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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小人全文阅读

作者:萧潘伟     江湖小人txt下载     江湖小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节 狼吻血誓

    这日清晨,萧小人站在山崖间,面容憔悴地看着对面山上轰鸣如雷的洪水,那势不可挡的气势,令人失魂落魄。春雨缠绵,山风呼啸,虽然身上的狼皮,为他挡住了不少寒风,但是,他却仍然冷的直打哆嗦,那是一股发自心底的寒意。

    萧小人现在几乎是体无完肤,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耶律青云不是个好先生,而且脾气暴躁。萧小人只要是有一招一式不称他意,轻则竹条伺候,重则刀棒加身。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即便是天赋极高、绝顶聪明而又过目不忘,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如此高深的武学,即使是个成人,而领悟力又是超群的,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也未必能尽数学会。可是,萧小人却真的学会了,这说是个奇迹,不如说是林仁肇和萧蓝若从小给他打下了坚实的功底之故,还有他意外得到的几十年的功力。

    萧小人一日胜似一日地更加思念自己的亲人,那种思念撕心裂肺,痛断肝肠。父亲慈爱的音容、母亲温柔的体贴、姐姐花朵般的笑颜,就连萧爷爷冷峻的目光,都是那样的亲切。每日里躺在冰冷的草堆里,萧小人一遍遍地回想着家里的温馨场面,欲哭无泪。

    耶律青云真的是冷血的,尽管他知道萧小人已是伤痕累累,在不称意时,也绝不手软。但是,萧小人却从来都不会求饶,也不会哭泣。“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是外公和父亲常常教导他的一句话。

    这时,耶律青云来到了萧小人的身后,道:“我们下山!”然后,将一捆又湿又沉的青藤扔在了萧小人的脚前。萧小人终于笑了,他居然不很费力地背起了青藤,随着耶律青云到了东南面的山崖。

    只见一根青藤从一棵古松一直延伸到了崖间,耶律青云已经缓缓地随着青藤向下滑去。于是,萧小人也拉着青藤慢慢地向下滑去。山势非常陡峭,而且湿滑的难以落足。如果没有青藤相助,恐怕真的无法下去。萧小人低头看到耶律青云正在将自己身上的青藤接续在已到尽头的青藤之上,再往下看,云遮雾绕,深不见底,他不由浑身一哆嗦。

    耶律青云道:“不要向下看!现在,下来吧!”当萧小人经过耶律青云身边时,耶律青云接过了他肩上的青藤,迅速地向下滑去。大约过了四个时辰的光景,数百丈的青藤,已然告罄,山势却已经平缓了许多。于是,耶律青云一边下,一边教萧小人该如何运用轻身功夫攀援岩石。就这样,在耶律青云的护卫下,两人终于下到了崖底。抬头上望,萧小人无法想象耶律青云在身负重伤的情形下,是怎样回到崖顶的?他如钢似铁的坚强意志,令人叹服。

    细雨绵绵,千丝万缕的银线投落江心,点点滴滴,画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萧小人倚在船舷边上,眼望烟雨朦胧的江南。他知道过了长江,离家就越来越远了。今日,在“采石矶”渡口渡江时,他曾想逃跑的。可是,眼见耶律青云将周边的舟子杀死后,扔进了江里,只留下了一个船夫,逼令他渡江,下手之狠辣凶残,尤甚往昔,令萧小人心惊肉跳。

    这时,由西向东顺流而下,飞快地驶来一艘乌蓬船。船头立着一个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样貌清俊。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横江而过的渡船,再看了看船夫,开口道:“船家!今日风大浪急,怎么赶着过江?”船夫有点张口结舌,语音颤抖地道:“没办法!不赶过江怎么保命啊!”耶律青云在船舱里听到两人的对话,探头向外一看,正好看见乌蓬船擦舷而过,船头之人正是“白鹿洞”的樊若水。

    樊若水自大师兄身死后,常常内疚于心。数月以来,他一直在长江两岸徘徊,希望老天有眼,能找到耶律青云。谁知,一晃半年,无数的江湖中人寻遍了大江南北,耶律青云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音讯皆无。虽然,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耶律青云要么已经死在了稽棠琰的神掌之下,要么就是已经远遁了。但是,樊若水却深信耶律青云没有死,并且也没有走远。因为耶律青云被大师兄重创后,是绝不可能跑远的,“风雷神君”稽棠琰的掌力,岂同儿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就是樊若水长时间滞留在“采石矶”渡口的原因。

    今日,樊若水到“采石矶”上游打听完最近的消息后,顺江而下。突然,他发现渡口比往日显得肃静了许多,不由心存疑窦。这半年来,樊若水已经将“采石矶”渡口,上下数十里的水道,摸索的一清二楚,他甚至连江中哪里有暗礁,哪里是浅滩,以及水势的缓急,都已经了如指掌、谙熟于心。

    樊若水看出船夫神色有异,径直从乌蓬船上跃到了客船之上。船舱的布帘一掀,耶律青云已经从内走了出来,冷笑道:“你是在找我吗?”虽然,樊若水已经想到耶律青云有可能就在这里,但是,却还是吃了一惊。当他看到耶律青云气定神闲的样子,竟然丝毫不像受过内伤,不由大是惊奇。

    “你竟然真的还没死,樊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樊若水心中虽惊,却不动声色。耶律青云森冷的声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你难道不怕死吗?”樊若水朗声道:“我‘白鹿洞’弟子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今日樊某誓死周旋。”

    耶律青云恐怕夜长梦多,沉喝一声:“看招!”起手就是“千禽百兽功”的精妙招式“猴抓”。樊若水侧身相避,突然,脚下一沉,船顷刻间斜到了左侧。耶律青云不识水性,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时,樊若水的右拳“嘭”的一声,打在耶律青云的左肩上。这一下颇为沉重,耶律青云只觉得左肩痛入骨髓。当下心头火起,一个“豹扑”向樊若水攻去。

    樊若水又是脚下一沉,船立时又向右倾斜过去,直似要翻了一般。樊若水谙熟水性,善操舟事,占据了地利之势。耶律青云心中大骇,一个“鹞翻”倒翻回去,已经死死地抓住了桅帆。正所谓“南人乘舟,北人骑马。”自古使然,面对滔滔江水,任你武功高强也是枉然,只有望“水”兴叹了。

    萧小人从船舱里探出头来,看到樊若水,道:“叔叔!你是来救我的吗?”樊若水看着清瘦的萧小人道:“你就是萧小人?”萧小人闪动着黑白分明的双眸点了点头。樊若水接着道:“今日早间,我还见到了萧大侠。听说,林大人好像就在水军军营之中。”萧小人眼中泪光闪动,半晌无语。

    突然,桅帆上的耶律青云一个“燕飞”迅速地飘到了樊若水的身前,樊若水大惊,左脚一顿,右脚一错,船立即左右大幅摇摆不停。耶律青云脚下无根,顿时摔倒。但是,他临危不惧,一招“兔蹬”,双脚倒立,已经踢中樊若水的胸口。樊若水吃痛,双拳齐下,却打在倒立的耶律青云的双腿上。

    蓦然,樊若水只觉肋下一麻,顿时软倒在甲板上。耶律青云翻身站起,不料脚下一软,竟坐在了甲板上。耶律青云冷冷道:“你使的是什么拳法?倒是有点门道。”樊若水知道自己穴道被点,眼见大势已去,不由一声长叹,道:“今日败在你的手上,樊某无话可说。‘白鹿洞’的‘乾坤拳’高深莫测,可惜我学艺不精,不是你的对手。”耶律青云揉揉双腿,兀自疼痛难当,一时“恶向胆边生”,举掌就往樊若水的顶门拍下。

    此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一条身影扑过来,趴在了樊若水的身上,回过头来,颇为不善地看着耶律青云。耶律青云收掌一看,却是萧小人。“让开!”耶律青云见萧小人并没有让开的意思,抬手一掌掴在萧小人的脸上,萧小人的脸上顿时坟起五指掌印。萧小人倔强地盯着耶律青云,并不起身,眼里充满了憎恶,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许你再杀人!”耶律青云慢慢地锁紧了眉头,眼里杀机顿现。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只听锣鼓声响,号炮连天。一列高大的战舰呈纵队驶到近前,舰上是一身戎装的侍中林仁肇,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他的身旁则是一身蓝衫,英俊沉稳的萧蓝若。

    萧小人喜极而呼:“爹爹!爹爹!外公!外公!”耶律青云缓缓站起,将手掌轻轻地放在了萧小人的头顶,而一只脚却踏住了樊若水的前胸。然后,开口道:“萧师弟!一别十一年,别来无恙否?”萧蓝若眼见自己的爱子,衣衫单薄,清瘦污秽,脸上更是指印宛然,心下大痛,直如剜心割肺一般。他一时心神激荡,半晌无语。

    林仁肇看到耶律青云手脚所摆的架势,已明白了他的用意,当下沉声道:“耶律青云!你杀害我江南武林同道,罪不容诛!但若是你今日放了他们,本官可以对你网开一面。”耶律青云冷冷一笑,却没有言语,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望向萧蓝若。

    萧蓝若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肃然道:“青云师兄!你我份数同门,我不想手足相残。今日,你放了我的孩儿和樊兄弟,萧某愿以身相代,接受武林同道的处罚,保你平安回归‘大辽’。”萧蓝若此言,情非得已,已是甘冒得罪江南武林同道之大不韪了。

    耶律青云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萧师弟!萧小人是‘凌云阁’要的人,为兄不敢擅专!但是,他们绝无恶意,更不会伤了他的性命。青云以契丹狼吻起誓,只要耶律青云活着一天,他们两人在我手中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耶律青云言出必践,绝不食言!”耶律青云说完话,毅然咬破中指,将指上的一滴鲜血,弹向江心,这就是流行于契丹的“狼吻血誓”。

    契丹人素来以狼为图腾,许多贵族更是将狼头刺刻于胸口,以示对狼的崇敬。以狼吻和鲜血所发的誓言,等同于以生命起誓,有死于狼口,血尽而亡之意,“狼吻血誓”由此成为契丹人所发之毒誓。

    忽然,碧波一响,四条水淋淋的人影,破水而出,已站在了耶律青云乘舟的船头。“你们倒是阴魂不散,就不怕我杀光了你们。”耶律青云看清来人,阴测测地道。来人正是“钱江四鬼”,他们趁着耶律青云与萧蓝若说话分心之际,潜水而至。

    伍云召四人远远地尾随林仁肇的水军战舰而来,充作“水鬼”,潜入江中,伺机行事。鉴于耶律青云有人质在手,不敢凿穿客船,这才跃上船来,做拼死一搏。

    武云召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短枪,鼻尖上兀自挂着水珠,低沉的声音道:“我们五兄弟同生共死,你有本事,就将我们四人也杀了吧!”剩余三人,各执兵刃,向耶律青云逼近。耶律青云微微哂笑,正待发作。瞥眼间,却见江中,影影绰绰,林仁肇的水军“水鬼”,竟已铺满了江面,只待林仁肇一声令下,就要破船救人。

    “萧师弟!你怎么说?”耶律青云高声喝道。萧蓝若见耶律青云手背上青筋暴裸,脚尖更是渐渐下沉,不由叹息道:“岳丈!放他们走吧!”林仁肇眉峰紧锁,清朗的声音,远远传出,“听我号令,放他过江。”霎时,江面上,白浪翻滚,无数身着水衣的“水鬼”,乘风破浪,向战舰游去,蔚为壮观。

    耶律青云只觉目眩神迷,暗惊不已。武云召仇恨的目光,在耶律青云身上转了两转,再看向自家的三兄弟,四人决然地倒翻进江中,溅起漫天的水花。林仁肇、萧蓝若投鼠忌器,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耶律青云挟持着樊若水和萧小人,向江北驶去。

    “萧小人!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来,我们都在等你!”萧小人泪眼模糊,循声望去,战舰下一叶扁舟,舟头之上,站着一位红衣女孩,依稀正是“毒仙子”的弟子红袖。

第八节 五龙盘体

    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春风扶柳,万象更新。

    宋太祖赵匡胤红光满面,器宇轩昂地大踏步走向金銮殿上的龙椅。宋太祖端坐在龙椅上,显得精神饱满,目光灼灼。

    “禀陛下!泉州节度使留从效病故,衙将陈洪进私举张汉思为帅。武平节度使周行逢死了,其子周保权嗣位,其将张文表起兵造反。荆南高保勗也死了,部将推其兄长子高继冲嗣立。看来,大乱将起也!”宰相魏仁浦出班奏道。

    宋太祖“哈哈”大笑,道:“天佑大宋。”浓眉下,虎目威严,瞬间,一个几乎完美的谋略已经在宋太祖的脑海展现。不过,他还不想实施,因为时机还未成熟。乱吧!只有乱才会有破绽,“大乱方可有大治”。宋太祖诏令殿前司指挥使卢怀忠,前往三地吊唁死者,顺便察看一下那里的风土人情。卢怀忠跟随皇帝陛下征战多年,自然是心领神会。宋太祖接着诏令,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节制荆、湖等十州兵马,勤加操练,原地候旨。

    当宋太祖阔步走下大殿的时候,似乎已是志得意满。但是,这仅仅只是开始。满朝的文武都非常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国君一夜之间,变得高深莫测。一切都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统一天下将从这里开始。

    赵光义眼见着华山脚下宏伟的亭台、殿阁即将完工,心中竟然怅然若失。

    赵光义今年已有二十三岁,却一事无成。皇兄自小就与众不同,受人瞩目。他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降伏军中的烈马而名扬京师。到了十八岁,更是因为“一棍扫群寇,千里送京娘。”而闻名遐迩。再后来,“从军郭威,义救柴荣。”,在“后周”朝时,又攻“北汉”、谋“后蜀”、克“南唐”,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名至实归,如愿地荣登大宝,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大宋皇朝。

    赵光义非常清楚地知道,天下大统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了,因为“大宋”朝的皇帝是赵匡胤。赵光义更加明白,如果就这么下去,那么自己的一生都将在碌碌无为中虚度了。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这就是他在“南唐”封后大典上哭泣的原因。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皇兄知道,自己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是“大宋”千秋基业的柱石良栋,也是“大宋”皇位不二的承继者,正如母亲临终时希望的那样。

    那是宋建隆二年的六月,母亲杜太后,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她对皇兄说道:“皇儿!汝何以为帝?”皇兄道:“赵氏之祖德,母之福焉!”母后摇头长叹了一口气,道:“汝得之主少也!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而不可得!汝若立储,长者为先。汝子尚幼,光义可立。”

    赵光义想到母亲,顿时满脸悲戚,泪光闪闪。他默念着母亲的遗言:“求为匹夫而不可得!”,这句话已经牢牢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是啊!现在的自己,就算想要回头做个普通百姓,都是一种奢望了。

    这时,陈抟老祖在二弟子贾德升、三弟子种放初、四弟子郭沅及众弟子门人的簇拥下从观里走了出来。赵光义赶忙上前恭谨地道:“老祖今日怎地亲自下山了?有什么事让人给小王传个话也就是了。”陈抟老祖笑呵呵地道:“非是贫道对王爷不敬,这一次坐关,半年有余,真是劳烦王爷了!”

    赵光义连连道:“哪里!哪里!这都是小王份所当为也!”陈抟老祖接着道:“难得皇帝陛下还记得我这个山野村夫。请王爷回去给陛下带个话,贫道不胜感激。”赵光义不由诧异道:“难道老祖不随小王回汴京吗?”

    陈抟老祖“呵呵”一笑,道:“凡夫俗子,僻野陋民,疏于礼法,难见真龙天子。陛下宽宏仁慈,必有天佑,让他多多保重吧!龙体安康,方能泽被苍生啊!”陈抟老祖稍事停顿,道:“至于陛下信中所提之事,依贫道看来,不行也罢!贫道近日手书了一卷‘五龙盘体睡修功’,对养身颇有裨益。请王爷给陛下带回去,也算是贫道的一点心意吧!”

    言罢,令弟子呈上“五龙盘体睡修功”的真本。赵光义眼睛一亮,双手过顶捧过秘籍,小心地揣入怀中,竟然不自禁地心跳手颤。他知道这是“华山派”的镇派之宝,武林中的无上神功。

    陈抟老祖望着金碧辉煌的殿宇,目光深邃,沉声道:“如此煌煌巨作,空耗钱财,有损修道之人的道行啊!唉!事已至此,也只好如此了。”赵光义到华山时,恰逢陈抟老祖坐关未出,于是,才有了这座观宇。

    陈抟老祖又望了望赵光义,道:“王爷为人谦恭有德,礼贤下士,非常难得啊!”赵光义诚惶诚恐地道:“老祖过誉了!现在,观宇已然竣工,请前辈赐名!”陈抟老祖手捻胡须,微眯双目,沉吟片刻,徐徐道:“既然观中之泉,系来自‘镇岳宫’之玉泉,那就叫它‘玉泉院’吧!”赵光义欣然道:“果然是个好名!适才小王还在为该给它取个何名而发愁呢!如此甚好!小王这就命人准备牌匾。”

    赵光义忐忑不安地望着皇兄,欲言又止。

    宋太祖长叹一声,道:“难道修习上乘功法真的要遭天地所嫉吗?看来一切终究是镜花水月啊!”他良久不曾言语,赵光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赵匡胤道:“朕曾听说‘华山派’有一门叫做‘五龙盘体睡修功’的功法,是练内家功法的法诀。如果,朕开口索要,不知‘陈抟老祖’会不会献上?”

    赵光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色有些苍白,但他还是壮着胆子道:“这恐怕有点强人所难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强横霸道,恐失圣君之德!”宋太祖“哈哈”笑道:“朕也就是怎么一说而已,看把你吓得。现今天下之事,纷纷扰扰,朕岂会在这上面耿耿于怀呢?”稍事停顿,接着道:“对了!最近这段日子,有人在咱们汴梁周边发现了绝迹江湖二十载的‘明教’中人,据说‘明教’一向鬼鬼祟祟,行踪异常诡异。你这几日,多调些人手,去查查吧!”

    宋太祖敏锐的目光扫过赵光义的脸颊,似觉不对,又到:“这些日子,让你在外面一定很是辛苦。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去办也不迟。”赵光义立即起身,笑道:“皇兄过虑了!明日一早,臣弟就亲自去查。”

    宋太祖站起身来,拍拍赵光义的肩头,忽道:“对了!近日得到消息,绑架萧蓝若幼子萧小人的耶律青云已经到了中原。据说,还绑了‘白鹿洞’的樊若水。这个樊若水,曾经帮助过朕,你也见过的。若是能将萧小人和樊若水解救出来,倒是交好萧蓝若和林仁肇的一个绝佳良机。”

    “不过,萧蓝若却放出话来,希望武林同道能暂时放过耶律青云,任其回归‘大辽’。依朕看来,其中不乏护犊之情,实非其本意。耶律青云有萧小人这道‘护身符’,中原之行,却也有惊无险。”宋太祖眼望赵光义,不无遗憾地道。

    “皇兄!臣弟定会相机行事,既不让江湖宵小触怒了耶律青云,也不会令萧蓝若难为。若是机缘巧合,臣弟定救二人于水火。”赵光义心领神会地道。“你能如此为朕分忧,朕非常欢喜!”宋太祖面上堆起笑容,显然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一脸温煦地笑道。

    赵光义辞别宋太祖,一阵风似的,出了皇宫。

    赵光义出了宫门,才终于放缓了脚步。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触手汗渍,他适才的确是出了一身冷汗。虽然当头骄阳似火,烈日炎炎,但他却觉得浑身冰凉。赵光义伸手入怀,触摸着安然躺在怀中的“五龙盘体睡修功”的真本,这才心内大定,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

    兖州城北三十里,有一个小镇,名曰:方正集。此处毗邻黄河渡口,南来北往的客商,大多会在此借宿一宿,二日赶早渡河。因而,逐渐的使此地变成了货物集散之地。有了钱财交易,自然也就有了人气。街衢之上,商铺、客栈、酒肆、妓馆,林林总总。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参差不齐。

    “凉哥!明日过了黄河,可就没有如此素食了,你还是吃一点吧!求你了。”一位娇俏的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女,一双水汪汪的媚眼望着桌对面的冷峻少年道。“唉!一衣一食,有何计较?此去漠北,那回鹘部未必认我中土‘明教’为主,凶卜未知啊!”少年英俊的脸上,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老成。

    “少主!苦果已定好客栈,请移驾歇息吧!”一个一脸横肉的壮硕和尚快步来到少年的身侧,语气竟出奇的恭敬和绵软。“凉哥一口饭都没吃呢!怎么休息?”少女嘟起红唇,不满地白了苦果和尚一眼。少年眸中寒光微闪,斜飞入鬓的双眉,微微一挑,喝道:“破嗔!你若再对苦果大师不敬,就回石刀山妙音阁吧!‘如心圣尼’那儿,闻凉自会知会。”

    破嗔心里委屈,妙目泪光隐隐,泫然欲泣,却是不敢接话。苦果和尚叹气道:“少主何苦?破嗔也是为你好,是贱奴心急了。”闻凉霍然起身,拉住苦果和尚的臂膀,轻声道:“都是闻凉无能,不能兴复‘明教’,四位大师,忍辱负重,闻凉有愧!”

