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应如是观
赵普就这样脸带八叉匆匆地回到了相府,和氏迎出二门,登时唬了一跳。赵普阴沉着一张脸,抿紧了嘴唇,眼里弥漫着一层水汽。这个委屈他必须受的,因为“乾德”的年号,是他推荐给皇上的,记得当时皇上还夸赞他有学问呢!该死的王衍!哦!他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学到用时方恨少啊!
“相公!你何必如此意气用事呢!皇上不过一时气愤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左右不过是一个年号罢了!来!贱妾与你擦净。”和氏在水盆中拧干一块洁白的面巾,凑到赵普的面前,呵气如兰。“我自己来!”赵普接过热气蒸腾的面巾,正欲抹脸。忽然,赵普的手,却意外地停在了半空,他的脑中蓦然灵光一闪,似乎抓住了点什么,虽然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已然足够了,赵普眼底的阴霾渐渐消散无踪。
早朝的时候,宋太祖看到了他的宰相赵普,也看到了那极具羞辱意味的八叉。满朝文武上朝的时候也都看见了,互相招呼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视而不见。但是,他们心里却是忐忑的,常常出人意表的皇上会站在什么角度来看待这位众臣之首的所为呢!有人欢喜有人忧,于是,满朝寂静。
“赵相公!你这是何意?”宋太祖看着赵普脸上墨迹干涸而醒目的杰作,眉头微蹙。“陛下容禀!臣胸无点墨,有负圣恩,以臣为榜。以儆效尤。”赵普面容沉肃,出班奏道。“爱卿何至于此?”宋太祖原本以为赵普是在向自己示威,闻听此言。不由心中歉疚。“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不曾责罚微臣的过失错漏,只是戏弄一下微臣的颜面,微臣已是感恩涕零也!”赵普言罢,双膝跪倒,匍伏于地。
“来人!盥洗伺候!”宋太祖蓦地心中一软。“爱卿请起!”宋太祖走下龙庭,以手相扶。宋太祖在金盆中将面巾打湿拧干。亲手替赵普将脸上的墨迹擦拭干净。此时,宋太祖的眼中只有对待长兄般的敬爱和护持,全没有一丝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尊。赵普定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太祖的面容。忽然间泪流满面。
“爱卿!你哭了!”宋太祖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涌出一股酸涩难当的温柔。赵普的喉头滚动了数下,竟是哽咽的无法开口。他慢慢地闭上双眼,任由泪水肆意欢畅地流淌不止。这一刻。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宾主相得的相濡以沫的日子里。那时候。皇上还亲切地唤他做则平吾兄。
“三年!风雨要为父亲守灵三年。三年之后,风雨将大婚,为风氏留下血脉。再三年,就是风雨重整‘消息门’之日。也就是说,六年之后的今天,你们必须成为三大家族独一无二的精英。风雨希望你们都能如愿拿到属于你们自己的长老腰牌,也不枉各位三十年的隐忍和磨难。”风雨目光澄澈,将面前的十二位男子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哪怕是最细微的眼神波动,也是了然于心。
这十二位男子。皆是三大家族里曾经被边缘化的人物。在他们只有十余岁的时候,家族就认定他们是不可铸就的,于是,他们被无情地遗弃了。当时,对于他们来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前程可言,只能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地度此余生。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但是,却有人给了他们一个似乎遥不可及的希望,一个能够足以洗尽毕生耻辱、光耀一生一世的希望。
这个人就是风残阳的父亲,那个在三大家族眼里,历代风氏掌门人中,最为懦弱无能而且有些猥琐的男人。他的一生,唯一值得炫耀的是曾娶过三房妻子和十三房小妾,最大的荣光则是生了一个抱负远大、励精图治的儿子,他的名字叫做风波起。风波起原名叫做风波平,这个名字是他在自己的父亲临终时不顾家人的反对而擅自更改的。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当他的父亲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蓦然从床榻上坐起,早已没有了光泽的双眸里,忽然燃起熊熊的烈火,然后心满意足地与世长辞了。
这十二位被风波起和风残阳父子雪藏了几近三十年的旧人,如今最小的都已年过四十。在常人的眼中,四十岁的男人已是半截入土,知天命了。但是,做为武者,却正是炉火纯青,如日方中。
“少主!春一定不负先主之托,少主之愿!”春一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冷酷而决绝。十二人没有名字,正如三大家族其余人等一般无二。但是,在这密室里,他们的名字分别是春一、夏二......梅五......画十二,对应的正是“长老院”十二位长老的名字。他们此去的目的,就是三大家族掌控的“长老院”和他们身上的十二块腰牌。他们必须在限定的期限内,尽快地出人头地,进而取而代之。这个期限,是六年,只有六年,这就是风雨给他们的期限。十二个人,十二双眼睛,都露出血红的渴望。
金陵南郊有一座山,双峰耸立,状如牛角,故名牛首山。东峰南坡有一寺,名弘觉寺。牛首山延绵而下,与祖堂山似断若连,层峦叠翠,忽峰起如芙蓉,高耸入云。南麓古木参天,茫茫竹海掩映着南唐皇寺延寿院。牛首山弘觉寺与祖堂山延寿院虽遥遥相对,却是拍马难及。
南朝宋大明三年,宋孝武皇帝刘骏于幽栖山建寺,以幽栖山为名,称幽栖寺。唐太宗贞观年间,高僧法融禅师在幽栖山北崖洞穴中修行,得禅宗四祖道信嫡传心法,创禅宗支派“牛头宗”,称“南宗第一祖师”。幽栖寺即“江表牛头”的发祥地。誉为南宗祖堂,改名祖堂寺,幽栖山随之称为祖堂山。
唐光启年间。祖堂寺毁于战火。吴大和二年,吴睿帝杨溥重建祖堂寺,称延寿院。南唐烈祖、南唐元宗皆钟爱祖堂山,巡游不辍,最终竟双双埋骨于此,建陵于祖堂山南麓。现今唐主李煜笃信佛教,更是将延寿院视为皇家寺院。广施恩泽。延寿院香火鼎盛,更胜往昔,对面的弘觉寺愈发显得冷清而孤寂。
“哼!这些和尚自以为深得国主尊崇。平日里皆是以国师自居,浑忘了自家出家人的本分。你去问一下,泰钦大师他们到了没有?”林仁肇盘膝坐在弘觉寺“禅台静室”内的蒲团上,伸手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盅。轻轻啜了一口。吩咐身后肃立的玄义人。“林府尹此言一针见血!”对座的高越挑指赞道。
高越,字仲远,高远高攸远之胞弟。高远昔日与韩熙载结伴来唐,同朝为官,私交甚笃。高远乃南唐国史编修,因感叹国事江河日下,将已修成的国史付之一炬,颇有古人遗风。高远三年前辞世。唐主李煜令高越与韩熙载续修国史。高越官拜御史中丞勤正殿学士、左谏议大夫兼户部侍郎,主修国史。
高越初投鄂帅张宣。张宣欲以爱女妻之,高越壁书一诗,不辞而别。诗云:雪爪星眸世所稀,摩天专待振毛衣。虞人莫谩张罗网,未肯平原浅草飞。高越再投范阳卢文进,卢文进有女,美慧善文,世人称之“女学士”。高越慕名往求,卢文进以其清警有才思,文名盛于北方,欣然应允。高越随卢文进入唐,与江文蔚同名,时称“江高”。江文蔚卒于后周广顺二年,此时唯高无江也!
“二位联袂重修妙因寺舍利塔,可谓功德无量!何以却对这些和尚吹毛求疵?”高越身旁一位瘦长的男子淡然一笑。此人身量极高,即使坐着也远比常人为高,有个绰号叫做“摩天祖师”。
陈曙,字道源。唐末曾举进士,因其高而无类,人皆避之,遂辞官远走淮南,遁于蕲州山中。乡人但凡有集会、祭神,陈曙必知,不待召而至,醉饱辞去。乡人知其异,每设虚坐,陈酒肴以俟之,陈曙由是常与乡人驱祸患、写家书,舍中惟一榻,悬笔而书,速书数卷。陈曙尝与蛇虎亲居,不设牖户,雨雪满至,亦自若。乡人乘其外出而往窥,陈曙必倏忽而至。如此凡数十年,颜发不少异。唐元宗命时任中书舍人的高越召之,不肯起,徙居鄂渚。林仁肇知洪州,陈曙往视,至此落足洪州西山而居。
“说来惭愧!高某素无家财,与仁肇合修舍利塔,还是向鼎臣处拆借的资金呢!倒是徒沾了仁肇许多名声。”高越素来清贫,闻知林仁肇欲重修舍利塔,颇为意动,于是在亲家徐铉处借了些银两,算是二人合修。徐铉徐鼎臣为唐礼部侍郎,江东书法第一,行、隶俱佳,尤擅“李斯小篆”,与其胞弟徐锴并称“大小徐”,如今“妙因寺”的匾额就是出自徐铉之手。徐铉不仅与弟徐锴及“江南布衣”绝笔画家徐熙合称“江左三徐”,更以文章之骈俪孤秀与吏部侍郎韩熙载齐名,江东谓之“韩徐”。
“慎交贤侄与林华侄女儿琴瑟相和,倒是成就了一段金陵佳话。”林仁肇望着高越笑道。高越幼子高慎交,曾就学于庐山白鹿洞,位列七十二弟子,文才武学,皆属上乘。高慎交久慕徐铉二女徐林华之秀外慧中,曾登门求教,如是者三。徐铉戏之:有其父必有其子。徐铉虽爱惜此子金陵才子的名声,也看重高氏的家世门第,却顾及高氏的清寒。林仁肇闻知,代为聘礼,徐铉遂将徐林华妻之。
“主人!大师们都到齐了!您看是不是现下就过去?”正当三人闲话正酣之时,玄衣人悄然地推门而入,躬身禀道。陈曙微微地侧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玄武卫”,回首又看向林仁肇,目光中倒是多了一些东西。“仁肇一介武夫,没有先生之大才。这些下人的武学身手却也一般,却胜在还有些忠义之心。”林仁肇眼光锐利,缓缓起身说道。陈曙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振衣而起。
“各位大师请了!”林仁肇三人在弘觉寺住持酒秃禅师的引领下向净室内的群僧合十见礼。此时净室内高僧云集,竟有十余位之多,皆是南唐境内有名的和尚,尤以已故报恩院净慧禅师的弟子清凉寺住持泰钦禅师为尊。其下依次为报恩院住持匡逸禅师及挂单的慧济法师、清护法师,金陵钟山章义院住持道钦禅师,净德道场住持达观禅师及挂单的冲煦法师,报慈院住持行言禅师,庐山圆通寺住持缘德禅师及挂单的义伦法师、崇节法师,归宗寺住持道诠禅师,洪州龙兴寺住持玄寂禅师及挂单的德明法师、云真法师,蕲州四祖寺住持清皎禅师,五祖寺住持玄觉禅师,袁州木平山善道法师,最后上前来的是已故禅月大师贯休和尚的两个弟子昙域和尚和昙弗和尚。
“林府尹!高侍郎!”众僧起身见礼,袈裟飞扬,一片赤褐。陈曙兀立在门首,宛如鹤立鸡群,却是无僧识得他。“各位大师!林某给各位引荐一位高士,这位就是人称‘摩天祖师’的陈曙陈道源。”林仁肇闪身将陈曙指引给众僧。众僧闻听,登时哗然,浑没了平日有道高僧应有的稳重矜持和道貌岸然。
“前辈与贫僧同在蕲州经年,却是无缘识荆,没成想竟在此等场合相见,惭愧!惭愧!”蕲州四祖寺住持清皎禅师概叹道。“是啊!记得贫僧初掌五祖寺,亦曾前往山林拜会高贤,却是缘悭一面,贫僧一直引为平生憾事!”蕲州五祖寺的住持玄觉禅师和清皎禅师分属同门,皆禅宗四祖道信一脉传承。
摩天祖师与陈抟老祖一南一北,并称于世。陈曙不事佛、道,只信儒家。陈曙以一儒家,通天地冥大道,百岁高龄观之直如三四十岁,身轻体健,勘破生死玄关,傲笑万丈红尘,佛道视之若仙。世上无论佛、道、儒,所修持的无非是得窥天道,天人合一,以期与天地同寿。净室内的众僧皆在此中侵淫数十载光阴,这天人之隔,却是如花如雾,若即若离,令人欲罢不能。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陈曙微然一笑,打个稽首,就地盘膝而坐。(未完待续。。)
第十六节 其妙无言
陈曙坐下的位置正在门首,而净室无窗,四壁唯此一门。陈曙此举似无意却有意,众僧中有些明眼人,立时察知,不由微微色变。林仁肇与高越皆是一脸高深莫测,面静似水,酒秃和尚却有些目光躲闪。
“林施主!不知召唤贫僧所为何来?”泰钦和尚红润的圆脸上原本倨傲的神情渐渐收敛,心中没来由的有些不宁。“拥绒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高越忽然曼声吟道。这首偈诗在场的和尚无一不是耳熟能详,正是泰钦和尚的法传之师净慧禅师文益和尚当年“棒喝”唐元宗李璟所作。
后唐清泰二年(公元935年),文益和尚应抚州府州牧之邀,于临州崇寿院弘扬佛法,声名鹊起。晚年深受南唐烈祖李昪的敬重。先后于金陵报恩禅院、清凉寺开堂接众。文益禅师在金陵三坐道场,四方僧俗竞向归之。后周世宗显德五年(公元958年),文益圆寂,享七十四岁,葬江宁无相塔,谥号“**眼禅师”,乃禅宗法眼宗立宗之祖。文益禅师嗣法弟子六十三人,以文遂泰钦、德韶、慧炬等十四人最胜。高丽僧人曾来学法,得法者三十有六,法眼宗由是大兴高丽,长盛不衰。法眼宗,深谙华严宗之教义,阐禅宗之本“真如一心”,即华严宗所谓的“总相”,视“心”为本。禅教兼重。“法眼宗”在佛门各宗派之中,是唯一与儒家声气相投者,深得儒家大力褒扬和推崇。
其时,唐主李璟宠幸冯延巳、冯延鲁、陈觉、魏岑和查文徽,唐人称之“五鬼”。冯延巳、冯延鲁和魏岑本齐王府旧僚,唐主李璟心腹。五人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当朝又有曾拥戴二王子李景迁的宋齐丘等权臣当道。陈觉首鼠两端,又与宋齐丘暗中勾结,败坏朝纲。唐主李璟邀文益禅师观赏牡丹花。问法于文益禅师,文益禅师已知自己寿算无多,遂口占此偈诗。以喻当朝时政,李璟顿悟。
“高檀越此时吟此诗,必有深意!”龙兴寺住持玄寂和尚线条硬朗的脸上露出一丝高深的笑意。“三位施主见召众位高僧,翰林图画院为僧者。也是以巨然大师为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师兄弟二人,何以传召我等?”昙域和尚伸手摸摸光亮的秃顶,一双桃花眼滴流乱转。昙域和尚和昙弗和尚,皆供奉于南唐翰林图画院,与山水画大师巨然和尚乃是同僚。昙域和尚人物风流,深得唐主李煜的宠幸。
“贵逼身来不自由,几年勤苦蹈林丘。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莱子衣裳宫锦窄。谢公篇咏绮霞羞。他年名上凌烟阁,岂羡当时万户侯。当年贯休大师那是何等的气节。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而今,汝等即为大师亲传弟子,却不知自爱,魅惑主上,不思进取,其心可诛!”高越面如寒霜地诵读出贯休和尚昔日赠与时为镇海军节度使、润州刺史钱镠的诗作,毫不容情地斥责昙域和尚之所为。
钱镠其时平定董昌有功,一肩挑起镇海、镇东等数军节度使,加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拥有吴越十四州之地,意气风发。贯休和尚自灵隐寺持诗往贺,钱镠素慕贯休和尚之名,见其贺诗,甚是得意,却意犹未足。此时钱镠已不满足“十四州”与“万户侯”,欲令贯休和尚将“十四州”改为“四十州”。贯休和尚对钱镠的傲慢极其反感,不满钱镠之野心**,愤然曰:州难添,诗亦难改。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言罢,拂袖而去,尽显刚正不阿的名士气节,雄才大略的吴越国主“钱王”钱镠就这样与贯休和尚失之交臂。贯休和尚一语成谶,吴越钱氏三代五王,终其王朝,也不过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
“贫僧明白了!林施主苦心孤诣地见召我等,是因为国主崇佛之故。”报恩院匡逸和尚微皱了眉头看着林仁肇阴翳的眼神道。“尔等都是有些道行的所谓禅师,持戒修行,悲天悯人,不说救民于水火,也当广施善德,与国分忧。可某眼中所见,却是僧侣上万,不事生产,与民争利。莫说尔等锦衣玉食,享尽尊崇,就是那田舍庄园,亦是广袤千顷,极尽奢靡,哪里还有半点出家人的清修苦持。尔等不是弘扬佛法之大德,而是国之蛀虫,社稷之硕鼠耳!”陈曙目光咄咄,声音冰寒而凌厉。
“嘿嘿!陈先生慷慨激昂,却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泰钦和尚干笑一声,甚是尴尬难耐。“非是陈老危言耸听,如今唐国现实如此也!各位!自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可是僧侣作奸犯科却只在佛前跪拜百首,即可无罪。纲常伦理,败坏如斯,尔等扪心自问,难道尚不自省吗?”高越一脸沉痛,仰天长叹。
“高檀越!此话甚是偏颇,想我佛门弟子众多,难免良莠不齐,岂可一叶而知秋。”报慈院住持行言和尚白眉微掀,不以为然。原来,那个奸淫良家的和尚正是行言和尚的弟子。唐主李煜闻之,非但不治其罪,竟然为其开脱:此等毁戒,本图婚嫁,若冠笄之是中其所欲,命礼佛百而舍之。由是,僧尼奸滥公行,无所禁止。众人触犯刑律当死,适逢唐主斋戒,则于宫中佛前燃灯,以达旦为验,谓之命灯。未旦而灭,则论如律,不然则释。富人商贾每有死罪,则重贿左右内官,续膏油,延命灯,均不死赦免。
“尔等事到如今,依然执迷不悟,枉费经年修行,宁不愧乎!以某看来,三武一宗之灭佛,势在必行也!”陈曙眼中精光闪烁,渐显凶戾。众僧闻言。直欲魂飞魄散。四次佛难,最近的一次仅仅不过十年的光景,大多数的僧人。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如同噩梦般盘旋在心头,经久不散。
北魏太延四年(公元438年),魏太武帝拓跋焘诏令五十岁以下沙门尽皆还俗,以从国之征役。太平真君五年(公元444年),魏太武帝令自王公以下至庶人,一概禁止私养沙门。并限期交出私匿的沙门,若有隐瞒,诛灭全门。太平真君七年。魏太武帝率兵镇压杏城卢水胡人盖吴,到达长安时,在一所寺院发现兵器,怀疑沙门与盖吴通谋。大为震怒。下令诛杀全寺僧众。崔浩趁机劝魏太武帝灭佛,诛戮长安之沙门。是年,魏太武帝发出灭佛诏:佛图形象及佛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一时之间,举国上下,风声鹤唳。时太子拓跋晃监国秉政,一向笃信佛法。再三上表,向魏太武帝劝阻。虽然未予采纳,却因此而使灭佛诏书得以缓宣,远近沙门,闻讯逃匿,大多获免于难,佛像、经论亦多得密藏。然而,北魏国境内的寺院、塔庙却无一幸免,史称“太武法难”。
北周建德二年(公元573年),周武帝宇文邕聚三教,辨释三教先后,以儒为先,道教为次,佛教为末。建德三年,周武帝下诏: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皆除之。一时间,北周境内,融佛焚经,驱僧破塔……宝刹伽兰皆为俗宅,沙门释种悉作白衣。建德六年,周武帝灭北齐,于北齐境内再度灭佛。天下毁寺四万,强迫三百万僧、尼还俗。周武帝道:自废以来,民役稍希,租调年增,兵师日盛。东平齐国,西定妖戎,国安民乐,岂非有益?
