。”她挣了挣。
“不松。”他答,然后赶在她生气前,可怜兮兮道:“我受伤了,你要乱动会牵扯到伤口。”
听他半委屈半耍赖的模样,林昭言又好气又好笑,不过终究没再挣扎,而是好言好语道:“你渴不渴?我去帮你倒杯水?”
他这才乖乖松开了手,“好。”
林昭言抽出自己的手,耳根子还有些发烫。
她捋了捋头发,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去倒水。
萧歧侧身去看她的身影,近乎贪婪。
林昭言倒好了水,重新坐到他身边,“给。”
“你帮我尝尝烫不烫。”萧歧却开始撒娇。
林昭言无奈,“好。”谁能把眼前这个撒娇耍赖的少年与那个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男子联系起来?
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挺好的,我再去帮你倒一杯。”说着,起身要走。
“我就喝这一杯。”他却急忙扣住她,然后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杯子。
这是我喝过的……
林昭言这几个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就将杯子递到唇边,一饮而尽。
林昭言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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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揭晓
此章为四千五百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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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轻轻柔柔地落在人的脸颊,肩头。
江南要下一场雪实属难得,今年却不知为何,这已经是第三场了。
徐修谨摸了摸脸颊上落着的雪,冰冰凉凉。
他又抬眸望向云雾翻卷的天空,想,要变天了吧!
屋内有情人的喁喁私语不大听得清了,他却清楚地知道,萧歧不会把那件事告诉林昭言的。
冷血冷情的人,一旦用了心,就是致命的。
他想,等到那一天,他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就像这一次。
他摇着头,叹息着朝前走去。
城南的城郊有一处小小的庭院,院子很开阔,里头种着几株红梅,是多萼朱砂。
花瓣层层叠叠,小巧精致,鲜红如血,在这冰天雪地中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一双干净修长的手伸了过去,细心地折下一株红梅。
“给。”他转身交给身后的素衣姑娘,回眸一笑,媚骨生辉。
清秀小巧的姑娘怔怔地接过,“谢谢公子。”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你将它栽种在院子里,等到开花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姑娘点了点头,垂下头有些伤感落寞,“公子,你明日真的就要离开了么?”
他点点头,望着飘着雪的天淡淡道:“是啊,要离开了。馨娘,如果等到花开,我还是没有回来的话,你就莫要等我了。”
“公子。”馨娘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你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凤清公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馨娘将梅花枝细心妥帖地放置在一旁的石桌上,然后认真看着他道:“临行一别,馨娘最后唱首歌给公子听吧,等公子到了盛京,就算不记得馨娘的样子,也一定要记得馨娘的歌声。”
小丫头的眼眸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干净无浊,晶莹剔透,凤清望进这样的眼眸里,觉得自己的丑陋肮脏在她眼中无所遁形。
他几欲逃离。
但或许。是太怀念那份纯澈干净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我为你配乐。”
“就唱,公子教过我的那一首。”
是《子夜歌》。
凤清想起从前和馨娘无忧无虑的日子,小小的姑娘家睁着大眼睛趴在桌子上,听他唱着戏曲,竟然也能完整无误地唱出来。
那歌声如此动听美妙,纯澈得不含一丝杂质。
那时候他就入了迷,教她唱了一曲《子夜歌》。
他收起那些伤感的情绪。轻轻颔首,很快从屋内取了琴出来。
修长的手指拂过琴弦,悠扬动听的琴音就缓缓飘向天际。
随后,一道清冽干净。犹如天籁般的歌声也轻轻响起。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
冶容多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
天不绝人愿。故使侬见郎。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
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琴音复起,歌声悠扬。凤清公子朝馨娘望过去。
思绪也随着她的歌声飘远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那时候,她还不是刘府的小姐,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卖花女,和母亲相依为命。
也是在这样一个白雪飘飞的冬日。
他买下她亲手做的一支珠花,她送给他一抹纯澈干净的笑容。
那一刻,仿佛世间万物都停了,只有纷飞的雪和她温暖的笑。
这是谁的歌声?
徐修谨在门外驻足,那声音犹如空谷天籁,轻灵通透得好像能穿越人的躯壳直抵人心灵深处。
自从别欢来,奁器了不开。
头乱不敢理,粉拂生黄衣。
崎岖相怨慕,始获风云通。
玉林语石阙,悲思两心同。
如此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声音唱起悲歌来,竟然能够让人从心底觉得哀伤。
悲思两心同……
徐修谨扯开唇角笑了笑,他的心已经多久没有悸动过了。
自从继承了徐家庄之后,他的心就变得又冷又硬,为了保住祖父用一生打下来的心血,他不惜和朝廷的人合作,不惜背叛父亲,伤害母亲,丢弃了所有的良心和灵魂。
他和萧歧,亦是同盟亦是朋友。
只因为,他们一样身不由己,他们一样别无选择。
一旦你心软了,你将只会万劫不复。
其实从他选择了这一条路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现在,听着这样干净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竟如此肮脏。
歌声突然停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轻微的啜泣。
是女子悲戚的哭声。
徐修谨也从那莫名其妙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先是愣了愣,随后骂了一句,“靠,老子不走江湖这些年,什么时候变得跟娘们一样了!”
他甩甩头,抬步就往前走。
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徐修谨尚未来得及反应,那人就以每秒十米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让他避无可避。
“砰……”的一声响,是硬物撞上硬物的声音。
徐修谨痛得龇牙咧嘴,“靠,你铁头功啊!”
撞上他坚实胸膛的是一个人的脑袋。
“对,对不起……”尚还带着哭腔的声音。
很熟悉。
是一个女人。
是那个唱曲的女人!
徐修谨赶紧抬起那人的脸看,“刚刚是你唱的曲儿?”
被抬起的那张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她猛地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然后低着头不断道歉,“对,对不起……”
徐修谨先是一怔。
这张脸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他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女孩子紧张又害怕的模样弄得万分无语。“别道歉了,你看我这样也不是地痞流氓,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女孩子还是局促不安的,低垂着头,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徐修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害羞内向的女子,似乎你只要再靠近一步她就能晕过去似的。
他实在无语,拔腿就走。
可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却突然顿住,脑中有一道白光闪现,“对了!”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把刚要松了一口气的女孩子吓得半死,脸刹那间白了。盯着他看的眸子充满了惊恐。
“你是不是刘府的人!”徐修谨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她眼熟,原来他们见过,在薛慎之的私塾,她是跟着林昭言来的小跟班。
一样的害羞内向,一样的惜字如金。
他徐修谨这辈子就没见过她这么胆小的女孩子。
馨娘也是一怔,愣愣地看着徐修谨,好半天才忆起他来。
他是那日在私塾里的怪异男子!
