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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小人全文阅读

作者:萧潘伟     江湖小人txt下载     江湖小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节 妙手刀王

    讲武殿上,周世宗正在听内监侍卫王继恩的禀报,当闻听赵匡胤居然与林仁肇大打出手之时,不由展颜一笑,道:“赵匡胤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不过,人家毕竟是一国使者,怎能如此想与?自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传朕旨意,命赵匡胤不可造次。”王继恩旋即退出殿去,飞快地前去传旨。

    “陛下!唐使此来,用意昭然若揭,若不能一举平定江南,待刘钧与耶律璟联手李璟,中原之地腹背受敌,彼时危机四伏,再欲征服江南,宛若登天也!”王朴微锁眉头,在殿下来回地踱着步,不无隐忧地道。显德二年,时为比部郎中的王朴秘密献策周世宗,谓应先易后难,先取江北,其次江南,再及巴蜀、岭南,最后攻取幽并。周世宗深以为然,遂用王朴为枢密使。

    “李璟重金贿赂朕之决策大臣和百战之将,目的无非是苟延残喘,希冀刘钧和耶律璟能够有时间及时出兵相助。但是,他似乎忘了,刘钧非刘崇,他的胆子好像还没有那么大。况且,刘崇留给刘钧的家底也太寒碜了点。而耶律璟在契丹,素以‘睡王’著称,恩望浅薄,他若是想在近几年里,得到诸部的认同,不下点真功夫,恐怕是不成的。”周世宗胸有成竹,目光湛然有神。

    “陛下明鉴!当真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朴由衷地再三叩拜,心悦诚服。周世宗仰天大笑,声振屋瓦。“传朕旨意,唐使供奉给各位爱卿的金银,就算朕赐予尔等的赏金吧!”周世宗异常大气地颁下圣旨。

    少室山,少林寺。

    “大师!如此说来,当年翠微禅师是将‘牟尼神功’传于了江南林氏,也就是说,这个林仁肇当是林言林大侠的族中后嗣。”吕洞宾呷了一口茶,望着寂空禅师。陈抟老祖赞道:“翠微禅师不愧一代高人啊!”寂空禅师白眉掀动,感慨道:“家师恩怨分明,实乃性情中人。昔日家师不传功与我,临终之际却将我安排住持少林寺,亦是颇有深意。‘牟尼神功’传于林氏,是为报答林言林大侠舍命之恩。‘天龙伏虎神功’虽意外落入郭威之手,其本意定是传于‘晋王’张全义,以防他日‘明教’余党对其子嗣后人的报复。至于我,既然住持少林,这‘易筋经’就非我莫属。算来,其实得益最大者,舍我其谁?”

    “蓝若!你兄长他还好吗?”林仁肇逗弄着怀中的萧小人,轻描淡写地问道。萧蓝若微喟一声,缓缓道:“唉!一言难尽啊!”此时,爷父俩住在汴梁北城的驿馆之中,二人能在周朝京师之地相逢,却是超乎意料之外。

    原来萧思温得知萧蓝若喜得贵子,喜出望外,执意要萧蓝若将萧小人带到南京,他要亲自看看这个亲侄儿。萧蓝若拗不过兄长,风尘仆仆远赴南京。南京就是原来的幽州城,自天福元年晋高祖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给辽国后,大辽遂以幽州为南京。

    当萧思温的妻子燕国公主见到萧小人后,爱不释手,左手抱着萧小人,右手抱着只比萧小人大四十天的小女萧绰,喜不自禁。之后的十数日,萧蓝若竟无缘怀抱爱子。

    这日,忽报周军进围冯母镇,攻势劲急。萧思温急令众将,枕戈待旦,以防周军大举来袭。萧蓝若不由煞是惊奇,道:“哥哥!自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何以不出兵拒之?”萧思温谨慎地道:“周军袭击冯母镇是假,诱我兵出南京是真。南京乃我大辽门户,不得有失啊!”

    “据我所知,周朝正自用兵江南,照理他们不该此时再向我大辽开战啊!”萧蓝若沉吟道。“你有所不知,先时,周朝攻扬州之时,陛下令我出兵蹑其后,乘虚而入。当我大军出动,攻拔沧州以北数城之时,‘绿林宗’宗主孙方谏竟率部众,突袭南京,幸亏当时韩匡嗣奉太后命,来见你嫂子燕国公主,及时出手,才得保城池不失。”萧思温心有余悸地道。

    “绿林宗”位于定州西北二百里狼山之上,依山筑堡,内有佛舍。相传百余年前,一代神尼“辣手佛心”深意女尼据此布道,主其事,以香火之教聚其徒,是为“绿林宗”。深意女尼俗家姓孙,自其故去后,就由宗族接掌,孙方谏乃“绿林宗”第五代宗主。

    后晋开运初,“绿林宗”每遇契丹军至,孙方谏必亲率部众袭击之,铠仗畜产所得渐多,乡民亦依以避难,势力大涨。定州节度使惧其强,上表朝廷,荐为边界游奕使,其弟孙行友为副。“绿林宗”捍御侵轶,多所杀获,乘胜入祁沟关,平庸城,破飞狐寨,契丹颇畏之。

    孙方谏因功请封,朝廷不允,遂潜通契丹。耶律德光入主中原,以孙方谏为定州节度使,旋以耶律忠代之,改为云州节度使。孙方谏一怒之下,不受契丹命,聚众回归狼山。后汉初,契丹麻答因欲撤离中原,遂焚掠定州,尽驱居民而北,中山为之一空。孙方谏自狼山率部回保定州,归附汉室。

    周太祖废汉立周,加封孙方谏兼侍中,旋即改迁华州节度使,以孙行友为定州留后,又以孙方谏族弟孙议为德州刺史,孙氏宗族职司内廷者凡数人,深得太祖赏识。周世宗嗣位后,以史彦超为华州节度使,欲使孙方谏为前军统帅,征讨江南。孙方谏自华州觐见周世宗,从大驾南巡,旋因旧伤复发,就医于洛阳。周世宗改迁其为同州节度使,兼中书令。

    孙方谏在洛阳养病期间,静极思动,异常思念宗门,在众弟子的陪同下,回转狼山。可巧闻知契丹出兵沧州,南京空虚,遂突发奇想,亲率宗门弟子及部众往攻南京。眼见就要攻入城去,韩匡嗣从天而降,以无上刀法力克“绿林宗”,不但斩杀孙方谏数位得意弟子,还重创了孙方谏。

    孙方谏拖着重伤之身,回到洛阳,还未到自己的任所同州上任,就杀发而死,终年六十二岁。周世宗闻知始末,深感其忠勇,追谥太师,辍朝二日,以示哀悼。

    “其实,与周人真刀实枪的沙场血战,为兄却也不惧,怕只怕‘绿林宗’故技重施。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绿林宗’弟子、部属数千人,自孙方谏死后,现任宗主孙行友曾夸下海口,誓要拿下南京城,为其兄报仇雪恨。你说,为兄能不防吗?不过,为兄已快马加鞭使人急赴上京,请圣上出兵平贼了。”萧思温朝北拱手道。萧蓝若不置可否,只是淡然一笑。

    “蓝若!为兄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萧思温话锋一转,有些迟疑地道。“什么事?”萧蓝若似乎有所警觉地问道。萧思温起身背负双手,微锁眉头,十指在身后不停地绞动着,显得心神不定。萧蓝若深知兄长的脾性,他这是遇到了极其为难之事了。萧思温有个习惯,但凡遇到难决之事,素喜将双手负于身后,十指互绞。

    “蓝若!你也知道,为兄已有三个女儿了。而且,据太医说,恐怕为兄已不能再生养了。你看!燕国公主她非常喜欢小人,当然为兄也是对他爱如珍宝。再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燕国公主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将小人留给我们。”萧思温断断续续总算将意思说明白,已是一头暴汗。

    “不行!”萧蓝若断然拒绝。“哥哥!临出门前,云儿再三叮嘱,要将小人毫发无损地带回江南,这孩儿可是云儿十月怀胎所生,我不能这么做。”萧蓝若蓦然想起林云素临行前那充满爱怜的目光,还有她再三的叮咛。原来,云儿早已预先猜到了兄长的意图啊!

    萧思温异常尴尬地笑笑,道:“不行就算了,为兄也就这么一说而已!”他自己也是为人父母者,如何不知孩子对于父母意味着什么?虽然,萧思温有三个女儿,可无论哪一个都是他的心头肉。

    这日,上京钦差韩匡嗣抵达南京,宣旨道:“敌来,则与统军司并兵拒之。敌去,则务农作,勿劳士马。”萧思温接旨谢恩。韩匡嗣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萧思温,甚是喜悦。两人自小在一起长大,感情甚笃。“韩大哥!”萧蓝若从屏风后转出,朗声唤道。“是萧二弟回来了。”韩匡嗣喜出望外,神情雀跃。

    “萧兄弟!自古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周人屡屡犯边,何不痛击之,以振军威?”韩匡嗣在酒席上,意气风发。萧思温摇头道:“小弟驻守南京,如履薄冰,不敢有失啊!”韩匡嗣豪气干云地道:“此言差矣!自来强兵立国,若是一味忍让,助长敌之威势,国将不国也!”萧思温沉吟半晌,徐徐道:“若是韩大哥能助我一臂之力,却也可行。”

    当周军攻入束城之时,萧思温统军南下,据滹沱而屯。

    是夜,月黑风高,呼啸的北风,嘶鸣着卷起漫天黄沙。韩匡嗣议完事后,告别萧氏兄弟,回到自己的营帐。当他正欲点亮灯烛之时,蓦然感到身后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气,令人心惊肉跳。韩匡嗣没有回头,淡然道:“尊驾何人?”“好一个‘妙手刀王’,果然不同凡响。”一个苍老而刺耳的声音猝然响自身后。韩匡嗣从身后的凛然杀气可以断定,对方是一位实力极强的武功高手,而且是一个老妪。因此,韩匡嗣依然没有回头。

    “老身听说韩氏因得到了‘天可汗’的‘定唐刀’而崛起武林,名动江湖。初时老身却也没有在意,可当听说封遇春千机算尽却命丧碧螺山时,老身就怀疑是韩知古所为,可惜苦无佐证。可是,就在前不久,老身在洛阳意外接诊了一个病人,惊奇地发现,他所中的刀伤,竟与当年封遇春身死时,所中的伤痕如出一辙。”老妪的声音阴恻恻地使人毛骨悚然。

    “这些日子,老身思前想后,终于豁然贯通。原来二十三年前,突袭天南无量山,一举覆亡‘万毒堡’,致使全堡百余户家破人亡的‘无为坊’竟是你韩氏的家族势力。你是韩知古的三子,你应该还有两个哥哥,可是据老身所知,他们并未在契丹为官,而且名不见经传。堂堂大辽国的中书令之子,怎会籍籍无名呢?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身份。”老妪的声音渐渐拔高,似有说不尽的悲愤。

    忽然,韩匡嗣身形一动,一猫腰,竟从烛台下钻了过去,身后却传来一声惨呼。灯烛一闪,帐中登时明亮起来,韩匡嗣一脸寒霜地望着斜倚在帐角,已然委顿在地上的黑衣老妪。“你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妙手刀王’可不单单指的是我的医术,而且此刀非彼刀。”手腕一翻,韩匡嗣的掌中出现了一把精巧的三寸小刀,寒芒闪烁,见血封喉。

    “不怕让你知道,封遇春当年屡次暗使刺客行刺家父,终是力不从心。于是,假意将‘讲武经’现世,欲诱使家父远离契丹,一举诛杀,永绝后患。孰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家兄几年之前就遣人打入了‘黑暗山庄’内部,并得到了封遇春的重用。你知道碧螺山为什么会成为人间炼狱吗?因为有一种波斯药草,叫做‘御米花’。你是‘万毒宗’的传人,应该知道这个东西的。它的作用就是令人产生幻觉,极度的狂妄。封遇春死前,以此煲汤三月有余。”韩匡嗣异常冷酷地狞笑着,脸上浮现着诡异的光芒。

    “御米花”就是罂粟花,大唐郭震有诗云:“开花空道胜于草,结实何曾济得民?却笑野田禾与黍,不闻弦管过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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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情为何物

    “我韩氏一脉,为你封氏狙杀,远遁西域,而今总算大仇得报。你不就是封寒冬和司空婉如的小女儿,封遇春的妹妹,‘万毒堡’一战,唯一的幸存者吗?哼!今日就是你们全家相聚的好日子。”韩匡嗣转过烛台,向黑衣老妪走去。

    当韩匡嗣弯下腰正欲将老妪翻过身来之时,蓦然一股大力,直迫前胸,大有石破天惊之势。帐帘一掀,一道蓝影闪身而进,一把推开韩匡嗣,单掌一立,接住了这破釜沉舟的掌力。“嘭”的一声,萧蓝若倒退数步,撞倒了烛台。老妪的身子却撕裂了牛皮帐篷,飞跌而出。就在帐中一黑的当口,一道暗金色的寒光,从破洞处,激射而出,一闪即没。韩匡嗣一跤跌倒,汗透重衣。

    一连几日,萧思温勒兵徐行,而周军却是按兵不动,一时胶着。萧思温与诸将道:“敌人甚众,而且皆为精锐,此战若是不利则后患无穷。不如顿兵以劳其军,蹑而击之,方可一战而胜。”诸将皆从其议。少顷,统军司兵至,诸将请战,萧思温犹疑不定。

    果然,探马来报,束城周军已退,城中只余老弱兵卒。萧思温大惊,急令退兵。萧思温大军披星戴月赶回南京,幸喜城池安然无恙。过后方知,周军诱敌深入,以精锐之师,包抄其后,欲将辽军困于束城,而后,一举攻陷南京。萧思温闻知始末,惊出一身冷汗。萧蓝若见周军已退,兄长老成持重,放下心来,因惦念妻儿,遂告别兄长,带萧小人南下,意欲回转江南。

    “封、韩之争,历时几近百年,众多武林豪杰,遭此无妄之灾。说到底,皆是贪念使然,这池鱼之殃却是难免。只是,这‘讲武经’至今下落不明,恐怕迟早还将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林仁肇意味深长地望着萧蓝若,沉吟道。

    “二位爷台!请问哪一位是萧蓝若萧大侠?”林仁肇和萧蓝若正在用饭的时候,一位二十岁左右的精壮男子来到身边,恭敬地问道。萧蓝若将萧小人交给岳父,起身道:“在下萧蓝若!”男子不由露齿一笑,躬身行礼:“小人‘黄河帮’曹骏,奉帮主之命,请萧大侠前往‘浩然城’一叙。”

    曹骏与萧蓝若并骑出城,林仁肇急于赶回金陵覆命,遂带萧小人同行,嘱咐萧蓝若尽快处理完中原之事,回转江南。

    一路上,萧蓝若得知杨飘云已于两年前正式接掌“黄河帮”帮主,励精图治,御下甚严,现下帮中上下齐心,大有重振雄风之势。

    苏伯心情复杂地望着萧蓝若潇洒离去的背影,暗自长叹。苏伯是杨氏兄妹的父亲“黄河大侠”杨翌的长随,几十年如一日,侍奉了杨氏三代人。因此,杨氏兄妹尊其为苏伯。苏伯颇知进退,从不以长辈自居,而是甘心为奴,尽心竭力地帮扶杨氏一族。

    在两位英姿飒爽、容貌清丽的少女引领下,萧蓝若见到了久违的杨飘云。

    一间布置淡雅而不失庄重的正厅,窗明几净,厅中摆放着一盆跳动着蓝色火焰的炭盆,四周倚墙处错落的花盆里,花团锦簇,散发着淡淡的幽兰之香。屋外虽雪花飞舞,屋内却温暖如春。杨飘云身着浅蓝色的衣裙,背朝大门,正自痴痴地从半掩的窗棂,望着屋外的雪景。那曼妙的身姿,惹人遐思。

    杨飘云回身看到萧蓝若时,娇俏的身子有着些微的颤动,美艳的脸颊上,升起两朵红云,睫毛闪动之下,一层雾气瞬间弥漫了明如秋水的黑眸。比起五年前,她看起来清减了许多,浑身上下少了那般少女的青涩和娇柔,无形中却平添了一股成熟的妩媚韵味。

    “你还好吗?”萧蓝若心头一阵酸楚,眼前又浮现出当年杨飘云绝望而无助的眼神,为了相救自己她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蓝儿、若儿,你们下去吧!”杨飘云恢复了常态,将两名引领萧蓝若进来的侍女打发出去。杨飘云来到几案前,收拾茶具,倒了两杯清香的热茶,展颜一笑:“萧大侠请坐吧!”

    “听说你荣任帮主之位,还没有给你道贺呢?”为了缓解彼此的生疏,萧蓝若微笑地调侃道。杨飘云拿眼淡淡地瞟了一下萧蓝若,心中竟似隐隐地痛起来。“唉!俗务缠身,哪比得萧大侠天马行空,遨游天下?”语气中透着无尽的幽怨。

    “杨帮主请在下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打破有些暧昧的沉寂,萧蓝若似乎无意继续这有些让人难耐的寒暄。杨飘云似有所感,秀眉微挑,若有所思地低头呷了一口茶:“难道非要有什么事,才能请你过来吗?”杨飘云没有抬头,迷雾一般的眼神,痴痴地望着杯中袅袅的热气,她并未就此打算结束这使她略感温馨的场面。萧蓝若尴尬地笑笑,道:“其实早该前来拜会,以谢当年相护之情。”

    杨飘雪抬眼望着萧蓝若英俊非凡的面容,嗔怒道:“那是我心甘情愿,谁又要你承情了?”话甫出口,顿觉羞怯,红了双颊,一双美眸,却亮晶晶,水汪汪的。

    萧蓝若已是过来之人,到此时,如何能不明白杨飘云的女儿家心思?原来她的一片芳心却是深系于己,不由得大感惶恐。随着一声哀怨的轻叹,杨飘云悠悠地道:“人常说,恨不相逢未嫁时。哎!即使未嫁,又能若何?”“三年前,师父做主,将我许配了党灵文。如今我们的孩儿都已经两岁了。”杨飘云自顾自地喃喃道,似乎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情一般。

    “主人!车驾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那个叫做蓝儿的侍女在门首怯生生地道。杨飘云轻拂了一下额上的秀发,起身道:“我们走吧!”“去哪里?”萧蓝若有些诧异地问道。“阴绝毒谷。”杨飘云目光淡定地向门外走去,并不理会萧蓝若有些木讷的神情。

    “浩然城”与“阴绝毒谷”约莫四天半的行程,第一天走的几乎都是官道,甚是平坦,待二日下了官道,再行一日,就进入了山区,不但崎岖难行,因为降雪的缘故,还十分的湿滑。杨飘云正准备弃车乘马之时,由山道上冲下一彪百余号人马。

    “咦!这不是杨帮主吗?哪阵风把你吹到这来了?”为首一位络腮胡的高瘦男子刁斜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紧紧盯着杨飘云俏若山花的面颊,不怀好意地道。杨飘云面若寒霜,竟似比这数九寒天的冰雪还要冷冽几分。“呵呵!这可是你自个送上门的,可怨不得本寨主?”男子的同党闻言,驱马挡住了前行唯一的山道。

    “齐寨主!你们‘罗文寨’是真不想混了!”苏伯恨恨地道。“苏醒!别倚老卖老,不是看在方老的面上,我齐天鹏想要灭了你们‘黄河帮’,也不是什么难事。”齐天鹏傲然道。方老是秦岭三十六寨、七十二洞的盟主,江湖人称“侠盗”方坤。杨飘云的父亲“黄河大侠”杨翌、“绿林宗”已故宗主“绿林大侠”孙方谏和“飞侠”张震田合称“中原四侠”。

    “齐天鹏!你敢与我一战吗?”杨飘云森冷的声音,充满杀机。“此战与我‘黄河帮’和你‘罗文寨’无关,生死各安天命,绝不祸及无辜。”杨飘云识得与齐天鹏同来的众人,竟都是秦岭各山头的寨主和洞主,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因而有此一说。萧蓝若按马未动,内心却是波涛汹涌,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柔腼腆、娇弱娴静的杨飘云吗?浑身透着一股杀阀立断的果决与凛厉。

    齐天鹏为其气势所夺,面上微微变色。三年前,齐天鹏下山劫掠,在青云镇偶遇杨飘云,为其美色所惑,欲劫持上山为压寨夫人。双方一场大战,党灵文为救杨飘云,以命相博,不仅武功尽废,还残了双腿。齐天鹏损失了数位寨中高手,自己也身受重伤。齐天鹏恼羞成怒,以“上八寨”之首,纠合三十六寨、七十二洞,挑战“黄河帮”。最后,在方坤的极力擀旋下,勉强揭过了这段梁子。

    后来,杨飘雪得知此事,独闯“罗文寨”,以一身毒功,威慑秦岭群盗,这才彻底打消了齐天鹏欲寻杨飘云报复的心思。况且,杨飘雪所住的崤山“阴绝毒谷”正是在此茫茫秦岭之中,令齐天鹏如鲠在喉,不敢妄动。如今,狭路相逢,杨飘云在落单的情形下,竟提出单打独斗,虽说她是为了保全她的扈从。可是,难道她的武功大进了?齐天鹏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齐天鹏,你怕了?”杨飘云语含讥诮。齐天鹏能使“罗文寨”成为秦岭三十六寨“上八寨”之首,却也不是侥幸。“既然杨帮主执意而为,本寨主奉陪就是。”齐天鹏贪恋地看一眼杨飘云动人心魂的娇容,目光落在萧蓝若古井无波的脸上。此人面生得紧,可是这份处事不惊的雍容泰然,却令齐天鹏戒惧不已。他回身向身后的一位寨主暗中交代一番,脚尖一钩,掌中已多了一柄钢叉。

    杨飘云皓腕一翻,胜雪的柔荑之中,寒芒闪烁,却是一对两头带尖的二尺短剑。齐天鹏飞身跃下马来,双手握叉,一招“平叉”,当胸刺到。杨飘云左手短剑一旋,右手短剑贴上叉柄,顺势滑下。齐天鹏只觉眼前一花,一剑飞旋而至面门。齐天鹏叉尾一挑,磕飞短剑,“举火朝天”,已然化解了贴柄而来的短剑。杨飘雪不待招式用老,左手一招,收回短剑,寒光一闪,已然贴近齐天鹏,将齐天鹏的钢叉封在外围。齐天鹏心头暗惊,这短剑之术,分明就是针对自己钢叉所施。

    杨飘云身形飘忽,脚不点地,剑法诡异。齐天鹏捉襟见肘,沉喝一声,将钢叉“嘭”的一声,杵在雪地之上,双掌翻飞,掌法竟似不亚于他的成名钢叉。但是,在一对双头剑下,他毕竟吃亏多多。不一刻,齐天鹏的双臂箭袖飘飞如雪,胸前、肋下亦是衣衫褴褛。