唐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十月,唐武宗李炎以灭佛先锋韩愈“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儒学独尊和儒家“道统”为基,在道士赵归真的怂恿下,下令毁寺灭佛,籍没寺院财物。会昌三年,唐武宗下“杀沙门令”。“血魔”穷天假借藩镇奸细假扮僧人藏于京师,一日之间,在长安城击杀裹头僧三百余人,京城女摩尼七十余人无从栖身,皆自尽。会昌四年,敕令尽拆寺院、佛堂,勒令僧尼还俗。会昌五年,唐武宗大兴灭佛,凡摩尼寺尽数撤毁,斥逐回纥教徒,摩尼僧二千余人多半道死。天下拆寺四千六百所,招提、兰若四万所。僧尼还俗二十六万零五百人,奴婢十五万人,寺院役使良人五十余万,缴良田数千万顷。唐武宗慨叹:十分天下财,而佛有七八。更有甚者,游僧入境则斩之,史称“会昌法难”。
后周显德二年(公元955年),周世宗柴荣信奉儒教,以佛教寺院僧尼不事生产,占用无度,下诏禁止私度僧尼,即使出家,亦有官府定夺。不得私建寺院或兰若,违反之僧尼,课以严刑。未受敕额的寺院,一律废毁。民间凡是佛像、铜器,限五十日内交由官司铸钱,私藏五斤以上者,一律处死。此举天下废毁寺院三万三百三十六所,大量的佛像及钟、磬等法器被铸成铜钱。相传,周世宗下诏毁佛,镇州有一尊铜制观音,无人敢毁。周世宗亲往该寺,以斧砍毁之。周世宗曰:朕闻佛说以身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有所惜哉!
“今使尔等前来,无非只要各位的一个承诺。以尔等现有的德望,约束僧众,保国安民,不以虚妄蛊惑主上,不因权势,欺压良善,更不得以邀宠而结党营私,干涉朝政。若果有此等行径,佛门诸僧共诛之!而今高侍郎乃国史编修,乃是史官,相信尔等信得过高氏史家的直言诚信。林府尹是我江南诸将之首,江南之屏障,以其忠勇为各位为证,兑现尔等今日之诺言。区区陈某,将监督各位之行止,若有违背,虽千里之外,必取其项上人头。”众僧为适才灭佛之言所慑,皆是两股战战,骇然惊恐。闻听陈曙之言,皆是忙不迭地点头称诺。高越望向神情淡然的林仁肇,微然一笑,并不多言。
“酒秃大师!请与各位呈上文房四宝。”陈曙端坐于地,不假颜色。众僧明知陷入翁中,却是不得不签下诺书,在高越的注视下,一一画押签朱。“今日高某多有得罪各位高僧,还请看在高某为国请命的份上,海涵谅解!”高越将诺书仔细地收起放好,深深地一躬到地。“林府尹与高侍郎高风亮节,贫僧感念至深,只有惭愧,何有怨愤!况且,林府尹和高侍郎重修栖霞寺之舍利塔,足见侍佛至诚,本就是吾道中人。林府尹更是舍俸钱重铸我龙兴寺佛钟,贫僧只有高山仰止也!”洪州龙兴寺住持玄寂和尚慢慢地擦拭着拇指上的朱印,不为己甚。“莫说是签这一份诺书,为我江南大计,就是要贫僧的一条性命,又何足道哉!”庐山圆通寺住持缘德和尚虽是五短身材,其貌不扬,却是目光澄净,倒也宝相端庄。
林仁肇从进门招呼过众僧之后,始终一言不发,斜靠在净室一隅,双眸时而冷厉,时而沉静。众僧此时踊跃的慷慨陈词,似乎并不能将他从那一种物我两忘、神游太虚的玄妙境界里,拉回到七嘴八舌的火热表白之中,似乎这件事原本就与他没有任何的干系,似乎他并不满足于眼前的一切。
“爹爹!外公怎么还不出来?他可是答允我,要带我上牛首山的。”萧小人和萧蓝若此时站在弘觉寺的一口天井处,望着不远处始终门扉紧闭的净室。“外公只要答允过的事,何时又会出什么纰漏?”萧蓝若眼底掠过一丝沉思,轻声说道。“这些和尚很不好应付吗?”萧小人忽然笑道。“呵呵!你外公所行之事,又有哪一件是好应付的呢?不过!愈是难做的事,你外公愈是做的滴水不露。”萧蓝若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因为他看到那一直紧闭的门扉,慢慢地从里面被拉了开来。(未完待续。。)
第十七节 山雨欲来
牛首山,南北双峰,争奇斗艳。北连翠屏,南连祖堂。但见秀宇层明,松岭森阴,绮馆绣错,漂渺玲珑。著名景观有白龟池、兜率岩、文殊洞、辟支洞、含虚阁、地涌泉、饮马池、感应泉、虎跑泉。此时,东峰舍身崖感应泉旁的凤字壁前站着三个人,静静地看着四龛石刻佛像以及梵文,皆是默然无语。
“主人!玄寂和缘德在峰下请辞,问主人是否相见?”玄衣卫躬身禀道。“只要他们二人勤勉做事也就是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枉吾多年对他们的栽培,如此看不开。好歹他们现下也是称雄一方的有德高僧,信众无数,何至如此!你去告知他们,好生训练僧兵,韬光养晦,莫要辜负了吾对他们的殷切期望。”林仁肇注视着凤字壁上的梵文,语气里却有无尽的萧索。
“蓝若!那吴能言可还堪用?”林仁肇待玄武卫离开,侧头看着萧蓝若的侧影问道。“呵呵!嘴倒是挺能说,就是阿谀奉和的嫌疑有点大,我不喜欢他!”萧蓝若直言不讳地道。“嗯!只要会说话就好,任谁都如你一般君子耿直,怕是不易呢!”林仁肇微然一笑,心里对这位贤婿甚是看重。“外公!原来那帮和尚里有你的细作!”萧小人忽然眨着眼眸狡黠地道。“小人!怎么跟外公说话呢!”萧蓝若不悦地道。“细作!嗯!就是细作!对佛门而言,的确如此!不过!若是他们能于国家有益。就是好和尚。哪怕背负千古骂名,又何所惜哉!昔年,我林氏先祖为了家主的安危。宁可背负弑主之罪,沉千古奇冤,那也是义所当为而奋不顾身。”林仁肇悠然神往地望着佛龛里的佛陀,忽然忆起儿时赠经与己的胖大和尚。
“外公!那我将来应该属于哪个国家呢?”萧小人眉头稍拧,满心困惑。“你爹爹是契丹人,自然应该是大辽国。但是,你娘亲是唐国汉人。你又在江南出生,唐国也是你的故国家园。”林仁肇说着话,觑了一眼低头沉思的萧蓝若。自己的内心都有些茫然。“如果大辽国和唐国交战,你说我该帮谁呢?”萧小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执着地问道。“呵呵!大辽国和唐国远隔千山万水,哪里就能打到一起了。”林仁肇微微一怔。苦笑道。“外公!如果是汉人和契丹人打架。我该怎么办?”萧小人心中的疑惑一发而不可收。“汉人!契丹人!你的身体里流淌的是两个种族的血液,究竟该怎么办,外公也说不好。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做人做事,但求问心无愧。”林仁肇似乎也在深思。
“岳父!欧阳前辈前些时曾问我,是否有意这盟主之位。我不知他作何想,就敷衍了他几句。他走时。好像不大高兴。”萧蓝若不愿他们再进行如此艰涩的问答,转身面对林仁肇淡淡地道。“欧阳栻!此人虽然有些野心。却还不至于敢坏吾大事。况且!他的德望虽隆,武功却未臻化境,与你相较,胜算无多。”林仁肇微皱眉头,看着萧蓝若有些迟疑。“向闻‘白鹿洞’二十七绝技,欧阳栻皆可信手拈来,江南武林也是以其马首是瞻。其实,由他来做这个江南武林盟主,最是合适不过。”萧蓝若诚挚地说道。
“欧阳栻贪多嚼不烂,二十七绝技样样精通并不是好事。八月十五之期还有不到四个月,届时可不单单是我唐国,还有吴越国、南汉以及已然为宋国平定的荆、湖一带的江湖豪杰,都会来参与这个五十年来唯一的武林盛典。草莽之间,能人异士数不胜数,究竟鹿死谁手,还没有定数。也就是说,你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拔得头筹。蓝若!你记住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想要独善其身,首要的是你要站在一个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这也许很难,但却是最稳妥的。”林仁肇语重心长地道。
“岳父所言,蓝若又岂有不知!如今却是两难呢!耶律师兄传来慕容世家之言,要我尽快给小人下聘礼,以结秦晋之好。言下之意,就是打算相助我谋取盟主之位。如今,师兄将‘青云帮’打理的井井有条,势力渐强。他这么做,无非是欲矫借我的名义,四处招揽可以联袂的武林世家,以期达到他自己的某些不可为人知的目的。可在蓝若的心中,这些都是浮华俗物,实不愿涉足太深。”萧蓝若微微叹了口气,眉间说不出的厌烦。“小人的亲事,先不必着急,小小未嫁之前,还是先放一放再说。慕容世家底蕴深厚,随便出来几个子弟,就能左右天下风云。如此卖好,定有所图!”林仁肇淡淡哂笑。萧小人闻听外公之言,不由大舒了一口气,虽然他很是喜欢慕容嫣,但对这婚嫁之事,还是说不出的惶恐。
“话又说回来,你的疑虑,我都知道。一旦你做了盟主,你将在耶律青云和我之间徘徊,无论你偏袒哪一方,都不是你的本意初愿。但我相信,你一定会秉公而处的。”林仁肇微然一笑。
“江南武林,南雁荡的‘九州大侠’燕巢,居‘燕巢山庄’而号令吴越群伦,据说武功当不在你我之下。”林仁肇目含忧色。燕巢与当今吴越国主钱俶以及吴越国师愿齐和尚乃是义结金兰的三兄弟,愿齐和尚为长,燕巢次之,钱俶为幼。钱俶当国,燕巢居功至伟,却不喜庙堂之高,而回归雁荡燕氏。雁荡燕氏,百年武林世家。自燕巢义盖九州,更是如日中天。燕巢却也并不与家族争利,而是别居南雁荡“会仙峰”,筑“燕巢山庄”,将十五子各建其寨,燕氏十五寨,环绕在燕氏祖业的周围,向外扩张几近百里。星罗棋布,成为雁荡燕氏的守护门神。
“南汉的‘南天一柱’潘崇彻而今为南汉西北面都统,扼守着南汉之门户。估计是不会前来争夺此位,但听说他的三弟子‘南霸天’武枭武功盖世而游戏江湖。潘崇彻弟子十七人,真正执掌其门户的就是这个武枭,十五人同气连枝,在南汉已是所向无敌。既然不能在南汉为官,就一定会觊觎这个江湖武林趋之如骛的江南武林盟主之位。”林仁肇眉头渐锁。汉主刘鋹深信宦官,常自言道:世人皆有家。有家即有私心。唯阉宦之人,无家无室,当为吾所用。因此。南汉中举入进容易,而为官却是艰难。为官必阉,使许多能人异士望而却步。但凡有志之士,崇尚子嗣延续。绝不会在南汉为官成宦。
“陈洪进自执掌泉、漳之后。就将‘燕子门’传与其女‘十八娘’陈玑。陈玑师从仙游麦斜谷修真隐士‘一方天地’何自永,自小聪慧明法,出师后自创宝刹‘崇福寺’。陈玑佛法高深,闽僧虽多,却皆入不得其法眼,遂请其师何自永出家,任‘崇福寺’长老。陈玑一门心思就是为了光大‘燕子门’,欲使其成为天下名门。呕心沥血。陈洪进五十二位弟子,对其言听计从。俯首帖耳,其志非小,堪称女中豪杰。”林仁肇语气中竟有一丝难得的温柔之意,令萧蓝若和萧小人颇为惊诧。
“闽”永隆六年,朱文进、连重遇杀闽帝王延羲,朱文进自立为主,陈洪进与留从效、董思安、张汉思四将联袂反对朱文进、连重遇。王延政改“闽”为“殷”,即殷帝,以留从效四将为都指挥使。朱文进被杀、殷帝王延政降唐,陈洪进亦随之归唐。唐以留从效为清源节度使,陈洪进为统军使。宋建隆三年留从效病逝,其嗣子留绍其、留绍兹威信未立,陈洪进举张汉思为留后,自为节度副使。张汉思年老醇谨,军政事务皆决于陈洪进。张汉思诸子为衙将,皆不服,欲谋害陈洪进,“燕子门”诸强环伺,终不能逞。宋乾德元年,陈洪进夺张汉思权,自称留后。
陈洪进先依附于唐主李煜,李煜以陈洪进为唐清源军节度使、泉南各州观察使。宋灭荆、湖,陈洪进派衙将魏仁济绕道赴汴京向宋太祖奉表称臣,愿纳土归宋。宋太祖以泉、漳依海,实无用武之地,为笼络人心,下诏慰抚,却改清源军为平海军,以陈洪进为平海军节度使、泉漳观察使、检校太傅,赐号推诚顺化功臣,并以其子陈文显为节度副使,陈文颢为漳州刺史。
“建州‘八门拳’自吴光去世后,由其长子‘拳圣’吴间道执掌门户,闽地江湖武林,无人出其左右。荆、湖之地,自‘潇湘楼’风生水起而后迅疾销声匿迹之后,不愿归附宋朝的武林人士,大多啸聚山林,自立门户,其中也不乏佼佼者。这些皆是江南有些声望之人,还未算那些传承百年甚至数百年的武林世家大族,若是他们有意此位,定是雷霆一击,势在必得。这就是如今江南武林的态势,江南武林盟主之位,并非你掌中之物,欲予欲取。”林仁肇回身眼望舍身崖下涛涛松林、千杆青竹,神不我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天下数十年兵连祸结,武林世家皆枕戈待旦,韬光养晦,蛰伏不出,所待的不过是天下靖平之日。而今,中原已定,雄主称霸,这些个名门望族,世家勋贵,早已是急不可耐,蠢蠢欲动了。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经过这么多年的坐吃山空,他们可都入不敷出了,此刻再不出手,天下一统之日,就是他们覆亡之时。若是能提早掌控一些势力,就能在今后分得一杯羹汤。蓝若!海之所以平静,却是在积蓄那滔天的巨浪啊!”林仁肇收回远眺的目光,却不看萧蓝若的脸色,只是把慈爱的眼眸专注在萧小人的身上。
“外公!我听懂了!您说那么多,无非是让爹爹为子孙后人计,为姐姐和我多留下一些福荫。”萧小人郑重其事地道。“人生百年,白云苍狗。这世上唯一能留下的,也只有这血脉相承的骨血至亲,也只有这血亲才是我辈曾经来过的印记。”林仁肇轻声叹息,将手轻拂萧小人清秀的面颊。
“岳父!蓝若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就是了。如果,前面就是断崖深渊,蓝若也不会回头。”萧蓝若微微挺直了身躯,清亮的眸子闪烁着熠熠的神光。“无数风光在险峰!”林仁肇终于舒心地一笑,忽然伸出猿臂,将萧小人抱起,向着舍身崖的顶峰攀去。萧蓝若心结已去,从容迈步赶上。(未完待续。。)
第十八节 悲风画扇
苏州园林甲天下,旖旎的苏州河缓缓地流动,碧波荡漾,垂柳绿帘。午日的阳光,在河面上投下斑驳的粼粼波光,惹人遐思,真是别样风景无限好。林云素带着萧小小漫步在河岸的青石甬道上,但见人流如织,绿瘦红肥,却也怡然自得。江南的水色甚是滋养人,萧家母女更甚旁伊。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怎得如此醉人?”一位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忽地发出一声惊叹。“呸!登徒子!”萧小小俏脸生晕,轻声啐道。“呵呵!区区姑苏孙秀,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冒昧打搅了二位小姐的雅兴,还请赎罪则个!”孙秀将扇一收,微微躬身道。“既知无礼何敢如此?”林云素虽已年过三十,姿色却丝毫不减,直如妙龄少女。本欲惩其轻薄,知其父乃吴越国舅孙承佑,却是不便发作。
苏州子城西南有“东墅”,是吴越开国之主钱镠第六子“广陵王” 钱元璙之庄园,如今居之的是钱元璙次子中吴节度使钱文奉,年将六十,以其次子钱承礼为节度副使。“东墅”之侧就是“南园”,就是吴越国王钱俶的王妃孙太真之胞弟两浙都指挥使、行军司马孙承佑的园林。孙秀是孙承佑最小的一个儿子,虽只一十六岁,却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吴越各大家族,趋之如骛。后世的百家姓里,起首就是赵钱孙李,赵氏乃国姓,钱氏是钱王,孙氏尚排在南唐李氏之前。其家族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呵呵!好歹我表弟也是吴中有名的才子,娘子怎能如此说话呢?”另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暧昧的笑意。这个男子正是如今苏州城的第一人,钱文奉之子,中吴节度副使钱承礼。“所谓君子,非礼勿视!无故搭讪,岂非纨绔?”萧小小看着孙秀俊逸的面庞,眼中愠色渐生。“小娘子责备的甚是,是孙秀孟浪了。”孙秀俊脸飞红。看了一眼钱承礼,深深一躬到地,再施一礼。
“镇帅!这是‘江南大侠’萧蓝若的家眷。”钱承礼正待讥笑这位彬彬有礼的有些迂腐的表弟。其身后四人中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急忙上前附耳道。“哦!萧蓝若!”钱承礼微微一怔,将到口边的话却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范先生没有看错?”钱承礼侧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三弟既然认定,当是不会出差。”剩余三人中一位相貌俊雅的中年文士接口道。钱承礼看到另外两人也是微微点头,不由气馁。
钱承礼身后这四人。在苏州可是大名鼎鼎。四人皆为中吴军节度使钱文奉之幕僚。而且同为节度推官,丁、陈、范、谢皆苏州世家大族。钱元璙父子坐镇苏州,内外相安,历经吴、唐,保境安民,四人可谓殚精竭虑。丁守节、陈赞明、范梦龄和谢崇礼,四人结义在先,四大家族又互为姻亲。人称“吴中四杰”。其时四人名声尚自不显,可他们的子孙却是名满天下。丁守节。其孙丁谓,官至大宋真宗朝丞相。陈赞明,其曾孙陈之奇,官至太子中允,被称为“吴下三贤人”。范梦龄,其曾孙范仲淹,官至参知政事。谢崇礼,其子谢涛,官至太子宾客,属东宫官属,素有文名,与卢植齐名,时称卢谢。