昭言姐姐说要远离他来着……
馨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为表礼貌。简单“恩”了一声。
徐修谨一拍大腿,“我就说嘛!”然后又兴趣盎然地看了她一眼,“刚刚那歌声是你唱出来的?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被人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着。馨娘的脸涨红一片,脑袋垂得越发低了。
徐修谨见状,心里更乐。
这样的小姑娘调戏起来才有意思,冰冷如墨霜。理智如林昭言,每次打趣她们都得碰一鼻子灰,无趣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煞有介事地问。
馨娘继续低着头。呐呐吐出两个字,“馨娘。”声音比蚊子叫还小。
徐修谨却听清了。
馨娘。
馨娘……
嘿,有意思。
他弯了弯唇角,“我叫徐修谨。”
“……哦。”馨娘半天才应了一声。
她现在只想这个人赶快走。
徐修谨看出来了,再者他还有正经事要办,打趣逗乐到此为止,没有再说什么,吹了声口哨,神色惬意地走了。
等口哨声渐渐远去,馨娘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她下意识地抬眸朝那人看过去。
只见他……走进了凤清公子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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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林昭言从“林府”离开,坐上了萧歧命人备下的马车,往刘府出发。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林昭言的耳根子还依旧发着烫。
今天的萧歧也不知道怎么了,为了引起她的重视,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简直都不像他了。
就连她一本正经地问他讨论为什么会被刺杀的事,他都混闹着赖过,甚至还动手动脚,闹得她完全没办法再问下去。
他从来都是内敛的,鲜少说深情的话语,更别提会像个孩子似的依赖她了。
林昭言想到他透着委屈无辜的眼眸,心就化作了一汪柔软的水,然后往四肢百骸流窜,浑身都开始发软。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其实还挺不赖的。
她不自觉地笑出来,俨然一个沉浸在热恋中的甜蜜少女。
马车在千果巷的入口停下,林昭言下了马车,挥手告别车夫,径自往刘府而去。
这回并没有人等到府门外,林昭言松了口气,看来曼双处理的很好。
她又拐到侧面的角门,守门的嬷嬷同她关系很好,很快放了行,然后一路顺畅地回了春花阁。
“曼双,我回来了。”她心情大好,话出口都带着轻快的笑意。
很快,曼双迎了出来,“姑娘,您回来啦!”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
林昭言朝她眨眨眼睛,“外祖母没怀疑吧?”
曼双摇头,“没有,奴婢说您被李夫人喊去李府玩了,老夫人还很高兴呢,特意叮嘱奴婢们不要去打扰您。”
林昭言笑了笑,“做的很好,下次给你买玫瑰酥吃。”
还记得萧歧上次硬塞给她的玫瑰酥,其实全部进了曼双的肚子。
“好啊。好啊!”曼双很开心地拍拍手,很快又狐疑道:“奇怪,姑娘之前明明还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得这么开心了?瞧瞧,嘴巴都要裂开了!”
林昭言知道她故意打趣,佯怒瞪了她一眼,“不给你买玫瑰酥了!”
曼双脸一垮,“奴婢开玩笑的,姑娘嘴才没有裂开,最多。变大了!”
“你还挖苦我!”林昭言气得挠她。
曼双最怕痒,连忙一蹦三尺高地躲开老远,嘴里则不断讨饶道:“姑娘,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让你挖苦我,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林昭言不依不饶地追上去,只是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那笑容温和明媚,好似能将冰雪融化。
“六表姐。”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心翼翼,尚还带着外头冰雪夹杂的冷意。
林昭言一顿,连忙停下动作朝门外看过去。
半开的门牖外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低垂着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馨娘?”林昭言怔了下。然后赶紧迎了过去,“外头冷,你怎么不进屋里来?”
她伸手拉过她的手,一片冰凉。
“快进来!”眉心蹙了蹙。林昭言赶紧将她拉了进来,又朝曼双吩咐,“快去沏一杯滚滚的茶来!”
“我怕打扰六表姐。”馨娘任由林昭言拉着。抬眸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傻瓜。”林昭言瞪了她一眼。
她身上还穿着斗篷,上面落满了雪,林昭言替她拍了拍,又解下斗篷,对她道:“去屋子里坐吧,暖和。”
“恩。”馨娘点了点头,剔透如琉璃的眸中闪着温暖的光。
她想,六表姐人这么好,她的选择没有错。
“六表姐,我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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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将她带到了屋子里头,曼双很快端了热茶过来。
馨娘手里捧着茶,滚烫的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在寒风大雪中被冻僵的身子才慢慢缓了过来。
“好些了么?”林昭言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背,发现已经不像起初那么冰了,松了口气,又叮嘱,“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再让丫鬟帮你煮一碗姜汤,睡前喝,出一身汗的话就好了,否则会着凉的。”
“我知道了,谢谢六表姐。”馨娘搁下杯子,抬眸很认真地看向林昭言,“六表姐,可以请曼双出去一下吗?”
林昭言见她表情十足认真,看了曼双一眼,朝她颔首示意。
曼双很快退出了屋子。
林昭言好奇道:“到底是什么事弄得这么严肃?”
“我在公子那儿见到那位徐公子了。”馨娘低垂着头,轻轻开口。
“公子?徐公子?”林昭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馨娘解释,“是凤清公子和那日在私塾见到的徐公子。”
“哦,你是说徐修谨。”林昭言恍然大悟,可继而又觉得奇怪。
徐修谨不是在萧歧的别院么?虽然后来她走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但他又怎么会跑到凤清公子那儿去?
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啊!
“恩。”馨娘却很笃定地点了点头,“我亲眼所见,而且我还同那位徐公子说话了。”
林昭言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虽然他不清楚徐修谨怎么和凤清公子认识的,但他们两个,一个是跑江湖的,一个是戏班伶人,在什么场合下机缘巧合的认识也不足为奇,徐修谨都能和萧歧成为朋友不是吗?
她不明白馨娘冒着大雪来找她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可下一秒,馨娘的话就将她所有的疑惑都打消了。
“我见徐公子竟然进了公子的院子,心下奇怪得很,鬼使神差的,我就跟了过去,然后我就听见他们两个在谈事情,好像是关于什么朝堂什么秘密,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正要离去,却听见徐公子说了一句话,他说……”馨娘顿了顿,抬起眸来看林昭言,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他对公子说:林家的四姑娘,可是你的亲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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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今天就这一更,还有一千五百字明天补!!!
感谢书友140228005550651打赏的平安符!
有亲嫌弃感情戏太多了,是真的咩?大家出来冒个泡说一下,不喜欢感情戏我尽量少写点【其实马上离开延陵了,回盛京后你们想要感情戏都木有了啊!感情不易,且行且珍惜吧嘤嘤嘤】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追查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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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进入腊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冷,人们懒得出门,连一向爱往外跑的林若言都消停了下来。
林昭言却是前所未有的勤快了起来。
萧歧受了伤,她上午要往“林府”跑去探望他,顺便跟他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
下午……
她则要去调查凤清公子的事情。
馨娘那一日所说的话起初的确把她吓了一跳,可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就觉得不可能。
先不说凤清公子看上去已经十六七岁,与宛妃嫁给父亲时的年份不符。
就算他长相成熟,如今只有十五岁,那也不可能。
宛妃是在嫁给父亲半年后被皇上看中选入宫的,那时候她已经怀了她,怎么可能在半年的时间内怀上凤清公子并把他生出来?
你要说是父亲和宛妃在成亲前就珠胎暗结?
不,不可能的。
名门嫡女最注重名节,她虽不了解宛妃,但至少父亲不会做出这等有伤风化的事情,这是对心爱女子的侮辱。
那就还只有一种可能。
凤清公子和她是双胞胎,而宛妃生下他们两个后,她一个女子被接到了侯府成为嫡女抚养长大。
凤清公子却被无情抛弃成为了戏班伶人?
可能吗?
在这个重男轻女,纲常教化如此严重的年代可能吗?
答案是否定的。
要杀人毁证的话,她也早死了,还能活到现在?
最最关键的是,在她的金手指梦里,宛妃可没有生出双胞胎来!
所以,她要调查的,是徐修谨怎么会跟凤清公子说那么一句话,到底是谁造的谣?
而凤清公子。又信了没有?