    此时,苦果和尚的身后又站立了三个相貌凶悍的和尚,赫然正是苦念、苦禅和苦修,闻言皆是心下黯然。他们六人,自浙西六甲灵山“万年楼”出来后,一年之间,脚步几乎踏遍了大江南北。可是,他们却不是收拢教众,重振“明教”。非是不想,而是惊动了向不过问江湖中事的“铁衣门”。

    不知为何,那黄山光明顶之上的“铁衣老祖”,在他们甫一出山,就令门人弟子,盯上了他们,更是出动了“铁衣二使”之一的侯襄,对他们实施打压,接连毁去“明教”在江南的几个秘密分舵。六人千里避祸,却是不敢再起动另外的几个分舵。一路行来,可谓步步荆棘。

    一年前,六人遭遇侯襄,苦念、苦果重伤,苦禅、苦修拼死力保闻凉。最后,反倒是闻凉不顾自身安危,铤而走险,以大损修为的“魂魔界”,令侯襄猝不及防,陷身魔幻,才得以脱身。可是,侯襄岂是易与之辈?六人费尽心机,总算遁出了“铁衣门”的势力范围。

    如今,“如心圣尼”使人传话,总教波斯“摩尼教”已使人到了契丹的回鹘部,令中土“明教”现任教主前往拜谒。闻凉心中对此极是羞恼,虽说“明教”源于波斯,但向不受辖于“摩尼教”。而且,教众也从初创时的由中土波斯人后裔为中坚,变成了现下的不分种族。“明教”历来为官府所禁,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没有汉人的信仰,想要谋求复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闻凉就是个汉人,没有丝毫的波斯血统。他自小被寄予厚望,在三千童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了既定的“明教”教主。可是,闻凉方才接掌“明教”,“摩尼教”就派使者前来中土干预,居然还命自己前去拜会,这摆明了是未将自己这个新任的教主放在眼里。

    闻凉感到一阵莫可言状的悲哀,为自己的卑微低贱和“如心圣尼”的盲目信奉而悲哀。他在心底默默发誓,终有一日,自己定当成为一位一呼百诺、叱咤风云的盖世英雄。

第九节 持法护教

    邯郸城北二十里之地,有一个古老的小镇子,人称“黄粱梦镇”。据说“一枕梦黄粱”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因此得名。

    镇西头有个酒家,店主是个瘸子,姓李,因其腋下常拄着一根铁拐,人们就叫他“铁拐李”。他的妻子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泼妇,但却酿得一手好酒,因此当地人叫她“酒大虫”。夫妻俩在“后汉”乾祐二年来到此处,一住就是一十三年,膝下育有一女,年方二八,生得花容月貌,闻名乡里,人送绰号“赛貂婵”。

    “铁拐李”端坐在房中的炕上发呆,他的面前是一袭泛黄的白色长袍,左胸处赫然绣着一个艳红的火焰。这个火焰可不一般,它属于江湖中一个神秘的教派“摩尼教”,这正是他们的徽记。“铁拐李”一个乡野村夫,如何会有这种东西?

    房内静谧的让人窒息,而店外却喧声震天。

    左近的泼皮无赖觊觎“赛貂婵”的美貌,常常在此纵酒欢歌,更有山山寨寨的一些头目,暗自来此走动。但是,他们在“酒大虫”的面前却总是碰一鼻子灰,“酒大虫”不但泼辣,而且还颇有武力,三五个大汉都不是她的对手。

    “赛貂婵”豆蔻年华,巧笑嫣然,妩媚多姿,风情万种。对他们的调笑,只是一笑置之。为了博得“赛貂婵”的芳心青睐,这些人绞尽脑汁,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

    这时,不远处来了三男二女,全都是白袍乌冠。男左女右,胸口上竟然都绣着与“铁拐李”房内那件白袍上一模一样的火焰。“酒大虫”心里“咯噔”一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摩尼教”向来尊重女子,教中女子地位格外尊崇,她们也不例外。

    “酒大虫”吩咐女儿招呼客人,自己则一溜烟跑进了后厢房。“铁拐李”显然吃了一惊,三角眼里充满了惊惧,道:“她们真的来了?”“酒大虫”点点头,突然之间泪光莹然,泣道:“没想到,我们匿身中原一十九年,最终还是被她们寻到了。”

    “铁拐李”将袍子收起来,淡然道:“我们在一起已经过了二十年的神仙日子,我李笙知足了。”“酒大虫”走到炕沿,将“铁拐李”的头紧紧地压在自己的胸前,柔声道:“笙哥!我要跟你过一辈子。”“铁拐李”伸臂将“酒大虫”纤细而柔软的腰肢搂住,不由动情道:“烟妹!我何尝不想啊!”

    突然,有一个柔媚的女子声音道:“蒲含烟、李笙!你们还不出来?信不信我让‘赛貂婵’变成‘死貂婵’。”立时,就听得外面“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夹杂着那些泼皮无赖的喊叫声和山寨的“风紧啊!扯呼!”的暗语声,还有女儿娇声的呼喝,外面是乱成了一锅粥了。

    当“铁拐李”和“酒大虫”出现的时候,“摩尼教”的五人已经将酒家内外的人全都赶跑了,只剩下他们的女儿“赛貂婵”了。“赛貂婵”花容失色,双目含泪。“铁拐李”沉声道:“原来是‘念使’和‘信使’,多年未见,一向可好?”

    “摩尼教”起于波斯,总教原设在古巴比伦城,波斯亡国后,当时的教主奥尔米兹遂定总教于撒马尔罕古城。“摩尼教”的教主历来由波斯人担当,坐镇撒马尔罕古城之“圣坛”,向来不履中土。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由座下的“承法使者”前往处理。

    “摩尼教”教主座下有十二位“承法使者”,为“天、地”二宗,“天宗”由“活灵使者”统管,下辖“五使”,为“相、心、念、思、意”。“地宗”由“初人使者”统管,下辖亦为“五使”,为“怜、信、忍、爱、仁”。十二位“承法使者”必须由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少年男女教众担当,过了岁数后,如果才干超群,功勋卓著,就将被提拔为教中的“法堂长老”。否则,就会被降为普通的教众。

    后晋天福八年(公元943年),也就是二十年前,中土“明教”发生惨变,教主张遇贤也命丧“南唐”的京师金陵。于是,“相使”和“仁使”被派往中土查明事情原委。谁知,他们被派往中土后,总教却突然祸起萧墙,四分五裂。在这种情况下“相、仁”二使私定终身,居然隐身市井,再也没有回到撒马尔罕古城。

    近年来,“摩尼教”出了一位武功盖世、德望深厚的伟男子,整顿教务,励精图治,将一盘散沙又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摩尼教”至此中兴。座下笼络了六位僧、尼“常住宝光王”,各个道行精深,武功精湛。然后,他开始着手查明二十年前的中土悬案,并要重整中土的分教,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追查当年叛逃的“相、仁”二使。

    这一行五人其实都是二十年前的老教众,两个中年女子正是当年的“念使”和“信使”,如今早已跻身教中十三名“法堂长老”了,而三个中年男子却是教中的三十六名“持法护教”中人。“摩尼教”的“持法护教”是由每年十二月的“庇麻节”,又称“圣火节”上比武得胜者担当的,无论僧、尼、俗众,一律平等竞技。因此年年都会有新人加入,淘弱纳强。

    “持法护教”一向是“摩尼教”中的武功高强者,但却没有任何的权力,因为他们没有任何的职司。可是他们却是极其荣耀的,在教中也是倍受尊崇。他们不受教中任何有职司者的节制,只听命于教主一人,唯教主之命是从。

    在场的“摩尼教”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们都认识二人。其中的一位中年女子,“信使”,也就是现在的“德望长老”疑惑地看着“铁拐李”道:“你是李笙?”“铁拐李”森然道:“正是!”她又吃惊地望着“酒大虫”道:“你是蒲含烟?”“酒大虫”漠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位中年女子,“念使”,也就是现在的“光明长老”面显凄楚,摇头叹息道:“当年的十二‘承法使者’,男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女子艳丽妩媚,风姿绰约。没想到,竟是没有几个,得了善终,死的死,逃的逃,而你们二人却又甘愿自毁容颜,苟且偷生!唉!你们究为何故啊?”

    她们二人是当年十二“承法使者”中硕果仅存的两个人,虽然人到中年,依然风韵犹存,她们实在想不通,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容颜毁了,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恭喜二位了!现在你们已经是本教的‘法堂长老’了吧!可喜可贺啊!”“铁拐李”恍然而悟,表情木讷地道。“是啊!李笙!当年你可是‘承法使者’中的佼佼者啊!还有十二妹,你可是我们姐妹中最漂亮的一个,我们都嫉妒的要死。没想到,唉!”一声长叹,“光明长老”不由泪下,原本满腔的仇恨和杀机顿时消失殆尽。

    三名“持法护教”望着她们,道:“教主有命,找到他们要以教规处置,二位长老不会徇私吧!”“光明长老”微“哼”一声,道:“我们自有分寸,这里还轮不到你们说话。况且,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查明二十年前的悬案和‘惠明使者’张遇贤身死的原因。对于如何处置他们的叛逃之罪,尚需禀明教主,再行决断。”

    “摩尼教”的“惠明使者”向来是总教授予中土的“明教”教主,不属十二“承法使者”。张遇贤正是当年中土“明教”的教主。“光明长老”俏脸含霜,不怒而威。“持法护教”此次是奉教主之命,随同前来协助她们办理中土事宜的,无权过问和干涉她们的作为,只负责保护和猎杀行动。

    “光明长老”看一眼“赛貂婵”,对李笙和蒲含烟道:“你们为什么不传她武功?”蒲含烟道:“没有教主之命,属下不敢!”“光明长老”秀眉微蹙,道:“现在,教中缺少‘承法使者’。这次我们来到中土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选二十名十八岁以下的少年男女,尤其是生活在中土的波斯人后裔,送回总坛,经过挑选充任‘承法使者’,你们教她武功吧!她叫什么名字?”李笙道:“李云裳。”

    李笙是“前蜀”“药王”李珣的后人,李珣不但医术高超,而且善填宫词。川西药王谷“神药门”李氏兄妹三人,李珣、李玹和李舜弦,兄弟两人先后仕于“前蜀”,李舜弦更是“前蜀”国主刘衍的**“昭仪”。他们祖上是波斯人,到了中土后,开枝散叶。由于大唐末年,天下大乱,为避战乱,迁居川西。据说,药王谷“神药门”李氏祖传的“海药本草”,乃是当世的一部医药奇书。

    李笙自幼深受家学影响,对医药、诗词都有很高的造诣,他女儿的名字取自“云想衣裳花想容。”之意。遥想当年,李笙文采武学、医药金石样样精通,再加上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不知迷倒多少痴情女子。

    “摩尼教”在中土选拔才俊时,第一个就选中了他,加之他又是波斯人的后裔,因此,很快就被定为“承法使者”之“相使”。而蒲含烟则是世居“南汉”的波斯人后裔,“船王”蒲旭思的小女,武功高强、美丽大方,素以泼辣豪放、行事果敢著称。因其年岁最幼,而又擅长酿酒,所以做了“仁使”,也称“酒使”。教中之人习惯叫她“十二妹”或者“酒妹”。

    李笙说完女儿的名字后,一字一顿地道:“我们不会让裳儿去撒马尔罕的,更不会让她去做什么‘承法使者’,她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原乡下女子,生老病死,与世无争。”“德望长老”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胆敢违抗教主圣命?你还是不是波斯人?”李笙黯然道:“十七年前的那两个叫李笙和蒲含烟的波斯人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一个被人叫做‘铁拐李’的中原农夫和他相依为命的被人叫做‘酒大虫’的中原农妇。”

    “光明长老”不无心痛地望着口角歪斜、异常丑陋的李笙,年轻的时候,她曾深深地暗恋过他。她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二人是铁定了心思吗?”面色蜡黄、眉眼吊斜的蒲含烟点头道:“我们夫妻一体,他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如果二位姐姐一意孤行,我夫妻誓死周旋。”“德望长老”沉声道:“按照教规,叛教乃是违反教规之大罪,要株连父母妻儿的,你们一家三口可都活不成了。”李笙望向女儿道:“裳儿!你后不后悔生在我李家。”李云裳早已是泣不成声,哽咽道:“裳儿不后悔!裳儿知道了你们的故事后,更加不后悔,裳儿为你们骄傲。”

    “持法护教”踏上一步,三个人已经将李笙和蒲含烟围在了当中。

    这时,一行三人向此走来,其中的一个是个孩子。“那么多人欺负一个瘸子,真是太不像话!”那孩子见此情景,颇为不满地道。“德望长老”向来脾气暴躁,闻听大怒,娇斥道:“给我滚远点!小心连你们一块做了。”青衫汉子冷冷道:“是吗?”白衣男子却脸色突变,道:“耶律青云!我们还是不要踏这趟浑水了吧!”耶律青云不屑地道:“樊若水!亏你也自称侠义道,怎么如此怕事?还不如一个孩子。”

    耶律青云到了近前,在一张桌子前坐定,拿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边喝边赞道:“好酒!好酒!难得在此小地方能喝到如此美酒。来!小人!樊兄弟!你们也来品尝品尝。”于是,三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前。

    “光明长老”莞尔一笑,道:“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耶律青云朗声笑道:“就算是大宋朝的皇帝在此,又有何妨?”“德望长老”阴森森地道:“我们是‘摩尼教’的。”一般的中土江湖中人,却是不曾听闻过“摩尼教”之名。但在契丹,“摩尼教”之名,时有耳闻。樊若水脸色顿时惨白,举着酒碗的手不自禁地微微颤抖。

第十节 无妄之灾

    “‘摩尼教’吗?好似‘明教’就是出自你们‘摩尼教’吧!”耶律青云面不更色,心下却不禁惕然一惊。“明教”之名,恶名昭著,大凡江湖中人都畏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耶律青云哂笑道:“‘摩尼教’又如何?你们继续,我们只是旁观者。”

    “德望长老”大怒,袍袖一卷,将地上倒着的一条凳子卷起,向三人扔去。萧小人拉着樊若水一跃而起,躲在了一旁。耶律青云却不动身,五指如钩,一把将凳子抓在了手中。突然,一丝尖锐的东西好似刺了他一下,真气居然为之一滞。耶律青云不由轻“咦”一声,颇感惊异。

    “孩子!你的功夫不错啊!你愿意跟我走吗?”“光明长老”笑语盈盈地望着萧小人,娇声道。萧小人摇头笑道:“一个女人家,满口打打杀杀,好没教养,我不喜欢!不会跟你们走的。如果,你若是放了那个姐姐,或许我会考虑的。”“光明长老”“嘻嘻”一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知道怜香惜玉,不错!这个姐姐呢?是要跟我走的,你如果也跟我走,我保证你一定会跟她在一起的。”

    “光明长老”说着话,满眼疑惑地看向樊若水,忽道:“你为什么会被人点了穴道?”樊若水侧头相避,没有回答。“是我点的,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人质,你待怎样?”耶律青云站起身来,傲然道。

    这时,李云裳突然开口道:“小弟弟!你们还是快点逃跑吧!她们都不是好人,她们会把小孩子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都回不来了,你千万不要相信她。”“光明长老”俏脸一沉,道:“小姑娘家怎么那么多话!”抬手点了李云裳的哑穴。

    突然,李笙狂吼一声,腋下的铁拐迅捷地点向“持法护教”,脚下之快捷,令人瞠目,他的腿居然一点也不瘸。他们对峙了良久,对众人的对话置若罔闻。蒲含烟见丈夫已动手了,立时剑指一挥,加入战团,瞬间与三位“持法护教”战在一处。

    “持法护教”没有想到他的腿脚竟是健全的,一交手就吃了一个哑巴亏。他们双方的武功都是极其的怪异,动如脱兔,静如处子,一触即走。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每一次接触都是非常的迅猛,宛若石破天惊。而且攻防之间,没有任何的过渡和衔接,攻击的位置都只局限于上身的诸处大穴。耶律青云看罢多时,不由大是钦佩,这才是真正纯粹的杀人用的武功,他们的进攻,随心所欲、无迹可循、瞬息即至,令人防不胜防。

    “难得他装了那么多年的瘸子,苦心孤诣地创下这‘铁拐运剑指法’的奇妙功夫,‘摩尼神功’如此使法,当可事半功倍。但是,他的良苦用心,所谓何故?哼!其心可诛!”“德望长老”冷笑地对“光明长老”说道。

    “德望长老”说话的当口,突然脚下滑步,已经飘到了耶律青云的身前,一双嫩白的纤纤玉手呈剑指点向耶律青云的“檀中”大穴。耶律青云本已戒备,却仍被她这声东击西之计,打了个措手不及。“德望长老”故意大声说话,引开耶律青云的注意力,意欲一蹴而就。

    耶律青云忽觉胸口一痛,如被针刺。他应变极快,一个“鹞翻”跟着就是“鹤立”,在空中一个回旋“燕飞”,接着“豹扑”而下。“德望长老”显然没有想到他的轻功居然如此了得,行若流水、去似飘风。她大惊之下,疾速后退,双手剑指分别发出两道指风,封堵耶律青云的攻势。

    耶律青云知道她的指风古怪,一招“雀旋”,避开指风,忽然间到了她的身后,“猴抓”袭向她的肩头。“光明长老”“咦”了一声,袍袖一挥,直击向耶律青云的后脑。耶律青云耳听八方,立即一招“蛙跳”,平空挪开三尺,“熊掌”已经印在“德望长老”的肩头。

    “德望长老”“啊”的一声,不由向前扑去,险些摔倒。耶律青云只觉左肋一痛,已经中了“光明长老”的一指,却是“光明长老”暗藏在袖中的指风所为。电光石火,三人都暗道侥幸,“德望长老”只受了点轻伤,那是“光明长老”出手相助的缘故。而耶律青云的真气却一时受阻,气血不畅。不过,稍一运功,旋即无事。三人呈犄角之势,互相观望着,彼此都心存戒备。

    萧小人悄然无声地来到李云裳身边,伏在她耳边道:“你跟我逃跑吧!”李云裳俏脸一红,美丽的眸子望向激斗中的父母,然后,看着萧小人,满眼都是哀伤和求恳。她苦于“哑穴”被点,无法出声。萧小人心下焦急,虽然明知她是想要自己救她的爹娘,可自己却没有这个能力。

    当下,灵机一动,对着院墙外喊道:“你们还躲着干嘛?快出来救人啊!”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全都不自禁地望向墙外。萧小人左手拉着樊若水,右手拉着李云裳,不向外跑,却一头钻进了店堂内,目光一扫,已看到一扇窗户。当即,推开后窗,先将李云裳扶过窗去,再回身将樊若水送到了窗外。

    耶律青云略微一怔,暗道不好,萧小人这是要带着樊若水逃跑了。耶律青云身子蓦然一拔,一招“凤舞”,“雁翔”滑向店堂。“德望长老”适才过招吃了耶律青云一掌,左肩疼痛异常,心下暗忿,一直关注着耶律青云的一举一动。此时,见他一动,立即随之而动,剑指“嗤”的一声,刺向耶律青云后脑。

    耶律青云只觉脑后生风,一个“鹞翻”,避开指风。“光明长老”见机飞快,横身挡在门首,袍袖一挥,直奔耶律青云。耶律青云心知“光明长老”的暗指劲尤胜“德望长老”的剑指,无暇攻敌,“燕飞”而回,暗恼不已。

    萧小人正待越窗而走,不料身后一条衣袖缠绕而来,却是“光明长老”追到了。“光明长老”“嘻嘻”笑道:“小弟弟!你可不能走。”眼见衣袖即将缠身,萧小人突然转身扑进了她的怀里。“光明长老”一生没有婚嫁,到此时依旧是处子之身。虽然萧小人只是个小男孩,但她仍然面红心跳。

    “光明长老”不禁“啊”的一声,竟然浑身酸软,手足无措,本能地伸手将萧小人向外推去。忽觉手上一凉,双手已经被萧小人的两只小手握住。她大骇疾甩,右手小指一痛,已被萧小人的“萧氏擒拿手”扭折。她右手吃痛,左手一掌,将萧小人推了出去,却是无甚力道。萧小人借力,破窗而出。

    “光明长老”见他异常伶俐地从自己的手底逃脱,竟然丝毫没有受伤,心下一怔,赶到窗前,却已不见了三人的踪影。她怔怔地伫立窗前,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伤指,心中竟然莫名的伤感起来。

    此时,院中打斗的众人却已分出了胜负。

    李笙的铁拐将一名“持法护教”的前胸洞穿,血迹溅了一地。“光明长老”听得外面的惨呼声,剔然一惊,飘身出屋,正好看到另一名“持法护教”的剑指点到了蒲含烟的前胸。正待呼喝,已是不及。蒲含烟清喝一声,合身扑上,双掌已经同时拍在了他的顶门之上,而自己的胸口却完全敞开了,“持法护教”剑指如锥,也刺穿了她的前胸,双双跌落尘埃。

    李笙惨然一笑,蓦然奋力掷出铁拐,正中最后一名“持法护教”的肚腹,顿时肠穿肚烂,眼见是活不成了。变生肘腋,众人始料不及,一时呆怔当场。

    李笙俯身将奄奄一息的蒲含烟抱起,泪如雨下。耶律青云虽然凶悍好杀,也不禁倏然动容,毕竟自己是有心救他们的。此时,他有点欲罢不能,因为“德望长老”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自己。萧小人和樊若水已经逃跑了,他有点哭笑不得,看样子,好事是不适合自己做的。

    李笙突然伸手从蒲含烟的面上揭下一层面膜来,一张令人难忘的绝丽面孔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虽然有些目光迷离,脸色苍白,但是却艳光四射,动人心魂。然后,李笙又将自己脸上的面膜,慢慢地抹下,英俊白皙的面孔上,剑眉虎目,鼻直口方。余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叹,疑似梦中。

    “光明长老”轻声叹息,心中不禁大恸,目中垂泪。李笙那英俊的面孔和伤心欲绝的表情,直令她肝肠寸断。她喃喃地吟道:“一梦二十载,宛若年少时。娇俏红颜梦,碎断前尘中。”

    “好一场惊天大骗局!毁容断肢,一切竟然全是假的。若不是‘酒妹’的酒味还未变,恐怕今生今世,我们都寻不到你们了。”“德望长老”先天拥有一种异能,对自己品尝过的食物,过“舌”不忘。前几日,三个“持法护教”经过这里,闻到酒香奇特,一时好奇,就上前喝了一壶,觉得非常不错,就带了一壶回去。“德望长老”只是抿了一小口,就断定是蒲含烟所酿制的。因为她在二十余年前,她曾喝过“酒使”酿造的美酒。

    忽然,一声娇呼:“娘!”李云裳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院中。她扑到爹娘的怀中,放声痛哭,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父母的真实面容,可母亲却即将离她而去。

    蒲含烟突然眼睛一亮,霎时光彩照人。她微笑着拉过女儿的手,慢慢地压在李笙的手中,眼中充满了期盼。此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李笙立时明白了妻子的意思,本来两人曾经山盟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现在,她是在嘱托自己要好好地活着,照顾好女儿。

