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九华旧闻
“小妹最后一次见到张教主,是在金陵的天牢里。见他还真是不易,小妹拿着宋伯伯亲书的相府手令,方才进到戒备森严的死囚室。他……他可真惨!”闵凤娘说到这,泪如雨下。
张遇贤被押解至金陵后,狱卒忌惮他武功盖世,竟然锁穿了他的琵琶骨,刺瞎了他的双眼,还对他施以了膑刑。当闵凤娘进到中人欲呕的囚牢,借着微弱的光线,却看到张遇贤嘴角边的一丝笑意。
“凤娘!是你吧!我知道你会来的,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在这里见到我,非你莫属!”张遇贤贪婪地吸了一下鼻子,道:“你身上的气味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好闻。”
“冬梅在我那,一切安好!”闵凤娘极力地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泪水已挂满双颊。“我知道的,你是我教的‘神尼’嘛!凤娘!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立即杀了我吗?因为李法王告诉他们,我身上有三件宝物呢!”张遇贤的脸上浮起一丝捉弄人得逞后,孩子气般的得意。
“那‘藏宝图’和‘江山图’,你要交予何人?我一定帮你送到。”闵凤娘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心中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起来。曾几何时,就是这充满阳光的孩子气,深深地打动了闵凤娘。“嘘!噤声!”张遇贤习惯性地左右看看,又侧耳细听周边的动静,空洞的眼眸和肃然的神情,充满了诡异。
“金钱于我如粪土,即使这些,亦不足以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不过,这‘江山图’可是景全禅师呕心沥血所绘,那是世上任何的金银珠宝都无法比拟的珍贵。如果冬梅诞下的是男孩,就给他吧!算是我这个父亲,给从未谋面的孩儿一个念想,一切随缘而已。”张遇贤在确定无人后,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你知道当年锡环禅师是怎么死的吗?”闵凤娘泪流满面,凄然地道。“我知道,当我醒来,第一眼看到你,知道你是景全禅师的师妹时,我就全明白了。‘五行针灸’可以救人,当然也可以杀人。宋齐丘不愧是谋国之人,借刀杀人,移祸江东,算无遗策。你父亲不过是个傀儡。”张遇贤轻声笑道。
“若是我真正练成了‘摩尼神功’,天下间又有何人能伤我。其实,我‘明教’五大神功,练成任何一种,都能笑傲江湖。不怕你见笑,至今为止,中土明教还没有哪位教主能将其中一种练至大成。而我却很贪心,除了特定的两种神功无法习练外,其余三种,我都想练成。如今,终究是不成了。”张遇贤遗憾的神情,令人扼腕叹息。
“李法王不知现下如何了?”张遇贤忽然问道。“不知为何,朝廷封他做了都虞候,他却并未走马上任。而今,李台销声匿迹,不知所踪。”闵凤娘疑惑地道。“呵呵!他本是要以‘明教’三宝做为晋身之阶的,却没想到,因我身上空无一物,反倒使他被人怀疑私吞了宝物。”张遇贤快意地笑道。
当日突围而出后,四人皆是力竭欲死,又饥又渴。李台遂从怀中取出食物,分与三人。又由腰间拿出酒囊,递给张遇贤。黄伯雄笑道:“你这厮平日里好酒好食,却有今日之妙处。这有酒有肉,正可解吾等燃眉之急。”三人大快朵颐,李台却离开三人,背向而坐。
“为什么?”张遇贤正想起身唤李台一起进食,却忽然发现浑身上下,竟无一丝气力。“张教主!如若我说,我厌倦了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你相信吗?”李台缓缓站起身,慢慢地转过头来。黄伯雄与景全和尚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皆是破口大骂。李台走到三人近前,俯身摸向张遇贤的怀中。蓦然,张遇贤一声暴喝,双掌印在李台胸前。李台闷声跌出丈余,摔在齐腰深的杂草之中。
“教主!你没事?”黄伯雄与景全和尚齐声问道。张遇贤颤悠悠地欲站起身来,却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他适才强提的一口真气,消散殆尽。“张教主!这是‘元气散’,散气化瘀,乃是治愈内伤的不二良药,江湖中人,几乎人人俱备。不过,我不小心把米法王的‘无影针’放里面了。”李台艰难地从杂草中爬起,轻轻抹去唇角的血丝,“咳咳”两声,又咳出血来。
“花面狐狸”米伊人的“无影针”,遇血而化,是因芒刺中加了一种噬血的毒药。若不见血,则吸附于血管外壁,如跗骨之蛆,阻塞经脉,这就是三人丝毫提不起真气的原因。张遇贤破釜沉舟之举,无疑将自己置于了死地,此时五脏六腑皆已受损。
“张教主!真是看不出来,你如此年轻,就将‘摩尼神功’练至趋于大成了。可惜啊!现下中了这种毒,愈用真气,反噬愈烈,你现在是不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李台说着话,呼吸异常的沉重,就如常人过度劳累了一般。“李台!这就是你的报应,中了教主的神功,你的内力所剩无几,习功练武对你来说,永远都将是一种奢望了。”黄伯雄幸灾乐祸地哂笑道。
“张教主!若是你能将‘明教’三宝交出来,李某答应你,不会将你们交给朝廷。”李台并不理会黄伯雄的嘲笑,再次俯身,摸遍了张遇贤的周身,只找到几块碎银子。“你不用找了,东西我早已令人带走了。”张遇贤俾睨地看了一眼李台,冷“哼“一声道。“笑话!你未卜先知啊!嘿嘿!你恐怕连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今日之厄吧!”李台一屁股坐到地上,喘息道。
“张教主!今日之局,并非死局。以你的武功而论,杀出重围,亦非难事。三个女人,两个武功低微,一个有孕在身,三人自保尚且不足,生死更是难料,你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他们?张教主!你说,我会相信吗?”李台缓了几口气,阴沉地道。
“信不信由你!”张遇贤闭上双眼,不再说话。“张教主!你就别消遣我了,还是老实告诉我,在突围之前,你将东西都藏在哪了?”李台说着话,从怀中取出几根牛筋索,将三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气喘如牛地直起腰,居然还拍了拍手。
“李台!你这个小人,原来你是蓄谋已久!”景全和尚怒目圆睁,只恨自己不能如张遇贤一般,聚起真气,拼死一搏。“唉!也不太久,二十几年吧!”李台仰头看看天,神情落寞,萧索地说道。
“李兄!边某来迟了。”随着话音,一身戎装的边镐出现在视野里,身后是数以千计的唐军。“边监军!不迟!不迟!此时正好。”李台卑躬屈膝地媚笑着上前和边镐见礼,相视而笑,满脸虚伪奸诈。
“凤娘!李法王之险恶,大非寻常,即使他如今内力尽失,其阴谋诡计,隐忍盘算,尤胜常人,你一定要小心他。凤娘!自你离开循州,我的心也随你而去了。”张遇贤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深情款款。
“那时,我虽看似风光,其实已没了往日争强好胜之心,只想就此隐居世外,浇田种地,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可是,十几万教众,却让我如何忍得下心来。凤娘!能见你最后一面,我非常开心!如今心愿已了,若是你想帮我,只求速死!”张遇贤脸露微笑,泰然自若地说道。
闵凤娘闻言,终于不能自已,失声痛哭,泪飞如雨。
慕容延钊和萧小人听罢,皆是唏嘘不已。“闵姑姑!那张教主的孩儿呢?”萧小人不禁问道。“冬梅在闵园产下麟儿,我将‘江山图’交给她,并告知她张遇贤的死讯。她不哭不闹,只说:姐姐!我又不识字,要这张书画有什么用?当得知是张遇贤留给孩儿的,方才郑重收下。七日后,冬梅带着孩儿竟不告而别。我当即四下打听她的下落,却是石沉大海,二十多年了,音信杳无。”闵凤娘凄然道。
“五年前,父亲在临终之际,方才将实情据实以告。原来,原来竟是这样……”。闵凤娘在说起这些九华旧闻的时候,神色间仍然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
闵瑞璞在得知冬梅是张遇贤的遗孀时,震惊的神情丝毫不亚于此时的闵凤娘。他思之再三,终于寻借口支开了闵凤娘。进到冬梅的房间时,闵瑞璞手中提着一个蓝色的碎花包袱。
“冬梅小娘子!你看,朝廷正在四处缉捕‘明教’余党,闵园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闵园人多口杂,若是令朝廷得知你在此处,恐怕老夫也保不得你周全。你看,这里是纹银百两,给你做个盘缠,只要节俭点,你和孩儿此生也够花销了。”闵瑞璞将包袱放在冬梅身前,起身离去。
“谢谢闵伯父!”冬梅起身,双膝跪倒,冲着闵瑞璞的背影,“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闵瑞璞脚下略一迟疑,却未回身,径直而去。冬梅无喜无悲,平静地收拾细软,将孩儿紧紧地包裹在胸前,挎了包袱,四下里巡视一圈,眼中闪过一丝留恋,转身出门而去。
“她走了?”宋齐丘望了一眼推门进来的闵瑞璞,叹了一口气:“唉!你总是心太软,除恶务尽,‘明教’余孽,你又何必姑息?”闵瑞璞神情不豫,道:“首恶已除,人家孤儿寡母,何苦赶尽杀绝。予人活路,也是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此时,宋齐丘归隐九华,封“青阳公”,食青阳一县租税。
“妇人之仁!算了!走就走了吧!空净!你如今第九重稳固了吗?”宋齐丘热切地问道。“自杀了锡环和尚,这‘金刚佛掌’不进反退,已落回第八重巅峰,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逾越了,这就是道心受损的结果。”闵瑞璞叹息道。“怎么会这样?这佛门武学,真的和道心有关?”宋齐丘微皱眉头。
“空净!说起来锡环并非死于你手,他是死在‘弩针’之下。你记得我传音给你,说你衣摆下有一根‘五行针’吗?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捡起后,在锡环的死穴上扎一下。那不是你的‘五行针’,而是我的‘弩针’,我只是提醒你帮我收起来,莫要露了破绽而已。”宋齐丘微微摇头,颇感无奈。
“什么?原来……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死于我手,被凤娘看破,这才同意凤娘去给张遇贤疗伤,以弥补我在她心灵上造成的伤害,你,你害苦我也!”闵瑞璞懊丧地椎心顿足。
当日,宋齐丘趁人不备,暗里将袖中的“弩针”对准锡环和尚的后心射入,“弩针”劲力之强,举世无双,余势未消,竟透体而出,从锡环和尚的前胸穿出后,方才劲力全消,悄然跌落。宋齐丘担心有人见到地上黯然无光、细如牛毛的“弩针”,是以传音闵瑞璞将其收起。谁知,闵瑞璞以为宋齐丘是在暗示自己用“五行针”解决锡环和尚,竟未想到自己的“五行针”怎会恰好从怀中跌落此处。
宋齐丘身有武功,而且武功高强,已入一流之列。他的“弩针”改自早年闵瑞璞的父亲亲传之“五行针”,丈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只是,宋齐丘从不在人前显露武功,世人几乎无人知晓。当年,闵瑞璞见识了宋齐丘的“弩针”后,曾深怨父亲将“五行针灸”传授于他。
宋齐丘幼小而孤,流浪于青阳。富家小公子闵瑞璞为青阳盗匪所绑,关押在一处荒弃的木屋内,宋齐丘的蜗居正在左近。他为闵瑞璞的哭声所吸引,避开守卫,从屋内一处稻草虚掩的洞口,将闵瑞璞偷出。原来,这处洞孔,正是宋齐丘前日掏开偷取食物所为。
闵瑞璞的父亲此时亦寻到此处,得知爱子已然脱困,遂大开杀戒,将这帮盗匪斩杀殆尽,不留一个活口。其时,宋齐丘与闵瑞璞就在宋齐丘的蜗居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那一年,宋齐丘四岁,闵瑞璞也是四岁。宋齐丘只记住了闵父的一句话:除恶务尽,斩草除根。
当闵父见独子无恙,甚是感激宋齐丘。闵氏五代单传,闵父四十岁方才得到闵瑞璞,惜如掌珠。当即将宋齐丘带回九华山,视同己出。因宋齐丘不知自己的生辰,与闵瑞璞亦兄亦弟,相伴成长。不知闵父出于什么目的,一向不许宋齐丘出现在人前。直到宋齐丘十八岁那年,闵父将二人叫到身前,命闵瑞璞接掌闵院,命宋齐丘即刻下山,投身仕途。
宋齐丘临下山时,闵父对二人道:“超回!你与空净不是兄弟,也不是朋友,因为你们是一个人。兄弟、朋友之间,难免有二心,唯有自己与自己永远不会生二意。每一个人都有两个面孔,超回是主杀戮的一面,空净是主仁心的一面。你们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你们自小相濡以沫,空净心慈,超回心毒,相得益彰。我知道,每次空净有事,都是超回暗中出手。如今,你们已然成人,今后的路,你们知道该怎么走。”闵父望着二人的眼光,甚是期冀。
宋齐丘下山后,将闵父所赐之字“超回”,改为“子嵩”。未及两年,就自荐于时为昇州刺史的徐知诰,风生水起,成为其不二的谋国之臣。
第十一节 故人来访
闵父给二人取字之时,闵瑞璞为空净,即四大皆空、灵台净明。宋齐丘为超回,即超度罔替、轮回转世。宋齐丘后来将“超回”改为“子嵩”,亦是向闵父表白心意,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会像高大的山岳一般罩着九华山,卫护闵园及“凤凰院”。宋齐丘说到做到,终其一生,九华山都是他的禁脔。
“我终于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宋伯伯几起几落,虽然也有仕途上的原因,但归根结底,全是为了九华山的安危。这些年,小妹能安心地参禅悟道,不受外物侵扰,亦是宋伯伯在外面给我遮风挡雨。家父还告诉小妹,自张教主身死后,‘明教三宝’顿时成了不解之谜,闵园因此屡遭滋扰。来自官府的、‘明教’的、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三山五岳的豪强们,威逼利诱,竟无一日安宁。若不是宋伯伯,家父独木难支,恐怕闵园早已物是人非。”闵凤娘轻叹一声,黯然神伤。
“李台!一定是这个蛰伏于暗处的李台所为。”萧小人笃定地道。“嗯!应该是他,不会错!试想你虽是‘明教’的‘神尼’,但你之前从未在江湖中露过面,无人识荆。唯有‘明教’那几个屈指可数的首领识得你,且最终幸存的只余四人。冬梅、如心女尼、郑无烟一介女流,避祸不出。若是出现,将难逃黑白两道的追杀。李台智计无双,只有他能周旋于黑白两道而立于不败之地。”慕容延钊肃然道。
“起初,小妹亦是这么想的。直到五年前,宋伯伯被唐元宗李璟赐死,一条白绫就要了他的命。家父悲愤忧虑,仅仅三月,就陪宋伯伯于九泉之下了。就在小妹接掌‘凤凰院’,家父头七刚过之时,九华山上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小妹这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想错了。”闵凤娘心有余悸地说道。
“啊!”萧小人和慕容延钊皆是一声惊呼,大感意外。
闵凤娘一身素缟,望着灵案前两位老人的遗像,悲从中来。正自凄凄哀哀之时,管家欧祥麟进来禀报,说是有一位尼姑求见,并扬言乃是故人来访。
“如心师姐!原来是你。”闵凤娘乍见如心女尼,惊喜交加。“神尼!别来无恙否?”如心女尼“桀桀”怪笑道。两人虽只相差十来岁,闵凤娘常年不问世事,养尊处优,清心寡欲,竟与十六年前,无甚差别。如心女尼这些年却是劳心劳力,东奔西波,为躲避追杀,居无定所,如今身心俱疲,老态龙钟。
“如心师姐!无烟妹子还好吗?”闵凤娘问及故人,不由红了眼圈。“那丫头还是老样子,与你倒是有的一拼。不过镇日里东躲西藏的,却是没少遭罪。当年,教主遇难,‘明教三宝’,老尼和郑法王只得其一。神尼!你知道剩下的二宝在何处吗?”如心女尼本就丑陋,加之年老,更是阴森可怖。
“如心师姐何以有此一问?”闵凤娘心中“咯噔”一下,对如心女尼的到访,心存戒备。
“呵呵!呵呵!不瞒你说,老尼如今已是‘明教’圣尼,一众教徒,皆听我号令。你我‘神尼’、‘圣尼’,正当联袂,中兴‘明教’。当日突围之时,教主将五大圣教武功秘籍相传,令老尼二人,选立下任教主。可是,却未见其余二宝。依老尼推测,定是交予了教主夫人。突围而出后,教主夫人却执意不要老尼二人跟随保护,独自离去。”如心女尼一双三角眼如毒蛇般望着闵凤娘,令闵凤娘寒毛倒竖。
“教主夫人她能去哪呢?除了这九华山‘闵园’,她是无处可去。”如心女尼厉声道。
“可是,老尼令无烟数次上九华山暗访,都没有发现教主夫人的行踪,却见各大尼庵、禅院多了许多似是而非的和尚和尼姑,老尼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无烟告诉我,曾在九华山看见了宋齐丘,老尼这才蓦然醒悟,原来教主夫人已然遭了毒手。”如心女尼如夜枭般的声音,悲愤而凄厉。
“如心师姐!我……”闵凤娘压抑住慌乱的心情,欲出言辩解。“神尼!老尼知道不是你做的,你向来心慈,而又心无城府,如何做得出如此狠毒之事,定是宋齐丘这个老贼所为。”如心女尼恨恨地道。
“知道宋齐丘在九华山安插了许多武功高手,老尼虽知无烟轻功了得,却也不敢造次。于是,老尼令人四处散播,说‘明教’三宝落在了九华山‘闵园’手中。”如心女尼又是一阵“桀桀”怪笑。
“如心师姐!你错了!没有人杀了你们教主夫人。因为,冬梅是在‘闵园’密室内诞下孩儿的。冬梅她是好好地自己离开九华山的。”闵凤娘说出此话,想起宋伯伯的机谋算计,心下忐忑。冬梅真的安然下了九华山了吗?宋伯伯真的没有难为她吗?那些朝廷的侍卫们真的就这样放她离去了吗?
“如心师姐!我一直以为九华山之乱乃李台所为,却从未想到过会是你。”闵凤娘红着眼圈道。“李台!你以为他真的敢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吗?况且,他并不知道‘明教三宝’的具体下落,即使有点揣测,却也不敢上九华山捋宋齐丘的虎须。”如心女尼满脸的鄙夷之色。
“这么说,教主夫人携二宝离开九华山后,匿身民间了,天下之大,这可到哪里去寻她啊!”如心女尼黯然长叹。“如心师姐!你……”闵凤娘正欲说出“藏宝图”的下落。却听如心女尼幽幽地接着道:“神尼!昔日你做不了九华山之主,如今,你大权在握,是否考虑辅佐‘明教’,使本教崛起于江湖,不说你是本教的‘神尼’,单只是为了教主当年待你之情。”
闵凤娘闻言,立时打消了告知她“藏宝图”的心思。“明教”历来与朝廷做对,行事偏颇,若是将这“藏宝图”交还给她,岂不是助纣为虐?爹爹和宋伯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十六年的心结总算是了了。神尼!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尼也不想强迫于你。抛开这些不说,你我姐妹一场,也是缘分。无烟那丫头,时常念叨你呢!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了教主夫人,请代为传话,老尼想念她的紧。”如心女尼见闵凤娘面有难色,颇费踌躇,温颜道。
“谢谢!如心师姐!”闵凤娘如释重负,心下却极是愧疚。
“老尼这些年无一日安枕,四处找寻李台这个奸贼,想着怎么替教主报仇。可是,任我无论怎么激他,都如石沉大海,好似这个人忽然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有时,老尼都有些恍惚,这世上是不是原本就没有李台这个人。”如心女尼神情疲倦,似乎不胜其烦。
如心女尼多年幻想的都是九华山闵瑞璞和宋齐丘,如何杀人夺宝,又是如何为了掩盖事实,而大开杀戒,将上九华山的各路绿林好汉、山岳豪杰斩杀殆尽。当看到闵凤娘乍见故人时的惊喜,丝毫不似作伪,又将实情据实以告,心中的芥蒂,瞬间雪消冰融。闵凤娘的娇柔弱质,反倒激起了如心女尼的怜惜之情。强势的宋齐丘死了,九华山的顶梁支柱闵瑞璞也死了,闵凤娘的处境,可想而知。
“神尼!前些时,波斯‘摩尼教’的人找到了我,令我尽早起动中土的‘明教’。他们少则二年,多则五载,将会大举前来中土。届时,命我将‘明教三宝’献于总教教主,封老尼为‘圣尼宝光王’。其实老尼并不是贪图这宝光王的权位,而是为我‘明教’千千万万的教众,讨还公道而已。神尼!老尼当时为仇恨蒙蔽了双眼,将你九华山定为了首要目标。”如心女尼甚是懊丧地道。
“因此,你当戒备‘摩尼教’的人,他们或许不久就会光临九华山,向你讨要‘明教三宝’。据老尼所知,这些人非常冷血,杀戮无常。不过,若是有机会,老尼会提前向他们细说明白,不致令你遭受池鱼之殃,无妄之灾的。”如心女尼说到这里,不禁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如心师姐!有些话,小妹不得不说,说错了,请师姐不要介意。你我无论怎么说,都是中土的汉人,这里就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的故土家园。若是令那番邦之众,肆虐于我中华大地,践踏我国土,蹂躏我族人。如心师姐!你何以忍得?”闵凤娘常年聆听宋齐丘的教诲,于大义当仁不让。
如心女尼心中一阵迷惘,竟惶惶然不知所措,自幼的执念,轰然崩塌。
“你知道吗?‘明教’自来都是以波斯人后裔为中坚的。而且,张教主就是波斯后裔,乃波斯‘摩尼教’的‘惠明使者’。”如心女尼如在梦魇之中,声音飘忽的令人难以捉摸。
如心女尼与闵凤娘依依惜别,如心女尼踏着梦游般的脚步,飘下了九华山,她彻底的惑乱了。
闵凤娘起身给萧小人、慕容延钊添了茶,接着说道:“宋伯伯和家父曾再三向我问起‘明教三宝’之事,小妹都是守口如瓶。非是我贪图藏宝,而是我从未想过要令它现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这宝藏出世,不知会死多少人呢!但是,小妹又不愿它蒙尘于地下,这就是请四哥来此的目的。”
“凤妹!‘凤凰院’人多势众,由你保管,因是最好的选择。”慕容延钊正容道。“宋伯伯和父亲在世的时候,或许还没人敢欺凌小妹。可是,他们去世后,就不见得了。虽然,这些年,小妹也招了不少能人异士,保家护院。可是,小妹终是不够放心。四哥!你一定要帮小妹这个忙。”闵凤娘诚恳地说道。
闵凤娘突然之间,满面红晕,娇羞无限。慕容延钊和萧小人见此,不由大是眩惑。
闵凤娘羞答答地接着道:“这‘藏宝图’,却是已被小妹毁了。”慕容延钊不由“哦”了一声,心想这么重要的东西,毁了也好,省得镇日里提心吊胆的。
“但是,小妹却将它绘在了别的地方。”闵凤娘说着话,竟然伸手慢慢地褪下了身上的缁衣。闵凤娘媚眼如丝,娇喘吁吁。一抹香肩,娇俏地呈现在慕容延钊和萧小人的面前,衣衫滑落,丰满圆润,雪肌粉嫩的半个ru房,顷刻间露了出来。慕容延钊立时血脉贲张,不由面红过耳。
闵凤娘旋即转过身子,缁衣尽褪,一张地图赫然出现在慕容延钊的眼前,触目惊心。原来,闵凤娘怕“藏宝图”失落,竟然将它刺在了自己光洁无暇的后背上。慕容延钊又是惊愕,又是怜惜,一种心痛的感觉瞬间弥漫了他的胸臆。萧小人半张着小嘴,心中的吃惊,无以复加。
“四哥!小妹知你自小就记忆过人,再加上你又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记住地形,对于你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四哥!你用心记下来吧!回去后,你如果怕忘了,就将它再绘成图就是了。”闵凤娘细如蚊音的声音,虚无缥缈。慕容延钊痛心疾首地望着闵凤娘的后背,微微地点点头。这张图,在他的记忆里,从此再也挥之不去,就在他后来身死的那一刻,都是那样的清晰而明了。
闵凤娘慢慢地穿回衣衫,红晕渐渐褪尽。“四哥!小妹一生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今日,小妹心中非常的开心。”她深深地望着慕容延钊,深情款款。“凤妹!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慕容延钊的心很痛。
“萧公子!从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的紧。不如,你做我的义子吧!”闵凤娘笑道。萧小人一时头大如斗,心说:这是怎么了?大辽的皇帝见了我,就收我做了嗣子。这位闵姑姑见了我,又要收我做义子。唉!这该如何是好啊!萧小人望一眼一脸期盼的闵凤娘,又望一眼似有所思的慕容延钊。
慕容延钊沉静地望着闵凤娘,忽然间明白了闵凤娘的真实意图。萧小人的父亲是“江南大侠”萧蓝若,萧小人的母亲林云素,则是“南唐”素有江南屏障之称的“江南虎”林仁肇的掌珠。若是将萧小人收归九华山,无疑会使九华山稳如磐石,宵小辟易。
慕容延钊不由大感欣慰,凤丫头学会盘算了,也知道借势了,江湖真是能磨砺人啊!闵凤娘从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纯朴的化外之人,真正地走进了世俗。虽然看似残酷,却是生存之道。
当萧小人一行下了九华山,萧小人不但多了一位义母,还多了一件护身之宝“弩针”。宋齐丘临终之际,将这不传之秘的“弩针”传于了闵凤娘。闵凤娘出家之人,心慈手软,怎会用这动辄伤人性命的暗器。于是乎,这“弩针”就成了萧小人的囊中之物。
第十二节 世事无常
黄山,乃天下“三山五岳”中“三山”之首,三山为黄山、庐山、雁荡山,五岳为泰山、华山、衡山、嵩山、恒山。黄山北望九华山,素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于天下。七十二峰林立,尤以莲花峰、天都峰、光明顶为最,漫山群峰叠翠,波澜壮阔,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俗话说:望山跑断腿。从九华山到黄山,不过百余里地的路程,却是将近傍晚才到山下。抬头望着云海中虚无缥缈的山峰,众人皆是有些泄气,竟提不起精神连夜上山了。
“闵姑姑好偏心啊!好东西都不给我,我生气了。”慕容嫣随众人进了客栈,仍自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嫣儿!不准胡闹。你又是珠钗,又是玉佩的,收了一大堆的东西,还不知足?”慕容延钊黑了脸,训斥道。“可萧哥哥那个竹筒能射出小针,多好玩啊!”慕容嫣不依不饶地道。
萧小人正想着不如将“弩针”送给慕容嫣,这件防身利器,女孩子使着,正好合适。耶律青云察言观色,忽地上前,握住了萧小人的手,道:“慕容兄!我和小人住东屋。”
“师伯!其实这‘弩针’对我可有可无,送与她又何妨?”萧小人进屋仰脸对耶律青云道。“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需说与你知晓。这江湖中,居心叵测之人,比比皆是。不说慕容延钊何以会对你另眼相看,就说这闵凤娘,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若不是萧小人,恐怕就不会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平白与人挡祸消灾,却还蒙在鼓里,沾沾自喜,不知你是真蠢还是假傻。”耶律青云脚后跟一磕,关上房门。
“九华山少主!好大的名头。九华诸门,人才济济,却要你这个孩子来充冤大头,真好算计。他们不过是看上了你父亲和你外公的势力,狐假虎威而已。不过这‘弩针’却真是好东西,既然已经被人利用了,收点花头也是理所应当的。”耶律青云想着萧小人试针时的情形,犹自不寒而栗。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两位葛衣老者由远而近,大袖飘飘,倏忽而至。两人悄无声息地站在客栈门前,互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此时月光高照,甚是明亮,两位老者脸上一片沉肃,目光凝重。
“二位好雅兴!”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响起。二人循声望去,只见客栈屋顶的旗幌下,一条青衣汉子斜倚在旗杆上,脚下只有巴掌大一块插旗的青石,手中却拿着一个硕大的酒坛。“阁下月下独斟,实是妙人。老夫车蚩!敢问壮士尊姓大名?”其中一位面色略白的老者道。
“哦!原来是黄山‘铁衣门’的车前辈,在下契丹耶律青云。”耶律青云身形一动,飘下屋顶。离得近了,耶律青云这才看清一脸愁苦的侯襄。“侯前辈也到了,青云有礼了!”昔日在横塘“望江楼”,耶律青云曾亲眼目睹了侯襄和林仁肇的对掌,至今记忆犹新。
“耶律青云!契丹轻功第一,有点意思。”车蚩淡然一笑。“老夫记得你,两年前,阁下孤身来到江南,惊鸿绝艳,却是失之交臂。”侯襄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耶律青云当年欲强渡采石矶渡口,挟持赵光义失手,远遁而去。侯襄远远的见过他,也曾同林仁肇和萧蓝若追过他,只是未曾追及而已。
“二位前辈深夜来此,所为何事?”耶律青云疑黩重重地望着二老。“铁衣二使”在江南武林可谓辈分尊隆,如今深更半夜,降尊纡贵地来到此处,甚是蹊跷。
“呵呵!耶律青云!据老夫所知,你此来江南,一路之上,江湖之中意欲截杀你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谁知你却神不知鬼不觉,天马行空地来到了我‘铁衣门’的地界。萧小人年岁尚幼,所为跳脱不羁,心无常性,而你却一味地纵容于他,随性而为。阁下的超然涵养,真是令人叹服啊!如此的心机城府,即使老夫亦自愧弗如,所谓能者多能也!”车蚩答非所问,却笑呵呵地揶揄着耶律青云。
耶律青云“嘿嘿”冷笑,却不答话。今时今日的耶律青云,即使二老联手,想要留下他,却也不是易事。况且,以他们二人的身份地位,留难他一个晚辈,也说不过去。耶律青云想想也不禁失笑,本是一路南来,径直回转苏州的。可是,萧小人忽东忽西,时而荆湖,时而汴梁,时而九华,时而黄山,竟无巧不巧地避开了各路江湖中人的围追堵截。若说耶律青云此乃无心之举,恐是连他自己都不信。
“明人不说暗话,记得阁下曾与那‘摩尼教’人动过手,既然你在此处,可否借问此客栈可有‘摩尼教’中的人走动?”侯襄开门见山地问道。“没有!”耶律青云毫不迟疑地答道。
“这么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说的就是阁下一行了。不过,那伙‘摩尼教’的人,据说也是到了此处,却不知落脚何处?”车蚩眉头微蹙,满是皱纹的脸上,皱纹似乎更加深刻了。
耶律青云心下一动,面色不禁微微一变。“铁衣门”做为江南第一门派,在其势力所及的地界,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铁衣门”的耳目。能够惊动“铁衣门”这两个大能亲自出马,来人定不是等闲之辈。方圆百里之间,这些“摩尼教”的人忽然失去了踪迹,难不成是上了九华山?