他若不信,也便罢了。
他若信了,那就是被有心人利用了,麻烦就大了。
至于这件事的另一个知情人馨娘,她自从跟林昭言说完后,对此事的态度就是绝口不提。
馨娘虽然胆小内向,但她其实是个聪明的女子,她清楚的明白凤清公子不可能会是刘氏的孩子。
所以,他若与林昭言是亲兄妹,那就表示林昭言并不是刘氏所生。
这是一个有关身世的天大秘密。一旦说出去,引发的波动不能预估。
她能够将这件事告诉林昭言,是代表了她最大的信任。
林昭言其实是很感激她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当那个秘密被戳穿,会引发多大的动荡。
宛妃和皇上……
谁能想到呢?呵呵。
她可能阻止不了事态的发展,但会尽全力延缓事态的发展,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毕竟,她只想当林府的四姑娘林昭言不是吗?
哪怕那个家,再怎么冰冷薄情。
“姑娘。”曼双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林昭言从梨花木雕花座椅上直起身子。抬首望她,“查出来了?”
“恩。”曼双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李夫人和凤清公子果真认识,奴婢去品轩居、李府以及凤清公子的住处那儿都打听过。李夫人隔三差五便会点凤清公子的戏,是他们那儿的熟客,而且,李府也单独请凤清公子前去表演过。”
“果然。”林昭言的眸光暗了暗。
托金手指的福。她知道了很多事,所以出了凤清公子这件事,她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而是找准了目标下手。
那就是李夫人。
联系之间她在刘府听戏的时候,点评《穆桂英挂帅》那么头头是道,显然是很感兴趣,但整场戏却没怎么仔细看。
原因只有一个,她听过无数遍,实在是听腻了。
《穆桂英挂帅》是凤清公子的拿手曲目,所以李夫人跟凤清公子一定认识。
李夫人接近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利用凤清公子制造冲突和仇恨什么的,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凤清公子已经出发去了盛京了吧?”林昭言收回思绪,问。
曼双点点头,“一个礼拜前就出发了。”
“恩。”林昭言颔首,“想办法打听出他们行走的路线,我要写一封信给他。”
“这……”曼双有些为难,“姑娘,这毕竟不是在盛京,咱们手上没什么人脉。”
林昭言勾唇笑了笑,“有一个人一定知晓。”
曼双看了看她,“您是说……六姑娘?”
不把她和林若言这两个表姑娘算在内的话,馨娘才是在刘府行六。
林昭言点头,“你去找馨娘问一下,她会告诉我们的。”
曼双欣喜地点了点头。
其实没有人脉,办起事来简直举步维艰,不过在延陵无忧无虑也不需要处理什么事,可现在,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曼双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姑娘,咱们是时候该回盛京了,现在出发,等到了盛京也不早了,今年除夕您不是还被太后邀请入宫了吗?”
林昭言一怔,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儿。
来延陵太久了,无忧无虑的,人都养懒了,有些事情也不愿意深想。
太后让她入宫,是为了给她赐婚啊!
端王世子……
她还没有跟萧歧说过呢!
她懊恼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曼双,我要出府一趟。”
虽然到时候她自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但还是跟萧歧提前打个招呼比较妥当。
“姑娘,您要去哪儿?奴婢话还没有说完呢!”曼双急了。
林昭言摆摆手,“回盛京大约就在这几日,我会和外祖母说的,你不要着急,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说完,又道:“你帮我把斗篷拿出来。”
曼双无奈。
正准备认命地去行动,外面的门帘一挑,冬梅恭敬地走了进来,“四表姑娘,盛京来信了,老夫人请您和五表姑娘前去有要事相谈。”
林昭言赶去刘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林若言早就在了,只是神色看上去有几分落寞,眼角甚至还挂着鲜见的晶莹泪珠。
她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忙走上前道:“怎么了?盛京来信说什么了?”
刘老夫人赶紧宽慰她道:“没什么,你莫要担心,是你母亲来的信,说她已经到了,盛京一切安好,你父亲也很好,大约是没什么事的。”
林昭言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大伯母那封信里虚假的成分居多。
她大约是想把她们都喊回去,可是为了什么呢?
“只是……”刘老夫人又犹豫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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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今天被逼去相亲了囧,原本以为吃顿饭就了事可以赶回家码字的,谁知道各种原因拖延到现在,这是昨晚码的了……我再赶赶【现在完全不在状态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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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什么?”林昭言的心一提。
刘老夫人失笑,拉过她的手,略有些黯然道:“只是,你母亲让你们即日启程回京,说是太后下了旨,今年除夕邀请你们几位小姐入宫庆贺。”
从延陵到盛京要大半个月,要想赶回去过年,的确要赶紧出发了。
林昭言本就打算跟刘老夫人提回去的事儿,闻言,并没有多大的惊讶,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想回去么?”一直沉默的林若言突然盯着她开口。
林昭言知道她的心思,在林若言心里,巴不得一辈子都呆在延陵不回去,其实她也是,且不说建安侯府人心复杂,她不愿意接触那些人,就是那个秘密,也让她恨不得永远躲在延陵才好。
可躲避又能够解决什么问题呢?
你躲得了一时,难道还能躲得了一世吗?
只有主动进攻才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她对林若言笑了笑,“总要回去的,早回去还是晚回去,咱们都是要回去的,母亲这封信就算不来,等过一阵,我们也要走了。”
林若言无非是要留下来过年,可过完年呢,还是要回去。
多呆这么半个月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徒添挂碍。
林若言垂下眸,神色不甘且落寞。
林昭言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林若言抬眸看她。
林昭言轻轻吐出三个字。
林若言一怔。
林昭言弯唇轻笑。
她说的是陆言之。
犹记得当初他们离开盛京的时候林若言还很舍不得陆言之,如果呆在延陵不回去,又怎么能见到他呢?
林若言神色才略有些好转。
刘老夫人见状,也笑着道:“又不是不能够来了,等明年开春,外祖母派人去接你过来。”
林若言这才完全释然。冲刘老夫人抿唇露出一抹笑,“那咱们一言为定!”
“恩,一言为定。”刘老夫人也含笑颔首,可眸子里的落寞却清晰得不可忽视。
她心底,也是也很舍不得这两个外孙女。
林若言很快出了屋子,神色相比之前轻松不少。
林昭言并未急着走,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刘老夫人说。
谁知她尚未来得及开口,刘老夫人就先行道:“昭儿,你到里屋来,外祖母有话要同你说。”
林昭言见刘老夫人神色严肃的样子。怔了怔,然后颔首,安静地跟着她步入了里屋。
刘老夫人在里屋的一处软榻上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道:“昭儿,这边坐。”
林昭言依言坐过去。
刘老夫人就拉过她的手,重重叹了口气,“昭儿,你还会想起你文轩表哥么?”
林昭言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刘老夫人。
她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刘老夫人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似是宽慰,“外祖母知道你还想着他,否则你不会和李家的二公子走的那般亲近。他给人的感觉很像轩哥儿不是么?”
原来外祖母也看了出来,难道她那样大力撮合她跟李文清也是这个原因吗?
林昭言的鼻端有些酸涩,随后点了点头,“会。昭儿时常会想起文轩表哥。”
刘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轩哥儿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其实外祖母知道。轩哥儿的死并不怪你,你不必自责,也不必给自己压力,觉得好像欠了轩哥儿什么。你没有,你并没有知道吗?”
林昭言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一根细小的针落入心湖里,轻轻泛起一丝涟漪。
外祖母说,文轩表哥的死不怪他。
其实她一直是这样跟自己说的,但心底的愧疚,难免让她觉得自己在自欺欺人。
现在外祖母这么跟她说,她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刘老夫人又道:“所以,你不必感到歉疚,也不必被这歉疚蒙蔽了内心去选择自己并不喜欢的人,你要顺从本心才好。”
“外祖母……”林昭言惶恐又不安地看了她一眼。
难道她跟萧歧的事情,外祖母已经知道了吗?