    李笙重重地点点头,目眦尽裂,滴下血来。蒲含烟伸手,欲擦拭他的脸庞,手伸出去后,伫立在空中,就此逝去。李云裳痛呼一声:“娘!”,竟昏倒在父亲怀中。萧小人看着一地的鲜血和尸身,鼻子酸酸的,触目惊心。

    “你既然走了,为何还回来?樊若水呢?”耶律青云目含精光,凝视着萧小人。萧小人一双乌黑的眸子,闪过一丝慧黠的笑意,轻叹一声,道:“他若不走,除非脑子有问题?唉!都是这丫头害我,把我又送回到你手里。”话虽如此,心里却着实惦记着耶律青云。耶律青云心中一动,竟有些惘然。

    这时,李笙缓缓地将妻子交到醒转的女儿手中,起身道:“今日李某将‘摩尼神功’还给教主,从此两不亏欠,李某与‘摩尼教’再无瓜葛!”言罢!气运“丹田”,一声长啸,内力到处,瞬间将一身功力尽数毁去。然后,他傲然地道:“现在,我要带妻子和女儿回川西故居,认祖归宗。如果你们要取我父女的性命,只管来川西找我们就是。”

    “德望长老”和“光明长老”一时间面面相觑,竟是不知所措,两双妙目,呆怔地望向一脸绝望的李笙。李笙微微一笑,凄楚动人。他的嘴角渐渐沁出了一丝血迹,这正是废除功力后的征兆。李笙俯身从女儿手中抱起妻子,携着女儿,大踏步地从众人眼前走过。虽然步履飘浮,但是面容却安详决绝,没有丝毫的留恋。

    李云裳走过萧小人的身边,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未说话脸先红,有些哽咽地道:“萧小人!谢谢你!希望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再见了!”萧小人勉强地笑笑,眼里满是忧伤,哀声道:“姐姐!再见!我会时常想念你的。”李云裳颇为感动,突然回身将他拉到自己胸前,在他的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低头快步随父亲出院而去。

第十一节 宝光白眉

    “德望长老”目光阴郁地望着耶律青云,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我‘摩尼教’的大事。”耶律青云“嘿嘿”冷笑道:“契丹耶律青云!”“耶律兄弟!只要你将这个孩子交给我们,我们就既往不咎,各走各路,你看如何?”“光明长老”眼望萧小人,眼光炽热。

    耶律青云仰天大笑,沉声道:“休想!”“尊驾以为,凭你的武功,我们就奈何不了你吗?”“德望长老”目露凶光,语带威胁。“在下向不信邪,你们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在下接着便是。”耶律青云素来不畏强权,淡然道。“只怕你未必接得下。”“光明长老”忽而一笑,笑靥如花。

    耶律青云虽知她所言非虚,却也不惧,鼻子里微“哼”一声,没有言语。“德望长老”缓缓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刀身细窄,弯如眉月,黝蓝诡异,五尺长短。刀在烈日下似有流光游走,伸缩无方。“德望长老”悠然地道:“这是波斯弯刀,嗜血如命,从上古至今,饮血无数,从没有人能在它的光华中逃得性命,你真的想试试吗?”波斯弯刀乃是“摩尼教”的镇教之宝,也是“摩尼教”唯一的信符,见刀如见教主。

    “本王倒想试试!”随着话音,一行数十人簇拥着一身华服的赵光义出现在院中。赵光义眼光扫过耶律青云和萧小人,不禁一愣,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耶律青云脸孔霎时一黑,萧小人微微叹气道:“她们在此杀人,不巧被我们看见,所以,走不了了。”说着,用手指了指“德望长老”和“光明长老”。赵光义面色一沉,道:“光天化日,杀人越货!给本王带回去。”

    “光明长老”见惊动了官府,心下略有不安,上前一步,嫣然笑道:“王爷!您怎么和小民一般见识呢?况且,这里所死之人,可都是我‘摩尼教’的人。”赵光义见此女虽人到中年,却姿色秀丽,不由也笑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赵光义素喜附庸风雅,雅善**,如此说话,已有调笑之意。

    “德望长老”闻言大怒,她们在“摩尼教”位极尊崇,何曾受过如此调戏。当下,弯刀一挥,瞬间砍翻了身侧已成合围之势的数位带刀侍卫,众侍卫“呼啦”一下将她们二人围在了中间。耶律青云见她使刀,唯有刀光不见刀,杀人只用一招,不由惊骇,这是什么刀法?“德望长老”将刀提在手中,刀尖指地,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刀身,慢慢地“啪嗒,啪嗒”,滴落尘埃。

    艳阳炫目,刀光闪烁。她们一身白袍,头戴乌冠,映着胸口艳红的火焰,凄艳而冷绝。

    赵光义面色大变,瞳孔渐渐收缩,俊气的脸上已没了血色。甘州回鹘常遣“摩尼教”长老觐见中原皇朝,向与“明教”为亲。而且,诡异丝毫不下于“明教”,未曾想,她们的武功却是更加的诡异。众侍卫发一声喊,刀枪剑棒齐上。

    “德望长老”将刀一横,人过处,如风拂柳。刀过处,血光飞溅。“光明长老”则亦步亦趋,姿态优美地跟在“德望长老”的身后,只要她一停步,就有一名侍卫倒在地上,出手之快捷狠辣,丝毫不比“德望长老”逊色。这不是一场对决,而是屠杀,数十人转眼间半数尽亡。

    耶律青云脸色阴沉,望了一眼被“四大护卫”护持着,充满惊惧的赵光义,道:“你准备等她们把你的属下全杀光了才出手吗?”赵光义猛然间,如梦方醒,道:“耶律兄台!你我联手有几成胜算?”竟是未言胜先思败。耶律青云哂笑道:“如果‘棍王’亲至,恐有八成。你嘛!能够自保已然足矣!”

    赵光义忽然笑了,道:“本王再加上四大护卫刚刚好!”话犹未了,赵光义蓦然抽出“三节棍”,一声轻笑,已跃进场中,四大护卫呼延赞、辅超、王承恩和折苑卿各持兵刃护在他的身侧。

    耶律青云心知四大护卫武功不弱,赵光义的武功当与他们在伯仲之间,再加上自己,对付两个女魔头绰绰有余。于是,钢刀在手,杀进战团。“她们趋进速疾,指力古怪。各位!切不可冒然出击,将她们围死就是。”耶律青云观察良久,若是她们展开身法,合众人之力,恐怕亦是徒劳无果。

    突然,“光明长老”将嘴一撮,一声响亮的哨音顿时响起,三长两短,连续三次,就听远处同样的哨音响起,也是三长两短。耶律青云心下一惊,道:“小心!她们恐有帮手来了。”众人围住了她们,护住全身,渐渐地将圈子缩小。大家心知肚明,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待其帮手到来,在场的人等恐怕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青云见赵光义等人已经死死地缠住了她们,一招“龙腾”翻到了“德望长老”的身后,“猿攀”搭上了她的肩头,“狼吻”已悄然地袭到了她的咽喉。“德望长老”心知无从闪避,竟横刀向自己的脖颈砍下。耶律青云何尝见过如此同归于尽的打法?立即一招“鱼游”,避开刀刃。

    但见刀光一闪,如影随行,已迫在眉睫,耶律青云一招“燕飞”迅捷地滑开。临去之时,他的“鹿踢”已是重重地踢在了“德望长老”的腰间。赵光义眼睛一亮,“三节棍”陡然间掠到,又击中了“德望长老”的左臂。“德望长老”一声娇呼,波斯弯刀化作一片流光,刹时罩住了赵光义。

    呼延赞和折苑卿眼见势危,涌身拦在了赵光义的身前。刀光耀眼,两人双双中招。呼延赞握鞭的右臂齐根而断,单鞭随手飞去。折苑卿却是胸口一凉,波斯弯刀已然穿胸而过,命丧当场。“光明长老”袖中暗指点向救援而来的辅超,王承恩长剑一圈,已将“光明长老”的手臂圈在剑光之中。“光明长老”轻“咦”一声,她未曾料到王承恩的剑法,居然如此精妙,急忙抽手,半截衣袖,飘飞而去。

    虽然“光明长老”的剑指没有点到辅超,暗指劲却使他心如针扎,一阵剧痛,险些窒息。耶律青云暗道不好,自己的本意是要赵光义等人守住阵脚,围住她们即可。而自己则可从旁侧击,抢占先机,一举诛杀。耶律青云没想到他们未按自己的意图去办,致使情势突变,急转直下。

    耶律青云一个“鹞翻”,将刀舞成刀花,“凤舞”而下。“德望长老”受伤在先,适才又勉力而为,一时气竭,脚下踉跄,难以抵挡。“光明长老”纤手一挥,接过了她掌中的波斯弯刀,抬头挺刀,迎向由空而落的耶律青云。双刀相交,铿锵有声,耶律青云的钢刀顿时断为两截。耶律青云应变疾速,一招“兔蹬”踢中“光明长老”的右腕,然后借力跃开。

    波斯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炫丽的光彩,飞向院外。“光明长老”大骇,丢失宝刀可是违反教规的第一大罪。“光明长老”身形连换,冲出重围,欲奔向那落刀之处。耶律青云岂容她拿回波斯弯刀?“雁翔”而回,拦住了她的去路,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饶是耶律青云轻功绝顶,遇到“光明长老”这般诡异的身法,仍不免落入下风。

    赵光义眼见“德望长老”没了依仗,不由精神一振,将“三节棍”抖得笔直,击向“德望长老”。王承恩的长剑化作一道长虹,后发先至,刺向“德望长老”。“德望长老”眼见避无可避,剑指倏然点在王承恩的剑上,王承恩浑身一颤,长剑落地,一时手脚冰凉。

    “德望长老”探手再抓向了赵光义的棍头。不料,棍头蓦然一沉,却改变了方向。“德望长老”顿时抓了一个空,不由大吃一惊,“三节棍”重重地打在了她的前胸。“德望长老”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举掌拍向王承恩的顶门。王承恩中指后,举步维艰。赵光义伸手将他一把拉开数尺,这一掌却是落空了。

    “德望长老”用力过猛,一跤跌倒,颓然地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滴滴落下。“光明长老”眼见“德望长老”情势危急,也顾不上去寻刀了,慌忙丢下耶律青云,快速地退到“德望长老”的身侧,左趋右驰,将众侍卫逼开数尺,护卫在她身周。“德望长老”缓缓坐起,双手做火焰状,闭目运功。

    正在这时,一行数人冲进了院子。当先一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的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波斯弯刀”。他见到赵光义,一怔之下,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臣董遵诲参见王爷!”赵光义大喜,他素知随州董遵诲武功高强,“董氏掌法”独步中原,是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

    董遵诲的父亲是“后汉”随州刺史董宗本,和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交情莫逆。当年,赵匡胤行走江湖,曾到随州董宗本的府上谋生,董宗本非常器重他。董遵诲却看不上赵匡胤,屡次刁难。有一次,两人居然动上了手。他们的武功在伯仲之间,相持不下。董宗本回来看到,狠狠地训斥了儿子一顿。并告诫董遵诲说:“赵匡胤非比常人,他日定当一飞冲天,尔当善待与他。”董遵诲不以为然。

    当赵匡胤登上皇位,董遵诲也做了骁武指挥使。宋太祖在偏殿召见群臣之时,见到他,不由说起往事,董遵诲大是惶恐和羞愧,宋太祖只是笑笑了事。宋太祖得知董遵诲之母在幽州走失,于是,买通当地,将她送到董遵诲的府上。董遵诲因此感恩戴德,誓死相报。后来,宋太祖特封他为通远军使,镇守环、夏二州。董遵诲不负众望,深入边境,以武功斩敌无数,并安抚当地各部酋长,使其心悦诚服,边关由此得以安宁。此次,他是奉诏回京,顺便回随州探视家人,途经此地。

    蓦然,白影一闪,“光明长老”趋步上前,夹手将波斯弯刀夺下,迅疾退开。她肩不动、腿不抬,瞬间来去,行如鬼魅,使的正是经“摩尼教”无数高手,数百年千锤百炼的,专门用于护刀的“三十六式护刀法决”。

    董遵诲大怒,虽然这刀是自己在外面拾到的,并由此寻到了此处。但是自己一世英名,居然让一个女人在手中将刀夺去,颜面何在?当下大喝一声,“巨灵铁掌”掌带劲风,拍向“光明长老”。“光明长老”感知他的掌力雄劲,滑步侧身避过,刀光一涨,劈向董遵诲。

    眼见“德望长老”命在旦倾,耶律青云武功,深不可测,赵光义的“三节棍”,变化无方,现在又来了一个掌力雄厚的董遵诲,幸好刚才自己出其不意夺回了波斯弯刀。可是,今日之势,恐怕自己很难全身而退。她心下焦急,撮嘴发出哨音。

    董遵诲掌影飘飘,瞬间将她罩在了自己的掌力之中。“光明长老”仗着刀锋锐利,几次强行突破,却被耶律青云等人拦截。她不由俏脸失色,心下已乱,舞动波斯弯刀,护住自己和“德望长老”全身。董遵诲忌惮她的宝刀锋锐,不敢过分紧逼,只有寻求对手的破绽,俟机而为。忽然,董遵诲面上一喜,瞅准时机,一声沉喝,斜掌将“光明长老”握刀的手拍在了外围,硕大的手掌拍向“光明长老”头顶。

    但听“嘭”的一声,掌中巨震,董遵诲连退十余步,方才站定。定睛一瞧,面前兀立着一位白衣乌帽的白眉僧人,胸口一簇艳红的火焰。屋顶上白影连闪,又出现了七名“摩尼教”众,他们从屋顶纷纷跃下,站在了白眉僧人的身侧。白眉僧人眉骨高耸,眼窝深陷,碧眼金睛。

    白眉僧人望了一眼董遵诲,道:“施主内功精深,老衲佩服!”董遵诲心存忌惮,沉声道:“大师见笑了!”白眉僧人双手合十:“方外之人,与世无争,老衲着相了。”白眉僧人再向在场的众人一一合十,口称:“得罪!得罪!”在场众人见他虽武功高强,却是慈眉善目,语气恭谨,一时都不便发作。

    “光明长老”泪光莹然,轻唤道:“智慧宝光王!”上前将事情的经过和原委如实地告诉了他。白眉僧人正是“摩尼教”六大“常住宝光王”之“智慧宝光王”。他听完“光明长老”的述说后,只是对“光明长老”微微地点了点头,回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超度亡者吧!”

    白眉僧人双手呈火焰状,对着已被教众排列放好的“持法护教”和侍卫的尸体,闭目祷告。余下的教众扶起“德望长老”,与“光明长老”一起,也双手呈火焰,齐声诵祷:“自是明尊怜悯子,复是明性能救父。自是诸佛最上兄,复是智慧慈悲母。或现童男微妙相,癫发五种雌魔类。或现童女端严身,狂乱五种雄魔类。夷数血肉此即是,堪有受者随意取。若是明尊兴于世,教化众生脱诸苦。”

    “智慧宝光王”祷告完毕,命教众掩埋“持法护教”的尸体。赵光义冷眼旁观,眉头微锁,狭目微眯。“智慧宝光王”望着赵光义,道:“如何善后,请王爷示下!”赵光义面上波澜不惊,沉声道:“杀人偿命。”“智慧宝光王”微微一笑道:“‘摩尼教’此来受‘奉化可汗’景琼之命,朝见‘大宋’国皇帝陛下。”言罢,从怀中摸出一封通关牒文,命弟子呈于赵光义面前。

    “老衲乃甘州回鹘护国禅师,‘摩尼教’智慧宝光王是也。”“智慧宝光王”白眉微掀,坦然说道。赵光义看了一眼官牒,不置可否,淡淡地道:“这件事,本王无权做主,还是交由皇兄定夺吧!”“智慧宝光王”合十道:“既然如此,劳烦王爷给予引荐,老衲殿前负荆请罪。”“也好!”赵光义面沉似水,语气冰冷。

第十二节 嗣君之选

    赵光义眯着狭目,望向耶律青云,道:“耶律兄好大的作为,江湖之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本王曾欲将你留下,念在今日联袂之义,本王就不难为你了,中原之地,坦途无忧,耶律兄好自为之。”耶律青云淡然一笑,未曾言语,只是向其拱了拱手。

    “萧小人!本王曾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萧大侠武功高绝,侠义为怀,令人钦仰。照理本王该不惜一切,将你留下,送还江南。”赵光义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接着道:“但以本王看来,小兄弟似乎并未打算离开耶律兄。若是本王强行而为,倒显得本王多事了。”

    “唉!遭人绑架,还上赶着跟绑匪同流合污,我也算古今第一人了。”萧小人黑眸里,掠过一丝自嘲的意味。“哈哈!哈哈!”赵光义不禁放声大笑,一扫心头的阴霾,道:“有意思!若是小兄弟他日光临汴梁,一定记得来找本王。”萧小人眼底闪过喜色,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要叨扰的,不知我能不能说是你的朋友?”赵光义笑意更浓,道:“你已经是本王的朋友了,不是吗?”

    耶律青云待众人走尽,深沉地望着他们的背影,似有所思。半晌,他才回头对萧小人道:“你有很多的机会可以离开,你为何不走?”萧小人笑笑,耸耸肩道:“好奇而已!”耶律青云一时哑然。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耶律青云和萧小人一路之上,跋山涉水,晓行夜宿。这一日,终于到了幽州城下,耶律青云对着城头呼喊:“小人耶律青云,请萧大人说话!”过不多时,城头上人影绰绰,旋即城门大开,一行十数人迎出城来。

    萧小人一眼看见了萧让,不由大呼:“萧爷爷!”萧让老泪纵横,扑上前来,抱起萧小人,痛惜地抚摸着他消瘦的面颊,心痛不已。向来沉静,喜怒不行于色的萧思温在一旁也不禁热泪盈眶。

    当下,萧让将众人一一介绍给萧小人。相貌温雅、雍容华贵的是大伯萧思温,目光锐利、威猛英武的是契丹“妙手刀王”韩匡嗣,英俊高大、器宇轩昂的是韩匡嗣的四子韩德让。萧思温上前拉着萧小人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萧思温向无子嗣,只得三女,最小的萧绰,只比萧小人大四十天。虽说萧思温在萧小人尚在襁褓之时就已见过他,如今相见,萧思温大有“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七年了,萧思温默默念叨,萧蓝若有子若此,萧家总算后继有人了。

    这时,从城内疾驰而来一匹枣红马,马上是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孩。马到近前,女孩翻身下马,骑术精绝,英姿飒爽。萧小人举目一看,这女孩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白里透红的面颊上,一对可人的浅浅酒窝,更增丽色。她一下马就冲韩德让道:“四哥!,你出来怎么不叫我呢?”不待他回答,就上前拉住萧小人的胳膊道:“你就是萧小人?”

    “燕燕!你是姐姐,小心吓着弟弟。”她正是萧思温的三女,小名唤作燕燕的萧绰。萧绰“咯咯”笑道:“我们契丹儿女,哪有如此不景气的,是吗?弟弟!”萧小人扑闪着一双黑眸,有点受宠若惊。“你真好看!”萧绰睁大俏眼,仔细地打量着萧小人的面容。

    自渡江北返,耶律青云就替萧小人添了几身衣物,虽说不上锦衣玉带,却也合身贴己。萧思温见萧小人颇为尴尬,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赶紧回府,再叙旧情,你母亲可还盼着呢!”