“多谢前辈提点!慕容延钊有僭了。”话音未落,客栈大门洞开,一骑飞奔而出。“小人!请代为照顾家眷!”慕容延钊头也不回地打马绝尘而去。“等等!我也去,那可是我义母。”萧小人跨马而出,拍马扬鞭。耶律青云微微叹气,望了一眼二老,转身回到客栈,也是跨马而出。耶律青云冲二老一拱手,却并不说话,只露出一丝笑容,狡黠的神情,一目了然。
“唉!这是怎么说的,合着你我成了他们的保姆。”车蚩望着耶律青云悠然而去的背影,愤愤不平地唉声叹气道。“黄山脚下,‘铁衣门’外,若是令其妻儿有损,你我的老脸可有得看了。”侯襄无奈道。
三骑狂奔,踏碎寂夜,一溜黄尘,漫天飞扬。月光如洗,洒下一地清辉,隐隐绰绰的山林,似乎被蒙上了一层如梦般的轻纱。
“什么人?”一声惊呼猝然响起。“叮当”一丛火花,恰似绚丽的烟花。“拦住他!”一个极是蹩脚的汉语发音喝令道。暗处霎时涌出十**位男女,有老有少,皆是一身白衣,手持寒光闪闪的弯刀,扼住了通往九华山的山道。慕容延钊手中长剑一收,一簇血箭,飘飞如雨。
“果然是‘摩尼教’!”耶律青云勒马驻足,冷眸如电。慕容延钊心下一寒,杀气暴涌,提马杀奔而去。萧小人心急如焚,“鹤立”而起,“豹扑”而下,已然落在白衣人群中,左手“推窗望月”,右掌“如封似闭”,顿时将四个白衣人逼开。正待向前,两柄弯刀忽到身后,萧小人脚下一顿,一招“鹞翻”,反到了双刀主人的身后,手臂一长,一泓蓝光,两个白衣人立时仆倒。
“好!”一侧马上的慕容延钊大声称赞,手中剑气如虹,又伤了一个白衣人。慕容延钊征战四方,常年戎马生涯,惯常马上作战,直如游龙出海。萧小人深吸一口气,抬眼看见耶律青云已然跃身下马,眼中满是欣慰。萧小人微微一笑,左有慕容延钊,右有耶律青云,掌中“海蓝神剑”,所向披靡。
三人顷刻间,杀出重围,直奔“闵园”,十余个白衣人紧随其后。耶律青云蓦然止步回身,森寒的声音喝道:“再敢上前,杀无赦!”白衣人置若罔闻,十余柄弯刀,化作漫天寒星,劈向耶律青云。耶律青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嘿嘿”一阵冷笑:“自作孽,不可活!”
契丹第一煞神的凶名,岂是白予?耶律青云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痛下杀手。“鱼游”、“鼠窜”已插入白衣人中,“蟹钳”、“猴抓”生生掐断了两人的脖子,反脚“鹿踢”,将意欲从其身后掠出的一人,踢得七窍喷血,“虾弹”、“狮撕”,又有二人气绝身亡。
耶律青云杀得兴起,仰天长啸,声震山林。耶律青云如同山岳一般,压制的十余人竟无一人能从他的身前左右跨出一步。为首的白衣人骇然惊呼:“谁是你?”耶律青云一怔,旋即明白这人定是波斯“摩尼教”总教之人,不大会说汉话,情急之下,竟将话说反了。
“哈哈!哈哈!某家大名,尔等岂能与闻?”耶律青云放声狂笑,鄙夷地望一眼十死九伤、仅余五人的白衣人,纵身上前,“雕啄”、“狼吻”、“猴抓”三招连环,又将三人毙于掌下。
“四哥!小人!快走!”耶律青云耳旁响起闵凤娘凄厉的惨呼。耶律青云蓦然回首,却见慕容延钊和萧小人且战且退,已从山道上被逼下山来。慕容延钊胯下之马,已不知去向,身上更是衣衫褴褛,仍是极力卫护着萧小人。萧小人时不时出剑一击,却正好挡开对方攻来的弯刀,也正是慕容延钊防无可防之破绽所在。饶是如此,两人依旧是左支右拙,疲于奔命。
“啧啧!小娃儿好精妙的剑法。”持刀的白衣老僧好整以暇地一边挥刀递招,一边赞赏不绝。耶律青云心下暗惊,忽感背后风响,身子一侧,铁指如钳,“咔嚓”一声,已将偷袭者颈骨捏碎。为首的白衣人骇然疾退,耶律青云一招“燕飞”,手臂一长,已将其擒在手中。
“住手!”耶律青云一声断喝,慕容延钊和萧小人已到了他身侧。白衣老僧收刀凝目,看向耶律青云,却不说话。他身后的三男两女,踏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白衣女子约莫十六七岁,碧眼黄发,容貌俏丽,手中紧扣着花容失色的闵凤娘,显是命门被制。
“一命换一命!”耶律青云冷冷地道。“你杀了我教这么多‘持法护教’,若是就此了结,你将本教置于何地?你说老衲会答允吗?”白衣老僧望着一地的教众,抄着略显生硬的汉语淡然道。“咔”的一声,耶律青云“狮撕”之下,白衣首领右臂立折。白衣首领“嘶嘶”地吸着冷气,却是强硬的一声不吭。“倒是个硬骨头!”耶律青云心下暗佩,不再施刑。
“老衲乃‘摩尼教’持世宝光王。这尼姑是本教的‘神尼’,叛教大罪,老衲却是做不得主,唯有交予教主处罚。你杀我教徒,乃是我教无死不休的敌人,想要善罢,已无可能,你自裁吧!”白衣老僧漠然地道。“哈哈!哈哈!真是笑话,蛮夷之邦,井底之蛙,口出狂言。”耶律青云不屑地笑道。耶律青云心中雪亮,“摩尼教”十二位僧、尼宝光王,除却四位在外传法的宝光王,其余八位,常年驻守波斯“摩尼教”总坛,称做“常住宝光王”,各个手眼通天,法力无边。
“也罢!老衲与你一战,谁输了,谁就一死以儆效尤。”持世宝光王嘴角下垂,一副悲悯之象。“好!某家正有此意。不过,你若是输了,还必须将闵掌门交与某家。”耶律青云慨然道。
持世宝光王略微沉吟,忽而笑道:“老衲即已死了,这尼姑在不在手,又有何妨?老衲着相了。”
耶律青云不再说话,将白衣首领交给慕容延钊,正待上前,萧小人道:“师伯!你用这剑。”耶律青云回首望了一眼萧小人,一笑置之,竟不从腰间拔刀,而是俯身在地上拾起一柄弯刀,道:“某家还是喜欢用刀。”持世宝光王点头:“以彼之刃,攻彼之人,果然是高手!”
忽然,不远处喧声如雷,通明的火把瞬间将山林照得亮如白昼,火龙从山上俯冲而下,却是九华诸门众人到了。持世宝光王艺高人胆大,竟是面不改色,可他身后的三男一女却是顿显惊慌之色。
“秃驴!放了我家掌门人!”欧祥麟气急败坏地嘶吼着,竟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却忘了九华山九成以上都是和尚和尼姑。九华诸门的脸上都是一阵愤懑,却是无可奈何,此乃情有可原也!
“你可还愿与老衲一战?”持世宝光王侧身望了一眼漫山遍野、手持火把的人群,撇了撇嘴,向耶律青云问道。如今,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已成前后夹击之势,欲罢不能!本是趁人不备,暗中偷袭,劫持了这个所谓的“神尼”,而后远遁千里。没曾想,却成了明火执仗,持世宝光王心中一阵郁闷。
第十三节 血债血偿
“放了闵掌门!某家与你公平一战。”耶律青云“嘿嘿”冷笑道。“放不放她不在老衲,而是要看阁下的本领。”持世宝光王目光灼灼地望着耶律青云,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个杀戮自己教众的仇家?“阁下不会是想以多胜少吧!不过,你们虽然人多势众,想要留下老衲四人,却也只是妄想。”持世宝光王心中暗想:若是不能用言语激得此人与自己动手,群起而攻,这仇就不知何时得报了。
持世宝光王淡定的神态和狂妄的语调,令众人牙根发痒,义愤填膺。
“稍安勿躁!”耶律青云一声断喝,待人声稍息,接着道:“和尚!你不用使这激将法,某家今日就与你倾力一战,生死各由天命,也请在场各位给某家做个见证。和尚!出招吧!”耶律青云心知持世宝光王所言非虚,若是他欲强行遁去,恐怕在场众人,真的无人能留住他。
刀光闪烁,印月生辉。青衣环绕着白衣,愈转愈快,令人眼花缭乱。
持世宝光王的“魔尊刀法”精妙绝伦,快逾闪电。持世宝光王在“魔尊刀法”上,倾淫数十年寒暑之功,就刀法而论,在“摩尼教”,除了教主,他就是当仁不让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耶律青云所使的是“契丹武宗”独一无二的“镔铁刀法”,乃“契丹武宗”创宗宗主耶律津酋贺的独门武功,“镔铁”就是“契丹”二字的汉译原意。
“镔铁刀法”乃耶律津酋贺融合契丹、中原各家刀法,取其刚猛招式而成,是其成名武学之一,曾一度称霸契丹,耶律津酋贺更借此刀法一统了契丹诸部的各门各派。后来,“断魂刀”韩知古在耶律阿保机的授意下,单挑耶律津酋贺。耶律津酋贺终是技差一筹,不敌落败。“契丹武林,唯君独尊!千古以降,再无来者!”当韩知古挥刀斩杀耶律津酋贺之时,曾感慨万千地如是说道。
耶律青云的刀法却偏于阴柔,纯是为了配合自身精妙的轻功和变幻无方的拳法,每一刀的去势,刚猛之中略带回旋,看似九虚一实,却是实则虚也,虚则实之,使得一招一式,宛如雾里看花,几乎无迹可寻。若不是耶律青云在砦寺院受苍洱大师点化,明悟了武学中许多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精髓,以耶律青云的为人,怎会与之单打独斗,巧意周旋呢?
持世宝光王愈斗愈惊,心下骇然。中土之地,当真是卧虎藏龙啊!这随意而来的一个武者,不单是刀法精奇,与自己不遑多让,那繁复的身法,刁钻的拳术,极尽变幻之能事,稍有不慎,恐怕是会命丧中土啊!持世宝光王收起小觑之心,全心应付,将刀使得炉火纯青。
耶律青云自梦黄粱镇初会“魔尊刀法”,到如今三番五次见识此刀法,心中的震撼无与伦比。“德望长老”和“光明长老”的刀法,虽精妙犀利,却轻盈有余,沉稳不足。高琼的刀法,舆剑于刀,剑走偏锋,惟见凶狠毒辣,不见玄妙精奇。持世宝光王的刀法却是凝重沉实,浩然古朴,虽快却稳,尽显大家风范,宗师气度。耶律青云本就对这“魔尊刀法”忌惮三分,而今更是另眼相看。
慕容延钊惊叹于耶律青云的武功,实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待他回过神时,身旁的萧小人却已不知所踪。慕容延钊举目四望,不禁心下一跳,就见一条矮小的身影,如同游鱼般滑向了“摩尼教”的三男一女。许是三男一女过于关注持世宝光王和耶律青云的打斗,也许是萧小人的身材还过于矮小,四人竟对贴着山崖渐渐游移向前,已近在咫尺的萧小人恍然未觉。
“啊!”的一声,“摩尼教”女子突然惊呼出声,只觉心口一痛,下意识地以手抚胸。电光石火之间,萧小人手脚并用,“鱼游”、“狸滚”、“兔蹬”、“鹿踢”,左手“翻云覆雨”,右手“斗转星移”,当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摩尼教”女子顿时被踢倒在地,“摩尼教”三个男子猝不及防,连连避让。萧小人一把拉住闵凤娘的手,径直向前,“鼠窜”而去,瞬间没身于九华诸门的人群之中。
“碧丝!你怎么样?”三名“摩尼教”男子扶起倒地的“摩尼教”女子急切地问道。碧丝是“摩尼教”十二位“承法使者”之一,在教中地位超然。碧丝懵懂地站起身来,虽觉胸口疼痛难当,却是无甚大碍。她哪里知道,若不是萧小人心存仁慈,“弩针”稍偏一丝,已然取了她的性命。
耶律青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萧小人将闵凤娘救出,心下坦然,再无滞挂,出手宛若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持世宝光王心下暗叹,退意萌生,左趋右驰,仗着精妙的刀法,且战且退,竟是一步一个台阶地渐渐踏步下山。碧丝冰雪聪明,与三位“持法护教”似乎不经意地亦步亦趋也跟着下了山道。
“四哥!快躲开!”闵凤娘见持世宝光王忽然转身奔向山道,不顾穴道初解,越众而出,冲山下的慕容延钊大声疾呼。慕容延钊久经战阵,临危不乱,将手中的白衣首领猛地向前一推,正挡住持世宝光王居高临下劈来的突兀一刀。“噗”地一声,但见血光飞溅,白衣首领一颗头颅,凭空飞起三尺,颈血喷得慕容延钊一头一脸。慕容延钊并不惊慌,撒手扔下白衣首领的尸身,向后退开一步,横剑于胸。
耶律青云眼见势危,“龙腾”、“凤舞”,刀光如匹练般劈向持世宝光王的后脑。碧丝四人早有防备,纵身上前,斜刺里挥舞弯刀,在持世宝光王的身后三尺,同时架住了耶律青云临空而下的弯刀。耶律青云毅然弃刀而走,一招“鹞翻”,接着“鹤立”而起,已然越过四人的头顶,一招“猴抓”,已抓在持世宝光王左肩之上,五指如钩,“嗤啦”一声,硬生生将持世宝光王肩头的白衫连肉撕下一片。鲜血飞溅,持世宝光王虎吼一声,剧烈的疼痛,将他从杀死同伴的梦靥之中惊醒。
耶律青云隔着身子歪斜,脚下趔趄的持世宝光王,手臂一长,反手攥住了慕容延钊的左臂,奋力向上一扬,已将慕容延钊抛起,甩向身后。持世宝光王不愧佛门高手,数息之下,心神已然大定,蓦然回身,一脸的凶戾,面上虬结的肌肉颤抖不已,眼中凶光毕露,竟甩手使出“摔刀法”,直奔即将落地的慕容延钊。持世宝光王“嘿嘿”狞笑,双掌平推,拍向身前不足三尺的耶律青云。
耶律青云后有四柄弯刀,挟着劲风劈到,前有持世宝光王雄浑的掌力近身。耶律青云一声清啸,一招“鱼跃”,忽地拔地而起,“燕飞”飘起,“鹰翔”滑下,已然离开五人一丈开外。
“四哥!”闵凤娘已率九华诸门众人下了山道,见那弯刀直奔慕容延钊后背,大骇之下,飞身上前接住了慕容延钊,决然地抱住他的身体,蓦地一转身。四目相对,闵凤娘妩媚地一笑,灿如夏花。慕容延钊看着那柄如毒蛇吐信一般的弯刀,就那样毫不容情地嵌进闵凤娘的后背,心脏为之猝停。
“可惜了!”持世宝光王一声叹息,今日连杀两位自己的教众,他的心里竟一时彷徨起来。“阁下尊姓大名,老衲来日定有重报!”持世宝光王狰狞地望着耶律青云,恨恨地道。“某家契丹耶律青云是也!”耶律青云冷冷地道。“你是契丹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这些南蛮?”持世宝光王双眸直欲喷火。“摩尼教”因回鹘之故,与契丹向来融洽,从无交恶。
“一言难尽!”耶律青云不为所动,淡淡地道。“好!好!好!我们走!”持世宝光王心知已触众怒,此地不可久留!耶律青云负手而立,青衣飘飘,看着五人从身旁走过,并不拦阻,任由五人离去。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们?”萧小人冲下山来,红着双眼喝问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当我是什么人?”耶律青云冷冷地道。萧小人为之气结,却是无可奈何。
“四哥!小妹好开心,我终是能死在你怀里了。”闵凤娘面如潮红,弱弱地道。“凤妹!”慕容延钊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撕心裂肺的痛楚,弥漫全身。
“小麟子!你跪下!”闵凤娘对身侧默默掉泪的欧祥麟道。“你自小为我收养,在我闵园成人。今日,你对天发誓,誓死忠于闵园,终身不得背叛!”闵凤娘异常冷静地看着跪在身前的欧祥麟。欧祥麟带着哭腔,大声地发着毒誓,他自幼在闵凤娘身边长大,视之如神。
“九华诸门!从现下起,萧小人就是九华之主!你们皆须听其号令,不得违背!”闵凤娘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九华山历来都属于闵氏私产,所有的寺庙庵堂的地契都掌握在闵园手中。九华诸门虽说各执其事,但却无一例外地齐奉“凤凰院”为首。闵园的主人,就是九华山之主。
“小麟子!你今后必须尽心竭力地辅佐萧小人,将我九华山,发扬光大!”闵凤娘听到九华诸门的应诺之声后,望着欧祥麟的目光渐显柔和。“小人!真是难为你了,将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交给你,为母于心不忍!”闵凤娘伸出手,拉住贴着自己身子的萧小人,赧然一笑。
“义母!您别这么说,我会让这‘摩尼教’血债血偿的,我发誓!”萧小人脸上挂满泪珠,泣道。
萧小人在闵凤娘三七过后,与耶律青云下了九华山。九华诸门皆来相送,他们可不敢开罪这个年幼的九华之主,也许他的一句话,就将改变九华诸门的一切。欧祥麟掌管九华山事务已有些年头了,虽然年纪尚轻,却是扼住了九华诸门的命脉,任谁也不能小觑于他。
“少主!小麟子随你一块去吧!一路上,也好侍奉少主。”欧祥麟到了山下,轻声细气道。“不用了!有师伯在身边,天下何处去不得?”萧小人斜眼看了一眼耶律青云,语气里明显地带着怨尤。“是啊!耶律大侠,神功盖世,小麟子放心得很!”欧祥麟先时总自称小人,可少主人的名讳就是小人,不免有僭越之嫌,欧祥麟却也机灵,遂以“小麟子”自称,不但显得亲近,还有点……
慕容延钊已是提前下山了,他什么也没说。但萧小人知道,他会替义母报仇的。他这么急着下山而去,定是回转“弹啸剑轩”,借助慕容氏的家族势力,向“摩尼教”问罪。果不其然,当萧小人到了黄山脚下的客栈时,慕容的家眷早已离开多日了。
萧小人在黄山光明顶“铁衣门”的巨石门楣下,见到了笑容可掬的糟老头。他的个子已窜高了一大截,迎风而立,颇有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之气。
“你的事情我都听两位师兄说了,节哀顺变吧!其实,我‘铁衣门’当年与‘九华山’宋齐丘曾有过约定,以黄山和九华山之间各五十里为界,中间二十里地为缓冲地界,双方互不干涉。因此,我师兄虽有相助之意,却不能无视早先定下的规矩,请你谅解!”糟老头面色凝重地道。
“啊!原来如此!这宋老还真是强势啊!他能令‘铁衣老祖’退避三舍,井水不犯河水,这得有多大的面子啊!”萧小人恍然道。“也不是这么说,宋老在朝中,举足轻重,身系家国安危,家师对其也是较为尊敬的,他们之间,还是有一定交情的。”糟老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了!你的大名叫做什么?我总不成就叫你糟老头吧!”萧小人忽然笑着道。糟老头闻言,顿时哑然,诺诺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尴尬。
糟老头四岁的时候遇到了“铁衣老祖”王秋叶,其时,糟老头正在田垄里戏耍,将田里的幼苗连根拔起,又插上,正在做那“拔苗助长”之事。王秋叶甚是生气,一把将他提到田外,训斥道:“好个顽劣的童子,不知稼穑之难,农家之苦,也不知是谁家教出来的?”