    忽然,齐天鹏大喝一声,左掌为阳,向杨飘雪肩头拍去,右掌为阴,按向杨飘云小腹。杨飘云银牙一咬,不避不让,紧握右手短剑,深深地刺进齐天鹏的左胸。饶是杨飘云先入为主,缓解了掌力,仍是一声娇哼,向后飞出。萧蓝若万万未曾想到,杨飘云在占尽上风的情形下,竟会拼着中掌,也要刺杀齐天鹏,大惊之下,飞跃而起,在空中接住了她的身子。

    待要落地,劲风袭体,却是早已对萧蓝若加意提防的齐天鹏的同党。萧蓝若一声清啸,左腿向后一弯,踢开一杆长枪,借力前冲,右脚脚尖一挑,又踢飞一柄单刀。双脚落地,铿然有声,将一杆画戟和一条碗口粗细的铁棍,踩于脚下。马上两人,猝不及防,一个倒栽葱,跌下马来,狼狈不堪。

    杨飘云蜷缩在萧蓝若的怀中,浑身战栗,红唇边,一缕血丝缓缓淌下。萧蓝若心头一痛,一股内力缓缓输入杨飘云的体内,修复着她紊乱的内息。

    “杀了他们!”适才接受齐天鹏嘱咐的“武功寨”寨主李浪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齐天鹏森然道。“咳!咳!咳!李寨主,不可!自古盗亦有道,我们不可失信于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齐某能死在杨姑娘的手中,虽死无憾!”李浪一声长叹,黯然上马,与众寨主、洞主,催马而去。

    “思蓝、思若!还不接过帮主!”苏伯急声唤道。两名侍女已是花容失色,闻言,疾步上前。杨飘云在萧蓝若怀中一颤,苍白的玉容,瞬间红晕满面,娇艳不可方物。萧蓝若霎时犹如醍醐灌顶,不禁喃喃自语道:“思蓝、思若,蓝儿、若儿,哦!原来如此。”思蓝、思若从萧蓝若手中接过杨飘云,安顿在车内。过了良久,回头看去,萧蓝若仍是伫立在原地,竟是有些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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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江南俯首

    萧蓝若站在“阴绝毒谷”的谷口,望向云遮雾绕的谷底,恍若隔世。他可没有杨飘雪的“千毒丹”,能够百毒不侵,自然不敢乱闯。记得初来之时,东方愚不听魏杞的吩咐,离开魏杞三尺之外,结果遭到一群“嗜血蝙蝠”的围攻,这才安分下来,不敢肆意跑动。虽然没有见识过魏杞后来所说的什么百年毒蝎、千年蛇妖之类的异物,却也知道谷中的确凶险万分。

    萧蓝若此时灵台净明,忽然想起,何以“闲空居士”竟能在谷底来去自如?还有,那个蒙面的灰衣人,他怎么也能如此悄然无息地进入谷底呢?而且,据魏杞所言,他应该也是中了魏杞之毒。可是,五年过去了,也没听说哪个武林高手,中毒身亡的,却是蹊跷得紧。

    “咻!咻!”一阵急促的铁笛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萧蓝若纷乱的思绪,却是杨飘云吹响了用以联络杨飘雪的笛音。这几日,在萧蓝若精纯的内力治疗下,杨飘云的内伤已是无碍。“四象般若功”源自佛祖的“洗髓经”,正是修习内功的无上法门,治愈内伤,可谓对症下药。

    笛声渐弱,一条曼妙的身影倏忽出现在谷口。当萧蓝若看到杨飘雪长发飘飘的俏丽模样,心下甚是欣慰。比起五年前,她的肤色愈发白皙可人,黑眸中流光隐隐,圆润沉静,更显娇艳。

    萧蓝若在黄浩和魏杞的坟头上完香后,思及杨飘雪这些年精心地守护二老的墓地,大感歉疚。杨飘雪却淡然一笑:“他们之死,说到底却是因我而起,看护他们的亡灵,亦算是一种自赎吧!况且,师父他老人家还给我留下了这么多惊世绝学,使我终身受用不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会心存怨怼?”

    萧蓝若离开“阴绝毒谷”时,看到茅屋之后,新起了十余间红墙瓦房,房前屋后,植满了各色的奇花异草,环境优美,兼之杨飘云派来侍奉妹妹的丫鬟、婆子,也有十余人之多,以前的茅屋,被杨飘雪用做佛堂兼修行之所,心下稍安。更从杨飘雪的口中得知,原来她知道姐姐对萧蓝若念念不忘,于是假言自己想见见萧蓝若,希望姐姐成全,实则是为了杨飘云能再见萧蓝若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萧蓝若深感无力,杨飘云虽然是为了党灵文而与齐天鹏一战,但从她意欲两败俱伤的打法看,却是有待商榷。分别在即,杨飘云似乎开朗了许多,笑语盈盈,温婉贤淑。

    后周显德四年(公元957年),三月,春暖花开。

    林云素看着蹒跚的萧小人一脸欢笑地跑向站在一株桃树下的林仁肇,眉头微锁。“外公!抱抱!”萧小人稚嫩的声音令人心疼。四岁的萧小小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眸,仰着头,伸出嫩白的小手,似乎要接住桃树上飘落的粉红花瓣,一脸的期盼。

    其实难怪林仁肇心情不好,去冬时,唐军水陆并进,援救寿州。在淮河南岸的紫金山扎下十八座连环大寨,咫尺之间,竟是冲不破李重进铁桶一般的防线。林仁肇的水军,驻扎淮河下蔡渡口,随时准备攻击张永德的正阳浮桥,以断周军后路。

    不料,张永德暗中买通了林仁肇手下的一位水军头领,得知了水军御战的诀窍,竟将浮桥上下游里许的水面拉起了数十道的浮木铁锁,阻挡了唐军的战舰攻袭。不仅如此,还暗中将唐军的战舰以铁锁缚之。然后,张永德亲率大军,直扑下蔡。林仁肇指挥舰只,欲与决战,岂料战舰却开拔不动。于是,战舰上的唐水军就成了周军箭雨的固定箭靶。张永德一战毁灭了林仁肇苦心经营、赖以成名的水军,一举攻陷了下蔡渡口,林仁肇饮恨而遁。

    “岳丈!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毕竟如今唐廷还有许多能征惯战的骁勇之将,周朝想要倾覆唐廷,却也并非易事。”萧蓝若见林仁肇抱起萧小人时,虽强颜欢笑,眼底眉梢却有着说不尽的落寞与惆怅。

    “那是我几近十年的心血啊!说没有就没了,唉!”一声长叹,林仁肇几乎落泪。林仁肇的水军素来是江南的一道屏障,他也因此成为江南诸将首领。正阳桥一战,林仁肇欲火烧正阳浮桥,眼看成事,却被突兀的风向转变而险些酿成大祸。而今,又被自己倚重的参将李毅出卖,水军尽毁,虽然元凶李毅得以伏诛,却是于事无补,怎不令林仁肇痛心疾首?

    “老爷!刚刚得到消息,周人大举来攻了。”林府管家急匆匆地越过花园的月亮门,尚未进门,话音已响起。林云素上前从父亲手中接过萧小人,又牵了萧小小,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萧蓝若,径直向后厢房去了。

    “别急!慢慢说。”林仁肇强压下烦躁的心情,缓缓坐下。“老爷!这次柴荣又是御驾亲征,而且是由水路而来。”“水路?”林仁肇心头一惊。“是的!水路。前锋是右骁卫将军王环,后军是殿前都指挥使赵匡胤,柴荣自领中军。王环已经冲破我朝的重重水寨,进入了淮河,抵达寿州城下。”

    林仁肇一声长叹,喃喃道:“刘将军危矣!寿州危矣!”林仁肇知道王环乃是“后蜀”名将,前唐天成初,仕于西川孟知祥,累至典军卫。孟昶嗣位后,王环宿卫于中,恪尽职守。显德二年秋,周朝王景攻蜀,取秦、阶、成三州,唯凤州不下。其时,凤州节度使正是王环,而王景则是王环的偏师父。王环一战而败王景,并生擒其裨将胡立,名动天下。是冬,周军集结大军,再攻凤州。蜀援军相次败走,王环独力相抗数月,终因粮绝而城陷。王环力战被擒,被押解至京。周世宗怜其忠勇,授其右骁卫将军。

    果不出林仁肇所料,周世宗亲率大军一路从颖水乘风破浪直抵淮河,彻底绝灭了唐军欲以水军抗衡周军的幻想,来到了被李重进久围的寿州城下。

    紫金山一战,一代“战神”赵匡胤将寿州援军的前锋寨、山北营寨,连根拔起,唐军溃不成军。唐将朱元在绝望之下,选择了投降,他带着属下一万军马,毫不迟疑地向赵匡胤缴了械。唐援军屋漏偏逢连夜雨,仓皇逃窜,一时兵败如山倒。周世宗挥军水陆并进,亲率轻骑,沿淮河北岸追敌二百余里,周军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此战,唐军四万将士,血染淮河,尸横遍野。

    清淮节度使刘仁瞻彻底崩溃了,他坚守了一年零三个月的寿州城崩溃了,军民也崩溃了。于是,在刘仁瞻呕血三升,一病不起的时候,寿州城在监军周廷构、营田副使孙羽的谋划下,举城投降。

    周世宗当即册封刘仁瞻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其余降将也是各有封赏。可是,刘仁瞻却永远也听不到大周皇帝对他的封赏了,那可是至高无上的尊敬与钦佩。刘仁瞻为了守住寿州城,亲手腰斩了意欲逃出寿州城的亲儿子,誓与城池共存亡。刘仁瞻自呕血至今,兀自未醒,就在周世宗册封他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刘仁瞻,终于不无遗憾地离开了这个纷扰的乱世。

    但是,周世宗面对着江南敞开的门户,居然班师回朝了。

    “这次周朝能够退兵,虽是宋大人遣使辽国和‘北汉’之功,但国弱无外交,怕只怕辽与北汉阴奉阳违,不肯轻易开罪周朝,陷我朝于绝境。记得先帝驾崩之时,曾言道:用兵中原,南方诸国定不敢异动,倘若用兵南方,中原王朝定会南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林仁肇斜倚在书房的太师椅上,微闭双目,右手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

    唐元宗自掌国以来,竟将先帝遗言抛之脑后,先后攻灭了闽、楚两国,虽说扩展了疆土,却深陷其中。为了应对此起彼伏的叛乱,唐元宗这几年已是焦头烂额。如今家事未靖,外祸接踵而至,面对强势的周朝,唐元宗深感无力。

    “周朝而今兵强马壮,雄师百万,若要力敌,恐非易事!”萧蓝若看了一眼异常沉闷的林仁肇,也是心情郁闷。林仁肇因兵败之事,已被贬在府多时了。

    “孩子们都还好吗?天冷了,别让他们冻着了。”林仁肇望着屋中的炭火,幽幽地道。“小小和小人在经过这次的洗髓易筋后,内力上虽只小有所成,身体却与那些寻常小儿,有了天壤之别,区区些许寒气,已难侵害他们。”萧蓝若微笑道。林仁肇面色稍霁,若有所思地道:“还是要稳妥点,一味地追求精进,虽不是坏事,但循序渐进方为正道。毕竟他们还小,有了坚实的根基,对他们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萧蓝若点头称是。

    是年,周世宗疏浚汴水,北上五丈河,东流至定陶,入济水,开通了齐鲁运路。周世宗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遣使去了一趟辽国和北汉,见了见两国的执宰大臣。于是,唐元宗就这样被孤立了。

    十一月,周世宗第三次兵下淮南,御驾亲征。

    一将功成万骨枯,周军势如破竹,攻克濠州,顺带将从涣水赴援的数百唐军战舰,在洞口一举全歼。泗州接着沦陷,唐水军驻扎清口的数百战舰,因泗州已失,匆忙撤退。周世宗岂容他们逃脱,令周水军全力追击。岸上的赵匡胤痛打落水狗,沿淮河两岸,一路追杀至楚州西北之山阳北。唐濠、泗、楚、海水陆都应援使陈承昭力战赵匡胤,不敌被擒。唐水军至此全军覆没,仅逃得五艘战舰,长江以北,不复再现南唐水军。

    楚州守将张彦卿斩杀欲降周朝的长子,誓死不降。楚州攻围战,异常惨烈。即使城破之时,军民仍是拼死血战,张彦卿更是率千余死士,与周军展开巷战,直至最后一人。周世宗亲征江南以来,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殊死之战,不由暴怒,令屠城。楚州城顿时哭号漫天,血溢街衢。

    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年),初春。至此,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各州县望风而降。周世宗令凿楚州西北之鹳水,使周水军战舰由淮河入长江。

    当周军入扬州之时,城中只余十余人。扬州风闻周军将至,焚毁扬州,驱居民过江避难,昔日繁花似锦的扬州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周军拔静海军,攻陷天长,通吴越之路,再克海州。周世宗乘着战舰,浩浩荡荡地冲出淮河,终于莅临了烟波浩淼的长江之上。

    周世宗至迎銮镇,亲至江口。赵匡胤奋起神勇,大破唐军瓜步、东沛洲水军,并乘势一举攻上长江南岸,杀散驻军,所向披靡,一把熊熊烈火,烧尽唐军沿江营寨。然后,泰然返回北岸。这一战,荡尽了唐军所有的锐气,南唐已不堪一战。

    唐元宗遣使罢兵求和,割让未失之庐、舒、蕲、黄四州,以长江为界,江北之地,尽属周朝。唐元宗改名景,去帝号,只称“国主”,废年号,奉周正朔,岁贡称臣。不仅如此,还献银十万两、绢十万匹、钱十万贯、茶五十万斤、米麦十万石以犒王师。周朝尽有江北之地,得十四州、六十县。

    周世宗笑纳了李璟的供奉,竟然真的班师了。泉州留从效率先称藩于周。“南汉”刘晟忧惧成疾,一命呜呼,其子刘鋹年十六,嗣位,国事尽掌于宦官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周军一退,此时已成为了“南唐”国主的李景,恼怒之下,以专权之罪,罢黜了当朝太傅、中书令宋齐丘,令归养九华山。

    周世宗解除了南方的威胁,漳泉、荆南和湖南不足为虑,“吴越”钱俶历来以中原马首是瞻,“南汉”刘鋹黄口小儿,内乱纷纷,最强的“南唐”李璟也俯首称臣了。现在只有“后蜀”孟昶和“北汉”刘钧了,最令人不安的是朔北的“大辽”耶律璟。柴荣环顾四海,能与自己一较高下的只有辽国了。

    周世宗疏浚汴口,导河达于淮河,是为“汴渠”,成为中原与江淮间主要的水路干线。由王朴监修的“大周刑统”颁布实施;以元稹“均田图”赐诸道,遣人分行诸州,均定田租。命诸州及乡村,百户为团,置耆长三人,诸色课户、俸户均归隶州县,幕职、州县官员,支俸钱和米麦。

    当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之时,周世宗的目光从烟雨葱茏的江南,转向了寒风凛冽的朔北。

第二十二节 幽云之争

    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再次疏浚汴水,东导入蔡水,以通陈、颍之漕;浚五丈渠东过曹、济、梁山泊,以通青、郓之漕。

    可就在周世宗雄心万丈的时候,枢密使王朴终于不胜劳苦,病故于巡视河道防务的任所。周世宗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感觉,以至于在王朴的葬礼上,竟使九五之尊,痛哭失声。

    是年四月,周世宗自沧州进兵攻辽,经益津关、瓦桥关、莫州、瀛州一路披荆斩棘,直抵幽州。这是多少代中原皇帝的梦想啊!他终于要主动攻击“大辽”了。周世宗要收复当年“后晋”石敬塘割让给契丹主耶律德光的“幽云十六州”,这是中原赖以生存的抵御外族入侵的天然屏障。反之,它也是辽国进军中原的跳板。如果失去它,契丹将永远失去觊觎中原的所有机会。

    这一战对两国都是势在必得。萧思温和韩匡嗣驻守着幽州,亦是辽国的南京。辽国的皇帝耶律璟已经从上京出发,亲率大军,赶赴南京了。

    安阳河,烟波浩淼,水流潺潺,芦苇荡里不时惊起数只野鸭。

    周世宗望着深不可测的河水,思潮起伏。一望无际的河面上,没有一条船。在周军到来之前,辽国已经将两岸的船只和木筏全部收缴集中到了北岸上。要想渡河,就必须现造木筏。柴荣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如果不乘着现在兵强马壮,一鼓作气拿下“幽云十六州”,以后的日子就永远不会安宁了。

    周世宗唤过赵匡胤:“你调集军中的工匠,给朕扎三千个木筏。木筏扎好的日子,就是我们总攻的时候。你明白朕的意思吗?”赵匡胤笑笑道:“臣听的非常明白,明日一早,皇上就可以渡河了。”言罢赵匡胤转身离去。周世宗也笑了,他的确很赏识这个只比自己小六岁的臣子。他武功盖世,有勇有谋,仁厚有德,做事沉稳,器度豁如。赵匡胤跟随自己已经十载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赵匡胤可以说就是自己平定四方,无往而不利的“定唐刀”。

    天将晚,周世宗吩咐众人都回营休息,只留下了两个亲随太监,顺着河边缓步而行。

    这时,他们发现河里有一只小木筏从西而东,顺流而下。筏上坐着两个人,皆是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一人划浆,一人撑竿。周世宗命亲随太监王继恩和荆鹏唤住木筏,木筏在河里打了一个转,果然向他们划来。木筏靠岸,两人跳下筏来。周世宗不由眼前一亮,斗笠下两张面孔都是异常的英俊。尤其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唇红齿白、英气逼人。柴荣心下暗暗赞叹,心知他们不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

    于是,周世宗非常和蔼地道:“借问一下,这河如何过得?”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微微一笑,道:“那得看你过河所为何事?”柴荣暗自一惊,青年的笑容冷寂而警觉,眼底有一丝不宜察觉的孤傲。柴荣笑道:“我要到幽州城。”少年鼻子里微哼一声,道:“我只知道有南京城,不曾知道还有个幽州城。”王继恩尖利的声音道:“放肆!不得无礼!”

    青年和少年很快地看了看周世宗身旁的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青年直截了当地道:“在下契丹萧蓝若,给大周皇帝陛下请安。”言罢,抱拳躬身行礼,少年也跟着行了个礼。

    周世宗哈哈笑道:“没想到他们给朕泄了底,也好!你们是契丹人,恐怕地位也不低吧!”少年沉声道:“我叔是南京留守萧思温的亲弟弟,我父亲则是南京都指挥使韩匡嗣,我是他的四子韩德让。”周世宗着实吃了一惊,他不曾想到这二人的身份居然如此尊崇。王继恩和荆嗣也是唬了一跳,面色一肃,双双拔剑在手,护在皇上身前。

    周世宗道:“那么,你们叔侄是来打探军情的了?”萧蓝若哂笑道:“你认为呢?”周世宗面色微微一沉:“朕正想知道幽州城的情况,带他们回去!”王继恩和荆嗣立即持剑而上,他们是大周宫中武功最好的两个人。韩德让蓑衣一抖,亮出怀中的“九齿连环刀”,与荆嗣战在一处。韩德让年纪虽轻,却是刀法娴熟,丝毫不落下风。韩氏从韩知古入辽,到他已是第三代了。韩知古以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建功立业,拜将封侯。“韩氏刀法”,从此享誉江湖。到了韩匡嗣,更是被江湖人尊称为“妙手刀王”。

    萧蓝若没有看他们打斗,亦未理会手持利剑的王继恩,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周世宗。他知道周世宗的武功不弱,而且得自郭威的真传。江湖传言,郭威当年江湖人称“郭雀儿”,一身内外武功,笑傲江湖。尤其是他的“天龙伏虎神功”,据说开碑裂石,威不可挡。萧蓝若很想知道,自己的“四象般若功”与之相比,究竟孰强孰弱?

    萧蓝若抱拳道:“萧某有个不情之请,陛下可允否?”周世宗道:“你说!”萧蓝若道:“今日,在下与陛下比试一场,如果在下输了,我叔侄二人性命交与陛下。但是,如果陛下输了,请罢兵还朝。从今而后,不得再越幽云半步。”

    周世宗哈哈笑道:“笑话!难道你的武功天下无敌吗?”萧蓝若淡然而平静地道:“非也!这是在下与陛下的一个赌局。”周世宗望望萧蓝若,他知道南京留守萧思温出身契丹贵族,武艺平平,得祖辈福荫娶了皇族的公主,才有了今日的尊贵地位。他的弟弟,难道会比出身武林世家的韩德让还强吗?若是周世宗知道,这个萧蓝若就是名动中原的那个萧蓝若,恐怕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周世宗随即道:“好!朕就与你赌这一场。”萧蓝若手指西面高处的一个土坡道:“陛下!那里有个台子,正是个绝佳的比武台。”周世宗侧目看到不远处的确有个高台,大小正合适,而且就在自己的连营前面不远处,当下道:“就是它了。”

    周世宗唤住荆嗣,径直朝高坡走去,萧蓝若与韩德让面不改色地随他们来到坡上。周世宗望着韩德让微笑道:“荆嗣是朕最好的剑客之一,今日却斗你不赢,你的刀法很好。”韩德让道:“他的剑法的确高超,我并没有取胜的把握。”周世宗背负双手,道:“萧蓝若,你与朕怎生比试?”

    萧蓝若道:“素闻陛下‘天龙伏虎神功’,十分了得。在下恰好习得一路‘四象般若功’,今日就与陛下切磋切磋!”周世宗笑道:“你倒是对朕的武功了如指掌,‘四象般若功’据说是一门佛门神功,朕也想试试!”周世宗脸上寒气一闪,起手“天龙八式”,掌挟劲风击向萧蓝若。萧蓝若沉声喝道:“好!”当下双掌如封似闭,“推窗望月”相迎。一时间,台上尘土飞扬,飞沙走石。

    “天龙伏虎神功”分“天龙八式”和“伏虎十三式”。周世宗年少时得姑父郭威真传,下过不少寒暑之功。后来跟随郭威南征北战,戎马倥偬。但是,武功却始终没有搁下。

    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萧蓝若的武功如此高强,那繁复而精妙的擒拿招式,好象永远也使不完。百余招下来,周世宗显得有些招式匮乏,仗着高深的内力,却也未落下风。王继恩和荆嗣眼见皇上难以取胜,生怕有个闪失,双双挺剑而上。荆嗣忌惮韩德让的刀法了得,再次扑向了韩德让。

    萧蓝若一声清啸,侧身避开王继恩的杀招,施展“萧氏擒拿手”,徒手抓向王继恩的剑脊。周世宗深吸口气,争雄之心大盛,沉喝一声:“退下!”。喝声未止,猱身而上。萧蓝若行若猛虎,动如脱兔,掌拍指拈,王继恩未及退下,已是连遇险招。

    周世宗突然大喝一声,运足了掌力,迎面拍向了萧蓝若。萧蓝若知道,自己与他的功力相若,他这是欲与自己比拼内力。一声如击败革的声音响过,周世宗与萧蓝若的四只手掌已经抵在了一处。周世宗立时加催内力,欲一股而下。但是,他突然发现,无论自己如何鼓力,都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信。他额头上不禁淌下汗来,难道这就是江湖传言的武功相克?远古相传,天道轮回,物物相克。难道“四象般若功”正是“天龙伏虎神功”的克星吗?