丁、陈、范、谢本钱文奉属官,因其久病修养,镇府一应事物皆由钱承礼全权处理。因此,四人如今实属钱承礼统辖。范梦龄在四兄弟中,排行第三。因此,丁守节唤其三弟。范梦龄主掌户籍有年,对苏州城内的住户可谓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高院深宅的大户人家。丁老大、陈二和谢四素来对范三的过目不忘大是钦服,只要是被范梦龄看过一眼的人,再见时绝不会有丝毫偏差。
“原来是萧家娘子和小姐,实在是唐突了。不过,苏州城素来安定,宵小辟易,在此游玩,倒的确是上好的选择。若是不嫌,在下愿为二位佳人做个向导,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孙秀忽地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不劳孙公子了,我母女这就要回家了。”林云素面如寒霜。
“大胆贼子!”忽然,自林云素母女身后横掠过一人,行若飘风,林云素轻叱一声,玉手一翻,已叼住了那人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手臂立断。“嘻嘻!苏州城的治安倒是的确不错!”萧小小玉臂轻舒,从那人已然软垂在身侧的手中将被盗去的荷包拈了回来,在孙秀的眼前一晃。
“好俊的身手,这就是‘萧氏擒拿手’吗?”丁守节文武全才,武功之道,侵淫颇深,虽不能晋升高手之列,却是眼明心亮。“好功夫!”孙秀虽然一直以来都认为武功非君子所能,但吴中孙氏的武功家数却是代代传承的,底蕴甚是深厚。“咝!”钱承礼暗中吸口凉气,都说萧蓝若的武功冠绝江南,果然是不可小觑,再加上林仁肇,江南之地,谁与争锋?怪不得即使是吴越国主钱俶,在闻知林仁肇的字是虎子之后,也不得不将自家的小字虎子改之为文德,这不是怕,是发自内心的对强者的尊敬。
“你这盗贼好没道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镇帅的面前行窃,真正是岂有此理!”脸色本有些黑黝的陈赞明憋红了一张脸,他主管刑科,此事正是他职司所在。“你是何人?”范梦龄面平似水,沉声问道。“小人是‘太湖帮’的鸠小二。”已然被赶过来的护卫披枷带锁的瘦小男子疼的额头淌汗,却还心存一丝侥幸。钱承礼几十个护卫此时皆是心下惶惶,这也太不长眼了,在苏州主官的面前犯案。
“你说你‘太湖十三盗’明明是江南国的盗匪,干嘛越境来我苏州城捣乱?”陈赞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南唐国主自降为江南国主。吴越国即使黎明百姓也都习惯称呼南唐为江南国。吴越国与江南国毗邻,苏州与太湖毗邻,苏州属吴越国。而太湖却属江南国。太湖之上,除了“弹啸剑轩”,就是这“太湖帮”了。“太湖帮”行事,亦正亦邪,当面人称“太湖十三侠”,背里人称“太湖十三盗”。
“让夫人和小姐受惊了,是本官的不是。改日。本官当亲往萧宅谢罪!”钱承礼微微打个稽首,回首示意属下押着鸠小二神情黯然地离去。孙秀一步三回头,望着日头下明艳绝丽的萧小小。魂不守舍。
“夫人!你看......”萧让见钱承礼一行人离去,方才与十二位玄武卫从人丛中走出。“没事!不用理会他们。几个庄子和店铺的事都办妥了吗?”林云素若有所思地望着钱承礼等人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声问道。“回夫人,都办妥了!”萧让微微躬身道。随着林云素年岁渐长。积威日盛。萧让做为萧宅的大总管,深知本分,宅子、庄子和店铺的大小事宜,均事无巨细地向林云素请示。“嗯!有劳让叔你了。”林云素淡淡地道。“夫人何出此言?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萧让眼底掠过一丝不安。
“让叔!这些年着实辛苦你了,以后内宅之事,我想让莫丽丝来打理,你看可以吗?”回到萧宅之后,林云素将萧让招至内堂。和颜悦色地问道。“夫人所虑甚是,内宅早就该有个女子来打理了。小姐和小少爷年岁也不小了。老奴虽然年迈,却也有许多不便。”萧让有些言不由衷。“莫丽丝!这两日你就到让叔房中将内宅的账册接手过来,不懂的可以多向让叔请教。”林云素笑吟吟地道。
“主母!奴婢知道了。”莫丽丝微微垂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让叔!三个田庄今年播种的种子分发的可还齐备?”林云素低头看着账册问道。“差不多了!估摸着就在这两天庄子上就会将补种的数量报上来。”萧让略微有些拘谨。“四家店铺的掌柜今年换了三个,不知是何缘由?”林云素从账册中抬起头来,微微蹙眉道。“这是大老爷的意思,而且这三个人都是萧氏的嫡系族人。”萧让似有意似无意地避开了林云素洞察秋毫的明眸。“任人唯亲!若是真的贤能也就罢了,不然岂不令旁人心寒。”林云素不为所动,声音有些清冷。“是否贤能,也只有用过之后,方能知晓。”萧让低眉顺眼地道。
“也有道理,就让这三个人来做前掌柜的帮手吧!只要有能力,再接掌店铺也不迟。让叔!你看这样可好?”林云素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意。“夫人英明!”萧让不再坚持,满是皱纹的脸上,渐渐释然。“让叔!你为萧家所做的一切,我都知晓,也很感激。蓝若不奈这些琐事,我又没有掌家的本事,幸亏有让叔的帮衬,才不致使萧家萧条。大伯是萧氏族长,插手我江南萧氏的事务,也是无可厚非。但是我们毕竟远在江南,比不得大辽萧氏的家大业大。所以,我才会如此的谨小慎微,生怕败光了萧家的这一丁点产业。让叔!你可要多担待啊!”林云素志得意满,却是着意地安抚萧让。
萧宅正堂,萧蓝若正襟危坐地陪着中吴军节度副使钱承礼和两浙都指挥使孙承佑,心平气和。
“萧大侠!萧夫人和令爱在我苏州城受惊,都是本官城治无方,还请萧大侠见谅!”钱承礼一本正经地赔礼道。“呵呵!镇帅客气了。苏州城这些年能远离战火,皆有赖钱氏的福荫,小民也是受益颇多,怎可一概而论呢?”萧蓝若目不斜视,淡淡地笑道。“对!对!这只是意外而已,镇帅不必太过自责。”孙承佑笑眯眯地附和道。“孙司马此言差矣!为国者,必以国泰民安为己任,没有意外,只有尚未尽心之说也!”钱承礼肃容道。“嗯!镇帅有此心,乃民之大福焉!”萧蓝若点头称是。
“萧大侠!近日小儿做了一些诗词,想赠与令爱,不知可否?”一番寒暄之后,孙承佑似乎漫不经心地切入了正题。“孙公子乃吴中才子,想来写的诗词定是好的。只是,小女自小粗鄙,恐怕难登大雅之堂。”萧蓝若婉言拒却。“这个吗?实话说吧!小儿自那日见了令爱,茶饭不思,相思入骨。每日里,悲风画扇,甚是凄凉。孙某此来,并不是以官身相欺,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请求萧大侠,若是悲悯吾儿的痴心,能否允可二小见上一面。若是小儿实在是难入令爱的法眼,一切作罢,孙某绝不敢再叨扰萧大侠当面,你看可好?”孙承佑俊逸的脸上浮起一抹忧伤,却是做不得假。孙秀是孙承佑的幼子,孙承佑爱若珍宝,呵护有加。同为人父的萧蓝若看着孙承佑的神情,似有所感,低头沉吟不语。
“从前本是仙宫傲,胜却人间。似水华年,皎净清辉月下凡。轻歌弄影博伊笑,常念应欢。只为红颜,尽负红尘岂屑惭。”这是一阕“采桑子”。“远来迷雾重楼锁,近去铅华素面薄。但解平生轻过往,且留铁血慰婆娑。柔肠侠骨江湖笑,义胆丹心愫意多。不愿空言执子手,只求真话道缘蹉。”这是一首七律诗,名曰:道尽前缘。萧小小看着纸墨留香的书笺,一时间,竟是芳心微乱。(未完待续。。)
第十九节 翱翔九天
“鸠小二!今日放你归去,也好让你明白。此番为你说情的正是苦主萧家,萧大侠念你这些年修为不易,也实无大恶,故此网开一面,你好字为之吧!”陈赞明手摸颌下微髭,眼神犀利。“啊!原来是萧大侠的家眷,小的真是该死。陈推官!我鸠小二今日脱困,定当感念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鸠小二眉间露出一丝决然。“呵呵!陈某只是小小的一个推官,你要谢还是去谢谢萧大侠吧!”陈赞明淡淡地道。
萧蓝若与“太湖十三盗”结缘于“秦伯庙”。当年,萧、胡两家迁居苏州之时,“太湖十三盗”本欲行劫车队,萧蓝若技压群盗,鸠小二更是伤在萧蓝若手下,十三盗铩羽而归。事后,萧蓝若只身深入太湖,见到了从不在人前现身的群盗之首鹰大佬。鹰大佬出手试探,结果败在萧蓝若的“萧氏擒拿手”之下。萧蓝若不为己甚,亲手为被自己打成重伤的鸠小二疗伤。至此,“太湖帮”臣服于萧蓝若。人常道:不是冤家不聚头。鸠小二见猎心喜,看到一群达官贵人趾高气扬,一时技痒,出手行窃,却不料竟又招惹到了萧家。鹰大佬闻知,立即差人前往萧宅说情,萧蓝若一笑而释。
孙承佑正竭力讨好萧蓝若,而钱承礼又多有依仗此时炙手可热的孙承佑,自是言到法随。
“蓝若!你真的看好这个孙秀?”林云素站在萧蓝若身后,轻声问道。“我差人打听了一下。这个孙秀素有才学,还算稳妥。况且,孙家在江南也是世家豪族。所为可圈可点,名声尚好。小小再有两年也该及笄了,此时定门亲事也不算早。”萧蓝若站在天井旁的一棵梧桐树下,举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颇有些寂寥。这段日子,一件件的事情,接踵而来。萧蓝若颇感应接不暇。
“好吧!一切都由小小自行决止吧!”林云素微微点头。“蓝若!这些日子,你总显得心事重重,不知为何事所扰?”林云素轻轻掸去萧蓝若肩头的柳絮。不经意地问道。“兄长前些日子来信了。”萧蓝若回身看着林云素说道。“我知道啊!”林云素笑吟吟地道。“他希望小人能回大辽一趟。”萧蓝若望向林云素的眼底,神情中忧色忡忡。“你希望他回去吗?”林云素肃容道。“兄长来信说,凌云老祖过世了,临终时唯一的遗言就是令耶律璟尽早立储。耶律璟不堪诸部落的压力。立小人为储之心渐淡。”萧蓝若微微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愿意小人做大辽的储君吗?”林云素看着萧蓝若英俊的面容。有些心痛。
“兄长的意思是......”萧蓝若欲言又止。“大伯定是想小人回大辽为储。可是,小人的心性真的适合做一国之君吗?我知道你的心始终牵系着大辽,那是你的族人、你的国家。如今,你背井离乡,虽然看似风光无限,却如无根的浮萍。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到大辽,我会和你一起回去的。”林云素深情款款地用手轻抚萧蓝若的面颊。“云儿!”萧蓝若一声叹息。将林云素紧紧地抱在怀里。
“云儿!我是不会回去的了。因为我的家世和声望,都不会允许我成为一个闲散之人的。你也知道我。此生最忌的就是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那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机关算尽,都不是我愿为之之事。如果,真要令我去做这样的事,毋宁隐居山林。”萧蓝若决然的神情,是那样的坚定不移。
“那小人......”林云素将脸颊贴在萧蓝若宽厚的胸膛上,满心的欢喜。“我会去信给兄长,让他绝了这份心思。莫说小人本不愿意,即使他愿意,我又如何忍心让他独守深宫的冷寂和落寞。”萧蓝若缓缓地道出自己的心声,却有一股惆怅涌遍全身。“蓝若!我好喜欢!天下间有什么事能比一家人其乐融融更使人留恋的呢?”林云素依偎在萧蓝若怀里,幸福满足的只想大声的呼喊和尽情的宣泄。
一艘画舫慢悠悠地河中悠荡,两个少年煞有介事地据案而饮。河岸两边美景熏人,河中游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莫丽丝蹲在船舱外摆弄着纤绳,耳中不时飘过两个少年放浪形骸的笑声。
“十七!你有偌大的家业需要你继承,这江湖之上,恐怕是没有机会让你显名立万了。”萧小人揶揄地说道。“这倒不见得,我胡乱不但要将胡记发扬光大,还要在江湖中享有声誉,这对于我来说,并非难事。”胡乱酒喝得有点多,虽然舌头已然开始打绊。但是,说出的话却是豪气干云,气吞山河。
“呵呵!十七!我听说你把你三姐夫打了?”萧小人刁斜着眼睛问道。“打了就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胡乱淡淡地道。“苏州这边一向都是你三姐在打理,你这么做不太好吧!”萧小人看着胡乱漫不经心的样子,提醒道。“哼!说到底,这胡家的产业,就得是我胡家的人说了算数。他一介赘婿,帮衬着三姐就是了,什么时候轮到他指手画脚了。我看不惯他,稍事惩戒,也算是个事。”胡乱语气清冷。
“唉!我也懒得理你的破事,不是十三姐被你气哭了,我还不知道这事呢!”萧小人端起酒盅轻轻地嘬了一口。“十三姐又到你家去哭了?”胡乱脸色一沉,刀裁般的剑眉微微上扬。“你别找事啊!要说从小到大,可就是十三姐最是疼你。”萧小人忽地坐直身子,瞪着胡乱。“呵呵!我当然知道!你紧张个什么,还怕我跟十三姐动手啊!”胡乱慵懒地将身子斜躺在软椅上,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动手?别看你现在武功了得,可要是十三姐真要动粗。你还不是只有受着的份。”萧小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两人幼时,常跟在胡丽的身后打秋风,胡丽恼起来时。常常是右手拎着萧小人,左手拎着胡乱,那是要打即打,要骂即骂。自小的积威犹在,萧小人至今思之,尤有余悸。
“无论我将来能有什么成就,其中一定有十三姐的功劳。不瞒你说。我从小就一直当十三姐是娘亲呢!”胡乱难得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孺慕。“算你还有点良心,我以为你为了执掌胡记,已经不择手段。什么都不顾了呢!”萧小人哂笑道。“小人!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兄弟了。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我胡乱唯一的兄弟。不管别家的兄弟是如何相处的,也不管将来你是好人或是坏人,我今生都会认你这个兄弟。如果有一天你已翱翔九天。我也会随你一起翱翔九天。绝不会成为你的负累。”胡乱说完,软倒在椅中。
萧小人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胡乱,眼角微湿。糟老头的话,曾经那样令他心中怏怏。可今天,他却只想着即使将来胡乱真的把自己卖了,他也不会怪责于他。因为,他们是兄弟。
“你把他灌醉了。”莫丽丝走到胡乱的身前,看着这个平日里一尘不染。衣衫光鲜的甚至没有一丝皱褶的少年。胡乱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挺直的鼻梁上一道阴影。紧闭的眼线很长,方正的口唇,如同精雕细琢。在这张脸上,竟是寻不到一点瑕疵。胡乱名字虽叫胡乱,可他的长相却真是精致到了极点。
“莫姐姐!你先别动他,让他好好睡一会。我想,他在那样的家里,恐怕真的没有真正踏实地睡过一个囫囵觉。他生在一个几乎是天下间最有钱的人家,不知是福是祸。”萧小人从心底里开始怜惜他。
“你也喝了不少酒,不如也睡一会?”莫丽丝看着萧小人有些朦胧的眼眸问道。“不想睡!莫姐姐你说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萧小人伸长了腿,尽量使自己坐的舒服一些。“哦!我不知道。我自小就在教中长大,除了修行就是传法布道。忽然,这些就都没有了,烟消云散,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自从跟了主人,心里很是安静。若是能这样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莫丽丝精神有些恍惚。
“咦!那不是九华山的小麟子吗?”萧小人百无聊赖,忽地闪眼看到了岸上行色匆匆,正自挥手抹汗的欧祥麟。“哦!就是你常说的那个九华山总管?”莫丽丝好奇地打量着岸上的男子。“他不会是来寻我的吧!”萧小人不是很确定地喃喃道。“少主!少主!”欧祥麟突然看到了画舫里的萧小人,激动的舞动着手臂。“你上来吧!”萧小人笑眯眯地说道。此时,画舫离开岸边也不甚远,欧祥麟身子一纵,如同一只大鸟般落在了船头。“小麟子!轻功不错嘛!”萧小人不由赞道。
“托少主之福,郑姑姑看我镇日奔波两地,怜我辛苦,就传了我一些轻功。”欧祥麟见到萧小人,满心的欢喜。“大老远的,你上苏州干嘛来了?”萧小人拉过一张椅子,让欧祥麟坐了。“少主!小麟子适才去了府上,将去年的盈余送过来了。”欧祥麟接过萧小人递过来的花雕,一饮而尽。“不是说了都交给郑姑姑的吗?怎么又送到我家里来了。”萧小人微皱了眉头。“是郑姑姑吩咐的,九华山和青云山的花费也不过只占了三分之一,剩余的郑姑姑就让送来苏州了。”欧祥麟大刺刺地道。