糟老头年岁虽小,却是伶牙俐齿,反唇相讥道:“糟老头!你知道什么,王大爷可好了,我在帮王大爷种菜。”王秋叶“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自己也姓王,这个岁数,却也正是王大爷。
“糟老头!你笑什么?”糟老头疑惑地看着王秋叶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王秋叶温言道。“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糟老头!看你贼眉兮兮的就不是好人。对了!你是专骗小孩的贩子。”糟老头警觉地向后退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精明。
“呵呵!老哥!不瞒你说,这孩子年前被一个贩子拐走,差点就被卖了。”这时,田间的草棚里钻出一个黑黝黝的老者,边往头上戴着草帽边笑着说道。“他的父母呢?”王秋叶好奇地问道。
“这孩子是三年前被人扔在田间的,东家吃一口,西家混一顿,就这么过来了。这村子叫做‘苦井村’,打出来的水都是苦的,穷啊!村里的人连自家的孩子都养活不了,谁愿意再收养他呢?”老者扛起锄头,伸了伸佝偻的腰身,浑浊的眼神里,是一股无奈的怜悯。
“王大爷!这个糟老头不是好人,你不要跟他说话,小心你那一文钱。”糟老头“嗖”地一下窜进田里,站在王大爷的身边。“呵呵!这个老哥气度不凡,可不是庄户人家。”王大爷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王秋叶道。“好眼力!我是黄山‘光明顶’的王秋叶。”王秋叶据实以告,可看到王大爷古井无波的神情,就知“武林三祖”的江湖威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顿时甚觉无趣。
“这孩子我带走,可好!”王秋叶望着糟老头,突然心血来潮。“好啊!我也没几天日子了,正不知怎么安顿这个孩子,你若能带他走,是他的缘分。”王大爷感受到王秋叶身上夺人的气势,欣然道。
“糟老头!你是干什么的?”糟老头一路上,不停地问东问西。“叫师父!”王秋叶不止一次地出声呵斥。“你明明就是一个糟老头,我为什么叫你师父?”糟老头不屑地道。“你……”王秋叶实在不知该怎么对付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家伙,可心里却实在是喜欢这孩子的资质。
“好!反正你无父无母,又无名姓,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糟老头’,就这么定了!”王秋叶怒极灵至,说完此话,忽然狡黠地一笑,不禁心中得意,老怀大畅。
第十四节 一念善恶
萧小人听完糟老头的叙说,不禁开怀大笑,一扫近日心中的阴霾。耶律青云向来不苟言笑,也不禁嘴角一弯,莞尔一笑。糟老头一脸沮丧,虽时隔多年,仍是气恼不已。
“你们要去郓州?可是为了那个自称是‘摩尼教’弟子的高琼?”糟老头奇道。耶律青云望着糟老头,心中大是钦佩这些名门大派的先知先觉。“嗯!”萧小人点点头。“那么,你上黄山的目的……,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九华山之主,而我‘铁衣门’离九华最近,你怕有人对九华不利,你走之后,想让我出面,保你九华无恙?”糟老头看着萧小人的眼睛问道。
“我在这里没有朋友。”萧小人耸耸肩道。糟老头心中一暖,他在“铁衣门”辈分奇高,他的师侄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即使是他的师孙辈,也都在二三十岁,他真的没有什么朋友。
“我们可以结成通派之好,我说了算!”萧小人狡黠地笑道。耶律青云心下不由大是赞赏,萧小人执意要先上黄山,死活不告诉自己是为什么,原来这小子还有点心机。“你不用这样挤兑我,你当我是朋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无论家师答不答允,我都应承下来,绝不负你所托就是。”糟老头明显感到自己的地位不如萧小人,带点负气意味地道。
“谁说你说了不算,你的决定就是为师的决定。”一个沧桑的声音猝然响起,王秋叶一身轻衫出现在厅堂之上。萧小人和耶律青云齐齐起身,向“铁衣老祖”见礼。“这老头,其实蛮可爱的。”糟老头喜笑颜开地调侃道。“找打!”王秋叶不假颜色地喝道,溺爱之情,溢于言表。
王秋叶精眸扫视了一眼萧小人和耶律青云,淡然道:“昔年老夫曾与‘摩尼教’有一段梁子,一直以来,都无法化解。我‘铁衣门’虽极少插足江湖中事,但事关‘摩尼教’和‘明教’之事,老夫还是忍不住要过问一下。耶律青云!你能和‘摩尼教’的持世宝光王一决高下,不落下风,胆识武功,都属上乘。萧小人!你很好!不畏强敌,智勇双全,孺子可教也!”
王秋叶稍事停顿,接着道:“今日老夫正好有个道场,你们两个也来听听吧!”说罢,扬长而去。
“铁衣门”每半年一次的道场,是“铁衣老祖”传功说法的日子,只要是门中弟子,皆可听闻。朝闻道,夕死可矣!这样的道场,对于一个武者,是莫大的机缘,更何况是外人。
“武功者,武有术,功有法也!武术功法,是为武功。”王秋叶沧桑的声音回荡在光明顶上。“学武功,学的就是武术功法。武术功法的一吐一纳,一招一式,皆有法而依,有度可循。由于武术功法的千奇百怪,就有了以各自武术功法为基的各个门派,门派之间,由于武功的不同,见解的分歧,自然就会有纷争,于是就有了武林。”王秋叶开宗明义地诠释了武林。
“武林不同于江湖,但却相辅相成。武林门派是以武功而分,江湖门派是以利益而分。武林门派可以为了利益而成为江湖门派,而江湖门派却永远不可能为了武功而成为武林门派。武林门派只能以武功和道统的传承而自成一派,而江湖门派则能兼容无数的武林门派。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就是江湖。”萧小人听得抓耳挠腮,喜不自禁。
“武功之道,不在武功本身的优劣,而在于自身的修为和各自对于武功的冥悟。同一种武功,在不同的人手中使出,虽然招式看似一模一样,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修为有高下,冥悟有差异而已。”道坛之下,千人千面,却都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视。
“少林寺的‘伏虎拳’,家喻户晓,常人只能以之强身健体,而在少林寺方丈寂空禅师手中,那就是一门武林绝学,旁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他的高度。赵匡胤祖传之‘赵氏长拳’,名闻天下,赵匡胤亦不藏私,倾囊以授地传于禁军,至今为止,却无一人能打出赵匡胤那威猛无匹的拳势。”王秋叶平缓地道来,却使人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悟。
“同门学艺,修习的几乎都是同样的武功,有人能成为震古烁今、继往开来的一代宗师,有人却只能屈居人下,碌碌无为的虚度一生,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但天赋却不是唯一的取利之道,武功之道,还贵在坚持,勤能补拙也!”王秋叶似有意似无意地望了一眼居中而坐的侯襄、车蚩和糟老头。
“萧蓝若在弱冠之年,享誉武林,他的武学天赋,已是超然物外,常人拍马难及。相较之下,林仁肇的武学天赋,却只得中下,但重在勤勉有加,坚毅刻苦,这就是他武功虽然精进缓慢,却终至大成之因。”萧小人听到王秋叶提及自己的父亲和外公,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
“诚然!任何的武功,若然练至极致,都会有鬼斧神工之效。但是,常常心有余而力不足,人力有时而穷。具有天赋之人,事倍而功半,自然有机会晋身绝顶高手之列。而先天不足之人,则只能事半而功倍,也许一生都无望踏上巅峰之路。”王秋叶颇有深意地望着耶律青云。
“另外,学习武功还讲求机缘,每个人的天赋不同,体质也不尽相同。有人擅长使刀剑,有人擅长使拳掌,有人擅长轻功,有人擅长内功,不一而足。若是任何武功都能为我所用,且尽善尽美,那毫无疑问地直入云端,踏上巅峰,可天下间,又有几人可为?若是每个学武之人,都知道什么武功才是最宜自己修习的,那武林之中,岂不高手如林?这就是学武之人的莫大机缘,可遇而不求也!”王秋叶看着糟老头的眼神充满了期冀,问鼎巅峰,非此子莫属!
“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学武亦然。一门不适合自己的武功,无论怎么练,都不会有多大的成就,唯有因人而异,选择正确的功法修习,方能尽展所长,成就斐然。入错门,学错武功,是一个武者最大的悲哀。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若是得到了一位天赋异禀的弟子,任谁能舍弃光大本门武学的绝好机会?即使因此而亲手毁灭一个天才。”王秋叶的声音略显低沉,却如晨钟暮鼓。
“在武林中能够开宗立派,占有一席之地,自然有其独到的武术功法。有些门派,或许只有一种武术功法,而有些门派,却有几种甚至是几十种武术功法。武林传言,‘白鹿洞’武学一十三种,‘契丹武宗’亦有三十二项绝学,而‘少林寺’绝技竟多达七十二种之多。”王秋叶语气里不乏艳羡。
“辽国幅员辽阔,疆域乃中原与江南的两倍,东临北海、东海、黄海和渤海,西至金山、流沙,北至克鲁伦河、鄂尔坤河、色楞格河河流,东北迄外兴安岭南麓,南接宋、汉。如此广袤的土地上,却只得‘契丹武宗’一个武林门派,可说是一个异数。其实,辽国也有着不少以家族、师徒为依托而传承的武林中人,其行事亦等同于武林门派,只是未开宗立派而已。”王秋叶目光灼灼地望着耶律青云。
“所有的武术功法,皆是由易入难,由简入繁,若是门派只有一种武术功法,除非其博大精深,涵盖内外功法,触类旁通,增进补益,或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将如昙花一现,湮没于武林。中原之地乃至江南,大凡汉人,皆奉孔孟之道,极是注重道统的纯正,敝帚自珍。名门大派,仗着根基深厚,家底殷实,尚能传承不绝,源远流长。而那些小门小派,却只能随波逐流,自生自灭。”王秋叶黯然道。
“波斯人和契丹人向无道统之念,素喜博采众家之长,虽不免驳杂不堪,良莠不齐,却胜在时有增补,前仆后继,淘弱剩强。武功无正邪,善恶之间,惟一念耳!魔教的武功,为我所用,就是扶危济困的千古正道。‘血魔’穷天所使的天下一等一的血腥魔功‘天龙伏虎神功’,其实,那是正宗的佛门武功‘四象般若功’演变而来。”千人静寂,空无一声,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武功的至高境界是心中有招而手中无招,这就是所谓的‘无招胜有招’。武功就是武术功法,乃一招一式的积累和一招一式的锤炼。没有招式,何来武功?‘无招胜有招’,其实是料敌机先,寻其破绽,后发制人,出招必制敌,能做到这点的武者,必是修为通天之辈。所谓先下手为强,修为不济,任由敌手先发制人,有死而已!”王秋叶醒人发聩的声音,震耳欲聋。
“修为者,修养、素质和能力也!乃武者经修炼所能达到的境界。是耐得住一切寂寞、经得住一切诱惑、受得起一切打击的执念。是懂得忘记、知道放弃、修行适应的信心。世人都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乃‘无招胜有招’唯一取之之道。天下武功,五花八门。天下武者,浩若星辰。广学博记,修为通天。天下武林,谁敢自诩?”王秋叶的身上散出一股浩瀚的夺天之势。
“其实,门派之间的争斗搏杀,比武较技,并非一无可取,虽不免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是物竞天择,大势所趋,江湖之道的精彩,莫过于此。”王秋叶的江湖之说,别开生面。
“江湖之中,大浪淘沙,淘不尽天下英雄。武林之中,绝顶巅峰,谁与我袖舞长风?”王秋叶振衣而起,仰天长啸,声震万里晴空。千余人皆是神魂皆醉,懵懂初开,血脉贲张。
糟老头亲自将萧小人和耶律青云送至山下,执手道别。
“我还有一个朋友,很好的,有空介绍你认识。”萧小人深深体会到糟老头的寂寞,笑语盈盈地说道。“哦!是吗?”糟老头似乎颇感兴致。“他叫胡乱,我们自小一起玩耍的。”萧小人迫不及待的告诉糟老头。“胡乱!可是‘胡记钱庄’的胡乱?”糟老头淡淡地道,神情不豫。
“你认识他?”萧小人奇道。“不认识!不过,我也不想认识他。”糟老头冷冷地道。“这是为什么?”萧小人更是奇怪。“小人!你知道吗?胡大可曾悬赏重金寻你。”糟老头一张脸黑的怕人。“我走失了,胡伯伯着急啊!”萧小人笑道。“嘿嘿!其心可诛!”糟老头目射寒光,冷笑道。
“胡大可为了胡乱遍访天下名师,但以萧、胡两家的交情,胡大可何以不求萧大侠教授胡乱?此其一也!萧大侠又何以不收胡乱为徒?此其二也!这里唯一牵扯的就是你萧小人。耶律青云心狠手辣,没有重金悬赏,都保不住他会杀你。再加上江湖中黑白两道皆逼杀于他,你能保证他不会杀你泄愤?你萧小人一死,唯一得利之人,只有胡乱也!嘿!你以为这胡大可安得什么好心。”糟老头森冷地道。
“好本事!‘铁衣门’有你算计,想不威震江湖都难。”耶律青云高声赞道。萧小人一时间心如乱麻,千头万绪,竟不知身在何处,难道这就是江湖?
“家师曾道:善恶之间,惟一念耳!一念善恶,就在他动念之间。或许他当时没这么想,但事后他一定会这么想。小人!我们是朋友,我希望我们这朋友能够长久一些。”糟老头动情地道。萧小人心中感动,慢慢走近糟老头,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糟老头。糟老头笑了,也回以紧紧地拥抱。
郓州“快刀门”,石保兴瘦长的身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像极了乃父,不单是外貌,还有禀性。当他默默地听完一身伤残的方忠义念出的措辞极尽无礼的挑战书时,震惊不已。
“快刀门”的刀法是石守信在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征讨潞州李筠时得到的,是李筠赖以成名的武功绝学。当年,慕容延钊、石守信和高怀德合兄弟三人之力才勉强将李筠打败,其武功之高,令人瞠目。后来,驻守泽州的李筠爱将“狂枪”儋珪见大势已去,居然弃城而逃。李筠一时间众叛亲离,悲愤之余,伫立城头,举火焚身。
他临死前,将世传的“邪刀刀谱”交予已怀有身孕的小妾刘氏,希望将刀法传下,留待后人给自己报仇雪恨。可是,刘氏在逃亡之时,却被石守信的属下捉到。刘氏为了腹中李筠的骨血,万般无奈之下将“邪刀刀谱”献出,才免于一死,逃得生天,石守信因此而得到“邪刀刀谱”。
于是,石守信将自家的祖传刀法结合邪刀而成“快刀刀法”,并传与三个儿子。长子石保兴自幼痴迷武学,因而精进很快,遂自创“快刀门”。二子石保吉热衷功名,跻身官场。三子石保义随大哥创立“快刀门”,成为“十八罗汉”之首。仅仅二三年的时间,“快刀门”就成为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门派。
谁知,一夕之间,“快刀门”却精英尽毁,怎不令人扼腕叹息?石保兴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刀法已是当今武林最快的刀法。不料,世上竟然还有比自己更快的刀法,简直是匪夷所思。对一个练武成痴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而且远远大于他对仇恨的重视。石保兴现在急于想知道的是,高琼怎么会是“摩尼教”的人?还有他的刀法究竟快到了什么地步?
第十五节 险死还生
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的郓州城,遍布武林中人。几乎所有的人都想知道,这个自称是波斯“摩尼教”教徒之人,何以能一举杀死、杀伤“快刀门”十八罗汉?高琼,究竟何许人也?现在,中原的各大门派齐聚郓州“快刀门”,他们都是受石守信之邀而来,只要高琼在郓州城露面,能够生还的机会,几乎断绝。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究竟鹿死谁手,却还未知。
郓州城东三里外的“法严寺”,地处偏僻。这日,忽然来了一行二十余人,住进了寺中,其中半数都是和尚和尼姑,“摩尼教”总教的“德望长老”和“光明长老”也赫然在内。
这日,石守信在郓州城最大的酒楼“齐鲁居”的二楼,宴请了前来助威的数十位各路掌门人,众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石守信站起身向四方拱手道:“各位都是咱们中原武林的英雄豪杰,今日有缘在此相会,石某荣幸之至。”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拱手还礼。
“石将军您太客气了,即使你不邀请我们,中原武林一脉,同气连枝,我们也绝不会袖手旁观。”沧州“铁枪盟”盟主郝望天笑道。“铁枪盟”起源于昔日中原“铁枪门”,后来日渐没落的“银枪会”、“双枪门”、“短枪帮”,陆陆续续地阖派加入进来,遂成为今日的“铁枪盟”。
“郝盟主真是快人快语,‘铁枪门’当年参与‘杀胡林’之战,一举诛杀辽主耶律德光,为我中原扬眉吐气,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确令人好生钦佩!”石守信极是注重江湖礼节,并不以官身自傲。“石将军过誉了!想那高琼乃是‘摩尼教’的弟子,并非善类,除恶务尽,乃是我辈侠义道份所当为之事!”郝望天连忙抱拳,石守信节度天平,乃宋室龙兴之臣,郝望天怎敢托大?
“摩尼教”乃回纥国教,盛唐之时,借着回纥的势力,落足中原。因回纥有功于唐,且天性蛮横好斗,残忍好杀,回纥使者在长安城飞扬跋扈,官府亦不能制。“摩尼教”基于此,逐步兴盛起来,因其凌驾于皇权之上,欺行霸市,贪婪敛财,成为大唐的心腹隐患。
唐武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方才借着回鹘被黠嘎斯灭国之际,施行了惨绝人寰的灭佛之举,其目的就是为了灭绝“摩尼教”,而同属佛门的佛教各支,皆为池鱼之殃耳!此后,“摩尼教”虽改头换面成为了“明教”,其行事却变得异常诡异,又常与历代朝廷为敌,乖张古怪,深藏不露。由此,大凡江湖、武林中人对“明教”都是恶而远之,避如蛇蝎,更可况是其源头的“摩尼教”。
这时,从楼下上来了一位面有刀疤的僧人,新剃的头顶,光亮刺目。“快刀门”弟子拦住他道:“哪来的野和尚,滚一边去!”伸手推向和尚。突然,这名弟子一声惨呼,一条臂膀已离身而去,断臂却不偏不倚地飞到了石守信的酒桌之上。顿时,酒菜翻飞,血污四溅,在座众人全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离座而起,怒目而视。“大胆狂徒,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人啊!给我拿下!”石守信沉喝一声。
立时,十余位充当侍从的“快刀门”弟子将和尚团团围在了楼梯入口处。
“小爷今日就是索命的无常。”僧人低声吼道。刀光闪烁,顷刻间十余人或死或伤。石守信的瞳孔在渐渐收缩,他一生久历沙场,斩敌无数,什么样的杀人场面他没有见识过。可是,在举手投足间,刀刀见血,招招毙命,他却真的是头一次见到。
“你是汴梁高琼?”石保兴慢慢地站起身来,双眼死死地盯住和尚,沉声问道。“你是‘快刀门’石保兴。”僧人目光阴鸷,反问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和尚了?”石保兴有些疑惑。“哼!若非如此,高某如何进得了戒备森严的郓州城?”高琼冷冷地道。
石保兴不置可否,望着高琼淡淡地道:“你的刀法的确很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快。”高琼阴冷地一笑道:“高某不是来与你比试武功的,我是来杀人的。”石保兴哂笑道:“就凭你手中的弯刀?”高琼傲然地道:“即使高某手中是一块凡铁,也能杀人。”此时,他的掌中有一柄形似弯月的弯刀,就这弯刀,几乎耗尽了高琼囊中所有的钱财。石保兴面色不变,心中暗惊,他现在完全有理由相信方忠义了。因为,无论高琼能否做到化腐朽为神奇,但能领悟到这层境界的武者,其心性,已属此道高手。
石保兴从腰间缓缓地拔出刀来,寒光一闪,耀眼生辉。高琼眼前一亮,这不是曾令自己爱不释手的宝刀“秋痕”吗?“秋痕”能回到石保兴手中,石守信可是没少跟赵光义蘑菇,岳义方交出此刀时,脸上的表情如丧考妣,比哭还难看。
“出招吧!”石保兴乃一派掌门,踏前一步,气度俨然。高琼的眼里跳跃着一团火焰,他死死地盯着石保兴手中的“秋痕”。然后,他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砍向石保兴的右臂。这一刀,去势缓慢,毫无适才的快捷,根本不是快刀的打法。
石保兴微微一笑,“秋痕”出手,去似闪电,也是砍向高琼的右臂,竟是后发而先至。高琼眼观“秋痕”,目不转睛。但是,他的刀却蓦然转了方向,斜砍向石保兴的胸腹。这一刀,快得让人目眩。
在场众人全都惊呼出声,这是招两败俱伤的打法。但是,却妙到毫巅,高琼的刀只比石保兴的刀快了一点点。石保兴大呼一声,向后退去,避开了这开膛破肚的险招。
高琼更不停手,踏前一步,弯刀翻转,上撩向石保兴的咽喉,石保兴急忙挥刀封堵。高琼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沉,削向石保兴的左肩。石保兴又退了一步,“秋痕”一立,挡在了弯刀的去处。高琼再踏前一步,弯刀一转,横切向石保兴的颈项。石保兴无奈,再一次向后退了一大步,用“秋痕”撩向高琼的弯刀。高琼跨步上前,弯刀中宫直入,这招却是家传的“公孙剑法”的招式。
石守信愈看愈是心惊,此人刀法之精妙,真是神乎其技。高琼从第一招上就抢到了先手,虽然有点无赖,却也是无可非议,接着就步步紧逼,竟然让长子石保兴没有还手之力,还连退了三步。石保兴有宝刀护身,尚且如此,别人可如何抵挡啊!石守信仔细地看着,生怕漏了一招半式,苦思破解之法。
“他的刀法又长进了,虽尚不及持世宝光王,却是另辟蹊径,驭快于慢,张弛有度,刀法上有了更深的冥悟,不再是一味地追求快与狠,而是将心中所能想到的招式,尽可能完美地使出,无论是刀法亦或是剑法,皆能为我所用,他真的达到了刀客的境界。”耶律青云神情凝重,呼吸深沉。
此时,耶律青云和萧小人隔着狭窄的长街,隐身在一处深宅的屋顶之上,看着对面的打斗。萧小人曾极力怂恿糟老头和自己同来,糟老头异常心动,也非常想和萧小人共赴江湖,可惜,“铁衣老祖”令其随己闭关三月,悟道解惑,万般无奈,只得作罢。
“这高琼真是天才,对武学的领悟,如此深刻,某家不如也!”耶律青云感慨万分。“师伯!如果你同他一样,陷入绝境,凭着一股执念,或许能明悟的东西,比他还多,你的修为可比他高多了。”萧小人似乎是在恭维耶律青云,可听在耶律青云的耳中,却如黄钟大吕。
石保兴连退三步,脚后跟碰上了一条板凳,方才止步,狂傲的心,霎时被撕得粉碎,鲜血淋漓。
忽然,一人曼声吟道:“刀乃兵中皇,攻利不在守。留意不出刀,出刀不留意。意动而刀出,意先则刀快。心头无一物,何物不是刀?”