    到了帅府门口,早有众多的仆佣迎上前来。大辽的“燕国公主”,也就是现在的萧夫人耶律氏带着两个女儿快步上前,搂住萧小人,左抚右摸,禁不住掉下泪来。

    萧夫人吩咐下人,赶紧准备衣物,带萧小人沐浴更衣。萧小人躺在巨大的木桶中,乌黑油亮的长发披散在光洁的肩头,四五个十一二岁的丫鬟正在给他洗澡。他现在十分的受用,将眼睛慢慢闭上,长长地出了口气。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尝尽了苦头。武林争斗,江湖仇杀,无一不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当一个丫鬟看见他浑身上下的伤痕时,不由“啊”的一声,惊呼出声。立即,守在门外的萧夫人破门而入,见此情景,不由泣道:“心肝啊!这是谁做的孽呀!”萧小人笑笑道:“大娘!这是和狼打架时伤的,已经好了。”萧夫人拿出一条雪白的丝绸汗巾,小心地帮萧小人擦拭着,抹干净他脸上的水珠。

    萧夫人禁不住叹了口气,道:“宝贝啊!你生得如此好看,长大了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孩子。”旁边的小丫鬟们都吃吃地笑了。萧夫人帮萧小人穿好衣服,又用一把玉梳将他的头发仔细地梳理好,一双慈爱的眼睛前后左右地打量着粉雕玉琢般的萧小人,心疼不已。

    萧小人看着萧夫人,道:“大娘!你好像我娘亲。”萧夫人一把将萧小人搂进怀里,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潸然而下,哽咽道:“宝贝!大娘就是你的娘亲,你就是娘的心头肉。”萧小人也用手臂搂紧萧夫人的脖颈,将头埋进萧夫人的怀里。他有一种想哭的感觉,眼睛湿湿的。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窿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青天白云,绿草茵茵。风过处,绿波如浪,层叠起伏。天地之广阔,令人不禁心旷神怡。萧小人在碧空绿海中策马狂奔,碧海连天,感觉就像腾云驾雾一般,他的骑术向来不错,这得益于父亲的教导。萧绰骑着枣红马跟在他的身后,非常的诧异,她没有想到,自小生长在江南的公子哥,居然有如此的身手。

    耶律青云和韩德让按辔徐行,看着前面的一对璧人,一白一红,相得益彰,心下赞叹。

    萧小人驻马回头对萧绰道:“小姐姐!你骑马骑的很好啊!”萧绰美丽的眼睛望着萧小人,道:“你为什么总叫我小姐姐?”萧小人道:“因为你只比我大四十天啊!”萧绰笑了,梨涡顿现,道:“比你大一天也是大啊!我不欢喜你叫我小姐姐。”萧小人笑道:“那我应该叫你什么呢?”萧绰道:“我的乳名叫做燕燕,你叫我燕燕姐姐吧!”萧小人侧着头,口中念道:“燕燕姐姐!嗯!非常好听。那我就叫你燕燕姐姐好了。”

    萧绰顿时高兴的欢呼雀跃起来,策马向前,回头道:“小人!来追姐姐呀!”萧小人见萧绰高兴,心下也自欢喜,道:“好!我来了!”打马扬鞭,向萧绰追去。一身红衣的萧绰骑着枣红马在草浪间起伏跌荡,一身白衣的萧小人骑着玉兔马在后紧追不舍。

    突然,前面的草浪“呼啦”一下,伏倒一片,现出六个少年来。他们手持弓箭,弯弓搭箭,一起射向了萧绰。萧绰大叫一声,马到近前,却是无法闪避了。萧小人眼明手快,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已经跃到了萧绰的马前,双手左拦右挽,将射到的六只羽箭收归掌中。

    枣红马受惊,前蹄蓦然立起,向萧小人头顶踏下。六人中,一个十五六岁浓眉大眼、颇为粗壮的少年,见此情景,扔下弓弩,跃上前来,一把推开萧小人,双手已牢牢地抓住了枣红马的辔嚼。他颇有武力,竟然将枣红马硬生生地压服下来。

    萧绰滚身落马,不由大怒,手持皮鞭,抽在少年的身上。少年大是生气,上前向萧绰推去。萧小人扔掉羽箭,施展“萧氏擒拿手”,已经将他的双手握住。少年向来力大,使出摔角之术,脚下一绊,肩肘一撞,想将萧小人绊倒。不料,运劲半晌,居然纹丝不动,不由大是惊奇,他实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的,只有七八岁的瘦弱男孩,自己竟然会绊他不倒。

    另外五人见此情景,十分恼怒,手举弓弩,一拥而上。萧小人手上暗劲顿发,将少年一下推出三尺开外。回身三下五除二,将冲上来的五个少年,全都放倒在草丛中。

    “小人!你的功夫果然很好。”萧绰登时笑生双颊。拉马的少年道:“你们是谁?竟敢如此大胆。”萧小人道:“燕燕姐姐!刚才是这位哥哥救了我,你不该打他。”“男人是不该打女人的。”萧小人沉着小脸对少年道。“你说得对!你是个好汉,你是谁?”少年问道。“你又是谁?干嘛用箭射我们?”萧绰反问道。少年自觉理亏,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少年涨红着脸俯身扶起倒在草丛里的四人。“我是耶律休哥。”少年手指一个约莫十二岁左右的、有些赢弱的少年道:“他是王子,叫耶律贤!”又指着他身后的四个少年,一一介绍道:“这是耶律斜轸!他是耶律虎古!他们是萧挞凛、萧挞览兄弟。”

    “我叫萧小人!这是我姐姐萧绰!”萧小人抱拳道。萧绰从他们的打扮中,早已看出他们都是契丹贵酋的孩子,听他此言才知,原来其中的萧挞凛、萧挞览兄弟还是自己的族兄,心下略有悔意。

    耶律贤看看萧绰,又望望萧小人,道:“你们是南京留守萧思温的孩子,萧小人!皇上要见你。”耶律休哥喜道:“你就是萧小人,这几个月来,常听人说起你,你果然与众不同。”萧绰道:“休哥!我刚才不该打你。”耶律休哥笑道:“不打不相识嘛!”

    十五岁的耶律虎古突然上前,猛然一拳打向萧小人,去势迅猛,众孩子大惊。萧小人微微一笑,不躲不闪,右手一圈一带,已化解了他击来的拳力。然后,左手在他右臂上一推,身子一侧,耶律虎古立时站立不稳,向前跌去。不待他跌倒,萧小人回手一把已拉住了他的左臂,又将他拉了回来。耶律虎古呆怔片刻,道:“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都笑了。这些少年们异常惊奇于萧小人的功夫,他们已经都打心眼里佩服起萧小人来。

    当耶律青云和韩德让赶到之时,孩子们已经在一起有说有笑了。

    耶律青云和韩德让上前见过小王子耶律贤,耶律贤笑道:“我想他们也不可能是自己来的,原来是我契丹的两位英雄豪杰护送来的。很好!”说完话,回头对众少年们说道:“你们再过几年,也要做他们一样的英雄豪杰,成为我们契丹的骄傲,听到了吗?”众少年齐声称是。

    萧小人没有说话,他不喜欢耶律贤颐指气使的态度。萧绰也没有言语,但是,她却打心眼里羡慕耶律贤,因为他能让比他大许多的少年们对他俯首帖耳。她心里想的是,到了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让所有的人都对自己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就好了。

    上京归属于临潢府,坐落在朔北的巴林大草原的腹心,西拉木伦河清澈而甘甜的河水从上京城西北绕城而过。上京城由三部分组成,即汉城、皇城和大内。汉城在南,为汉人居住营地,分为汉营、渤海营、回鹘营,内设官署、驿馆,另外还有寺院、市肆和府第。皇城在北,为契丹人居住营,大内则设在皇城的中央,即皇宫的所在地。皇城的西北是契丹贵酋和王公大臣们专属的毡帐营,大都是诸部落的首领、世袭的贵族,或者是功勋卓著、举足轻重的朝臣的毡帐。能够在毡帐营拥有一席之地,是每一个契丹人一生的梦想和追求。

    大辽国的皇帝耶律璟非常年轻,他今年只有三十一岁,可是他已经做了十一年的皇帝了。在他的一生之中,酒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他嗜酒如命,日中方起,成了契丹皇族里有名的“睡王”。即使是承继了皇位,这个恶习都没有一丝改变。而且,他的个性对内狂暴而易怒,对外则怯懦而无能,这恐怕就是萧蓝若至死都不愿意回归大辽国的原因之一。

    不仅如此,在耶律璟统治大辽的岁月里,他很少大动干戈,主动攻击周边的国家,他是个喜欢和平的太平君主。这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周边的国家能够因此得以安养生息。可是对于贫瘠的辽国来说,却是致命的。这个依靠掠夺才能生存的民族,没有外来的财富,就等于坐以待毙、自取灭亡。即使是在契丹最强盛的会同年间,也就是耶律璟的父亲耶律德光在位的时候,虽然已经入主中原,却仍然需要用“打草谷”的方式来补充诸部落兵马的廪食。原因是大辽国地广人稀,素以游牧为主,内需空乏之故。

    萧小人在耶律贤的引领下,见到了穆宗耶律璟。耶律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萧小人,由于长期纵情酒色之故,眼袋囊肿,两腮垂吊,身体肥胖。他沙哑的声音道:“你就是萧小人?”萧小人上前跪倒道:“草民萧小人见过皇帝陛下!”

    “谁告诉你说,你是草民的,混帐!你是我契丹的后族!是契丹至高无上的贵族!当年你父亲虽然背叛了契丹,但是,安阳河畔,他已经洗清了自己的罪孽。朕曾三番五次地派人请他回来,他竟然以闲云野鹤相拒,不知是何道理?但是,朕怎能眼看着我契丹后族儿女流落他乡呢?所以,朕才令黄龙府‘凌云阁’派人接你回来。”耶律璟的目光渐显清明。

    “从今日起,萧小人就是朕之嗣子。”耶律璟石破天惊的话语,响彻金銮殿,在众人的心头回荡。萧小人蓦然抬头,浑不知身在何处。

第十三节 豹口余生

    辽穆宗不知何故,虽**如云,至今却尚无一儿半女。他在诸部落里已经寻觅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在他们中间选一位可意的男孩收为义子。可是,左挑右选,居然没有一个合他意的。于是,他想到了远在江南的萧蓝若。萧蓝若与其年岁相当,只比他小一岁。而且,育有一子,相貌端方、聪明伶俐。

    辽穆宗耶律璟诏令黄龙府“凌云阁”差人远下江南,将萧小人带回了上京。

    这一照面,辽穆宗不由欣喜万分,此子正是他在梦中曾千万遍浮想联翩时的模样。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小人居然一口回绝了。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挖空心思想得到的啊!

    辽穆宗望着玉雪可爱的萧小人,突然哈哈大笑,可能这个孩子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吓坏了。“孩子!你知道我们大辽国有多大吗?你知道做了朕的嗣子意味着什么吗?”辽穆宗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他还怕说不明白,又接着道:“也就是说,你就是朕的皇位不二的继承人,将来大辽国的皇帝就是你。你将拥有天下,拥有你想要的所有的一切东西。”

    萧小人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世俗、没有**,他只有一颗赤子之心,善良而纯真。辽穆宗从萧小人聪慧的眼神里已然知道了结果,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像萧小人这样的孩子,真是万里挑一啊!他现在简直就是一块璞玉。“朕会让你成为一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明君主的。”辽穆宗在走下大殿的时候,嘴里还在默默地念叨着。

    大内“国子监”是契丹国学,执教的是契丹第一文人,曾主修“实录”的当今名士室昉。他四十左右岁年纪,五短身材,双目炯炯,沉静威严。

    室昉的弟子尽是皇亲国戚、王公贵酋的子女。萧小人环顾四周,十来个年岁不等的孩子,分坐在左右,其中就有耶律贤、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氏兄弟,还有燕燕姐姐和几个样貌颇为标致的女孩子。

    辽穆宗耶律璟没有办法说服萧小人,于是决定先让他进“国子监”,时间是解决问题的良药。

    室昉没有想到萧小人居然会书写契丹文,而且颇有功底。这是因为萧蓝若从来未曾忘记,自己是个契丹人。所以,在萧小小和萧小人很小的时候,就要求他们熟悉并掌握契丹文字,做为契丹的贵族,没有学问是让人羞耻的事情。另外,学习汉文也同样的重要,这是契丹宫廷里必修的科目。

    萧小人立即成了“国子监”里的佼佼者,因为他的汉文比契丹文更好。林云素可谓家学渊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萧绰笑着对萧小人道:“小人!你真是博才又多学,姐姐为你骄傲。”她因为萧小人的缘故,也要求留了下来。

    萧绰是这些孩子们中最为刻苦和勤奋的,她自小就非常的好强,即使是自己的亲姐姐有一点比自己强,她都会迎头赶上,她绝不允许别人比自己强。可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例外,她就一点都不妒嫉萧小人,甚至她还在心里希望萧小人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耶律贤在私下里,也不得不由衷地夸奖萧小人,他对耶律休哥等人道:“萧小人不但聪明机智,而且善良淳朴,他终有一日,会成为我们契丹人中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

    “契丹武宗”里,除了五位首席长老尚显沉稳,其余十八位长老,竟是唇枪舌战、互不相让,争吵的面红耳赤,而他们的焦点,却是一位年仅八岁的孩子,萧小人。

    萧天岭望了一眼乱哄哄的大殿,微笑着低声对大长老耶律旺道:“老大!其实萧小人得了青云的一身绝学,虽没师徒名分,却也算的上‘北武宗’一系,你说是吧?”“萧二哥!这话可说的不对啊!蓝若之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南武宗’嫡系,说破天,也是跑不了的。”宠鉴月不由皱眉道。

    徐尧臣连连点头附和道:“宠三哥说的极是,萧小人当然属于我们‘南武宗’。”焦阳不依道:“徐四哥!虽然咱哥俩这些年在一起研习联袂之技,感情深厚。但是,他一身‘北武宗’武功,怎么能是‘南武宗’的呢?”

    耶律旺一时头大如斗,摆手道:“好了!好了!萧小人的武功,已是南北兼长,何有南北之分?他与老夫一样,不入框架,任其发展。”耶律旺一语而定。耶律旺原本属于“南武宗”一系,自坐上大长老之位,为显示公允,脱出“南武宗”,亦不加入“北武宗”,处身中立。

    这是一年之后的秋天,在查干木伦河的上游,大兴安岭的南支,有一片草木繁盛的冲积大平原。这里重峦叠嶂,四面群山环绕,水草丰美,山色秀丽,是大辽国帝王狩猎的地方。

    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千里草场,绿茵如毯。耶律璟在亲王大臣的簇拥下,兴致勃勃地到此围猎。萧小人和十几个少年男女,策马扬鞭,来回驰骋。他们各个都是弓马娴熟,身姿矫健。尤其是萧小人和萧绰,如同金童玉女一般,气度从容,举止端方。

    辽穆宗耶律璟驻马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对身侧的室昉道:“室爱卿!朕的小人如何?”室昉在马上微微欠身,发自心底地赞道:“陛下!皇子聪明好学,出类拔萃,实乃人中龙凤也。”辽穆宗满意地笑了。

    辽穆宗发现自己最近愈来愈离不开萧小人了,他善解人意,胸怀宽广,有时自己无缘无故地就会大发雷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相反,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劝导自己少饮点酒,保重龙体。有几次,自己故意喝得酩酊大醉,醉卧床下。萧小人每次都小心地将他扶上龙床,宽衣解带,服侍他睡下后,才回去休息。

    辽穆宗现下已不大酗酒了,而且他喜欢和萧小人交谈,听他讲学堂里的趣事和练武的艰辛。无论萧小人什么时候回来,辽穆宗都会等他回来后才用膳,他愿意让萧小人陪自己一起吃饭,顺便听听他讲些有趣的事情。

    这时,草丛里跃起一头花豹,色彩斑斓,向孩子们冲去。这是一头母豹,被围猎的“控鹤军”侍卫赶得无路可走,竟然冲向了人群。

    耶律贤弯弓搭箭,射向母豹。箭去似流星,母豹突然向斜刺里一闪,居然躲过了羽箭。萧绰正好挡在它的前面,母豹的前爪一扑,枣红马受惊,向后躲去。耶律休哥的箭又到了,正射中母豹的后跨。母豹吃痛,发出一声低吼,迅捷地猫腰窜过了孩子们的防线,向高坡上的辽穆宗等人而去。

    将军大臣们不由大惊失色,这要是惊扰了圣驾,如何是好啊!辽穆宗见孩子们没有拦住母豹,一时兴趣大增,取过长弓硬弩,搭箭向母豹射去。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了,这一箭却是射歪了。

    说是迟,那时快,母豹就已到了辽穆宗的近前,张牙舞爪,鬃毛倒竖。室昉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霎时面色惨白。辽穆宗吃了一惊,提马闪避,马却已是迈不动蹄子了。

    忽然,耶律贤飞身而至,他已经来不及搭箭了,举起雕翎长弓向豹头击去。长弓顿时断折,母豹回身跃起,扑向耶律贤。耶律贤无从闪避,看着母豹铜铃般的豹眼就在眼前,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萧小人快马驰到,鞭长莫及,从马上一个“鹞翻”,翻到了耶律贤的身前,双脚“鹿踢”,正踢中母豹的下颌。母豹异常凶悍,在草丛中一个翻滚,又扑向站在耶律贤身前的萧小人。耶律斜轸和萧挞凛这时已双双赶到,双箭同时射到,后面紧跟着的是萧绰和萧挞览。

    萧小人一招“熊掌”击在母豹的前胸上,母豹向侧面倒下,却正好躲过了耶律斜轸和萧挞凛射到的箭枝。萧小人上前施展“萧氏擒拿手”抓住了母豹的两只前爪,将它掀翻在地。但是,他没有想到母豹力气竟然大的惊人,猛然翻身,反将萧小人扑倒。耶律休哥大叫一声:“萧小人!我来帮你。”声到人到,耶律休哥上前抱住母豹的脖子,用力从萧小人的身上掀起。母豹吃痛,蓦然弓腰窜起,将萧小人和耶律休哥双双撂倒在地。

    耶律斜轸、萧挞凛和萧挞览也跳下了马背,萧小人和耶律休哥快速地爬起,五人将母豹团团地围在了中间。萧小人对四人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上。我抓它的头,你们四人各自抓它的一只爪子,大家听明白了吗?”四人点头应允,分向四方。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赶到了近前,所有的箭都对准了母豹的头颅,大家都在望着皇帝耶律璟。辽穆宗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孩子,毅然道:“大家都退后,让孩子们来制服它吧!”

    萧小人盯着蠢蠢欲动的母豹,开口数道:“一!二!三!”话音未落,五人同时扑向了母豹。母豹一惊,弓身欲跃,却已被萧小人的手臂,缠住了脖子,剩下的四人各奔自己的位置。立时,母豹四肢四下一分,平平地铺在草丛中,动弹不得了。

    众侍卫们一拥而上,用笼头将母豹的嘴罩起,又用铁索将母豹的前爪连着脖颈一起套起,然后才拔掉它跨上的羽箭,它终于被制服了。

    辽穆宗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萧小人的身前,蹲下了高大肥胖的身体,用衣袖擦拭着萧小人一头一脸的汗水。萧小人笑道:“皇上!我没事!”耶律璟不无心痛地道:“看把你累得!快随朕上庆云山休息休息吧!”萧小人对辽穆宗道:“皇上!我想让燕燕姐姐和这些兄弟们一起去,行不行?”辽穆宗眼里露出罕有的慈祥,道:“当然可以了。”当下传诏,令所有的人等即刻撤了围场,前往庆云山搭营帐避暑。

    这时,有人上前禀报,说在对面山坳处捉住了两只小豹子,孩子们立时欢呼雀跃起来。

    当侍卫们将小豹子抱来,萧绰高兴地抢先抱起一只,道:“好可爱啊!我要收养它。”小豹子眼神怯怯地望着他们,浑身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母豹在铁笼子里发出“嗷嗷”的低吼声,爪子在铁笼子上疯狂地抓挠着,头在铁笼子上拼命地撞击着。

    萧小人突然心头一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在离家的这些日子里,他无论遭受多少非人的待遇,他都没有滴过一滴泪。可是,当他看到母豹那伤痛而无助的异常举止后,那种与亲人生离死别,咫尺天涯的境遇,与自己何其的相似啊!触景生情,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他毕竟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萧小人。

    萧小人从萧绰的怀里抱过小豹子,又从一名侍卫的怀里接过另一只小豹子,他将它们紧紧地搂在怀里,将自己的面颊轻轻地贴在它们的身上,泪水一滴滴地滴在小豹子如绸缎般的毛皮上。然后,他命人打开了铁笼子,放出母豹。

    母豹被解去束缚后,远远地逃开了。但是,它却并不离开,在人群外踯躅徘徊着,眼里已经没有了凶悍和残忍,只有深深的不安和幽怨。

    萧小人抱着小豹子坚定地朝母豹走去,母豹狐疑地望着这个抱着它幼崽的孩子,它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母豹停了下来,将头高高地仰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小人怀中的小豹子。现在它是高贵的母亲,为了孩子甘愿舍弃生命的慈母。

    萧小人蹲下身子,将小豹子放在了草丛中。小豹子迈开欢快的步子,晃晃悠悠地扑向母豹。当萧小人看到两只小豹子围在母豹的身边,翻滚着、跳跃着,而母豹则用舌头反复地舔舐着两只小豹子时,泪水再一次溢满了他的双眼。

第十四节 太巫萧古

    庆云山在猎场的北面约二十里处,山为东西走向,已经深入到大兴安岭的山谷之中了。由于庆云山在大兴安岭的外腹部,因此格外的凉爽宜人。加之这里漫山遍野的花丛树木,俯首皆是的清泉幽壑,放眼可见的麋鹿山兔,更增野趣。

    此时,早已有人在朝阳的坡顶搭建好了锦帐,辽穆宗上坡就进帐憩息了,他老早就感到了困乏。萧小人就坐在锦帐的外面,望着满目的美景,却没有一丝兴致,他还没有从感怀中走出。

    “萧哥哥!我能坐你旁边吗?”一个女孩怯怯的声音道。萧小人从癔梦中骤然惊醒,收回远眺的目光,侧目看去。只见身旁俏生生地立着一位蓝白花裙的小女孩,一张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的小脸上,一双如梦如幻的大眼睛,充满了忧郁,正是契丹“南府宰相”耶律沙最小的女儿耶律蔓儿,她今年只有六岁。在“国子监”里,她是最乖巧、最懂事的一个孩子。

    萧小人亮晶晶的黑眸望着耶律蔓儿的双眼,露出一丝有些牵强的笑容,道:“蔓儿!你怎么不跟他们去玩?”耶律蔓儿羞涩地笑道:“他们在一起老是打打杀杀的,我不喜欢。”萧小人轻轻地叹口气,伸手拉着耶律蔓儿冰凉的小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道:“这世上,可不到处都是打打杀杀的吗?”耶律蔓儿忽闪着迷人的大眼睛,道:“可是,你就不同,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突然,耶律蔓儿就哭了起来。“蔓儿妹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萧小人略显诧异地说道。耶律蔓儿摇摇头,哭得更厉害了。萧小人搬过她的肩头,用衣袖擦拭着她的眼泪,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哭呢?”耶律蔓儿泪眼婆娑,道:“萧哥哥!我看见你哭了,所以我就很伤心,就想哭。”

    萧小人心下格外感动,道:“那以后我不哭了。”耶律蔓儿哽咽着道:“你是想你娘了吗?”萧小人看着耶律蔓儿天真无邪的面孔,点头道:“还有爹爹、姐姐和外公,我真的非常想念他们。”耶律蔓儿拭去脸颊上的泪花,仰着小脸,异常郑重地道:“那你到我家来吧!我家里有爹爹、娘亲、哥哥、姐姐,还有好多人,大家在一起可开心了。”

    萧小人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再一次投向远方,越过千山万水,回到了令他魂牵梦萦的烟雨江南,那里有他朝思暮想的至亲骨肉。

    天渐渐地黑了,呜咽的北风,唤醒沉睡的山林,漫山遍野的翠绿,摇曳生姿。

    “谁?”一声清喝响自耳边,暗处闪出数十位劲装的武士。耶律蔓儿唬了一跳,手中青瓷小碗,立时跌在草丛之中。“退下!”萧小人闻声而出,高声喝止。

    “蔓儿妹妹!这么晚了,你有事吗?”萧小人见众武士一闪即没,如鬼影一般,心下暗赞。耶律蔓儿泫然欲泣,蹲下身子,在草丛中捡拾着散了一地的食物。“这是什么?”萧小人上前两步,也蹲下来捡起一块热乎乎的东西问道。

    “这是我娘专门为你做的鹿脯,娘亲烧的可香了,任何人也比不上,可惜都洒了。”耶律蔓儿说着说着,一滴滴泪珠儿,滚下脸颊。萧小人将捡起的鹿脯吹了吹,放进嘴里,慢慢咀嚼,黑眸闪闪发亮,由衷地道:“真香啊!”说着,又捡起一块放进嘴里。

    “不要!萧哥哥,都脏了,我再让娘给你烧。”耶律蔓儿握住了萧小人再次伸出的手。萧小人凝视着耶律蔓儿的眼睛,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心痛地唤道:“蔓儿!”耶律蔓儿抬眼看着萧小人,嘴角弯弯,露出一抹甜笑,晶莹的泪花儿还挂在脸上,却是满心欢喜。

    辽穆宗在帐帘后静静地看着两人,默默地念着一个人的名字:“耶律沙!这个老狐狸,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辽穆宗慢慢地转过臃肿的身子,向床榻前走去,烛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阴沉而诡异,一丝冷笑,在他脸上渐渐弥漫开来。

    “走!蔓儿,我送你回去。”萧小人拉起耶律蔓儿,帮她将空碗包在兰花方巾里。“萧哥哥!你回去休息吧!不远,我自己能行的。”耶律蔓儿推推萧小人。“不行!这是野外,万一有个蛇儿、虫儿的,吓着你,可不得了。”萧小人这一说,倒真把耶律蔓儿吓得不轻,伸手拉住了萧小人的衣襟。

    “走吧!”萧小人轻轻揽住耶律蔓儿,向坡下灯火阑珊、星罗棋布的营帐走去。行不多远,就见前面有两名护卫和一个十来岁的丫鬟在路边相候。“怎么不让他们一起过来?”萧小人侧头问道。“他们粗手大脚的,能当什么大用?”耶律蔓儿不屑地道。

    萧小人微微一笑,道:“是啊!谁有我们蔓儿这么有用呢?”耶律蔓儿听到萧小人的揶揄,小脸不禁一红,讷讷道:“萧哥哥这是在取笑蔓儿?”