刘老夫人并未注意到林昭言不安的神色,继续叹息道:“昭儿,你要明白,做长辈的为子女操心无非是希望子女将来能够平安快乐,你虽不是我的亲孙女,但在外祖母的心目中,你跟若言、昕哥儿就跟外祖母的亲孙儿没什么区别。外祖母那么为你的婚事操心,不是为自己图谋,也不是想从你这儿得到什么,你明白吗?”
林昭言怔愣地看着刘老夫人。
她先前是有些明白的,现在又不明白了。
听外祖母后面的一番话,应该不是知道了她跟萧歧的事情,那她突然发出这番感慨到底是为何?
外祖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外祖母……”林昭言刚想把事情问清楚,刘老夫人就先行摇了摇头,无不遗憾道:“你跟李二公子也只能说是有缘无分,他再像轩哥儿也毕竟不是轩哥儿,你更不必为了表孝心而特意顺从外祖母的意思嫁给他,算了,都算了吧,缘分天注定,强求不得。”
林昭言才终于明白了刘老夫人的意思。
感情,是跟李文清有关。
外祖母是打算把李文清开出局了?
“是不是李夫人同您说了什么?”
一定是李夫人吧,除了她,她还真不想出有第二个人能让外祖母这么反常,从之前的积极筹划到如今的黯然可惜,甚至为了不让她自责而这么开解她。
里头肯定有古怪。
果然,便见刘老夫人点了点头,“本来,外祖母知道你快回盛京了。就想着尽快跟李夫人把你和李二公子的婚事定下来,但当我登门拜访提出这个要求后,李夫人却说,你们是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她说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心中惦念着旁的男子的夫人。我心下奇怪,细细询问下才晓得,李二公子说,你常常看着他像在看着别人,还说你曾经在李二公子面前提过轩哥儿,甚至毫不避讳地说李二公子跟轩哥儿很像。更不止一次道外祖母用心良苦不想辜负了。所以,李夫人觉得你并没有真心实意,给推却了。”
林昭言听得久久无法言语。
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
诚然,这些话她的确都在李文清面前说过。
但到底是谁先模仿文轩表哥的说话气质,又是谁三番五次主动在她面前提及外祖母的呢?
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个套啊!
如果她没有做那个梦,可能现在早已经把李文清和李夫人当做至亲好友,再一出这件事,更会对他们产生歉疚心理。
到时候,她就更好掌控了吧?
林昭言勾起唇角。沁出一抹凉凉的笑意。
“昭儿,你莫要难过,也莫要怪罪了李夫人。”刘老夫人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开解。
是开解而不是安慰。
因为在刘老夫人心目中。也觉得李夫人和李文清是无辜的呢!
她说不定也觉得歉疚吧,好一番折腾到头来外孙女喜欢的另有他人,好像是他们把人家耍了还被当场打脸一样!
林昭言的眸光更加幽暗了。
如果凤清公子的事情也与李夫人有关的话,那这个李夫人就太可怕了些。
她想要做的事。甚至要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她心脏紧紧缩了一下,那种未知的害怕令她浑身发着寒,她隐隐有预感是要出事的。但不知是什么事。
对了,萧歧!
她忘了还有萧歧。
萧歧不是一向无所不能的么,他能查出各种各样的事情,哪怕是十几年前的,隐蔽得再好的秘密。
他上次还警告过她不要跟李夫人和李文清接触,还答应过一定会帮她再彻查到底。
他肯定知道什么!
“外祖母,我想要出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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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开明并善解人意的长辈就是有无限好处,林昭言很顺利地出了府,刘老夫人一句话也没有问。
她老人家大概以为她是要去李府亲自登门道歉。
林昭言没打算跟自己过不去,她现在是能尽量减少和李府的接触就减少。李夫人亲自退却了这门婚事还给她省下了不少麻烦,至于刘老夫人那边,她以后再想办法解释。
马车一路很顺畅地来到了萧歧的住处。
林昭言让车夫福叔将马车驶到巷子口等她,自己则迈步走向侧面的角门。
林府并没有固定的丫鬟婆子,只是萧歧这次受了伤,徐修谨为方便照顾他的日常起居特意从外面采买了两个小丫鬟,却是除了服侍萧歧不给她们任何实权的。
所以萧歧为了让林昭言进出方便,特意交给了她侧门的钥匙。
算起来,她真是“林府”的半个主人了。
想到这儿,林昭言的耳根子微微发烫,又想到萧歧最近近乎孩子般的依赖,她耳朵就更红了。
其实撇去他受伤一事不谈,她还是很喜欢看到他这副样子的。
至少没那么冷静理智,更没那么冰冷无情,让她稍稍能体会到一点“恋爱”的感觉。
她很快走到了侧面的角门。
门一如既往是关着的,林府所处偏僻地带,整座宅子也跟没有人住着一样死寂。
林昭言知道他是为了躲避萧王妃的追杀,尽量选择低调行事。
只是没想到,还是被萧王妃找上了门。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正待掏出钥匙开门,原本紧紧关闭的门竟然自己开了。
林昭言眨了眨眼睛。
然后她就看见从门那边走出来一个人。
很熟悉的人。
徐修谨。
林昭言又眨了眨眼睛,“真巧。”
两次她想进去徐修谨都这么及时开门,简直让林昭言怀疑他是不是算计好了的。
徐修谨并没有接她的话,也没有侧开身子让她进去,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样认真而执着的眼神看得林昭言心里直发毛。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蹙眉,“你……要干什么?”
徐修谨这样的表情让她想到半个月前萧歧刚出事的时候,那天她匆匆赶来探望他,徐修谨也是这副样子。
严肃又阴冷的表情,好像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林昭言,我上次同你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徐修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沉浸在恋爱中的女子总是没有多少智商的,所以林昭言愣愣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徐修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一字一句地提醒,“你放过萧歧吧,也等于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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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小安在生死时速啊!妈蛋嘤嘤嘤,感觉不能再爱了,以后谁让我相亲我跟谁急!【帅哥除外】(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离别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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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陵的冬天真冷啊!
冰寒的风,带着湿意,一点点席卷入人的骨子里。
林昭言立在风中,一袭素白的衣袂飘飏,脸被寒风刮得生疼。
但她却浑然未觉。
徐修谨的话,始终清晰得在耳畔回荡,字字句句就像是细小的银针,一下一下戳入她的心脏。
但或许是太冷了吧,她的心似乎被冻僵了,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痛感。
真的,一点都不痛。
林昭言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刘府,只感觉身体和灵魂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行动不受意识控制。
因为此时此刻,她应该放声大哭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没有哭,甚至始终带着微笑迎接众人?
她笑着坐上马车,笑着回了刘府,笑着回禀了外祖母,笑着同曼双说累了,笑着将自己锁在屋子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灵魂被剥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一旁像木偶一样做着应该做而不是想要做的事儿。
她明明是不开心的,却要逼自己笑出来。
只为了,不想让他人担心。
然后她又看见那始终微笑着的女子走到了床榻边,和衣躺了下来。
她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有一颗晶莹的泪珠不小心从眼角滚落。
*********
翌日清晨,天气清朗,阳光大好。
在这个寒冬,难得放了一次晴。
林昭言一如既往地起床、穿衣、梳洗、打扮、吃饭、看书,从表面看并未有任何异样。
看了一会儿书,刘老夫人派了丫鬟过来,说是帮她们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出发回京。
林昭言并没有异议。全程交由曼双打理,自己则继续看书。
她在床榻上赖了一个上午,午膳的时候,刘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来通知,说刘老夫人要大家聚在一块儿吃一顿,算是为她们两姐妹践行。
林昭言表面上是应了,可却一直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想动。
曼双唤了她几次,她还是无动于衷。
直到最后冬梅亲自来催,她才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稍稍收拾一番后去了刘老夫人的院子。
曼双为此很是奇怪。
姑娘平日里虽然也不是个热情高涨的主儿。但至少有血有肉有感情,起码能让人感受到她的七情六欲和真实感,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表面看着好像没什么区别,可好像有什么内里的东西变了。
让人感觉,让人感觉姑娘的躯壳还在,只是灵魂没了,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想到这儿,曼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然后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午膳期间,众人都一直言笑晏晏的,不提离别的话题徒增伤感,几位素来爱活跃气氛的表姐弟们更是插科打诨。兴致高涨,一场离别饭吃得分外热闹。
林昭言也陪着他们笑,看上去毫无异样,可你若自己观察。便会发现,她的眸中,一片死寂。
等到吃完了午膳。刘老夫人把她们两姐妹留下来说了几句体己话,所言无非是让他们在路上小心一些,平安抵达的时候别忘了捎信回来等等。
林若言很爽快地应了,还说:“不用捎信了,外祖母您不是说等过完年就要盛京接我嘛!”