    王继恩看出了皇上的危急,将一口剑使的如泼风一般,拼命攻向萧蓝若后背。萧蓝若身子急转,猛然发力,移山倒海般的力量推向周世宗。蓦然斜身转步,探手已搭上王继恩的剑身,内力到处,长剑应声而折。周世宗闷哼一声,胸口如被石击,连退数步,方才止住身形。萧蓝若暗道侥幸,若非自己前些日子与岳丈切磋内力,互较短长,明白了内力运转的个中诀窍,焉有今日?

    这时,只听有人高声呼喝:“休伤吾主!”一行人马风驰电掣般冲上山坡。赵匡胤人未到,棍先至。“盘龙棍”像梭镖般飞向萧蓝若,直击面门。身子一纵,已从马上飞跃至韩德让身侧,“三节棍”出手,挡住了韩德让劈向荆嗣顶门的必杀绝招。瞬间,已经与韩德让交手十余招,招招惊险。

    赵匡胤愈战愈惊,这是从哪里来的人?居然有如此功夫。萧蓝若击落铜棍,断然大喝道:“赵兄!请住手!”赵匡胤与韩德让迅疾分开,各自暗道侥幸。萧蓝若沉声道:“陛下!我们的比武已经结束。”赵匡胤循声望去,不由失声道:“萧兄弟!”

    周世宗强压心头的烦躁和血气翻涌,道:“朕没有想到,契丹人里也能有你们这等英雄豪杰。你们走吧!朕即日退兵。”赵匡胤及众将面面相觑,就凭这两人,陛下就要退兵?若论单打独斗,或许不能将二人留住。但是,这是周军大营,区区两个武功高手,又何足道哉!

    萧蓝若屈身一拱到地,道:“萧某替天下苍生感谢陛下!”周世宗冷笑道:“你给辽国立下大功,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萧蓝若凄然一笑:“陛下!萧某一介草民,浪迹天涯。功名利禄,过眼烟云。帝王将相,与吾何干?”言罢,携韩德让飘然而去。

    周世宗久久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神情黯然。良久方道:“传旨调李重进、孙行友回营。改瓦桥关为雄州,令韩令坤留守。改益津关为霸州,令陈思让留守。明日一早,六军还朝。”颁完圣旨,回头随口问道:“此地何名?”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上前道:“回禀皇上,此地古老相传,谓之‘病龙台’。”

    周世宗闻言,不禁心头一痛,喉头一甜,一缕殷红的鲜血,由唇角落下,脸色登时煞白。如此旧痛添新伤,加之常年的事必躬亲,患得患失,令他身心交瘁,内力一经引发,犹如黄河决堤,终于一发而不可收。周世宗仰面倒下时,分明看到暗夜繁星之间,有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长空。

    周世宗回京后,一病不起。他深知天命难违,立幼子柴宗训为太子,将李重进调守扬州,张永德为澶州节度使,分别镇守南北要冲。命范质、王溥、魏仁浦为相,升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统领禁军。

    病榻之上,周世宗望着赵匡胤道:“爱卿跟随朕整整十载,甚得吾心!原本咱们君臣一心,当可纵横天下,叱咤风云。可惜时不我与,半途而废。”言及于此,潸然泪下。赵匡胤虎目落泪,泣不成声。周世宗续道:“朕走之后,望卿善待幼君,完朕大业。如果幼君难扶,卿可取而代之。”赵匡胤闻听此言,不由双膝跪倒,以额触地。

    周世宗接着道:“先帝的‘天龙伏虎神功’你为什么没有练?”赵匡胤大惊失色,叩头道:“微臣不敢!”柴荣欠身笑笑道:“你为人太过忠厚,与你将来不知是福是祸?从今日起,就算是朕赐与你了。但是,这门功夫强则强矣,却忧患颇多。”柴荣微微挪了挪身子,方才道:“先帝当年传我此功,曾再三叮嘱,不可沉溺太深。因此功强行龙虎交会,逆天而行,少了许多根基,习之大损真元。据说此功的主人穷天在法门寺修行之时,已深知此患,在神僧聂风的共同参详下,著下心经九篇,是为‘九经’。”

    “先帝因当年机缘巧合,得此神功,首页上赫然写着‘欲练神功,先习九经。’。先帝方知还因有一部经书相佐习练,方才无碍。先帝遂四处寻访,曾九入洛阳,可这‘九经’却已不知遗落何处,无处找寻。因此,先帝另走蹊径,以‘一叶飘红’修复真元,但究是饮鸩止渴,于事无补。”周世宗神情渐渐黯然。“如今,此功即到汝手,亦是有缘。汝当用心寻访‘九经’下落,或许可成。你好字为之吧!”言尽于此,周世宗慢慢地合上双目,溘然长逝。

    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六月十九日,周世宗柴荣带着无尽的怅然遗憾和未尽的宏图伟业离开了尘世,年仅三十九岁。周世宗的确是一位强悍而英明的君主,是五代十国首屈一指的圣贤帝王,他为国为民的所作所为,定当光耀万世。

第二十三节 君临天下

    泉州,石刀山,妙音阁。

    古朴静寂的庵堂在绿松掩映下,显得森然威严,令人敬畏。庵堂正殿供奉着鎏金的、宝相庄严的摩尼佛祖塑像,供案上香烟缭绕,雾霭沉沉。一位五十余岁的白衣老尼端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中一串檀香木制的佛珠在拇指的拨动下,缓缓转动。

    “师父!平阳潜光院的苦念大师求见。”年方十六的小尼破嗔悄无声息地来到如心女尼的身后,双手合十,低眉顺眼地禀道。如心女尼缓缓睁开略显囊肿的双目,松弛的两颊牵动了一下,淡淡地道:“请他进来。”破嗔恭敬地躬身行礼,退出禅堂。

    “如心圣尼!柴荣死了!”苦念和尚踏步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道。如心女尼目中精光一闪,喃喃道:“十六年了,终于盼到这一天了。”“是啊!我教慑于郭威的‘天龙伏虎神功’,远离中原,成事于江南,可惜为教中法王李台出卖,致使张教主罹难,帮众星落棋散。好容易盼得郭威死了,天杀的柴荣却在显德二年,大肆废佛,竟将我教蛰伏中原的精锐,一举清剿。如今,天可怜见,我明教终于得见天日。”苦念和尚言及于此,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中,泪光隐隐。

    “破嗔!留从效现下如何?”如心女尼眼望佛祖金身,强压内心的波动问道。“回禀师父,周主柴荣平定江北之后,留从效首鼠两端,背着唐主李璟,携重金,绕道湖北,欲事柴荣。可是,周主柴荣不知为何却没有答允。而都押衙张汉思在衙将陈洪进的怂恿下,大有取代留从效之势。”

    “陈洪进?就是昔日泉州‘燕子门’的陈洪进?”苦念和尚惊诧地问道。见破嗔微点臻首,苦念和尚接着道:“自‘闽王’王延政降唐,林仁肇入唐之后,漳、泉之地,陈洪进的武功怕是跃居首位了。听说此人武功高强,行事亦是高深莫测。”

    后晋开运元年(公元944年),朱文进、连重遇杀“闽王”王延羲,朱文进自称“闽王”。朱文进使亲信黄绍颇为泉州刺史,闽将留从效、王忠顺、董思安、张汉思遂反,结泉州“燕子门”陈洪进及门下弟子五十二人,夜袭泉州府。陈洪进率门人飞越城墙,擒杀黄绍颇。陈洪进献黄绍颇首级于建州“殷”王延政,王延政大喜,遂命侄王继勋为泉州刺史,留从效四将为统军使。

    唐遣查文徽、边镐攻“殷”,战败后,于翌年增兵入闽,攻陷建州,王延政降唐,陈洪进等皆随留从效降唐。开运三年,弑师“独眼神僧”卓岩明,自称威武留后,窃据福州,并称藩于唐的原“闽”废将李仁达遣其弟李宏通攻泉州,留从效等以王继勋赏罚不当为由,废黜王继勋。留从效在“燕子门”陈洪进的匡扶下,自领军府事,兼漳、泉二州留后,击败李宏通,上表唐廷。

    唐主李璟召王继勋回金陵,以留从效为泉州刺史,改漳州为南州,以董思安为南州刺史。留从效兄南州副使留从愿矫借陈洪进之力,杀董思安自立。翌年,因唐屡攻联手“吴越”的福州威武节度使李仁达不克,交恶于吴越,留从效借机尽逐境内“南唐”戍兵,留氏遂拥有漳、泉,陈洪进功不可没。

    “留氏若与‘燕子门’结怨,倒是我明教的契机。”如心女尼眼中亮光闪闪。“苦念师兄!九华山‘凤凰院’之事如何了?”苦念和尚摇头道:“先时有宋齐丘坐镇九华,却是无从下手。如今,宋齐丘被唐主厌弃,幽禁九华月余,终是令其自缢了。”“呵!呵!呵!呵!”如心女尼如夜枭般的笑声响起。“好!太好了!破嗔!你即刻下山,召集教众,宣布解封令。另外,你同苦念师兄,会合苦禅、苦修两位师兄前往浙西六甲灵山‘万年楼’走一遭,恭迎‘天子基’少教主出山。至于老尼,十余年未曾下山,不知可还识得九华之路?闵凤娘,老尼代张教主来看你了。”如心女尼森冷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后周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正月。

    赵匡胤终于回到了开封汴梁城,身为殿前都点检、检校太尉、归德军节度使的赵匡胤,回到家中看望母亲和妻子。因为周世宗临终的一句话,赵匡胤自周世宗去世后,就毅然离京,在自己的属地归德府长驻。直到如今母亲生病,才回到京师看望。他深感帝恩,不想让人说他有半点不臣之心。

    赵匡胤深居简出,却无意中发现,自己回来的这几天里,已是二十一岁的赵匡义进进出出,好象十分忙碌。还有赵普,脸上总是一付让人琢磨不透的暧昧表情,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的。另外,自己的一班兄弟们,知道自己回来了,也没有上府里来相聚。而自己又不便出门,怕引起朝臣们对自己的猜忌。所以,赵匡胤十分的郁闷,常常借酒浇愁,心道自己虽然做了如此的高官,反倒没有先前的逍遥快乐了。

    这日,镇、定二州传来消息,辽国与“北汉”合兵南下。周恭帝下诏命殿前都检点赵匡胤领军北上御敌。赵匡胤欣然领兵出京,终于又有事情可做了。赵匡胤传令命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为先锋,自己率领各路镇帅随后出发。

    汴梁城北,陈桥驿。

    天已傍晚,赵匡胤命就地驻扎,中军扎在“东岳庙”内。然后,将领们都各回各营,居然再也没有露面。赵匡胤愈想愈不是滋味,怎么每个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让他们心存芥蒂,从此不愿再接近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令兵卒拿来几坛烈酒,强自灌下,到爪哇国会周公去了。

    夜已深,人未眠。

    延绵数里的营帐,突然间灯火通明,各路主帅居然都铠甲鲜明地出现在赵匡义的营帐里,他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久违的笑容。“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而此时,却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翌日清晨,赵匡胤在一片嘈杂声中惊醒,他惊奇地看见,赵匡义和赵普带领着几乎所有的大小将领们已经挤满了“东岳庙”的中军大帐。他正努力地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件赭黄衮龙袍已经被众人穿在了身上。

    赵匡胤犹如醍醐贯顶,恍然大悟,不由悲泣道:“吾受周朝大恩及先帝重托,尔等怎敢陷我于不忠不义?”赵普上前道:“太尉!主少国疑,你为何不呆在京师?难道不是怕当朝的权贵对你猜疑吗?如果你自己都朝不保夕,何谈先帝的嘱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取而代之,善待先帝的孤儿寡母也就是了。若太尉今日不行此举,他日一旦有人篡政,不但先帝遗孤不存,太尉也将大难临头。”

    众将顿时鼓噪起来,纷纷叫嚷道:“点检做天子!点检做天子!”赵普又道:“如今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如果今日举事不就,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赵匡胤看到群情激昂,一时踌躇不决。突然,帐外喧声震天,全军将士同声狂呼:“点检做天子!点检做天子!”当赵匡胤在众将的簇拥下走出营帐时,全军将士“哗啦”一声,全都拜服于地,三呼“万岁”,声震云霄。赵匡胤望着这些曾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顿时热泪盈眶,心潮起伏。赵匡胤知道,他今生今世都不能辜负这些热血沸腾的军将们。

    赵匡胤令都押衙李处耘约束众将,命幕僚楚昭辅率勇士潜入京师,保护家小。现在,赵匡胤需要一位能上金銮殿宣布自己已然称帝的人。

    潘美薄唇微启,躬身道:“陛下!微臣愿往!”赵匡胤抬眼看着平素沉默寡言,略显消瘦的潘美,心下不忍,道:“这可是出力不讨好的差事,而且恐怕尚有性命之忧。”“微臣随陛下征讨四方,何处不是险象环生,何况只是充当一回信使,何惧之有?”潘美淡然一笑,目光澄澈。

    当潘美在众目睽睽之下,道明来意,举朝皆惊。宰相范质看着另外两名宰相王溥和魏仁浦,潸然泪下:“仓促遣将,吾辈之罪!”侍卫都指挥副使韩通牙关一咬,暴喝一声,拔剑在手,冲下殿去。潘美不屑地望着韩通气急败坏的背影,薄唇一弯,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

    韩通指挥着侍卫司所剩无几的人马,扑向左掖门殿前司。殿前司门口,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如泰山一般,手杵板门刀,巍然屹立,楚昭辅等亦是刀剑出鞘,一脸寒霜地望着韩通。

    韩通彻底绝望了,掉头勒马就逃,他深知石守信的武功,那丈二板门刀,可不是摆设。即使避开了石守信,韩通仍然未曾摆脱不幸。因为他遇到了赵匡胤属下首支入城的军卒,领军之将是王彦升。短兵相接,韩通无心恋战,疾速战败。王彦升一路追杀,直杀至韩通的家门。可怜,韩通一家老小,七十余口,尽丧乱军。

    赵匡胤在众军簇拥下,跨马进城,满朝文武在赵府如狼似虎的诸将刀剑下,战战兢兢地齐侯通衢大道两侧,迎立新君。王溥率先跪迎天子,范质率文武百官齐刷刷跪倒一片,山呼万岁,恭迎天子登基。

    后周显德七年(公元960年),正月初五。赵匡胤因所领节度州府名为“宋”,因此诏令天下,国号曰“宋”,改元建隆,这一年就是宋建隆元年,赵匡胤就是大宋开国之君宋太祖。

    赵匡胤终于登上了开封城的明德门,伫立城头,望着林立的屋宇和繁华的街市,赵匡胤实是难以想象,自己就这样登顶了。赵匡胤回头看去,满朝的文武大臣罗列两厢。文官儒雅,武将威猛,心下异常欢喜。当下,颁下圣旨,立下誓约“誓不杀大臣及言事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命内侍封藏于太庙。文武百官齐声称颂,深感大德。然后,赵匡胤诏令匠人在内宫立下一碑,上书“凡我赵氏子孙,自赵匡胤以下,世世代代,善待供奉柴氏后人,永不背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周太后符氏一时之间,泪水盈眶。七岁的“郑王”柴宗训,呆痴痴地望着眼前迷乱的一切。

    华山,云台观。

    陈抟老祖的三弟子楚昭辅和五弟子苗训正在向师父禀报。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已于显德七年正月初五正式称帝,废周立宋,年号建隆。陈抟闻听喜笑颜开,一个筋斗倒骑驴上,哈哈大笑道:“天下从此大定矣!”然后,吩咐楚昭辅和苗训道:“你二人功德圆满,即日前往开封汴梁,向宋主辞行,回归华山吧!”二人欣然领命。

    楚昭辅和苗训在“后周”显德元年受师父之命,前往军中辅佐赵匡胤,均官拜殿前司都指挥,一直以来都充当着赵匡胤的幕僚角色。赵匡胤知道他们是陈抟老祖的门下弟子,因此格外器重,对他们的谋划,更是言听计从。此次兵变,明里虽说是赵普与赵匡义之功,其实,他们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

第二十四节 未雨绸缪

    金陵,白鹭洲,萧宅,寒冬腊月。

    萧蓝若一脸沉肃,目光深郁地望着厅堂中的炭火,静静地听着萧让说话,在萧让说话的时候,他从不插言,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赵匡胤这个江湖人称“棍王”的武林高手,不但做了宋朝的开国皇帝,而且已经为将来统一天下扎下了坚实的根基。萧蓝若从几次与赵匡胤的接触中,清楚地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而他手下战将更是各个骁勇有谋,军卒如狼似虎。天下间,能与之争锋之枭雄,凤毛麟角,何遑李筠、李重进之流?

    建隆元年四月,原后周骁将驻守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筠联手“北汉”刘钧,攻取泽州。宋太祖赵匡胤一面派人安抚已有反意的驻守扬州的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一面令驻兵河北的侍卫马步军副指挥使石守信与殿前副都检点高怀德,勿纵李筠下太行,急师扼其关隘。

    宋太祖忧心忡忡,李筠武功高强,座下良驹拨汗马,擅使一路“邪刀刀法”,罕逢敌手,更兼其手下尚有一位与“枪王”杨业比肩的“狂枪”儋珪。李筠以其一部之力,独抵“北汉”,曾得到周世宗柴荣的极高赞誉,无怪李筠口出狂言道:“吾有儋珪枪,拨汗马,何忧天下不平?”

    幸好李重进约盟李筠的使者崔守珣进了开封城,李筠秘密约盟“后蜀”孟昶的使者被宋军截获,而“北汉”刘钧积重难返,自保尚且不足,何惧之有?宋太祖拍案而起,御驾亲征。

    诏令驻守真、定二州的殿前都检点慕容延钊与彰德军留后王全斌,全速兵下泽州。陕州、京西诸道兵马集结潞州。宋太祖亲率禁军,由荥阳,渡黄河,直上太行。

    宋太祖赶到泽州城下时,慕容延钊、石守信和高怀德已经完败李筠,并彻底歼灭了“北汉”刘钧的援军。宋太祖意气勃发,一马当先,率先攻入了泽州城,宋太祖尽显“一代战神”的绝世风采。儋珪盗取李筠的拨汗马,杀出重围,下落不明。李筠众叛亲离,举火**。宋军一路凯旋,兵不血刃,潞州留守李筠之子李守节开城出降。

    七月,宋太祖诏令中书令、淮南节度使李重进为平卢节度使,移镇青州,并令六宅使陈思诲携铁卷丹书,以示皇恩。李重进犹疑不定,属下多劝反,遂拘陈思诲,治城隍,缮兵甲,修书唐元宗李景以为援。唐元宗惧宋强,言:“初李筠起事,正可南北呼应,奈何筠亡复反乎?”于是,将李重进的约盟书信进献宋太祖龙驾之前。

    李重进因崔守珣之言,于李筠起兵时,按兵不动,此时终是醒悟,斩杀崔守珣。扬州监军安友规等人逾城而逃,李重进斩杀军校不附者,数十人。

    九月,宋太祖诏令石守信为扬州行营都部署,枢密承旨李处耘为都监,宋延偓为都排阵使,宋太祖再次御驾亲征,至大仪镇,一战攻克扬州,李重进举家**,宋太祖杀李重进余党数百人。李重进兄深州刺史李重兴闻其叛,自杀身亡;弟解州刺史李重赞及其子尚食使李延福,皆戮于市。

    萧蓝若突然想起了当年“太白居”里陈抟老祖的谶语“幻化风云五十载,傲笑天下十三秋。五湖上下痛分离,四海沉浮终送别。”自李唐覆亡至今,历经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五个朝代,恰好五十余载,“四海沉浮终送别”应该说的是,中原王朝到了“宋朝”就会终结乱世,难道这个“宋朝”倒是个能够长久的中原王朝?那么,另外的谶语又所指何意?

    萧蓝若正自沉思之际,门首间探进来一个小脑袋,左右看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狡黠地一笑,露出一排齐整的贝齿。萧蓝若已是看到他了,不自禁收起了沉肃的表情,露出一丝笑容。

    这个五六岁的男童似乎得到了默许,慢慢地又探进来半个身子。这时,忽听有人在他身后娇叱道:“小人!怎么你又不听话?要来烦爹爹。”萧小人唬了一跳,一下子窜进了厅堂,动作敏捷而伶俐。回头见是姐姐萧小小,手抚胸口道:“姐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娘亲呢!”门外是个**岁的女孩子,唇红齿白、肤白胜雪、眉目如画。他们就是萧蓝若和林云素的一双儿女,萧小小和萧小人。

    “怎么?娘亲是老虎吗?还会吃了你不成?”说话的正是萧蓝若的夫人林云素。萧让连忙起身给夫人让座,林云素笑道:“让叔!你老坐着!孩子们不更事,打搅你和相公说话了。”萧让忙道:“哪里!哪里!”萧让心中非常敬重林氏,自她嫁入萧家,温柔贤淑,体贴下人,做事大方得体,做人刚直不阿,萧让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外柔内刚的夫人。

    萧小人“嘻嘻”笑道:“萧爷爷是好人!他才不会怪我呢!”然后,偎在萧让的怀里,眼巴巴地望着他。萧让终于也露出了笑容,尽管他向来不苟言笑。萧让发现自打有了这一对金童玉女以后,家里时常充满了欢笑,自己也好象年轻了好多岁。虽然,他没有娶过妻子,也没有子女。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因为他们一家待自己宛若亲生,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这时,胡大可胡员外携子胡乱到访。萧小人一下蹦了起来,上前拉住胡乱的手道:“十七弟,走!我们去比武。”胡乱和萧小人同年,萧小人只比胡乱大了四十天,他理所当然地成了胡乱的小哥哥。胡乱在胡家排行十七,因此大家都叫他十七弟。胡大可笑道:“小人!你可不敢伤了我胡家的命根子啊!”萧小小忙笑着道:“胡大伯!你如果不放心,我去帮你看着他们。”胡大可连连道:“好!好!好!还是我们小小懂事,善解人意。”

    林云素望着胡大可道:“胡大哥!你和蓝若去书房说话吧!小妹给你们弄点酒菜。”胡大可在萧家向不客气,遂笑道:“有劳弟妹了。”

    胡大可年长萧蓝若近三十岁,可是他却非要与萧蓝若平辈论交。胡大可豪富敌国,妻妾成群,先后生养了十六个女儿,最小的十六姐都已嫁做人妇,却始终得不到一个能承继祖业的男丁。不想,自与萧蓝若比邻,竟意外地老年得子,喜出望外,硬说是萧蓝若和林云素这对高邻带给自己的福缘。再加上林仁肇和萧蓝若近年来在江湖上的声望,更坚定了胡大可与萧蓝若平辈论交的决心。

    萧蓝若默然沉思,他知道胡大可说得没错。唐元宗向周世宗割地称臣,周世宗曾使人谓唐元宗:“朕与江南,大义已定。然虑后世不能容汝,可及吾世修城隍、治要害,为子孙计。”唐元宗遵诏,遣人营缉诸城,并谋迁洪州以避祸。宋军平定李重进叛乱,乘势大军压境,意图过江。唐元宗命八子蒋国公李从镒携左仆射严续和户部尚书冯延鲁出使扬州,觐见宋太祖,以昔日周世宗之承诺,说服了宋太祖,使其罢兵还朝。若是李景就此以为天下太平,势必贻笑大方,赵匡胤之于柴荣,过之而无不及也!