    萧小人目送着耶律蔓儿一行人走远,方才回转身,眼底多了一抹忧伤。

    忽然,左面山道上亮起一盏灯笼,倏忽而至。萧小人侧头看去,微弱的光晕下,显出来人婀娜的身姿,却是一位黄衫女子。“站住!”萧小人四周刹时闪出数位黑衣人,厉声喝道。萧小人饶有兴味地驻足观瞧着对峙的双方。

    黄衫女子“咯咯”一笑,道:“你们都是‘凌云阁’的武士吧!我可是和‘凌云老祖’很熟哦!况且本法师是应陛下之请而来,你们真的要拦住我吗?”黑衣人目光闪烁,能知道“凌云老祖”的人,除却黄龙府“凌云阁”之人,可谓凤毛麟角,她既然知晓,定是与“凌云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们职司所在,恐怕难如你愿。”萧小人“嘻嘻”笑道。“你就是萧小人?”黄衫女子闪动着长长睫毛下的一双媚眼看向萧小人。“你知道我?看来我的名气蛮大的嘛!”萧小人兴趣大增。“小鬼头!跟谁说话呢?我是你师姑。”黄衫女子笑骂道。

    “师姑?”萧小人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呵呵!谁说不是呢?蓝若虽说是难云禅师的记名弟子,可当年‘闲空居士’可也没少教他武功,如此算来,她的确算是你的师姑。”说话的正是伴驾而来的“契丹武宗”大长老耶律旺。

    “萧古见过大长老。”黄衫女子上前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耶律旺微笑道:“说起来,你和蓝若还是族兄妹吧!虽说远了点。”萧小人眨着慧黠的黑眸,上前道:“小人见过师公!见过师姑!看样子您这姑姑是当定了的,想赖都赖不掉。”萧古发出清脆的笑声,花枝乱颤。

    “闲空居士”一生只收了三个弟子,且三个弟子的年岁跨度很大。如今,大弟子“明月心”姜落花已是半百之人,二弟子“净水柔”萧古只有二十五岁,而关门弟子“空相无”云馨只得一十六岁。

    “闲空居士”半生漂泊,追寻佛道,广结善缘,契丹庶民视其如神明。她唯一留给韩氏的是自己精绝的医术,传与了四子韩匡嗣,并叮嘱他世世代代,要以医者之心待天下。“闲空居士”三大弟子的绰号源于她悟禅的三大境界,当她收下仅有七岁的三弟子“空相无”云馨时,竟是心有所悟,已知自己去日无多,吩咐大弟子“明月心”姜落花,教导这个关门弟子。之后,未足三月,魂归极乐。

    萧古此来是接受了辽穆宗的册封,以“太巫”的身份,前来皇宫行走。大辽皇室历来就有供养“巫师”的祖传惯例,大凡诸部要事,都经由“巫师”占卜、祭祀,方可行事。现下,皇宫中的“巫师”人数大约百人,但辽穆宗却对他们甚是不满,总觉他们道行浅薄,不堪大用。

    大辽的“巫师”几乎都来自契丹回鹘部落的“摩尼教”,回鹘人称之“摩尼师”。由于回鹘国被其属黠戛斯部灭国,“摩尼教”乃回鹘国之国教,亦随之西迁。但是,尚有许多回鹘人不愿西迁,遂归附于契丹,“摩尼教”由此传入契丹。

    当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国,尚需借助回鹘部的势力,娶了回鹘酋长的女儿述律月里朵,并封其为皇后,就是有名的“断腕皇后”述律平。“摩尼教”做为回鹘人心目中的“圣教”,自然而然地融入进了契丹诸部。大凡契丹贵族都或多或少的受其蛊惑,趋之若鹜。仅从契丹贵族“敬日崇东”的习俗,就可见“摩尼教”对契丹的深远影响。

    翌日清晨,辽穆宗升座锦帐,设宴款待“太巫”萧古。

    “萧太巫!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些日子,朕常觉身子疲乏,坐立不安,不知何以教朕?”辽穆宗目光热切地望着萧古,语气竟是出奇的温煦。萧古美目流盼,环顾四侧,嫣然一笑:“陛下身边供奉这许多大巫,难道他们都素手无策吗?”

    一石激起千冲浪。立时,座中几道不善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萧古那妩媚妖娆的面孔。

    “‘净水柔’无意冒犯在座的各位,不过食君之禄,与君分忧,身为大辽的供奉,连起码的君主病患都无法化解,却是枉为人臣。”萧古此言既出,目光渐显清冷。

    “萧太巫!休要张狂,老夫当年行巫之时,你还没出世呢!况且,老夫侍奉契丹三代君王,劳苦功高,岂是你一个娃娃家,所能一语盖棺。”一头白发的众巫之首,“大巫”莫只里霍然站起,怒目而向。

    萧古淡然一笑,却招手唤过一名鹿人,低声吩咐一番,鹿人海里望向辽穆宗。辽穆宗微微颌首,开口道:“海里!照萧太巫之言行事。”海里跪拜,倒退着出了锦帐。辽穆宗“呵呵”一笑,道:“今日难得众巫聚首,来人!上酒!”

    立时,掌酒使亲自上前,与八名酒人,捧着酒坛,一一给众巫案前酒盅中添满酒水。

    萧古眉宇微锁,妙目望向辽穆宗座旁站立的萧小人。殿前都点检耶律夷腊葛正站在萧小人身侧,被萧古魅惑的眼神扫过,莫名地心下一跳,呼吸竟自粗重起来。

    “陛下!萧古感念神明赐予,素来酒不沾唇,心明如镜,始悟天地之玄机,盼解众生之忧患。所谓巫者,发大志愿而修天地鸿蒙之术,灵光一闪,偶窥天机,然终是逆天行事耳!吾辈行事,宜常思天道之因果。萧古常自深省,愈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敢忘乎所以哉?”萧古目光清澈,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圣洁的清辉,令人莫敢仰视。

    “不识抬举!”莫只里“嘿嘿”一阵冷笑,将手中的酒盅重重地放在几案上。辽穆宗顿时黑了脸,正待发作。“陛下!萧太巫之言,发自肺腑,酒乃助兴之物,何必强人所难。况且,巫者以天道为基,岂能为了这区区杯中之物,亵渎了神灵呢?”一个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却是萧小人站出来说话了。萧小人言罢,对辽穆宗躬身一礼,退回辽穆宗身后。他对莫只里的挑拨之言,甚是反感。

    “正是!正是!殿下所言极是。”耶律夷腊葛随身附和道。辽穆宗脸色稍霁,望向萧古的眼神,渐显温和。辽穆宗素来喜怒无常,若不是萧小人及时出言,恐已酿成祸事。

    正在这时,鹿人海里双手托着一个托盘,高举过顶,低头走进帐来。辽穆宗拿眼望去,却见托盘中摆放着一个血淋淋的物事,顿时霍然站起,勃然大怒。

第十五节 妙女幽香

    “这是什么东西?”辽穆宗眼中凶光大盛。“陛下!这是鹿胆。”萧古笑吟吟地接口道。“大胆!竟敢杀朕之鹿。来人!将这该死的狗奴隶拖出去,凌迟处死。”鹿人海里惊骇地睁大眼睛,满脸充满绝望的神情。

    两名近侍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浑身抖如筛糠的鹿人海里,托盘脱手而落,坠向地面。蓦然,黄影一闪,萧古身未到,脚先抬,裙裾下伸出一只纤纤小足,在托盘底上一点,托盘倏然升起,萧古玉臂轻舒,托盘已是稳稳地落在她的柔荑之上。

    “好功夫!”萧小人眼睛清亮,抚手赞道。

    “陛下!请恕萧古擅专之罪。”萧古盈盈下拜,风姿绰约。辽穆宗狐疑地望着萧古,冰寒的目光却没丝毫减弱。“陛下!这枚鹿胆,正是萧古取来为陛下疗疾之用。”萧古媚眼定定地注视着辽穆宗,心中却也不禁七上八下,甚是忐忑。辽穆宗暴虐之名,天下尽知,胆敢触其虎须者,九死一生。

    “哼!净水柔,老夫行巫数十年,只听过熊胆入药,何曾有医者以鹿胆入方?简直是信口雌黄,胡言乱语!你杀死陛下最是钟爱的麋鹿,居心何在?”莫只里点指萧古,大有义愤填膺之慨。

    “这是先师‘闲空居士’传下的秘方,等闲之人又岂能明了?”萧古艳唇一撇,大是不屑一顾。但看着辽穆宗愈发显得阴翳的眼神,仍不觉心头鹿撞。“闲空居士”学究天人,医术精绝,活人无数,素为契丹人所信服。

    辽穆宗听到“闲空居士”之名,不禁神情一肃,心下却已信了八分。

    “谈望月不过是‘摩尼教’的一位圣女,靠着有些奇门邪术,愚弄百姓,区区旁门左道之术,怎及我教之浩瀚博学?”莫只里身旁一位凹眼金睛之人,冷冷地讥刺道。

    “辱吾先师者死!”萧古俏脸寒霜,一股杀气,沛然升起。莫只里蓦听此言,脑中一阵眩晕,禁不住心下一寒,浑身一颤。

    者勒话一出口,突然发现包括辽穆宗在内,几乎所有的人,看他的眼光,都如同在看一具死尸。“闲空居士”乃是包括皇室在内的所有契丹人,心目中的女神,是不容亵渎的。凡是曾试图挑战她那如日中天之清誉者,无一例外都已荒坟草长矣。

    先时,契丹人信奉的是“萨满教”,而“萨满教”是以巫术见长,素有“通灵者”之称,契丹各部酋长亦是素来信奉“萨满教”的巫师。“摩尼教”随回鹘部进入契丹后,为了与“萨满教”争夺契丹民众的信仰,“摩尼教”另辟蹊径,通过回鹘部与契丹部的联姻,成功打入契丹贵族上层。于是,“摩尼教”着手培养属于自己的巫师,用以替代“萨满教”的巫师。莫只里年少时,由回鹘部举荐,拜在契丹“摩尼教”教主座下,专修巫术。

    这一天,“摩尼教”来了一位年方二八、美艳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她就是谈望月。其时,教主正当盛年,血气方刚,对远涉重洋,驾临中土的“摩尼教”总教圣女,不屑一顾。谈望月虽有总教之命,怎奈独木难支,备受冷落,心灰之余,远走中原,结识了已在契丹风生水起的韩知古。

    韩知古得悉此事后,毅然携谈望月回到契丹,矫借契丹主耶律阿保机和述律后的宠信,以霸绝天下的刀法,大败“摩尼教”一众高手,奠定了谈望月在教中的长老地位,并因此俘获了谈望月的芳心。

    谁知,“摩尼教”教主不甘受辱,竟自串通“萨满教”的教主,一同发难,欲置谈望月与韩知古于死地,并发下毒誓,只要能夺回实权,重掌教务,将与“萨满教”平分契丹。其时,“萨满教”已是势单力薄,在契丹高层的巫师,十不足一。“萨满教”教主自是求之不得,一拍即合。

    不料,韩知古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耳目众多,竟提前获悉了他们的阴谋。韩知古遂将计就计,设下埋伏,静待他们入瓮。原是蓄意的谋杀者,却变成了待宰的羔羊,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裸的屠杀。韩知古的党羽大多是身经百战的死士,心狠手辣,嗜血好杀。一时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莫只里至今清楚地记得,韩知古手持“九齿连环刀”,施展“断魂刀法”,大开杀戒,所向无敌,那如魔神一般伟岸的身躯,如山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思之战栗。就在那一天,“摩尼教”教主和“萨满教”教主双双殉难,死无全尸。若不是谈望月闻讯及时赶到,慈悲为怀,出手相阻,相信“摩尼教”和“萨满教”将阖教俱亡,无人幸免。

    莫只里就是那几个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在之后的岁月里,他又不止一次地见证了欲逞口舌之利之人,言及“闲空居士”之私后,那惨不忍睹的死法。即使韩知古早已逝去,可那些胆大妄为者,依然死状可怖。莫只里终于知道,那是韩氏一族,不可为外人触及的禁地。

    者勒是现今“萨满教”的一位长老,七年前,由西方游历至此。自他到来,“萨满教”为之一振,其道行高深,倨傲不羁,深得现今教主的赏识,乃皇宫“萨满教”巫师之首。

    “好!早就听闻‘萨满教’来了一位堪比圣人的大巫,道行已近通灵。如今,陛下有恙,急需一枚雄性之胆入药,萧古本欲以雄鹿胆代之,却稍显勉强。既然你已是必死之人,萧古便成全与你,亦算汝为陛下尽忠了。”话犹未了,一道黄影已到者勒眼前,正是手托鹿胆、俏脸含煞的萧古。

    “你敢!”者勒眼底掠过一丝惊慌,蓦然自怀中摸出一柄三寸长的匕首,疾刺向萧古的酥胸。帐中众人但见一道寒光,映日生辉,皆是齐声惊呼。者勒惊奇地发现萧古本已冷煞的脸上,突然荡漾起醉人的欢笑,心下竟有股莫名的惶恐。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者勒!你的死期到了。”萧古左手托盘向前一送,正挡在刺到胸前的匕首上,右手一圈,已是将匕首夺在掌中。者勒此时分明看到萧古媚眼中那一丝充满嘲讽的神色,登时如回光返照般醒悟过来。在此圣帐之中,怀揣凶器,本已是死罪一条,居然还敢亮出,岂有生还之理?

    者勒至死,眼光都未从萧古那娇艳的脸上移开。他一生行巫,算尽天下,却终是未能算到自己的死法,竟会是为人做了药引。萧古纤手轻扬,拔出者勒胸前的匕首,掷于托盘之中,旋即出手如风,封住了者勒胸口欲喷涌而出的鲜血。萧古化掌为刀,纤手蓦地插入者勒体内,一枚嫣红的人胆,已是托在了她的掌中。

    萧小人瞳孔刹时紧缩,胃中一阵搅动,烦恶欲呕,这血淋淋的一幕,触目惊心,令他浑身惊颤,不敢再看,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来人!传‘萨满教’教主前来见朕。”辽穆宗从惊骇中,蓦然清醒,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陛下!萧古先行告退,三日之内,定将灵药奉上。”萧古面如桃花,巧笑嫣然。“萧太巫今日护驾有功,劳苦功高,诏令有司,重重赏赐!”辽穆宗大手一挥,眼神之中,已少了往日的凶戾。“恭送萧太巫!”莫只里双手过顶,俯身相送,帐中众巫纷纷附和,一片欢送之音,望着萧古婷婷袅袅的倩影芳姿消失在帐外,众人心头方才如取下了一块巨石一般,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萧古出帐丈余,一张明媚的笑脸,霎时惨白,她头也不回地吩咐身后的奴仆,将各类物什送回自己的住处。萧古忽然发足狂奔,转过一个山坳,扑到溪边,双手猛地插入水中,看着手上的鲜血,随流而去,禁不住张口狂呕起来,直到满嘴苦涩,竟是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一滴滴清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水中,萧古的神情,变得凄楚而无助,令人望之心碎。

    小溪的南侧,有一处山岗,站立着两位锦衣男子,遥望着萧古的背影,满脸的若有所思。

    “萧古使此雷霆手段,一举坐稳两教众巫之首,巾帼不让须眉,但她终究不过是个娇柔的女子,还远达不到杀伐立断、心狠手辣的境界。”左手络腮胡男子轻笑一声,语气略含惋惜。

    “高大人!你错了!萧古这女子可不简单,她不是姜落花。经此事后,萧古定当成为陛下身边举足轻重的人物,若高大人因此而抱有轻视之心,怕是会阴沟里翻船,小心使得万年船啊!”瘦长脸男子,一双如鹰隼般的精眸,闪闪发光地投注在萧古娇俏的背影上,阴恻恻地道。

    “大人的眼光向来独到,高某素所信服。如今,‘摩尼教’与‘萨满教’联袂之势已现端倪,依您看这陛下之意,是否是矫借萧古之手,震慑两教,分化他们的势力。”络腮胡男子嘴角掠过一丝哂笑。

    “圣心难测!当今陛下,可不愿臣下揣测圣意,小心惹火上身。唉!不知幽香她能不能渡过这险恶的难关?”瘦脸男子忽然面显柔色,不无担忧地轻声喃喃道。

    “大人过虑了!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络腮胡男子意味深长地道。

    “但愿如此!”瘦脸男子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瞄了一眼络腮胡男子。“高大人!剩下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办了。”络腮胡男子含笑点头,两人瞬间消失在山岗。

    现今,契丹“萨满教”的教主是一位年方双十的少女,人称“妙女”幽香。她在年仅十岁时,凭借着巫神附体,接掌了风雨飘摇的“萨满教”。幽香天性善辨真伪,性格外柔内刚,她以其天真无邪的笑容和甜美悦耳的声音,征服了无数的教众。即使是反对“萨满教”的人,都对幽香网开一面,心悦诚服。

    “幽香!你可知罪!”辽穆宗望着幽香娇小曼妙的身子,没来由的,语气已少了冷厉。幽香一双善解人意的黑眸,扑闪了一下,端庄标致的脸上,不卑不亢,无喜无悲。

    “陛下!您看幽香的手指。”幽香伸出白白嫩嫩的一双小手,十指尖尖,直如葱白,粉嫩可爱。萧小人眨着眼睛,心道:“幽香姐姐的手,真是好看。”众人不明所以,皆是一头雾水。

    幽香淡然一笑,媚入人心的声音道:“十指有长短,众生有善恶。红尘之中,难免良莠不齐。幽香非圣人,岂能免俗?”

    “那朕治你个失察之罪,谅也不以为过。”辽穆宗将肥胖的身子,深深地陷进柔软的虎皮龙椅中,微微眯上了眼睛。

    “陛下!者勒大师乃我教名宿,修为几达通天之境,是唯一有望步入通灵的巫师,虽有些狂傲,却非大奸大恶之辈。幽香虽不知者勒大师因何怀揣匕首,但却可断定,他绝无加害陛下的意图。者勒大师入宫至今已有五年,所作所为,可圈可点,请陛下明鉴!”幽香娓娓道来,不觉红了眼圈,我见犹怜。

    辽穆宗缓缓睁开双眼,不由心生怜惜,颇有些无奈地摆摆手,道:“也罢!将者勒的尸体领回去,好生安葬了吧!”