高琼脚下一滞,心头似乎掠过一道电闪雷鸣,瞬间将自己的所学所用,一一印证。原来自己苦苦冥悟出来的心得,竟然早已有口诀流传于世。高琼不由万念俱灰,心神恍惚。“多谢乔前辈点化!”石保兴欣喜若狂,竟不理会呆怔的高琼,向出言指点自己的中原“大刀盟”总舵主乔玲珑深施一礼。
乔玲珑正是中原数一数二的使刀名家,这四十字法诀,乃“大刀盟”刀法总纲中的楔语。
石保兴一经提点,立时醒觉,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快刀三十六式”的招法在脑海里瞬间流转,刀光一长,劈向高琼。高琼深吸一口气,举刀相迎。“秋痕”碰上了弯刀,一声轻响,高琼的弯刀刃口已被“秋痕”所伤,出现了一个豁口,“秋痕”的确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刃,但弯刀却是高琼花重金所造,亦非寻常刀剑。两人经此点悟,皆是心有所感,以快打快,刀光霍霍,令人目不暇接。
高琼已经无法顾及弯刀了,几十招比拼下来,弯刀已如锯齿一般,伤痕累累。石保兴不愧是“快刀门”的掌门人,他的刀法与“十八罗汉”有着天壤之别,自然不可同日而语。高琼苦于忌惮“秋痕”的锋锐,不敢硬磕硬碰,顿时处在了下风。
“刀法还是一样的刀法,却平白地多出了许多变数。嗯!定是有高人点拨与他,中原之地,还真是高手如林啊!这石保兴却也是个人物,这么快就领悟到刀道的精髓,他也不是善与之辈啊!”耶律青云愈看愈是心惊,于“镔铁刀法”的精义,有了更深的参悟。
“师伯!你说那些‘摩尼教’的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来啊!难道他们不想知道高琼怎么会是‘摩尼教’的人吗?”萧小人眼望着对面的比拼,还是不能忘怀此行的目的。耶律青云告诉萧小人,想要找到‘摩尼教’的人,来郓州定能如愿以偿。至于报仇,还需借刀杀人。
“他们打得越久越好,这就表明他们的武功都很不错,势均力敌。嘿嘿!若非如此,怎能重创‘摩尼教’?我们怎能坐享渔翁之利呢?”耶律青云阴森森的声音,令萧小人寒毛直竖。
“咦!你看,他们可不是来了吗?”萧小人顺着耶律青云的目光看去,一行二十余人,悄然地接近了“齐鲁居”。“啊!怎么是她们?”萧小人认出了人群中的“德望长老”和“光明长老”。“嘿嘿!‘摩尼教’来到中土的人越来越多了,狼子野心,图谋非小也!”耶律青云若有所思地道。
“啊!他们动手了。”萧小人又是一声惊呼。只见二十余位白衣人,到了“齐鲁居”楼下,未及三言两语,就拔刀相向。顷刻间,将楼下肃清,竟不发出一丝声响,出手之狠辣,令人膛目。
“啊!”萧小人再次发出一声惊呼,耶律青云不禁皱起了眉头。长街的尽头,一队队铠甲鲜明,刀枪林立的官兵,整齐的列队以待,却不近前。不一刻,左近的街道,陆陆续续地出现了无数的官兵,竟是将“齐鲁居”围得铁桶也似。这些官兵整齐划一,这么多人,竟没一点嘈杂之音。
“啊!”当萧小人惊叫声还没发出,耶律青云已出手将他的嘴紧紧捂住。萧小人眼中的惊诧,已是到了极点。因为,就在他们脚下这座深宅之中,走出七八个人来。领先一位,白袍缓带,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器度豁如,从容不迫,正是赵光义。
“王爷!”王承恩正待说话,赵光义将手一抬,制止于他。赵光义忽而笑笑道:“还不是时候,烧火煲汤还要看个火候,稍安勿躁!好戏还没开场呢!坐观其变吧!”说完话,率先进了左侧的厢房。
“齐鲁居”上的打斗愈发激烈了。石保兴的快刀使得愈来愈是顺畅,心中的结界,已不复存。高琼将“魔尊刀法”使发了,也是精妙纷呈。高手之间的搏杀,往往能激发潜质,起到添柴助燃之效。
突然,石保兴迎头一招“铺天盖地”,刀影绰绰,罩住了高琼的顶门。高琼无可闪避,弯刀一横,格向“秋痕”。这下,两人都使发了全力,只听“嚓”的一声,高琼伤痕累累的弯刀,不堪重负,终是断折成了两截。“秋痕”余势未消,斜削向高琼的面门。
高琼急忙后退,已是不及。“秋痕”从高琼的左眉骨斜着划过鼻梁,直达右嘴角,高琼脸上顿时皮肉外翻,鲜血淋淋。高琼吃痛,使个“摔刀法”,将断刀掷出,向后狂退。“魔尊刀法”的“摔刀法”手法奇特,可脱手,亦可不脱手,视情形而定。
石保兴骇了一跳,挥刀挡拨断刀,险一点被劈中右臂。高琼除了刀法,拳脚、内功一无是处,也亏了他无甚内力,石保兴才勉强招架得住。石保兴怒从心头起,踏步上前,砍向满面血污的高琼。高琼十分悍勇,并不退却,狰狞地怒视着石保兴,眼都不眨一下,竟是视死如归。
第十六节 喋血郓州
蓦然,高琼只觉张开的右掌中有一硬物抵在了掌心。高琼不及细想,本能地握住来物,举火朝天挡向“秋痕”,此时若是有人给他一根朽木,他也会毫无迟疑地拿去格挡,这就是人的天性本能。但听一声脆响,两人顿时胶着在了一起。
高琼这才看清楚手中之物,只见自己手中握着一柄弯如眉月的黝黑色的弯刀,而且正是自己惯常所使的弯刀模样。楼中惊呼声不绝于耳,石保兴更是心惊,高琼掌中的弯刀居然能与“秋痕”相抗,当真是闻所未闻。石保兴再看向高琼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楼下竟上来了一群白衣乌帽的男女,高矮胖瘦不等,僧俗人众俱全。
石守信突然沉声喝道:“摩尼教!”石保兴骇然,猛然发力,崩开高琼的弯刀,向后退去。高琼回首看去,不由心下一怔,身后的所有人,他竟是无一得识。
“德望长老”娇脆的声音道:“你是谁的弟子?怎么四处打着我‘摩尼教’的旗号?”高琼抱拳躬身道:“家师法号‘残缺’。”一个瘦高的老年僧人点头道:“是了!老衲看他的武功家数,确是汴梁‘光明寺’残缺法师所传不假。”“光明长老”笑道:“原来如此!”然后纤指一点,指向适才说话的老僧道:“高琼!还不快来见过本教的‘降魔宝光王’。”
“无需多礼!你过来,老衲给你看看伤势。”高琼正待上前见礼,“降魔宝光王”却摆摆手,高琼顺从地走到他面前站定。“你使的是本教的‘魔尊刀法’,此刀法,重意不重形,意会则神通。正所谓大泽无形、大巧不工、大智若愚,招式是死的,而人是活的,你听明白了吗?”“降魔宝光王”一边处理着高琼脸上的伤口,一边轻声说道。“弟子听得非常明白,多谢大师指点迷津。”高琼躬身受教。
“很好!老衲有些年没见过这等资质上佳的弟子了。现下,你掌中是我‘摩尼教’镇教之宝‘波斯弯刀’,无坚不摧。好了!你再去打过。”“降魔宝光王”瘦长的一张麻脸上堆满笑容,可怎么看都有点不怀好意。高琼双手托起“波斯弯刀”,深深地向他一躬到地。
“石掌门!我们再来比过。”高琼转身面向中原群豪,傲然地道。“高琼!你来了帮手又能如何?‘摩尼教’众,奸邪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想在中原之地,为所欲为,简直是痴心妄想。”石保兴“嘿嘿”冷笑,义正词严地朗声说道。
“降魔宝光王”向来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猛然闻听此言,心下大怒。当即面色一沉,低声对身旁的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话,“摩尼教”众人频频点头,各个面容肃然。可惜,中原群豪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他说的话。因为,他说的是波斯语。
高琼不再说话,弯刀一立,扑向石保兴。石保兴却也不惧,挥刀上前,与高琼战在一处。两人所使都是快刀刀法,以快打快,瞬间拆了数十余招。石保兴失去了宝刀的威慑,略微处于劣势。
突然,几滴鲜血从两个打斗的人中飞溅而起,却不知是谁受了伤。接着,血滴愈来愈多,石保兴一声闷哼,跳出战圈。众人定睛观瞧,只见石保兴浑身上下,竟然受了十余处的刀伤,最致命的却是他的右眼。高琼却也并不好受,右臂几乎已是抬不起来,不得已,他将“波斯弯刀”交在了左手。
石保兴忽失右目,视线明显不及,但他却并不惊慌,将“秋痕”舞的滴水不漏,再次踏步上前,劈向高琼。至此,两人的起点发生了至关紧要的变化。石保兴伤了右眸,对于来自身体右侧的攻击,视觉有限,往往照顾不周。高琼虽是伤了右臂,但左手刀却更是凌厉。此消彼长,石保兴立时陷入下风。
“不好!保兴贤侄的右眼受伤了。”此时,年逾花甲的邯郸“通臂拳”掌门吴忠明轻呼一声。“可不是吗?看来伤得不轻。”吴忠明的至交好友“地躺门”门主谭端浪道。“保兴贤侄!铲除‘魔教’,人人有责,你且退下,咱们从长计议。”郝望天深知石保兴性坚刚愎,不便强项。
乔玲珑摇头叹息:“石掌门不会下来的。花掌门,不如你我上前将他们分开。”乔玲珑回首对身侧一直默然无语的“重剑派”掌门花海说道。花海点头称是:“正该如此!”乔玲珑的大刀,背宽刃阔。花海的重剑,亦是大剑无锋。以两人之刃,当不会为这两柄宝刀所伤。
石守信深知爱子脾性,虽心急如焚,却不能插手。耳听乔、花二人对话,正中下怀。乔、花二人互视一眼,各执兵刃,正欲冲进战圈。忽然,白衣一闪,两名“摩尼教”教众,执刀迎上。
“各位!有人欺到门上来了,还不动手,更待何时?”郝望天从椅后提起长枪,呐喊一声,枪挟劲风,刺向“降魔宝光王”。正所谓:擒贼先擒王。郝望天对于江湖械斗,轻车熟路。
“大夥并肩子上啊!”谭端浪随声附和,踊身而上,加入了战团。一时间,中原群豪,各执兵刃,乱刃攻向“摩尼教”众。石守信不再矜持,抽刀砍翻近身的两名“摩尼教”徒,直奔向高琼。眼见爱子受伤,他可是不管不顾了,舍了性命不要,也不能再任由长子有事了。
石守信挺身挡在石保兴身前,挥刀隔向高琼的弯刀,一声轻响,刀分两截,高琼的弯刀毫不留手地在石守信的胸前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爹爹!”石保兴狂呼一声。石守信“嘿嘿”一笑,侧身将爱子搂住,夺下他手中的“秋痕”,不顾身上的刀伤,疯狂地斩向高琼。高琼为其气势所夺,不自禁地向后退开一大步。石守信深吸一口气,吩咐手下将已是重伤无力的石保兴扶下去。
“我和你们拼了!”石守信眼见爱子眼中血流不止,浑身伤痕累累,口中发出一声含混的如野兽般的低吼,“秋痕”在手,再无顾忌,放手一搏。
“快刀门”的刀法本是石守信结合自家的刀法和“邪刀”刀法而成。其实,“邪刀”说的是刀,而非刀法。古老相传,上古夏桀时,有巫名鬯,修为通天,知吉凶,晓祸福,善冶炼,以巫术、毒物铸刀三柄,一曰:龙牙、二曰:虎翼、三曰:犬神。因三刀锋锐无匹、剧毒浸染、诅咒缠绕,世称“邪刀”。
鬯与桀同师,鬯临终,将三柄“邪刀”献与夏桀,命其置于太庙,可保宗祖。商汤灭夏桀,攻入夏禹太庙,忽而黑云遮天,鬼哭神嚎,龙牙、虎翼、犬神三大“邪刀”化为三股飓风,袭向商军,商军死伤无数。商汤弃戈持剑,闯入太庙,以轩辕剑平之,封存夏禹太庙,三大“邪刀”,由此封印不出。
东汉末年,汉中平六年(公元189年),董卓入主洛阳,废汉少帝刘辩,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是为汉献帝。汉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董卓挟汉献帝迁都长安。董卓残暴不仁,为天下所不容,十三路诸侯共讨之。汉初平三年(公元192年),为司徒王允、部将吕布所杀。
吕布人称“飞将”,世人皆言: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乃汉末第一猛将,武功天下第一。刘、关、张三雄联袂,尚且不敌。何以董卓西凉旧部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四将却能战败吕布,入主长安?
李傕的看家本领,是鞭。于汉中平二年,掘得三刀,铭曰:龙牙、虎翼、犬神,正是上古三大“邪刀”。李傕因此而位列董卓部将之首,更是挟三大“邪刀”之威而使“飞将”吕布退避三舍。后来,曹操令谒者仆射裴茂下诏,召集关中诸将段煨等人征讨李傕,李傕兵败被杀,“邪刀”不翼而飞。
李筠本名李荣,因避周世宗柴荣讳而更名。辽太宗入主中原,时为晋控鹤指挥使的李筠为辽国“燕王”赵延寿召为部将。辽太宗北返,李筠出谋结晋军诸将,击败契丹留守中原的耶律解里,收复镇、相等州。汉高祖刘知远在晋阳称帝,李筠率部奔晋阳,得授博州刺史。
相州素以盛产军刀,闻达于世。李筠在相州时,遍访当地名匠,欲寻一宝刃,巧遇世代为铁匠的韩坤,韩坤赞其志、壮其行、怜其忠,遂以“秋痕”赠之。冥冥之中,天意昭昭,李筠至死都未想到,这柄名曰“秋痕”的宝刀才是真正的“邪刀”,竟成全了他世传的“邪刀刀谱”,名符而其实也!
韩氏世居牖里,乃上古商纣王拘西伯侯姬昌之所在。韩氏常年冶刀于林虑山中,林虑山南接太行,北连恒岳,山深多铁。韩坤祖上在林虑山中得一碎铁,虽乌而明,韩氏以为珍宝,遂以之为铁胆冶刀,得一刀,其刀斩过之草木,生机皆无,故名“秋痕”。
后来,韩氏后人韩蕲意外得到巫术一篇,依先人所记,于林虑山深山之中,寻访到上古夏朝太庙遗址,以巫咒成功开启封印,取得三柄“邪刀”碎片。其时,碎片中隐隐有黑气萦绕,触之即发。韩蕲与大宋宫廷御用铸剑师赫连云历时一年零八日,铸成三把阔背巨刀,一曰:降龙、二曰:伏虎、三曰:斩犬,宋仁宗将三刀,亲笔御封于开封府。
包拯荣任开封府尹后,以之制三口铡刀,一曰:龙头铡、二曰:虎头铡、三曰:狗头铡。上古三大“邪刀”尘封数千年,在“包青天”的盛誉之下,终成大器,成为正义之刃,正所谓物极必反也!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表于此!
石守信的“邪刀”才是真正的“邪刀”,概因石守信得此刀后,恶其邪恶,将使刀之术,取其快而弃其意,成为“快刀刀法”,传于三子。“邪刀”的精髓,十存其一,见力不见威也!
石守信挥舞“秋痕”,“邪刀”过处,横冲直撞,挡者披靡。高琼手持“波斯弯刀”,竟不是石守信一合之敌,节节败退。其实,“波斯弯刀”能成为波斯“摩尼教”之圣物,噬血如魔,其邪恶之性丝毫不亚于“秋痕”。话说能以国名命之的宝刃,又岂是池中之物?唐太宗李世民的“定唐刀”就是明证。
一场混战,天昏地暗,血肉横飞,偌大的厅堂,瞬间成了阿鼻地狱。
“降魔宝光王”的武功,出类拔萃,远远高于众人,他并未与郝望天缠斗,而是窜梭于人丛中,举手投足,挡者立毙。乔玲珑见状,厉声呼喝:“大夥集中实力,先杀了老秃驴再说。”郝望天也看出了局势的不利,当即道:“乔舵主、吴掌门、花掌门、谭门主,擒贼先擒王,我们五人先料理了这和尚。”他所呼喝的皆是中原有名的大门派的掌门,也是中原顶尖的高手。
“降魔宝光王”一声冷笑,赤手空拳,丝毫不惧。突然,“降魔宝光王”纵身跃出即将成为合围之势的战圈,出现在高琼身侧,夹手夺下了高琼手中的“波斯弯刀”,正是“魔尊刀法”百试百灵的“三十六式护刀法决”。“降魔宝光王”举刀挡开石守信的杀招,一脚踢开一脸迷茫的高琼,仰面“桀桀”怪笑。
乔玲珑此时已到近前,大刀一挥,砍向“降魔宝光王”。“降魔宝光王”弯刀一横,身子蓦然弯曲如弓,避开了大刀。“波斯弯刀”以匪夷所思的轨迹,从疾步赶来,立足未稳的吴忠明腰间掠过,吴忠明连一声惊呼尚未出口,身子已分为上下两截,血喷如泼,石守信和乔玲珑立时浑身尽染。
“降魔宝光王”再次发出一声怪笑,刀光猛涨,黝蓝色的光环,刹时笼罩住惊疑不定的石守信。乔玲珑和随后赶来的郝、花、谭四人各执兵刃挡在了石守信的身前,合四人之力,奋力接住了“降魔宝光王”攻向石守信的必杀绝招。
高琼目瞪口呆地看着“降魔宝光王”使出的“魔尊刀法”,他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习练的刀法,快如闪电,宛若惊鸿一瞥。仅仅数招,郝、乔、花、谭四位中原顶尖高手,竟是各个带伤。
突然,电光一闪,毫无征兆地没入“降魔宝光王”的胸腹。“降魔宝光王”目现惊诧,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那里赫然插着一柄刀,刀柄上篆刻着两个篆字,正是“秋痕”。
“降魔宝光王”发出整天价的一声狂吼,双手握刀,直劈向郝、乔夹缝中的那一双闪着诡异红光的眼眸。郝、乔二人枪、刀并举,迎向“波斯弯刀”。只见血光飞溅,郝、乔二人惨呼连连,一人左臂,一人右臂,双双重创。石守信血红着双眼,奋力向前一扑,手已握住“秋痕”刀柄,顺势向下力压,“降魔宝光王”的身子立时被左右分成两截,肠穿肚烂。“降魔宝光王”怒目圆睁,倒在自己的血肉之中。
第十七节 宝刹佛光
“大魔头已死,大夥加把劲,斩草除根!”郝望天大喜过望,潦草地扎住左臂的刀伤,冲入战圈。高琼莫名地心内一痛,“降魔宝光王”是为了救自己而死,无论他们是什么人,自己都不能坐视不管。
高琼突然着地一滚,已经拿到了“波斯弯刀”,他就势砍向正与“德望长老”厮拼的郝望天。宝刀锋利,郝望天双脚顿时被斩断。却不想,“德望长老”恰好踏前一步,“波斯弯刀”余势未消,竟将“德望长老”的双脚也双双斩断。
“高琼!你在干什么?”“光明长老”凄厉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光明长老”飞身而至,一脚将高琼踢出丈余。“妹妹!快杀了我!”“德望长老”对“光明长老”惨呼道。“光明长老”闻言,顿时泪如雨下。“姐姐!不行!我死也要救你出去的。”“光明长老”俯身抱起“德望长老”,泣不成声。“我已是这般模样了,出去又能如何?快杀了我!”“德望长老”绝望地嘶吼着,犹如夜枭。
“光明长老”与“德望长老”自从加入“摩尼教”后,二十余年,朝夕相处,情同姐妹,当此生离死别之时,直如剜心裂肺般痛楚,让她如何下得了手?
这时,石守信从斜刺里杀到,一刀竟将魂不守舍的“光明长老”的半个脑袋削落。“德望长老”大叫一声,就在“光明长老”身子尚未跌倒之时,合身扑向石守信,双掌平推,拼死一搏的掌力实实地拍在石守信的胸口。石守信猝不及防,“秋痕”脱手,瘦长的身躯直飞到酒楼的东北旮旯里,昏死了过去。
“德望长老”奋力一击后,随着“光明长老”的身体,一起跌倒在地,滚在一处。“德望长老”手触处,正好摸到石守信遗落的“秋痕”,她以手举刀,望向已然香消玉殒的“光明长老”,凄惨地一笑。“妹妹!黄泉路远,姐姐陪你来了!”说罢,“德望长老”毅然举刀自刎。
这是一场血腥的杀戮,遍地尸身,随处血污。高琼眼见二十余个“摩尼教”教众,仅余数人,不由血脉贲张。高琼咬咬牙,狠狠心,左手紧握住“波斯弯刀”,刀光一闪,出手砍翻四五个阻道之人,杀到“德望长老”身死之处,俯下身子,颤抖着右手,伸向“秋痕”,几滴鲜血,蓦然滴落在“秋痕”的刀柄之上,却刹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光滑的没有一丝痕迹。当高琼的右手握住“秋痕”之时,一道黑气瞬间在他身上流转一圈,重伤的几乎难以抬起的右臂,忽然间充满了力量。
高琼双刀在手,人过处,血花飘飞、刀过处,人头落地。不过数息,满楼之上,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举目四望。高琼心中,魔性疯长,一股充满邪恶的气息,从他身上悍然破体而出。
“哈哈!哈哈!来吧!都来吧!地狱的门已经打开了。”高琼仰头看着被血污、脑浆污染的污秽不堪的楼顶,他的笑声连他自己都觉得阴森恐怖。楼下成千上万的军卒,闻听此音,皆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随后,军卒们就看见一个浑身血污、满脸伤痕的丑陋男子,双手挥舞着单刀冲下了“齐鲁居”。
军卒们一哄而上,刀枪剑戟全都招呼向高琼。军卒成片地倒下,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高琼如同一团烈火,硬生生地烧出了一条通道,狂飙而去。他的身后是已然被血腥吓破了胆的军卒们,眼睁睁看着他出城而去,竟无一人敢追击于他。
街角左侧,一个青衣男子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静静地望着这一切。街角的右侧,一个白袍男子带着手下,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也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这都是为了什么?”萧小人的眼底,充满了迷惑。“他疯了!”耶律青云的脸上,难掩内心的震惊。“仇恨真的能让人都变得如此疯狂吗?”萧小人轻声叹息,渐渐迷惘。“我不知道,也许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耶律青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他。“如果是这样,我宁愿永远都不长大。”萧小人浑身一阵战栗,原本心中并不强烈的仇恨之心,顷刻间瓦解殆尽。
“什么?中原武林精英,竟然无一人幸免?石守信呢?他人呢?”宋太祖异常震惊,霍然地从龙椅上一蹦而起。厉声地对赵光义吼道。“高琼杀出郓州城后,‘齐鲁居’突然燃起冲天大火,楼上再无一人身还,他死了。唯一还活着的是石保兴,他瞎了一只右眼。”赵光义声音里,冷漠无常。
宋太祖颓然地坐回到龙椅中,潸然泪下,脑海中尽是石守信少时的影子,那个有些愣头愣脑的,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玩伴,在火光中对自己憨憨地笑着。宋太祖慢慢地闭上眼睛,泪水再一次顺着他坚毅的面颊缓缓地流下。“传朕旨意!凡我大宋子民,但凡见到‘摩尼教’中人,杀无赦!赐黄金百两。有杀死高琼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宋太祖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吼道。
赵普吃惊地望着大宋的皇帝陛下,心想他怎么仍然脱不了草莽英雄的气概呢?赵普在心内叹了一口气,缓步上前,昂然道:“陛下!您的这道旨意,恐怕有些不妥吧!我大宋初建大宝,如此行事,恐会天下大乱也!”宋太祖愤然道:“竟然有人胆敢杀朕肱骨之臣,朕岂能容他?”