刘老夫人抿唇直笑。
林昭言很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始终没有言语。
好在她素来话不多,刘老夫人也没有怀疑,很快放了她们回去。
等回到院子,林昭言又继续躲在屋子里看书。
曼双几次跟她说事情她都爱理不睬的,让曼双恨不得想钻进书里研究研究这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林若言下午也来了一次,本想跟她谈谈心诉诉苦,结果她照样爱搭不理,明明昨天还说好听的话宽慰她,今天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林若言偷偷把曼双叫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曼双一脸无辜地答:“奴婢也不知晓啊,姑娘从昨天晚上就这样了,好像游离在世俗之外似的。”
“不对劲。”林若言果断下了结论,可是她除了知道不对劲,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林昭言除了变懒了一些在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变化,到了晚间的时候甚至主动招来曼双问了问她关于回盛京之事的细节,譬如都带了哪些东西,譬如有没有写封信回去等等。
曼双一一回答她之后她就挥挥手示意退下,然后换了衣服熄了灯开始睡觉。
曼双在窗户外望着灭下去的灯烛,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姑娘好像……生无可恋了一样。
这个词虽然严重了点,但她自小与姑娘长大,对姑娘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姑娘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表面看着一切如常,可你若望到她心里去。
死寂。
是死一般的寂静。
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林昭言便被外面的吵闹声震醒了,明明声音很大,大到她根本睡不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动。
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于是就这么瞪大眼睛躺在床上,视线始终落在屋子的顶梁上,那用上好红木制成的梁柱上雕刻着美丽的图案。
刻了什么来着?
林昭言看不清,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想要仔细辨认,可竟然觉得累了。
是真的累了,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她恍惚地想,一定是笑得太多了,违背真心的笑容几乎发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闭上了眼睛。
好累。
她想,要是能永远睡下去就好了。
睡着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恼。
管你身世之谜,管你爱恨情仇,管你江山美人。那都与她无关!
她果然还是最擅长逃避啊!
“姑娘。”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林昭言动了动嘴,想要开口应声,竟然发现没有力气。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不作回应。
“姑娘。”外面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曼双不厌其烦地提醒,“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东西也都收拾好了,您快起床梳洗打扮,要出发了。”
要出发了……
要回盛京了啊!
回了盛京。延陵的一切都要忘了,快乐的、甜蜜的、痛苦的,都该被尘封在心里。
她依旧是建安侯府的那个四姑娘。
她将会被太后赐婚,嫁给端王世子。
这是她的前路,太后都已经替她规划好了!
望眼整个大燕国,哪家闺秀能有这样的待遇?
她林昭言该知足了吧?
该知足了。
于是她扯了扯唇角,想要放声大笑。
可,竟然笑不出。
完了,这下懒病严重了。连笑都笑不出。
不过再笑不出,也该面对啊!
面对不是么?
面对这个充满坎坷和狗血的人生!
呵,助龙飞天却又红颜薄命?
笑话。
林昭言最终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走到屋门口去开门。才发现门被自己反锁了,怪不得曼双没法进屋。
曼双见她终于开了门,重重舒了口气,然后一把扑过去抱住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姑娘,您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要做什么傻事呢!”
林昭言怔怔地由她抱着。好半响才伸出没有力气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傻瓜,怎么会呢,活着多好啊,我不会寻死的。”
说完,她自己都怔了怔。
是啊,活着多好啊!
看,外面的阳光多灿烂,她怎么会寻死呢!
可她先前却是怎么了?辜负韶光像个半死人一样活着?
爱情虽好,但若没有缘分也不该强求,她不能让自己钻进牛角尖里去。
放手,要放手也很容易的。
她又拍了拍曼双的背,“你放心,我很好,并且今后只会更好。”
回盛京的一切都准备妥当,刘府的人都前来送行。
同刘氏当时离开时候的场景一样。
林昭言那时还在感慨,结果时间一晃,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刘老夫人很是伤心不舍,拉着她们两姐妹又把昨日叮嘱过的话说了一遍。
馨娘也是啜泣着跟她们作别,还分别送了她们一打手工制作的发簪首饰,让她们即便是去了盛京也不要忘了她。
最难过的莫过于刘明毓了,拉着她们两姐妹哭成了一个泪人。她自然要哭,等她们走了,今后再要拉个人光明正大地出去玩却说成干正事就没那么容易了。
林昭言笑着捏她的脸,又故意打趣了几句,才叫她恼羞成怒地止住了泪水。
等到他们坐上了马车,刘府的人依旧是在门外依依不舍地同她们挥手作别。
马车前行的那一刻林昭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她喊车夫停了马车,又招手让馨娘过来,将一直贴身珍藏的一把钥匙交给了她,然后探出车窗附在她耳边细细低语了一番。
馨娘错愕地看了她一眼。
林昭言歪了歪头,“你忘啦,咱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馨娘一怔,随后又感动又伤心地笑了出来。
她握紧手中的钥匙,朝着林昭言用力点了点头,“六表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帮您把钥匙完整交还。”
林昭言抿唇笑了笑,然后放下了车帘,掩住了眸中的落寞。
马车复又开始行驶。
林昭言望了望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觉得心里好像也被挖走了一块东西。
空落落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与君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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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延陵到盛京路途遥远,林昭言她们又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所以马车赶得很快,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已经出了延陵城往官道上出发。
深冬的天,寂寒寥寥,本是个不易出门的天气,但因为接近年关,外出的游子或商贾都赶在这最后的时节回乡。
官道上都是人,往来络绎不急,便是坐在马车内,林昭言也能感受到那份发自肺腑的热闹和喜悦。
她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面望去,深冬的寒风刮在脸上很冷,江南的杏花垂柳早已经凋零,只剩下枯桠的木枝在寒风中萧索飘零。
很凄凉,如同她的心。
可往来的人们脸上却都带着笑意,那样的欢欣喜悦,是回归故里回到家乡才会有的喜悦之心。
林昭言前世见过那样的笑容,在冰冷凄清的病房里,有个与她关系很好的小伙伴病愈出院的那一刻,脸上就挂着这样的笑容,她同她说:“我要回家啦!”眉目是那样的洒脱欣然。
是啊,要回家了,回到生我养我的故土,见到爱我疼我的亲人,怎能不高兴?
可是她呢?
回到了盛京,真的好么?
那里,可有真心实意没有欺瞒过她分毫的人?