    幽香盈盈一拜,蓦然,泪如雨下。者勒生前,虽然狂傲不羁,待幽香却如同己出,呵护备至,七年来,幽香承教其前,受益良多,虽非师徒,却胜似师徒。

    “小人!你代朕祭祀一下者勒大巫吧!”辽穆宗心下不忍,如是吩咐,心头却忽然掠过一丝阴影。

第十六节 飞龙女里

    “萨满教”营地,燃着熊熊的篝火,一群黑袍巫师,正围在篝火周围,进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祭祀仪式。幽香亦是一身黑袍,将曼妙的身躯包裹的凹凸有致。萧小人在幽香的陪同下,站在东面的一处高地上,接受着教众的膜拜。

    “跳大神”是“萨满教”传统的祭祀典礼,有着悠久的历史。

    “殿下!您善良淳朴,这宫廷的争斗,暗波汹涌,未必适合您。”幽香的眼神在火光下,闪烁着幽暗的哀怨。“幽香姐姐!不瞒你说,我虽入宫不久,却也知道凶险,怎奈无法脱身?”萧小人斜眼望着幽香轮廓精美的侧脸,竟有种欲伸手爱抚的冲动。

    “殿下好聪明,只是幽香身为一教之主,却是身不由己,实是无法帮到殿下。”幽香侧过身来,面向着萧小人,嫣然一笑,笑靥如花。萧小人微微一呆,眼睛却是再也移不开,怔怔地竟有些痴迷了。幽香见他失态,不由“咯咯”娇笑不止,心中却是既得意又欢喜,倒是将心中的哀伤,消解了大半。

    “殿下!其实我们这些教派,说到底,都是为了皇权而生。若是有一天,我们帮不到皇族,所面临的将是无情的打压,生存维艰。这些年,‘摩尼教’风头日劲,我‘萨满教’已是岌岌可危。若是任由‘萨满教’最终在我手中败落,幽香即使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幽香低沉而哀婉的声音在夜空中回旋,感染着萧小人的情绪,也是伤感不已。

    远处,一行六人驻足在一个山坡上,远远地观望着篝火下舞动的人群。

    “少主!契丹‘摩尼教’教主莫名失踪半年有余,至今生死不明。若不是总教派使者前来坐镇,恐怕已是分崩离析。虽说回鹘部意欲另立新主,看这总教使者之意,当是欲将他们同归我中土‘明教’管辖,如此大好机缘,少主还在犹豫什么?”说话的是一位面目狰狞的和尚。此行人等,赫然正是中原“明教”的教主闻凉等人。

    “苦禅大师!您不觉得莫丽丝遣我来此,居心叵测吗?”闻凉眼底跳动着一簇火焰,英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我‘明教’虽源于波斯‘摩尼教’,但自第三代教主卫乘风,为‘黄王’黄巢所灭,第五代教主毋乙鸿飞,为‘齐王’张全义所灭之后,如今九成九的教众都是汉家子弟,若是有朝一日,我教矫天之幸,得了天下,难道要奉那波斯人为我中原之主吗?”闻凉的语气渐显凌厉。

    “啊!少主是说,那莫丽丝欲借我‘明教’之手收了‘萨满教’,再使‘摩尼教’入我‘明教’,最后矫借契丹的武力和我‘明教’的势力,逐鹿中原,这波斯‘摩尼教’好大的野心!”苦果和尚蓦然醒悟。

    “破嗔!取我拜帖,咱们去会会这‘萨满教’的‘妙女’幽香。”闻凉一声轻笑,率先下坡。破嗔翻了一眼闻凉的背影,暗暗发恨:“色狼!听说是个美女就想见,哪天非瞎了你的桃花眼。呸!呸!呸!我怎能这样咒我凉哥呢?”心下忐忑,低头快步随众人下坡而去。

    一座宽大敞亮的帐篷内,明烛高悬,亮如白昼。幽香目光清澈地打量着在场的众人,萧小人就坐在她的左侧。左手座中是著黑袍的“萨满教”五位长老,右手座中是著白袍的“明教”六人,当真是黑白分明,一目了然。

    “幽香教主!闻某拜访的唐突,还请恕罪则个!”闻凉在暗叹幽香的仙姿之余,颇有些诚惶诚恐。大帐中的众人,在幽香那与生俱来的特殊气质和端庄肃穆的美貌之下,都感受到一股迫在眉睫的威压。

    破嗔偷眼看了幽香几眼,禁不住浑身燥热,红晕上颊,浑忘了自己也是女儿身。

    “不知者不罪!闻教主客气了。这位是我契丹的皇子殿下,奉诏监祀。”幽香纤手一指唯一身着锦袍的萧小人,笑吟吟地道。

    闻凉与众人连忙起身给萧小人郑重见礼,他们还没有狂妄到,无视契丹国的尊严。

    “殿下!您是不是‘江南大侠’萧蓝若的公子萧小人?”当破嗔抬头再次看到萧小人的模样时,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思,禁不住出言询道。闻凉吃了一惊,正待呵叱破嗔的无礼。

    “啊!你认得我。”萧小人望着颇嗔那不曾相识的面容,煞是惊奇。

    “殿下!民女在江南时,曾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您当时没有留意民女而已。”破嗔看到闻凉愠怒的神情,甚是惶恐,小声解释道。

    “闻教主千里迢迢来到契丹,不知有何见教?”幽香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声音婉转动听,宛若夜莺歌唱。但言辞之中,却已隐含见疑之情。

    “呃!见教可不敢当!幽香教主!”闻凉似乎觉得无法措辞,稍顿片刻,面上竟是一红。“你或许知道,我中土‘明教’虽与‘摩尼教’份属同宗,但在实质上,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教派,而且这近百年来,几乎已是断了往来。闻某此来,只是想向幽香教主道明一个事情,那就是契丹‘摩尼教’之事,我中土‘明教’绝无插手之意。”

    “哦!原来闻教主是为了‘摩尼教’而来,难怪呢!幽香近日也是有所耳闻,好似‘摩尼教’的郎森教主离教出走了,教中无人主事,不知是真是假?”幽香目光澄澈地望着闻凉,嘴角抿出一抹美妙的弧线,动人心魂。

    闻凉心下暗惊,急忙收摄心神,不敢再看幽香,心道:“这个幽香能够执掌一教,定是有着非凡的手段,若是将其看做一名弱女子,可是走眼了。‘萨满教’立教数百年,底蕴深厚,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得了的。”一念至此,不再为幽香的处境担忧,不由精神一振,反倒坦然起来。

    幽香明眸善睐,已是觉察到了闻凉的变化,不禁莞尔一笑,道:“闻教主心思敏捷,胸怀仁慈,‘明教’兴旺,指日可待。”闻凉闻言,不由尴尬地一笑,心中暗道:“说起来,我‘明教’又哪里比得过人家‘萨满教’,虽然已是没落了,仍是地位超然,好歹能够光明正大地行事。”想到这,不免心中生出一股颓废之意,好不灰心。

    “闻教主!”幽香瞧见闻凉一脸患得患失的神情,轻声唤道。“啊!”闻凉蓦地抬眼,正看到幽香一双剪水妙瞳直视着自己,不由道:“幽香教主是说郎教主,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闻凉一语出口,已是暗悔不已。破嗔更是俏眉微锁,狐疑地望向闻凉。

    “什么?闻教主此话怎讲?”幽香娇躯微颤,直欲离座而起。旋即,她似乎发觉了自己的失态,面红过耳,细碎的贝齿,紧紧地咬住了红润的下唇。“呃!这个,好吧!为了表明我‘明教’的诚意,闻凉就坦白地直说了。”闻凉环顾在座的众人,瞬间已是下定了决心。

    “据闻凉所知,郎森教主已于三月前,命丧黑山。”幽香只觉眼前一黑,伸手一把握住了身旁萧小人的手臂,面容霎时惨白。萧小人反手握住幽香的柔荑,触手冰凉。萧小人知她心神激荡,潜运内力,缓缓输入幽香体内。片刻,幽香方才缓过心神,回首冲萧小人赧然一笑,却是泫然欲泣。

    “其实,闻凉此来是受人所托,为了说服幽香教主,使‘萨满教’能够阖教加入‘摩尼教’。”闻凉此时坦然地目视着“萨满教”窃窃私语的众人,并未注意到上座中的幽香。破嗔的目光,却一直在留意着幽香,见此情景,妙目中流露出沉思的表情。

    “鉴于郎森教主身故,这最适合任新教教主之人,非幽香教主莫属。说起二教合一,依闻凉看来,确是利大于弊。但是,要任何一教放弃坚持了数百年的教统,却非朝夕之事。因此,闻凉寻思,却是不敢擅加干涉,误人误己。”闻凉适时地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一语激起千重浪,偌大的帐中,顿时喧声如雷。

    “各位长老!稍安勿躁!”幽香缓缓站起,摆手制止住众长老的喧嚷,娇媚的声音,清澈响亮。

    “多谢闻教主坦诚相告,幽香不胜感激!至于二教合一之事,幽香本与郎森教主有约,大辽国国土辽阔,种族、部落众多,欲以一教之势囊括,恐力有不逮,正所谓,不破而不立,若是能整合二教,事尤可为也!新教若立,万象更新,定能惠及于万民,普照众生。但是,新教若是没有一统的教义,岂非虚妄?幽香于贵教的教义,甚是认同,以大局为念,就以贵教之教统为基,却又何妨?”幽香黑郁郁的美眸,清澈明亮,宛若初生般洁净。

    幽香余音未落,突听帐外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敢擅闯我教重地。”一个悦耳的男子声音适时而起:“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帐外一阵兵戈相交之音传来,一道绯色身影穿帘而进,直奔幽香。

    闻凉正欲起身,苦果、苦念已双双伸掌拍向来人,苦禅、苦修蓄势待发,而“萨满教”的两名长老亦是四掌齐出,拦住来人。只听一声轻笑:“呵呵!四大高手,我可接不住。”众人眼前一花,已没了来人的踪影,帐中惊疑之声大作。

    说时迟,那时快。

    萧小人福至心灵,如魅影般“鱼游”而出,挡在幽香身前,“拨云见日”探手拨开了一双如鸡爪般的细瘦手指,“萧氏擒拿手”卸、拆、御、拿,脚下“千禽百兽功”发挥到了极致,直令人眼花缭乱。

    蓦然,绯色身影一顿,矮下身躯,直接跪倒在地,萧小人的手掌正要按向他的顶门,却听来人已是朗声言道:“素闻殿下武功超卓,人中龙凤,果不其然。下官飞龙使女里,参见殿下!”

    “原来是飞龙使大人,在契丹除了‘飞辣子’,这轻纵之功,以你为尊,果是名不虚传!”幽香面露微笑,云淡风轻地道。

    女里抬头看向幽香,一双精眸发出闪闪的幽光,瘦长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了然和凝重,薄唇微启:“幽香教主,以女里看来,此帐中唯教主深不可测,危难临身,岿然不动,这份淡定从容,非身有绝顶身手者,莫可为也!女里心服口服。”

    幽香眸中闪过一丝不易为人所察的寒芒,面上的笑容却没丝毫消减。萧小人似有所察,待他转头看向幽香之时,只见她笑靥如花,妩媚妖娆,艳丽不可方物。

第十七节 勾心斗角

    此时,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聚集在了幽香身上,破嗔望向幽香的目光愈发迷离,心中不由暗自惊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的确是深藏不露,抛开武功之说,就是她的这份从容淡定,又岂是寻常武人可及?她若不是天性纯良、万邪不侵,那么她就是一个心智如狐、杀伐立断的巾帼枭雄,她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女里起身环视众人,阴鸷的目光望定闻凉一行,朗声道:“奉南院枢密使高大人之命,疑有中原探子潜入大辽,欲行不轨,着令本官即刻缉拿归案。各位!请随本官走一趟吧!”话音未落,帐外忽然喧声雷动,烈马嘶鸣,铁蹄击石的刺耳之音,在静寂的暗夜中,响彻荒原,竟不知来了多少契丹铁骑。

    闻凉一惊,内心陡然升起一股被人出卖的感觉,苦果四人立时拥在闻凉和破嗔身前,严阵以待。闻凉微然一笑:“原来这才是莫丽丝的真实意图,波斯‘摩尼教’好大的野心。”说着话,闻凉缓步走出苦果四人的圈子,踱步到幽香身前,淡然道:“幽香教主兰心蕙质,必已洞悉了波斯人的阴谋。”

    “哦!闻教主此言何意?”幽香面露微笑,澄澈的眸子饶有兴致地望着闻凉。

    萧小人此时已然回到幽香的身侧,闻听此言,笑道:“闻教主是要把幽香姐姐拉下水吗?”闻凉一声苦笑,颇为无奈地道:“闻某今日之境遇,就是幽香教主他日之前车也!波斯人觊觎中土久矣,取缔了我中原‘明教’,再整合契丹‘萨满教’和‘摩尼教’,最后以总教之名,加以吞并,到时波斯总教一呼百应,入主中土,岂非朝夕之事?”

    “闻教主何以见得?”随着清脆悦耳的的声音,一名身著白衫的妙龄少女,由帐外飘然而入,在她身后是十余名白袍男女,相貌各异,白袍左胸处,无一例外的都绣着一簇艳红的火焰标识。

    “幽香教主!在下莫丽丝,乃波斯‘摩尼教’总教承法使者之‘活灵使者’,近日因敝教契丹分教祸乱纷纷,奉圣教主之命,特来擀旋。据本使所知,幽香教主与先教主郎森曾有约定,将二教合一,新教名曰:拜火教,不知可否属实?”莫丽丝浅蓝色的眸子,如一潭湖水,令人无法捉摸,金色的长发,卷曲成波浪,簇拥着异常白皙的绝丽容颜,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素闻贵教‘承法使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十二使之首‘活灵使者’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既然贵使已祥知此中内情,不知贵使意欲何为?”幽香面不改色,巧笑嫣然。

    莫丽丝仔细地望着幽香精致的面孔,不无赞赏地道:“幽香教主果然是个‘妙女’,莫丽丝都有些目眩神痴了,莫丽丝若是男儿身,非你莫娶!”此话不知揭开了多少人心中的幻想,但能如莫丽丝一般宣之于口者,恐怕万中无一。

    幽香面上掠过一丝潮红,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心中一阵针刺般的绞痛。

    “幽香教主!实则莫丽丝携契丹分教众人来此,正是为了此事,择日不如撞日,莫丽丝已与众位长来议定,将我契丹‘摩尼教’与‘萨满教’合并,共创‘拜火教’,敬尊幽香教主为‘拜火教’第一任教主。自此,契丹所有我分教的教众,共奉幽香教主为我‘拜火教’之主,莫丽丝参见教主!”莫丽丝右手抬起,扶在左胸焰火处,躬身行礼。

    莫丽丝身后的十余名契丹“摩尼教”长老,以同样的姿势向幽香躬身行礼,各个表情自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摩尼教”源自波斯,西方不似中土,无需行跪拜大礼。

    “恭喜教主!”“萨满教”众人一时狂喜,皆各拜服于地。

    忽然,闻凉身形一动,捷如脱兔,手臂倏然一长,已然扣住了萧小人的脉门,一把将他拖入自己怀中,立即退到苦果四人的圈中。

    帐中一片惊呼之声,却任谁都未防备此举,一时皆是束手无策。

    “闻凉!你要造反啊!快快放了殿下,本官恕你犯上之罪。”女里额上青筋暴涨,虎视眈眈地怒视着闻凉,却是不敢妄为。

    闻凉将萧小人交予破嗔,淡淡地道:“闻某无意与契丹为敌,但是危难当头,请恕闻某冒犯之罪,只要闻某一行脱此苦厄,闻某发誓绝不伤害殿下分毫。”闻凉转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萧小人,笑道:“殿下千金之躯,暂时充当闻某的护身符,闻某在此先行谢过了。”言罢,双手抱拳,谢罪之情,溢于言表。

    萧小人微微一笑,道:“闻教主客气了。唉!我萧小人何德何能,竟会屡次成为别人的人质。”

    “闻教主!您这是‘魂魔**’?”莫丽丝蓝眸闪过浓郁的震惊,望向闻凉的眼神中,渐渐地浮现出一丝骇然,语气中不禁带上了难言的尊敬。

    相传“摩尼教”有五大魔功,一曰:摩尼神功、一曰:魂魔**、一曰:无影针气、一曰:魔尊刀法、一曰:连体神功。其实,“摩尼教”被世人称为“魔教”,亦是与其修习的魔功不无关系。这五大魔功向由历代教主修习,自历代耆老传下之后,能修成其中两大魔功的教主,大多是绝顶惊艳之辈。当今波斯总教现任教主,天纵奇才,竟然修成了三大魔功,成为不可一世的一代圣教主。但是,魂魔**和连体神功却是无法修成,不是不想,而是无法修习,概因修习之法太过苛刻。

    魂魔**的修习者,必须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五阴纯阳男子,历经九九八十一天的入魔,方才能够起始修炼,其中的苦难,非常人难以承受,稍有不慎,走火入魔,烈焰焚身而死。连体神功,顾名思义,必须是两个功力相若、心意相通之人合修,而且除了精擅摩尼神功外,还必须拥有无影针气,难度可想而知。

    莫丽丝自幼在圣殿供奉,“魂魔**”的修炼之术、施展之法,早已烂熟于心,难怪会由衷地对闻凉产生敬意。

    “活灵使者不愧是圣教的十二承法使之首,果然见识广博。不过,今日之局,贵使枉费心机,闻某他日必当重报。各位!良宵苦短,闻某告辞!”闻凉四下一揖,率众飘然而去。

    幽香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帐中一众高手,投鼠忌器,皆是惶然不知所措。

    “传本教主之令,阖教出动,确保殿下的安危。”幽香蓦然警醒,断然地一声令下,教众纷纷冲出大帐,莫丽丝更是一马当先,率众出了大帐。女里紧随其后,如一道青烟,疾掠而去。幽香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帐,嘴角露出一丝诡异而狡黠的微笑,自言自语地道:“萧小人!你真的很聪明。但是,你比姐姐还是差了一点,仅仅是一点而已。”

    萧小人被挟持的消息,霎时传遍了庆云山。辽穆宗顿时雷霆震怒,下诏契丹各部势力,务必寻到萧小人,若是萧小人有个三长二短,当事者一律处死,株连九族,大辽国举国震荡。

    皇帐百丈之外,正是太巫萧古的锦帐。

    “族兄还有什么吩咐?”萧古面露忧色,望着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一双灰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感情,表情木然地道:“萧家的全部希望都在萧小人的身上,若是他出了意外,一切都将成为泡影。你的出现和强势出手,本就是为了以神的名义,左右陛下,剪除所有反对的声音,护佑萧小人万全,最终登顶。因此,解救萧小人才是现下的重中之重,属下这就快马加鞭回转南京,请大人定夺。”

    黄龙府,凌云阁。

    耶律青云笔直地站在照壁之前,一股肃杀之气,由他身上隐隐透出,令人心生寒意。

    这时,由照壁后缓步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干瘦葛衣老者。耶律青云躬身道:“属下耶律青云参见执事大人!”老者微然一笑:“青云啊!这有几年没见了,你身上的杀气,可是又浓烈了几分啊!还是那句老话,什么时候你将身上的杀气内敛了,就离巅峰不远了。”

    “什么?”耶律青云尚未听完执事长老的交代,蓦然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执事长老。

    “此去干系重大,汝当见机行事,事可为则为,不可为时,切不可贸然行事,以免露出行藏,为人所诟,说一千道一万,凌云阁是以皇族安危为己任,断不可与当今圣上有了隔阂,切记!”执事长老言尽于此,异常慈祥地看着耶律青云。

    耶律青云一时语噎,心头一阵彷徨,竟不知何去何从。

    南京城,帅府。

    萧思温颓丧地坐在太师椅上,目光呆滞。“燕国公主”萧夫人在一旁珠泪涟涟,泣不成声。韩匡嗣在厅上来回地踱着步,眉峰紧锁,心无所属。

    半晌,韩匡嗣毅然地道:“我们必须精锐尽出,先人一步救出小人,若是有人捷足先登,小人恐怕性命堪忧。嘿嘿!耶律一族,怎么会放过如此良机?萧兄弟!我这就请汉家六大族,火速集结出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小人。”

    中原汉人在大辽国幽、云十六州,向有四姓六族,韩、刘、马、赵,乃世居的豪门世家,他们暗中结盟,互为姻亲,即使是契丹贵族,也对他们礼尚有加。六族以二韩氏为首,就是名动天下的“契丹双韩”,韩延徽、韩知古一文一武,乃契丹开国元勋。刘氏乃是幽州刘仁恭的后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大族的势力,遍及燕云。赵氏,就是契丹建国之初,攻掠中原的开路先锋,悍将赵思温。二马氏是马胤卿和马得臣,两家同宗不同族,同气连枝,几乎囊括了契丹所有的买卖,富可敌国。

    若是六大世家联袂出手,岂不是翻江倒海,惊世骇俗?