    南唐素来两党相争,宋齐丘、陈觉、李征古、冯延巳等人为一党,孙晟、钟谟、常梦锡、韩熙载等人为一党,互相倾轧。因孙晟使周,不露江南虚实,为周世宗所杀,孙党渐弱。而后,钟谟挚友李德明因宋党而见杀,怀恨在心。陈觉使周归,言周世宗以江南不即听命者,为严续谋,请诛严续。钟谟疑其言,愿使周验其事。恰李景割地称臣,遣钟谟入朝谢罪。钟谟言不即割地者,非严续谋,请赦之。周世宗大惊道:“严续能为唐主谋,是忠于其主也!朕岂杀忠臣乎?”

    钟谟还朝,言陈觉奸诈。唐元宗雷霆震怒,流放陈觉饶州,旋杀之;宋齐丘为陈觉党羽,放还青阳九华山,赐死;李征古亦被逼自杀,唯冯延巳与唐元宗亲厚,未曾获罪。不久,冯延巳忧疑过巨,就在赵匡胤废周立宋之际,病亡家中,宋党自此覆没。

    钟谟铲除宋党后,颇骄狂,与七皇子“韩王”李从善过从甚密。太子李弘冀卒,唐元宗欲徙六皇子“郑王”李从嘉为“吴王”,入主东宫,遂进言唐元宗:“‘吴王’德轻志懦,酷信释氏,非人主才。‘韩王’果敢凝重,宜为嗣。”唐元宗立储已决,恼其忤旨,以钟谟交结张峦为罪,贬嫡饶州,不念其方病风眩,遣中使侍卫军十人,督促钟谟刻日离京,乘驿而去。闻宋太祖受周禅,唐元宗遣使入饶州,赐钟谟一死,且问:“卿昔与孙忌使周,孙忌死难,而卿独还,何也?”钟谟顿首伏罪,缢杀之。

    南唐两党之争,终以两败俱伤,落下帷幕,致使本已风雨飘摇的南唐小朝廷,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唐主升洪州为南昌,建南都,怕是要迁都南昌了。”胡大可不无忧虑地道。“文献太子李弘冀鸠杀皇太弟‘晋王’李景遂,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却是为人做嫁衣,成全了素不张扬的‘吴王’李从嘉。只是,从嘉太子优柔寡断,却并非江南之福。”萧蓝若虽与李从嘉莫逆,却是深知其禀性。

    李从嘉早年因惧怕太子李弘冀的疑忌和加害,纵情声色。寄情于笔墨书画,沉溺于诗词歌赋。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因笃信释佛,性情宽恕柔弱,好生戒杀,不恤政事。李从嘉虽才华横溢,惊世绝艳,却非杀阀立断的帝王之才。

    “萧兄弟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如今主弱国衰,倘若宋军过江,首当其冲就是咱们这白鹭洲。”胡大可望着萧蓝若道。萧蓝若思虑再三,终于长叹一声,道:“大哥说得不错,为今之计,也只有迁居了。”胡大可顿时喜不自禁,道:“我在苏州有一座老宅,一直都由三女子和女婿经营着。前些日子,我已经安排她们在老宅对面新起了一座庭院,估摸着已是完工了。”

    萧蓝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胡大可,揶揄道:“胡大哥倒是个急性子。”胡大可老脸一红,讪讪地“嘿嘿”一笑,道:“吴越虽说是个小国,好在远离战火。况且,国主钱俶倒是个妙人,无论中原王朝如何更新换代,他都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善事中原之主’的祖训,他却是心领神会,无怪人称‘不倒翁’啊!”萧蓝若淡然一笑:“既然胡大哥都已安排妥当,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胡大可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抹抹嘴,似乎意犹未尽。“那好!我这就安排人手,你也准备一下,尽早动身吧!”说完,胡大可乐颠颠地出了书房。萧蓝若抬眼望向窗外萧瑟的冬意,有些意兴阑珊。

    是年,宋太祖废宰相坐论之礼,自此,皇帝身边不复设座。天子之下,皆需肃立。荆南节度使高保融死,弟高保勖立。原后周宰相李穀早先称病不朝,终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宋太祖用赵普计,调殿前都检点慕容延钊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韩令坤为成德节度使,从此殿前都点检一职,不再授人。宋太祖遣官往视诸州,度民田地,定民籍为五等。诏令殿前、侍卫司及诸州长吏,检阅所部兵卒,骁勇者升其籍,淘去老弱。

    六月,宋太祖赵匡胤在皇宫偏殿设宴,宴请开国的重臣。酒过三巡,宋太祖突然表情凝重地道:“朕自登基,无一日安枕。常想自唐亡以来,五十余载,居然有八姓十二君,篡窃相继,变乱不休,民不聊生。朕欲息兵安民,让黎民百姓安养生息,永享太平。众位爱卿也能永享富贵,福荫子孙,也不枉我们生死相交一场。”

    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赵彦徽、王审琦、王彦升等十余位禁军首领顿时如雷轰顶,只觉大祸临头,皆是拜服于地。石守信含泪道:“二哥皇上,大哥已经远走山南,如今请你给我们指点迷津。”宋太祖赶忙起身相扶,道:“众位兄弟,非是朕不念旧情,实是为情势所迫。若是他日亦有人将黄袍加与尔等之身,却又如何啊!为今之策,只有尔等放下手中兵权,朕将与你们广置良田,多蓄金银,让你们每日里歌舞升平,把酒言欢,以终天年。”

    众将听罢,知是皇上对自己最好的安排了,全都欣然领受。翌日,他们各个辞去禁军头衔,到各州郡任职去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杯酒释兵权”。

第二十五节 后主登基

    是年的三月间,南唐国主李景诏令群臣,迁都南昌,留太子李从嘉监国,镇金陵。初时,群臣皆不欲迁,屡上表阻行,唯枢密使唐镐赞之。及至南都,因洪州迫隘,宫府营廨,皆不能容,唐元宗悔怒不已。唐镐见唐元宗日渐忧愤,心下忐忑,忧惧成疾而卒。

    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六月,正是花红柳绿时。

    “爹爹!苏州真的比金陵还好吗?”萧小人骑坐在父亲的身前,手里牵着缰绳,转头问道。“那可是江南第一水乡,自古‘苏州园林甲天下’,虽没有金陵繁盛,却胜在‘小桥流水’的绝美景致。”胡大可一手揽着怀中的胡乱,一手提缰插言道。

    萧小人满眼的憧憬,道:“我们咋还不到啊!我都等不及了。”萧蓝若、胡大可闻言,皆露出会心的微笑。胡大可向后招手喊道:“大伙加把劲,咱们萧少爷想新家了。等到了地方,老爷我重重有赏!”萧、胡两家的车队,延绵数里,家丁、护卫几近千人,胡大可虽武功低微,好在天生嗓音洪亮,声闻数里。胡家的家丁、护卫齐声响应,一时声震云霄,却也气势如虹。

    此时,官道上疾驰而来六骑人马,皆是一身白衣。萧蓝若侧目看去,为首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眉分八彩、目若朗星,面如冠玉。与其并驾齐驱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妙龄女郎,细眉俏眼,面若桃花,巧笑嫣然。他们身后却是四位胖瘦不一的中年和尚,各个彪悍,竟没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法相。

    少年突闻千人齐呼,不禁动容,斜眼看向萧蓝若一行,见他们身后多是帏帘低垂的车驾,心知女眷众多,不由想起路上遇到的几伙强人,眉头微蹙,难不成他们鬼鬼祟祟的是在打这些人的主意?一念及此,禁不住又多看了他们几眼。

    萧蓝若澄澈的目光与少年略显阴霾的目光不期而遇,皆是心内一惊。萧蓝若再看向四位样貌奇特的僧人时,心中多少有了一些戒备。少年却是心下释然,这些人中有如此的高手存在,量来宵小之辈,亦不敢明火执仗的行劫。

    是夜,无锡梅里镇,秦伯庙。

    秦伯庙又称“让王庙”,相传岐山周太王有三子,长子秦伯与二子仲雍因三子季历才华横溢,秦伯与仲雍遂让王于季历,远走梅里,断发纹身,为夷狄服,教民蚕织冶铜,开凿“伯渎河”,修筑“秦伯城”,立“吴国”六百二十四年之霸业,直至“吴王”夫差为“越王”勾践所灭。据说秦伯去世后,吴人悲恸欲绝,黎民争相献花祭祀,遍野山花几尽,因秦伯擅种麻,吴人采麻束腰,以示哀悼,这就是后世“披麻戴孝”的由来。

    萧小小、萧小人和胡乱在灯烛下,一个个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林云素软声细语地叙说着“秦伯庙”的由来,心生向往。萧小人双眸闪亮,斩钉截铁地道:“娘亲!我知道了,长大以后,我也要成为像秦伯那样顶天立地,受人爱戴的男子汉、大丈夫。”萧小人虽然话语尚显稚嫩,但林云素和萧蓝若听在耳中,都不由面上一肃。

    蓦然,萧蓝若眉梢微挑,对林云素道:“照顾好孩子们!”话犹未了,萧蓝若脚下一动,已如轻烟般掠出屋去。林云素心知有异,安排孩子们安寝,自己束衣以待。

    屋顶上,萧蓝若蓝衫飘飘,月光下,显得卓然不群。“何方神圣,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萧蓝若气沉丹田不卑不亢地问道。万籁俱寂,却是无人应答,似乎本就无人。萧蓝若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忽然长身扑向南向的八角屋檐。“哎呀!你果然发现我了。”一道黑影电闪而遁。

    萧蓝若轻“咦”一声,此人轻功好生了得。左脚一钩,一片青瓦,飞驰电掣般,正击在高高飘起的黑影上,黑影身子一沉,落下屋去,竟未发出声响。萧蓝若一惊,飞身下屋,左右巡视,黑影连带青瓦,竟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扉一响,胡家众家丁、护卫纷纷出屋观瞧。萧蓝若沉声道:“各位夜里都警醒点,守夜的多派些人手,以防不测!”胡大可闻言,呼唤护卫首领,调整人手,四下戒备。萧蓝若再次飞身跃上屋顶,舌绽春雷,徐徐道:“在下萧蓝若,路经贵宝地,若有失礼之处,请各路英雄海涵。”声音清朗而激越,远远传出,字字如滚雷般散去,令人发聩。

    “不知是萧大侠大驾光临,得罪莫怪!改日请萧大侠莅临太湖,以尽地主之谊!”远处有人高声开言应答,语气谦恭有礼。“原来是‘太湖十三侠’,萧某在此有礼了。”萧蓝若知道太湖之上,有一伙打家劫舍的盗匪,江湖人称“太湖十三盗”,据说为首一十三人,艺业非凡。“萧大侠客气了,吾等鲁莽,打扰了萧大侠的清梦,还望恕罪则个!高山不老,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宋建隆二年六月,六十四岁的唐元宗李景因水土不服,一病不起,兼之悔恨难当,临终之际,命宠臣户部侍郎韩熙载执笔,立下遗诏,令太子李从嘉在金陵嗣位。唐元宗遥想当年与冯延巳、韩熙载等宠臣风花雪月,歌筵舞榭,赋诗填词,何等的逍遥风光?而今落魄流离,客死异乡,不由悲从中来,喃喃口诵一词“望远行”,词曰:“玉砌花光锦绣明,朱扉长日镇长扃。夜寒不去寝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残月秣陵砧,不传消息但传情。黄金窗下忽然惊,征人归日二毛生。”韩熙载含泪录下唐元宗新词,再看御榻上的唐元宗,已是魂归天国。

    宋建隆二年七月,李从嘉改名李煜,于金陵承继国主位,是为“南唐”后主,封周蔷为王后,百官进爵。李煜亲笔上书宋太祖,云:“臣本于诸子,实愧非才。自出胶庠,心疏利禄。被父兄之荫育,乐日月以优游。思追巢许之馀尘,远慕夷齐之高义。既倾恳悃,上告先君,因非虚词,人多知者。徒以伯仲继没,次第推迁。先世谓臣克习义方,既长且嫡,俾司国事,遽易年华。及乎暂赴豫章,留居建业,正储副之位,分监抚之权。惧弗克堪,常深自励。不谓奄丁艰罚,遂玷缵承。因顾肯堂,不敢灭性。然念先世君临江表,垂二十年,中间务在倦勤,将思释负。臣亡兄文献太子从冀,将从内禅,已决宿心。而世宗敦劝既深,议言因息。及陛下显膺帝箓,弥笃睿情,方誓子孙,仰酬临照,则臣向于脱屣,亦匪邀名。既员宗祊,敢忘负荷。惟坚臣节,上奉天朝。若曰稍易初心,辄萌异志,岂独不遵于祖祢,实当受谴于神明。方主一国之生灵,遐赖九天之覆焘。况陛下怀柔义广,煦妪仁深,必假清光,更逾曩日。远凭帝力,下抚旧邦,克获宴安,得从康泰。然所虑者,吴越国邻于敝土,近似深雠,犹恐辄向封疆,或生纷扰。臣即自严部曲,终不先有侵渔,免结衅嫌,挠干旒扆。仍虑巧肆如簧之舌,仰成投杼之疑。曲构异端,潜行诡道。愿回鉴烛,显论是非。庶使远臣,得安危恳。”

    表中措辞甚微,恳切真诚,并遣使入朝,恳请宋太祖复父皇帝号以葬。宋太祖素喜李煜的才情、仁厚和浪漫,诏令准奏,且命才高八斗的宰相范质回信与李煜,以示恭贺。

    后主李煜定于八月十五进行登基大典。林云素乃是周蔷闺中挚友,在苏州接到消息后,笑道:“这个小妮子终于母仪天下了,我们看样子不去不行了。”萧小小顿时笑逐颜开,道:“太好了!我可以见到王后娘娘了。”萧蓝若笑道:“蔷姨你又不是没有见过,看把你乐的。”萧小小娇嗔道:“人家没有见过她穿凤冠霞披的样子吗?”萧小人嘻嘻一笑,道:“姐姐!赶明儿,也给你弄一身来穿穿如何?肯定比蔷姨还好看。”萧小小不依道:“小人!你敢笑话姐姐,姐姐以后都不要睬你了。”萧小人伸伸舌头,顿时不敢笑了。萧蓝若和林云素看着一双儿女却禁不住笑了。

    金陵城中,欢声笑语,繁华似锦。

    萧蓝若带着萧小人在人群中远远地站着,妻子和女儿已经入宫去了。他们在等着大典的开始。萧蓝若看到岳丈林仁肇率领着侍卫们在维持秩序,岳丈近年苍老了不少,可是武功却渐入佳境。他修习的武功是正宗佛家功法“牟尼神功”,得自翠微禅师。翠微禅师当年化身游方僧人,往江南林家化缘,偶遇年仅五岁的林仁肇,遂将“牟尼神功”传与林仁肇,而后飘然而去。

    “牟尼神功”心法共分一十三层,一层到六层为初功,为总诀,修行极慢。常人需练三十年,方才有成。七层到十三层是正功,修行极快,二十年左右即可大成。但是,却要自行散去。最后,再由第七层重新练过,方才功德圆满。林仁肇天资缺憾,却为人刻苦,用了四十余年,方才重练至第八层。在萧小人三岁起始修练内功,萧蓝若与林仁肇着实辩论了一番。林仁肇要萧小人修练自己的“牟尼神功”,认为佛家功法,循序渐进,修身养性,他日定当成就斐然。萧蓝若则认为“牟尼神功”虽然有极强的后力,但是费时费力。而“四象般若功”易于速成,当此乱世,正是英雄用武之际。如果等到几十岁了,才拥有绝世的武功,又有何用?

    林仁肇当时正色道:“易于速成的内功,往往另走蹊径,逆天而行,强则强矣,后患无穷。契丹人习武喜欢刚猛,偏好速成的功法。所以,永远也达不到武学的颠峰。”萧蓝若素来钦佩岳丈的内功,此时不禁恍然而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事实。于是,萧小人随外公主修“牟尼神功”,辅修“四象般若功”和“萧氏擒拿手”。虽然,萧小人年纪尚幼,但经过林仁肇和萧蓝若易经洗髓,内功已初窥门径,身手亦是远胜常人。

    萧蓝若正自沉思之时,蓦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他微微一怔,猛然间警醒。原来这人正是现今宋朝皇帝的胞弟赵匡义,他为了避讳,已经更名为赵光义。他身后贴身护卫着四名大汉,看身法武功皆是不弱。萧蓝若心下暗道:“他们怎么来了?”心中暗自戒备。

    大典终于开始了,一时间,锣鼓喧天,曲乐共鸣。

    林仁肇指挥着自己麾下的神武军两厢站立,各个身材魁梧,气宇不凡。南唐后主李煜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神采飞扬地出现在午朝门的楼头。他头戴嵌玉镶珠朝天冠,身着衮龙锈金袍,英俊非凡,气度雍容。文武百官及军民山呼万岁,声振九霄。然后,由太监上前宣旨,封太子妃周蔷为王后,文武百官各有封赏。

    一阵悦耳的曲乐过后,王后娘娘在众女宾的陪同下,缓步而来,明眸皓齿,秋波一转,顿显千娇百媚,日月无光。她头戴明珠宝玉飞凤冠,身着暗红银线紫霞服,明艳照人,姹紫嫣红。成千上万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也许是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但见美女如云,宛若天仙。美艳奢华,空前绝后。

    随后,炮仗齐鸣,响彻云霄。

    萧小人在萧蓝若的怀中突然道:“爹爹!看!娘亲!娘亲!还有姐姐。”是的,萧蓝若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萧小小和另外一个年貌相当的女孩,听妻子说是周蔷年方二六的小妹周薇。她们在王后的身后托着她长长的裙裾,眉目如画,超凡脱俗。林云素在王后身旁搀扶着她,温婉高贵,典雅出尘。

    后主李煜微笑着缓步走下龙台,伸出手接住了周蔷,并肩走上龙台,向他们的子民们挥动手臂,万千百姓齐声欢呼。纷乱的人群中,萧蓝若看到赵光义突然间泪流满面,俊朗的脸上是一种极度刺痛后的绝望神情。萧蓝若暗暗纳罕,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伤心。

第二十六节 铁锁横江

    赵光义坐在客栈厅堂的角落里,神情落寞。他身后的四大护卫呼延赞、辅超、王承恩和折苑卿不知就里,不敢言语。萧蓝若在不远处静静地观瞧着他们。这时,林仁肇一身戎装,踏步进门,径直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拱手道:“不知赵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赵光义站起身道:“林大人!小王来得冒昧,何罪之有?”林仁肇道:“请王爷移驾御苑宫,让蔽国一尽地主之谊。”

    赵光义萧索地笑笑道:“林大人客气了,小王瞒着皇兄私自前来观礼,不敢伸张,请大人原宥!”林仁肇一怔,随即道:“既然如此,那下官派人带王爷在金陵随意观赏一番?”赵光义摇头道:“唉!不必劳烦大人了,小王准备即刻回京。”林仁肇点头道:“下官安排王爷出城!”

    横塘望江楼,楼高三层,分八重九进,临江而立,古朴典雅。

    暮色十分,赵光义等人登上了二楼。在赵光义的一再婉拒下,送行的差官只得怏怏而回。赵光义环顾四周,居然座无虚席。正待询问,临江桌上的一老一少已经站起身来,下楼而去。五人上前坐定,点上酒菜,再向周围看去。厅面上有九张桌,临江三桌,自己居中。三面合围,一面临江。赵光义微皱双眉,心下警惕。

    这时,楼口桌中一个环眼虬髯的汉子站起身来道:“各位!正主已到,大伙请亮相吧!”四大护卫大惊,纷纷站起身来,环卫在赵光义四周。赵光义端坐着没有动,他现在反而坦然了。他举著夹起菜肴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然后,又斟了一杯酒,慢慢地饮尽。满楼的人都望着他,一时愕然。

    赵光义笑笑道:“我是大宋的赵光义,各位在此设伏,堵截于我,究为何故?”虬髯汉子道:“素闻中原赵氏武功精绝,棍法天下第一。我‘三江帮’皇甫鹫领教!”接着,是“淮河帮”的上官鹤,“扬州帮”的司马鹭,他们合称“江南三飞侠”。

    赵光义淡淡地道:“久仰!原来是‘江南三禽’。”突然,有人“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音。三人闻听大怒,他们三帮号称“长江三帮”,素来互相勾连。三位帮主的名字里又都含有一种飞禽,尊敬的称他们为“三飞侠”,不敬的就称他们为“三飞禽”,这下正是触犯了他们的隐讳。

    皇甫鹫阴沉着脸道:“我们三帮在江湖中,虽然算不上什么角色。但是,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请赐教!”皇甫鹫的成名武功是“铁指双钩”。

    赵光义道:“折苑卿!你去向皇甫帮主讨教几招。”折苑卿是定州党项族人,折从远的四子。折氏一门为宋朝驻守边关,北拒大辽,西抗李夏,功勋卓著。折苑卿的兵器是“五爪流星镗”。

    两人一交手,风声霍霍,大开大阖。众人赶忙将中间腾空后,纷纷避让。钩轻镗沉,皇甫鹫不敢硬碰,跳闪腾挪,钩打连环,招招不离折苑卿的前胸后背。折苑卿不敢怠慢,镗链左挡右挂,流星镗去似流星,收如重铠,将周身护得密不透风。

    两人堪堪斗了三十余招,折苑卿突然将“五爪流星镗”抖得笔直,袭向皇甫鹫的顶门。皇甫鹫退无可退,蓦然身形一矮,凭空向旁边挪开了三尺。铁钩如划,在折苑卿的臂膀上划下。就在这瞬间,折苑卿手腕一抖,流星镗突然折回,镗头已重重地砸在皇甫鹫的后背上。

    立时,折苑卿的臂膀上鲜血淋漓,皇甫鹫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折苑卿十分悍勇,竟不顾伤势,流星镗又飞向了皇甫鹫的前胸。上官鹤抬手发出数枚“梅花镖”,人已跃进场中。呼延赞单鞭一横,飞身挡在折苑卿的身前,将镖一一击落。上官鹤练的是“铁掌功”,铁掌平推,已经将流星镗挡了回去。赵光义不禁悚然动容,看情形这个上官鹤倒是个劲敌。

    赵光义随即道:“这是第二场!如果我们侥幸赢了这场,你们三帮是否退出?”文质彬彬的司马鹭摇着“铁骨扇”道:“那是自然。我们三人向来共进退。”呼延赞沉声喝道:“好!上官帮主请!”