林昭言默默放下帘子,唇边沁出一抹苦笑。
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随之而来的是车夫慌张的“吁 声。
因为马屁受惊而产生的车厢晃动,令林昭言也跟着摇晃了几下,紧紧攀住了车窗框才避免自己摔倒。
而后马车渐渐稳定了下来,林昭言先去看林若言,见她没什么事便对着车夫出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四姑娘,是……”车夫的禀告还没来得及说完。林昭言便听到了一道从容不迫却又冰冷肃然的声音。
“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林昭言在这数九寒冰天中更是入坠冰窖。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坐下的软垫。
那上好的白狐软垫被她抓出了一道凌乱的折痕。
你再细细看去,会看到她那双比白狐皮软垫还有素白的手在微微颤抖,指节已泛青白。
她强迫自己定下神来,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尚处在迷惑中的林若言道:“你稍等片刻,我出去一下。”
林若言下意识就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做什么?”
她跟林昭言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之后关系渐渐冷淡,但也十分清楚这个姐姐的性子。
她虽温和淡然。对周遭的一切好似并不理会,一副温吞吞好欺负的“死人性子”,但她是有脾气的,偶尔被她欺辱过分的时候也会冷笑着回击,让人觉得她是有感情的。
可这两天,她窥她的表现,则变成了和从前截然相反的两样。
现在她是笑着,表面温和从容,内里却有什么东西变了。像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很害怕她这样的改变,所以刚刚一路都在想着如何开解她,却因为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而无从下手。就这么沉寂了一路,直到刚刚突然起来的状况才叫她回过神来,也就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很害怕她就这么离开。
林昭言拍了拍她的手,朝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不要害怕,不过是一个想不开的故人罢了。”
林若言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林昭言又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轻轻抽出。掀帘下了马车。
挡在马车前方,那个骑在黑色骏马上的人果然是他。
此时他一袭白衣如雪,衣上还带着从远处追赶而来的凛冽劲风,可那身形容,皎洁明亮的像是云间的一轮明月,又像是皑皑山头上的雪。
寒风吹扬起他墨黑的浓发,有细碎的雪花轻轻落在他的肩头,他整个人都陷在一片阴郁之中,好似天空此时翻卷的云雾,与那身形容如此的不搭调。
林昭言眯了眯眼睛,然后弯唇笑了。
她从来没见他穿过白色的衣衫,这样的纯洁清透,不染尘埃。
可,他大约还是不适合的吧!
他的心,哪有这么纯洁剔透。
便是面对她时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别有目的,如今想来,那么引人发笑。
“萧公子,咱们借一步说话。”
**********
林昭言并不畏惧与萧歧摊开来谈话,早在她心念转动间将钥匙交给馨娘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他会追上来。
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很清楚萧歧的性子,他是属于那种对一切都要了如指掌的人,他不喜欢无法掌握的感觉,恨不得所有的事情都要按照他的部署他的计划一步步进行,他不会允许有谁打乱他早就布置好的步伐。
他查各种各样的事情,公开的、隐蔽的、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他都要让自己一清二楚,仿佛这样便能将整个天下尽在掌握中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呐!她早就该看出来的不是么?
林昭言想到这儿,又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这样不辞而别,甚至不说个原因理由,对于无往不利的萧大少来说,肯定很吃瘪吧?难怪会这样气急败坏地追上来,甚至都穿错了衣裳。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件衣裳应该是徐修谨的。
再看他发丝略显凌乱,面色微微苍白的样子,想来是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这么一路狂奔而来,伤了元气罢了。
“萧公子来找我何事?”林昭言抬不抬下巴,装作很冷傲的模样,故意不让自己去看他的脸。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看他如此单薄脆弱的样子,她心里还是免不了泛起一阵疼。
萧歧来之前的确是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的,从他突然收到馨娘送来的钥匙,告诉他林昭言已经离开延陵的时候从心底生出的怒气的确让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可现在,面对林昭言冰冷漠然的样子。他的心脏狠狠一揪,那些问题便一个字都问不出了。
他是再聪明不过的人了,见一叶而知全秋,林昭言前几天还对他温言细语,现在却突然拿这样冷漠的眼神看他,他岂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他动了动嘴唇,吐出几个字,“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林昭言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她不会说出来,她刻意让馨娘去交还钥匙就是为了逼他前来。逼他自己说出来。
她需要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只待他亲口承认,她就把他们过去的种种一笔勾销,情爱没了,恩怨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不会被他利用,自然,也无需怨恨于他。
她恨的,从来都是已经伤害了她的人。
而恨一个人太累,她不想走到那样的地步。
萧歧看林昭言含着讥笑和嘲讽的眼眸。只觉得身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是他让她绝望了吗?
他明明不想的。
他想要开口解释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毫无诚意的“忏悔”。
“对,你的确没有说错。我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甚至假意制造我要利用令妹的假象,也是为了将来在接近你的时候好让你放松警惕,毕竟。我调查过你,你没有那么好骗,倘若不前前后后做好十足的戏。你恐怕很难入瓮。而之后,我对你的温柔关切,也不过是敷衍你的虚情假意罢了……”
饶是早已经预料到了答案,林昭言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狠狠发颤。
她觉得周身一片寒凉,就像是将她扔到了冬日结冰的湖水里,那么冷那么冷,可她游不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一片薄冰底下沉沦,不断沉沦,直至万劫不复。
她咧开唇角,哂然一笑,“萧公子倒是直言不讳,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了呢!”
萧歧也扯出一抹笑,“这世间种种哪样不是利益当前,既然林四姑娘已经瞧破了萧某的阴谋,那萧某自然是利用不成姑娘了,还留那劳什子的情面做什么?”
“萧公子倒是实际。”林昭言淡淡地朝他望过去,又挑了挑眉,“不过既然萧公子利用我不成,为何不索性杀了我?我若是落入了其他人手中,对你可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恐怕萧公子还不知晓,太后可有意将我赐婚给端王世子呢,同样的萧姓长子,同样的名正言顺。萧公子,你不怕么?”
她这话简直是在挑衅!
萧歧垂在衣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杀了她?杀了她么?
她明明知道他是做不到的,哪怕现在已经撕破了脸,他也是做不到的!
林昭言见他没有动静,甚至还近乎愤怒地瞪着她,又轻轻笑了两声,“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萧公子为人正派清廉,便是为了个中利益也不会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小女子过不去,那样,未免显得萧公子心胸狭隘,太不是男人了呢。”
萧歧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林昭言这样**裸的挑衅和刁难,明显是在打击报复。
而她也不知是笃定萧歧不会伤她还是根本不怕死,脸上的表情始终淡定从容。
“林四姑娘说话一定要这样不留余地吗?”萧歧盯着她,故作冷硬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裂缝。
林昭言却浑然未觉,而是一挑眉,巧笑嫣然地道:“萧公子真是笑话,不是您刚刚说利用不成就不需要留脸面了么?现在小女不过也是说了几句实话,您就受不了了?那您怎么不想想被您当傻子一样欺骗感情的小女呢?”
萧歧没有说话。
林昭言始终笑着,就在萧歧受不了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却突然敛容严肃了下来,“萧歧。”她轻轻开口,见面以来第一次喊了他的名字。
萧歧身子一顿,终究没忍住转过身去看她。
只见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眸光也变得凌厉冷淡,只眉宇间溢出一抹说不出的淡淡哀愁。
“祝你心想事成,你我就此别过,但愿永不再见。”
她的声音低吟浅绕,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寂幽然,好似来自遥远的虚空,那样的不真实。
天上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变大,如柳絮般落在了人的发丝肩头。
林昭言静静地看向萧歧,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任何反应,表面看像是不在乎,可细细观察,才发现是僵住了。
雪花一点一点地落在他的身上,他并没有穿着斗篷,须臾墨黑的发丝上都染上了洁白晶莹的雪,衬着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的没有生气。
林昭言突而想起一句话。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白首……
她从前想要白首到老的人的确是他。
可如今……
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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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回到了马车内,萧歧已经离去,她脸上的表情也与去之前没有分毫差别。
可林若言却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很细微的差别,不仔细观察根本不会知晓。
“林昭言,你心情怎么变好了?”她忍不住问。
“是吗?”林昭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几乎能感觉到眼角细小纹路的变化,那是上扬的。
“是啊!”林若言猛点头,因为林昭言重新“活”了过来,她脸上也是光彩重生,“你先前虽然笑着,但给人感觉是死的,就像木偶人儿一样,可现在,你是真心在笑的!”