“据臣所知,是‘快刀门’有错在先,杀人越货,灭人满门,以致埋下今日之祸,非‘摩尼教’之过也!况且,‘摩尼教’众也都死了。陛下!人死无大过,您也曾下诏赦免过‘摩尼教’之罪,怎么可以又旧事重提,出尔反尔呢?”赵普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朕虽君临天下,却不能快意恩仇,为兄弟仗义而为,这帝王又有何当头!”宋太祖面容凄然,暴怒渐渐平息。
“陛下!您登大宝,是天下选择了你,是万民之福焉!现在,天下苍生就是您的身家性命,生死也都由您说了算。无论王侯将相亦或贩夫走卒,也无论他们是好人亦或坏蛋,他们同样都是您的子民,是没有分别的。如果陛下心存偏颇,意存不公,何以能令天下归心呢?况且,仅凭杀死区区一个泼皮,就能跃身成为一代万户侯,那陛下您将您的大臣们置于何处呢?如果,这么样的一个万户侯的确是个良善之辈,也还罢了。但是,如果他却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又当如何呢?其对江山社稷的危害之巨,恐怕是不言而喻的。”赵普微微一笑,侃侃而谈。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难道陛下不曾听闻布衣之怒吗?”赵普循循善诱地道。
战国时,秦灭韩亡魏后,秦王欲霸安陵,假以五百里之地换取安陵五十里之地。安陵君以受地于先王,愿终守之拒之,秦王怒。安陵君遣唐雎使秦,秦王以天子之怒威吓唐雎,唐雎遂以布衣之怒说之。布衣之怒,夫专诸之刺王镣,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苍鹰击殿。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秦王笑而纳之。
宋太祖默然半晌,忽而一声长叹,对肃立在身侧的赵光义道:“你去一趟少室山吧!见见寂空禅师,就说朕想要在‘少林寺’祭祀一下郓州死难的武林豪杰,请他代为安顿一下。”赵光义望着宋太祖,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是御驾亲临吗?”宋太祖面上露出一丝高深的意味:“当然是朕亲自前往,你也随驾前往吧!”赵普正待上前,却听宋太祖转头对他道:“有爱卿坐镇京师,朕放心得很。”赵普一滞,只得躬身道:“谢陛下抬爱!”
“少林寺”坐落在嵩山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相传天竺僧人菩提达摩游历至此,首创禅宗。“少林寺”因此被佛教称之为“祖庭”,达摩被称为“初祖”。“少林寺”自山门而入,内有方丈室、达摩亭、白衣殿、地藏殿、千佛殿、天王殿、大雄宝殿、塔林、初祖庵、面壁洞、立雪亭、二祖庵、法如塔、同光塔、法华塔等等,庙宇森森,雄伟壮观,乃是天下佛门第一圣地。
“少林寺”在大唐初年,因辅佐唐太宗开国有功,被朝廷特许能够研习武学拳经,少林禅宗和少林拳,一时名扬天下,极富盛名,广为流传。“少林寺”方丈寂空禅师乃是中原的世外高人,素好清静,与世无争。因此,少林弟子极少在江湖中露面。
宋太祖在白须飘飘的寂空禅师及阖寺高僧的陪同下踏上少林寺时,一股沉雄庄严之气扑面而来。耳听晨钟悠扬,眼见香火鼎盛,鼻端檀香萦绕,顿觉心中空明寂静。
寂空禅师将宋太祖请进方丈室落座,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陛下能为天下苍生计,实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也。”宋太祖神色黯然,道:“中原武林遭此劫难,说到底,是朕之过也!朕如果提早防范,岂有今日之祸焉!”寂空禅师白眉微耸,沉声道:“陛下!事已至此,却也不必过于自责,‘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正所谓‘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天命如此,非人力而可为也!”宋太祖凄然地点点头,正色道:“大师所言极是。今日,朕已经将‘齐鲁居’死难的武林豪杰的遗骸运抵宝刹,望大师慈悲,给予超度。”
“阿弥陀佛!宣祖武昭皇帝在世时,被江湖尊为‘武王’,陛下心系武林,不忘宗本,老衲感念至深也!”言罢,竟起身再次行礼。宋太祖听寂空禅师提及先父赵弘殷,赶忙起身,微微稽首。“陛下仁慈有德,为了江湖中事,不辞辛劳,亲力而为,老衲甚为感佩!老衲将亲自为这些死难的施主大行法事,超度亡魂。”寂空禅师目现慈悲,宝相庄严。“多谢方丈禅师!”宋太祖肃然而立。
“华山陈抟、武当吕洞宾觐见!”王继恩在门外大声颂道。“呵呵!这两牛鼻子来了。陛下!老衲出去迎接一下。”寂空禅师笑呵呵地道。“方丈禅师!朕同你一起迎接。”宋太祖说罢,快步向前,与寂空禅师联袂出迎。宋太祖出身武林,对这“武林三祖”向来心存敬意。
苍松之下,两个仙风道骨的道士,飘飘若仙,正是陈抟老祖和天遁老祖。两老祖皆是拂尘一摆,向宋太祖稽首为礼。宋太祖虽贵为天子,亦不免心下惴惴。四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陛下!老道此来,夜观天象,有天狼星陨于西方,不知陛下可有所感?”天遁老祖目光深邃,颇有深意地望着宋太祖。陈抟老祖嘻嘻而笑,亦是饶有兴致地望着宋太祖。方丈室内,四人团团而坐,一帝、一僧、二道,虽有些不伦不类,却是放眼天下,皆为当世绝顶巅峰之辈。
“纯阳子!扶摇子!你二位窥视天机,小心遭天谴!”寂空禅师慈祥地戏谑道。“纯阳子”是吕洞宾的道号,“扶摇子”是陈抟的道号,也就是“少林寺”寂空禅师和几个耆老名宿能如此唤之,旁人谁人敢为?宋太祖深知寂空禅师是在为自己解惑,也深知这两位年过百岁的道士,实有着通天彻地之大能。
“紫气东来,老衲就知是你二位作法,搅动这天下风云,有什么事,就明说得了,别让陛下猜东猜西。你二位可是愈来愈不成话,活神仙变成了老顽童。”寂空禅师接着调侃道。
“你这和尚忒不讲理,明明是你在此搅风搅雨,却要无赖到我俩头上。”陈抟老祖笑道。“不过!这次你这佛门清净之地,恐是有血光之灾了。”天遁老祖面色渐渐凝重。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天下苍生计,老衲愿承受一切苦厄。”寂空禅师不再戏谑,端庄的宛若神佛。陈抟老祖和天遁老祖皆是收起了看似轻松的言谈,一脸正色。宋太祖望着三人,忽然间明白了,原来这三人早已洞悉了自己的意图,高人就是高人啊!宋太祖心中暗自感慨。
“陛下既然都已安排妥当,我们就做一次看客,有何不可?中原之地,兵连祸结,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也该安定下来,休养生息了。杀戮有时并不是残忍,而是解脱,能使亿万生灵脱离苦海,必要的流血,是在所难免的。”陈抟老祖目光灼灼,脸上是罕有的沉重。
少室山下,一处农家小院,耶律青云站在院中,微锁着眉头,抬头看看黑沉沉的天空,似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萧小人在屋里和小院的主人说着话,主人是一位年近四十岁的粗壮男子,怀中抱着已有两岁的小孙子,他的长子和二子下地去了,三个女儿都已出嫁。
“孩他妈!饭好了吗?”男子伸头向身后的伙房喊道。“就来了!”男子的妻子和两个儿媳妇在伙房做饭,已经有些时候了。“小哥!饭就要熟了,叫你师伯进来吧!雨恐怕就要下来了,别淋着了。”男子脸膛红润,额头上皱纹颇深,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家。
“饭来了!”一个娇媚的声音直入人心,萧小人蓦然心头一震,猛然抬起头来,一只手还留在那个“咯咯”嬉笑着的幼童颈中。“啊!”萧小人的惊呼声,短促而激烈,就像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
第十八节 请君入瓮
耶律青云听得房中萧小人的呼声,身形一飘,进了房中,不由也是微微一怔。但见一位娇小曼妙的紫衣少女,手中端着一个小木盆,稻米的喷香,掩不住少女的国色天香,一双嫩白的纤手,直如葱白一般,小巧玲珑,她的脸上笑魇如花,妩媚妖娆,令人忍不住地心存亲近。
“幽香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小人半晌才从惊诧中醒过神来。“姐姐想你了呗!”幽香俏皮地伸了一下舌头。“幽香教主!某家奉劝你一句,‘摩尼教’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耶律青云冷冷地道。
“哦!耶律大侠的劝告,可是不得不听啊!近来江湖盛传,都说耶律大侠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可诡异的很,大家都说,耶律大侠不该叫‘飞辣子’,应该叫‘飞狐’才对。”幽香“嘻嘻”笑着道。
“哈哈!”萧小人顿时笑出声来,幽香说耶律青云是“飞狐”,自然是意指耶律青云老奸巨猾,狡诈如狐。耶律青云“嘿嘿”冷笑一声,不以为忤,接过幽香手中的饭盆,淡淡地道:“吃饭!”萧小人看看左右,对抱着孙儿的农家道:“大叔!两位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你们在这吃饭,他们在地头上吃,一会儿,媳妇会给他们送饭的。”农家笑呵呵地说道。“可这就要下雨了。”萧小人看了一眼屋外正自酝酿的乌云。“我们庄户人哪有那么金贵,这点风雨还是经受得起的,不说两小子,就是两个媳妇,也常是风里走,雨里行的,习惯了。况且,地头上都是有窝棚的,却还能经得住一些风雨。再说了,地头在山梁子西面,一来一回的也耽误农活不是。”农家似乎并不担心。
“这场风雨恐怕会是异常的惊心动魄呢!”耶律青云将饭盆放在四角方桌上,大马金刀地在长条木凳上坐下,脸上的神情已是格外的凝重。“耶律大侠!你看出什么来了?”幽香纤腰一扭,款款地坐在耶律青云的对面,一双妙目,盯着耶律青云略微低垂的眼睛。
“菜来了!”一个头上系着碎花头巾的大婶,双手端着两盘绿油油的菜蔬笑吟吟走出。她的身后一高一矮两个盘髻少妇,一个端着两盘菜,一个拿着碗筷,皆是好奇地打量着似乎难得一见的客人。“呵!山里人,见识短,小哥不要见怪。”农家将孙儿交给已将手中两盘菜放在桌上的妻子,冷峻的目光扫了一眼眼睛还在萧小人脸上流连忘返的儿媳。
“噗!”幽香不禁一笑。“两位姐姐一定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其实,我初见他时,也和你们一样呢!”幽香起身,搂住两个少妇的肩头,不顾二女羞红的面颊,嬉笑道。幽香聪颖机变,仿佛早与她们熟稔的如同一家人也似。
“莫姐姐怎么还没有回来?”矮个的少妇小声道。“莫姐姐?”萧小人警觉地望向幽香。“莫丽丝本是‘摩尼教’的‘活灵使者’,入‘拜火教’为长老,不过是权宜之策而已。幽香教主!某家所言,可是实情?”耶律青云冷冷地道。幽香并不搭言,笑容却渐渐凝固在精巧的脸上。
“雨就要下下来了,你们两个赶紧的给送饭去。孩他娘!你也去给孙儿弄口吃食。三位!饭菜要凉了,你们也快些吃饭吧!”农家却是个颇有眼力价的人,支开三个妇人,对三人笑笑,并不多话,却站起身,径直出屋而去。幽香的目光随着农家的身影消失,方才收回,她的神情,颇堪玩味。
三人皆不说话,默默地吃着饭,氛围霎时变得有些诡异。萧小人端着幽香给盛的饭,胡乱地往嘴里扒拉着,不时抬眼看一下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儿。耶律青云有板有眼地吃饭、夹菜,目不斜视。幽香却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挑起几粒米,半晌不往嘴里送。
“耶律大侠!你说这大宋的皇帝,此番大张旗鼓地前来少林,难道只是为了收买江湖人心这么简单吗?如果不是,他的做为,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是,他的目的何在呢?”幽香目光飘忽,显得游移不定。“莫丽丝随你同来,这嵩山左近,可有她的素识?”耶律青云夹了一根翠绿的青菜问道。
“应该没有吧!她本是波斯人,又是第一次前来中原,素识之人,恐怕真的没有!”幽香有些不确定地道。“最近,波斯‘摩尼教’在中原闹腾的很凶。据我所知,波斯‘摩尼教’很有可能是倾巢而出,其志非小。他们想在中原有所作为,若是直接挟持了中原皇帝,岂不事半功倍,这也正是天赐的良机。但是,如此胆大包天的行为,其风险代价,亦必是惊天动地。”耶律青云将空了的饭碗放在桌上。
“不会吧!‘少林寺’历来都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寺中高手无数,想在‘少林寺’动手,恐怕成事的机会,万中无一,更何况大宋朝的皇帝,其本身就是武林高手,江湖人称‘棍王’。幽香还听说,宋帝修炼的‘天龙伏虎神功’正是‘摩尼教’五大神功之一‘摩尼神功’的尅星。‘摩尼教’若行此举,无疑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他们甘愿冒此奇险?我看未必!”幽香给耶律青云添上饭,端起自己的碗道。
“如果莫丽丝真的是被‘摩尼教’召唤而去,就足以证明‘摩尼教’已准备在此动手了,巨大的利益永远都潜在着莫大的风险。‘摩尼教’看中的是少室山的深山茂林,在外面动手,仅官兵就够他们忙活的了,而在山中,借着奇险的地利,‘摩尼教’大有可图也!”耶律青云似乎真的可以胜任“飞狐”了。
幽香自莫丽丝助其登上“拜火教”教主之位后,与莫丽丝成为了无话不说的闺中密友,更从她口中得知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摩尼教”秘辛。幽香从莫丽丝的言谈之中,深深体会到莫丽丝对“摩尼教”教主的极度崇拜,几乎达到了盲从的地步。
幽香旁打侧敲地终于知道了契丹“摩尼教”教主郎森的确切死讯。原来波斯“摩尼教”总教遣使者前往各地的“摩尼教”分支,言圣教主出世,天下凡属“摩尼教”旁系的教众,一律皆须奉波斯“摩尼教”教主为圣教主,凛遵圣教主号令。郎森不愿受制于人,断然拒绝。“摩尼教”的“明力宝光王”等人群起而攻,郎森不敌被俘。在被囚禁月余后,被“明力宝光王”杀害于黑山。
其间,莫丽丝曾百般利诱,均告无果,却无意中得知,郎森意欲吞并契丹“萨满教”,而且已与其教主“妙女”幽香初步达成了议定。在“明力宝光王”怒杀郎森后,契丹“摩尼教”群龙无首,契丹各方势力接踵而来。鉴于此,莫丽丝决定借助契丹“萨满教”,保存契丹“摩尼教”。于是,二教合一,创“拜火教”,幽香成为“拜火教”首任教主。这之间的尔虞我诈,百般算计,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是,任谁也不曾想到,几乎是互为敌对的契丹“摩尼教”和契丹“萨满教”何以会走到今日之局面,居然二教合一,化敌为友?这就牵扯出一桩不为人知的秘闻。
郎森未登教主之位时,结识了一位芳华正茂的女巫,两人情投意合,可惜两人所在的教派却是水火不相容。两人情意缱绻,欲火难填,三来两去,竟是珠胎暗结。就在郎森接任契丹“摩尼教”教主之位时,契丹“萨满教”的这位冰清玉洁的女巫竟是临盆在即。
无父而生的孩子,要么是低贱的野种,要么是高贵的神赐。女巫一向深居简出,且常年将身子笼罩在一袭宽大的黑袍之中,自小到大,教中之人,从无人能够一睹她的身姿。女巫唯一的师长,假借巫神附体,在阖教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个孩子接生到世上。据说,女婴降世之时,幽香扑鼻,经久不散。
女巫的师长至死都未向任何一人说起过这个女婴,包括女巫本人。她虽然从不过问女婴的来历和身世,却将一身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这个孩子,并在临终之际,以神的名义,命其接掌已是风雨飘摇的“萨满教”,原教主欣然退位,接受了神的指派。那一年,女孩只有十岁,她就是幽香。
后来,时为契丹“摩尼教”教主的郎森前来拜会已是契丹“萨满教”教主的幽香,幽香的母亲,被教众尊为“神母”的女巫赫然出现,向幽香道明了一切。幽香愤然而起,她不能容忍自己神降之体被如此的亵渎,当即令教众以神的名义,送“神母”归西。那一年,幽香只有十六岁。
郎森被做为“萨满教”的贵宾,亲眼目睹了幽香为“神母”归西举行的“送神仪式”。“神母”在堆砌如山的巨柴中,脉脉地望着郎森。起于契丹的“燔柴礼”,是契丹可汗的“册柴礼”,是祭告天地登上大宝的象徵,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能得到如此的待遇,虽死犹荣。
“光明妙火无可比,妙色清凉常晖曜,赫尒恒存不生灭,奇特晖光实难类。火体清虚无毒热,触入于中不烧煮,彼无灰烬及烟煤,若言焚燎无是处。”郎森眼见火起,起身双手交叠在前胸,高声颂出“摩尼教”的大义经言,声音之悲壮,犹如山崩地裂。“神母”眼中,看不到一丝痛楚,含笑而去。
幽香此后,常年欢声笑语,待人亦是谦和有礼,见过她的人,无不疑为天人。只有郎森心里明白幽香心中的苦痛,将一个高高在上的圣人拉下神邸,这是多么残忍的事啊!郎森也想过以死谢罪,可他又怎能忘记那火光中殷切的目光?契丹“摩尼教”历来压制着契丹“萨满教”,经此事后,郎森更是极力打压“萨满教”,他不想自己的女儿最终成为一个女魔头。
幽香迫于无奈,接受了郎森的提议,欲使二教合一。谁知,就在郎森即将完成自己四年的精心谋划时,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郎森千机算尽,却终是为人作嫁衣。在契丹各方势力的擀旋下,即使强势如波斯“摩尼教”,亦不得不做出让步,幽香在万千宠爱的呵护下,终于如愿地入主了“拜火教”。
此番南来,虽说是莫丽丝的怂恿,幽香却存着一分心思。她虽不愿承认郎森是自己的生父,却也没有大方到见其任人宰割。莫丽丝一路南来,似乎轻车熟路,幽香冷眼旁观,已知是“摩尼教”独特的信号传递。当到了少室山下,莫丽丝见天地出去,每每到了深夜方才返回住处。幽香就知道不是如莫丽丝所说的,只是为了来观瞻一下这被誉为“祖庭”的佛寺,顺便拜见一下来此观礼的圣教主。
“莫姐姐!对不起了!你想利用我为你‘摩尼教’效力,可幽香却要对得住九泉下的父母。”幽香溜溜转着的乌眸里,忽而闪过一道亮光。“啊!闪电了。”萧小人抬头正看到幽香眼中闪过的一缕寒光。“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闷雷蓦然响起,瓢泼大雨,瞬间倾盆而下。
耶律青云回头看了一眼屋外的雨瀑,再看向幽香的眼神显得阴鸷起来。“你的手下呢?”耶律青云冷冷地问道。“我没带手下。”幽香不假思索地道。“唉!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只‘飞狐’,连我自己都觉得破绽太多了。耶律大侠!你怎么会看中这个地方落脚的?”幽香巧笑嫣然地问道。
“从这个半坡上,正好能将上山的数条道路看的一清二楚,即使是那条极为隐蔽的小道。你若是早几日就到了这里,应该早就洞悉了一切。‘摩尼教’若是要大举行动,定会约齐人手,莫丽丝恐怕就是在此地的接引之人吧!”耶律青云淡然地道。
“你们在说什么?这个农家是‘摩尼教’的驿站?”萧小人捧着碗,侧头看看耶律青云,又看向对面的幽香。“嘿嘿!你这个幽香姐姐,貌似天真,人蓄无害,可是阴险的紧呢!”耶律青云揶揄道。
“耶律大侠!不要教坏小孩子。”幽香居然笑吟吟地并不生气。“幽香教主!如果你在这里,向莫丽丝报喜不报忧,此役,说不定‘摩尼教’会阖教覆灭。”耶律青云轻叹一声。“耶律大侠这么笃定幽香一定会反覆其间吗?”幽香嘟着嘴道。“你‘拜火教’新立,而莫丽丝是原‘摩尼教’的核心人物,她若一死,那些心存观望之人,还不死心塌地地效忠于你。”耶律青云推碗而起。
“嘘!”幽香坐在凳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腰背挺直,胸前的两团凸起,蔚为壮观。“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幽香一直举棋不定,不知该如何行止。好了!这下不用再烦恼了。”幽香起身,在屋中来回地踱着步,面上的笑容,灿烂而明艳。
“我知道了!这是个口袋!怪不得宋帝早先只带了几个随从,轻车简行地悄然进了‘少林寺’,而令赵光义大张旗鼓地随后招摇过市,趋着玉辇缓缓而来。原来如此,宋帝早早地在此布局,等的就是‘摩尼教’的人提前进入少室山,赵光义一到,口袋束口,来个瓮中捉鳖。”萧小人居然说的头头是道。
“啊!”异口同声的惊呼响自屋内、屋外,幽香满脸的惊诧,不似作伪,因为她没赶在宋太祖进山之前来到这里。耶律青云如一道青烟飘出屋去,一个身披蓑衣的曼妙身影,慌乱地在泥泞湿滑的山道间奔行,忽地一个趔趄,露出一角白衣。
暴雨如瀑,耶律青云站在雨中,似是不觉,以他的轻功想要追上她,轻而易举。但是,既然借着暴雨她没有让屋内的人发觉,耶律青云就没打算去追她,女子娇美的倩影,渐渐消失在雨雾里的翠绿山林之间。耶律青云不由自嘲地笑笑,轻声地念出一个名字:“莫丽丝!”