    上官鹤更不答话,双掌一立,铁掌飘飘,拍向呼延赞。呼延赞鞭交左手,单掌一立迎上。随着一声闷响,呼延赞往后退了两步。上官鹤铁掌看似轻飘,实则刚猛,第一招就让呼延赞吃了个哑巴亏。上官鹤得理不饶人,道:“休走!再吃我一掌!”掌风猎猎,铁掌又至。呼延赞知道厉害,不敢硬接,遂横鞭相抗,两人战在一处。

    这时,只听有人道:“使鞭的只怕要输。”语音稚嫩,却格外清晰。赵光义循声望去,见楼梯口靠墙桌中坐着一个青衣男子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突然,呼延赞单鞭被上官鹤击飞,上官鹤踏步上前,铁掌抹向呼延赞的颈项。眼看呼延赞命在旦夕,突然上官鹤如被蛇叮,迅疾地后退。只见呼延赞手中已经多了一根“三节棍”,中节拦住了上官鹤的铁掌,前节弹起,竟自打在了他的面门上。饶是上官鹤反应奇快,棍头仍然打中了他的鼻梁。一时间,血流如注。

    赵光义面无表情地道:“第二场你们又输了。”司马鹭叹了口气道:“赵氏棍法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这位小兄弟是……?”赵光义道:“他叫呼延赞,是我皇兄亲自调教的禁军侍卫。”司马鹭道:“名门高弟,的确与众不同。不过司马不才,专程赶来就是为了见识‘赵氏棍法’,如此回去,恐遭天下人耻笑。因此,司马愿亲自讨教,无论输赢,我们都会即刻走人。”赵光义缓缓站起身来道:“看样子!不让你们见识见识真正的‘赵氏棍法’,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说着话,从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三节棍”。棍身银白,夕晖下,灿然生辉。

    适才说话的男孩问道:“他的棍子是银子做的吗?”突然,另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他是宋朝的王爷,用的自然是真金白银。”不知何时,适才下楼的一老一少已经站在了楼梯口。老者褐衣玄领,须发皆白,面容愁苦。男孩约莫十二三岁左右,五官端正,显得聪明伶俐。座中的男孩侧头看到他们,不禁问道:“你是谁?”站着的男孩讶道:“你不是萧大侠的公子萧小人吗?你怎么会在这里?”萧小人轻“咦”了一声道:“可我不认识你呀!”男孩笑道:“你当然不认识我,师父叫我‘糟老头’。”萧小人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场的众人也都不禁笑出了声。

    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被两个孩子一打岔,顿时消减。

    糟老头看着司马鹭道:“司马帮主,论武功,三侠中以你最弱,你仍然要挑战,难道是想用你折扇里暗藏的‘子午透骨钉’出奇制胜吗?”司马鹭面色大变,厉声呵斥道:“小孩子家,口无遮拦,胡说八道!”褐衣老者微眯双目,冷“哼”一声道:“我师弟的确有点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却不见得。”在场众人不由大惊失色,这个男孩居然会是老者的师弟,真是匪夷所思。

    萧小人睁大了眼睛,看看老者,又看看糟老头,哈哈大笑。可是,剩下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司马鹭一时摸不透老者是何许人也,但从这个孩子的见识上看,应该来历不凡,所以不敢造次。当下对老者拱手道:“前辈!江南‘长江三帮’今日现眼,败在中原武林门下,只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各位!后会有期!”言罢,团团一揖。

    褐衣老者微眯双目道:“区区‘三节棍’,也不见得就是天下无敌的武功。师弟!你去会会他。”糟老头“嘻嘻”笑着走上前来道:“赵王爷!请赐教!”王承恩喝道:“大胆!小娃儿竟敢如此无理!”王承恩是皇宫太监侍卫王继恩的亲兄弟,剑法上的造诣,丝毫不亚于乃兄。

    王承恩言罢,伸手拔剑。突然,糟老头脚下一动,已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压住了剑柄。王承恩连续拔了三次剑,居然纹丝不动,登时大惊失色,疾步后退。未曾想,糟老头却如影随形紧紧贴着自己,趋之不遂,避之不及。眼见退到了辅超的面前,辅超是中原“鹰爪门”的弟子,见此情形,有机可乘,一招“苍鹰扑食”,鹰爪抓向糟老头的颈项。

    萧小人不由大叫道:“糟老头,小心后面!两个大人打一个小孩,好不要脸!”忽然,糟老头左手衣袖向后一挥,竟将辅超打了一个趔趄。这时楼梯口有人高声赞道:“好一招‘铁衣拂袖功’,铁衣门果然名不虚传。”声震屋瓦,余音绕梁,众人皆惊,好深厚的内功。

    褐衣老者蓦然回身喝道:“是谁!”居高临下,一掌拍下。来人高喝一声:“好掌力!”只听一阵密如爆豆般的声响之后,一人顶着老者的掌力上到搂头,步履稳健,气定神闲。萧小人一下跳了起来,高喊道:“外公!我在这里!”

    褐衣老者不禁动容,撤掌后退道:“原来是林大人!久闻江南‘林虎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无愧江南诸将之首。”林仁肇眼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青衣人,却是不识,不由眉头一蹙,再看向萧小人,见他神情雀跃,心下稍安,遂冲褐衣老者一拱手,朗声笑道:“素闻铁衣门‘铁衣玄功’乃天下无上神功,林某佩服!敢问前辈尊姓大名。”褐衣老者道:“老夫铁衣门侯襄。”

    满楼惊异之声大作,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目瞪口呆。黄山“铁衣门”铁衣老祖王秋叶座下,两大弟子侯襄、车蚩,江湖人称“铁衣二使”,武功绝顶,威名赫赫。“铁衣二使”再传数十弟子,乃是闻名江湖的“铁衣群英”。“铁衣门”门众逾三千,乃是江南第一大门派,能够与“铁衣二使”一较高下,普通的江湖中人连想都不敢想。

    林仁肇抱拳笑道:“侯前辈,久仰!久仰!”侯襄终于笑了笑道:“老夫多年未曾行走江湖,今日见识了林大人的神功,既感且佩,不枉此行啊!”林仁肇笑道:“侯前辈过誉了,林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前辈放过宋朝的一干人等,毕竟他们远来是客,我们江南武林岂有这等待客之道。”侯襄微微点点头道:“是了!这的确是有些不妥。既然有林大人在此主持,我们也就不必多事了。师弟!我们走吧!”

    糟老头身形一闪,已经回到了侯襄的身侧,身法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王承恩如释重负,脸上尴尬异常。林仁肇深深地看了一眼糟老头道:“侯前辈!他真是令师弟?”侯襄正色道:“如假包换!”

    糟老头临走之时,回头对萧小人道:“萧小人!你什么时候到黄山光明顶来找我玩吧!”萧小人一笑道:“糟老头,你是住在那里吗?黄山我是知道的,我一定会去看你的。”糟老头“嘿嘿”一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小人,随师兄下楼离去。

    糟老头下了楼,边走边对侯襄道:“师兄!今日之事,恐怕别有蹊跷,区区‘长江三帮’怎会有胆子挑战赵光义?漫说他们不一定能胜过赵光义,即使胜了,惹怒了强悍的宋主,恐怕就是南唐李煜也护不住他们。”侯襄心下一动,素知小师弟聪慧过人,年纪虽小,却是见识不凡,遂问道:“以师弟之见若何?”糟老头淡然一笑,道:“这三个月来,我们追了明教六人上千里了,那个少教主可是滑溜的很,还有那个少女,智计百出。这场闹剧,怎么看着像是障眼法呢?”“难道他们过江了?”侯襄眼中精光倏闪。

    赵光义等人眼见林仁肇神功盖世,心下叹服。当下上前谢过林仁肇的相助之德,下楼东行,欲登船过江。司马鹭携“长江三帮”上前见礼道:“我们江南武林有林大人,实是万幸,小人们这就告退!”林仁肇面沉似水,没有言语,念在“长江三帮”历来相协朝廷,抵御外诲,不便深究其过,只是向他们拱了拱手。剩下的小帮派,向来以三派马首是瞻,随即也都纷纷上前辞行而去。

第二十七节 鸿飞冥冥

    林仁肇待众人都下楼走尽后,目光如炬地望向青衣男子,道:“阁下何许人也?带走我外孙,究为何故?”萧小人道:“师伯说,他是我爹爹的师兄,要带我去见师公。”青衣男子上前抱拳道:“晚辈契丹耶律青云,见过林前辈。”林仁肇道:“蓝若的师父不是去世了吗?哪里又出来一个师父?”耶律青云心下虽惊,却面色不变,道:“契丹武宗也是他的师门,萧师弟没有告诉你吗?青云正是奉了宗门之令,带萧小人回上京。”林仁肇厉声道:“胡言乱语!怪道蓝若和云儿都不知道孩子去了哪里?你竟敢私自拐带我的孙儿,其心可诛!”

    突然,耶律青云将萧小人一揽,夹在肋下,道:“林前辈,师命难违,得罪了!”后背抵在窗棂上向后一靠,内力到处,木屑翻飞,一个“鹞翻”,倒栽而下。林仁肇猝不及防,飞身而至。但见窗外暮色苍茫,耶律青云已是踪迹皆无。林仁肇不由大惊,此人好高明的轻功。

    林仁肇厉声长啸,暗处立时闪出十余位精装玄义武士,躬身向林仁肇行礼。林仁肇一脸寒霜:“适才可见到一位青衣汉子夹带着一个孩子。”“回将军,不曾有人从这经过。”一位玄衣人目含畏惧地道。“立即知会沿江各渡口,不得放任何人过江。记住!是任何人。”林仁肇怒容满面,声音凛厉。玄衣人倏忽四散,转眼消失在暮色之中。

    “岳丈!寻着小人了吗?”萧蓝若飞扑而至,正见到林仁肇越窗下来。“他被耶律青云挟持了。”林仁肇接着道:“你东我西,沿江搜寻,他可能会乘夜过江。”萧蓝若一怔,喃喃道:“怎么会是他?”不及再向林仁肇问话,身前早已没有了林仁肇的身影。

    长江,采石矶渡口。

    赵光义看着一队队铠甲鲜明、手持火炬的南唐水军,往来巡视着江岸,不由皱起了眉头。一位南唐的将校陪着笑脸,恭顺地低声解释着。远处一条身影飞驰而至,正是林仁肇。林仁肇见到江岸上的赵光义一行,眉头微蹙,旋即露出一丝微笑,上前道:“王爷!天色已晚,此时过江恐有闪失,下官给王爷安排驿馆,明早,定使王爷第一个过江。”赵光义已隐隐听说了萧小人被人劫持之事,却是不便强项,当下谢过林仁肇,随军校前往驿馆下榻。

    “师兄!你说挟持萧小人的青衣人会是谁呢?”糟老头和侯襄隐身在离江岸几丈外的柳林中,望着灯火通明的渡口。“萧蓝若素来仁厚,自出道至今,手上竟未沾过血腥,照理应该没有仇家。即使有,以林仁肇在江南的势力,怕是没人敢与之为敌。”侯襄半眯着双目,沉吟道。

    “咦!师兄!你看那靠岸的可是‘三江帮’的船只?”糟老头手指江边问道。侯襄极目远眺,点头道:“桅帆上有三色水纹图徽,可不是‘三江帮’的船吗?”“唉!左右还是被他们逃脱了。”糟老头微微摇头,轻声一叹。“你说明教中人已然过江了?”侯襄问完,却是恍然而悟。

    翌日清晨,艳阳高照。赵光义站在甲板上,望着滚滚的江水,有些目眩神迷。赵光义一向畏水,感觉到脚下的水流,不由两股颤颤。呼延赞见此,轻声道:“王爷!船舱已备好酒食,请进舱休息吧!”赵光义不敢坚持,猫腰钻进船舱。

    赵光义的脸色霎时冰寒,因为一位青衣人四平八稳地端坐在矮几前,正自举杯畅饮,他的身旁赫然坐着萧小人。赵光义望了一眼一脸沮丧的萧小人,冷哼一声,转眼对耶律青云道:“尊驾胆识过人,想必应该也是江湖中成名的英雄,如此下作的对付一名孩童,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耶律青云淡然一笑:“赵王爷!请坐下说话。”身子一长,隔几探手抓向赵光义。赵光义本已万分戒备,如何能让他得手?身子一侧,三节棍陡然出手。耶律青云饶是收手如电,仍是被棍梢扫中手背。耶律青云痛彻骨髓,勃然大怒。一招“鱼跃”,腾身而起,脚下“兔蹬”已踢中赵光义左胯。

    赵光义在摇荡的船上,十成武功倒是去了五成,不及伤敌,先行自保,就势一招“懒驴打滚”,已然撞出船舱。赵光义不待起身,立时高声喝道:“舱里有刺客!速速拿下。”旋即又补了一句:“小心莫要伤了萧小人。”四大护卫呼、王、辅、折皆是心下大惊,不及细想,各执兵刃,挤进船舱。

    蓦然,“轰”地一声巨响,船舱中裂,一道青影,冲天而起,随着一阵“桀桀”怪笑,半空中传来耶律青云尖啸的声音:“传说中大宋的天子乃是一代‘战神’,江湖‘棍王’,果然有些门道。”耶律青云夹携着萧小人,如陨星般滑过江岸,手脚并用,瞬间杀散岸边围拢上来的官兵,倏忽绝尘而去。

    “他果然是选择了赵光义的乘船,可惜这位大宋的王爷,却不是纨绔,想要挟持他,可不打错了如意算盘。只是,这青衣人是如何瞒天过海,上了他的船呢?”糟老头话犹未了,侯襄已如烟尘般向着耶律青云的背影追了下去。糟老头跺跺脚,愤然道:“又不等我。”随后赶去。追出将近十里,只觉身旁人影一闪,糟老头抬眼看去,却只见到林仁肇和萧蓝若并肩的余影。

    糟老头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出口浊气,恨恨地道:“辛苦了半夜,怎么没有人体恤一下我呢?哼!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天下第一享福之人,绝不再让自己受到半点委屈。”如此想着,不由心情大好,起身掸掸衣衫上的灰尘,怔怔地望着烈日,不禁为萧小人担忧起来。

    林云素劝慰着哭的像泪人般的萧小小,柔声道:“这不怪你,既然有人盯上了我们,掳走小人只是迟早的事。”然后,看着萧蓝若不无担心地道:“相公!你说这个耶律青云不会对咱们小人怎么样吧?”萧蓝若眉头紧锁,沉声道:“耶律青云人称‘飞辣子’,武功辛辣凶狠,尤以轻功见长。是我契丹‘北武宗’的高手,每年大较,都是我的强劲对手。他行事果决,做事往往出人意表。他掳走小人,恐怕苦头是有得吃了。但是,在他手里,小人的性命当可无忧。可是,据我所知,耶律青云出师后应是加入了‘凌云阁’,他带走小人,不知与‘凌云阁’有无牵扯?若是如此,他们用意何在?”

    萧蓝若和林仁肇整整忙活了两日,出动了许多人手,连“铁衣门”的侯襄都参与进来,竟是连耶律青云的人影都没见着,正所谓“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着实令爷父俩大是颓丧,却又无可奈何。耶律青云仗着一身神出鬼没的轻功,在一众高手的全力追踪下,就这样鸿飞冥冥,了无踪迹了。

    林云素眼圈一红,心如刀绞,道:“那赶紧知会一下大伯,也好有个照应。”萧让上前道:“少爷,少夫人!老仆这就回南京。”林云素道:“这件事本不愿令让叔辛劳,只是事过重大,有你老人家亲自跑一趟,我就安心了。”萧蓝若道:“也只好如此了。”

    林仁肇微锁眉头道:“他们是不是要逼你回去?”萧蓝若道:“我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他们,我是不会回去的了。难不成,他们以此来要挟于我?”林仁肇忧心忡忡道:“我已派人知会了江北的欧阳山主,他会派人堵截耶律青云的。”林仁肇与“白鹿洞”山主欧阳栻交情莫逆,“白鹿洞”座下七十二弟子,各个武艺精强,门人弟子更是遍及江南与中原,让他们沿江北寻人,的确是不二的选择。

    宋朝的皇帝赵匡胤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

    赵光义小心翼翼地道:“那林仁肇如今的武功,只能用绝顶来形容。在江南,不知道现今国主是谁的,可能大有人在,可不知道‘林虎子’的人,却是绝无仅有。”宋太祖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赵光义接着道:“依臣弟看来,恐是连黄山铁衣门的‘铁衣二使’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当日,若不是得他相助,我们可能很难全身而退。另外,‘南唐’的防务非常到位,而且兵强马壮。尤其是林仁肇的神武军,威武雄壮,骁勇善战。另外,臣弟渡江北返之时,看那长江之上,风疾浪大,如果稍有闪失,恐怕尸骨无存。”宋太祖点点头道:“你这趟江南之行,看样子收获颇丰,受益非浅啊!就这样吧!朕都知道了,你回去好生休养几日,不必上朝了。”

    这时,殿前司马直军使赵廷翰来到宫门前,与出来的赵光义擦身而过,内侍王继恩、荆嗣出手拦住了他。宋太祖正起身,闻宫外之声,探头正觑见赵廷翰,遂道:“让他进来!你们都退下吧!”王继恩和荆嗣领着一干侍卫退了下去。

    赵廷翰见左右无人,方道:“皇上万千大喜!臣等已察访到‘九经’下落。”宋太祖肃然动容道:“当真!”赵廷翰点头道:“托皇上洪福,千真万确!”宋太祖一把拉过赵廷翰道:“快给朕仔细说说。”赵廷翰道:“现下这部经书在‘吴越国’护国禅师愿齐法师的手中,据他的师弟巨然大师言道,那的确是一部导引内功、修习真元的武功内经。”

    宋太祖道:“可是那个与吴越国国主钱俶八拜之交的愿齐?”

    赵廷翰道:“正是!他是江南有名的高僧,佛法精深,武艺超群。据说,他的结义兄弟还有一个就是在吴越领袖群伦的‘燕巢山庄’庄主燕巢燕大侠。那日,臣随张琼大人到了杭州,打听到‘南唐’的‘董北苑’董源身故,知道巨然大师与他书画齐名,定会前往吊唁。‘董、巨’之名,享誉天下。果然,臣等就见到了他。于是,张大人就将皇上赐予的先朝古画相赠,巨然大师果然怦然心动。经过旁打侧敲,终于让臣等了解到‘九经’的所在。只是可惜,愿齐法师现下在南雁荡山讲经说法,一年半载恐怕难以返回杭州。张大人怕皇上焦急,所以就命臣先行回转京师,向皇上报喜。一旦愿齐法师回转来,一定设法取到皇上需要的东西。”

    宋太祖道:“甚好!张琼做事一向甚得朕意。你回去告诉他,无论他需要什么,尽管向朕开口。”周世宗柴荣驾崩之后,宋太祖就起始修习“天龙伏虎神功”,并在侍卫之中,挑选资质尚佳的,授以赵氏绝学“赵氏长拳”和“赵氏三节棍”,其中张琼、赵廷翰、荆嗣和呼延赞是其中的佼佼者。后来,赵光义看中了呼延赞,就向皇兄要了他。

    当宋太祖登基为帝后,就派张琼和赵廷翰带领数十位武功高强的侍卫,携重金四处寻访“九经”的下落。宋太祖知道,现今天下,能人异士辈出,如果没有绝世的武功,很难坐稳江山。但是,“天龙伏虎神功”却忧患颇多,如果没有武功内经“九经”相辅佐,恐怕自己也会像郭威和柴荣一般,壮志未踌身先死。终于,皇天庇佑大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寻访到“九经”的下落。宋太祖一时之间,欣喜若狂。但是,愿齐法师镇日里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要想寻到他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寻到了他,他会不会将“九经”拱手相让,也未可知。

    宋太祖在御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脸上阴晴不定,患得患失。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的话,那这个人,非他莫属!当下,宋太祖传诏,召见皇弟赵光义。赵光义匆匆入宫,他心情忐忑不安,自己私自南下江南,皇兄居然没有怪责,难道只是替自己顾全颜面吗?现在,恐怕是要单独责备自己了。赵光义偷眼看了看皇兄,好象他的心情还不错。

    宋太祖微笑道:“光义!你也长大了,为兄不想太过约束于你,你的确也该出去多多历练历练。”赵光义慌忙起身,道:“皇兄,光义知道错了,请皇兄责罚!”宋太祖忽然“哈哈”大笑,道:“你想到那里去了,为兄是想让你替朕去办一件事。明天,你多带些侍卫和能工巧匠,去一趟华山吧!”

    赵光义诧异道:“华山?”宋太祖点点头道:“是!华山。朕有一封书信要你亲手交给陈抟老祖,有必要的话,请他下山来汴京一叙。另外,你带人在谷口建一座别院给他,亭台殿廊都给建全了,听说他爱喝山顶‘镇岳宫’的泉水,你想办法给他引下来。总之,他们缺什么就给他们什么。朕要令‘华山派’享尽尊崇。使什么‘少林’、‘武当’、‘峨眉’,都比不上他们‘华山派’。”

    夜深了,宋太祖却没有睡意。放眼天下,南唐的“江南虎”林仁肇,吴越的“九州大侠”燕巢,南汉的“南天一柱”潘崇彻,北汉的“枪王”杨业,后蜀的“剑王”何昌一,辽国的“妙手刀王”韩匡嗣。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千秋霸业的挡路石。而且,几乎各个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无法逾越。这还不包括西夏的李氏和大理的段氏,他们在僻疆观望着,随时都可能成为自己最危险的敌人。

    宋太祖终于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但是,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他不但要一统天下,还要平定江湖。只有这样,大宋的江山才能稳如磐石。历代中原之主,几乎都是出身江湖,在武林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宋太祖首先要使自己成为一代武学宗师,纵横江湖,使天下武林尽归己用,这才是宋太祖心中真正的宏图霸业。【第一章完】

第一节 困兽犹斗

    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江南小镇“翠柳镇”北向二百里,官道边一处无名酒肆,酒肆门前左右两株双人合围的老榕树,枝繁叶茂,恰是一顶天然凉棚,树下摆放着四张桌子和十六条长凳。十里八乡,常来常往的人们,都习惯将此处唤作“榕树里”。因此处上不着村、下不着店,便成了来往行人唯一歇脚之地。

    耶律青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树下的桌旁,一碗接一碗地狂饮着水酒。萧小人斜身靠在树上,抱着一只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凉茶,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欢畅地流淌,将污秽的脸蛋,洗刷出一道道莹白的水印。

    “店家!将上好的水酒给兄弟们来上几壶。”随着话音,一行五人坐在了门首的桌前,适才说话的敞胸汉子,望着头顶的骄阳,恨恨地道:“这日头,是想将人烤焦了不成。”其中一个瘦小的白衣汉子,嘻嘻一笑,道:“二哥!富贵险中求,这点苦都吃不了,如何取那十万赏金?”