林昭言唇边浅浅荡出一抹笑。
她的确是真心的。
萧歧的出现以及那番冰冷到绝情的话语,初初听来的确让人心灰意冷,可她不是那般愚昧的女子,叫萧歧过来与其说是要有个了断,不如说是在试探他的真心,试问,哪个真想利用你的人会在你面前坦率承认?还是在你完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他若真想利用她,定是抵死不承认再想方设法地安抚她,而不是说出这么一长串戳人心窝子的话,像是怎么让你死心怎么来。
他越这样说,越证明他其实是在乎。
而徐修谨对她说的那些话以及那句“助龙飞天却又红颜薄命”的预言,定是有心之心在背后做文章。
想到这儿,林昭言的眸光微敛。
她这场戏是要做的,必须要现在跟萧歧划清距离,免得被有心人给利用了。
而这之后的事情,还必须得徐徐图之。
因为她尚还不确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千万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自乱了阵脚。
她先跟萧歧假意决裂,先顺了那些人的心意,再看看他们之后会做什么。
总之,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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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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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林昭言的淡定从容,萧歧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几乎是一路浑浑噩噩地回了延陵别院。
他之前刚听闻这个消息,因为太过震惊而想去杀了薛慎之,被徐修谨一番纠缠阻拦,却不小心伤到了自己,内力反噬下身体本就虚弱,需要好好静养三月,可刚刚快马加鞭地去追赶林昭言,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所以当她支撑着回到了延陵别院,天色已经全黑了,他也终于体力透支昏倒在了地上。
是墨霜发现的他。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赶紧和绿翘一起将他扶到了屋子里,等一切安置妥当后又吩咐绿翘去请徐修谨过来,自己则替他查看了伤势,确定只是体力透支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深冬的夜寒冷孤寂,天上并没有几颗星子,连明月都被浓雾遮挡,窗外一片昏暗。
屋内只有烛光跳跃,他精致俊朗的脸就陷在一片昏暗的烛光中,眼眸紧紧闭着,眉心微微拧着,看上去十分痛苦。
墨霜静静看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伴随着花香四溢,修长细腻的指尖轻轻抚平了他的眉心。
“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无限哀婉的语调,像是高山上弹奏的一曲悲歌,却也不知这个“你”叹的到底是谁。
静静守了一会儿,徐修谨便被绿翘带回来了。
他是一路跌跌撞撞冲进屋子的,看到墨霜便劈头问道:“萧歧怎么样了?”
墨霜轻轻扫了他一眼,漂亮精致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徐修谨的发丝衣衫尚还有些凌乱,脖颈处甚至还有某些可疑的红痕,身上更是酒气熏天。
不用问,也知道他是从哪个温柔乡里被绿翘拽回来的。
墨霜无意过问徐修谨的私生活,只是对他在发生了这种事的情况下还有闲心花天酒地感到不满。
当然。这些不满她是不会在徐修谨面前表现出来的。
“公子无事,休养三日即可。”
徐修谨重重舒了一口气,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形容很是狼狈绮丽,他赶紧将衣衫拉起来,佯装咳嗽了下以正神色,“没事就好。”
墨霜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公子这样,可是为了林姑娘?”
徐修谨一怔,没料到一向清冷淡然的墨霜会主动开口问他这等俗事。
不过随后他就轻轻笑出来。
不管是什么人,最终都逃不开一个“情”字。
萧歧是。
墨霜亦是。
他含笑颔首。甚至带着些恶趣味地看着墨霜道:“怎么?心疼了?打算去给你家公子讨回公道?”
墨霜亦是淡淡的笑,“徐公子说笑了,感情这种事讲求的你情我愿,林四姑娘不愿意了,谁也不能逼她。”
徐修谨却是惨然一笑,“不愿意?是啊,知道那种事她若还愿意的话,那天下第一号大傻瓜就非她莫属了。”
墨霜微微凝眉。
徐修谨望向床榻上的萧歧,面容苍白如雪。神情痛苦低迷,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种模样,哪怕是几年前他初遇他的时候,他一身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眸中却发现冷厉坚定的光,那是摧枯拉朽,毁天灭地的光。
那时候他就知晓。这个人一定不会简单。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愿意同他合作。
可无论如何,他向着的都是徐家庄。他为的都徐家庄的利益!
一切为徐家庄好的,他都愿意去做。
相反的,一切对徐家庄没有利的,他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必须要林昭言先行斩断情根,这样萧歧将来才不会被所谓的愧疚击败。
这样,今后利用起来才会方便顺利。
他徐修谨,从来都不是圣人。
只是,没想到林昭言真能如此狠心,将前尘过往抛弃的干干净净。
也没想到,他竟然有些心软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墨霜看着他,觉得有些东西好像开始不受控制。
徐修谨重重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
时间过了几日,萧歧的身体渐渐养好,情绪也恢复了正常。
而林昭言这边,则完全出了延陵,往盛京出发。
在行水路之前,一行人先抵达了一座小城,打算停下稍作歇息。
毕竟水路不同于陆路,一旦行了就必须在船上度过,虽然这对于既不晕船也不嫌无聊的林昭言来说没什么大碍,但对于活泼好动的林若言来说就无比痛苦了。
她既不喜欢看书更不愿意做女红,所以硬逼着林昭言在此处停下,打算稍逛一天。
走水路可以节省很多时日,林昭言算了下觉得时间充裕,也就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挑选了一个临近码头的客栈住下。
却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一个故人。
林昭言让随从收拾整理行李之后,便拉着林若言进了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正准备往楼上而去。
却在刚塌上楼梯的时候与那人撞了个正着。
林昭言心中一动。
那人看到她似乎也很吃惊,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细小的裂缝,抓着扶梯的修长手指也微微颤抖。
不过很快他就敛容垂眸,淡淡开口,“许久不见。”
林昭言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然而面上却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许久不见。”
林若言却在一旁兴奋地喊了出来,“言之表哥!”
是了,陆言之。
此故人正是几月未见的陆言之。
自从那日在盛京城外以近乎决裂的方式分别之后,林昭言没想过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在陌生的地方,熟悉的故人,一前一后,唇角含笑。像是久别重逢的友人。
那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俊秀,风度翩翩,一身白衣穿在他的身上,宛如外头的浮冰碎雪,清冽干净不可逼视。
与萧歧截然不同。
他来江南干什么?
林昭言心里有个疑问,不过转瞬即逝,陆言之如何与她无关,反正她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等等,牵扯。
林昭言脑中似是一道白光闪现,从前不明白的一些事此时就像是剥开了云雾般慢慢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的梦里虽没有出现过陆言之这个人。却出现过他的名字。
还是从周霆琛嘴里说出来的。
他们二人,必定是有关联的。
林昭言垂下眸,一念之间心思已是百转。
红颜薄命……
她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如果那是上天替她谱写下的命运,可现在既然被她提前知晓了,她就要努力放手一搏!