萧小人接掌九华山后,虽说是由欧祥麟主管,但是,所有的事务都是由郑无烟监管的,欧祥麟所做的一切,都须通过郑无烟的允可。郑无烟如今主管着九华山和青云山,忙得不亦乐乎。萧小人和耶律青云都是甩手掌柜,诸事不理,郑无烟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山大王。
“对了!和我一起过来的还有青云山的一个管事,叫做华歆的。”欧祥麟心直口快。“华歆!他来做什么?”萧小人甚是疑惑,按说耶律青云知道萧蓝若不喜华歆,怎么会派他过来呢?“嗯!小麟子!你觉得华歆这个人怎么样?”萧小人试探地问道。“人不错!很能干!也会说话。那日我上青云山,正好碰到吴能言前辈也在山上,华歆三言两语就让吴能言吃了瘪,吴能言临下山还直说:后生可畏!”欧祥麟满心的钦服模样。“小麟子!我希望你以后尽量少跟他打交道,更不能有交往,尤其是我九华山的事,莫要让他知晓。你,一定要记住了。”萧小人一字一顿地叮嘱,神情间一片冷肃。
“是!是!少主!小麟子记住了!”欧祥麟为萧小人冰冷的口气所慑,诺诺地应道。
“华歆!你既然投在师兄的门下,就要踏踏实实地做人。若是朝三暮四,背主求荣,这天下间绝不会有你立足之地。至于凌云阁的事,你一切都听从师兄的安排就是了。”萧小人安顿好胡乱,赶回家中正听到萧蓝若声厉色荏地训斥着华歆。华歆低头躬身,神色甚是惶恐,额上竟已见汗。“好了!你这就回去吧!见到师兄,代我问好!”萧蓝若丝毫不稍假颜色,眉宇间尽显冷厉。
欧祥麟看看萧氏父子,再看看灰头土脸的华歆,心内甚是震撼。一路上的不以为然,瞬间化为凝重肃然,浑身惊出一身冷汗。当萧蓝若的目光扫过来时,欧祥麟顿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未完待续。。)
第二十节 绮罗香杳
汴梁城外,秋高气爽。南郊二十里外,群山环绕,山清水秀,乃是皇家御用的狩猎场。宋太祖在满朝文武的簇拥下,携爱妃花蕊夫人,驾鹰驱犬,兴致盎然。禁军侍卫们左弛右骋,弓马娴熟,方圆百里之地,尽在掌握之中。宋太祖一身戎装,兴致高昂,望着周遭的甲士,甚是欣慰。
这时,侍卫赶过两头獐子来,獐子受惊,上蹿下跳,灰黄色的皮毛,在烈日的照耀下,闪动着金色的光波。宋太祖弯弓搭箭,箭无虚发。一头正自仰头上跃,就被一箭穿过了颈项,另一头却是在半空中被射中了头颅,而后,双双跌落在草丛之中。群臣欢呼声大作,皆赞皇上神箭无敌。
在一片阿谀奉承声中,有一个人始终郁郁寡欢,无言无语,他的眼光越过众人,停驻在同样寡言薄欢的徐慧身上。蓦然,徐慧似有所感地回首向身后的人群中张望过来,目光所及,正遇见赵光义失意而无助的眼神。两人皆是身子微颤,心中酸楚,目光交织在一起,再也不愿分开。
赵普正自策马上前,却看到赵光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狐疑,勒马站定,顺着他注目的方向望去。徐慧那一脸的眷恋,彰显无遗。赵普心中一动,似有所悟。
“好一条大虫!”突然,前面呼喝连连,有人大声呼喝,只见不远处的长草间蹿出一条威猛的斑斓猛虎来,呲牙咧嘴。虎视眈眈。“嗷”的一声虎吼,声振山岗。宋太祖登时精神抖擞,策马上前。弯弓搭箭。猛虎在草丛中,傲然地仰起虎头,看了一眼宋太祖,忽然虎尾一摆,转身向着东面的山岗,飞一般奔驰而去。宋太祖一怔,急忙收起弓箭。拍马就追。
“众爱卿!随朕追虎去也!”宋太祖在马上回首大喝。顿时,马蹄纷乱,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那虎站在山岗上,回头看着黑压压的人马,席卷而来,却不急于奔逃。而是定定地有些疑惑地望着这宏大的场面。赵普按住辔嚼。一不留神,视线里已不见了赵光义的人影。四处漫天的扬尘,也分不清究竟谁是谁了。但是,赵普心下却有一个热切的盼望,他真希望能发生点什么。赵普打马追去,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容。如今的开封府,势力逐渐遍及朝野,着实令赵普感到隐隐的不安。
猛虎倏然一跃而起。翻过山岗,向山阴处跑去。狩猎的人群跟着翻过山岗。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拴着两匹白马。赵光义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徐慧,她还是那般的娇艳和妩媚,只是眼中多了一丝淡淡的哀愁,一种令人心痛的哀愁。徐慧一声娇呼,几乎是使尽了浑身的气力,扑进赵光义的怀中,一双藕臂死死地缠绕住他的脖颈。赵光义心中一痛,如被针刺。
半晌,徐慧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来,嫣红的樱唇,向赵光义的唇上吻去。赵光义胸中柔情似水,轻抚着徐慧的后背、秀发和肩头,鼻中闻着如花如蕊的芬芳,口中尝着一丝淡淡的微咸,让他几欲落泪。他们疯狂地亲吻着,肆无忌惮地爱抚着,尽情地发泄着,那令人食不知味、寝不安枕的相思之苦,就在这一刻化作涓涓溪流,流淌进两人久旱的心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滚倒在几可没膝的厚重的草丛之中。
赵光义摸索着,急不可耐地解开了徐慧的裙带,一双手在徐慧光滑如脂,细嫩丰腴的身体上翻山越岭。蓦地,赵光义的手停在了徐慧挺拔温软的乳峰上,他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它,异常用力地揉捏摩挲着。徐慧顿时呻吟起来,微眯着迷离的星目,将头深深地向后仰去,努力地将双峰更高地挺立起来。赵光义吻住了徐慧微张的红唇,感到她呼出的气息,温热而芳香,玉颊滚烫似火。突然,徐慧一声充满幸福的娇唤,纤纤十指已抠进了赵光义宽厚的后背之中……
“王爷!慧儿好想你!”徐慧躺在赵光义的怀中,脉脉含情地望着他,媚眼如丝,曼声说道。“我知道!慧儿!你身上怎么会有一把匕首?”赵光义此时心境已经平复,更多的是心焦和担忧。“怎么?吓着你了?”徐慧娇声笑道。赵光义目光深邃,沉静阴郁,默默地摇了摇头,望着徐慧如梦般的眸子,一时间,目痴神迷。“这是先父留给慧儿的唯一信物,看到它,就会让我想起我的父亲。”徐慧拾起衣丛中的匕首,轻轻地抚摸着。“原来如此。”赵光义有些疲累地随口道。
“王爷!慧儿把匕首送给你吧!虽然不是很贵重,但却是这世上,唯一属于慧儿自己的东西。”徐慧突然翻身坐起,望着赵光义的眼睛热切地道。“你的心意我已然明了,还是你自己留着吧!也好留个念想,毕竟那是你父亲的遗物。”赵光义心下感动,伸手抚平徐慧额前有些凌乱的青丝,柔声道。徐慧欲言又止,默默地将匕首放进衣丛之中,她的眼里分明蓄满了泪水,一副泫然欲泣之状。赵光义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正想说:“我还是收下你的心意吧!”蓦然,身子一僵,面色大变。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在距离树林外数十丈的山道旁嘎然而止。两人一惊而起,迅速地将衣衫穿起,向林外望去。只见宋太祖翻身下马,将长弓硬弩挂在马鞍桥上,向林中望了一眼,大踏步向林子走来。“王爷!你多保重!”徐慧侧头意味深长地望着赵光义,恋恋不舍地道。
“陛下!我在这里!”徐慧像小鸟一般飞出了树林,边跑边喊道。“你怎么自己跑到这里来了?林子里还有谁?”宋太祖略微一怔,沉声喝道。徐慧轻盈地扑到赵匡胤的身前。蓦地从怀中摸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反手刺向宋太祖的胸膛。这时,由林中疾速地飞出一支雕翎羽箭。不偏不倚地向徐慧的后背射了过来。此时,宋太祖已侧身击落了徐慧刺到胸前的匕首,待要伸手拉她闪避身后的羽箭,已是不及,箭枝“噗”的一声,正中徐慧的后心,透心而出。鲜血飞溅,绚烂夺目。
“爱妃!”宋太祖虎吼一声,花蕊夫人已扑倒在宋太祖的怀中。宋太祖心中悲痛,望着花蕊夫人渐渐苍白的花容,痛惜异常。“陛下!是谁射杀的贱妾?”花蕊夫人勉强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微弱的声音问道。“是光义。可能是他看爱妃欲行刺朕。不得已才射杀于你。”宋太祖抬头看到赵光义惴惴地从林中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朕?”宋太祖心痛如绞。“因为孟昶死了,这个理由够吗?”花蕊夫人紧咬着玉唇道。“孟昶!原来你房中供着的就是孟昶的遗像。”宋太祖叹息道。
有一日,宋太祖退朝略早,径向花蕊夫人的寝室而来,却见花蕊夫人正在悬画像,点香烛。叩头礼拜。宋太祖不知她供的是什么,看那画像。眉目间好生面熟,急切又想不起来,只好开口问花蕊夫人。
“这是蜀地的张仙,供奉可得子嗣。”花蕊夫人慌乱地答道。“爱妃如此虔诚,张仙定会给你送来子嗣的。”宋太祖深知众妃的心思,不以为忤。“爱妃!张仙既是送生的神仙,理应供在静室里,以香花宝柜供养,怎可供在寝宫,亵渎仙灵呢?”宋太祖疑虑顿生。“陛下有所不知,这张仙送生,就是要在孕育生命的寝室为佳。”花蕊夫人面上浮起娇羞之色。自此,宫中妃嫔皆效仿花蕊夫人,在寝宫供奉张仙以求子,以期生得皇子,尽享荣华。后来,张仙送子传出宫禁,坊间妇人也竞相供奉不绝。孟昶泉下有知,死当瞑目了。正是:供灵诡说是神灵,一点痴情总不泯。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陛下!贱妾临死有一个请求,请陛下成全。”花蕊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哂笑。“你说,朕一定满足与你。”宋太祖慨然应允。“贱妾想单独见一见赵王爷,不知可以吗?”花蕊夫人声音渐低。“好!朕答应你!”宋太祖稍微一愣,点头道。“光义!你过来,徐妃要和你说话。”宋太祖朗声冲赵光义喝道。
赵光义眼光呆滞,步履蹒跚地来到近前,从宋太祖的手中接过徐慧。宋太祖知道花蕊夫人已在弥留之际,将其递与赵光义后,默然离去。赵光义看着怀中即将失去生命的徐慧,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徐慧怔怔地望着赵光义的眼睛,泪光盈盈,但却笑靥如花。
“王爷!能死在你的箭下,慧儿虽死无憾。你现在可以放心了,皇上并没有疑心你与我有私情,我死之后,你仍然是大宋的好王爷。”徐慧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王爷!再告诉你个秘密,当我走出树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射这一箭的,你信吗?”徐慧的脸上浮起一丝病态的嫣红。赵光义血气上涌,就在这一刻,犹如醍醐灌顶,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徐慧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了,她就是要逼自己亲手杀死她。徐慧脸上的微笑依然灿烂,眼眸中的深情丝毫不减。
“王爷!慧儿能叫你一声光义吗?这是慧儿此生唯一的奢求。”徐慧媚眼含娇,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光义,生怕错过哪怕一丁点的时光。赵光义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心如刀割,痛彻心扉,他不敢开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光义!光义!光……”徐慧目光迷离,饱含深情地娇声唤着,声音渐不可闻。
赵光义突然狂喷出一口久抑的嫣红鲜血,脚下一个踉跄。但是,他没有倒下,而是强忍着血气翻涌的内息,紧紧地抱住徐慧,牢牢地挺立在那里,脚下血流成溪。徐慧静静地躺在赵光义的怀中,脸上还残留着那充满幸福的笑靥,慢慢地闭上了那双勾魂摄魄的美眸,就此香消玉殒。
赵光义坐在府衙的大堂上,目光呆滞,面色苍白。程羽、贾琰、宋琪、陈从信、张平、郭贽、商凤和程德玄一应幕僚皆肃然而立,赵彦韬和一个蒙面之人悄然地站在了堂下门首。
“王爷!南下的人马都已经回来了”赵光义身后的呼延赞轻声道。赵光义点点头,他不想说话。王承恩和辅超两人快步来到堂下,望了一眼赵光义,没有敢说话。不大一会,岳义方和冯继昇也来到了堂下,他们左右看看,也没有敢言语。夕阳照在诺大的大堂之中,余热犹强。但是,在场所有的人等,心头都是阴霾的,甚至是寒冷的。
“王爷!皇上定于明日给崇义宫贵妃花蕊夫人举丧,已下了榜文了。”突然,一个书记快步地冲跑进大堂,径直冲到了赵光义的公案前,边跑边喊道。赵光义浑身一颤,心中顿时绞痛起来,血气翻涌,强压了数次都未能压住,终于张口狂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喷了那个文书一头一脸,文书登时骇得骨软筋麻,“噗通”跪倒在案前。“不知死活的东西。”蒙面人一个箭步扑到案前,一巴掌将书记打出三余丈开外。赵光义脸上显出一抹绯红,牙关紧咬,额上冷汗,淋漓如水。赵光义无力地瘫软在太师椅上,轻轻地挥了挥手。堂上众人感念赵光义平日的恩德和情义,皆是潸然泪下。(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节 烈火威龙
花蕊夫人就这样走了,宛如昙花一现,留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这滴泪在赵光义的心中,永世不灭。
宋太祖独自踯躅在崇义宫内,那熟悉的香幽,暖人的衾被,睹物思人,宋太祖心乱如麻。蓦然,赵普那略带夸张的表情,在他脑中出现,一闪而过。
“陛下!您的贵妃怎么不见了?”那日,打到了猛虎,正自志得意满之时,赵普到了近前,在马上探过身子,轻声问道。宋太祖四下一看,果然没有花蕊夫人的踪影,正待吩咐侍卫找寻。“陛下!好像您的皇弟赵光义也不见了。”赵普似乎无意地接着说道。“你想说什么?”宋太祖心头暗惊,他看着赵普那一脸诡异的神情问道。“陛下!臣没有看见他们,所以,有此一问而已。”赵普突然现出一副无辜而惊诧的表情,却把“他们”二字咬得格外清晰。“传旨!就地休息,不得有任何人随意走动。”宋太祖神情冷肃地传下旨意,群臣凛然。宋太祖提马向来路循去,然后,就发生了昨日那不堪回首的一幕。
光义?难道是光义?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自小到大,他都是个恭顺而明理的孩子。再说,遇到行刺这样的大事,他当时的处理方法,也没有什么纰漏。那么,赵普的作为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荆嗣吗?进来吧!”宋太祖瞟眼瞧见荆嗣悄然出现在崇义宫外,出言道。“皇上!韩令坤韩节度使辞世了。”荆嗣进到宫内。低声道。宋太祖脑中“嗡”的一声,这是怎么了?自己打小一块长大的兄弟,竟然接二连三的都离开了人世。先是石守信。在郓州城“齐鲁居”被海外“摩尼教”杀害,至今尸骨无存。然后就是慕容延钊,在灭了荆、湖后,本已告老还乡。可是,就在今春,光义来说,得到确切的消息。中土“摩尼教”遗留下来的“摩尼三宝”在慕容延钊手中,其中的“江山图”乃是天下的地形图,一旦落入敌手。于大宋极为不利,希望能遣人去讨要回来。谁知,开封府的护卫王承恩却失手杀死了慕容延钊。当时,宋太祖就大发雷霆。责令朝廷善加抚恤。并赐慕容世家“金书铁劵”一册。
现在,又是韩令坤,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呢?他可是归德军节度使兼侍中啊!镇日养尊处优,却也能说死就死了。宋太祖接连遇到这样的事,不由悲从中来,许久都未言语。
荆嗣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荆嗣伫立半晌,宋太祖才从沉思中醒转。“你还有事吗?”宋太祖头亦不回地问道。“刘钧回话了。”荆嗣轻声道。“怎么说?”宋太祖闻听。立时转过身来问道。前些日子,宋太祖思前想后,命人给“北汉”的国主刘钧捎去了一封信,言道:君家与周氏乃是世仇,汝誓不屈服,朕可谅也!今朕与尔无所间,何不来朝?共享荣华富贵。尔苦据并州,何为困此一方人也?若有志于中国,宜下太行以决胜负,朕于汴梁恭候大驾矣!此信发出后,宋太祖就急切地想知道刘钧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回信就在赵匡胤的手中。宋太祖展信观瞧,但见信中写道:中原皇帝陛下明鉴,河东之土地、甲兵,不足以当中国之十一也!区区守此,盖惧汉室之不血食也!