    辽穆宗从玉辇上缓步走下,无视两侧跪迎圣驾回宫的文武百官,径直走向大殿。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辽穆宗虽已处死了卫护萧小人的近百名侍卫,仍是余怒未平。

    “也好!朕到底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的,者勒!朕赐你的‘免死神刃’,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朕的身边了,你死的着实有些冤枉了。”辽穆宗伸手在怀中摸了摸那柄匕首,心下稍慰。

    当年,辽穆宗亲手将‘免死神刃’赐予者勒时,就有些悔意。后来者勒日渐骄横,辽穆宗更是悔恨不已,幸好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如今,这根鲠喉之刺终于拔除了,辽穆宗不禁有些得意。但念及萧小人的安危,心下仍是忐忑不安。

第十八节 杀机四伏

    辽国大同府西北百里之地,阴山一处陡峭的山峰,因其状似驼峰,当地牧民唤之“骆驼梁”。此处已是阴山的南麓,俯瞰山下,千里草场,尽收眼底。

    萧小人望着山下白云低垂、牛羊悠适、牧人放歌的景象,心头哽噎,再次看到这瑰丽的美景,积压在胸中经年的阴霾,不由为之一畅。

    “殿下!破嗔实在想不明白,我们已经放了你,为何你还要执意跟着我们?”破嗔眨着明如秋水的双眸,百思不得其解。闻凉五人在她身后,亦是满腹疑虑。

    “嘿嘿!能跟你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岂非人生一大快事?”萧小人的黑眸中,看似纯真。闻凉剑眉微蹙,脸色一片青灰之色,但眸中却是透着一股妖异的红光。

    闻凉为了摆脱契丹各方势力的追剿,迫不得已,再次施展了“魂魔**”的“魂魔界”,虽暂时阻止了众人的进迫,却使自己伤上加伤,功力十成中倒是去了七八成。本打算将萧小人放了,以缓追兵,不成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萧小人死活就是不愿离去。

    “魂魔界”是一种摄魂之术,施法者会将被施法者,带入一种极度的虚幻之中,利用世人的各种贪欲,假想出似幻似真的景物,令人难以自拔。一般的摄魂术,只能对单独的某个人施法,而“魂魔界”被称为“界”,则是此术能对群体施法,只要在施法者的“界”中,就会产生共鸣。

    闻凉因其独特的体质,在三千童子中,脱颖而出,历经十余年,终于将“魂魔**”修至第五重的境界。“魂魔**”共九重,九为至阳,亦为至阴,因而只有五阴纯阳的体质,方才可以修习。“魂魔**”虽然霸道,反噬之力,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九死一生。因而,修此功者,必须心智坚韧,百折不饶。所谓“十年入魔,百年修真。一朝得道,鸡犬升天。”

    “殿下!你在契丹地位尊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苦以身犯险?闻某等人如今已成众矢之的,自身难保,实在难以护得殿下周全,还请殿下三思。”闻凉背负双手,极目眺望着青天、白云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心中的悲哀,无以复加。

    “难道自己真的是阴魔出世吗?一出生,就克死了父母,先后拜了四位师父,也相继去世,厄运总是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如今,四位大师和破嗔跟随自己,也是连连遇险,危在旦夕。”闻凉出神地想着过往的旧事,一件件,记忆犹新。

    记得那年,无烟姑姑来看自己,对自己喜爱非常,结果一直追随她多年,即将与姑姑成婚的的董叔叔,就突然暴毙而亡。当时,闻凉就哭了,知道这又是自己造成的。无烟姑姑红着双眼,告诉自己:“凉儿!不是你的错,是姑姑命硬,克死了董叔叔。今生今世,姑姑都不会再嫁人了。”幼小的闻凉顿时心痛如绞,发誓除非“魂魔**”练成,否则绝不再付出真情。

    “凉哥哥!凉哥哥!你怎么了?”破嗔回首,看到闻凉失魂落魄的模样,担心地急声唤道。闻凉长出一口浊气,缓缓地收摄心神。蓦然,他眼神一凝,望着山下的目光倏然阴冷。

    “啊!燕燕姐姐!是燕燕姐姐来了。”萧小人看到一身红衣的萧绰,策马扬鞭,飘逸的长发,随风起舞,在无尽的绿浪中,煞是好看。她的身后,是横刀于胸、泰然自若、俨然大家的韩德让。离开他们不远,成扇形散开着百十号人马,皆是刀枪在手,凝神戒备。

    萧小人呼声未止,回头看到闻凉几人难看的脸色,不由讪讪地一笑。“闻大哥!我们走吧!我不想见他们。”说罢!萧小人转身下了山梁。闻凉一声叹息,随后带着破嗔五人也紧跟着下了山梁。甫一转过山坳,就见十来个身着皮袍的黑巾蒙面之人,拦在了当道。

    萧小人一声苦笑,道:“闻大哥!是我拖累你们了。”说着话,上前一步,大声道:“我是萧小人,你们不是找我吗?现下,你们让开,让闻大哥他们过去,我跟你们回去。”

    领先的两个蒙面人互视一眼,十余人默然无语,却静静地让开了一条通道。闻凉稍做迟疑,举步率先穿过人丛,破嗔在行过人丛之时,刻意地扫视了一下众人。忽然,她从某些人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机,破嗔不由心中一凛。

    “照理他们已然不与我们为敌了,这杀机从何而来?难道他们想暗算我们不成?不对!他们的眼睛可连我望都没望一眼。”破嗔禁不住再次回头望向皮袍蒙面人,心下顿时一寒,因为这些人炽热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羔羊般,注视着萧小人。

    “不好!他们黑巾蒙面,怎么可能是来解救萧小人的,绝对不是!”破嗔几乎脱口而出地喊道:“小人!小心啊!他们是杀手,是来杀你的。”苦念和尚本是收尾的,闻听大骇,惶急转身之际,只见十余人已是迫不及待地扑向了萧小人。

    萧小人本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离去,蓦听此言,不及细思,“鹞翻”而起,一招“鱼游”,向岭上直飘而去。“杀了他!”领头的皮袍蒙面人率先拔出钢刀,一个跨步,挥刀砍向萧小人,却是稍慢一步。萧小人只觉刀风灌颈,寒气煞然,顿时亡魂俱冒。

    刹时,破嗔与苦念等人已与皮袍蒙面人混战在一处。领头的皮袍蒙面人带着四五个脚程快的,紧追不舍,手中的钢刀,寒光闪闪。萧小人尽展所学,拼命地逃上山梁,然后,向着萧绰、韩德让等人的来路,飞掠而下。

    忽然,山下草丛中蹿出数十位衣着不等的蒙面汉子,兵器五花八门,斧钺钩叉,样样齐全。其中有二人,居然拉起了一道契丹人常用来粘鸟的大网,兜头罩向萧小人。萧小人一招“狸滚”,堪堪避过了大网,紧跟着一招“燕飞”,从两根铁棍中间滑过,“龙腾”而起,又越过了一位挥剑人的头顶。

    萧小人在空中一招“鹤立”,分明看清了跃马而来的萧绰,不由大叫:“燕燕姐姐救我!”萧绰美眸圆睁,尖锐的声音,响彻云霄:“四哥!杀光他们,不留活口!”

    “何方鼠辈?休得猖狂,韩某在此!”韩德让如天神降临般飞身下马,掌中“九齿连环刀”,哗铃铃地作响,左臂一升,接住从天而降的萧小人,右手阔口板刀,已然将一名冲在最前,手持狼牙棒的八尺壮汉,一劈为二。

    “撤!韩家出手了,快撤!”一个蒙面人语气中带着颤栗,歇斯底里地喊道。“噗!”一杆碗口粗细的钢枪已穿透了此人的胸膛,只听一个豪迈的声音“哈哈”大笑:“想跑!晚了!赵无涯来也!”赵无涯乃是汉家四姓六族的赵氏传人,江湖人称“鬼打枪”,自是说遇到他就如同“鬼打墙”一般,武功可想而知。

    闻凉六人伫立在“骆驼梁”上,看着一边倒的屠戮,良久无语。

    “走吧!萧小人已然脱险,我们也该离去了。”闻凉的语气中,含着浓烈的不舍,尽管他只和萧小人相处不到月余。

    破嗔将手中的长发细细地梳理着,适才一番大战,头顶上的假发,也给人打落了,这才从左近寻找回来,想起萧小人可爱的样子,不由笑道:“我可不能让小人看到我秃顶的样子。”她泛着青光的头顶隐隐透着清辉,却也宝相庄严。

    苦果也笑道:“小人要是看见你的尼姑模样,不知该笑成什么样子?”苦念、苦禅、苦修皆是满脸期待之色。破嗔啐道:“枉你们都是有道高僧,不知自重。”自己却早已羞红了面颊,四个大和尚禁不住都“哈哈”大笑起来,闻凉嘴角一掀,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凉哥哥!我们是回中原吗?”破嗔问完,突然又道:“对了!不知凉哥哥你察觉没有,莫丽丝说‘共奉幽香教主为我拜火教之主’,她岂不是在说,‘拜火教’还是属于波斯‘摩尼教’吗?”

    “对啊!”苦禅四人异口同声地道。

    “我们现下四面楚歌,又哪里能管得了别人的死活?闻凉想就此西去,少则三年,多则五年,闻凉必然能将‘魂魔**’臻至大成。到时,海阔天空,龙翔九天,才是我们一展抱负之时。只是,苦了四位大师和破嗔了。”闻凉的眼神坚毅果敢,威严自生。

    “愿随少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五人感受到闻凉的霸气,齐齐躬身参拜。

    同乘在萧绰的马上,缩在萧绰的怀中,享受着堂姐似水柔情的萧小人,似有所感,抬眼上望,眼光飘向了远处的“骆驼梁”,他看到了六条隐隐绰绰的身影。

    屠杀将终,在萧绰马前不远处,一具“死尸”却突然挺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萧绰的马前,一把抓过萧小人,一掌将萧绰击下马背,一溜烟,绝尘而去。

    萧绰跌在地上,嘶声喊道:“四哥!”韩德让大惊失色,魂飞天外,抛下敌人,一个虎扑就到了萧绰身前,一把将萧绰拉起,惶急地道:“燕燕!你!你怎么了?”声音中竟带着哭腔。萧绰诧异地望着韩德让,道:“我没事!是小人,他又被人掳走了。”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韩德让猛然将萧绰紧紧地抱在怀中,颤抖的声音道:“你吓死四哥了!不怕!不怕!四哥答应你,一定将小人毫发无伤地给你寻回来,若是有人胆敢伤了小人,四哥会令他生不如死。”咬牙切齿间,韩德让的一颗心兀自狂跳不已。萧绰感受到韩德让剧烈的心跳,僵硬的身子慢慢变软,心中一时欢喜无限。

    萧小人再次被人挟持,郁闷无比,正欲破口大骂,却忽然笑了。

    “你为人三番五次劫持,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古今却是只汝一人耳!”拎着萧小人疾奔如电之人,揶揄地说道。“唉!被你这样拎着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习惯了!你以为蒙了面,又没有著青衫,我就识不出你来了吗?”萧小人怡然自得地道。

    “嘭!”

    “哎哟!师伯!你要跌死我啊!”萧小人躺在地上,却不爬起来。蓦然,萧小人身子犹如纸鸢般又飞了起来,就在半空中,萧小人只觉双颊一阵火热,却是挨了不下十余下掌掴。接着,萧小人身子如箭一般射在一块岩石上,直摔得他骨软筋麻,幸好萧小人内功根基深厚,体质超常,换做旁人,只此一下已要了卿卿性命。

    昏黄的落日,将那道令萧小人又怕又恨的身影,拉的绵长而扭曲。萧小人半晌都没缓过气来,头昏脑胀,直如死了一般。朦朦胧胧的意识里,萧小人只听耳边有个好似极为遥远的声音道:“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你连保命都不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成全你吧!”

    耶律青云一步一步地走近萧小人,恨恨地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口蜜腹剑之人,杀人于无形。有时,你真正的敌人,正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今日杀你,也定要让你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这就是将要死去的感觉吗?师伯这是真的要杀我吗?”萧小人浑身疼痛,万念俱灰,潜意识里涌起莫名的悲哀,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滑落在高高坟起的面颊之上。蓦地,脑中一阵胀痛,就此陷入无边的混沌。

第十九节 凌云老祖

    “住手!”一个冷厉的声音陡然响起,一条灰色的身影,一掌拍向耶律青云的后背。“你终肯现身了吗?一路跟来,尊驾意欲何为?”耶律青云一招“鹞翻”,接着“鹤立”而起,已然避开来掌。耶律青云更不停身,“豹扑”而上,两人瞬间战在一处。

    “咦!你怎么会使‘讲武经’里的武功,你到底是谁?”灰衣人在稳占上风之时,厉声喝道。耶律青云“嘿嘿”一笑:“尊驾武功高绝,却藏头缩尾,你却又是何人?”灰衣人并不答话,拳脚之间夹杂着隐隐的风动之声,内功之深湛,可见一斑。

    灰衣人表情木讷,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耶律青云见探不出端倪,遂冷笑道:“你以为带着个人皮面具,就能瞒天过海吗?”脚下飞快,“龙腾”、“虎跃”、“鱼游”、“燕飞”、“鹰击”,一招招,连环使出,耀眼生花,“豹扑”、“狼吻”、“猴抓”,招招不离灰衣人的面门,旨在揭下灰衣人的面具。

    “原来你果是‘飞辣子’,以你的轻功,想要逃命,机会良多。‘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你连保命都不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让我成全你吧!’”灰衣人居然原封奉还,将适才耶律青云对萧小人说过的话,一字不漏,转诉与他,可谓毒辣。

    耶律青云一步步退到了萧小人的身侧,忽然矮身抓起萧小人,却是力有不逮,脚下一个踉跄。耶律青云为灰衣人的内力所克,苦苦支撑,却是已然内伤入腑。

    萧小人悠悠醒转,睁开眼时,正见灰衣人的左掌,拍向耶律青云的右肋。耶律青云左掌抵住了灰衣人的右掌,却是不能抽出另一只手来抵挡灰衣人的左掌,因为他的右手中提着萧小人。

    萧小人大惊之下,双掌齐出,从耶律青云的肋下穿出,拍向灰衣人。萧小人受伤后,体内“四象般若功”自行运转,伤势已是无碍。此时,携充沛的“牟尼神功”内力,一击而出,却也声势惊人。

    “啪”的一声,耶律青云夹带着萧小人双双飞起,耶律青云一招“雀旋”,身子一旋,将萧小人抱在怀中,接着“雁翔”飘下,稳稳地落在地上。

    灰衣人一顿,由衷地赞道:“好小子!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强的内力。耶律青云!论轻功,你当的起契丹第一的称号。放下萧小人,老夫不杀你!”

    “你究是何人?契丹可没你这号绝顶高手,尊驾的武功已凌驾武林,恕青云眼拙,不识高人。”耶律青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老夫平生杀人无算,但凡与老夫作对之人,都已成黄泉之鬼。若是这个请求就是你的遗言,老夫倒是可以考虑。不过,老夫尚有一丝疑问,你为什么要杀萧小人?据老夫所知,萧小人已尽得你的真传,虽未拜师,却是你事实上的弟子。你自小孤苦,没有一个亲人,萧小人可能是你在这世上唯一值得你牵挂之人。萧小人天性纯良,即使你欲置其于死地,在你遇到危难之时,仍旧出手救了你,你真能狠下心来杀他吗?”灰衣人咄咄逼人,一双精眸,似乎能穿透人心。

    “我真的能杀了小人吗?”耶律青云扪心自问,那如坚冰般冷酷的心肠,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小子!你这是要坏青云的道心啊!居心叵测,所幸你并未与契丹为敌,否则,老朽我连睡觉都需睁着眼睛了。”话音听似有气无力,却是字字入心。

    耶律青云耸然动容,失声道:“凌云老祖!”

    灰衣人闻听“凌云老祖”之名,亦是心下暗惊。眼见一位葛衣老者,缓缓地从偏东行来,看似走的缓慢,却是眨眼即到。葛衣老者一头雪白长发,披洒而下,遮胸盖腰,苍白的面颊上白眉白须,唯见一双通红的双目。老者身躯虽然枯瘦如柴,却异常高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凌人气势。

    “耶律青云见过老祖!”耶律青云再无迟疑,放下萧小人,双手抱拳,躬身行礼。

    “孩子留下,你可以走了!”凌云老祖淡然地道。

    “老祖!青云不能将孩子留下。”耶律青云略微犹豫了一下,却是异常坚定地道。“耶律青云平生从未求人,今日,求老祖放过萧小人,青云会带他即刻离开契丹,终身不再踏足契丹,更会绝迹江湖。若违此誓,犹如此指!”耶律青云说话间,决然地拗断左手小指,扔在地上。

    萧小人一声狂呼,扑倒在地,疯狂地在草丛中找寻着耶律青云的断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凌云老祖看着耶律青云,看着一滴滴的鲜血滴落尘埃,看着萧小人摸索断指,默然无语。蓦然,萧小人发出一声惨呼,颤抖的手中举着一根血肉模糊的手指。

    凌云老祖终于一声长叹:“也罢!与其让你成为一个绝情的杀手,不如让你成为一个皇储的铁卫。这孩子!很好!老朽很喜欢。你去析津府等上三日,三日之后,老朽会送他去见你。”

    耶律青云大喜,翻身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凌云老祖磕了三个头。凌云老祖侧身避过,道:“你是个忠义之士,老朽不能受你大礼,没得折了老朽的寿命。”耶律青云再次叩头,道:“大恩不言谢!青云这就去南京析津府恭候老祖。”起身后,不再多言,更不多望一眼萧小人,转身飞奔而去。

    萧小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浑不知自己又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小子!热闹看完了,有没有兴趣陪老朽走上两招?”凌云老祖一双如鬼火般的眸子,定定地望向灰衣人,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窄剑来,此剑仅有小儿两指宽,长约七尺,发出幽幽的蓝光。

    “海蓝神剑!这剑竟然在你手里。”灰衣人内心震惊,不禁脱口而出。“海蓝神剑天外游,百炼精钢绕指柔。千年玄铁凝天弓,半百祸乱终有寿。”这就是“海蓝神剑”的江湖传说,至于后半阙中提到的“天弓”,则是当年叱咤风云的“黄王”黄巢手中的神兵,只是无人识荆而已。

    “老夫当年就心存疑虑,为何‘浪荡剑’黄浩会抛妻弃子来到契丹,而且一住经年,不但为契丹创下‘凌云阁’,更是将蜀中落凤坡‘杀手居’训练杀手的绝学倾囊以授,原来是这样。黄浩是为了一睹‘海蓝神剑’的风采,才会为‘难云禅师’和‘闲空居士’所游说,其中更不乏你的阴谋。”灰衣人一针见血地娓娓道来,直如亲见。

    凌云老祖“桀桀”怪笑:“好小子!没想到你还真是见多识广,而且心思缜密如斯,老朽想不佩服都不行啊!不过,你所承继的武功,好像是中原的一门绝学,叫做‘绵掌秘籍’。据老朽所知,这门功夫以淳厚内力为基,出掌绵里藏针,端的是一门极高深的内家武功。”

    灰衣人为凌云老祖喝破底细,不惊反怒,冷冷地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语气中竟充满了浓烈的杀机。灰衣人的一生,杀人无算,却从未在任何人面前露过行藏。

    “绵掌秘籍”乃是当年晚唐大内高手韩文约的看家武功,旁人无人得识。

    “老朽平生罕逢敌手,却曾栽在这门武功之下。于是,老朽遍访古籍,历时二十年,方才让老朽知晓了此门功夫的名号,果然是大名鼎鼎。”凌云老祖不咸不淡地道。

    灰衣人心下暗惊,“绵掌秘籍”一脉单传,绝不会为外人偷艺。居然有人以此武功击败了凌云老祖这样的绝顶高手,这人会是谁呢?满心的疑虑,灰衣人望向凌云老祖的眼神,霎时炽热起来。

    凌云老祖似是浑然不觉,慢慢地抬头望向天际。

    新月初升,繁星点点。

    良久,凌云老祖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荒原,月光洒下一地的银辉。

    凌云老祖幽幽一叹,缓缓地道:“‘海蓝神剑’已随老朽一甲子了,记得当年初得它时,老朽不过二十岁矣。当时,老朽身边有一位女子。她说:我是幽州盘龙山舞剑峰的传人,我、姓韩。”

    灰衣人瘦削的身躯猛然一震,双手倏然握紧,精眸中寒光闪闪。

    “三十年后,我们又在故地重逢。那时,她说:我是‘无为坊’的坊主。老朽孤陋寡闻,竟不知这‘无为坊’是为何物。又过了二十年,我们再次相遇,她的‘绵掌秘籍’已然大成,她说:我们不会再相见了。今天,是我们相识一甲子之日,她真的没来。我们在一甲子里,竟然只见了三次,而且她只对我说过这三句话。”凌云老祖忽然老泪纵横。

    灰衣人袍袖无风自动,真气鼓荡,激烈的灰衣,发出“呼呼“的声响。

    萧小人听着两个老者的对话,甚是无聊。但是对他们一触即发、几乎迫在眉睫的大战,却是期待无比。如此巅峰之间的对决,一定精彩纷呈。萧小人索性盘膝而坐,默运内息,调理适才接灰衣人一掌而有些紊乱的气息。

    凌云老祖哭罢多时,犹自抽泣。

    “你是耶律曷鲁!就是你!是你令家母抑郁终身,落落寡欢,你不是早就死了吗?”灰衣人强压住心头的癫狂,歇斯底里地喝道。

    “啊!你说什么?”凌云老祖蓦然止住哭声,望向灰衣人的鬼火双眸之中,竟透出无尽的柔情。

    契丹神册元年(公元916年),契丹建国,耶律曷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契丹唯一的一位“于越”,尊号“阿鲁敦于越”。耶律曷鲁与辽太祖耶律阿保机不仅是族兄弟,而且是同年所生,自幼形影不离,感情深挚,几十年如一日,同甘共苦,被辽太祖誉为“心”,辽太祖更是御封耶律曷鲁为自己的“宴达”,意为义兄弟。

    契丹神册三年(公元918年),就在契丹皇都落成之日,耶律曷鲁因病而故,葬于“于越岭”,享年四十七岁。其实,耶律曷鲁并未身死,而是退出朝野,隐身幕后,为契丹皇族的百年大计,潜心谋算,心智之高,当世无人能匹。

    如此德高望重的契丹开国二十一功臣中的第一人,子嗣竟不被辽太祖所用,何也?耶律惕刺、耶律撒刺现下就是“凌云阁”之主,凌驾于契丹皇族之上,世世代代卫护契丹皇族,他们就是耶律曷鲁的二个亲子。

    “你母亲她还好吗?”凌云老祖满眼期待地望着灰衣人。

    灰衣人渐渐平稳心神,冰冷的声音道:“家母已于十九年前,鹤驾西去。”对眼前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老人,灰衣人心中不知究竟是爱还是恨,自己眼见就快七十了,竟然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老天爷的这个玩笑,似乎开大了。

    “孩子!你去哪里?”凌云老祖见灰衣人转头狂奔而去,不禁失声唤道。脚下飞快地紧撵数步,却是颓然地放弃了,望着远去的灰色身影,心中患得患失,满目沧桑,失魂落魄。

    月儿已升至半空,静寂的荒原,辉光如洗,纯洁的如同新生。

    “孩子!你过来,坐这!老祖来给你讲个故事,你不需要说话,只听着就是了。”凌云老祖缓缓地坐在一块凸起的土包上,指指身前的一块面上还算平整的石头对萧小人说道。

    凌云老祖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没有收住。两天两夜,不眠不休,除了将一套叫做“天外游”的剑法传与萧小人外,余下的就是沉浸在无限的缅怀和回忆之中。

第二十节 储君辞国

    从凌云老祖的言谈中,萧小人知道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耶律曷鲁,这个铁血男人,如何跟随一代雄主,征战四方、驰骋疆场,英武果敢、智计百出,谈笑间,凭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外族,不费一刀一枪,天下靖平,而后功成名就、急流勇退。为了契丹皇族的安危,又是如何忍辱负重、自甘寂寞、潜心苦修,而后异军突起、傲笑江湖。

    耶律曷鲁终其一生,唯一的憾事就是那位姓韩的汉家女子。

    他们相逢于一场血战之后,二十岁的耶律曷鲁,正当年少,意气风发。晚间,属下亲卫送来了一位靓丽的汉家女子,这是契丹人“打草谷”的习俗。是夜,颠鸾倒凤,女子一言不发,拼死挣扎,怎奈他将军铁腕。二日,大军开拔,耶律曷鲁没有将她带走,而是留下两名亲卫、两名侍女照顾与她,韩女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戎马倥偬,时光荏苒。

    三十年后,耶律曷鲁已经是死去了三年的人。当他再次来到那间战火中仅存的木屋时,韩女在为他守灵。这是侍女偷着告诉他的,汉人有为亡夫守灵三年的习俗。而后,韩女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耶律曷鲁知道她是个有着崇高地位的女人,也知道自己离开后,她随后就会离开木屋,他无法安排她的生活,更给不了她任何名分。

    这之后,又过去了二十年,耶律曷鲁接到了韩女的一封书信。

    当耶律曷鲁赶到木屋时,韩女二话未说,以“绵掌秘籍”中的武功向他攻来。两人一番大战,韩女以“绵掌”中的内劲伤了耶律曷鲁的眼睛。然后,韩女对他说了第三句话。

    耶律曷鲁知道这是韩女对他当年施暴与她的惩罚,她一直在修炼“绵掌秘籍”,直到大成才找他一报当年凌辱之仇。五十年的恩恩怨怨,五十年的爱恨情仇,就此烟消云散。

    临别之际,萧小人对凌云老祖道:“老祖!您能下令,不要再追杀闻哥哥他们吗?”