    萧小人从比脸还大的海碗中,抬起一双乌溜溜的黑眸,向五人望去,心道:“又是冲赏金来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一路之上,在得到“胡记钱庄”东主胡大可悬赏千金寻找萧小人下落的通文之后,江湖之中,三五成群,竞相出动。萧小人数次亲眼见到耶律青云大开杀戒,血弑群雄。

    萧小人在金陵东城遇到耶律青云后,见其武功不凡,兼之又熟知父亲的过往,遂深信不疑。受其蛊惑,欲给父亲一个惊喜,随耶律青云出城寻访师公,不想竟成了被挟持的对象,当真是哭笑不得。萧小人初时尚不如何担心,心下反倒有一种心奇、刺激的快感,但是,随着耶律青云为躲避追捕,血腥屠戮后,萧小人始觉凶险,不由心生惧意。

    于是,萧小人几次三番地寻机脱逃,无奈耶律青云异常警醒,出手狠辣。萧小人非但逃不出他的魔掌,反倒招来耶律青云一次重似一次狂暴的毒打。萧小人出身富贵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遭受过如此虐待?好在萧小人经过父亲和外公的易筋洗髓,体质异于常人,外表虽是细皮嫩肉,体内却是格外强健。但就是这皮肉之苦,也使他苦不堪言。

    “老二!别说了,正主可不就在眼前吗?”东向的络腮胡汉子,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霎时投向榕树下的耶律青云。耶律青云目不斜视,仍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就像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一般。络腮胡五人“呼啦”一下围在了耶律青云的桌前,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他。络腮胡抱拳道:“在下‘钱江五鬼’武云召,请问阁下可是耶律青云。”

    “明知故问!”耶律青云仰脖喝下一碗酒,斜睨五人不屑地道。萧小人放下手中的海碗,伸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脸担忧地道:“你们可是来救我的,如果武功不是很好就算了吧!你们的情义小人心领了,我会知会爹爹和胡伯伯的。”红口白牙,萧小人一本正经,满面肃容。

    耶律青云正自好整以暇地饮下一碗酒,闻听此言,“噗”地一声,满口水酒,狂喷而出。“钱江五鬼”猝不及防,皆是被溅了一脸一身,不由大怒。其实,萧小人确是好意,怕他们无辜搭上几条人命。

    “请赐招!”武云召探手抓向耶律青云,与此同时,白衣汉子直扑萧小人,敞胸汉子斜步抬掌,隔开了耶律青云与萧小人,其余二人,分立络腮胡左右,各自出拳,以防耶律青云暴起。他们五人,素来联手,相互之间的配合,默契非常。

    一抓双拳眼见到了耶律青云面前,忽然落空,三人只觉腿上一痛,人已飞过桌子,跌落尘埃。耶律青云仰面从桌下飞出,贴着地面,倏然站起,蓦然转身,厉声道:“放下孩子!”白衣汉子浑身一颤,萧小人已顺势从他怀里落下,站在地上。敞胸汉子虎吼一声,钵大的拳头,当胸击向耶律青云。

    耶律青云脚下微动,身子已如飘絮般,急闪而没。武云召正爬起身来,见此情景,高声呼喝道:“老三!小心!”白衣汉子倏然一惊,只觉后心一凉,一柄钢刀透胸而出。萧小人看着带血的刀尖就在胸前二寸,兀自滴淌着鲜血,不由魂飞天外。

    “老三!”“三哥!”几乎异口同声,四条身影,直扑而来。耶律青云“嘿嘿”冷笑,冰冷的令人发寒的声音道:“不自量力!”还刀入鞘,探手抓过呆怔的萧小人,身形一动,已在三丈开外。白衣汉子死不瞑目,圆睁着双目,扑倒在地。四人眼见耶律青云展开身法,如行云流水般,转眼消失在视线之内,皆是心头震惊不已。明知凭自己等人,万万追不上他,这才扶起白衣汉子,失声痛哭。

    “好一个煞星!轻功绝顶,冷酷无情,出手非死即伤,不愧契丹第一冷血杀手。不过,你既然行藏已露,怕是难逃公断。”酒肆中缓步走出一位须眉花白的老者,手中托着一只雪白的信鸽,手捻颌下的山羊胡,放飞信鸽,望着一飞冲天的鸽子,淡淡地说道。

    武云召蓦然抬头,望着老者道:“您老是金陵‘消息门’的?”老者轻声叹气道:“仅仅月余,毁在耶律青云手中的黑白两道江湖中人,已经上了两位数了,其中不乏成名多年的豪杰。你们若是想要替兄弟报仇,往‘翠柳镇’方向,碰碰运气吧!”老者说罢,转身回到酒肆,不再理会门外悲戚的四人。

    “张兄!你也来了,你可不是缺钱的人啊!”一位精瘦的汉子望着因赶路而显得有些气喘的肥胖男子揶揄道。肥胖男子驻足观瞧,抹了一把汗,眯缝着一双小眼,看了一眼正在路边歇息的数人,呵呵笑道:“你王大寨主都肯降尊屈驾,张某怎能免俗呢?”

    两人正自调侃,却见大道上又快步行来两人,众人霎时变了脸色。“咦!这不是‘张庄’的富户张财富吗?怎么会和‘碎石岗’的王半吊在一起?”一身麻衣,脸色阴郁的汉子,脚下不停地说道。细眉狭目的白衣汉子,目光如电地一扫而过,鼻子冷哼一声:“勾奸搭匪,其心可诛!”麻衣汉子阴冷一笑,道:“正事要紧!”两人头也不回,倏然而去。

    张财富浑身一软,“咚”地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通体冰凉。王半吊忌惮地望着两人的背影,本已渐渐消散的汗水,再度布满额头。怎么是这两个杀星?张、王二人,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畏惧,金钱虽好,还得有命去花啊!可那是十万赏金啊!张财富心痛的脸上肥肉一阵狂颤。

    乱坟坡,夕阳似血。

    “耶律青云!今日你是走不脱了,这里不下三十位黑白两道的高手,任你背生双翼,也是难逃一死。现在,你乖乖地将萧大侠的公子交出,本舵主给你留个全尸。”说话的是“扬州帮”四舵主之一的李桓。“李舵主!别跟他废话了,大伙一起上,将这厮乱刃分尸就是了。”一脸麻子的郑秋恶狠狠地道,他“太湖十三盗”有多名属下,死在耶律青云的手中。

    萧小人抬头望着青衣微拂的耶律青云,见他冷峻的脸上,波澜不惊,心下叹服,单是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就非常人所及。“你站在这里别动,刀剑无眼。”耶律青云低沉的声音道。

    蓦然,青影一闪,李桓、郑秋几乎同时一声惨呼,待众人反应过来,耶律青云已然飘回到围中。李桓被劈面一刀,伤了左颊,索性没有性命之忧。郑秋却是凄惨,不仅右耳不翼而飞,连带右臂亦是伤及筋脉,显是废了。

    “肃静!大伙四下稳住阵脚,这厮轻功了得,莫要被他脱逃了。”随着一声断喝,聒噪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循声望去,两位汉子分开人群,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残刀断剑’!”一人惊呼道。“那白衣的是‘残刀’柳如风,麻衣的就是‘断剑’秦利剑,他们两人联袂江湖,这些年,可是闯下了好大的名头。”一位矮个老者,轻声对身旁的少年道。

    “素闻契丹武宗刀法精湛,耶律兄‘千禽百兽功’,独步武林,柳如风领教!”柳如风缓缓地拉出一柄细如柳、薄如纸,长不过四尺的短刀,刀柄几乎就要朽断了一般。在场的众人,在看到这柄残刀的时候,瞳孔皆是一缩,这就是被誉为武林十大凶器之一的残刀吗?

    耶律青云眉头微皱,望向手握剑鞘的秦利剑,淡然道:“柳兄客气!江湖盛传,‘残刀断剑’向来联手对敌,无一例外,秦兄何不一起出手?”秦利剑阴翳地一笑:“谁说在下不出手了!”言罢,内力徐徐地注入剑鞘,“呛”地一声,长剑弹鞘而出,赫然竟是一柄断了半截,只余四尺的断剑。

    刀剑在夕阳下,似乎隐隐地透着血色。

    “莫要离开我三尺,否则无命!”耶律青云眼睛里射出一道异样的光芒,森冷地对萧小人说道。萧小人苦笑道:“知道了!”这月余下来,萧小人丝毫不怀疑耶律青云会这么做,尽管他是被这么多所谓的高手围攻。耶律青云也许杀不了这些高手,但想要杀自己却是举手之劳,绰绰有余。

    残刀划过长空,诡异的暗芒,似是拖着一条银尾,快!非常快!唯有快,才能使人产生幻觉。“叮叮当当”,清脆的金戈之音,不绝于耳,顷刻间,耶律青云挡下了柳如风连环十七刀。秦利剑一怔,为什么是十七刀?瞥眼间,但见柳如风面色惨白,不由暗道不好。

    “还有我呢!”秦利剑剑走偏锋,封住耶律青云滑步的去向,剑光闪闪,攻向耶律青云。柳如风脚下稍顿,长出一口气,自己‘残刀十八式’竟不能一气呵成,生生被逼的只能使出十七式,岂有此理?待他正欲上前之时,秦利剑已是黑着脸,退到了他身旁。

    “强!很强!只能使十一剑。”秦利剑死死地盯着耶律青云,冷冷地道。柳如风忽然一笑,道:“耶律兄果然是高手,十二子午剑不能使全,这是头一遭。”

    “刀剑合璧!”柳、秦二人异口同声地喝道。

    “这才是真正的‘残刀断剑’,唯有刀剑合璧,才会无坚不摧。咦?你看出来了吗?这萧小人可不简单啊!他在如此情形之下,竟能始终立于耶律青云三尺之内。”矮个老者大是惊奇地对少年说道。

    “嗒”萧小人觉得面上一热,伸手一抹,竟是一滴鲜血。

    “耶律青云受伤了!上!杀了他!”李桓眼底放光,嘶声吼道。矮个老者诡异地一笑,忽然将身形一矮,钻进人群,五根如鸡爪般的手指,探向萧小人,突觉手上一痛,撤手看时,四指皆无,不由骇然惊叫。少年闪身而上,一把拉住矮个老者,向后疾退。

    一时间,血光飞溅,惨呼连连,但见人头攒动,乱兵相交。一条青影,飘忽不定,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第二节 只手遮天

    月光如洗,刁斗不止。

    “各位!这厮身法怪异,有精擅下三路的吗?攻他下盘。”围斗正酣之际,有人高声呼喝。柳如风异常郁闷,以他“残刀断剑”之能,寻常一流高手,早已伏诛。可是,耶律青云身法奇诡,滑不留手,若非二人联手经年,互补破绽,稍不留神,恐怕今日,威名尽损。

    “正面有我们。”秦利剑一掌推开插进来的一人,沉声喝道。“尔等断他后路!”柳如风刀光霍霍,狭目凶光闪烁。这时,一人趁隙,一把抓住了萧小人手臂,心下大喜,忽觉寒气逼人,一刀如匹练般划过夜空,绚丽夺目,此人目露绝望的惊骇,手臂齐肩而落。

    鲜血飞溅,喷的萧小人一头一脸。柳如风飞快地望了一眼秦利剑,二人心意相通,一刀一剑,齐齐指向萧小人。“卑鄙!”耶律青云怒吼一声,“鹞翻”而至,格开刀剑,右臂一痛,钢刀顿时脱手。柳如风大喜,刀光暴涨,绵绵不绝。秦利剑眼睛一亮,“十二子午剑”,丝丝入扣。

    耶律青云倒身疾退,脚下一绊,却是一人攻至下盘。耶律青云更不回头,反腿一招“鹿踢”,将来人踢飞,一把提起萧小人,“鹤立”而起,如大鸟般,从众人头顶之上,“鹰翔”而去。

    “暗青子招呼!”一人眼见耶律青云脱出战圈,疾声狂呼。霎时,暗器纷飞,遮天蔽月。耶律青云冷哼一声,身子一沉,如流星般坠落在地,几个“狸滚”,已在三丈开外,那漫天的暗器,却是无一伤其分毫。柳如风暗道可惜,心知这一去,海阔天空,再想有如此良机,却是千难万难。

    耶律青云甫一站直身子,仰天一声厉啸,将胸中一口愤懑之情,尽情宣泄。蓦然,一座孤坟之后闪出四条人影,直扑耶律青云。“小心!”萧小人转脸觑个正着,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声示警。

    一锤、一钩、一枪、一棍,四样兵刃整齐划一地向耶律青云身上招呼而至。耶律青云经过适才一番血战,已是身心俱疲,兼之又身中数招,遇到四人这般不要性命的打法,饶是他武功精湛,亦不由连连避退。“原来是你们!”耶律青云借着月光,已然看清四人,正是在“榕树里”遇到的“钱江五鬼”,不过现下却变成了“钱江四鬼”。

    李桓大喜过望,不顾满面血污,一马当先,边跑边狰狞地喊道:“哈哈!哈哈!耶律青云,今日让你插翅难飞。”群雄蜂拥而至,耶律青云心下焦急,却摆脱不了四人的缠斗,不由暗暗叫苦。

    这时,遍野荒坟、杂草中发出一阵“嗤嗤”的声音,不一刻,声音竟是愈来愈大。突然,有人大叫一声:“不好!有蛇!好多的蛇。”耶律青云侧耳细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啊!有毒,是毒蛇。”一人被蛇咬中,发出惊恐的呼声。顿时,接二连三,不时有人发出一阵阵慌乱的尖叫。

    耶律青云微微哂笑,啜嘴发出“嘘嘘”的长短不一的声音。“钱江四鬼”突闻耶律青云口发怪音,心知有异,不免攻势稍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耶律青云艺高人胆大,蓦然屈膝仰身,身体却不退反进,脚下“兔蹬”连使,武云召首当其冲,胯下中脚,其余三人,“哼哈”不绝,无一幸免。耶律青云借助蹬力,一招“燕飞”,将萧小人揽在怀里,贴着草尖,滑出丈余,左臂在地面一撑,“鹞翻”而起,已站在一处较高的坟顶之上。

    萧小人举目望向群雄,登时目瞪口呆。只见一条条毒蛇,竞相窜入空中,前仆后继地扑向欲追赶耶律青云的人等。对于这些暴起伤人的毒蛇,群雄本也不惧,但架不住数量众多。一时之间,竟是自顾不暇。原来耶律青云素善御兽,适才发出唤蛇之音后,赶在群雄到来之前,击退“钱江四鬼”的围攻,脱出战圈,旋即令群雄陷入到蛇群之内。

    “呵呵!尊驾心思缜密,武功超绝,更难得竟会御蛇之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适时响起。耶律青云循声望去,只见西南十余丈外,月撒清辉,一位长发及臀、白衣胜雪的女子,娇俏窈窕,飘飘若仙。在她身旁,一左一右、一男一女、一红一紫,两个孩童,负剑而立,虽然个头尚显矮小,却也气度俨然。

    不待耶律青云答话,女子玉手一挥,一条通体黝黑的丈余软鞭,如同活物一般,猛然昂起头来,发出“呜呜”的声音,接着“啪啪啪”响了三声,如潮的蛇群,霎时安静下来,不再跃起攻击,但遍地扭曲蠕动的蛇身,碾压着杂草,“簌簌”作响,仍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毒仙子’?”柳如风冰冷而充满敌意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方才从惊惧中缓过神来的一干群雄,立时骚动起来。啊!原来“毒仙子”竟是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大姑娘,真不愧仙子之名。可群雄心中却升不起半点亵渎之心,因为仙子之前,还有一个“毒”字,就是这个“毒”字,令无数江湖豪杰忌惮非常。据说,“毒仙子”乃是一代“毒神”魏杞唯一的衣钵传人,一身毒功,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直到此时,才有人忽然想起,好像武林四大绝地之一的“幻灭蛇谷”,就在此附近。

    江湖盛传,武林之中,有四大绝地。其一乃是“万毒宗”宗门所在地,中条山“王官谷”。虽然自“毒王”司空图死后,“万毒宗”已是烟消云散,但“王官谷”却无人敢进。因为谷中常年毒雾弥漫,阴风飒然,常人进入,九死一生。其二就是崤山腹地的“阴绝毒谷”,那是“毒神”魏杞的老巢,威名之下,可想而知。其三就是这个“幻灭蛇谷”,顾名思义,既然是蛇居之所,岂是人所能往?最神秘的当属这最后一处绝地,名唤“海蜃岛”,地处辽东,因其偏远,无人得识其庐山真面目。

    “柳大侠!这有数枚丹药,你给中了蛇毒的人服下吧!”“毒仙子”左手一挥,一只紫檀木的木匣飞向柳如风。柳如风将手一抄,已接在手中。“这真是解药?”柳如风狐疑地望着“毒仙子”。“咯咯!信不信由你!”“毒仙子”轻声一笑,不再理会柳如风,而是回眸看向耶律青云。

    “尊驾武功难得一见,可否请教尊姓大名?”“毒仙子”笑吟吟地问道。“契丹耶律青云。”耶律青云傲然地道。“契丹?你是契丹人?”“毒仙子”笑容尽敛,声音竟有些发颤。

    “‘毒仙子’,请将你的蛇群驱走,这个耶律青云乃是武林公敌,望你不要插手。”柳如风待伤者取出解药,将空匣子掷还“毒仙子”,语气冰冷地说道。

    “毒仙子”接过木匣,面容渐渐沉肃,妙目扫视了一圈群雄,淡然道:“柳大侠这是在威胁我啰!虽然‘残刀断剑’在江湖中威名赫赫,可还不至于吓倒本仙子。但本仙子若想令你们三十几人,尽数命丧此地,却也并非难事。”

    “哼!好大的口气!你莫非想只手遮天不成。”柳如风口中虽硬,心下却是不免忐忑,暗自戒备。这满地的爬虫,蠢蠢欲动,它们可不会管你武功高低。

    “算是吧!本仙子向不掺和江湖恩怨,但你们私自闯入本仙子的地盘,这擅闯之罪,本不容恕,但念在不知者不罪,本仙子这次就不与你们计较了,给你们半柱香的时辰,速速退去。否则,休怪本仙子出手无情。”“毒仙子”恼怒柳如风出口不敬,声音渐显清冷,玉手轻扬,软鞭发出“咻”地一声,蛇群顿时分向两边,蜿蜒出一条向北的通道。

    “走!看她能护得几时。”秦利剑决然地掉头就走。柳如风眼底闪过一丝寒光,轻叹一声,道:“‘毒仙子’,你会为今日之举,付出代价的。”言罢,紧随秦利剑之后,快步离去。群雄虽有不甘,但见以“残刀断剑”之能,尚自退避三舍,自忖没这个本事,亦是怏怏而退。

    “红袖、紫裳,去帮弟弟擦擦脸。”“毒仙子”轻移莲步,倏忽到了耶律青云两人近前,望着萧小人一脸的血污,没来由的,煞是心痛。红袖、紫裳身子一跃,已到了萧小人二人驻足的坟前。耶律青云见此,浓眉微挑,却是不为所动。

    红袖从怀中拿出一条洁白的丝绸帕子,侧身对紫裳道:“水!”紫裳从腰间摸出一个紫金葫芦,拔开木塞,将水倒在帕子上,不由多看了红袖一眼,忍不住道:“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帕子。”红袖嘴一撇,白了他一眼,举帕道:“小弟弟!你下来,姐姐帮你抹脸。”

    萧小人抬头看向耶律青云,耶律青云不置可否,从坟头上跳下。萧小人似乎叹了口气,随着也跳下坟顶。

    红袖秀美一展,顿时漾起一抹温柔、可爱的笑意,伸手拉过萧小人,用手帕仔细地擦拭着萧小人脸上的血污。“原来你这么好看。”红袖望着萧小人如白玉一般的面颊和剑眉下一双如黑晶般的眸子,小手微颤,面显羞怯之色。

    萧小人自小有人服侍,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却是不以为意,薄唇微启,贝齿一闪,笑道:“谢谢红袖姐姐!”红袖今年也不过七岁,只比萧小人大一岁,闻言,娇羞之态更甚。

    “毒仙子”脸显惊奇之容,却是有些疑惑,不禁开口问道:“耶律兄台!冒昧地问一句,这孩子是你的吗?”耶律青云面沉似水,冷冷地道:“仙子既知冒昧,何苦有此一问?”