第十九节 归去来兮
幽香站在屋檐下,望着耶律青云的背影若有所思。萧小人看了一眼幽香滴米未动的饭碗,轻轻摇了摇头。他突然之间觉得自己不喜欢幽香姐姐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和这些乱七八糟的机谋算计掺杂在一起,无论如何,都是令人难以接受的。缺少了纯真和可爱的女孩子,即使美若天仙,也只能使人敬而生畏,由畏而生惧,渐行渐远,直至敬而远之。
“耶律大侠!是莫姐姐吗?”幽香冲门外已被淋得浑身湿透的耶律青云喊道。耶律青云没有说话,却转身回到屋中,青衫上的雨水,瞬间将他站立的地方打湿了一片。萧小人颇为纳罕地望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耶律青云,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终是没有开口。
“耶律大侠!你怎么认识莫姐姐的?”幽香忽然问道。“女人不要太聪明,会短命的。”耶律青云斜目瞥了一眼幽香,冰冷的声音,刺肌生痛。幽香语为之噎,气为之夺,耸肩一笑,坐回到凳上。
“情势有变,‘摩尼教’恐怕要提前动手了。”耶律青云进内室换了一身干爽的青衫出来说道。“不会的。”幽香异常笃定地道。“因为‘摩尼教’的圣教主还没有出现。”幽香笑微微地悠然接着道。“看样子你的手下,可也没有闲着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被你的外相所迷惑了。”耶律青云似乎颇为惋惜。萧小人心头一阵迷惘,这江湖还真是险恶无情啊!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刻,风停雨簇,夺目的阳光,刹时洒满山林,照在绿叶上悬而未落的滴滴雨珠之上,映射出七彩炫目的瑰丽色彩。
“教主!”一个凄厉的女声声嘶力竭地响起,屋中三人皆是一惊而出。适才出去送饭的高个少妇,跌跌撞撞地行来,忽然一跤跌倒,仰面朝天。少妇浑身泥浆,胸前血迹殷然。
“教主!我们跟踪‘摩尼教’的人被他们发现了,全死了。幸亏属下见机得快,这才拼了命回来禀告教主,此地不可久留。教主!及早打算……”少妇言尽于此,溘然而逝。幽香怀抱着少妇,一颗晶莹的泪珠忽然滴落在少妇满是泥污的脸上,幽香不顾污秽,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地擦拭着少妇的脸颊,直至一尘不染,光亮洁净。然后,她又细心地将少妇不整的衣衫,一点点地铺展。
“姐姐!是我不好,让你们以身犯险,以致今日之祸,是幽香太贪心了,幽香错了。我们是巫者,是通灵者,是神的使者,不是江湖中人,本不该来趟这滩浑水的,幽香对不住你们。”说到这,幽香的眼中泪如泉涌,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面颊,簌簌而下。两个“少妇”都是自小服侍幽香的婢女,名义上虽然是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而且,她们都已过了待嫁之年,为了侍奉幽香,至今未嫁。
“我们回家吧!”幽香将自己艳如朝花的脸颊紧紧地贴在少妇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柔媚凄婉的声音,令人心痛欲裂。屋内的大叔大婶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她的身后,此时,两人已被泪水模糊了双眼。萧小人眼眶湿湿的,他知道,那个善辩真伪,纯真可爱的幽香姐姐又回来了。
“如果,你们能见着莫姐姐,请代为传话,就说幽香永远都是她最要好的姐妹,无论她什么时候来契丹,幽香随时倒履相迎。”幽香精巧的五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世上最美的一道风景。
幽香回到契丹后,广施福泽,受惠者,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贫民百姓。可是,幽香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踏足中原之地。她成为了继“闲空居士”之后,契丹的又一个万家生佛。
陈抟老祖和天遁老祖站在山巅的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松下,目睹了这一切。
少林寺,大雄宝殿之上。宋太祖接过寂空禅师递上的拜帖。
少林寺方丈禅师台鉴:敝教自唐传入中土以来,与中土各教派和睦相处,亲若兄弟。谁知中土人士却视敝教为异端,横加诘难。更有甚者,近日在郓州城内,敝教教众被中原武林人士聚众围攻,惨遭屠戮,竟无一人生还。鉴于此,敝教教主沙尔玛责令属下等前来查明原委。素闻少林寺乃中原武林泰山北斗,又是中土佛门第一教派。因此,敝教恳请方丈大师念在佛门一脉的情份之上,为敝教做主,讨还公道。落款为:摩尼教总教承法使者敬上。
“来者不善啊!”寂空禅师白眉微掀,淡然一笑。“这‘摩尼教’太猖獗了,欺人太甚。先时在邯郸境内,就曾滥杀无辜,朕念在‘奉化可汗’景琼对朕还算孝敬的份上,赦免了他们的杀人之罪。不想他们竟不思皇恩浩荡,反而变本加厉,助纣为虐。朕尚未追加他们杀朕封疆大臣之罪过,他们却先来此讨还公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来人呐!给朕传殿前司都虞侯、指挥使赵廷翰。”宋太祖怒发冲冠。
“陛下且慢!据老衲所知,‘摩尼教’教主座下共有十二位承法使者,据说武功均得自教主亲传,虽然年齿尚幼,却各个艺业惊人。他们此番前来,其意昭然,定是来打探风声。‘摩尼教’真正的高手是其教主和十二位‘宝光王’,过早地暴露陛下的行踪,恐于陛下不利。”寂空禅师微微一笑,对即将下殿传令的荆嗣摆了摆手。“一切都由大师安排就是了。”宋太祖双手合什,平复着胸中的戾气。“阿弥陀佛!老衲僭越了!请陛下恕罪则个!”寂空禅师亦不推却,打个佛礼道。
寂空禅师当即传下法旨,招寺中各院首座及“达摩院”十三武僧,前来护法,令知事僧在大雄宝殿宣召“摩尼教”承法使者觐见。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正中端坐着释迦牟尼的法相真身,十八罗汉,罗列两厢,形态各异。寂空禅师盘膝坐在莲花宝座之上,宝相端庄。左手边,宋太祖居首而坐,八大首座,依次坐定。十三武僧及执事僧人,散在四处,看似杂乱,却正是“少林寺”护法大阵。
知事僧大声宣召道:“请摩尼教承法使者上殿!”不一刻,在两名迎客僧的引领下,一行十二人鱼贯而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这十二人,男女各半,皆是一身雪白的衣衫,头戴乌冠,这倒不奇,奇的是十二人皆是年近二十的少年,男子英俊潇洒,女子艳丽妩媚。
宋太祖暗中喝彩:这“摩尼教”底蕴之深,纵观当今江湖,恐是无人可及。众僧亦是眼前一亮,皆是咂舌不已,这样的排场,的确是先声夺人。虽说少林和尚戒律森严,非礼莫视。可六位波斯女子一身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沁人心脾,这贪香之欲,却是令众僧,避无可避。十一位少年,呈环形簇拥着一位碧眼清澈,金发披肩,艳绝天下的女子,正是莫丽丝。
寂空禅师白眉低垂,双目微抬,一缕神光,倏然扫向十二位少年。莫丽丝当先右手抚在左胸的焰火处,微微躬身行礼:“摩尼教承法使者参见方丈禅师。”她身后十一位少年,以同样的礼节,躬身行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各位施主,请了!”寂空禅师单掌为礼,淡然一笑。
“方丈禅师!小女‘活灵使者’莫丽丝,在此恳请禅师慈悲为怀,为敝教主持公道。”莫丽丝清丽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怨怨相报何时了?况且,佛门乃是清净无为之地,不如依老衲愚见,由老衲出面,居中调停,或可消迩一场血光之灾。恩恩怨怨,孰是孰非?逝者已矣,岂有定论?然尔等自远道而来,其情可谅也!不如由老衲为贵教死难的施主们做场法事,早日超度,不知可否?”寂空禅师的确是心怀慈悲,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禅师此言差矣!敝教在此次劫难中,丧失了数位耆老。这且不说,最重要的是遗失了敝教的镇教之宝‘波斯弯刀’。贵寺法从西方,与敝教同宗同源。因此,敝教才会到贵寺请求援手。”莫丽丝俏脸一沉,目光坚定。“原来贵教是为此而来,倒是令老衲始料不及。但是,据老衲所知,那刀却是被贵教的高琼高施主所得,与外人何干?”寂空禅师白眉一掀,笑道。
“可是,那个高琼,虽四处打着本教旗号,却并非本教之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摆明了是为中原武林人士所掳。禅师执中原武林之牛耳,定知此人下落。方丈禅师!敝教不向禅师征询,更有何人?”莫丽丝娇俏的声音,显得颇为无奈。宋太祖闻听此言,不由微皱眉头。
“莫施主!非是老衲不愿将此人交予贵教,只是现下老衲也不知道高施主身在何处。”寂空禅师一笑而过。“那么,禅师何不问他?”莫丽丝蓦然用手指向宋太祖,狡黠地道。
“这位施主乃是老衲的贵客,今日恰逢其会,他怎么会知道呢?”寂空禅师面露微笑,神情定如泰山。“禅师!您是当今天下佛门第一人,乃是有道高僧。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位难道不是当今大宋朝的皇帝陛下吗?”莫丽丝浅笑盈盈地说道。此言一出,大殿上的众僧皆是心下了然。
“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要朕帮你们找人吗?”宋太祖一笑而起,闹了半天,“摩尼教”的人众是有备而来,似乎早已知悉了自己的身份。“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琼在您的地界里失踪了,是否理应该问陛下呢?”莫丽丝莞尔一笑,言之灼灼。
“高琼在我大宋犯下滔天大罪,即使找到他,朕也是要治他死罪的,怎能交给你们为虎作伥?”宋太祖之言,甚是凌厉,帝王之威,彰显无遗。“高琼的确是闯下了弥天大祸,陛下要治他之罪,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事出有因,望陛下酌情处置。另外,敝教的‘波斯弯刀’乃是本教的法器,届时务望陛下归还。”莫丽丝底气不足,不由轻声叹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道。
“区区一把刀子,朕还不曾看在眼里。但是,‘摩尼教’在中原所犯的罪行,朕也是要追究的。”宋太祖冷哼一声,面沉似水,毅然拂袖道。莫丽丝望着宋太祖的眼神,渐显敬畏,心中不由焦灼。
突然,殿外有人高声呼喝道:“大胆狂徒!竟敢私闯佛门禁地。”二武僧闻声而出,众人只听门外一声闷响,二武僧从殿门外直飞而回。众武僧齐身而出,棍棒同伸,立时搭成了担架,将二僧稳稳地接住放下,配合之默契,如臂使指。宋太祖大声喝彩道:“好棍法!”宋太祖正是使棍的行家里手。
几乎同时,殿外亦有人高声喝彩,声到人到,一位白衣乌冠的高大男子大踏步跨进殿来。男子三十五六岁年纪,面色稍黑,双眉浓重,斜飞入鬓,眉骨奇高,眼窝深陷,眉眼之间似乎连成了一片,豹头环眼,鼻高口阔,身材魁伟雄壮。男子进得殿来,双目环视一周,炯炯有神,气度非凡。十二位“承法使者”双手交叉在胸前,躬身行礼,口呼:“圣教主!”来人正是当今波斯“摩尼教”的教主沙尔玛。
沙尔玛微微点了点头,朗声道:“素闻少林寺武功冠绝天下,果不其然!佩服!佩服!”寂空禅师慢慢地从莲花台上下来,掌挂佛珠,上前单掌打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摩尼教教主大驾光临敝寺,老衲有失远迎。”沙尔玛“哈哈”笑道:“沙尔玛来得匆忙,有劳大师了。”双手合什,缓缓躬身行礼。
沙尔玛白衣鼓荡,一股沛然真气袭向寂空禅师。寂空禅师微微一笑,身子前倾,左手伸出,抬手虚扶,口中言道:“教主不必多礼!”两人手臂一撞,皆是一震。沙尔玛加催内力,寂空禅师身前的白须忽的飘拂而起。寂空禅师却恍若未觉,仍然面露微笑。
沙尔玛心下一惊,自己如此强大的内力,到了他那里却如泥牛入海,这种不着痕迹的神功,令他惊讶不已。蓦然,寂空禅师觉得有股如丝似针的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在自己的胸前刺了一下,居然异常的疼痛。沙尔玛久攻不下,发出这股“无影针气”后,满拟能一举攻破寂空禅师的护体神功,不料“无影针气”被寂空禅师的护体神功反弹回来,反刺了自己一下。
沙尔玛吃痛,眉峰一蹙,真气顿时稍滞,沙尔玛不由大惊失色。寂空禅师突然后退一步,收回了蓄势待发的真气,笑道:“教主神功盖世,老衲十分佩服!”沙尔玛如释重负,“哈哈”大笑道:“大师菩萨心肠,沙尔玛五体投地。”
正在这时,突然由殿外飞进来一个包裹,“嗵”的一声摔在殿堂之上,包裹随即散开,露出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双目圆睁,须发皆张,颈上的血迹已然干涸久矣!众人一惊,而此人却没人识得。
“摩尼教净风宝光王前来覆命!”一个声音由殿外倏然响起。沙尔玛并不回头,却是喜上眉梢。话音刚落,一人飘然而入,兀立在沙尔玛身侧,却是个胖大的和尚。
“圣教主!其余几路法王可曾到来?”“净风宝光王”望着殿上众人,大刺刺地问道。沙尔玛尚未搭言,耳中已听得殿外一阵嘈杂。宋太祖闻声向外看去,却见几个老僧互相拥挤着,扑进殿来。宋太祖微然变色,望向寂空禅师。寂空禅师神情自若,面露微笑,似乎来的只是些老友而已。宋太祖不禁大是钦服,再看少林一众高僧,眼观鼻,鼻观心,竟是充耳不闻,过眼不见。如此定禅,无愧天下第一佛门。
第二十节 群魔乱舞
殿外进来的六位老僧,年纪最小的也近六十岁左右,其中一位的身高竟高出常人半个身子,进殿的时候,因用力窜挤,差点撞在大殿巨门的门头上。他手长腿长,终是第一个挤进了大殿。
“圣教主!持地第一……哦!是第二个到的。”当“持地宝光王”一眼瞥见站在沙尔玛身侧的“净风宝光王”,及时地纠正了自己的语误,一张如橘皮般的老脸上,为自己的急智,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净风!这次又被你占了先。圣教主!持世未能完成使命,请圣教主赐罪!”他们二人被派往江南各行其事,看到地上的头颅,“持世宝光王”就知道“净风宝光王”不辱使命。
“噗!”的一声,“净风宝光王”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刹时蜡黄。“啊!”“咦!”随后进来的几位宝光王发出不同的声音,一拥而上,将“净风宝光王”围在了中间。
“光明、明力、妙水、清净!护法!”沙尔玛一声令下,四僧立时分占四方,表情沉肃,虽皆是垂手而立,却如岳峙渊临,法度谨严,宛若宗师。持世、持地亦是凝重如山,目光咄咄地扫视着众僧。十二位“承法使者”在莫丽丝的示意下,将沙尔玛及众法王围在中心,如临大敌。
沙尔玛忽地倒立而起,竟是头对头地竖在净风宝光王的头顶,氤氲紫气瞬间将两人身躯遮盖,两人串成一串,耸立在殿上,说不出的诡异。寂空禅师心下一凛,由“百会穴”导气入体,进行疗伤,倒是时有所闻,可这由“百会穴”输出真气之法,当真是另辟蹊径,令人叹为观止。如此输导真气,不但有效而且快捷,当可事倍而功半也!波斯武功,存世已久,自有其独到之处。
“嗨!”的一声,发自“净风宝光王”口中,沙尔玛翻身下地,脸上紫气隐隐,片刻恢复原状。“多谢圣教主!”沙尔玛伸手扶起半跪在地上的“净风宝光王”,淡然一笑。
“大师!沙尔玛给您介绍敝教的几位宝光王认识。”沙尔玛一一将“摩尼教”的八位常住宝光王简单地介绍一番,当说到“降魔宝光王”时,眼见只有七人,忽然间住口不语,神情黯然。“摩尼教”共有僧、尼一十二位宝光王,除却在四方传法的波斯“荣耀宝光王”、天竺“尊贵宝光王”、高昌回鹘“大力宝光王”、甘州回鹘“智慧宝光王”外,其余八位就是波斯总教的“常住宝光王”,其中“荣耀宝光王”和“尊贵宝光王”为女尼,其余皆为和尚。
“沙教主!贵教的三十六位‘法堂长老’和七十二位‘持法护教’怎么没有来呢?”寂空禅师望着沙尔玛,微然一笑。“大师对敝教的事情,所知甚详啊!难怪‘少林寺’能成为中原武林的领袖。”沙尔玛不无赞赏地说道。
“皇帝陛下!沙尔玛在海外时常听闻大名,如雷贯耳,甚为仰慕!今日一见,果然与我想象的一般模样。”沙尔玛的目光转向宋太祖,朗声道。“是吗?可朕却是第一次听到教主之名,‘摩尼教’在中土屡犯罪行,作奸犯科,既然教主亲至,那就着落在教主身上了。”宋太祖不假言辞地冷冷道。
“陛下快人快语,咄咄逼人,果然不愧中原之主。”沙尔玛仰天“哈哈”大笑。“陛下!凡事有因必有果,本教中土分教在二十余年前,不幸遭遇灭教之祸,境遇凄惨,本教主不远万里派人前来察查。岂料,本教二十余人又遭中原武林人士围攻,客死异乡。因此,本教主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前来查看,究竟孰是孰非?现下唯一生还的高琼,却至今下落不明。陛下!您知道高琼现在在哪吗?”
“哦!教主竟然未卜先知,早早地从撒马尔罕城出发,来到中原,当真是料事如神啊!”宋太祖冷冷地揶揄道。“开封府正在全力搜捕高琼,他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但据朕所知,他却也是你‘摩尼教’之人。”宋太祖目中寒光隐隐,帝王威严,岂容亵渎?
“这个高琼对外大肆宣称是我教中弟子,恐怕也是事出有因。高琼虽是区区一介平民,却也身负血海深仇。陛下!在您大宋京师之地,灭人满门,做为皇帝的您,难道没有纵容之责?所谓官逼民反,您这个皇帝恐怕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沙尔玛智计超群,所言入情入理。
“沙尔玛!你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在朕的地界里,杀人越货,倒行逆施,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宋太祖不与沙尔玛纠缠,点指地上的头颅,厉声喝道。
“陛下!此人乃是敝教的宿敌,他叫严恩。二十年余前,就是他和一个叫边镐的唐人,施展诡魅伎俩,将敝教中土分教的教主‘惠明使者’张遇贤剿杀,可怜我十余万教众,血染南唐,魂断白云洞。陛下!您说这等深仇大恨,沙尔玛该不该报?”沙尔玛坦然以对。
“蛮夷之辈,乱我中华。若是朕,哪有等你们来报仇的机会。”宋太祖之意,当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摩尼教”众人登时一阵鼓噪,皆是一脸愤怒。“陛下!您现在江山在握,主宰天下,难道也欲步唐武宗的后尘,禁我‘摩尼教’吗?您难道不知道,信我教者,得永生吗?凡禁我教者,无一例外,皆覆亡矣!”沙尔玛不怒反笑,“嘿嘿”冷笑不止。
“沙尔玛!你这是在威胁朕吗?奉你‘摩尼教’为国教的‘回鹘’如何,不也亡命天涯,几无遗类吗?‘明教’,跳梁小丑,在中原,也是几近灭绝。区区‘摩尼教’,又翻得起几重波澜,今日,朕就叫你‘摩尼教’有来无回。”宋太祖一声断喝,图穷匕见。
沙尔玛“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螳臂挡车,陛下太小看沙尔玛了。众法王!给我将宋主拿下!”一声令下,七位“常住宝光王”摩拳擦掌,十二位“承法使者”亮出波斯弯刀,虎视眈眈地走向宋太祖。少林寺八位首座拂衣而起,十三武僧手持棍棒,与“摩尼教”众人对峙在一处。
忽然,殿外人声鼎沸,有人大声疾呼:“大夥都仔细一点,搜查清楚了,莫要走了一众‘摩尼教’反贼。”饶是沙尔玛成竹在胸,闻听此言,亦不由心下大惊,转身冲出了大殿。
只见自己安排守候在少室山中的众多“法堂长老”和“持法护教”以及普通教众,正自且战且退地退回到寺里来。而紧追其后的,是数以千计的中原武林各派的江湖中人。再后面,漫山旌旗飘扬,战鼓喧天,铠甲鲜明,队伍齐整,正是大宋的殿前司诸班。领先之人座跨白马,手持银棍,可不正是白袍将军赵光义嘛!赵光义沉稳地指挥着军兵,将“摩尼教”众驱赶、封堵在大雄宝殿前空旷的场地上。
沙尔玛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蓦然回首,只见七王十二小,正从殿中狼狈地退出,紧随其后,三百名手持两节尺长铁棍的赭衣武士,蜂涌而出。这三百武士正是宋太祖的皇家侍卫,他们手中所持的两节铁棍,黑黝黝,儿臂粗细,中有铁环相连,舞动起来,“呼呼”作响,不知何物?
宋太祖在以少林寺方丈为首的八座十三僧的簇拥下,施施然,缓步走出大殿,淡定而从容。
这也难怪沙尔玛不识此等怪异的兵器,“双截棍”是宋太祖从自己独创的“三节棍”中演变而来。初时,宋太祖的“三节棍”只传于武功相对高强的侍卫,当他意欲令侍卫同时习练时,方才发觉,这“三节棍”可不是谁人都能使唤的,众侍卫日日鼻青脸肿,叫苦连连。
宋太祖一日观看完众侍卫的演练后,突发奇想,将“三节棍”截去一节,剩下的两节,略微加长一些,以一尺为限,不但易于携带,更是易于出手,避免了行使不当造成的反噬。因它是由“三节棍”截去而得,故命名为“双截棍”,而不是“双节棍”。
沙尔玛虽不识得是何物,七王十二小却已吃足了苦头。适才在殿中,他们上前动手,八座十三僧首先接仗,斗未几合,后殿涌上三百侍卫,在宋太祖的授意下,八座十三僧暂时退下,充当宋太祖的贴身侍卫,而由三百侍卫手持“双截棍”上前接战。三百侍卫进退有序,棍法奇特,攻守配合默契,相辅相成,竟将“摩尼教”的众高手打了个措手不及,节节败退。不得已,快速退出殿来。
“动手!”赵光义一声令下,群雄之中,忽然越众而出五百余人,皆是强弓硬弩。岳义方、冯继昇率先各射一箭,顿时乱箭齐发,血流成河。近千人的“摩尼教”众,顷刻间,十余三四。
“圈套!这是个精心策划的圈套。”沙尔玛喃喃地道。这的确是一个圈套,宋太祖得知“摩尼教”先后在江南、契丹、中原皆有行动之后,就料想到“摩尼教”恐是大举前来。在郓州之难后,更使他下决心要与“摩尼教”一较长短。“少林寺”之行,宋太祖临时定策。“摩尼教”若无颠覆朝廷之意,还则罢了,若是“摩尼教”确有不臣之心,“少林寺”就是他们葬身之地,灭教之所。
宋太祖悄然出京,秘密来到“少林寺”,命三百侍卫藏匿于“少林寺”内,不露行藏,宋太祖此举并不是要靠这些侍卫灭了“摩尼教”,而是欲借助“少林寺”的绝对实力,布下一道网。而后,命赵光义四下散出风声,吸引有心之人的关注。
赵光义又在宋太祖的授意下,通告中原各门各派,齐聚“少林寺”,为死难的中原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们举行盛大的祭礼。朝廷能主动与江湖示好,自然是江湖人的一个绝佳契机。黑白两道的江湖中人,趋之若鹜,不甘人后。但是,朝廷的真实用意,却是值得商榷,宋太祖撒的网,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
沙尔玛五内俱焚,本以为宋主御驾亲临少林,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一鼓作气,拿下宋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号令天下。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正好撞到宋太祖布下的网中,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沙尔玛眼见着在中原群雄围攻之下,三四百箭下幸存的教众,再次去了两成,仅余百余教众。他们在千军万马中,犹如汪洋中的一叶扁舟,沉浮跌宕。沙尔玛微微闭上双目,四肢冰凉。
“摩尼教”数百年来,一直觊觎中土,屡次大行举事,意欲图谋天下。可是,每每功败垂成。就在二十余年前,“摩尼教”总教在撒马尔罕城举事,欲推翻‘伊斯兰教’呼罗珊王的统治,遭到呼罗珊王的残酷镇压,几近灭亡。如果不是九姓乌古斯可汗的王子写信给呼罗珊王,恐怕已经没有“摩尼教”了。
当时九姓回鹘王子信中写道:“呼罗珊王陛下,如果您执意一意孤行,杀死所有撒马尔罕城的‘摩尼教’众的话,那么,本王就将我国内的‘伊斯兰教’教徒全部杀死,毁掉所有的教堂。与此同时,还将派人奔赴各国,把其中的‘伊斯兰教’教徒实行监视甚至杀死。”
呼罗珊王害怕九姓回鹘王子的报复,终于放弃了绝杀“摩尼教”的机会,使“摩尼教”总教得以幸存。二十多年来,“摩尼教”前教主迫于西方对“摩尼教”的迫害和限制,不得已将目光投向了东方的中土,并刻意地令所有教众,学习中土语言。
沙尔玛在接掌“摩尼教”后,雄心勃勃,欲与天下英雄试比高。当他得到确切的讯息,说二十余年前中土“明教”在覆亡之时,留下了富可抵国的巨额财宝和一幅足以逐鹿天下的“江山图”后,更让他觉得是上天给自己的恩赐,可遇而不可求。
两年前,他经过遴选,派出了第一批教众,先行打探。随后,他即刻调集大队人马分批由西域潜入中原以及江南。“摩尼教”此次倾巢而出,孤注一掷,就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大宋初建,羽翼未丰之际,俟机夺取中原,进而图谋中土的大好河山。但是,事与愿违,各路人马虽然竭尽全力,寻到了当年的幸存者,却没有得到他认为唾手可得的“藏宝图”和“江山图”。
沙尔玛呆呆地兀立在“摩尼教”众愈来愈小的圈子中心,看着身周属下们浴血奋战,想自己数年的苦心经营,竟然毁于一旦。一时间,如雷轰顶,万念俱灰。沙尔玛缓缓地举起手掌,蓦然向自己的顶门击下。一旁的“清净宝光王”见之大惊,合身扑上,抱住了沙尔玛的手臂。
第二十一节 香火之情
“清净宝光王”老泪纵横:“圣教主!不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当此生死关头,请教主自重!”沙尔玛登时如醍醐灌顶,眼望身周,突然舌绽春雷:“沙尔玛在此,所有教众听本座号令,随本座杀出重围。”七王十二小蓦然听到圣教主的声音,皆是心神一振。
沙尔玛一马当先,杀入战阵。沙尔玛武功精绝,乃“摩尼教”数百年来横空出世的第一高手,只见他掌运“摩尼神功”,以掌化刀,使出“魔尊刀法”,挡者立毙。七大“宝光王”,左右随侍,十二“承法使者”夹在中间,其余“持法护教”陆续奔来,逐渐汇成一股强大的漩涡,能够在如蝗的箭下活下来的人,几乎各个都是“摩尼教”的精英,武功皆属上乘。
宋太祖眼见“摩尼教”众人,将重围强行撕开了一条血口,当即令三百侍卫上前封堵。三百铁血侍卫,三百根“双截棍”,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任“摩尼教”如何冲击,竟是寸土不让。沙尔玛大惊失色,这些侍卫若是单打独斗,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但是,只要是五人以上的侍卫联手,竟能抵挡任何一位高手的急攻,即使强如沙尔玛亦难以顷刻取胜,概因“双截棍”变化无方,奇诡难测。
“净风宝光王”感念圣教主之德,当此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万分危急的关头,不惜身死道消,毅然飞身跃进了侍卫的阵营,沙尔玛疾呼不得。“净风宝光王”本想借着自己的拼死一击,撕开侍卫的钢铁屏障,但他重伤未愈,功力大减,虽出其不意地杀了三个侍卫,却在众侍卫的围攻下,勉力支撑不过十余招,就湮没在遮天蔽日的“双截棍”下。“妙水宝光王”痛呼一声,双眼血红地也想杀攻进去。
沙尔玛一把将他拉住,断然喝道:“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折不断。避其锋锐,攻其薄弱。大夥随本座撤!”沙尔玛说罢,不向山门外冲杀,扭头反向大雄宝殿冲杀而来。
宋太祖随着攻杀的战事,跟到了大雄宝殿右侧的一处高坡之上,见此情景,不由高声喝道:“莫要走了沙尔玛!”沙尔玛正领着教众向大殿冲击,猛然闻听此言,顿时恨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沙尔玛忽而折身,几个起落,掌风如刀,顿时砍翻坡下的数名武僧,扑向高坡上由寂空禅师陪着的宋太祖。
寂空禅师横身上前,一招“泰山压顶”,正是少林“伏虎拳”的精妙招术,拳挟劲风,居高临下,劈面击向沙尔玛。沙尔玛竟不闪不避,突然垂首站定,气息尽敛。寂空禅师浑厚的拳风,将及沙尔玛的面门,见此情形,不禁一怔,硬生生收住拳力。
沙尔玛“嘿嘿”冷笑,倏然掌刀一挥,砍在寂空禅师的前胸。寂空禅师正是前力已尽,后力不继之时,胸口如被刀斩,胸骨立折,高大的身躯向后便倒。沙尔玛知道自己未必是寂空禅师的对手,他所赌的就是寂空禅师佛门弟子的菩萨心肠,没想到,一蹴而就。
“大师!”宋太祖大吃一惊,疾声高呼。沙尔玛却已到近前,刀风猎猎,刮面生痛。宋太祖蓦地向旁一闪,“三节棍”陡然出手。沙尔玛并不在意,掌刀迎向“三节棍”。“啪”的一声,沙尔玛不禁“咦”了一声,掌沿居然隐隐生痛。宋太祖不待招式用老,“三节棍”腋底飞出,棍头打向沙尔玛的左肋。沙尔玛左掌斜抹,格向“三节棍”。“三节棍”却突然向上一跳,直奔面门。沙尔玛大惊,疾步后退。
宋太祖“三节棍”一横,在腰间一绕,倏然横扫沙尔玛的中路。沙尔玛不防,“三节棍”竟重重地砸在他的腰间。沙尔玛虽然有“摩尼神功”护体,仍然痛的他“哇哇”怪叫。宋太祖不令沙尔玛有喘息之机,“三节棍”抖得笔直,袭向沙尔玛的面门。
沙尔玛右掌探出,抓向棍头,手掌眼见就要握住棍头之时,忽然,“三节棍”却微微后缩,蓦然折叠起来,棍尾翻上来正打在他的手背之上。这一下,登时将沙尔玛的手背打得皮开肉绽,若不是他应变奇速,及时撤手,恐怕已是骨折指断。
沙尔玛一时摸不准“三节棍”的打法,连连中招,心下大骇。他自成名以后,尚未遇到过对手,当下,不敢再心存大意,展开“魔尊刀法”,凝神应对。但是,先机即失,出奇制胜之功,却已荡然无存。
这时,赵光义率众侍卫业已赶到近前,赵光义“三节棍”在手,从背后兜头砸向沙尔玛的后脑,劲风袭脑,沙尔玛倏然一惊,哪里又来了一个高手?沙尔玛腹背受敌,忽然拔地而起,向斜刺里跃开,劈面将左手的二名侍卫砍翻在地,掌刀劈向袭击自己的赵光义。赵光义“三节棍”一盘一缠,竟锁住了沙尔玛的手掌,劲力之精巧,宛若软鞭。沙尔玛掌刀如铁,一翻一搅,脱出手来,疾速后退。
赵氏兄弟双棍联袂,虎视眈眈地瞪视着沙尔玛,更有数十位侍卫高手已经围了上来,看情形,武功皆颇不弱。沙尔玛斜眼看到自己的教众,正自奋力拼杀,苦苦支撑,不由心生退意。
“陛下!今日沙尔玛落单,恐无力与你角斗,咱们后会有期!”沙尔玛言罢!纵身向坡下冲去。众侍卫“呼啦”一下,挡住了他的去路,“双截棍”齐向沙尔玛身上招呼。沙尔玛沉喝一声,扬眉吐气,双掌向前缓缓推出,一股如飓风般的气流,瞬间罩住了众侍卫。
宋太祖暗道“不好!”,飞身而至,一拳击向沙尔玛后背。“嘭”的一声,沙尔玛后背白衣登时片片碎裂,随风飞舞。沙尔玛借势飞身越众而去,面前的众侍卫群棍出手,竟未沾得他半分。沙尔玛头也不回地“哈哈”狂笑:“多谢陛下赐拳!”沙尔玛为人颇富智计,而且见机飞快,知道自己未必能一举攻破众侍卫“双截棍”的围攻,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待赵氏兄弟跟上来,再想脱身,恐怕是难上加难。
于是,沙尔玛运起“摩尼神功”,假意全力而为,实则故意卖个破绽,假手宋太祖,行脱身之道。但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宋太祖拳力之沉雄,超乎想象。而且,正是素有“摩尼神功”之尅星的“天龙伏虎神功”,他差点口喷鲜血,伤势之重,乃生平仅受。
宋太祖一时愕然,却也吃惊非小,沙尔玛这厮果然武功高绝,自己挟着“天龙伏虎神功”的“赵氏长拳”居然没能一拳毙之,看情形,对其造成的伤害,竟然也是不大,确实令宋太祖始料不及。
宋太祖记挂着寂空禅师的伤势,匆匆交代几句赵光义,回转高坡。此时,寂空禅师盘膝而坐,双手合十,闭目而息。陈抟老祖和天遁老祖一前一后,各出单掌,贴在寂空禅师的前胸后背。宋太祖长出一口气,有这两位出手,寂空禅师当无大碍也!