    凌云老祖盯着萧小人看了半晌,终是叹道:“你这孩子,性子太过仁慈宽厚,于我契丹的将来不知是祸是福?也罢!随你吧!”凌云老祖说完此话,意外地发现,自己为之冷血捍卫的一切,却因为这个孩子而不得不再次失守。

    “你在干什么?”凌云老祖见萧小人正小心地将什么物事用锦帕细细地包裹起来,不禁问道。凌云老祖将神兵“海蓝神剑”赐予萧小人时,他也不过是草草地将剑围带在腰间。

    “这是我师伯的手指,他是为了我才会断指的,我会永远地珍藏。”萧小人说话间,声音哽咽起来。

    凌云老祖眼睛一热,急忙抬头望天,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星辰,心中悸动不已。他再次意外地发现,自己铁石一般的心肠,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朔北的冬季是难耐的,凛冽的寒风,肆虐地侵蚀着大地,刺骨的寒冷,让人连心都似乎冰凉了。

    辽穆宗望着火炉旁的萧小人,心中无比的怜惜,他知道萧小人对于大漠的冬天是极不适应的,他说的话愈来愈少了。

    火光映照在萧小人的脸上,眼底是跳动的火苗。

    辽穆宗非常想对他说:“孩子!你回江南吧!”可是,这对于辽穆宗来说,是多么的艰难啊!

    为了哄萧小人开心,辽穆宗时常带着萧小人出宫,巡游抑或是狩猎。他发现自己喝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相反身体却越来越好了,被自己荒疏了许久的弓马功夫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不仅如此,他待人渐渐仁慈宽厚起来,不再易于冲动和发怒。但是,唯一让他不顺心的事,就是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萧小人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做自己皇位的继承人。

    这时,宫分人进来禀报,说黄龙府“凌云阁”的耶律青云求见皇上。

    “传他进来!”辽穆宗收回凝望萧小人的目光,这才想起,前些日子“凌云老祖”使人传话,调拨耶律青云进宫侍卫,还着意提及,希望皇上能将耶律青云拨与萧小人宿卫。

    辽穆宗望着风尘仆仆的耶律青云,跪在殿前,不禁和颜悦色地道:“卿家!平身!”能得到“凌云老祖”的亲睐,辽穆宗知道,萧小人已然为耶律皇族所认可。

    耶律青云站起身来,就看到了萧小人,心中一动。

    “你在黄龙府不少年头了,从今日起,你就挂在临潢府吧!朕知你武功极高,为我契丹立下不少奇功,今后,爱卿就贴身侍卫皇子吧!”辽穆宗又转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萧小人。

    耶律青云跪下谢旨,起身见萧小人对自己笑了笑,他不由一阵心酸。

    自析津府归来后,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到萧小人了,他发现萧小人不仅长高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萧小人已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淳朴无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他的眼底多了一种让人心痛的忧郁,眼神愈发的深邃无底。

    耶律青云跟着萧小人回到了“阳明宫”,萧小人屏退左右,方才见礼道:“师伯!”

    耶律青云望着郁郁不悦的萧小人,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萧小人回身坐到虎皮暖椅中,低头一言不发。耶律青云轻声叹道:“在这里,有你的燕燕姐姐和蔓儿妹妹,还有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氏兄弟等人,就连耶律贤都对你很好,你应该很开心的,不是吗?”

    萧小人看了看耶律青云,还是没有声音。

    “没想到,你这个孩子这么倔强。”耶律青云微微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萧小人突然道:“师伯!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耶律青云不禁笑道:“我以为你不会说话了呢?自由?你现在贵为皇子,难道还不够自由吗?”

    “师伯!你以为有权有势就是自由吗?不对!你错了!你看天上的雄鹰,无拘无束地在蓝天白云间翱翔,那是自由。你看山间的麋鹿,自由自在地在青山绿水中徜徉,那也是自由。你知道吗?即便是咱们的皇上,他又何尝有过自由?在大内宫城里,他虽然掌握着生杀大权。可是,他想出宫去转转,都要找个上好的理由,他有自由吗?还有你,官也做得不小了,可你敢擅离职守吗?你又有自由吗?”萧小人漆黑的眸子,渐显迷离,一层薄雾,氤氲开来。

    耶律青云猛然间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是啊!想自己年少时,在崇山峻岭中,天当被地当床,是何等的快活。现在,武功高了,官也做的大了,为什么自己反倒越来越不开心?自由!是的!因为自己没有了自由。耶律青云半晌无语,内心在痛苦地挣扎,火盆里闪烁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耶律青云看着萧小人消瘦的脸颊,身心俱疲的憔悴,心中竟莫名的疼痛起来,自己千里迢迢将他带到朔北,究竟是对是错?

    萧小人、萧绰和耶律青云跨马出了皇都,立即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三人先时南行,继而西行,显是不愿有人发现其行踪。可是,事与愿违,大约行出三十里路,却见道旁立着双骑,马上之人正是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

    “两位哥哥怎么在这里?”萧小人驻马抱拳,笑嘻嘻地说道。

    “萧兄弟!你这一走,可是不再回来了?”耶律休哥笑语盈盈。“我会想念你们的。”萧小人由衷地道。“你们为什么会出西门,在此等候我们?”萧绰疑惑地望着他们。“斜轸对我言道,若是你们果真出走,为避追兵,必是出南门后,折而向西,果不其然!”耶律休哥瞥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语,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的耶律斜轸。

    萧绰不由大感钦佩,对马上的耶律斜轸道:“斜轸!你日后定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将军。”耶律斜轸自负地笑道:“我知道!这一天不会太远的。昨日,我与休哥已然报名从军了。”

    正说着话,远处冰雪翻滚,一行数骑很快到了近前,却是萧挞凛、萧挞览兄弟和耶律蔓儿到了。

    “我就知道你们走西门必有深意,果然让我料到了。”萧挞凛勒马大笑,面有得色。“萧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吗?”耶律蔓儿翻身跳下马背,走到萧小人马前,目中含泪,仰着冻的通红的小脸。“蔓儿!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来了?”萧小人跳下马来,拉着她冰凉的小手道。

    耶律蔓儿终于哭出声来:“蔓儿听哥哥们说,你要走了。你是要回到你爹爹、娘亲身边吗?”萧小人从怀中摸出手帕,心疼地替她擦干眼泪,说道:“是的!”耶律蔓儿抽泣道:“那我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是吗?”萧小人心里一酸,道:“今后,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这时,一队人马踏着寒冰,快速地飞驰而来,领头的却是耶律贤,他的身后是几十名铁甲侍卫。

    耶律贤沉声道:“耶律青云!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裹挟皇子。”耶律青云下马上前给耶律贤见礼。耶律贤吩咐侍卫道:“给我把耶律青云拿下!”众侍卫下马向耶律青云走去。

    “你们敢!”萧小人横身挡在耶律青云的身前。“皇上雷霆大怒,亲自率大臣们向南追去了。如果你不回去,恐怕大家都会有麻烦。”耶律贤目含深意地望着萧小人。

    “谁敢动小人一根汗毛,我叫他碎尸万段。”萧绰一跃下马,从蛮靴中抽出一柄短刀来,俏目瞪视着欲前又止的侍卫们。“燕燕!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耶律贤翻身下马,望着面如冰霜的萧绰。

    “我答应了小人,要帮他离开辽国。我萧绰说到做到,怎能食言?皇上那里,我一力承担。”萧绰斩钉截铁地道。“燕燕!你知道的,即使你将青天戳个窟窿,耶律贤也会毫不迟疑地替你补上。你的事,永远都是我耶律贤自己的事,萧小人也是我的兄弟。”耶律贤深情款款地说道。

    耶律贤摆手喝退铁甲侍卫,坚定地走到萧小人身前,蓦然磕破中指,将鲜血弹向空中:“我耶律贤今日以‘狼吻血誓’起誓,从今而后,萧小人就是我耶律贤的‘宴达’。”然后,转身对已然下马,伫立在其身后的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挞凛、萧挞览四人道:“你们也来吧!”

    六只手覆盖在一起,鲜血飞溅在空中,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煞是惊艳。

    “我们也来!”萧绰一把拉上耶律蔓儿,两只玉手,盖了上来。耶律蔓儿虽然年幼怕疼,却也依样学样,当狠心咬破中指时,耶律蔓儿的小身子还是不禁哆嗦了一下。

    八人互望,均是满心欢喜。

    “七弟!希望你走之后,不要忘了我们这班义兄弟。”一语成谶,萧小人日后真的成为了耶律贤的妻弟,只是此“七弟”非彼“妻弟”耳!“你们都随我回去吧!有耶律青云和燕燕护送小人,大家都不用担心了。”耶律贤回首对耶律休哥等人言道。

    耶律休哥来到萧小人面前,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了抱萧小人。紧跟着,萧挞凛、萧挞览和耶律斜轸也都上前和萧小人拥抱做别。

    耶律蔓儿骑上马背,泪水潸然而下,哭喊道:“七哥!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不准骗人!”萧小人站在地上,郑重地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挥手向众人道别,目送他们慢慢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

    辽穆宗坐在地上,靠着龙榻,泪眼模糊地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萧小人留给自己的书信:“皇帝陛下台鉴!承蒙台爱,受益匪浅。宫中日月,福莫大焉!然小人乃江南一竖子耳,痴顽愚鲁,有负圣意,望帝海涵。今不辞而别,甚是惶恐,百叩顿首,万死莫渎!”

    辽穆宗心知肚明,萧小人此一去,千山万水,恐怕此生后会无期矣!内侍进来小心翼翼地禀道:“阳明宫已然落锁,宫内一应物事,原封未动。”辽穆宗望着空荡荡的大殿,心中一阵悲凉。

    这时,耶律贤走上大殿,跪倒道:“皇上!请治侄儿的罪吧!”耶律璟看着他道:“你何罪之有?”耶律贤道:“侄儿已经追到了皇子,可是,不能令他回心转意,只有私自放走了他,请皇上降罪!”

    辽穆宗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他心意已决,非你之罪!朕命里注定没有子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耶律贤道:“皇上!如蒙不弃,侄儿愿终身侍奉左右,以尽子嗣之责。”辽穆宗目光复杂地望着耶律贤,半晌方道:“其实,你亦不错!你四岁就跟着朕了,而且能临危不惧,救人危难。只是,朕此时有些不适,日后再议吧!”耶律贤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叩拜后悄然地退出了大殿。

第二十一节 围追堵截

    云州,浑源县,北岳恒山。

    此时,萧小人与萧绰、耶律青云三人正站在恒山脚下,望着金龙峡西侧的翠屏峰,只见半崖峭壁间,一寺巍峨耸立。

    远观直若浮雕,玲珑剔透,近观飞檐走壁,凌空欲飞。镶嵌在万仞峭壁间,上载危崖,下临深谷,背岩依龛,楼阁悬空,正是千古奇巧的“悬空寺”。

    相传“北魏”太和十五年(公元491年),魏孝文帝下诏令将平城道坛,南移浑源,曰:不闻鸡鸣犬吠之声。初时,悬空寺初建,半空悬于危崖,常人观之目眩胆寒,无人敢登,而对面恒山陡坡上的“白马寺”,却是香火鼎盛。于是,悬空寺就令人在寺底支撑了许多圆木桩子,使其看来稳固坚实。由此,香客接踵而来,盛况空前。白马寺顿时风光不再,渐显凋零。其实,这些桩子只是悬空寺用来掩人耳目的装缀,悬空寺“悬空”依旧。

    “燕燕姐姐!我们过去看看那块石头。”萧小人手指溪涧对岸,翠屏峰下伫立的巨石,兴致盎然。

    “哦!那是大唐的‘诗仙’李太白的真迹,倒是应该仔细瞧瞧。其实,这‘壮观’二字却是不能道出此寺之万一呢!即使以李太白之大才,也只是在‘壮’字边上多加一点,以示难以尽言。”萧绰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萧小人拉着萧绰越过溪涧,来到石前,垫着脚尖,抚摸着石上镌刻的雄浑字迹,皆是神往不已。

    “何方神圣?既然来了,就请出来一见吧!”耶律青云双眸灼灼有神,盯着不远处的一块不亚于“壮观”之石的巨石,凛然喝道。

    “呵呵!呵呵!‘飞辣子’果是老江湖,老头连大气都没敢出,还是被你喝破了行踪,了不起!”一位农夫装著的山羊胡老者,边笑边说地从石后缓步走出,神色淡定。

    耶律青云如浓墨般的蚕眉不禁一跳,这老者的口音,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你是不是觉得老头子有点熟悉?呵呵!不奇怪!不奇怪!你一定是见过我那个死鬼哥哥了,我们哥儿俩除了长得有点不像外,说话的声调语气,那可是惟妙惟肖的。”老者笑容可掬地说着,一双小眼睛里却倏忽地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机。

    耶律青云“嘿嘿”冷笑,自老者出现在耶律青云的视野后,他的一举一动,神情的细微变更,无一不在耶律青云的掌控之中,这是一名杀手与生俱来的天性。老者眼中那一闪即没的杀机又怎逃得过他久历杀场、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

    “小人!带你姐姐到崖下,背靠崖石,师伯处理点私事。”耶律青云青衣飘飘,宛若杀神。

    “耶律青云!你想杀人灭口。”老者的眼光瞄了一眼慢慢退到崖底的萧小人和萧绰,森然道。耶律青云并不答话,目光却愈发阴冷冰寒。

    “耶律青云!老头子只想知道,我那死鬼哥哥是不是为你所杀?”老者全神戒备,感受到耶律青云身上散出的杀气,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

    “杀人者,人恒杀之!南人奸诈无方,诡计多端,却不也落得个狗咬狗、一嘴毛。”耶律青云淡然道。

    “以你耶律青云的为人,老头子信得过你,定不会是落井下石之人。但是,岭南‘梅花帮’帮主南天浩和‘笑面虎’成天笑据说中了极品‘母皇蛛’的剧毒,如今生不如死,说谎话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两人的师父‘梅华轩’的主人更是一位一言九鼎的前辈高人,更是不会虚言相告。如此说来,我那死鬼哥哥定是中了成天笑的‘梅花掌’和南天浩的‘梅花剑’后,伤势过重,不治而亡的。由此,那件东西的确是落在了你手里,只是不知,我那死鬼哥哥临终有些什么遗言?还请据实以告,老头子在这先行谢过!”老者说着话,再次向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何必吞吞吐吐,闪烁其词。”耶律青云身子未动,却是咄咄逼人。

    “明人不做暗事!我‘无为盟’三坊五市,寻访此物几达三十年,却为你捷足先登,到头来,你反来问我老头子是什么东西?岂有此理?”老者又向后退了一步,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憋得通红,山羊胡子抖颤不已,显是激愤异常。

    “也罢!老头子就把话挑明了,那是一本武功秘籍,乃是武林绝学‘讲武经’。耶律青云!你不会是不识字吧!”老者鄙夷地讥讽道。

    “果然是‘讲武经’。”耶律青云抬头望天,一脸肃容。

    骆老头还真是奸猾,临死都不曾透露半点“讲武经”之事,居然哄骗自己若是将此半册武功秘籍送至幽州盘龙山舞剑峰,将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耶律青云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自然是嗤之以鼻。

    记得那晚刁斗灰衣人,自己将初学的武技施展出来,灰衣人就曾问过自己,何以会使“讲武经”中的武功?后来,自己向“凌云老祖”请教,“凌云老祖”亦是一头雾水。自己手中的这半册武功秘籍,似乎少了许多运使的法门。“凌云老祖”曾道:这些武技匪夷所思,没有上半册的筑基之法,强自修习,恐怕遗祸无穷。

    “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东西。”耶律青云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裹,慢慢地打开,露出一册略微发黄的书册,遗憾的是,竟是残缺不全。

    老者顿时眼前一亮,心下明了,自己实在是冤枉了耶律青云。其实,任谁也不会想到,这显然是下半册的武功秘籍,会是大名鼎鼎的“讲武经”。老者不及细想,纵身而来。身子尚在半空,蓦然瞥见耶律青云一脸的狰狞,幡然醒悟,神情陡然大变,硬生生向斜刺横穿而去,却是离耶律青云愈来愈远了。

    耶律青云“嘿嘿”冷笑:“真是人老成精,古人诚不我欺也。”诱敌之计败露,耶律青云一时却也无可奈何。当下,将半册“讲武经”原封揣回怀中,眉头却不禁渐渐锁紧。

    四下里,不知何时,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十位奇装异服的男女。隐然之间,已是将所有进出之路,尽数封死,不留一丝缺口。适才的山羊胡老者,霍然身在其中。

    耶律青云杀气渐浓,抬步一飘,身法如魅,已至萧小人和萧绰身侧,沉声道:“登山入寺!”萧绰秀眉一挑,娇叱道:“哪里来的凶徒?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们还敢行凶杀人,难道没有王法了?”正待发嗔,萧小人急忙一把拉过她,道:“燕燕姐姐!你千金之躯,怎能与匪人计较?”当下,拽着萧绰登上了“悬空寺”。

    耶律青云如门神般立在寺下石门处,傲然地望着缓缓逼近的众人。

    “七长老!你可看的真切。”一位发髻高耸,形似道士,形销骨立,三十岁左右的高瘦男子率先越众而出。“禀坊主!千真万确。”山羊胡老者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盟主他老人家真是慧眼如炬,一叶而知秋,我不如也!”高瘦男子苦笑一声,感慨万千。

    “耶律青云!你可敢与本坊主打个赌?”高瘦男子嘴角稍稍垂下,颇为自负地道。耶律青云不为所动,冷眼看着高瘦男子。

    “忘了告诉你,某家乃是‘无为盟’麾下‘无为坊’的坊主韩匡文。若是阁下能接住本坊主三式十六招,区区一本秘籍,就当本坊主送于你的。否则,请你将秘籍归还本门。”韩匡文一副瓮中捉鳖之态。

    韩匡文乃“无为盟”百年难遇之习武奇才,不过三十来岁,骎骎然已是“无为盟”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甚至有望问鼎“无为盟”盟主之位。

    此时,萧小人和萧绰正行至寺中回廊,“吱呀”一声,一位四十余岁的胖大和尚,从左侧的一间禅室走出,见到二人,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二位小施主,何以行色匆匆?”

    “和尚!你们这里有多少人?通通出来,下去将那些匪人全都给我拿下,送官查办!”萧绰颐指气使地对这位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和尚道。

    和尚微然一笑,抬眼望着两个孩子,笑眯眯的神情渐渐沉肃,再次仔细观瞧二小的相貌,心下却是惊诧莫名,没来由的,心跳加剧。

    “贫僧‘沙门’昭敏是也!乃挂单在此的游方僧人,实是无法驱使此寺的高僧们,还请二位施主见谅!贫僧观二位施主鸿运高照,富贵及天,定能逢凶化吉,驱凶避邪。无妨!现下就由贫僧出去抵挡一番,以我佛博大精深之妙音,教诲于彼,令其弃恶从善,放下屠刀。”昭敏和尚宝相端庄,气度俨然。

    “沙门”乃佛教中之净行者,以苦修、勤息、息心、净志、功劳而名,素有“劳劬修佛道,勤修息烦恼。”之称。此类僧人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云游天下,苦行悟道。

    萧绰不由“咯咯”笑道:“你这和尚却也有趣,若是你真能以无上佛法化解今日之厄,他日定使你成为我契丹大小和尚、尼姑们的总管。”

    昭敏和尚一愕,旋即大喜过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昭敏谢过施主!二位施主在此稍候,贫僧去去就回。”此时,回廊上已是光头林立,纷纷倚栏观望着寺下的刁斗。

    昭敏和尚拾级而下,打眼观望,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姑奶奶啊!这哪里是什么匪人,分明是一群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昭敏和尚稍一迟疑,仍是大步流星地冲上前去。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你一味挨打,却不还手,以己之短,受彼之长,焉有不败之理!施主不妨放手一搏,有贫僧在此照应,两个孩儿,当可无忧!”昭敏和尚旁观者清,出言指点江山。

    昭敏和尚一语惊醒梦中人。

    耶律青云与韩匡文堪堪斗到十五招上,早已心惊不已。韩匡文的武功,与灰衣人竟是不遑多让。最令人气恼的是,韩匡文的掌法,繁复无常,一招之内,竟暗藏十余种变化。说是三式十六招,其实早已过了百招而有余。

    自离上京,一路下来,耶律青云不动声色,却在明里暗里,不知打发了多少居心叵测、伺机窥探的有心人。初时,尚以为是冲着萧小人而来。现下,却是心下明了,原是“讲武经”惹出的祸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耶律青云暗自庆幸,自己选择辞官归隐,避开了朝野的风险,从此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谁又能奈我何?

    耶律青云一念至此,雄心高涨,招式陡然一变,弃了守势,一路快攻。

    韩匡文临行之际,得“无为盟”盟主暗授机宜,只要能制约了耶律青云的轻功,用言语激其只接招而不进招,当可稳操胜券。韩匡文心领神会,利用萧小人这个软肋,将耶律青云合围于此,令其不做他想,再诱之以利,以防其落败毁经。

    谁知,冥冥中自有天意,“沙门”昭敏的出现,吹皱了一池春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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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称霸主,梁唐晋汉周。后蜀逐前蜀,吴楚会荆南。 两汉分南北,南唐吴越闽。五代复十国,乱世八十载。 赵氏兴两宋,萧氏掌大辽。风云天地间,傲笑寰宇内。 中原逐鹿时,幽云狼烟起。小人走江湖,澶渊定盟誓。江湖小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小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小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