    “毒仙子”面上一红,心知自己有些越礼了,立时闭口不言。红袖莞尔一笑,道:“弟弟知道了姐姐的名字,那弟弟叫什么名字呢?”萧小人“嘻嘻”一笑,答道:“我叫萧小人!”耶律青云顿时哑然,心道好聪明的女娃子。

    “你姓萧?”“毒仙子”心头剧震,凝望着萧小人,急切地问道。不待萧小人回答,又喃喃道:“契丹萧氏!你竟然是契丹萧氏之人。”“毒仙子”愈说愈激动,一时之间,大失常态。

    耶律青云心头一动,抱拳为礼,道:“仙子援手之德,青云没齿难忘。若是他日,仙子有用得着青云之处,青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此别过!”耶律青云一言既出,拉过萧小人,瞬间已在十余丈外。

    “毒仙子”眼睛晶亮,竟似不觉,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师父!他们已经走了。”红袖拉住“毒仙子”的衣袖,不无遗憾地说道。“啊!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毒仙子”如梦方醒,视线里却早已没有了两人的身影。

    “前面的可是杨姑娘吗?”一个清越的男子声音,在午夜的寂空旋荡。

    “啊!”“毒仙子”惊唤一声,不由心跳加速,这不就是那在梦中,无数次响起的声音吗?真的是他吗?“毒仙子”泪眼朦胧地缓缓转过身子,看向不远处的那道身影。

    十五的月亮,分外明亮。一位蓝衫男子,异常挺拔地傲然而立。那明亮的双眸,俊雅的面容和沉静的气质,无一不显现出此人的卓尔不凡、超然脱俗。

    “毒仙子”顿觉身子发软,竟似虚脱了一般。她的目光迷乱而痴狂,喉咙哽咽,竟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胸口发闷,心脏一阵阵的紧缩,痛彻心扉。

第三节 绝岭匿踪

    “杨姑娘!真的是你,在下萧蓝若求见!”萧蓝若看清了“毒仙子”的面容,微施一礼,清朗的声音道。“哇!好威武啊!师父!他就是您常跟弟子说起的‘江南大侠’萧蓝若?”红袖两眼放光,心中的崇敬无以复加,霎时达到了极致。

    萧蓝若这些年行走江湖,仁侠之名渐盛。萧蓝若素来宅心仁厚,林仁肇常将一些江湖中事,交给这位爱婿打理,大凡经其手处理的事情,都能非常圆满的解决,深得同道赞誉。萧蓝若武功高绝,胸怀坦荡,扶危济困,虽然先时尚需林仁肇的威名震慑,但一来二去,他的惊才绝艳,却已深得人心。尤其是近年,萧蓝若移居苏州后,更是侠名远播,黑白两道,趋之若鹜。

    萧蓝若见“毒仙子”半晌无言,颇感诧异,微然一笑道:“杨姑娘莫非已忘了故人不成?”“不!我没忘,我又怎能忘了你呢?”“毒仙子”终是回过神来,弱弱地道。饶是萧蓝若内功深厚,却也是勉强听到。二人相隔即远,换做旁人,未必能听到片言只语。她正是当年“毒神”魏杞临终所收的弟子,杨飘雪。如今左近的绝地“幻灭蛇谷”,也正是魏杞早年所辟。

    “你!你如何寻到这来了?”杨飘雪挥动软鞭,驱散蛇群,万分娇羞地问道。萧蓝若失神片刻,一步丈余,来到近前,声音尽量平和地道:“小儿为人掳掠,寻访至此。”“啊!萧小人是你的公子,耶律青云,就是挟持之人?他们,他们竟是为了相救令公子?”杨飘雪一双俏眼,露出震惊之色。

    “师父!他们向南边去了。”红袖冰雪聪明,立时明了了大致的事故。“即是如此,事不宜迟,萧某先行告退。”萧蓝若抱拳欲走。杨飘雪忙道:“萧大哥!这都是小妹之过,早知如此,小妹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当救下令公子。红袖、紫裳,你们自行回去,为师要随萧大侠去救萧公子。”

    “师父!您一人在外,弟子不放心。况且,您身边也得有人侍奉,这可是师姑一再交待的。”红袖拉住杨飘雪的衣袖,仰着小脸,异常笃定地道。其实,红袖的内心,是想再一次见到那个好看的萧小人。

    翠柳镇,以处处溪流,遍地翠柳而闻名。镇子不大,也就四五百户人家,因风调雨顺,却也富足安宁。此时,夕阳西下,暑气渐淡,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出屋子,在柳树下、溪水边,戏水聊天。细心的人们或许会发现,镇子上突然出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耶律青云阴沉的脸颊上,浓眉紧锁,从竹竿支起的窗棂,隔着潺潺的溪流,垂垂的柳枝,望向对面的街道。萧小人小脸冰冷地坐在床头,眼眶微红,盯着耶律青云的背影。

    这两日,陆陆续续地有人从镇上经过,四处打听着两人的下落。最为惊险的当属昨日午后,萧小人分明看见自己的父亲,一脸焦急的匆匆而过,身后竟然跟着“毒仙子”和她的弟子红袖。萧小人张口就喊,耶律青云见机飞快,一把就扼住了萧小人的咽喉,差点生生将萧小人掐死。

    耶律青云望不多时,忽而惕然一惊,这偏远的镇子,何时出现了这么多武林中人?而且,看情形似乎今夜不打算离开了,因为他们在到处打听住处。难道自己露了行藏?耶律青云之所以选择在此处蛰伏几日,一则是有伤在身,内力损耗过大,急需恢复。二则追剿之人甚众,双拳难敌四手。三则此镇虽偏僻,却胜在人丁兴旺。最令耶律青云满意的,还是此处地形复杂,事急便于脱身。

    午夜时分,夜幕笼罩,万籁俱静。

    一个黑衣人猫腰快步离开镇子,向东而去。街边暗处刀光一闪,五六个黑影,缓缓地尾随而去。

    一个锦袍男子从街角转出,面带深思,略微沉吟,忽然惊呼出声:“不好!声东击西。”锦袍男子身后走出一位高冠男子,轻声道:“无妨!三面都有埋伏,他又怎能脱困?”“三面?为什么是三面?”锦袍男子蓦然转身问道。高冠男子道:“西面不远就是天门山了。”话犹未了,突然以手掩口,面露恍然之色。“若是让他进了山,再想寻他,可就大费周章了。”高冠男子沉吟道。

    这时,由镇北方向,快步行来数人,当先一位劲装汉子跃身来到锦衣男子面前,拱手道:“帮主!那厮出门了,得您吩咐,我们没有惊动他。”锦衣男子沉声道:“你进屋看了?”劲装汉子恭敬地道:“我们都进去了,房里没人,应该是走了。帮主!为什么不将他堵在房中下手?”锦衣男子微哼一声,道:“这厮奸猾如狐,所住皆闹市,又善使毒物,何苦连累无辜。”

    高冠男子上前一步道:“要向西追吗?”锦衣男子点头道:“命人将三面的人手全召回来,我们先走一步,让他们随后赶来吧!但愿能来得及。”劲装男子讶异地望着两人,道:“帮主!您是说那厮使得是金蝉脱壳之计,他向天门山去了?”

    镇西十里,月光下,一条黑影飞快地向前飞奔,天门山那巨大的阴影,近在咫尺。忽而,黑影竟停下身来,侧耳似在倾听,却是一位满面沧桑的老者,花白的短须抖动着,略显浮肿的眼皮上竟都布满皱纹。“这么快就发现了。南天浩!算你狠。”老者浑浊的老眼里,恨意不绝。

    少顷,但见远处大袖飘飘,一位锦袍男子如闲庭散步一般,由远而近,这一步十尺的功夫,虽非绝顶,但如此悠然地使来,却也惊世骇俗。

    “骆老头!你的脚程还是这么慢。”锦衣男子说话间,眼见着就到了近前。“南天浩!你莫要逼人太甚。”骆老头伸手入怀,却不将手拿出。南天浩在他十尺处站定,淡然一笑,道:“只要你将那件物事完整地交给我,南某在此发誓,绝不再为难于你。”

    “哼!休想!你们追了老夫三月有余,应该知晓老夫的为人,大不了,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骆老头愤然道。南天浩苦笑道:“这又何必呢?说起来,这东西原是我帮先得到的,是你抢夺在后,南某只是取回本帮应得之物而已。”

    “呸!颠倒黑白,这难道就是你们岭南‘梅花帮’的……”骆老头正说话间,一位高冠男子已悄无声息地到了他身后,一掌击在他的后背上。骆老头跌出数尺,摔落尘埃,狂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已是气若游丝。“咳咳!你们暗箭伤人,成天笑!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骆老头颤抖的手,欲掏出怀中的东西,却是力不能逮。

    “小心他施毒!”南天浩跨步上前,拔剑在手,出手如风,顿时斩下了骆老头的双臂。

    南天浩蹲下身子,摸向骆老头的怀中,忽然神色一变。成天笑上前几步,也蹲下身子,问道:“怎么了?”说着话,手也伸进了骆老头的怀里。顿时,成天笑脸上肌肉抽搐,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呵呵!这可是极品的‘母皇蛛’啊!老夫黄泉路上有伴了。”血泊中的骆老头眼放奇光,满嘴血沫地冷笑道。“交出解药,免你一死!”成天笑面无血色地道。“解药?老夫得到它不过三日,你说有没有解药?”骆老头又咳出一口血来,似乎眼见着就要咽气了一般。

    南、成二人互望一眼,心知他所言非虚。追了他这么久,没听说他使用过这种毒物。“去死吧!”南天浩一改平素的温文尔雅,面目狰狞地举剑向骆老头头上斩去。

    “杀人越货,乐极生悲,有意思!”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南天浩手上一轻,长剑已不翼而飞。紧接着,南、成二人只觉身子一动,已被人拎起扔在一边。此时,二人毒液入体,正自运功逼毒,早已没有了丝毫的抵抗之力。

    南天浩只见一个青衣人,俯身并指封住了骆老头双肩的穴道,止住了狂涌的鲜血。成天笑抬首望向左近,跟随自己到来的十几个属下,尽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成天笑登时大惊失色,此人能在无声无息间,将这么多人,尽数放到,武功之高,难以想象。成天笑暗自苦笑:“这还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南、成二人的注目下,青衣人提起骆老头,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柄钢刀,瞬间没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天门山是东梁山和西梁山的合称,因其中断,状门阙,故名之。

    曾有诗仙李白诗云:“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这里两岸峭壁悬崖,陡峭巍峨。江面狭窄,浪涛汹涌,甚是险急。东梁山更是山势险峻,惟有东南一隅,尚有一线攀援的可能,却也是难于登天。

    耶律青云带着萧小人,使出浑身解数,历尽千辛,总算攀上了这处山巅。望着陡峭的岩壁,半山脚下的云雾,耶律青云心有余悸。此时,暮霭沉沉,方圆十数丈的崖顶,林木森森,透着丝丝的冷气,虽正当中秋,却总使人感到阴森可怖。

    萧小人不禁有些害怕,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心里知道,到了此处,恐怕只有听天由命了。

    耶律青云锁紧了眉头,心下气恼非常。这一路之上,他遭遇到此生,前所未有的重重困阻,可谓步步荆棘。黑白两道的江湖中人,围追堵截,令他寸步难行。他未曾想到带走这么个小孩,居然会如此困难。北上的路已断绝,万不得已,他不向北行,反而背道而驰。决定在深山老林中暂时躲避一阵,待风声过后,再动身北返。

    不知不觉间,一轮明月升起,居然照得山林里颇为明亮。

    现在,他们是又冷、又饿、又困。耶律青云望望四周,看中了一株古松。他毅然地拔出钢刀,飞身跃起,刀到处,一根粗如儿臂、长约丈许的树干,应声而落。耶律青云不待树干落地,将刀一横,刀刃平贴在树干上,瞬间将周围的细枝扫除干净。然后,他用脚尖将树干一挑,树干笔直地向空中飞去。耶律青云纵身飞起,快刀挥舞,树干顿时被分成四节,纷纷坠下。

    萧小人眼睛晶亮,拍手赞道:“师伯好功夫!”耶律青云黑着脸,一语不发,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细枝,细细的捆扎在一起,将两头削齐。萧小人道:“师伯!你是要做火把吗?”耶律青云虽没有回答萧小人的问话,但是,他已经点燃了两捆松枝,并且,递给了萧小人一捆。

    再往前是一片繁茂的竹林,耶律青云将四节树干夹在肋下,猫腰进了竹林。他手持钢刀,砍倒了一片方圆七尺的竹子,然后,又砍来许多树藤。不大一会,居然在竹林中搭起了一间竹屋。萧小人眼见着他不到一个时辰,居然就搭好了竹屋,心底里不由的大是钦佩。

    “师伯!我们要住在这里吗?”萧小人四处打望,鼻中闻到青竹、树藤发出的清香气息,精神为之一振。耶律青云仍然没有搭理他,削竹为箭,箭尖朝上,在竹屋的周围密密地插下。萧小人见他将无数两尺长的竹箭一一插入地中,如戳腐乳,只留寸长的尖头在地面,不由大奇。

第四节 风雷神君

    萧小人看不多时,伸手拿起一根竹箭,运力向地上插去,立时手中大震,方才知道,原来地面竟然如此坚硬。耶律青云回头“嘿嘿”冷笑,却见竹箭竟也入土尺长,略感诧异,并不多言,低头继续插着竹箭。

    竹屋中间,燃起一堆篝火,松脂燃烧的香气弥漫着竹屋。耶律青云从怀中取出几块干牛肉,递给萧小人一块,然后,自己撕扯下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萧小人双手捧着肉块狠狠地啃下去,牙间一痛,居然没有啃动。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咬咬牙,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萧小人看了看耶律青云腰间的刀,抬头说道:“师伯!我能借一下你的刀吗?”耶律青云疑惑地看看他,将刀解下递给他。萧小人执刀削了一根竹签,又用刀将肉切成长条,然后,用竹签将肉穿起,拿到火上熏烤。立时,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萧小人的脸上充满了喜悦。尽管他的脸上污秽不堪,但是,他明亮的双眸,纯真的笑容,仍然令人心动。

    待肉烤好后,萧小人将肉串递给了耶律青云。耶律青云深陷的双眸精光闪闪,他没有接肉串,却把身子转了过去,仍然撕扯着自己的干肉。萧小人笑笑,也没有言语,津津有味地吃起了肉串。耶律青云从腰间取出鹿皮囊,拔掉塞子,仰脖“咕噜”喝了一口,一股酒香顿时四溢开来。

    萧小人的喉间响了一下,耶律青云回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将酒囊递给了他。萧小人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接了酒囊,张口就喝。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中泪光闪动。他自小就在父亲的熏陶下,常常喝一些酒水。但是,他未曾想到耶律青云随身携带的,视如珍宝的酒,竟然如此浓烈,只觉得喉间如火烤炙。不过瞬间,萧小人的腹间一股暖意升起,浑身上下竟然暖洋洋的,甚是受用。

    萧小人又尝试着慢慢地吮吸了一小口,虽然,下喉仍是十分艰难,但是,下去后却非常舒服。耶律青云冷眼看着他,浓重的眉毛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清晨,萧小人被一声声的猿啼闹醒,揉揉酸胀的双眸,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耶律青云。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心下十分奇怪,自己昨晚喝了不少酒,怎么不见难受?记得在家时,自己多喝了些老酒,第二天头晕脑胀,异常的难受。

    走出竹屋,萧小人一眼就看到耶律青云正在剥一头灰狼的皮,一地的鲜血。他不由吃了一惊。再看竹箭林中,竟然到处都是血迹斑斑。萧小人不由恍然醒悟,原来耶律青云布置的竹箭林是用来防止野兽入侵的。

    萧小人小心地走出竹林,方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座孤峰,方圆大约有十余丈。西面是万丈深壑,水流轰鸣,遥望对面的西梁门,林木森森,郁郁葱葱。南北都是悬崖峭壁,怪石嶙峋,无路可寻,而昨日上来的东南面,也是陡峭如镜,云雾弥漫。如此四周巡视一圈,不禁有些气馁,心知耶律青云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时间也是无可奈何。他怔怔地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几只苍鹰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发出几声尖鸣。

    当萧小人回到竹屋,门前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还覆盖了许多的干土,那张完整的狼皮赫然挂在竹门上,耶律青云蹲在门前的竹排上正在硝制切成块状的狼肉。萧小人走到近前,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干活,小心翼翼地问道:“师伯!我们以后要吃这些东西吗?”耶律青云终于开口道:“是!”然后,无论萧小人怎么找他说话,他都不再言语了。

    萧小人百无聊赖地回到屋里,突然发现屋顶上挂了许多碗口粗细的竹筒,不由大是好奇。萧小人奋力地跳了几次都没有够着,于是,他抽了一根竹竿,慢慢地挑到悬挂竹筒的软藤上,终于将竹筒取了下来。定睛一瞧,原来竹筒里是山泉,他老实不客气的喝了一口,入口甘冽清纯,绵甜悠长。萧小人打心眼里佩服起耶律青云来了,他简直是无所不能。

    萧小人哪里知道?耶律青云自小生活在辽东的大兴安岭,父母早亡,镇日生活在荒山野岭之间,为了生存,他天当被,地当床,飞禽走兽当伙伴,俨然成了这蛮天荒地的主人。

    在他十岁那年,他遇到了他的启蒙恩师,“契丹武宗”五位首席长老之一,“北武宗”的“飞龙”萧天岭。

    那时,萧天岭因与宗内的几位长老闹了点分歧,怒而隐居山中。萧天岭一身的内外高深功夫,堪称一流,尤以轻功见长,被誉为“飞龙”称号。萧天岭偶遇耶律青云之时,见他虽然没有武功,却身手敏捷。常年与虎豹争斗、麋鹿赛跑、猿猴攀援,深感奇异。于是,就收其为徒,授以高深武功,并给他取名青云。

    直到五年后,萧天岭才带着已经身负绝世武功的青云离开深山老林,回到契丹武宗内门。随后,青云在大较中一举成名,仅次于第一名“南武宗”的萧蓝若,成为“北武宗”的第一高手。辽世宗耶律阮看完大较后,十分高兴,知道寻常契丹平民向无姓氏,当即赐姓耶律。在后来的几年中,无论耶律青云怎样的加倍努力修炼,却始终无法超越年纪比他还小的萧蓝若。

    最后,萧天岭告诉他,这是每个人的天赋使然,人力有时而穷,人不可能逆天而行。但是,他却是个意志坚定之人,他从不相信命运,就像他不信斗不过虎豹狼虫一般,最终那些大虫不是都被自己打败了吗?其时,他还未满十岁。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也到了出师的时候,萧蓝若进了皇宫,而他则进了“凌云阁”。但是,无论他们到了哪里,这在“契丹武宗”的排名,却始终是萧蓝若第一,耶律青云第二。

    现在,萧蓝若离开了契丹,他理所当然地成了“契丹武宗”的不二传人。可是,他知道那是因为萧蓝若不在的缘故。所以,他反而异常的痛苦,是没有了对手的痛苦。因此,这次下江南寻访萧蓝若的后人,他主动请缨,目的就是要增加自己的见识。

    南下的途中,他也会了几个所谓的武功高手,却没甚稀奇。可是,当他在“望江楼”见识了林仁肇和侯襄的武功后,他知道自己错了,真正绝顶高手的武功是非凡的,是自己所无法企及的。这也是他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临阵脱逃,不战而退。

    当涂城东北十里有一个小镇,名“望夫镇”,因东梁山古称“望夫山”而得名。

    相传楚汉相争之时,霸王手下有一名将校名叫稽翱,身怀绝世武功。当年与江东八千子弟随项羽起事,征讨四方,逐鹿中原。出征前,与妻子尤溪分别,尤溪将他送至楚江边,道:“贱妾会日日夜夜在此守候,盼君早日归来。”稽翱环顾四方,毅然道:“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七八春秋,定当在此相会。”

    果然,项羽一呼百诺,天下群雄并起。仅仅过了三年,就灭秦立楚,人称“西楚霸王”。稽翱打算功成身退,可是项羽不允,他的宏图霸业就是要像秦始皇一般,一统天下。谁知,在后来的几年里,“汉王”刘邦迅速崛起并壮大起来。

    四年后的正月,项羽败汉军于固陵。汉将韩信、彭越往援,项羽不敌,至垓下被围。是夜,四面楚歌,楚王妃虞姬自刎。稽翱等江东子弟力保项羽骑乌锥马突围至乌江边,却见一叶扁舟相候,舟中正是尤溪和他白发苍苍的老父亲。

    原来七年之中,尤溪日夜在东梁山上眺目远望,候夫归来。今日,终于看见烟尘滚滚,知道自己所盼之人回来了。于是,赶紧过江相迎,岂料却是这等结局。项羽四顾左右,当年随己远征的八千江东子弟,仅余百十骑,不禁潸然泪下。眼见追兵将至,稽翱等力劝项羽过江,以图东山再起,项羽以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为由拒之。

    项羽将乌锥马牵上小舟,吩咐尤溪妥善喂养后,手持“霸王枪”,率众临江而立。尤溪哭断肝肠,带着乌锥马慢慢划向江心。眼见着项羽与稽翱等人,在千军万马中驰骋拼杀,终于力竭,面向江东,横刀自刎。

    这时,乌锥马突然一声长嘶,竟然投江而死。尤溪泣道:“马犹如此刚烈,何况人乎?夫君已亡,我岂独活。”言罢,纵身跳进了湍急的江流之中。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尤溪的痴情和贞烈,将她望夫的东梁山称为“望夫山”,她住过的镇子称为“望夫镇”。

    “望夫镇”的东头有一个集市,每逢初十,十里八村的乡邻都会前来赶集,将自家多余的东西拿来与别家的东西进行交换,也可以用金银来买卖。

    耶律青云今日专程绕道来此打酒,见到“杏花村”的酒幌,不禁欣喜,素闻“杏花村”的美酒名闻天下,当下在酒肆里坐定,准备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因为他已经断了数日酒了。当知道“杏花村”距此仅有百里之遥时,不禁神往不已。

    酒水上来之后,耶律青云狂饮三碗,不禁舒爽地大呼道:“好酒!”。邻座一位白衣儒生回头看了他两眼,心中莫名一动,突然起身向他走来,然后,他就大刺刺地坐在了耶律青云的对面。此人约莫二十左右岁年纪,相貌儒雅,丰神俊朗。

    “你是契丹人?”白衣儒生目光灼灼,语气咄咄逼人。耶律青云翻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继续大碗地饮着酒。“在下樊若水,请问你见过一位叫萧小人的男孩吗?”白衣儒生略微抱拳,沉声问道。耶律青云倏然电眸一闪,掠过樊若水英俊的脸颊。

    “寄居江南的契丹人何止千万,你何以问我?”耶律青云端着酒碗,颇为不屑地道。“可是,身负绝世武功的契丹人却不多见。”樊若水面上挂着温煦的笑容,眼底却渐显冷峻。耶律青云又喝下一碗酒,抬眼深深地看着樊若水,沉声道:“看来你的武功不错,你意欲何为?”樊若水淡淡地苦笑一声,道:“如果在六年前,你这样对我说话,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现在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樊若水六年前在滁州城被“武王”赵弘殷重创后,至今武功难复旧观。

    耶律青云“嘿嘿”冷笑,傲然道:“既然如此,你还敢在我面前啰嗦,你不怕我杀了你?”樊若水面不改色地道:“你知道庐山‘白鹿洞’吗?”耶律青云哂笑道:“九江庐山的‘白鹿洞’,谁人不知?”樊若水微微点头,道:“好!知道就好。”耶律青云肃容道:“江湖传言,‘白鹿洞’七十二弟子,各个武功非凡,你排名第几?”樊若水笑道:“我虽然排名不高,但是,好像我大师兄已经到了。”

    这时,耶律青云只听身后有人朗声说道:“樊师弟!为兄来迟了!”樊若水连忙起身,冲着门外拱手道:“哪里!大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耶律青云心内暗惊,侧头向外观瞧。

    只见酒肆外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笑呵呵地昂首阔步而来,他四十岁左右年纪,步履稳健,气宇轩昂,正是“白鹿洞”的大弟子“风雷神君”稽棠琰。