“沙尔玛思维缜密,算计无方,胆大心细,武功高绝,的确非比寻常。”寂空禅师咳出一口黑血,脸色慢慢恢复红润,微微摇着头对走近的宋太祖说道。“嘿嘿!他已伤在朕的拳下,只要与其缠斗,不消一时三刻,他定伤发而力竭。明年今日,就是他的忌日。”这就是宋太祖适才吩咐赵光义所做的事情。
“摩尼教”的残余在重围之中,肉眼可见地锐减着,此时,沙尔玛周围仅余三十余人,紧紧跟随。
忽然,中原群雄之中,一个白衣女子蓦地飞身而起,跃上半空,竟是轻如鸿毛,白衣女子蜻蜓点水般,在群雄的头顶,一点而过。“乳燕投林”落入“摩尼教”圈子里,避开“清净宝光王”的一掌,身形一闪,从莫丽丝的剑下滑出,回眸一笑,对手举掌刀的沙尔玛道:“想活命,随我来!”
白衣女子白巾覆面,这一笑却也风情万种。沙尔玛一怔,掌刀凝力不发。白衣女子脚下不停,东躲西闪,已是出了“摩尼教”的圈子,几个起落,从围攻的群雄中窜出,径自向西,飘然而去。
“圣教主!西面是一片塔林。”“持地宝光王”抬头看向白衣女子遁去之处,向沙尔玛言道。“持地宝光王”的身高占据了绝对的优势,隔着重重人群,目光越过奔行的白衣女子,看到了那一片绿松掩映之下的少林塔林。白衣女子忽而站定,并不回身,好似知道“持地宝光王”在看向这边一般,向他挥了挥手。“此人是谁?”沙尔玛的问话,无人作答。因为,唯一识得此人的“净风宝光王”已经死了。
正如宋太祖所言,沙尔玛此时只觉得喉头发甜,强忍着胸中阵阵翻涌的血气,每一次的出手,都令他烦恶欲呕。六**王皆是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来,因而,六**王将他团团围在核心,尽力不让他再行出手。“去塔林!”沙尔玛话甫出口,眼前已是金星乱冒。
少林塔林在“少林寺”的西面,为历代高僧圆寂之地,除了洒扫僧人,没有方丈禅师的允可,寺僧一律不得进入此圣地。沙尔玛等人冲破守护塔林的少林武僧最后的防线,退入塔林后,少林僧人只有望之兴叹。群雄意欲冲进塔林围剿,遭到少林僧人的强力阻止。
赵光义缓步而出,令殿前司诸班维持住哄乱的群雄,朗声道:“此乃佛门禁地,一干人等皆须听从少林僧人的安顿,不得僭越,违令者,以叛乱论处!”少林法堂首座上前打个佛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王爷仁义为怀,心向佛门,老衲感激不尽。”
“大师言重了!”赵光义躬身还了一礼,目光深郁地望了一眼迅疾消失在塔林后莽莽群山中的“摩尼教”众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凡是参与剿杀‘摩尼教’的各路英雄豪杰,朝廷将论功行赏。现下,请各位听从官府的调度,依次有序地下山,不得再损伤‘少林寺’的一草一木。”赵光义的声音,清越宏亮。
“师伯!这个白衣女子是谁?她的轻功真好,而且比你使得好看多了。”在“少林寺”一隅,隐身在一株巨松上的萧小人回头对耶律青云说道。“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耶律青云没好气地道。耶律青云说完,心下却不得不承认,这白衣女子的轻功飘然如絮,行若流水,在千人的战场中,来去自若,游刃有余,的确比自己的轻功精妙一筹。
耶律青云的轻功,是融合在“千禽百兽拳”之中的,与之密不可分,临敌时的威力,尤为显著,岂是白衣女子如闲庭漫步般的轻功可比。“这个女子出自中原群雄,定是中原之人,而且必与‘摩尼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有可能就是中土‘明教’中人,念着香火之情,出手解救。”耶律青云能这么快就得到另外一个“飞狐”的绰号,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也!
“还是快走吧!待会等群雄散了,我们就露陷了。”不待萧小人接话,耶律青云纵身下树,如狸猫般向斜刺里隐去。萧小人苦笑一声,虽满腹疑惑,却是不得要领。
“寂空禅师的伤势看来很重,多派几个御医给他看看。这次,‘少林寺’立下大功,得好好地封赏封赏他们。”宋太祖对风尘仆仆的赵光义道。“是!皇兄!您吩咐的将各门派的精壮男丁充实到殿前司,大部分人都没有异议,也愿意在军中混个出身。他们交出的各种武功秘要,也已经都收缴齐了。皇兄!您看放在哪里合适?”赵光义轻声问道。
宋太祖沉吟片刻,道:“朕以为还是先存放在‘少林寺’为好。一来,莫要世人误认为是朕贪图他们的东西。二来,好些大门派的掌门师尊都葬身在少室山上,将他们毕生的武功精要常伴身侧,也算是物尽其用吧!你再去‘少林寺’传朕旨意,令他们单辟一间藏经阁,妥善收藏这些武功秘要,指派专人给朕好生看管。待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之时,再传与各门各派的弟子也就是了。”
赵光义展颜一笑,道:“皇兄考虑的甚是周全。此次‘少林寺’一战,中原归心,确实不易。只是没能将‘摩尼教’一网打尽,有些美中不足。”宋太祖淡然一笑,道:“沙尔玛这厮颇有心计,武功确实了得。但是,‘摩尼教’遭此重创,余者不过二三十人,欲再兴风作浪,恐非易事。这次你能提前探知‘摩尼教’行踪,并洞悉其意图,与朕设下此局,一举剿灭‘摩尼教’,为我大宋剪除隐患,居功至伟,你想让朕赏你些什么?”言罢,宋太祖笑吟吟地望着赵光义。
第二十二节 龙渊棠棣
赵光义登时脸现忸怩之色,半晌方道:“如果皇兄真想赏赐光义的话,就允诺光义一门亲事吧!”宋太祖闻言,不由大感兴趣。赵光义的原配尹氏是滁州刺史尹廷勋的二女,与赵光义婚后不久便死了。后来,又续娶了“魏王”符彦卿的六女儿符氏为妻。但是,符氏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好,整天病泱泱的,家中诸事不理。因此,赵光义至今家中无主事。
“据朕所知,你可从来都没有缺过女人啊!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呢!”宋太祖在龙椅上探起身,兴致盎然。赵光义闻言,俊脸一红。“那你说说,又看上哪家女子了?”宋太祖“哈哈”大笑。“皇兄,这个女子没有好的家世。”赵光义抬头,望着宋太祖诺诺道。
“无妨!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子,家世清白也就是了。”宋太祖笑道。“光义说的正是这个。”赵光义神色登时黯然。宋太祖收住笑容,有些疑惑地看着赵光义。“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话,照直说。”宋太祖略显不耐。“她是叛臣李重进的小女儿,叫做李俏枝。”赵光义小心翼翼地道。
宋太祖闻听此言,面色微沉,半晌笑道:“其实,她的家世亦不错,你若真心喜欢于她,朕就替你做主了。”赵光义大喜道:“皇兄答允了?”宋太祖点点头,肃然道:“将门虎女,也算门当户对。昔‘高平之战’,朕与李重进扶危救难,大杀四方,甚是快意。后来,朕与李重进又同殿称臣,私交亦是甚笃。自朕登基后,虽然李重进反覆其间,酿成大错,然其未乘朕攻伐李筠时,火上浇油,足见君子坦诚。这点香火之情,朕感念至今。好了,就这么定了,你可要好生地待她。”
西平城西南百里处,有地名曰:“龙渊”,因其所出之“龙泉水”而名扬天下。龙泉水下汇为溪,宛如银蛇,曲行十余里,绕“冶炉城”半周向北流入“洪河”。因其夹岸多棠棣,逢春开花,倒映溪水,水碧如玉,花白似雪,故名“棠溪”。
相传春秋时,楚王邀越国的铸剑大师欧冶子来此建“冶炉城”铸剑,以“龙泉水”淬火,宝剑锋锐异常,能“陆断牛马,水击鹄雁”,当敌即立斩。
曾有唐代诗人咏道:“宁知草间人,腰下有龙泉。”诗中所言的就是剑中极品“龙泉剑”。战国时,此地属“韩”。古人有“韩卒之剑戟出于棠溪”,“棠溪之金,天下之利也。”之说。
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各诸侯大国中,“棠溪剑”、“龙泉剑”和“合伯剑”同负盛名。“龙渊”以一地之隙,而坐拥天下三大名剑之二,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龙泉池”泉水清澈,四季不枯。龙泉过处,草木繁盛,风景宜人。
沙尔玛俯身在溪水中,深深地吮吸着甘冽的龙泉水,脸上的血迹淌在水中,登时染红了身前的一片溪水,带着血污的溪水,顺流而下,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沙尔玛颓然地向后一仰,躺倒在碧绿的青草间,闻着微涩的掺杂着泥土芳香的青草味道,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白云悠悠。突然之间,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袭上心头。
沙尔玛出生于撒马尔罕城,三岁的时候,由虔诚的父母送选“摩尼教”之“圣童”,在数百孩童中脱颖而出,自幼接受五位德高望重的“摩尼教”耆老教授各种技能,天文地理,武功绝学,应有尽有。十二岁破格成为“天宗五使”之“相使”,十六岁成为掌管“天宗五使”的“活灵使者”。
“摩尼教”有十二位“承法使者”,分为“天、地”二宗,“天宗五使”由“活灵使者”统管,下辖“五使”,分别为“相、心、念、思、意”。“地宗五使”由“初人使者”统管,下辖亦“五使”,分别为“怜、信、忍、爱、仁”。十二位“承法使者”,必须由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少年男女教众担当。
沙尔玛成为“活灵使者”不久,“摩尼教”为信奉“伊斯兰教”的呼罗珊王大肆压迫,被逼起事,遭到呼罗珊王的血腥屠戮,幸得九姓乌古斯可汗的王子搭救,方才苟延残喘。沙尔玛在二十岁时,武功已跃居“摩尼教”前列,成为掌管“持法护教”的“法堂长老”。
十年后,“摩尼教”前教主身殒,在十二位“宝光王”超过半数的推举下,沙尔玛荣任“摩尼教”第二十九代教主。沙尔玛登上教主圣坛的那一天,正好是他三十岁的生辰。沙尔玛登上大位之后,励精图治,短短五年,就使“摩尼教”实力超然,如日中天,可他却是心系中土。
沙尔玛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东方有一个美丽的如仙境一般的国度,凡是从中土回来的波斯人,都对中土有着不可磨灭的美好情感。于是,沙尔玛的心中在兹念兹,无时不刻地幻想着能够在中土大展宏图,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梦升起的地方,也是梦破灭的地方。在中土这个卧虎藏龙之地,他还没有来得及施展他的绝世才华,所有的梦想就成为了虚幻的泡影。
现在,沙尔玛的身侧只剩下区区二十五人而已。六位“宝光王”,四位“承法使者”,七位“法堂长老”和八位“持法护教”者,而且,几乎各个带伤。一行人,一路上屡次遭袭,此时,已是精疲力竭。
沙尔玛试一运气,真气呆滞,难以顺畅,他知道这是中了宋太祖的“天龙伏虎神功”之故。他缓缓坐起,环顾四周,见左近是一个方圆三四丈的围城,城塌门斜。难得的是树木森郁,绿草青青。围城半掩半现的拱门上,篆刻着“冶炉城”三字,看情形,已是荒芜有年,无人走动了。
“难得此处清静无扰,景色不错,大夥就在此各自疗伤吧!”沙尔玛望着溪边贪婪地狂饮着溪水的属下,显得意兴阑珊。“圣教主!我到四下里巡视一番,顺便给大家弄点吃的。”莫丽丝做为“摩尼教”硕果仅存的女子,一直随侍在沙尔玛的身侧,在众人的极力保护下,不但得以幸存,而且几乎未曾受伤。
龙泉“冶炉城”十里外,有个不大的村子,是古时冶剑工匠们的居住之地,因龙泉而名,故曰“龙泉村”。“冶炉城”虽然荒废了,但村子却世世代代地留传下来。在村子的东南方,有一杂货店,是村子上的百年老店,虽然不是很大,却也各种物什齐备,应有尽有。于是,在它的左近,就应运而生了些酒肆和客栈之类的小店铺。村子里有一家客栈,也是村上唯一的一家客栈,名曰“龙泉客栈”。
萧小人爬在“龙泉客栈”的一间客房的窗台上,黝黑的眸子望着院中榕树下的耶律青云。耶律青云黑着一张脸,望着院外稀稀落落的三两个村人站在树荫下聊天。
莫丽丝从杂货铺中走出,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抬头望望毒辣的日头,心头不禁一阵烦躁。莫丽丝看向对面脏乱的酒肆,秀美微蹙,无奈地轻叹一声。杂货铺的伙计,抱着一个硕大的麻布包袱挤出铺子,一脸的媚笑。他长这么大,真还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
“咦!”萧小人一晃眼间,已不见了耶律青云的身影,抬眼从洞开的院门望去,脸上顿时浮起一丝怪异的微笑。莫丽丝站在耶律青云三尺之外,俏脸生愠,正在说着什么。耶律青云背负双手,面如寒霜。
少顷,耶律青云向酒肆走去,不大一会,耶律青云手中提着两包酒食,递给莫丽丝,走到那个抱着包袱的伙计面前,低声地交待着什么,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给他。伙计欢天喜地地抱着包袱向杂货铺的后院奔去,“吱扭扭”的响声传来,伙计竟从后院推出一辆独轮车来,车上放着那个麻布包袱。
耶律青云站在青石街上,望着跟随在推着独轮车踯躅而行的伙计身后,头也不回的莫丽丝,心无所属。“师伯!你喜欢莫姐姐?”萧小人细细地观赏着莫丽丝曼妙的走姿问道。“唉!”耶律青云难得地发出一声叹气,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萧小人,再次将目光投向莫丽丝。
“义母的仇要报,幽香姐姐的嘱托要办,还真是难为人啊!”萧小人也跟着长叹一声。烈日当空,小街空寂,一大一小,伫立良久,长吁短叹,煞是幽怨。
夜色凄迷,雾霭沉沉。静寂的小山村,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就连犬吠声都没有一个。午夜过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啪、啪、啪”的声音在死寂而空旷的夜空中回旋,格外的响亮。
“吱呀”一声,板门开启之声,显得异常的刺耳。借着昏暗的烛火,只见客栈门外站着一个一身灰布缁衣、面容愁苦的老尼姑和一个着白衣、相貌秀美的三十余岁的女子。“店家!可有上房?”二人进到店堂,白衣女子微笑地问道。“女客官!上房是没有了,还有一间北偏房住不住?”店家披着外衣,抬手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客官就客官呗!还女客官个啥!没想到,这么个荒僻的地方,还有人住店,店家生意不错嘛!好吧!偏房就偏房吧!我们就住这了。”白衣女子“咯咯”笑道。
店家带着她们向北偏房走去。白衣女子边走边道:“店家!向你打听个事,你们这几日,可曾见到一伙白衣人从这里经过?”店家摇头道:“没有!”随即又嘟囔了一句:“怎么今日住店的都这么问?”老尼姑蓦然一把拉住店家,声厉色荏地道:“你说什么?”店家唬了一跳,回头看到老尼姑眼中的凶光,在烛光的掩映下,更显阴森恐怖,不由颤声道:“没有!没有!没说什么?”