宋太祖看完信,不由哀叹刘钧的无奈、萧索和苍凉,那意兴寂寥的语气让人顿生悲凉。是啊!他无意于中原大地,只想在河东这块弹丸之地,祭祀一下祖先而已。“人生几何?寡人孤矣!”宋太祖苦笑一声。“为朕语刘钧,念其孤寡,开尔一路以为生。只要汝在世,朕决不以大军北伐之。”宋太祖仰天一叹。
“还有什么事,痛痛快快地一次都说完。”宋太祖见荆嗣仍然没有出去的意思,不由微然一笑。“皇上!这是征蜀的王都部署,快马加鞭差人送来的。”荆嗣这才递上了一本奏章。宋太祖眉头微锁,这个王全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来一战既定的征蜀之战,却被他陷入了无尽的平叛之中。
宋太祖打开奏折,内中写道:臣窃以为,大军即到西南,当可一鼓作气拿下“大理国”,以靖西南边陲。“蜀地尚未平靖,又欲再燃战火,岂有此理!告诉他,以大渡河为界,此外非朕之所有也!”宋太祖一怒而起。宋太祖毅然将“大理国”摒弃于大宋版图之外,不似大唐毫无休止地征讨“南诏”,以致国困民乏,为黄巢所趁。正因如此,西南大理世世代代善事中原,始有大理国三百一十八年的宏基伟业。
“与朕谓全斌:给朕好生将蜀地平定了,即是为朕分忧。切莫朝三暮四,节外生枝。”宋太祖说到此处已是声厉色荏。王全斌接到宋太祖的这道圣旨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赵光义躺在榻上,服用了一些内丹药石,感觉好多了。他用眼示意呼延赞,让屋外的人都进来。
“适才吓着各位了吧!不妨事的。现在告诉我,你们南下的情况。”当所有的人都进来了,赵光义方才虚弱地笑笑道。“王爷!您还是先休息休息再说吧!”蒙面人上前一步道。“一个男人家,怎么婆婆妈妈的。好了,就你先说吧!”赵光义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王爷!萧小人就在府外,他要见你。”这时,门首的郭贽打开房门片刻后,回头对赵光义道。郭贽是本年的进士,中首荐,为赵光义所得。郭贽字仲仪,与刘兼、张洎、王克正同知贡举,迁右补阙,与宋白并拜中书舍人,赐金紫。复与程羽、侯陟、宋白同知贡举。
“咦!萧大侠!你可是贵客啊!快快!里面请!”赵光义看到萧小人身侧的萧蓝若,心内一惊。“萧某来得冒昧。请王爷海涵!小儿顽劣,承蒙王爷屡次看顾照料,一直想着登门致谢。却是俗务缠身,不得成行。今日恰好路过汴京,说不得只好前来叨扰一二。”萧蓝若长身玉立,器宇轩昂,抱拳为礼。“哪里!哪里!萧兄弟甚是乖巧,吾甚喜之。况且,吾儿出生之日。萧兄弟还送了本王一份大礼,本王可是感念颇深呢!来来来!快快随我入内。”赵光义满面堆欢,伸手拉住萧小人的手。与萧蓝若把臂而行。
“什么?萧大侠要见皇兄?这个...怕是有些不妥!”赵光义微眯狭目,看着萧蓝若,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苦色。“呵呵!萧某只是看望一下故人,别无他意。请王爷成全!”萧蓝若淡定地拱手道。“萧大侠你也知道。如今皇兄贵为天子,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说实话,即使本王要见皇兄,也是要通过秉礼太监事先约见,能否相见,也得看皇兄是否允可。”赵光义眉头微蹙,很是为难。
“既然如此,萧某失礼了。请王爷原宥,萧某告辞!”萧蓝若起身抱拳。神色如常。“萧大侠你先别走啊!不如这样,本王这就去请旨,成与不成,听天由命!”赵光义急忙站起,婉言道。“如此多谢王爷费心了。”萧蓝若微微一笑,缓缓坐下。“萧大侠稍待!本王去去就来。”赵光义急匆匆出门而去。
“你就是萧小人!嗯!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我见尤喜!”宋太祖在大庆殿上召见了萧蓝若父子,仔细端详着萧小人,甚是艳羡。“萧兄弟!今日之前,朕与你有过四面之缘,除却陕州相救王司马,每一次见面,几乎都是生死相见。病龙台一别,匆匆六年,而今汝名扬海内,风采一时无两。单以武功而论,环顾武林,几无并肩之人,你可有寂寞孤凉?”宋太祖直视萧蓝若的眼睛,沉声问道。
“陛下!昔日您戎马倥偬,战功赫赫,俾睨天下,蓝若只是恰逢其会而已,何敢与陛下争先?陕州道上若不是陛下仁慈,蓝若恐怕尸骨早寒也!”萧蓝若微然一笑。“呵呵!江湖传闻萧兄弟君子坦荡,果不其然!如今朕也不必瞒你,陕州之行,朕本是奉周世宗之命诛杀王司马满门的,只是朕并无必胜汝之把握。若是群起而攻之,实非英雄所为,朕当时也是一时踌躇,方才不得已而放弃。如此说来,反倒是那一次最是凶险呢!萧兄弟!朕与你交手三次,每一次都令朕耳目一新,受益匪浅。与汝对决,乃朕毕生第一快事也!”宋太祖坦承其事,神色安然。
“陛下仁慈!如今陛下君临天下,四海臣服,正是休养生息的绝佳时机。天下思安日久,陛下当以黎民百姓为重,休兵止戈,方为王道。区区武功末技,何必耿耿于怀?”萧蓝若望着宋太祖,缓缓说道。
“呵呵!朕以武功称雄于世,今虽坐拥中原,却总是心下惴惴。在朕的心中,始终有一个不了的江湖梦,那就是登上武学的巅峰,成为武林的至尊。呵呵!这是一个难泯的情结,每每思之,总是会令朕热血澎湃。也许你不知道,当听说江南欲举武林盟主,朕恨不得亲临其会,一展平生抱负。”宋太祖悠然神往,目光中闪烁着熠熠锋芒。赵光义掩不住内心的惊诧,微眯狭目,怔怔地看着皇兄。
“陛下赤子之心,令人叹服!记得蓝若曾听陈抟老祖说起,当年陛下在华山之上,与老祖对弈,曾自称官家。蓝若窃以为,所谓官家,乃天下为官者之家,正合陛下皇者身份。也许陛下当时只是无心之言,但冥冥中自有天意。官家!您贵为中原之主,官家亦是管家,自当看顾、管理好家中的文武百官才是正道。帝王心术,官家自然应当以治官为本,以民为生。”萧蓝若顾左右而言它,侃侃而谈。
“官家!管家!”宋太祖一时恍然,脸上阴晴不定,却是忽然沉吟不语。赵光义眼神忽亮,几乎就要忍不住拍案称绝。天下是什么?可不就是文武官员的家吗?皇帝是什么?不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这个“家”的总管吗?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治国与治家,何其相似也!皇帝就是五湖四海这个天下之“家”的管家。官家!天下之主,以其称谓,正是名正而言顺。“哈哈!哈哈!”宋太祖蓦然放声大笑,一时间志得意满,豪气干云。萧蓝若面露微笑,甚是欣慰。赵光义微微点头,甚是嘉许。
“好!萧兄弟说得好!朕从此就是官家,天下之管家。呵呵!不过朕可不要受汝之蛊惑,燕云十六州、江南、并州之地,朕迟早是要收回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况且,这些土地原本就是我中华固有之地,却是不能分割的,这点还请萧兄弟能够谅解!”宋太祖目射寒光,语渐凌厉。
“义气寻常重若山,生平仗剑为心安。任侠铁骨轻名利,除恶忠肝盖圣贤。莫笑武林无贵胄,闲瞧俗世有凡仙。拔刀怒斩行杀戮,只愿人间少逆顽。”萧蓝若曼声吟诵,振衣而起。(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节 功败垂成
第二十二节 功败垂成
“好诗!萧兄弟你这是......”宋太祖见萧蓝若起身离座,不禁问道。“官家!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草民倒是多嘴了!天下之事,自有定论,草民告辞!”萧蓝若抱拳辞行。“萧兄弟别急着走啊!虽然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却也没有怠慢贵客的道理。来人!摆宴!”宋太祖极力挽留萧蓝若父子,赵光义也在一旁再三说服。盛情之下,萧蓝若却之不恭。
“父皇!姨夫!萧大侠!”柴文意喜滋滋地偷眼看了一下正襟危坐的萧小人,飞快地给三位长辈一一见礼,然后乖巧地在萧小人身侧的座位坐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宋太祖的目光渐渐炽热,萧蓝若只若不见,赵光义似乎有些担忧,萧小人若无其事地品尝着美酒佳肴,柴文意不时地为四人分菜添酒,巧笑嫣然。宋太祖不停地呼酒,萧蓝若并不拒却,酒到杯干。赵光义脸上的忧色愈发明显,酒食无味。
“萧兄弟!朕听说你会争夺江南武林盟主之位,此话当真?”宋太祖酒足饭饱,忽然问道。“是!届时草民会下场角逐。”萧蓝若坦然道。“若你下场,盟主之位,非君莫属!”宋太祖一语定论。“多谢官家吉言,草民定当竭力而为。”萧蓝若荣宠不惊。“多年不见,朕想再次见识一下萧兄弟的武功,不知你这个准盟主可愿赐教?”宋太祖目光咄咄地望着面平似水的萧蓝若。
“皇兄!不可!”赵光义所担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并不以他的意志而有丝毫偏差。“官家贵为真龙天子,千金之躯。一身牵系着大宋朝的安危,怎可蹈此凶险之事,请官家三思!”萧蓝若顺手接过宫娥手中的面巾,一边擦拭着双手,一边目光澄澈地望着宋太祖。“皇兄!莫忘世宗旧事。”赵光义望着宋太祖跃跃欲试的神情,心存侥幸地提醒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柴文意忽然狐疑地问道。
“萧某明人不做暗事!柴郡主!令尊大人辞世之前,曾与萧某有过一战。那一战。萧某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虽不曾伤到他,萧某却知令尊积郁在胸。沉疴颇深。若是令尊因此而薨,萧某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萧某在此,愿受郡主责罚!”萧蓝若望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赵氏兄弟,微微躬身谢罪。
“意儿!萧兄弟义薄云天。君子坦荡。尔父之死,非战之罪!尔父当年在邺都时,为救太祖,深受重伤,旧疾总是难愈。天下禁佛,尔父亲往镇州捣毁一尊观音铜像,遭到一伙魔教余孽的围攻,贴身的几十个禁军侍卫皆护驾身死。尔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险死还生,铲除了这伙妖孽。可是,尔父却因此真元大损,身体每况愈下。尔父一生戎马,渴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一统中国,呕心沥血。虽深知自己身体有恙,仍是事必躬亲。尔父亲征契丹,意气风发,欲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病龙台一战,受萧兄弟所阻,一时间心灰意冷,旧疾猝发。尔父回到汴京,又闻知可儿夭亡,急痛攻心,终是散手人寰,与世长辞。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宋太祖说到这里,虎目含泪,众皆唏嘘不已。
柴文意这是首次听到父亲的旧事,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萧小人从怀中取出丝绸汗巾,双眸也不禁微红。柴文意接过汗巾,抹去泪滴,可是新的泪水再度流下,梨花带雨,令人心痛。
“来人!带郡主下去休息。”宋太祖微微叹气,沉声道。“父皇!姨夫!萧大侠!意儿心里难受,非礼莫怪!”柴文意紧紧地抿住玉唇,伸手轻轻地拍拍萧小人的肩头,掩面而去。
“萧大侠!本王一时情急,实非本意。”赵光义看了一眼神情冷肃的萧蓝若,略感不安。“王爷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无过错,何必介怀呢?”萧蓝若不为己甚,淡淡一笑。“萧兄弟!莫管那些不相干的事,朕在等你的答复。”宋太祖的眼光愈发明亮,迫切之情,一触即发。
“皇兄!天下为重,君为轻。为了追寻个人武功的巅峰,而视江山社稷于不顾,您可是官家啊!”赵光义蓦然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光义!你起来!莫要让萧兄弟见笑。朕与萧兄弟只是切磋而已,又不是性命相搏,你的心意,朕心领了就是,何致于此?”宋太祖微微触眉,哂笑道。
“皇兄!留情不出手,出手不容情。印证武功,谁人能做到收发自如?一旦有所闪失,岂不害人害己?再说了,皇兄想要验证武功,完全可以令朝中的武学高手出面的。”赵光义语气真挚,情真意切。
“官家!你真的要考校草民吗?”萧蓝若直视着宋太祖,出奇的冷静。“哈哈!走!萧兄弟随朕前往演武场。”宋太祖霍然站起,不顾跪在案前的赵光义,伸手拉住萧蓝若的手,欣喜超常。萧小人微微摇了摇头,俯身搀扶赵光义,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赵光义深深吸了口气,抓住萧小人的手,却是异常的用力,他就这样紧紧抓住萧小人的手,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萧大侠!本王和萧兄弟就在此观看,请萧大侠慎重!”赵光义有意无意地牢牢抓住萧小人的手,看着演武场中对峙的两人朗声呼道。宋太祖凌厉的目光扫过赵光义的脸颊,萧蓝若却是神色如常,静静地望了一眼场边的两人,并无搭腔的意思。宋太祖收回目光,精气神已然渐渐凝聚,整个人释放出一种霸道而慑人的威势。萧蓝若则是沉静内敛,完全看不出即将大战的气势。
“天龙八式!第一式:乌龙搅海。”宋太祖双臂一振。如同一股黄色的旋风,扬起漫天烟尘。“好功夫!”萧蓝若一声长啸,使出“四象般若功”之“推云掌”。推手而出。两股内力犹如实质般蓦然撞在一处,如同肉掌相接般发出一声闷响。“天龙八式!第二式:青龙吐珠。”宋太祖双臂回笼,做抱球状,猛然向外击出。气浪翻涌,就像是三伏天蒸腾的热气,滚雪球般渐渐壮大。萧蓝若神情肃然,“排山掌”护在胸前。慢慢拍出。宋太祖脸上红光乍现,“赤龙喷火”喷薄而出。
“天龙八式”在宋太祖手中幻化无方,双龙盘柱、四龙偷天、五龙吞云、六龙戏水、九龙举鼎。萧蓝若始终稳稳地站在当地,以“四象般若功”之“九掌十八打”化解滔天的遏压。“哈哈!哈哈!真是痛快!萧兄弟!伏虎十三式!第一式:虎啸云岗。”宋太祖气势攀上巅峰,长笑声中,化作一片黄云扑向萧蓝若。“天龙伏虎神功原来真的是如此深湛。倒是小觑了。”萧蓝若深吸一口气。轻拂蓝衫,脚下稍一用力,竟是下陷三寸有余,宛若生根一般,双手翻飞如蝶,正是“萧氏擒拿手”。
“伏虎十三式”是近身肉搏之术,讲求的是一鼓作气,迅雷不及掩耳。虎跃秋潭、虎王下山、虎口余生、虎步生威、虎翼添彩、虎卧平川、虎伥幻影、虎贲骁勇、虎剪断岳、虎踞独崖、虎目豕喙、虎视眈眈。在宋太祖疾风暴雨的强攻之下。萧蓝若的一角蓝衫,忽隐忽现。如同一位善操的舟子,在巨浪里翩若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却是有惊无险。
“萧兄弟!小心了!天龙伏虎九式!第一式:龙虎交汇。”宋太祖气息悠长,蓦然舌绽春雷。这一声狂吼,令萧蓝若陡然惊觉。萧小人神思一阵恍惚,这“天龙伏虎神功”不是只有“天龙八式”和“伏虎十三式”吗?怎么会多出来了“天龙伏虎九式”?赵光义忽闻此言,登时心惊肉跳。
宋太祖脸上红光渐盛,内力已是发挥到了极致,举手投足之间,猎猎生风,刮面生疼。萧蓝若虽然掌接手拿,似乎成竹在胸,心里却是连连叫苦。此消彼长,萧蓝若一时大意,竟是落入下风。宋太祖气势如虹,紧紧相逼,大有一举定山河之态。萧蓝若稍退三步,凝神屏气,周身光华隐隐,终是被激发出一股强盛无比的真气,氤氲的紫气由薄变浓,逐渐在其头顶凝聚成一束,两束,直至三束。
“啊!三花聚顶!”赵光义狭目蓦地圆睁,这一刻心中的惊惧真是无以复加。赵光义自小就有眯着眼睛的习惯,鲜有睁大的时候,这恐怕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将眼睛睁的如此之大。
演武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待宋太祖将其中八式尽数使出,萧蓝若已是退了八步。龙行虎步、虎踞龙蟠、龙争虎斗、虎跃龙门、龙吟虎啸、虎风龙云、龙骧虎跱。当宋太祖最后一式“天龙伏虎”使出之时,萧蓝若不退反进,排山倒海般的内力全力施展,一声闷到极点的声响,恰似于无声处听惊雷。
“啊!爹爹!”萧小人一声惊呼,忽然脱出了赵光义的掌握,一个“鹞翻”,“雁翔”到了摇摇欲坠的萧蓝若身侧,伸手将萧蓝若扶住。宋太祖“腾腾腾”连退数步,终是一个踉跄,无力地坐倒在尘埃之中。赵光义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到宋太祖面前,惊慌失措的神情,一览无余。
“光义!扶朕起来!”宋太祖看着赵光义脸上的神情,本是有些沮丧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赵光义眼圈一红,却没有说出话来,俯身将宋太祖昂藏的身躯托起,心底一丝久违的亲情在胸中弥漫开来。
曾几何时,皇兄就是自己的天。自父亲去世之后,兄长就是慈父严兄。如今,兄长虽贵为天子,对待几位兄弟,却仍不失为照应有加,呵护备至。尤其是对自己,更是寄予厚望。在赵光义的心中,宋太祖其实更多的是担当了父亲的替身,这可能是年龄的悬殊而产生的一种距离。
当赵光义亲手扶起宋太祖的那一刻,他才真正地感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是自己的亲哥哥。虽然赵光义也曾深深地厌恶过他,甚至是撕心的痛恨。可是,如果让他选择失去这个哥哥,而得到他自己苦苦追寻的东西,那种痛,却是灭顶的。赵光义从心底里钦服和仰慕着他,他就是他的天,永远不变。
“萧兄弟的武功,还是如此的霸道,朕不如也!”众人回到大庆殿,宋太祖略事休息,换了常服出来陪萧氏父子饮茶。“官家的武功,惊世绝俗,尤其是这‘天龙伏虎九式’,更是让草民真正见识了‘天龙伏虎神功’的玄妙之处,草民真心的叹服。”萧蓝若放下手中的茶盅,淡然一笑。
“朕想萧兄弟一定对这‘天龙伏虎九式’有些狐疑。其实,这‘天龙伏虎九式’本是穷天前辈毕生心血所凝聚,只是他未能完成而已。穷天前辈出生在渤海国的显贵之家,原本是一个狂傲的书生,文采斐韡。后来,他被一位武功高手欺辱,几无生路。于是,他被逼出家,却意外地修习了由少林寺‘洗髓经’演化而传承下来的‘四象般若功’。穷天前辈学究天人,另辟蹊径,将一门佛家武学生生地练成了无坚不摧的‘天龙伏虎神功’,他也因此而得报深仇大恨。这门神功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穷天前辈给取的名称,大气磅礴,名符其实。穷天前辈英年早逝,最后这九式,名称都取好了,他却未能完成,是朕依照他的详尽解说,方才一蹴而就。说起来,穷天前辈真是一位惊才绝艳、绝顶聪明之人啊!”宋太祖神色间颇有得色,能够续写此等绝世之神功,本就是一件值得任何人为之骄傲之事,何况是一位嗜武如命的一国之君。(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节 傲笑天下
穷天武功高绝,在当时几无敌手,这最后的九式武功,若是出世,即便是“神僧”聂风,恐怕也不能阻其锋芒。佛门武学走入魔道,虽惊世骇俗,却难免缺失了压制心性的根本。走火入魔,几乎是铁定的事实,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穷天在法门寺的日子里,正是要重归佛门,化解这魔性。以穷天的聪明才智,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才有了“心经九篇”。穷天之死,是死在他的心性。逆天改命之人,其心志之坚,旁人难以企及。物极必反,也正是这份坚毅执着,最终成了他的催命之符。
穷天舍不得他那一身绝世的武功,日久生成的暴歹凶戾,积重难返。一个人,没有豁达的心胸,仁慈的意念,天地的空间将会愈来愈是狭窄,久而久之,就会陷入无尽的深渊,无力自拔。世上愈是聪明绝顶之人,愈是会钻进这样的怪圈,孤傲冷绝,离群索居,性格孤僻。若是与世无争,亲近自然,也算是闲云野鹤,尚能颐养天年。若是残暴好杀,锱铢必较,那就是自寻死路,无药可救也!