第五节 死里逃生

    耶律青云面沉似水,缓缓转回头,阴鸷的眼神里,寒芒闪烁,杀意刹时弥漫开来。

    “他是谁?”稽棠琰分明感到了一股凛厉的杀气,虎目望着耶律青云的背影,略感惊异地问道。樊若水盯着沉稳如山的耶律青云,戒惧之心渐隆,缓缓道:“他是个契丹人。”稽棠琰肃然动容,道:“耶律青云?”樊若水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耶律青云忽然将酒坛子举起,一仰头,“咕噜!咕噜!”之声不绝于耳,转眼将一坛酒一饮而尽。然后,随手将酒坛扔在地上,“咣当”一声,樊若水不禁心中一跳。但见耶律青云伸手入怀,樊若水身子一闪,已到了稽棠琰身侧。耶律青云“嘿嘿”冷笑,却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当他转过身来之时,稽棠琰瞳孔微微一缩,那宛若实质般的杀气,令人心底一寒。

    “风雷神君”稽棠琰一拉樊若水,向后倒纵丈余,铁塔般的身子,挡在樊若水的身前,眼见耶律青云步出酒肆,拱手道:“‘白鹿洞’稽棠琰领教!”耶律青云鼻子微“哼”了一声,却不搭话,抬头望向天际,负手而立。稽棠琰暗吃一惊,这个契丹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孤傲冷绝的气势,若非武功高绝,难以有此气概。

    稽棠琰成名日久,心下虽惊,却也不惧。当下右手阳,左手阴,向前平推,沉喝道:“请赐招!”稽棠琰不敢托大,起手就是成名绝技“风雷掌”,掌挟劲风,扑面而来。“好!不愧‘白鹿洞’之首。”耶律青云脚下滑步,抬掌迎了上去。两人这一交手,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耶律青云自到江南,尚未与真正的绝顶高手试过招,当下尽展平生所学,招招狠辣,咄咄逼人。稽棠琰乃是“白鹿洞”的大弟子,武功已深得“白鹿洞”武学的精要,法度谨严,气度恢弘。樊若水在一旁不由暗叹,两人的武功竟然一精如斯,自己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达到了。

    耶律青云见硬攻无果,当即施展绝世轻功,围着稽棠琰滴溜溜乱转,不时拍出几掌,令稽棠琰防不胜防。稽棠琰心知对手轻功卓绝,非己所长,当下以掌力将周身护住,忽左忽右,大踏步向前迈进。如此一来,就令耶律青云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势,不得不将战圈无限扩展,枉自耗去许多无谓的功力。稽棠琰临敌经验老道,耶律青云竟丝毫占不到便宜。

    这时,稽棠琰正向左前踏进,耶律青云脚下一顿,生生定住,身形一转,已到了他身后。耶律青云算计到稽棠琰会向右闪开,一掌拍向右手空档。突然,稽棠琰施展“斜身大插柳”功夫,一个后仰,双掌蓦然袭到了耶律青云的胸腹之前,竟是早已成竹在胸。

    电光石火间,耶律青云见机飞快,忽然平空而起,人已斜飞出去。稽棠琰由衷赞道:“好功夫!‘千禽百兽功’果然名不虚传!”话犹未了,耶律青云在空中一个“鹞翻”,手掌呈鹰爪,迅猛地扑下,正是一招“鹰击”。稽棠琰脚踏八卦,扬眉吐纳,举手向天,正是“风雷掌”第十式“擎天式”。耶律青云在空中听到稽棠琰的掌声如风雷般轰鸣,知道厉害,立时变“鹰击”为“豹扑”,双掌与稽棠琰的掌力一触即走,一个“鹤立”,竟然站立在了空中。

    这时,集市上已经围满了人,见此情景,不由齐声惊呼。有些愚夫愚妇竟然疑是天人,当即跪地膜拜。耶律青云真气一沉,迅速下落,一招“雕啄”,扑向稽棠琰。稽棠琰未曾想到耶律青云的武功如此怪异,心存戒备。耶律青云如大鹏展翅般扑下,青衣飘飘,宛若天神。

    稽棠琰施展“惊雷式”、“暴风式”、“覆雨式”,连环三式封堵了耶律青云的所有退路。突然,耶律青云一招“虎剪”,竟绕着稽棠琰的身子,转了一圈,腿脚并用,正是一招“鹿踢”。稽棠琰不及细想,双肘向外一崩,已经将耶律青云的双腿崩在身外。就在这时,耶律青云的“狼吻”悄无声息地到了稽棠琰的咽喉,待他发觉之时,双掌已在外围。

    稽棠琰急忙侧头向后闪避,他的反应的确已经非常快了。但是,后面的才是真正的杀招。耶律青云变招极快,跟着就是一记“猴抓”,十根如刀似剑的手指划过了稽棠琰的咽喉。稽棠琰连呼喊的声音都没有来得及发出,仰头便倒。但是,他临死都不会让对手逃脱。稽棠琰将最后的功力全部集在掌心,奋力地拍在了耶律青云的后背上。耶律青云在稽棠琰倒下的瞬间,人已经如纸鸢般从稽棠琰的高大身躯上飞起,远远地摔进一片矮树林中。

    樊若水惊呼一声,扑到稽棠琰的身旁。只见他已是气若游丝,喉头鲜血“汩汩”流出,生命已走到了尽头。樊若水不由魂飞天外,泫然泪下,哽咽道:“大师兄!你慢走,小弟给你报仇!”待他起身再去寻找耶律青云,却是踪影皆无。他心下大骇,这个耶律青云功夫也忒强了。

    以稽棠琰的“风雷掌”力,照理说,耶律青云不死也是重伤。可是,他居然能逃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樊若水在方圆十几里来回寻找,却没丝毫发现。稽棠琰的家就在此镇的西大街上,樊若水背起他的尸体,道:“大师兄!我们回家。”然后,他忍悲负痛地背起稽棠琰的尸体,向西而去。

    萧小人站在陡峭的崖顶,望着云遮雾绕、深不见底的幽谷,心里十分佩服耶律青云的轻功。如此险峻的悬崖,还是在黑夜,他居然能带着自己攀上来,那份绝世的轻功,令人神往。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仍然没有见到耶律青云的影子,萧小人不禁有些担心。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些微弱的响动,他蓦然回身,顿时毛骨竦然。六只暗灰色的狼,借着夜色,已是悄无声息地掩到了萧小人的身后。十二只绿莹莹的眼睛,闪着冷酷的光芒。

    萧小人想跑,可是,六只狼呈扇形已经将他包围了,而身后是万丈深壑。中间的狼一声低吼,两爪前伸,向萧小人扑来。萧小人身子微侧,左手一牵,右手一推,借力将它向后扔出,正是“萧氏擒拿手”之“明争暗斗”。剩余的五只狼突然仰头向天“嗷嗷”嚎叫,萧小人不明所以,正自发呆。忽然只觉肩头一沉,身后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已经搭到了胸前。原来被他扔出去的狼,去而复返。

    萧小人吃了一惊,正待回头。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道:“别回头!用肘后击。”萧小人根本来不及细想,一记后肘已重重地撞在了狼的前胸上。身后一声惨嚎,狼已经滚下了深谷。这次,它永远也回不来了。但是,面前的五只狼却慢慢地逼近。这时,只听身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到我这里来。”萧小人回头看见了萎顿在地的耶律青云,他唬了一跳。耶律青云道:“捡起地上的刀。”萧小人这才发现耶律青云的刀掉在不远处,他上前拿起了刀。耶律青云接着道:“去杀了它们。”

    萧小人提着刀向前走去,他的心跳得很厉害,看得出耶律青云受伤很重,因为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十分的困难。第一只狼正面扑了过来,第二、第三只狼从左右扑了过来。萧小人举起刀砍中了第一只狼的右耳朵,可是,第二只狼却叼住了萧小人的右手手腕。萧小人吃痛,左手握拳击中了它的鼻梁,狼向后翻出。但是,萧小人右手中的刀却脱手了。第三只狼一下将萧小人扑倒在地,一阵狼嚎,剩下的两只狼又同时扑向了萧小人,萧小人左掌右拳,抵挡着三只狼的进攻,他的前胸后背已经被狼爪和狼牙撕扯的鲜血淋漓。

    一股腥臭的气味袭到萧小人的鼻端,令他差点呕吐出来,眼见尖利的狼牙,就要落在萧小人的咽喉之上。突然,一把刀横在了萧小人的喉间,狼口落下,正咬在刀刃之上,登时鲜血四溅。萧小人一拳打在一头狼的肋骨间,一脚踢在剩下的一头狼的胯下,然后一跃而起,得逃生天。

    耶律青云奋力地掷出钢刀,洞穿了再次扑来的一只狼的胸口,但是,他的另一只胳膊却被狼狠狠地撕咬住了。耶律青云适才的拼力一搏,已然牵动了内伤,他张口狂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晕了过去。萧小人见此情景,魂飞天外,顾不上危险,拼命地扑到耶律青云的身旁,一纵身,骑在了撕咬耶律青云的那只狼的背上,两只胳膊已经死死地缠绕在狼的脖子上。

    狼显然受了惊吓,撇下耶律青云,上下腾跃,试图将背上的萧小人扔下地来。萧小人知道一旦自己被甩下来,不但是自己,包括耶律青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萧小人闭上眼睛,两只胳膊越勒越紧,他平日里修习的无上内功开始发挥功效了。狼在他的胯下慢慢无力地软倒,直至闭上黝蓝的眼睛。

    萧小人心有余悸地看着身下已经窒息死亡的恶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现在,萧小人的面前还有三只恶狼。一只缺了耳朵,一只伤了嘴巴,一只烂了鼻梁。它们恶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孩子,眼里露出凶残的绿光。萧小人慢慢地站了起来,虽然浑身上下疼痛难当,但是,他已经从恐惧中走了出来。狼在他无畏的眼睛里似乎看出了什么,它们终于哼哼着隐没在了丛林之中。

    萧小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耶律青云拖回到了竹屋里。

    他摸索着从耶律青云的怀中取出火镰、火石,打着火,点燃了松枝。火光下,耶律青云瘦长、坚毅的面孔异常的苍白,浓眉紧锁着,几乎遮住了他深陷的眼窝。萧小人举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尚有呼吸,看情形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萧小人突然记起自己修习过的“牟尼神功”里有一篇化解内功的法门,外公曾说对治疗内伤颇有功效。虽然自己从来都没有用过,但是外公早已将心法令自己烂熟于心。于是,他小心地褪去耶律青云的上衣,两只硕大的殷红掌印赫然出现在他的后背上,触手炙热,触目惊心。

    萧小人默默地背诵着口诀,将两只小手掌按在了耶律青云的“气海”穴上。时光飞逝,眼见天光大亮,耶律青云终于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徐徐的感知,源自心底。他觉得似乎有人在为自己疗伤,不由大是惊奇。但是,他很快发现对方内力格外的微弱,而且,不是在往自己体内注入内力,而是将自己身体里的内力慢慢地、一丝丝地吸了出去。

    耶律青云中掌之后,体内真气逆流,一股强大的“风雷掌”真气,在四肢百骸内乱窜,令他气血翻涌,几近崩溃。现在,终于有人将那股乱窜的真气吸出去了,使他身心大畅。但是,如此下去,自身苦苦修炼的元真,势必也将在这无休无止的吸取下,丧失殆尽。

    耶律青云试着将自身的内力归于“丹田”,然后,意守“丹田”,内息绵绵,护住心脉,让多余的外来真气,尽快地顺着这个通道渲泄出去。

第六节 因祸得福

    萧小人急于救人,一味地运功化解耶律青云体内紊乱的真气,初时尚能驾驭,渐渐地,随着“风雷掌”力的入体,萧小人只觉得体内真气鼓荡,肆虐横行。这还多亏了耶律青云担心自己内力有损,将自身真气完全锁于体内,才不至于令萧小人爆体而亡。饶是如此,精纯的“风雷掌”真气,仍不是他力所能及的,待吸收几尽之时,萧小人胸中烦恶难当,一股股真气,直欲破体而出一般。

    萧小人唬了一跳,“啊”了一声,跳了起来。耶律青云正自通体舒透,飘飘欲仙。蓦然,只觉真气一滞,借助外来内力引导之下的真气,刹时散乱。耶律青云心知给自己疗伤之人,已然收功。当即收摄心神,运转内力,这一转之下,却惊喜地发现,几乎夺去他生命的沉重内伤,竟然十去七八。

    耶律青云睁开双眼,却见自己处身竹屋之中,回首之际,正见到一脸紫胀、手足无措的萧小人。耶律青云霎时满眼疑惑,但是,他几乎立时看出了萧小人此时的境况,内力反噬,凶险无比。“打坐!将真气运行二十四周天,快!”耶律青云不假思索地沉声喝道。

    现在,唯一能够救萧小人的只有他自己,因为耶律青云现在自身难保。但是,究竟能否将这股异种真气压制住,就连耶律青云自己也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有看萧小人的造化了,听天由命吧!萧小人见耶律楚青云一脸严肃,不敢违拗,当下盘膝而坐,闭目运功。

    耶律青云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耶律青云真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一向凶狠毒辣,杀人无算,照理应该横死荒野,死无全尸的,居然会被自己挟持的一个心地良善、天真纯朴的孩子救了。他的脸上阴晴不定,时而欢喜,时而愁苦。他知道自己这次能大难不死,幸亏萧小人的及时救助。但是自己的伤势实在太重了,五脏六腑都被震伤挪位,要想复原,至少需要几个月。

    单凭萧小人给自己疗伤的功夫,耶律青云就已经深深地明白,自己与林仁肇和萧蓝若的武功相去渐远。正如师父所说,这是每个人的资质所限,非人力而可为。

    “南武宗”法门讲究先内而后外,从内功练起,而“北武宗”法门讲究先外而后内,从外门功夫练起。两条练功的法门、路道虽然不同,但是异曲同工,到了后来一样都能练成至高无上的绝世武功,唯一有区别的是人的天赋。

    萧蓝若虽出身“南武宗”,但究其武功底蕴,却是传自难云禅师的“四象般若功”,加之萧蓝若天资骄人,借着“四象般若功”的修习,更是独创“萧氏擒拿手”这等高深的外门技击之术,内外兼修,使得他的武功在本质上发生了改变,登堂入室,达到了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骎骎然,已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假以时日,定当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耶律青云一生追寻武技的巅峰,一身自创的“千禽百兽功”,经恩师“飞龙”萧天岭尽心指点,极尽变幻之能事,加之天赋异禀的轻身功夫,当世几乎无人堪比。耶律青云逐渐地由外而内,内功已到了“龙虎交会”的关键时刻。可是,这一步却宛若登天,这就是练武之人的天赋使然。天下间能闯过此关的人可谓寥寥无几,而大多数的人则是终其一生只能止步于此,望洋兴叹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武林中虽然高手如云,而真正绝顶的高手却形单影只的原因。

    萧小人此时体内如火烤炙,吸入的真气四处乱撞,不时觉得身体的某一个部位突然就鼓了起来。他心里格外害怕,但又不愿耶律青云知道。忽而,萧小人的脑中浮现出一篇功法,那是父亲传下的“搬挪术”,他试着运起“搬挪术”,将这些乱窜的真气一丝丝地存入“丹田”。

    “搬挪术”乃是当年黄浩为了疗伤而自创,临终时传与萧蓝若。此术格外神奇,当年萧蓝若与“后周”天子柴荣在“病龙台”争斗时,曾使过这门功夫,把柴荣唬了一跳,以为“四象般若功”是“天龙伏虎神功”的克星。其实,萧蓝若只是把柴荣的内力,暂时的牵引到了岔路上,令他觉得自己的内力发出后,直如石沉大海一般。

    起初,萧蓝若一直认为“搬挪术”只是一种疗伤的法门,对敌时无甚大用,在与岳丈切磋内功时无意间提及。林仁肇闻听后,却很感兴趣。于是,就教导他如何搬挪对手内力的法门,萧蓝若由此受益匪浅。“安阳河之战”后,萧蓝若更是悟出了如何运用“搬挪术”将对手的内力,收归己用,转而攻击对手自己的法门。林仁肇知道后,大是赞赏。

    如今,萧小人用的正是经过父亲演化后亲传的“搬挪术”。萧小人功力不足,搬挪的十分缓慢,但有着“牟尼神功”的牵引,“四象般若功”的消磨,终是将体内的异种真气彻底地收归“丹田”。此时,萧小人但觉真气充盈,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如沐春风,极是受用。当萧小人行功二十四周天之后,他终于功德圆满了。

    其实,当时萧小人的处境非常凶险,稍有不慎,轻则终身瘫痪,重则走火而亡。侥天之幸的是,这股真气已经被耶律青云在体内压了再压,磨去了它锋锐的棱角。另外,萧小人身兼“牟尼神功”和“四象般若功”,能够吸取和化解异种真气,再加上他又幸运地拥有“搬挪术”,当真是所有的机缘,缺一不可。

    即使是林仁肇和萧蓝若亲至,都万万想不到“搬挪术”竟有如此功效。临敌之时,怎么可能让对手的内力攻到自己的“丹田”之中呢?那无异于自寻死路。耶律青云仅为一时救急,就让萧小人冒如此巨大的风险,其行事莽撞乖张,不计后果,可见一斑。

    天空中一缕晨曦划破暗夜,黎明的曙光瞬间点亮山林。

    一日一夜,就在这难耐的沉寂中悄然度过。耶律青云望着萧小人,见他一脸的温润,听到他均匀而厚重的呼吸,他知道萧小人已然顺利地渡过了难关。萧小人今日的奇缘将使他受用终身,稽棠琰几十年的功力就在这一刻,已经奇迹般地转到了萧小人的身上。这是多少修习内家功力的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天降巨宝,居然让一个懵懂无知的顽童,不经意的凭空得到了。现在,萧小人已将这些功力一点点地融进了自己的体内,最终成为自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萧小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有点奇怪,自己两夜一日,不眠不休,怎地一点也不觉得困乏,反而觉得精神奕奕、神清气爽呢?他又看了看耶律青云,他此时正自闭目行功疗伤。耶律青云面色平和,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头顶上雾气蒸腾,吐纳之声,悠长和缓。萧小人知道他运功正在紧要,不敢打扰,悄悄地溜出了竹屋。

    萧小人蹑手蹑脚地走出竹箭林后,发足狂奔,因为他现在实在尿急的厉害。这一发劲,顿时快步如飞,倒把自己吓了一跳。等到了山崖间,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不禁想到,自己的轻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解完了手,他回想起昨夜的惊险一幕,犹有余惊。

    萧小人身上的累累伤痕,兀自隐隐作痛。于是,他来到了前日夜里血战狼群的地方,看着地上的狼尸,他突然发起狠来,抬脚就踢。突然,狼尸一下飞起数尺之高,直飞下了悬崖。萧小人禁不住“啊”了一声,他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踢的。他又转身去踢另外的一具狼尸,抬脚处,狼尸又是高高跃起,坠入山谷之中。萧小人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功力已然今非昔比了。

    萧小人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好人真的有好报,爹爹、娘亲说的都是真的。”当下,展开拳脚,将七十二路“萧氏擒拿手”依样习练了一番,只见他拿、捏、切、分,错、挂、拆,招式极尽精妙,勾连异常顺畅。以前招式间的过渡往往生硬牵强,现在则轻而易举、很自然地就办到了,萧小人愈练愈是心花怒放。他不禁想到,如果外公和爹爹看到自己这样打拳,一定非常的欢喜。

    耶律青云站在远处看着萧小人打拳,心潮起伏。

    耶律青云曾经在“契丹武宗”的大较中见识过萧蓝若的这门功夫,当时就觉得非常高明而精妙。令他万万未曾想到的是,十年后的今天,“萧氏擒拿手”竟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平添了许多高深而奇妙的招式,而且其临敌的变化更是层出不穷、幻化无常,现在的“萧氏擒拿手”无疑已是武林中最凌厉的武功之一了。

    耶律青云的轻功一向独步武林,“千禽百兽功”即使是“契丹武宗”的长老们都自叹弗如。但是,唯一的缺憾是,这两门武功都不适合在狭小的空间施展,这就是耶律青云在“望江楼”遇到林仁肇时,为何会不战而遁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怕夜长梦多,林仁肇既然到了,萧蓝若一定就在左近,要想在当世两大绝世高手的手中逃脱,还要带走一个孩子,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耶律青云最起码,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耶律青云目光敏锐,望不多时,似乎觉得萧小人腾挪之间,好似缺了点什么,再细看一会,终于明了。他不禁莞尔一笑,自己轻功天下无双,下盘讲究轻灵飘逸,而林仁肇和萧蓝若的武功则讲究下盘坚实稳固,这是练内家功法的根本。

    突然,耶律青云脑中灵光一闪,若是能将自己的“千禽百兽功”融合到萧蓝若的“萧氏擒拿手”之中,那么“萧氏擒拿手”将平添无尽的奇诡变数,更加奇幻莫测,神鬼难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瞬冬去春来,耶律青云和萧小人已在孤峰之上,半年有余。

    江南的梅雨季是异常难挨的,淅淅沥沥的细雨,无休无止,身上的衣衫何曾干过?再加上山峰上凌冽的山风,更是让人难耐。耶律青云的心情日渐暴躁,常常拿萧小人出气。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怎会在这荒山野岭上,饱受这无情的风刀霜剑?

    自“望夫镇”击杀“白鹿洞”大弟子稽棠琰后,江湖已下了“必杀令”,只要是武林同道,见到耶律青云,格杀勿论!他现在成了黑白两道通缉的杀人凶手。所幸的是,天门山山峰林立,几近蛮荒,想在山中寻人,势若登天。况且,他们所在的孤峰是处绝崖,几乎无人可以攀登。因而,没有人会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就在这山中绝崖之上。

    耶律青云在崖顶的半年多,唯一的乐趣就是教授萧小人“千禽百兽功”。令耶律青云始料不及的是萧小人的天赋,看着他日渐纯熟的武功,那种为人师表的骄傲,使他痴迷疯狂,尽管他从不承认萧小人是自己的弟子,可心里却恨不得将一身所学,倾囊以授。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要将几十年的绝学,强行灌输给萧小人,耶律青云为此吃尽了苦头。还好,萧小人没有让他失望。最后,连耶律青云自己都说不清楚,对萧小人那得天独厚的天赋,是应该羡慕还是嫉妒。最令耶律青云佩服的是萧小人的毅力,如此一个年仅七岁的富家少爷,居然能如此硬气。

    梅雨季节即将过去,耶律青云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杀人在先,江南的武林中人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一旦雨过天晴,迟早会有人能够到达此处,找寻自己的。只要自己行踪一露,不说北上,即使是保全性命,恐怕都很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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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称霸主,梁唐晋汉周。后蜀逐前蜀,吴楚会荆南。 两汉分南北,南唐吴越闽。五代复十国,乱世八十载。 赵氏兴两宋,萧氏掌大辽。风云天地间,傲笑寰宇内。 中原逐鹿时,幽云狼烟起。小人走江湖,澶渊定盟誓。江湖小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湖小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湖小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