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以为安安静静,与世无争便能岁月静好,平安到老。
她不能冒险。
梦里面。她的身世和周霆琛都是对她很不利的,她得先发制人。
身世先暂且按下不提,周霆琛,却是要先解决了的。
林昭言眸光黯了黯。又静静福身给陆言之行了一礼,便与他擦身而过。
至于林若言,异地逢故人,还是心心念念的故人。她俨然十分高兴,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声誉她还是收敛了许多,只兴奋地告诉陆言之她们会在这住一天。让他随时来找。
陆言之始终保持良好的仪态和教养,温和从容,言笑晏晏,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打发了林若言。
等到那道俏丽如花蝴蝶般的身影飘然远去,他才紧紧攥起了自己的手指,须臾,又一根一根地松开。
那白皙干净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支银质蝴蝶发簪。
先前,它分明在林昭言的发髻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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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已深,浮光微敛,天上一轮皎月高悬,纷扬的雪花静静洒落。
身着白衣的少年手执素伞,静静站在客栈后院的一株古老槐树下。
银白月光洒落,那片片雪花就如同江南杏花,从枝头轻轻飘落,落在少年干净不染尘埃的白衫上。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林昭言缓步走来的时候,乍一看到这样的场景,脑中便呈现出了这句话。
虽然现在不是春日,枝头飘落的更不是柔美杏花,但陆言之往那儿一站,本身就带着那么一点儿诗情画意。
陆言之也看到她出现,眸光朝她这么一转,漆黑如墨玉般的眸中就浮现出了点点光彩,看不分明,却无法忽视。
林昭言被他这么盯着,很不自然,咳了一声才缓步走上了前,“谢谢。”
谢谢他在他们关系如此冰裂的情况下还肯出来见她。
“不用。”陆言之弯了弯唇,面容一如既往的温雅柔和。
他翻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林昭言面前。
是方才的那枚发簪。
银质的发簪躺在他干净素白的手上,还有雪花轻轻凝落,月光皎洁中,发着些微刺目的光。
林昭言伸手接过,心头如藤蔓缠绕纠缠,面对陆言之如此坦然从容的模样,她心底反倒生出了一丝愧疚,不知该如何张口。
“你要我做什么?”温和淡然的语声,似是早就笃定林昭言将他唤来是有事相求。
他这般坦率镇定,林昭言也不想玩什么心虚矫情,她把他喊出来,本就是有事相求不是吗?
于是她也抬起眼,望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配合我,帮我除掉周霆琛。”
不小不大的声音,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温柔淡然,像春天湖面吹来的春风,就这么伴随着落雪轻轻飘了过来。
可她话里的内容,却着实震惊了眼前的少年。(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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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之微微瞪大了眸子,手里执的伞柄微微倾斜,霜雪瞬间落满了他的发丝肩头,可他却浑然未觉。
只因为,面前这少女说的话太叫他震惊。
除掉周霆琛。
她这样轻描淡写地开口,又可知,周霆琛是什么人?
一个内宅女子,如何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少将抗衡?
便是他自诩聪明,也不敢现在就与周霆琛过不去。
更何况,他也无需跟他过不去。
他的敌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周霆琛。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知道他要什么,帮助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林昭言又这么静静开口,净透如琉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很诚恳,很……坚决。
“你,为何要除去他?”陆言之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一个缘由。
虽然周霆琛除不除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但他也不想无端端招惹了成南伯府这个敌人。
他比较好奇,林昭言为什么突然想除去他,难道,她知道什么了么?
可纵然知道了什么,一个身处内宅的女子,居然能说出要除去朝中重臣的话也实在是不可思议。
记忆中,他所熟识的林昭言从来就不会如此果决勇敢。
“因为他不死,我必死,而我,不想死。”林昭言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除去周霆琛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利益,不是为了什么血海深仇。
只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很想很想活下去。
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谁更比她懂得活着的乐趣。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做什么。所有的部署我都会自己进行,你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苦恼,我要的,只是人脉。”
是了,人脉。
她前几年在建安侯府除了曼双和曼华之外,没有培养出任何一个对她有价值的人才,环境不允许是根本,但主要也是因为她懒,她认为她不会有必要用到什么人脉。
毕竟培养人脉不在一朝一夕,需要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她一没有精力,二更是没有财力,一言一行皆被林老太太注视着,而她又实在觉得没什么理由需要她如此劳心劳力,这些年也便这么过来了。
她绝不会想到,在她嫁人之前,还会横生出这样的波折。
关乎了她的命,她怎能不在乎?
这时候,再麻烦再困难都不是什么事了。
可也正如先前所说。培养人脉不在一朝一夕,她知道陆言之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单纯无害,他手上,一定有自己的心腹。
寄托于他。虽然不可尽信,但也总比自己跌跌撞撞摸着石头过河要好。
陆言之看着林昭言,望着她一向淡然无波的眸中乍现出了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光辉,就好像一块润滑的石块。经过风沙的磨砺洗礼,渐渐露出里面白璧无瑕的美玉来。
那样的耀眼夺目。
陆言之甚至在想,若上一世昭儿能有这样的魄力。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跨越重重时光,将人生重头再来,只为救她一次。
他想的是绝不放手,可没想到连牵手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那么这一次,他倘若能帮她,是不是,能试着朝她迈进一步?
“怎么样言之表哥?你若许我人脉,我也可许你一个秘密,是关于镇南伯府,虽然这只是你的外祖家,但我想你应当不会想看到它遭殃。再者,我祖母有意拉拢成南伯府,想必是为了宫中的静妃和三皇子,而我看表哥属意并不在此,想必周霆琛出事,你是乐见其成的吧?”
林昭言此番话一出,陆言之更是心生撼动。
他上一世的确和周霆琛是同一个阵营,都是听命于三皇子,最后一个落得英年早逝,一个落得落魄痛苦了此残生。
这一世他自不会走老路,本以为周霆琛也不会,可他却像是被什么魔障了,偏要与天地抗衡,不可屈服于萧歧,誓要在这一世将他斩落下马,所以还是跟随了三皇子,毕竟有家族支持,这要容易很多,依附二皇子太过冒险,而萧铭此人又实在诡诈难以拉拢。
而又因为林昭言的原因,他与周霆琛算是反目,虽不至于成仇,但见他不好过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
他这一世,虽在培养自己的人脉和势力,但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早已经没有了那份揽权的野心。
他所求的,无非就是眼前的女子能够安康快乐。
这一次来江南,也是为她。
只是,这些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反感他的深情,那就通通收起吧!
从今她与他之间,就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他许她人脉,她许他信任,足矣。
“好。”他颔首,眸中带着点点的笑意,在这样凄冷的夜色中,如萤火光辉般点滴乍现出来。
林昭言也弯起了唇角,眸中也有光芒浮动潋滟。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这件事对陆言之有利无弊,成国公府与成南伯府并没有直接的利益牵涉,纵然暗地里都偏向着三皇子,但只要陆言之不愿意,一定可以将成国公府的立场偏转开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谁都成不了大器,帮谁,都是错。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在百年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们忠诚的永远不是所谓帝王,而是他们自己,属于自己的利益。
她知道,陆言之要的,是自己的利益。
再者,她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自恋地认为,陆言之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虽然这很可耻,但她真是这么认为的,从他们重遇那刻他眸中盛发的光辉便可看出。
想到这儿,林昭言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她最不想要变成的一类人?为了活下去,去伤害人利用人?
可大约,谁料到自己凄惨的将来都会奋不顾身、不惜一切地去挽救吧?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飞蛾扑火的凄然,她也甘愿尝试!
“阎王让我三更死,我偏要提前到二更,我倒要看看,最后会是怎么样。”林昭言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喃喃低语,眸中映出一抹迤逦决然的笑意。
既然注定要变天的,那她不介意早些到来。
甚至心里还存着一份赌气的想法,既然都是死,那我宁愿死在我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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