“天下习武之人,浩若星辰,但能跻身一流之境的高手,却如稀世之玉。真正能够到达超一流的高手,已是凤毛麟角,更遑论绝顶高手之皓月长空。除此之外,就是那如同炽日般的绝世高手了,到了那种境界,其实已然脱离了世俗的桎梏,探寻的唯有天道的永存。官家的武功。已然登顶,若是欲再上层楼,没有莫大的机缘。恐怕是再难寸进。”宋太祖眼眸清亮,萧蓝若的武功之说,令其眼界大开。
“朕乃天子,侥天之幸,得天庇佑。自‘天龙伏虎神功’出世以来,人人惧之如虎,却不知其尚有反噬之祸。但是。任谁能抵挡神功的威猛无铸,只要是修习了此功,当真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可是朕岂是旁人,虽无‘九经’为辅,朕依然冲过了龙虎交会的关口,最终将‘天龙伏虎九式’练成了。朕能练成神功。还多亏了陈抟老祖的襄助。若是没有‘九龙盘体睡修功’,朕还真的不敢强行行使这异常凶险的龙虎交会。光义!朕还没有好好地赏赐你呢?”宋太祖笑吟吟地望向赵光义。
“皇兄!是当日光义贪念作祟,未能及时地将功法献上,皇兄不怪责已是隆恩浩荡,光义何敢再贪此偷天的赏赐?”赵光义不敢看宋太祖的眼神,心下惴惴。当徐慧被宋太祖强召入宫,赵光义忽然将当年私藏的“九龙盘体睡修功”送进了皇宫,个中情由。实不足为外人道也!如今,伊人已逝。所谓的良苦用心,皆付之东流。令赵光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竟使宋太祖神功大成。
“萧兄弟!据说朕的‘天龙伏虎神功’正是脱胎于你的‘四象般若功’,不知可有此事?”宋太祖并不纠缠此事,望着沉吟的萧蓝若问道。“先师倒是曾有过此说,却也不能确定。哦!不知官家可愿让草民看看那‘天龙伏虎神功’的珍本,或许能瞧出些许端倪。”萧蓝若这已是有些逾越了,但是,心中的疑虑既然已经发芽,却是难以释怀。萧小人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父亲,心中已是笃定了心中所想。
“呵呵!有什么不可以的,萧兄弟拿去看就是了。”宋太祖果然豪爽,并不计较。萧蓝若郑重地从宋太祖手中接过一本泛黄的手册,他只略微地扫了一眼手册上的字迹,心中的疑惑登时开解。这种篆字不是寻常人所能书写的,穷天原本是一位学富五车的书生,虽然弃文从武,却难改根深蒂固的书卷气。
“草民此番北上,常听坊间传说,皆道官家乃烈火威龙,身兼豪侠、帝王之象,而今看来,果不其然。就凭官家的坦荡无私,就当得起此称谓。”萧蓝若并未打开秘籍,而是原封未动地交还给宋太祖。
“萧兄弟!你这是......”宋太祖接过秘籍,却皱起了眉头。“官家!草民想与官家做一笔交易,允不允可,希望官家考虑清楚。”萧蓝若神情端肃,几乎是十分的慎重。“交易?萧兄弟想和朕做交易?这是从何说起呢?”宋太祖“呵呵”一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官家适才提到若是修习‘天龙伏虎神功’,应当有一部‘心经九篇’为辅,是也不是?”萧蓝若淡然地问道。
“嗯!是的!这部心经就叫做‘九经’,与那儒家的‘九经’同名。记得吴越国师愿齐禅师就曾以这部‘九经’戏弄过一回朕,其实说来也不算是戏弄,愿齐禅师将儒家‘九经’与治国治世相连,倒是别开生面。尤其是他在临走之时,阐述的万物同宗同源、天人合一之说,事实上就是武学之精要。他留给朕的那部‘九经’,在其末尾,也的确尽是武学的秘要综诉。”宋太祖说到这里,忽然住口,目光烁烁地望着萧蓝若。萧蓝若心知宋太祖已然明白了自己方才话里的真实用意,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萧兄弟!你要什么?”宋太祖虽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却还是有些发颤。“草民只要一个承诺。”萧蓝若沉稳如山,惜字如金。“皇兄!”赵光义蓦然站起。“朕答允了。”宋太祖摆手制止了赵光义的话头,目光里渐渐升腾起熊熊的烈火。“在官家有生之年,不得踏进幽云半步。”萧蓝若静静地望着宋太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咝!”赵光义倒吸口冷气,刹时头脑一阵眩晕。
“萧兄弟!你不为名不为利,但却一定要为自己,这么做,值得吗?”宋太祖的眼中分明有了一团怒火,但他还是很平静地问道。“义所当为!”萧蓝若直视着这团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怒火。神情恬淡。
“呵呵!朕倒是忘了,你是一个契丹人。可是,就在你离开契丹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断绝了回到契丹的念头,如今这些作为,又有何意义?又有谁人能够感念你的恩德?”宋太祖怒气冲冲地喝道。“上天知我,旦己无愧!”萧蓝若沉声道。“好!朕既已答允,绝不反悔!只要‘九经’到了朕的手里,这个承诺就会不折不扣的兑现。但是,若是辽国来犯。朕可是不会手软的。”宋太祖稍稍平息了胸中的郁闷之气,斩钉截铁地道。“这是自然!此不再承诺之中。”萧蓝若淡然一笑,起身告辞。洒然而去。
“皇兄!这个承诺是不是太重了。你可是一心想要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啊!”赵光义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唉!”宋太祖难得地一声长叹。“朕何尝不知啊!本想以新近练成的神功震慑一下这个萧蓝若的,可是却是功败垂成,让他钻了这个空子。不过!不要紧的。只要让朕得到了‘九经’,朕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朕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朕不仅仅是千古一君。还是千古第一武功高手,看谁还敢在朕的面前道貌岸然,指手画脚。光义!你要知道,只有自身无比的强大,别人才不敢小瞧于你,才会从心底里臣服于你。到了那时,朕就无需顾忌那些个所谓高山仰止的高人了,这天下还不是任朕欲取欲与。只有到了那时。朕才可以傲笑天下,无所顾忌。”宋太祖在殿上来回地走动着。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赵光义没有再说话,而是默默地退出了大殿。
“爹爹!你真的要将彤儿手中的‘九经’交给宋帝吗?”萧氏父子回到客栈,萧小人急不可耐地问道。“嗯!为什么不呢?以一本无关紧要的心经,换来大辽国几十年的安定,何乐而不为?”萧蓝若摸摸萧小人的头,和颜悦色地道。“可是!宋帝的武功已经盖世无敌,若是他再修习了‘九经’,那不是再也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吗?”萧小人微微蹙眉,心里颇为不满。“哼!即使他得到了‘九经’,却不见得就比‘九龙盘体睡修功’更加了得。赵匡胤乃是人中龙凤,郭威、柴荣不可为之事,到了他这里,都已经不是什么难题。况且,以穷天之能,撰写了‘九经’,都舍不得将一身苦苦修炼的内力散去,以致于命归黄泉。你说!赵匡胤会舍得吗?”萧蓝若微微哂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啊!原来如此!可是,爹爹这可不是君子所为。”萧小人虽是大舒一口气,却是为父亲的名声,大是担忧起来。“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为了千万契丹族人,我又何惜区区声名?”萧蓝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幽幽地道。“哦!记得在成都见赵光义的时候,他的武功分明已然成为超一流了,何以今日看来却是还未及一流,不知是何缘故?”萧蓝若忽然回头若有所思地道。
“花蕊夫人死了!城里贴的皇榜上说,明天就是她出殡的日子。”萧小人有些忧伤地说道。“哦!这么说来,赵光义并不像世人所说,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啰!”萧蓝若似乎不大相信。“爹爹!难道一个性情中人就不会是不择手段的人吗?”萧小人看着父亲的眼睛问道。“哦!这倒不见得。”萧蓝若不禁哑然失笑。无论任何人,其实都有其两面性,并不以任何事而有所转移。
萧氏父子并没有参加花蕊夫人的葬礼,尽管萧小人很想去送送这位曾留给他美好印象的女人。
宋乾德四年(公元966年),征蜀主帅王全斌屡剿“兴蜀大王”全师雄部,均告失利,遂请西川行营副都部署刘光义、曹彬协助攻打乱军。刘光义廉洁自律,曹彬宽厚谨慎,所到之处,秋毫不犯。刘、曹得到急报,起兵伐乱,出兵前再次申明军纪,严禁扰民。一路之上,济危扶难,救困帮贫,一时深得百姓的爱戴和欢迎。曹彬写信劝降全师雄,全师雄因屡胜宋军,骄气立盛,断然拒绝了曹彬。刘光义遂约全师雄决战于新繁,全师雄欣然应允。两军对阵,乱军看到宋军铠甲鲜明,军纪严明,心下惧怕。
曹彬使兵卒喊道:“降者免死!欲解甲归田者,将军发放路资,使还乡里。”全师雄的前军闻听宋军此言,又探知宋军领军的是刘光义和曹彬两位将军,遂卸甲投降。全师雄控军不住,只好麾众败退。哪知阵势一动,被曹彬觑个正着,立即拥兵杀到。乱军慌乱,纷纷抛枪弃械,投降宋军。
全师雄见大势已去,遂逃往郫县据守。宋军又至,再败退至灌口。王全斌得探子回报,知道刘、曹大胜,遂起大军夹攻灌口。全师雄苦战不胜,身中数箭,浴血奋战,力竭而死。
乱军在谢行本和罗七君的带领下,冲出重围,退守铜山。王全斌率军围住了铜山,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康延泽和平叛招讨使丁德裕也率兵攻打。铜山被围得铁桶也似,谢行本无奈,写信与王全斌,希望得到朝廷的招安。王全斌胜算在握,拒不和谈。于是,罗七君趁夜杀出重围,出外求救。(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节 树静风止
罗七君乃是青城山青城派“狂剑”潘晓的二弟子,一身武艺,甚是了得。他本不是蜀军中人,因素与蜀军参军谢行本交好,受邀随其起兵反宋。现下,因跌遇凶险,遂自告奋勇,突围求救。
罗七君忍着身上的伤痛,脚下飘浮,跌跌撞撞地行进在山道上。临行时,谢行本在军中挑选了八名武艺精强的卫士,护送他突围。经过一番血战,八名卫士无一生还,罗七君仅以身免,但是,却已是伤痕累累。罗七君奋力摆脱追兵,逃入了竹山之中,尽拣荒僻之处躲藏,闻听身后渐无声息,方才长出口气。哪知真气一泄,登时疲乏不堪,一跤跌倒在乱草之中。
一缕曙光穿云掠林,斑斑驳驳地洒在酣睡的罗七君有些惨白的脸上,他很年轻,眉峰高棱,漆黑如墨,隆鼻薄唇。这是铜山县城西南十里的竹山,山不高,亦无名,可以说就是一座荒山。但是,这里却茂竹森森,林幽草杂,峭壁秃岩,无路可循,人迹罕至。
丁德裕带着十来个军士,伐竹开路,寻上山来。他现在非常的气恼窝火,乱军突围,偏偏选在自己的防区里,而又偏偏逃走了一个,这让他如何向主帅交待?所以,他亲自带人追赶而来,发誓一定要将逃犯捉拿回去。丁德裕暗自咒骂着这山道,这哪里有路吗?
突然,一声唿哨响自耳边,众人吃了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三五只猴儿,在竹林中翻腾穿掠。罗七君被声音吵醒了,揉揉惺忪的双眼。坐起身来,他立刻听到了一阵阵的砍伐声,他警觉地握住了身畔的长剑。砍伐声愈来愈近,罗七君趴在草丛中,隔着竹林向声音响起处观望着。不错!从一身灰褐色的服饰来看,的确是宋军将校。罗七君双眼紧盯着他们,暗中数了一下人数。竟有十五人之多,看他们步履稳健,武功皆各不弱。皆是军中骁勇之士。
罗七君眼见着他们愈来愈近,近得连他们的须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心跳得厉害,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发白。罗七君屏住了呼吸。如狸猫般一跃而起。手起剑落,登时将走在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刺死在地。然后,罗七君一闪身又隐没在竹林之中。丁德裕吃了一惊,待要追赶,已不见了罗七君的踪影。丁德裕等人皆是北方人,与这山道和丛林极不适应,不似罗七君自幼生长在蜀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占尽了天时、地利。丁德裕仔细地检视了死难军士的尸体。吃惊非小。此人身法敏捷,出手狠辣。竟是个武功高手,杀人全是一剑封喉,看剑法走势,当属青城一派。
丁德裕知道青城派现今的掌门人乃是上清道长,论到武功修为,当是他的两个师弟最强,被誉为青城双绝剑的“剑痴”李天遥和“狂剑”潘晓。于是,他吩咐两名手下,即刻回营调集二百军士搜山。
“既然知道了他的师承来历,他就是插翅也难飞也!”丁德裕冷冷地一笑,对众军士道。
罗七君攀着山石,向一处高岩登去。当他终于到了突兀的巨岩前时,已是筋疲力尽。适才的全力一博,再加上亡命的奔逃,使他的伤势急剧恶化。现下,他就是想伸一伸手指,都感到异常的艰难。
“云姐姐!你看怎么山下来了那么多官兵?”突然,岩后有人说话。话语声中,岩后走出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来,赫然竟是萧小人和李云裳。当李云裳看到歪倒在岩石旁,神情萎靡、一身血污的罗七君时,不由惊呼出声。萧小人闪身挡在李云裳的身前,端详着罗七君。罗七君面上的肌肉勉强地动了动,似乎想笑一笑,却没有笑出来。他想用剑支撑着地站起身,却没有挪动分毫。
“小人!你喂他两粒药丸。”李云裳待看清他的伤势颇重后,由怀中取出个白瓷小瓶来,递与萧小人道。萧小人接过小瓶,打开红绸盖子,一股辛辣刺鼻的药味冲鼻而来。他俯下身子倒出两粒药丸,送到罗七君的唇边。罗七君毫不犹豫地张口纳入,立时丹田内暖呼呼地,极是受用,心知确是疗伤良药。
“闭目调息,运功化药。”李云裳淡淡地道。罗七君暗运内力,闭目疗伤。良久,罗七君面色渐转红润,鼻息绵绵,悠长沉缓。他睁开双目,一跃而起。“多谢姑娘和小兄弟搭救!”罗七君抱拳作揖。“大哥好得真快啊!”萧小人“嘻嘻”一笑道。“那是姑娘的灵药好啊!”罗七君豪爽地笑道。
“在下承蒙救助,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大恩。”这时,四面的宋军已成合围之势,搜上山来,罗七君面色肃静地说罢,就欲持剑下山。“大哥!你这般下去,岂不是送死?”萧小人上前拉住他道。“某乃是朝廷重犯,早晚亦是一死,何苦连累二位恩公。”罗七君微微叹息了一声。忽然,他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由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小兄弟!虽然你我素昧平生,我亦不知你的姓名,但却极是投缘,我欲托付兄弟一件事情,确实有些难为情。”罗七君看着萧小人澄净的双眸道。“我叫萧小人,家父乃是萧蓝若。云姐姐是‘蜀居药圣’李笙的掌珠。””萧小人笑着用手指指李云裳。
“啊!原来是‘江南大侠’的公子和神医的女公子,失敬!失敬!”罗七君不由肃然起敬。在蜀中“铁拐李”李笙和他的“蜀居”可谓家喻户晓。“在下罗七君,乃是青城派潘晓的弟子。这本剑谱是我门中的要物,请萧兄弟代为转交家师,虽死无憾矣!”当下,罗七君更不迟疑。将手中的册子交到萧小人的手中。“罗大哥不必惊慌,小妹知道一条下山的秘道,当可避过追兵。”李云裳突然一笑。笑靥如花,明艳照人。李云裳因此山中有一种名为“七步草”的珍稀药物,所以常来此采摘,于此山中的道路,所知甚详。“如此甚好!我现在有伤在身,想要脱逃却不是易事。”罗七君不由喜形于色。
三人转过山岩,李云裳拨开一片茅草。豁然露出一个洞穴来。“这个洞穴直通山下。”李云裳道。萧小人将两人让进洞穴后,仔细地拨弄了一下草丛,方才跟入洞中。洞中无光。极是狭小,行进甚慢。
“罗七君!你不用躲藏了,铜山已破,你大哥谢行本已经被我们抓获了。”这时。只听洞外有人高声说话。声如洪钟。罗七君立时驻足,面上一寒,心中大痛,泪水潸然而下。“这人好高深的内功。罗大哥!别信他的,他这是在诈你呢!”萧小人在他身后轻声道。“我知铜山已不复存在矣!来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定是已攻破了铜山。”罗七君泣声道。“罗七君!你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之人,为何如此缩头缩尾?难不成要我们到你师门兴师问罪不成?”那个洪亮的声音接着说道。
罗七君闻听此言,骇然一惊。如果宋军真的上青城山,重压之下。岂有完卵?那自己不是成了青城派的千古罪人。突然,萧小人感到罗七君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嘭”的一声,罗七君一拳重重地打在石壁上。“萧兄弟!在下所托之事,就劳烦你了。”罗七君毅然回身,从萧小人的身侧挤过去,朝洞口而去。幽暗的岩洞里,李云裳的目光追寻着罗七君的身影,萧小人心中一动。
丁德裕正准备再次喊话,蓦然从草丛中钻出一人,挺剑向自己刺来。丁德裕急忙抽刀挡格,却已不及,只有身子微侧,避开要害,长剑从肋下滑身而过,鲜血飞溅。众军士“呼啦”围拢上来,刀枪棍棒齐施,将罗七君团团围住。罗七君奋力厮杀,剑剑带血,甚是悍勇。
“大家都给我退下!”丁德裕草草地捆扎住伤口,提刀上前。“罗七君,适才遭你暗算,现在我要讨还公道。”丁德裕恶狠狠地道。“罗某恭请赐教!”罗七君微微一笑,脸上有一抹灿烂的阳光。丁德裕挽个刀花,劈向罗七君。罗七君剑走偏锋,迎上前去。两人瞬间拆解了数十招,未分高下。这时,人丛外飞来一物,“嗵”的一声,摔在两人中间。罗七君侧目看去,草丛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怒目圆睁,须发皆张,正是谢行本的人头。“大哥!”罗七君登时泣声长呼。丁德裕趁其心神不属,一刀劈在罗七君的左肩,罗七君一声惊呼,脚下踉跄。丁德裕得势不饶人,一刀又砍向罗七君的颈项。
突然,罗七君的身后蹿出一人,挡在罗七君身前,伸手一转一翻,竟然夹手将丁德裕手中的钢刀夺了下来。丁德裕大吃一惊,疾速后退,定睛一瞧,却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你已经胜了,何必得理不饶人?”萧小人将刀扔在地上,冷冷地道。“不知死活的娃儿。”丁德裕顿时恼羞成怒地狂吼一声,“双风灌耳”打向萧小人,萧小人一招“鱼游”,轻巧地闪在一旁。“老大一个男人怎么欺负一个孩子?”李云裳从草丛中走出,娇声喝道。丁德裕面上一红,羞愤难当。
“姑娘此话怎讲?明明是这个孩子动手在先,难道我们就因为他是个孩子而引颈就戮吗?”宋军中走出一个儒雅的将军,笑吟吟地道。“将军!我家兄弟夺了刀就扔了,可曾伤着你的士卒?”李云裳俏脸一红,嗔怒道。“曹将军!在下素闻将军仁义厚道,今日一见,却有点言过其实。”罗七君捂着受伤的肩头,上前挡在李云裳的身前道。此人正是征蜀东路监军曹彬。
“蜀地本已平定,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尔辈不识天威,犯上作乱,致使生灵涂炭,你有何面目在此说道?你对得起生你养你的蜀地吗?”曹彬淡淡地一笑,厉声喝道。“宋人嗜杀如命,剿杀降卒,祸害一方,我们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而已。”罗七君仰天哈哈大笑,正气凛然。“自古胜者为王败者寇。难道你不明白吗?”曹彬微微叹息。“曹将军!既然如此,罗某无话可说。只要将军放过这个兄弟和这位姑娘,罗某任由将军处置就是了。”罗七君黯然无语,良久方道。