白衣女子四处打量着客栈,只见客栈不大,也就四间房,南向是一间上房,左右各有一间狭小的厢房,北面尚有一间偏房。老尼姑道:“无烟!不会有诈吧!”郑无烟“嘻嘻”一笑,道:“如心圣尼!你有点草木皆兵了吧!区区一个荒村野店,能有什么高人不成?”如心尼姑喟然叹道:“二十多年了,想起当年的往事,还是有些心惊胆颤。”来人赫然是“明教”的“无相尼”如心尼姑和“草上飞”郑无烟。
一夜无话,二日清晨。如心尼姑和郑无烟正在结房钱的时候,由门外进来一位艳丽妩媚的少女,正是莫丽丝。“小姑娘来得倒早。”郑无烟眯着双眼笑道。“郑法王!这位就是‘圣尼宝光王’吧!在下‘活灵使者’莫丽丝,奉圣教主之命,前来迎接‘圣尼宝光王’。”莫丽丝恭敬地上前见礼。如心尼姑不置可否,异常丑陋的脸上,却是充满了戒备。
原来当日在“少林寺”指引“摩尼教”众人进入“塔林”的正是郑无烟,在郑无烟的引领下,“摩尼教”众终是脱离了险境。郑无烟随即与他们分手,前往石刀山“妙音阁”请示如心圣尼,并说服如心圣尼前来与波斯“摩尼教”众人相见。
“小妹妹!你长得可真是好看,与我中原女子的美丽,大不相同。”郑无烟感慨道。“谢谢郑法王夸奖,圣教主就在前面等着二位呢!我们这就动身吧!”莫丽丝笑颜如花地说道。
棠溪岸边,沙尔玛呆望着湍急的溪水,偶有几瓣白色的棠棣花,飘落水中,被打着旋的无情溪水撕成碎片,但花瓣轻嫩,浮浮沉沉,仍是高洁的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
“圣教主!她们来了。”莫丽丝的声音永远是那么轻柔,如同流过心头的清泉,令人神清气爽。“二位果是信人,沙尔玛有礼了。”沙尔玛转身,单掌打个佛礼。“摩尼教”自来信奉摩尼佛尊,教中弟子见面,也多是以佛礼相见。“什么人?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沙尔玛忽地厉声喝道。
一行六人,锦衣宽袍,衣着讲究,腰悬长剑,从十丈外的棠棣丛中现出身来,其中一位相貌儒雅之人,正是慕容延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莫丽丝?”沙尔玛微蹙眉头问道。“我们是太湖‘弹啸剑轩’慕容氏,在下慕容延钊。今日,是为九华山‘凤凰院’的闵凤娘报仇来的。”
郑无烟和如心尼姑异口同声地呼道:“凤娘怎么了?”慕容延钊面露凄然之色,愤然地道:“凤娘她被‘摩尼教’人偷袭擒拿,为救我被‘摩尼教’的‘持世宝光王’所杀。”郑无烟蓦听此言,登时泪落如雨,泣道:“为什么?这都是为了什么呀?”如心尼姑一脸的茫然,望着沙尔玛。
“凤娘是友非敌,而且于我教有再造之恩,教主怎可如此待她?”郑无烟泪眼模糊,悲声道。“她将我‘摩尼教’之宝据为己有,其心可诛!”沙尔玛断然道。“贫尼不知道‘明教二宝’是否在她身上,但是,那是我‘明教’之事,与你波斯‘摩尼教’何干?虽然,‘明教’系出‘摩尼教’,但是,却是历来各行其事,互不干涉教务,即使张教主在世,也是这么说,教主怎能为此而杀了凤娘?”如心尼姑仇视地望着沙尔玛,牙关紧咬,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本就异常丑陋,此时看来,如同厉鬼。
“哼!杀也杀了!你待怎样?难不成,你们还想造反不成?”沙尔玛“嘿嘿”冷笑。如心尼姑正待据理力争,沙尔玛突然掌刀一挥,正劈在如心尼姑的后颈之上,如心尼姑一头栽倒在棠棣丛中,飘飞的棠棣花,扬扬洒洒,慢慢覆盖在她了无生机的身体上。如心尼姑连一声都未发出,就已命归黄泉。
第二十三节 恶斗正酣
郑无烟顿时止了哭声,难以置信地望望地上的如心尼姑,又看看一脸戾气的沙尔玛,竟是连她脸上的两滴泪珠,都惊惧地挂在面上,不敢滴落。
莫丽丝眼见变生肘腋,沙尔玛神情凶戾,伸手拉住沙尔玛的手臂,急切地道:“圣教主!郑法王于我教有救命之恩,你可千万不可冲动。”沙尔玛环眼圆睁,瞪视着郑无烟,冷冷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郑无烟闻言,宛如惊弓之鸟,倏然飘起,径自飞上了“冶炉城”的墙头之上。
沙尔玛也不追赶,望着她,“嘿嘿”冷笑。郑无烟站在城头上,嘶声唤道:“如心圣尼!都是无烟害了你,他们真的是狼子野心,是小妹错了!大错特错了!”说罢,失声痛哭。
原来,当郑无烟邀如心圣尼前来之时,如心尼姑道:“波斯总教觊觎中土,非止一日,若是我们帮了他们,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郑无烟笑道:“哪能呢?他们是来察查当年是谁出卖了本教,致使本教全军覆没的事。如心圣尼,你也太多心了吧!”想起惨痛的往事,如心尼姑心下恻然,的确,她也很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致使“明教”土崩瓦解。在郑无烟的缠磨下,如心尼姑将石刀山“妙音阁”交予弟子掌管,这才随她来到此处。不想,却是走进了永难回头的鬼门关。
“郑法王!你下来呀!干嘛站在墙头上。”郑无烟骇然回头,却见说话的正是“持地宝光王”。此时城内“摩尼教”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各怀鬼胎地抬头望着墙头上的郑无烟。
“原来你们都在这啊!”郑无烟大声地说道。慕容延钊惕然一惊,心说好险,本想围攻沙尔玛的打算顿时熄灭。“好你个郑法王,竟敢相帮外人,这叛教之罪,却是跑不了了。各位法王,将这个叛教之徒给本座拿下。”沙尔玛本想将慕容氏六人诱至近前,城中教众暗中出手,出其不意,全歼于此。如今,城内的埋伏被郑无烟喝破,再想善罢,却是大费周章。
“莫丽丝!你总是心慈手软,枉本座对你寄予厚望。”沙尔玛恼凶成怒,迁怒于莫丽丝。若不是莫丽丝阻止,杀了郑无烟,怎会被人觑破端倪?“莫丽丝知罪!请圣教主惩罚。”莫丽丝口中虽如是说着,可心中却不觉得相救郑无烟有什么错,如此以怨报德的行径,莫丽丝做不出来。
慕容氏心知郑无烟的用意,闻听此言,慕容延钊身后的慕容延锋大声道:“郑法王!请你到我们这来可好。”郑无烟轻功了得,待“摩尼教”众法王翻上城头,早已没了郑无烟的身影。
“还是咱们汉人懂得礼义廉耻,知恩图报,和这些脸上长狗毛的东西在一起,还真是危险,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无烟的声音蓦然响自身后,将慕容氏众人吓了一跳。
“杀!将这些人全杀掉,一个不留。”沙尔玛对已到身后的“摩尼教”众人下令道。“啊!”莫丽丝一声尖叫,只见一名“持法护教”正将昨日给自己运货的杂货铺伙计,一刀砍死。莫丽丝心中不由一阵悲凉,昨日本欲将其打发回“龙泉村”,遭到沙尔玛的反对,在莫丽丝的求恳下,言道等众人离开之时,就将其放归“龙泉村”。如今,他已永远不可能将其多赚的银两带回家了。
沙尔玛身形一动,扑向慕容氏,快捷地向六人各砍出一记掌刀,掌风猎猎,刀法精奇,顿时将六人迫开数步。郑无烟眼见沙尔玛就在眼前,脚下一动,倒飘而去。慕容延锋横剑上前,一剑刺向正欲追击郑无烟的沙尔玛。慕容延钊一声轻叱,接住了“持世宝光王”的波斯弯刀。
“你不是我的对手!”波斯弯刀划过慕容延钊的前襟,“持世宝光王”蔑视地说道。“**八荒,唯我独尊。四弟!结剑阵。”慕容延锋长剑一圈,其余五人心领神会,上、下,左、右,前、后,剑气冲霄而起。沙尔玛和六位“宝光王”何曾见识过阵法,顿时被围在慕容氏的“**八荒“剑阵之中。
沙尔玛掌刀犀利,六王武功精强,怎奈剑阵暗藏玄机?剑阵中杀气弥天,似乎有万千的剑影从四面八方袭来,遮天蔽日。若是一对一的打斗,慕容氏无一人是沙尔玛或六王的对手,但是,在这“**八荒”剑阵中,慕容氏每一个人都能抵挡住沙尔玛和六王七人的联手攻击,这就是阵法的威力。
“**八荒”剑阵,是慕容氏当年抵御强敌的不二法宝。六人的阵法,可以抵御和攻杀数倍于己的敌人。**成,则及八荒。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无一不在其剑阵之中。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内含天地玄理,岂是胡冲乱撞所能破解。
莫丽丝一声清啸,率领其余十七人,从外围攻向慕容氏。慕容延锋曼声吟道:“**开启万物渺,八荒闭合日月消,唯我笑看风云起,独尊天地心不老。”随着慕容延锋的话音,四方大开,任由十八人闯进阵来。进阵易,出阵难。二十五人左冲右突,就是撕不破看似柔弱的剑网。
“赶敌入城。”慕容延锋一声令下,剑光如山,“**八荒”剑阵忽地旋转起来,带着跌跌撞撞的二十五人,不由自主地退进了“冶炉城”。慕容延锋此举,是要困死“摩尼教”众人。
这时,城墙外有个声音问道:“师伯!你要不要出手?”郑无烟此时已跃上墙头,正自观战,忽听人声,不由看向城外。只见一个青衣男子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城门处向内观瞧。
“这种剑阵威力奇强,外人是插不了手的。”耶律青云愈看愈是心惊,“摩尼教”这么些堪比一代宗师的绝世高手,竟奈何不了这仅仅达到一流高手之境的六人联袂,这阵法真是太强悍了。
“前辈!那些白衣人都是些坏人,动不动就杀人。”萧小人对城头上的郑无烟说道。“小兄弟,你是怕我帮那些‘摩尼教’的人吗?你放心吧!起先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所以,我再也不和他们一路了。”此言当然也是在告诉慕容延钊他们,自己已与“摩尼教”划清界限了。
“你刚才埋在棠棣花下的是你的亲人吗?”萧小人仰头问道。“嗯!她虽不是我的亲人,却比我的亲人待我还亲,她为我打的架,比欢喜我的那些男人还要多。”郑无烟不禁又望向如心女尼埋骨之处,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那天在‘少林寺’,是你救的‘摩尼教’的人吗?”萧小人接着问道。
“咦!少林寺围剿‘摩尼教’,你也去了?唉!你这么小,干嘛去参加这么残酷的搏杀?”郑无烟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道。“嘻嘻!我只是旁观来着。”萧小人仰的脖子都酸了。
“唉!”一声叹息。郑无烟是真的后悔了,如果这世上有卖后悔药的,她会毫不犹豫。“你为什么不上来呢?这个样子很累的。”郑无烟慢慢坐在墙头上,将两条腿搭在城墙上。萧小人侧头看了一眼耶律青云,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打斗,就不再询问于他,一纵身,跃上了墙头。
郑无烟眼睛一亮,道:“你的轻身功夫不错嘛!”萧小人笑道:“差远了!前辈的轻功才叫好呢!”郑无烟“嘻嘻”一笑,心下极是受用,伸手拉着萧小人坐在自己身旁。郑无烟看了一会城中的打斗,忽然道“我叫郑无烟。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萧小人露齿一笑:“萧小人。”郑无烟歪着头,想了想,笑道:“名字不是太好,可是人还不错。”郑无烟虽然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可是一直未嫁,仍然童心未泯。
“血债血偿!今日就与尔等做个了断。”慕容延钊剑尖微颤,剑气如虹,在左、前两位慕容氏的辅助下,一剑刺中“持世宝光王”的右肩。“持世宝光王”一声低吼,波斯弯刀竟是险些脱手。
“有古怪!各位不要贸然进攻。必须先寻找破绽,出了这个怪圈才是。”沙尔玛久攻不下,心下亦不免焦急,沉声道。有沙尔玛和六王联袂防守,“**八荒”剑阵想要诛杀他们,却也并非易事。
沙尔玛的“魔尊刀法”施展开来,快无伦比。“**八荒”剑阵虽然精妙,却也无法冲破他“摩尼神功”所布下的圈子,六王亦是愈打愈快,显是欲以快拖垮慕容氏。慕容剑阵自成体系,互为照应。对敌时,应对一人是六人同使,应对数十人同样也是六人同使,从根本上是没有区别的。
“萧小人,你见过这‘魔尊刀法’吗?”郑无烟侧头问萧小人。“见过!”萧小人目光不离场中地答道。“看样子,你还真见过‘魔尊刀法’呢!这‘魔尊刀法’本来就是一种快刀法,就是与人抢快,越快越好。但是,如果你压缓了节奏呢!我就不知道了。”郑无烟略微一怔,似有意似无意地笑道。
慕容延锋心下一凛,果然如此,无论自己怎么快,就是总要比他们慢了半拍。当下,不动声色,渐渐将剑招放缓,带动着剑阵缓缓转动,封紧门户。待沙尔玛等人攻到,才出招应对,果然“摩尼教”众人不由自主地也缓了下来,慕容氏的压力登时减轻了不少。
慕容氏余下的人等,也不是庸手,一点即透,见慕容延锋如此使剑,立时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明白了郑无烟与萧小人对话的真实意图。慕容氏各个都是使剑的行家,自保当是无碍,这一缓下来,沙尔玛的“魔尊刀法”顿时没有了优势,双方顷刻之间战了个旗鼓相当。
沙尔玛鬓角见汗,己方虽然经过这些日子的将养,伤势都几乎痊愈,但毕竟是伤后初愈,如此僵持下去,己方肯定不能持久,那无异于自寻死路。斜眼看到郑无烟正巧笑嫣然地同萧小人说着话,就跟没事人一样,心道:“就是这个郑无烟在旁指点他们,才令我们无从下手,处于了劣势。”
“持地宝光王助我!”沙尔玛低声向“持地宝光王”说道。“持地宝光王”看向沙尔玛,见他眼光不离城头上的郑无烟,顿时心领神会。沙尔玛忽地高高跃起,“持地宝光王”更不迟疑,双掌平推,拍在沙尔玛的足底,沙尔玛“桀桀”怪笑,如同流星般飞向墙头。
耶律青云正自聚精会神地看着城中的打斗,见沙尔玛跃起,以为他有什么绝招,待见他径直扑向墙头,蓦地剔然一惊,大呼道:“小人!快跑!”郑无烟蓦然抬头看去,沙尔玛在半空中狞笑着,离自己已不过数步之遥,郑无烟不禁花容失色。沙尔玛脚点城墙,几个起落,奔向了郑无烟和萧小人。
沙尔玛满脸的胡髭都已历历在目,待要起身遁逸,已是不及。郑无烟脚下发软,竟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沙尔玛狰狞地举起了硕大的手掌,萧小人眼见势危,伸手将郑无烟推下城墙,一个“鹞翻”,脚下“兔蹬”、“鹿踢”、“虎剪”连环三招皆踢在沙尔玛的下盘。
沙尔玛不防,脚下一个踉跄,竟然一个倒栽葱坠下了城墙。郑无烟摔下城墙,正跌在一丛棠棣花丛中,没有伤着,正欲翻身站起,抬眼却见沙尔玛又到了近前,大骇之余,合身向溪水一边滚去。沙尔玛身子尚未落地,在空中“哈哈”狂笑,道:“我看你再往哪儿逃?”
沙尔玛据空临下,挟雷霆万钧的一掌拍向郑无烟的后背。倏然,沙尔玛只觉背后劲风袭体,知道有人偷袭,立即运功于背,向后一挺。“嘭”的一声闷响,沙尔玛后背一凉,新换的白袍又一次被打得支离破碎。沙尔玛掌风余力未消,登时将郑无烟掀翻在溪涧。幸好有此一阻,沙尔玛掌力虽雄,却是准头已失,郑无烟方才死里逃生,得脱大难。
郑无烟被冷水一激,登时醒觉,连滚带爬地攀上了对岸,芳心“咚咚”直跳,冷汗直流。
沙尔玛在棠棣树上一借力,稳然落地,回首怒目瞪视着耶律青云。耶律青云暗自戒备,知道此人内功深湛,与之对阵,胜算寥寥。沙尔玛试着提了一下内息,受伤甚微,登时知道了耶律青云的内力与自己尚有差距,心下坦然。
第二十四节 九宫连环
“你就是耶律青云?”沙尔玛阴鸷的目光如快刀般锐利。“正是某家。”耶律青云亦不示弱,冷冷地道。“你与郑无烟相识?”沙尔玛有些疑惑地问道。“初次见面,谈不上。”耶律青云淡然道。“那你何以偷袭本座?”沙尔玛顿时怒火冲天。“闵凤娘是萧小人的义母,此其一也!郑无烟与闵凤娘有旧,此其二也!某家曾诛杀过贵教教徒,此其三也!”耶律青云微微哂笑道。
“耶律青云!你之行径,非英雄所为。”沙尔玛目射凶光,心下愤恨。“某家本非英雄,行事只凭一时好恶。”耶律青云淡定的神情,令沙尔玛几欲抓狂。耶律青云自“摩尼教”从少室山下山以来,一路跟随,如影随形,沙尔玛等人屡次欲与摆脱,终不可得。于是,沙尔玛设计欲诛杀耶律青云,怎奈耶律青云不但轻功绝顶,而且狡诈如狐,沙尔玛虽智计超群,却也只能徒呼奈何?
耶律青云虽然始终吊着“摩尼教”,却从不出手袭击,即使遇到江湖中人对“摩尼教”的围剿,亦是作壁上观,两不相助。不但如此,有几次莫丽丝单独离群采买,耶律青云竟还施以援手。沙尔玛冷眼旁观多日,赫然警醒,莫不是耶律青云喜欢上了莫丽丝?沙尔玛一念至此,遂刻意地安排莫丽丝主管众人的伙食给养,有这么一位高手在外围护送,何乐而不为呢?
“莫丽丝曾对本座言道,你是契丹第一高手,断然不会插手本教与中原之争。”沙尔玛有意提及莫丽丝,且将耶律青云置于高位,其意昭然。强敌在前,沙尔玛实不愿再树新敌。“第一高手!虽然某家还不致妄自菲薄,却不致狂妄若斯。莫丽丝!她又何时了解过某家。况且,此地乃是江南,并非中原。”耶律青云冷冷地道。沙尔玛一时气结,杀机在眼底一闪而过。
萧小人并不担惊,耶律青云即使打不过沙尔玛,想要脱身,自是易如反掌。“郑前辈!你还好吗?你没受伤吧!”萧小人蹲在城头上问道。郑无烟勉强地笑笑,却无法开口说话,因为她的牙齿在打战,她无力地向萧小人摆了摆手。萧小人不由愉快地笑了,能够帮助别人,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沙尔玛的掌刀,威力惊人,耶律青云与他交换了一招,即施展轻功,与之周旋。沙尔玛始终碰不到耶律青云的一片衣角,不由狂性大发,发狠将溪边的棠棣,踢得花枝乱颤,枝断根秃。
萧小人看着洁白如雪的棠棣花漫天飘飞,随风起舞,煞是好看,不由道:“好美的飘花啊!”萧小人这一说话不打紧,沙尔玛听在耳中,似乎是在讥诮自己,登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说什么也是一代武林豪强,竟然让一个孩子踢下了城墙,这让他今后还如何在江湖中立足?
沙尔玛加催掌力,迫开耶律青云,突然抽身,纵身跃向城墙。郑无烟在对岸看得真切,当即急切地喊道:“萧小人!快跑!”萧小人看沙尔玛来势汹汹,心下也是一惊,提步绕着城墙垛子,撒腿就跑。沙尔玛在后迈开步子,大步流星地追赶着萧小人。
耶律青云见此,心中焦急,纵身也上了城墙,几个起落,已赶上了沙尔玛。沙尔玛一声冷笑,倏然回头道:“这下,你怎么不躲了?”回身提掌劈向耶律青云。耶律青云此时已无从闪避,也提掌迎向沙尔玛。四掌相对,耶律青云顿时血气翻涌,气息为之一滞,向后退去,沙尔玛再次举起了手掌。
突然,身后有人“嘻嘻”笑道:“你来追我呀!”沙尔玛脸色一黑,登时气急败坏,掌刀挟着“摩尼神功”,向耶律青云劈下。沙尔玛意欲先诛杀耶律青云,再对付身后的萧小人。忽地,面前寒光点点,一柄钢刀化作漫天星光,直奔沙尔玛的面门。沙尔玛一惊,不及伤敌,先行自保,侧身翻向城外。
“沙尔玛!今日叫你见识一下某家的‘九宫连环’。”耶律青云平素向不使用兵刃,在与“持世宝光王”的打斗中,豁然明白了许多使刀的法门,再经一路上的潜心揣摩,将学自“契丹武宗”的“镔铁刀法”与“讲武经”中的九宫玄理相印证,终于打通了关窍。奇诡的轻功,难测的九宫,刚猛的“镔铁刀法”,三者合一,其精妙之处,想想都令人充满了憧憬。
耶律青云适才静静地观瞧了慕容氏的“**八荒”剑阵,更坚实了自己有些模糊的想法。如今,遇上沙尔玛这个武功大高手,正可以之演练。耶律青云一时心痒难搔,跃跃欲试。
耶律青云毫不迟疑地飘身下了城墙,钢刀对掌刀,直扑而前。沙尔玛并未在意,双掌一错,“魔尊刀法”铺天盖地地卷向耶律青云。交未几合,沙尔玛心下暗惊,“持世宝光王”曾就耶律青云的刀法与沙尔玛有过切磋,其刀法虽属上乘,却没有如今这般虚幻飘渺,奇诡异常。
“九宫者,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在中央。太一行九宫,足下踏八卦,纵横交错,阴阳相辅,是为九宫八卦。”郑无烟隔岸观火,洞察秋毫,已知耶律青云口中所言之“九宫连环”,实际上就是“九宫八卦”的雏形。
耶律青云此举实属行险,以不纯熟的刀法对阵沙尔玛倾淫三十余年寒暑的武林绝技,无异于火中取栗。幸好耶律青云先声夺人地以一招之力,将沙尔玛逼下城头,使沙尔玛心存畏惧,抢得了先机。但是沙尔玛武功之高,冠绝“摩尼教”,十数招一过,立时取了上风。郑无烟眼见势危,出言相助。
太一是北辰之神,居所也称太一宫。太一常常在八卦日辰之间出入行游,息于紫宫内外,其星因此而得名。太一,主气之神,行犹待也。四正四维,以“八卦神”居之,故亦名之为宫。太一下行,犹天子出巡狩,省方岳之事,每卒则复。太一下行八卦之宫,每四乃还于中宫。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因谓之“九宫”。“九宫”以井字而分,为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是为“九宫”。故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
耶律青云初习九宫,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蓦闻此言,直如纶音佛语。脚踩八卦,步走九宫,瞬间将沙尔玛的三招夺命掌刀,避了开来,顺带刀锋回削。沙尔玛只觉眼前刀光耀目,刀影如山,不禁大骇疾退,惊出一身冷汗。两人一分即合,再次战在一处。
“‘易乾凿度’云:易一阴一阳,合而为十五,之谓道。阳变七之九,阴变八之六,亦合于十五。则彖变之数若一,阳动而进,变七之九,象其气之息也;阳动而退,变八之六,象其气之消也。”郑无烟缓缓坐在溪边,以手掬水,洗面弄姿,口中却在不停地念诵口诀。
耶律青云心下大畅,他得到的本是“讲武经”的下半卷残卷,所缺失的正是这些法诀,如今有郑无烟在旁指点迷津,有沙尔玛在前演练试刀,运用之间,愈来愈是心领神会,刀光霍霍,极尽玄妙之能事。沙尔玛掌刀不敢用实,时刻提防着耶律青云奇诡的变招,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天数大分,阳出阴入。阳起于子,阴起于午,是以太一下九宫,从坎宫始。坎中男,始以言无偏也。自此而从坤宫,坤,母也。又自此而从震宫,震,长男也。又自此而从巽宫,巽,长女也。所行者半,还息于中宫。既又自此而从乾宫,乾,父也。自此而从兑宫,兑,少女也,又自此从于艮宫,艮,少男也。又自此从于离宫,离,中女也。行则周矣!”郑无烟所习轻功,乃是出自旷世绝学“奇门遁甲”。
“奇门遁甲”以八卦记方位,以九宫记天地二象,以八门记人事,以九星、八神记事物,可谓包罗万象。郑无烟不知耶律青云从何处得知九宫之法,竟是根基皆无,不得已详加阐明。
沙尔玛的“魔尊刀法”一向无往而不利,但遇到以轻功见长的耶律青云,却难以施展犀利的攻势。沙尔玛心思缜密,记忆过人,随着郑无烟的解析,以不动应万变,渐渐将耶律青云拉进冗繁的招式比拼之中。此等打法,却也正合了耶律青云的心意。
“洛书九宫,一三七九为阳,九为阳之极。二四六八为阴,六为阴之极。阳数为主,位居四正,表天气。阴数为辅,位居四隅,表地气。五居中,属土气,为五行生数之祖,位居中宫,寄旺四隅。九宫与八卦相辅相成,是为‘九宫八卦’。”郑无烟说到这,忽然间明白了“中土”的含义。四方五行,乃东木、西金、南火、北水、中土,中原被称之为“中土”,原来也在五行中。
“郑前辈!八卦为何物?”萧小人坐在城头上听得津津有味,知道耶律青云所运使的武功似乎和八卦密不可分,生怕耶律青云弄不懂,见郑无烟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由问道。
“九宫除却中宫,其余八宫之名即八卦。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此为八卦之形也!乾位西北属金,为天为父,性健。坤位西南属土,为地为母,性顺。震位东方属木,为雷为长男,性动。艮位东北属土,为山为少男,性止。离位南方属火。为火为中女,性丽。坎位北方属水,为水为中男,性陷。兑位西方属金,为泽为少女,性悦。巽位东南属木,为风为长女,性入。”郑无烟瞥一眼萧小人,如何不明白他这点小心机。
“郑前辈!你说这九宫八卦有四象吗?”萧小人有此一问,是因其所习乃“四象般若功”。
“那是自然,上朱雀、下玄武、左青龙、右白虎,南北东西四大神兽,是为四象。南朱雀主火,北玄武主水,东青龙主木,西白虎主金,土居中。五行万物相生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皆以中土为祖。”郑无烟正欲给萧小人详解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无意间看向对岸相斗的二人,忽地亡魂俱冒。
沙尔玛学究天人,天文地理,皆有涉猎,在与耶律青云的打斗中,渐渐悟到了一些玄理,再经郑无烟的详尽剖析,竟无师自通,觑破了端倪。沙尔玛此时稳稳地占据了中宫主位,无论耶律青云如何施展绝世轻功,变换方位,他总能判定出中宫的大概方位。如此站位,已将自身立于了不败之地。沙尔玛之所以迟迟未曾动手,是因为他还未得到一招决胜的良机。
“奇门遁甲有四盘,天地人神无忌惮,九宫地盘唯不动,坐山观虎定沧澜。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耶律大侠!偷天换日藏九宫,东木无踪克中土。”郑无烟声音抖颤,竭力压抑着心悸缓缓言道。
耶律青云蓦闻此言,沙尔玛已狰狞地露出了獠牙,掌刀蓄力,侯在耶律青云必经的“坎”位之上。饶是耶律青云得郑无烟提醒,疾速换位,仍是慢了一步,沙尔玛的掌刀划过了耶律青云的后背。耶律青云只觉后背如被刀斩,喉头发咸,脚下趔趄。沙尔玛得理不饶人,掌刀再挥,却已不见了耶律青云的身影,耶律青云所施的正是“奇门遁甲”之木遁。
郑无烟指点耶律青云遁入生门艮宫,所用“偷天换日”出自“九星曜北斗”。“北斗七星”天枢斗位是天英星亦名贪狼星、天璇斗位天任星亦名巨门星、天玑斗位天柱星亦名禄存星、天权斗位天心星亦名文曲星、玉衡斗位天禽星亦名廉贞星、开阳斗位天辅星亦名武曲星、摇光斗位天冲星亦名破军星,左辅天芮星,右弼天蓬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斗身,名魁。玉衡、开阳、摇光为斗柄,名杓。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魁、杓之间的变幻,可谓“偷天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