“本将军念你也是一条好汉,答应你了。”曹彬慨然应允。“曹监军!放了这个孩子可以,这个女的却不能放。”突然,丁德裕上前刁斜着眼睛看着李云裳道。“丁招讨!如今蜀地总算是树静风止,你又何必多此一举。”曹彬闻听此言,不由微皱了眉头。丁德裕是皇上派来的平叛招讨使,不属曹彬统属。而且,就其官职而言,似乎还应当凌驾于曹彬之上。(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节 命悬一线
“你个恶贼,你待怎样?”萧小人大怒。“本将军要用她犒军啊!”丁德裕淫笑道。众军士顿时发出一片淫邪的欢笑声。“我和你们拼了。”罗七君不禁怒发冲冠,沉喝一声,挥剑而上。罗七君愤怒出手更是毫不留手,顿时又杀了两名军士,扑向丁德裕。丁德裕手无寸铁,慌忙躲闪。曹彬踏前一步,一掌拍向罗七君。罗七君听得掌风飒然,识得厉害,回剑刺向曹彬,两人战在一处。
丁德裕狞笑着看着萧小人,面上的肌肉虬结着,甚是恐怖。萧小人蓦然动手,一招“鹞翻”,紧跟着“鹿踢”、“猴抓”,连环攻到丁德裕身前。丁德裕不防,接连中招,连退数步,勉强躲开了杀招,喉间竟被萧小人的“猴抓”抓了一爪,火辣生疼。丁德裕不由恶念顿发,抓过一名军士手中的长枪,挺枪刺向萧小人,枪挟劲风,威猛异常。萧小人一招“燕飞”堪堪避开枪尖,“蛇缠”而上,顺着枪杆,“猿攀”跃起,十指做抓扑状,“鹰击”而下。丁德裕回枪不及,突然扔掉长枪,一拳直奔萧小人的面门。
“萧兄!这群狗官兵,好生无礼,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蓦然,围斗的人群之外,有个强压着怒火的声音猝然响起。“东方大哥!”李云裳如闻纶音,喜极而泣。这一声娇呼,已是不容迟疑。
一条人影倏忽闪入人丛,丁德裕只觉左脸上一痛。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丁德裕大骇疾步后退,右面上又挨了一记更加响亮的耳光。萧小人趁机一脚将丁德裕踢出三尺开外,翻身落回到李云裳的身侧。曹彬眼见就能取胜。不防斜刺里伸出一掌,接下了曹彬的必杀之招,救下了罗七君。曹彬只觉来掌掌力强盛之极,不敢硬接,急忙后退。再看场中,却是飘然傲立着一身蓝衫的萧蓝若。
“原来是萧大侠!”曹彬心下暗惊,不动声色地拱手道。萧蓝若鼻子微“哼”一声。并不搭腔。丁德裕异常恼怒,瞪视着竹林间、光影下的那团黑影。“怎么?你好像还有些不服气?”黑影揶揄道。“阁下趁人不备,偷施暗手。算什么好汉?”丁德裕双颊火红,羞愤难当。“好!那就让某家再赏你两记耳光就是了。”黑影随风而动,形如鬼魅,倏忽而至。抬手就向丁德裕面上掴去。丁德裕侧身欲避。突然肋下一麻,手脚顿时没了知觉,“啪啪”的两记耳光,清脆嘹亮。丁德裕的双颊上,十道清晰的指印立时高高坟起。黑影一进即退,当丁德裕抬手抚脸时,黑影已退回了原地,就似从未出手一般。
“你是何人?”丁德裕心中骇极。目中终是露出了极度的恐惧。“落凤坡东方愚!”黑影冰冷的声音宛如响自地府。“这只是收了三分利钱,现在是还本的时候了。”东方愚脚下一顿。再度出击。丁德裕面如死灰,一时魂飞魄散。“手下留情!”曹彬大呼一声。饶是丁德裕有备在先,左躲右闪,仍是觉得面上横七竖八地中了无数下。蓦地,丁德裕右臂一痛,一条血淋淋的手臂离己而去,顿时痛绝于地。
“你给某记住了!一旦让某听到你再有作奸犯科、残害良辜之事。无论天涯海角,某家必定取尔狗命。”东方愚身形一暗,倏忽踪影皆无。只见丁德裕面上伤痕累累,右臂齐肩而断。曹彬疾步上前,并指急点丁德裕肩关诸穴。丁德裕素知“杀手居”之名,顿时没了胆气,面无人色。
“萧大侠!本将军这是在为朝廷做事,得罪莫怪!”曹彬抱拳作揖,神色如常,不卑不亢。“多行不义必自毙。”萧蓝若冷冷地说道。“我们走!”萧蓝若左手牵着萧小人,右手拉着李云裳,踏步朝山下走去。“罗大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萧小人回首看着罗七君说道。罗七君惨然一笑,目光接触到李云裳关切的眸光,心中一暖。“萧兄弟!我不走,也不能走。我的兄弟都已战死沙场,我岂能负其义而偷生于世呢?”罗七君微微摇头,绝然地道。“罗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萧小人吃惊地望着罗七君。
“曹将军!罗某自知叛乱罪重,朝廷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今日,有死而已!”罗七君凄然一笑,横剑于颈,对着曹彬决然地道。“萧兄弟!来世再见!”罗七君话音未落,断然横剑自刎,当场血溅三尺。
“罗大哥!”萧小人挣脱萧蓝若的手掌,“鱼游”而至,右臂一托,将罗七君倒下的身体接住。李云裳忽地闭上双眸,一股针扎般的痛楚涌上心头。“萧大侠!这是朝廷的钦犯,照例要割取头颅,请萧大侠成全。”曹彬看了一眼一身鲜血的萧小人,微皱了一下眉头,望着萧蓝若说道。“不行!罗大哥是青城派的弟子,我要将他的遗体送回青城山。”萧小人将罗七君的尸身交给来到近前的李云裳,站起身来对着曹彬怒目而视。“萧大侠!”曹彬摆手制止蠢蠢欲动的军士,再次看向一脸寒冰的萧蓝若。
“你没有听到犬子的话吗?若是没有听懂?萧某不妨再说一遍。不过,萧某会先看看各位的耳朵是否出了毛病。”萧蓝若倨傲地仰头看着竹林中洒落的点点碎阳,声音里已是透出极度的不奈。丁德裕本已痛的死去活来,虽有数名军士搀扶着,仍是痛楚的牙关紧咬,闻听此言,浑身一颤。曹彬似乎没有听出萧蓝若话中的威胁之意,却见所有的军士都是面露骇色,不自觉地向后退却数步。曹彬看看左右,默默地苦笑一声,知道自己的武功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是萧蓝若的对手,江湖中的场面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来。曹彬也不道别,低头率先向山下走去。众军士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蜂拥而去。
“小人!别动!罗大哥或许还有救。”李云裳打落萧小人伸前来欲抱起罗七君的手。定定地看着罗七君颈上的伤口喝道。“啊!罗大哥还有救?”萧小人不由喜形于色。“钢刀入喉三寸,虽割断了气管,却未伤及动脉,应该还有得救。”李云裳检视着罗七君的伤口,毅然从怀中取出一个针线包来。萧氏父子眼睁睁看着李云裳如同绣娘般,将罗七君喉间偌大的伤口,由里而外地缝合起来。皆是难以置信。
“罗大哥先前服食了两粒父亲的‘灵丸’,那是治伤良药,药力还没有完全散发。适才我将他的喉管接合。使其能够呼吸,若是他能自主呼吸,保证血脉的流畅,兴许他就能活过来了。”李云裳一边在罗七君的伤口上。敷上止血的药粉。一边向一旁呆如木鸡的父子解释道。
“好!萧某就送他一口真气。”萧蓝若蓦然醒悟,一掌拍在罗七君的胸腹之间。“啊!”李云裳唬了一跳,急忙俯身在罗七君的心口处,将耳朵贴在上面。罗七君本已几不可闻的心跳,在萧蓝若的真气激发之下,慢慢地由弱变强。蓦然,罗七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胸腔开始有节律地起伏开来。原本惨白的面孔,渐渐地浮上一层晕红。李云裳喜极而泣。抬头用面颊挨近罗七君挺直的鼻梁,感受到罗七君缓缓喷出的热气,一滴泪珠忽地涌出眼帘,滴在罗七君年轻而俊朗的脸上,如同清晨花蕊上的甘露。
“萧大侠!云儿听说您这是还要赶去‘噬魂谷’,是吗?”李云裳收摄心神,将手上遍布的血迹用给罗七君包扎伤口剩余的白布细细地擦拭一番,方才起身看着萧蓝若问道。“嗯!归元大仙有请,萧某此行正是要去‘噬魂谷’。”萧蓝若眼神清澈,语声低沉。“正好!罗大哥伤势太重,云儿怕照应不周,也想去谷中请父亲代为调理。不如,云儿也随萧大侠去一趟‘噬魂谷’。”李笙自入得“噬魂谷”,一年中倒有半年是呆在谷中的。此时,李笙却是正在“噬魂谷”做客。
讲武殿上,宋太祖阴郁地沉着脸,殿下是征蜀的诸将。王全斌此时战战兢兢,体似筛糠,他突然想起了历代征蜀将领的结局。远的是三国后期魏国的钟会、邓艾,近的是后唐的郭崇韬,他们都是征蜀的悍将,功勋卓著,而且平蜀后绝不留下遗患。即使这样,他们最后都无一例外的难逃一死。再就是西川的两任节度使,其一是前蜀的王建,其二是后蜀的孟知祥,他们拥有蜀地后,皆据险称帝,与中原分庭抗礼。可是,最后的结局也是被中原所灭,子孙不保。两年的时间里,王全斌享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洗礼。最后,在朝廷的再三催促下才回到京师,皇上会怎样对待自己呢?
“朕以臂膀待尔等,盼能分朕之忧,临行又约法三章,岂知尔等竟如此胆大妄为,烧杀抢掠,涂炭生灵,尔等可知罪吗?”宋太祖冷冷地训斥道。“陛下!这些事皆是我等所为,与刘都部署、曹都监无关。”王仁赡跪在殿前,微微抬头道“此话怎讲?”宋太祖微微一怔,问道。“陛下!要说清廉自律,不负陛下之人,当首推曹都监,其次是刘都部署,其他的人都难以自圆其说。”王仁赡叩头,声音清朗地说道。宋太祖遂亲自下殿,命人检视众人行囊。唯独曹彬的行囊里只有书籍、衣裳,别无他物。
“王全斌的确犯下大罪,但是,他平蜀还是有功的。传朕旨意,降王全斌为崇义节度留后,随州安置。崔彦进降为昭化节度留后;王仁赡降为右卫将军。其下有罪将官依例降级处罚。封赏曹彬为宣徽南院使。”宋太祖责令中书省问罪,王全斌按罪当斩,宋太祖看完奏章,如是颁旨道。王全斌聆听完圣旨之后,感激涕零,三呼万岁,心悦诚服地叩拜谢恩。
未几,朝廷下诏,禁止所有的将帅私取精卒充任侍卫和牙兵,有违旨者,立取爵禄,按律问罪。由是,各地武功高强之辈,尽数进京求职,殿前侍卫司一时人才济济。又诏民能种桑枣、开垦荒田者,免加征税赋,令佐能劝来者,一律受重赏。由是,民间开荒种地之风大盛,呈现出空前的繁荣与稳定。
宋太祖因“九经”之事,始终耿耿于怀。虽然萧蓝若已然答允将“九经”献上,宋太祖仍是向天下广征书籍,尤以民间遗书为最。宋太祖奢求或许这样,能先于萧蓝若找到“九经”,亦未可知。宋太祖又在私里令殿前都虞候张琼遣殿前得力卫士,暗中察访萧蓝若的行踪,务必确知“九经”的下落。
“王爷!殿前校尉石汉卿求见。”呼延赞轻手轻脚地来到正自伏案书写的赵光义身侧轻声道。“传他进来吧!”赵光义搁笔看看案头,回身坐到案后。“下官参见王爷!”石汉卿进门纳头便拜。“起来吧!石校尉!听说张虞候又准备出京了?”赵光义似乎不经意地问道。“王爷明察!正是!”石汉卿缓缓地站起身来,却仍弓着身子答道。“本王还听说张虞候年前收了三个仆人,你可知道?”赵光义循循善诱地接着问道。“是!那是一家三口。男人魁梧高大,相貌丑陋,但那小娘刘氏却甚是风流水灵,他们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看着怎么也不像是那男人亲生的。”石汉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好!可是你知道这个男子是谁吗?”赵光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一丝冷厉慢慢地在眼底浮现。
“呵呵!一个仆佣,下官怎会在意他的名姓。”石汉卿没有看到赵光义的脸色,兀自笑道。“可是那个小娘你却知道她的姓氏。”赵光义揶揄的声音令石汉卿心中一惊。“本王记得那个小娘以前应当叫做李刘氏,那个丑陋的男人曾经有个响亮的绰号,江湖中都称他为‘狂枪’儋珪。”赵光义冷冷地道。
正当张琼为宋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杀身之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降临到他的头上,毫无征兆。而且,酝酿这场泼天祸事之人,竟然是他视为生死之交的挚友亲朋。(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节 魂消魄散
石汉卿顿时脸如死灰,抬头看到赵光义冰冷的神情,只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凉。
儋珪是谁?那是当年被世人称为“河东白龙”的潞州昭义军节度使李筠的爱将。李筠曾自傲地对外宣称:吾有儋珪枪、拨汗马,何忧天下不平哉!“狂枪”儋珪就是李筠傲视天下的根本。可是,在宋军兵临泽州城下之时,他却骑着李筠的拨汗马,凭借着掌中丈二霸王枪,杀出重围,绝尘而去。
如今这位下落不明的潞州第一悍将却出现在殿前都虞候张琼府中,不仅如此,他还带着李筠昔日的爱妾李刘氏以及李筠的遗腹子。李筠的长子李守节现下是大宋单州团练使,据说寻访刘氏母子多年,一直是音信杳无。张琼为什么会收留他们,难道他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吗?张琼意欲何为?
张琼乃宋太祖手下死忠之士,曾于后周攻打南唐寿州之时,以身为陷入城壕皮筏中无力躲闪车弩的宋太祖挡了一枝其大如椽的箭矢,因此救得宋太祖一命。其时,张琼险死还生,箭簇深入髀骨,坚不可拔,张琼索酒满饮,自拔箭簇,破骨而出,血流数升,神色自若。宋太祖感念其忠勇,甚嘉许。宋太祖即位,以张琼擢典禁军,为马步军都军头、领爱州刺史,及赵光义迁开封府尹,宋太祖以殿前卫士如狼虎者不啻万人,非琼不能统制为由,诏令张琼为殿前都虞候,迁嘉州防御使。
“本王在殿前司之时。尔与史珪皆本王肱骨。而今张虞候用事,尔等亦与其交厚。但张虞候豢养叛逆余孽,此事却是牵系着谋反大罪。本王知道尔与史珪现今已深得皇兄器重。为身家性命计,尔应当知晓利害。回去之后,尔与史珪商议一下,寻找个恰当的时机,及早禀明皇兄才是。”赵光义淡淡地道。
“下官多谢王爷提点,救命之恩,定当后报!”石汉卿拜服于地。再三叩首,心中已有计较。
由于天气炎热,罗七君一连数日。高烧不退。虽仗着萧蓝若强盛的内力维持,仍是奄奄一息。李云裳心急火燎,唇上竟然起了无数燎泡都无知觉。萧小人急在心上,却是无能为力。李云裳到得后来。已是不顾男女有别。衣不解带地在车帷中贴身服侍罗七君,以便随时为其擦身降温,清洁换药。
揪心的日子,终于在四人到达“噬魂谷”后方才如释重负。“爹爹!你救救她!”李云裳一眼见到李笙,连日的苦累加上内心极度的焦虑,终于力不能支,仰天便倒。“云姐姐!”萧小人一直关注着异常憔悴的李云裳,伸臂接住了她的身子。李笙心中一惊。待探完李云裳的脉搏,才略感宽心。
“神仙爷爷!你这是怎么了?”安顿好罗七君和李云裳。萧蓝若就带着萧小人来到了“释道堂”。“你们终于来了。”尔朱洞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师父!长明灯灭了!”仙井道士愕然地望着风尘仆仆的萧氏父子。“天命难违!非人力而可为也!”归元大仙神色如常,无悲无苦。“师父!”胡二郎和仙井道士忽地齐齐跪倒在归元大仙的身前,泣不成声。萧氏父子见此情景,皆是大惊失色。
“神仙爷爷!你赶紧把这丸药吃了。”萧小人急忙从怀中取出当年归元大仙赐予的“还阳丹”递到尔朱洞手上。“小人啊!这世上有一种病,是任何药石都无法医治的,那就是衰老。能够在弥留之际见到你们,已是非分之想了,上天待我也算不薄。”归元大仙拉住萧小人的手,满脸的慈爱。
“蓝若!你我虽四海漂泊,但归根结底还是契丹人,游子的根还在朔北。近来闻知辽帝耶律璟诛杀了太巫萧古,围绕着皇权,耶律氏和萧氏的内斗,已然波及上层。自凌云老祖辞世之后,各方势力争先恐后地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归元大仙忧形于色。
“什么?萧姑姑被杀了。”萧小人的眼前忽地浮现出一身明黄衣衫的唤作“净水柔”的靓丽女子,浅浅的笑容,令人心动。“二郎才从大辽回来,就让他给你们说道说道吧!”归元大仙有些意兴索然。
原来,自萧古取雄胆入药给辽帝服食,果然颇有疗效。辽帝便时常要取男子的胆服食,初时萧古为取得辽帝的信任,只有勉为其难地杀些死囚,取胆而用。久而久之,辽帝发觉自己服食的雄胆,皆是为奸作恶之人的,不由大怒,责令萧古必须取良善之人的雄胆以为用。萧古人称“净水柔”,本是柔情似水之人,又受先师谈望月孜孜教诲,何敢行此罔顾人伦的恶事。
“太巫!你当朕是禽兽吗?”辽帝在发觉药中的雄胆从人胆变成了各种动物雄胆之后,将萧古召唤到了皇宫大殿之上质问道。“陛下何出此言?”萧古笑吟吟地道。“此乃欺君之罪!太巫你可知罪?”辽帝阴森森地道。“陛下!弑杀良善,有违天道。”萧古缓缓跪倒在大殿之上,却是神情肃然。“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巫师,竟然敢违背朕的旨意,居然还口口声声地以道义讽刺于朕。来人!将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妇拉出去,乱棍打死。”辽穆宗一声令下,殿前侍卫哪敢违逆,可怜萧古就这样死于非命。
萧古的定罪是:以妖术蛊惑圣君,以男子胆入药,残害良辜,诏令斩立决!萧古死后,一向柔顺潜修的“明月心”姜落花终于发怒了,韩氏虽没有在明面上支持姜落花,却是令辽穆宗尝到了难以下咽的苦果。辽穆宗迫于压力,不得不将“闲空居士”的三弟子“空相无”云馨立为太巫。
萧氏和韩氏这一番作势,耶律氏又怎能坐视?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各部落皆是岌岌自危,将久已蓄谋安插在朝中的势力。动作起来。顿时,朝中乌烟瘴气,倾轧频频。四大王府,南院大王、北院大王、乙室王府和奚王府皆被波及,尤以奚王府为最。朝中涉及朝臣竟达三百余人,奚王劳骨宁累年苦苦扶植的一方势力,竟在一夜之间。被人洗荡殆尽,其子和朔奴也险些丧命。
“萧姑姑!圣上如今怎么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萧小人心中难受,却总记得辽穆宗对自己的好。归元大仙微微皱起眉头。颇有深意地瞟了一眼萧小人。“唉!从我离开契丹时,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但是,我却不得不时常地为他清理隐患。”萧蓝若一声长叹,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萧小人看到归元大仙有些疑惑的表情。就将萧蓝若“病龙台”大战周世宗的往事说了一遍。最后就提到了临来之前在汴梁赵匡胤与萧蓝若的承诺。以及“血魔”穷天的遗书“九经”之事。当年安阳河畔所发生的一切,周世宗明令不得外传,萧蓝若也令韩德让不得宣扬。因此,并未在世间传扬。
“原来蓝若这些年默默无闻地为契丹做过如此可歌可泣的事迹,令人景仰啊!这部‘九经’我会令杨薰嫣交给你,以区区一部‘九经’换来契丹几十年的安宁,很划算啊!何况耶律璟不长进,契丹诸部内忧外患。实是令人忧心忡忡。原本令你西来,就是想交代一些关于契丹的事情。如此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归元大仙甚是欣慰,眼角眉梢,都透出无尽的喜意。
三日之后,“归元大仙”尔朱洞含笑登仙,胡二郎和仙井道士接替师父的职责,驻守“噬魂谷”。
张琼即将离京,却意外地接到圣旨,令其即刻入宫见驾。张琼不明就里,还当是宋太祖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坦然地随太监赶往皇宫,一应出京的人手,亦是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出发。
“张琼!你可知罪!”宋太祖痛心疾首地喝道。“啊!微臣不知何罪?”张琼唬了一跳,“噗通”跪倒在地。“你自己看来!”宋太祖怒容满面地将一册劾笏扔在地上。张琼跪行几步,捡起劾笏,愈看愈是心惊,当真是字字诛心。劾云:琼为殿前都虞候始,时常诬陷原任开封府尹赵光义,称其广结朋党,利欲熏心,此罪一也!琼为禁军首领,却时常私乘官马,耀武于市井,此罪二也!琼私蓄部曲百余人,作威作福,禁军中稍有不乘其意者,皆受重罚,殿前司诸将尽皆惧之,此罪三也!更有甚者,琼暗纳叛逆李筠余孽儋珪和李刘氏为仆,包藏祸心,此罪四也!张琼看到这里,已是魂飞天外。
“张琼!你可知罪!”宋太祖再次厉声地喝道。“微臣冤枉啊!”张琼扔掉劾笏,匍匐上前,抱住了宋太祖的双腿。“有刺客!”正在殿前的史珪大声喊道。忽然,殿前涌上数名武功高强的卫士,石汉卿奋勇当前,掌中铁挝猛地砸在张琼的面部。张琼猝不及防,翻身跌倒。石汉卿更不多话,将铁挝抡圆了,再次砸在张琼的面部。正所谓:出手不留情。石汉卿接二连三地使铁挝击打张琼,张琼渐无声息。
“住手!”宋太祖眼见张琼气息微弱,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传朕旨意,以御史案鞫之。”宋太祖没有看到张琼努力扬起的血肉模糊的面孔,还有其上伤心欲绝的神情。殿前诸卫士将张琼生拉死拽地拖下大殿,史珪心下一黯,回想起与其几度生死与共,开怀畅饮的情形,一时间,恍如隔世。
“石兄弟!请将此衣带转交我母,告诉她,儿不孝,不能为她送终了。”石汉卿等人押送着张琼行至明德门前,张琼心知不幸,解下所系衣带交予石汉卿。“张虞候请宽心,石某定不负所托。”石汉卿不敢看张琼的眼睛,接过了衣带。“多谢石兄弟!某去也!”张琼蓦然拔出身侧卫士的佩刀,横颈自刎。
“官家!查抄张府的人已经回来了。”荆嗣轻声地道。“怎么说?”宋太祖心情有些凌乱,正自闭目三思,并未睁开眼睛。“回禀官家!张府阖府只搜到金三银四,仆佣三人。”荆嗣声音中有一丝悲戚。“什么?”宋太祖蓦地怒目圆睁。“不过!那儋珪却是悍勇,徒手逃出了汴京城。”荆嗣有些惋惜地道。
“岂有此理!”宋太祖霍然站起。“给朕传史珪和石汉卿!”宋太祖的怒火冲天而起。“官家!那张琼深知罪不容赦,已在明德门外,自刎谢罪!”荆嗣悄声道。“他就这样死了。”宋太祖忽觉愧疚难当。
“石汉卿!史珪!汝等言琼有仆百人,今何在?”宋太祖阴翳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直射二人。“启禀官家!张虞候所养之儋珪,岂不是以一当百吗?”石汉卿见史珪闭口不言,狡辩道。“汝曹欺罔,甚失朕望!”宋太祖顿觉气恼,看着下跪的二人,忽然有一种吾道孤寡的感觉。
宋太祖自此不再重用史珪、石汉卿这两个对己衷心,却出卖至交好友的殿前校尉,并将二人就此摒弃,充任府衙。宋太祖下旨,优抚张家,以其子尚幼,乃擢其兄张进为龙捷副指挥使。至于李筠的遗孀和遗腹子,责令单州团练使李守节将这对母子接回单州,善加抚养。李守节感念圣恩,千叩万谢。(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节 舍我其谁
青城山又名丈人山或赤城山,上古传言,因黄帝的丈人据此山中,黄帝遂封此山为丈人山。青城山渊源悠长,林茂山幽,历来为蜀中之名山,风景胜地。大唐诗人杜甫有诗为证:“自为青城客,不唾青城池。为爱丈人山,丹梯近幽意。”青城山乃是道教之“第五洞天”,山麓至峰顶,约为十里路程,石径回旋,林木蔽天,深邃宁静。
青城山麓,丈人峰下为“丈人观”,亦称“建福宫”,传为“五岳丈人”宁封子修道之所在。青城山腰,“混元顶”下峭壁间为“天师洞”,祀天师塑像,岩壁有廊可通行其间,相传为道教鼻祖张道陵讲道之所。山腰平坦处为“三皇殿”,内供伏羲、神农、轩辕三皇,石刻雕像各一尊。观前右方有远古银杏一株,高数十丈,枝叶扶疏,为张天师亲手所植。观东不远处有“三岛石”,危岩三岛,传为张天师降魔时所劈,石上有“降魔”二字金帖,用以镇魔。岛旁泉水环流,浓荫蔽天,乃避暑佳境。
青城山巅,地处高台山之阳,是为“上清宫”,就是素有“青城第一峰”之称。这里也就是“青城派”的所在地。宫内有“麻姑池”、“鸳鸯井”等,相传为麻姑浴丹处。宫后拾级而上,即达峰顶。顶上有“呼应亭”,可观日出、云海及圣灯。若是站在“呼应亭”中极目远眺,川西平原碧波万顷,沃野千里。滚滚岷江,奔流不息,皆陈眼底。当真是江山似锦,山河如画。
青城道派起源于东汉道教创始人张道陵,因其曾在青城山设坛布道,被世人尊为“张天师“,因而大凡青城山的道士皆以张天师的传人自居,修真界称之为“青城道”。如今的“青城派”则是蜀中名宿杜光庭所创,因“青城道”向不为信州龙虎山嫡宗所认可而逐渐衰败。故此“青城道”的上清道长遂拜在隐居青城山白云溪的杜光庭门下,“青城派“由此而来,上清道长就是”青城派“的第二代掌门人。
“当此乱世。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要么提三尺龙泉,立不世功勋,建功立业;要么置身山林。避世修为。留一世清名。若是七君师侄为义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今番却有这等天大的机缘,得萧大侠、萧公子、东方大侠和‘蜀居’女神医的搭救,实乃他平生之造化。”上清真人六十余岁,一袭灰色道袍,洁净素雅,面容清癯,颇有仙风道骨之貌。听完萧氏父子的讲述,不由的喟然长叹。
萧氏父子送别了“归元子”尔朱洞。即离开了“噬魂谷”。李云裳和东方愚本是为送萧氏父子一程而来,恰好路经李云裳常来采药的竹山,李云裳心血来潮,想着既然经过这里,不妨采些“七步草”回去,遂同萧小人一起上山,萧蓝若和东方愚就在附近村庄歇息。当见到大队的宋军围了竹山,萧蓝若和东方愚不放心二人,这才联袂而来,却因此而救了罗七君。李云裳为了救治罗七君,暂时就留在了“噬魂谷”中。东方愚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是不知去了哪里。萧氏父子为了罗七君之事,风尘仆仆地专程上青城山欲告知其师知晓他的景况。不料,“狂剑”潘晓时常游戏江湖,一年之中呆在山上的日子,十停中尚无一二,此时竟是不在山中。上清真人素闻萧蓝若大名,遂亲自接待了他们。
“萧大侠!萧公子!你们宅心仁厚,不以善小而不为,的确令老道钦服不已。”上清真人清癯的面孔上,始终带着谦恭的微笑。“道长谬赞了。”萧蓝若总觉得这个上清真人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倒是有些谦逊的过头。“萧大侠!如今天色已晚,舟马劳顿,不如在观中安歇一宿可好?”上清真人诚挚地道。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清真人安排两个道童将萧氏父子引去后殿用饭、安歇之后,在殿上踌躇迟疑了半晌,独自一人,甩开宽袍敞袖,径直向后山走去。他却没有提放,一道暗影随之而去。
后山山腰处有一个四角亭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敝旧,却胜在古朴藏拙。一位酱色长袍的中年汉子站在亭中,正自极目向暮霭沉沉的山下观瞧。上清真人离亭子尚有数十丈之遥时,他竟已有所警觉,显是一个武功已达一流之境的高手。待他看清山道上的上清真人时,一身绷紧的劲力,慢慢散去。
“掌门师兄!”汉子微微躬身给上清真人见礼。“天遥!这些年你可还好?”上清真人望着李天遥斑白的双鬓和饱经沧桑的黑红脸膛,蓦地想起师父临终的嘱托,心中愧疚难当。当年,“东瀛子”杜光庭没有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幼抚养长大的两个得意弟子,却传给了半路入门的上清,并令李天遥和潘晓尊上清为师兄。杜光庭将“天师观”改为“上清宫”,其意昭然,就是强行地要李天遥和潘晓认可上清的掌门身份。杜光庭深知自己的两个弟子皆痴迷于武功,对修道始终是阳奉阴违。唯一能够传承他一生道学的人,只有上清而已。果不其然,杜光庭辞世之后,李天遥和潘晓不仅彻底地放弃了修道,还颠覆了由杜光庭一手创立的武学“白鹤单刀”和“**双刀”,并于剑道上在江湖中闯下莫大的名声。
上清真人自拜入杜光庭门下,毅然摒弃了旧日的武功,而专心修习杜氏的“仙鹤拳”和刀法。上清真人学武的资质很是一般,修习的又较晚,虽然勤奋不辍,却始终达不到一流的水准,所幸值得欣慰的是,上清真人于道法上的造诣,却是突飞猛进,骎骎然已接近宗师之境,同道皆称之为真人。
“掌门师兄!这些年辛苦你了。”李天遥的一句话。顿时令上清真人泪眼模糊。多少年了,自杜光庭离去之后,李天遥和潘晓就明里暗里地使绊。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上清真人这个掌门。后来,见上清真人始终都不以为意,逆来顺受,让人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团上的感觉。李天遥觉得很是郁闷,遂将自己的弟子交给潘晓教导,独自一人,远走天南。一去经年。潘晓也是对上清真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深感无奈,渐渐地也就放弃了与上清真人为难的念头。但是,潘晓在内心里始终觉得上清真人是个虚假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相不从与,常年四海漂游,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不辛苦!有师弟的这句话,足矣!”上清真人眼里闪着泪花。声音微微地有些哽咽。“师兄!如今天遥是宋朝的悬赏钦犯。你真的不怕连累了本门?”李天遥声音低沉地问道。“天遥!莫说你只是‘潇湘楼’的一个军师,即便是你如七君师侄一般成了叛逆之徒,青城派都永远会为你敞开山门。”上清真人语气之坚定,不容置疑。“师兄!听说成都知府吕余庆昨日来了青城山?”李天遥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是吧!”上清真人脸上一时青红不白,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师兄与他似乎交情匪浅,你们在密室里足足呆了三个时辰。”李天遥转身看向山下,远处村落里漂浮起袅袅的炊烟,而他的声音也是如此的缥缈。“原来你早就回到山上了。”上清真人目光闪烁。看着李天遥略显瘦削的背影,有些心寒。
“也不算早。不过半年有余耳!”李天遥显得甚是落寞。“那你怎么不早与我相见?”上清真人一股委屈涌上心来。“这些年,师兄总算将门中的一盘散沙聚拢起来,天遥又何苦多此一举。”李天遥微微地叹气,眉峰紧锁。上清真人能够令师兄弟三人的弟子皆相濡以沫、相敬如宾,所付出的心血,有目共睹。
“吕知府乃上清昔日同窗好友,比邻而居。”上清真人忽然轻声说道。“哦!难怪呢!他是为七君师侄的事而来?”李天遥回身,目光咄咄地望定上清真人的眼睛,想要从其中看出什么蹊跷。“不是!他并不知道七君师侄没有死。其实,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七君师侄并没有身死。”上清真人迎着李天遥的目光,神色淡然。“什么?七君师侄没有死?这是怎么回事?”李天遥眼眸一亮,追问道。
“吕知府是为了二位师弟而来。”上清真人将萧蓝若父子上山的缘由述说了一遍,方才接着道。“吕知府接到开封府的密令,务必要将二位师弟绳之于法。”上清真人微微有些神伤。“这不是正好吗?”李天遥哂笑道。“无论你和潘师弟认不认可我这个师兄,上清都不能辜负师父的临终嘱托。上清决不允许有人破坏青城山上的一草一木,更何况是本门的同门师弟。”上清真人斩钉截铁地说道。
“师兄!”李天遥终是动容。“不过!我答允吕知府,会在三天之后,开坛讲道,宣扬大宋朝廷的恩泽天下。届时,二位师弟必须与我同时出现,并承认大宋朝廷才是唯一万民共有的天国。”上清真人下颌微微抖动,心情之激荡,竟是难以自控。“这也是上清唯一能够保全二位师弟的无奈之举。”上清真人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却忍不住地抖颤起来。
“我不去!”一个身影忽地出现在二人的面前,厉声道。“师弟!”李天遥大声呼道。“潘师弟!我以为你会一直隐忍下去不露面呢!”上清真人淡淡地一笑。“啊!你们!你们为老不尊!”潘晓蓦然醒悟过来,用手点指着两个师兄,涨红了一张白皙的脸颊。李天遥望向上清真人,目光中多出了一丝钦服。
原来,二人对话之时,上清真人就发觉了有人旁听。李天遥本欲喝破此人的行踪,为上清真人眼神制止。于是,李天遥将心中的疑惑尽数道来,即是为自己解惑,也是为了让那个有心之人听到。
“萧大侠!你父子也出来吧!”上清真人忽然对着茂草中喊道。可是,草木森森,寂静无音,却是杳无声息,师兄弟三人不由骇然变色。若说以萧蓝若的武功,鸿飞冥冥,也就罢了。可是,萧小人才有多大一点岁数,竟也能在瞬息之间,了无踪迹,直令青城派三大高手,汗颜无地。
吕余庆安排上清真人讲道的地方,位于成都府药市,此处正是人流密集之所在,而且更有一个妙处却是南来北往的客商,皆在此处汇聚。也就是说,除了大宋的子民,这里别国之人,也是多如牛毛。
上清真人和李天遥、潘晓皆是一身道袍,在八卦坛上,端然而坐,门下弟子分两厢罗立。
“捉拿逃犯李天遥!捉拿叛逆潘晓!”忽然,围观的人众之外涌进百余位军士,领头的军校指着道坛上的二人喝道。顿时,人群乍分,如狼似虎的军士,将道坛团团围住。李天遥与潘晓意欲跳起,却被上清真人一左一右地紧紧按住,李天遥和潘晓看着上清真人的眼神忽地凌厉起来。
“什么人在此扰民?来人啊!将酗酒持刀,蓄意抢掠商贩财物的贼首给本知府拿下!”吕余庆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令捕快拿了锁链将那领头军校按翻在地,上枷披索。众军士见是本府知府亲临,皆是畏惧,不敢多言,“呼啦”一下,退至一旁。“上清真人!下官有礼了!适才接到街吏驰报,有人在药市闹事抢劫,没有吓着你吧!”吕余庆在马上向道坛上拱手为礼。“贫道倒是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是贫道的两个师弟有些惊慌而已。”上清真人轻轻地摇了一下手中的拂尘,淡淡地一笑。
“哦!好吧!待上清真人宣讲完道法,下官再为二位高道备酒压惊。”吕余庆“呵呵”一笑,颇有深意地望一眼李天遥和潘晓。“传本府之令,将这厮杀头示众,以儆效尤!”吕余庆一声令下,早有刽子手上前,将那位口里塞了麻核的军校拉到河边,也不作势,立即枭首示众。
“呵呵!吕知府真是好算计,一箭双雕!”上清真人一见面,就对吕余庆揶揄道。青城派三人开坛讲道已毕,立时成为了吕余庆的座上之宾。“道长不是也救下了两位师弟吗?这就叫各取所需。”吕余庆不以为忤,捻须笑道。“只是你杀了开封府的探子,你就不怕赵光义报复吗?”上清真人目光如炬地看着吕余庆。“本官是为朝廷效力,何惧之有?”吕余庆肃容道。“若是天下为官者,皆如吕知府这般,何有乱民滋事?”上清真人一改平素的温文谦恭,颇有些咄咄逼人。李天遥与潘晓对视一眼,皆是心下叹服。这些年来,不是师兄懦弱无能,而是他顾念同门之谊,从来都不与二人计较而已。
吕余庆经此事后,使得军中畏服,百姓安宁,成都府终于再现昔日繁华。宋太祖甚是嘉许,诏加吏部侍郎。不久,吕余庆回京,兼剑南、荆南等道都提举使、三司水陆发运使。【第五章完】(未完待续。。)
第一节 风云再起
萧氏父子离开大宋皇宫,打眼看到一群乞索儿正自打斗不休。一个十四五岁的乞索儿,掌中挥舞着一根竹棍,一人独斗十余个成年乞索儿,外围站着几个老乞,作壁上观。萧蓝若打眼一看,不禁双眸一亮,蓦地站在当地,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萧小人见状,心下登时不忿,正欲上前抱打不平,却被萧蓝若回手拉住。萧小人再看场中,少年乞索儿虽被十余个成年乞索儿所围,竟是丝毫不惧,将一根竹棍使发了,不仅未落下风,似乎还游刃有余,不由得心下一安。
“咦!这个乞索儿怎地使的是‘盘龙棍法’?”萧小人看不多时,忽然惊呼出声。“早就听说汴京新近出现了一个‘丐帮’,其帮主是个少年,唤作‘乞丐’叫花子,原来如此!”萧蓝若目光始终停留在场中,似是自言自语地道。“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上次在‘骆驼营’时,忽然出现了那么多乞索儿。赵王爷真是无所不能,居然能将乞索儿都利用起来。”萧小人恍然而悟,不由得叹服不已。
不消片刻,叫花子棍下使劲,将十余个乞索儿或挑或击,尽皆撂倒在地。“帮主威武!”围在一旁的几个老乞顿时谀声如潮。“你们现下可知道了本帮主的厉害,想要在京师地面上行乞,就必须加入我‘丐帮’,听奉本帮主的调遣,否则就敬请各位离开京师,另谋出路。”叫花子手持“打狗棒”。却也威风凛凛。“叫花子帮主的意思是还能够收纳我等了?”其中一位瘦削的乞索儿目露期冀之色。
“天下乞儿是一家,既然你们无路可走,本帮主岂能置之不理呢?”叫花子异常大度地笑道。“还不参见帮主!”一个没牙的老乞“吃吃”地喝道。“参见帮主!”十几人乞索儿跪伏于地。各个喜笑颜开。
“呵呵!这个叫花子倒是没有枉费本王的心血。”赵光义和几个幕僚坐在潘楼的二楼,透过窗棂看向街衢。“是啊!自从叫花子整顿了京师的乞索儿,咱们开封府倒是轻松了许多。”程羽微微一笑。“只是叫花子的棍法中好像还缺点什么?嗯!对!是内力,他可是没有一丝内力呢!”赵光义忽然哑然失笑。
“禹锡!明个本王写些内功掌法给你,你传于他吧!说来这次张琼之事,叫花子跑前跑后,却是出了不少力。也该打赏打赏他才是。”赵光义忽地脑海中出现了“天龙伏虎神功”,其中的有些内功掌法倒是也浮浅易学,自己反正是已然练不成了。不妨传于他看看效果如何。宋太祖神功大成,心中大悦,眼见赵光义武功不进反退,颇为担忧。于是。将“天龙伏虎神功”倾囊以授。但是。宋太祖却不知赵光义伤了心脉,此生已然与绝顶武功失之交臂。赵光义欣然而受,却是并不点破。
“王爷慧眼识珠,量才而用,着实令卑职叹为观止!”程德玄笑吟吟地奉承道。“嗯!这套掌法本王都已经想好了名称,就叫做‘降龙十八掌’。”赵光义沉吟片刻,若有所思。赵光义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很是得意,“天龙伏虎神功”化身为“降龙十八掌”。尽用“天龙伏虎神功”之刚猛招式,若是由叫花子将之现身江湖。不知能否一举享誉天下。赵光义意淫良久,面上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浅笑。
“季华!你去迎一下萧大侠和小人!”赵光义收回纷乱的思绪,看到正往酒楼而来的萧氏父子,吩咐贾琰道。“我们也都下楼吧!没得让萧大侠觉得怠慢了。”赵光义起身向门外走去。
“王爷消息真是灵通,萧某刚从皇宫出来,你却已是置办好了酒宴,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也!”萧蓝若在客座上坐定,微然一笑。“呵呵!萧大侠既然到了开封府,本王若是尚不知晓,岂不无能!”赵光义心知萧蓝若父子定是从叫花子的身手上看出了端倪,却也不以为意。“赵王爷!那个叫花子是你新收的徒儿吗?”萧小人终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哦!新收的徒儿?本王哪有这等闲工夫。不过!看着这乞儿倒也有些灵性,随意传了他一些傍身的武艺而已。”赵光义“呵呵”一笑,竟是有些意动。
“萧大侠!你才从蜀地回来,可曾听闻吕知府的故事。”赵光义劝酒已罢,忽然问道。“王爷有话请直言。”萧蓝若放下酒盅,颇有兴致地道。“吕知府初到成都,未几安定府辖,据说手段高超。”赵光义不经意地道。“此番东来,倒是听民间多有赞誉之声。”萧蓝若微微笑道。“不瞒萧大侠!吕知府用于立威的军校,却是本王的属下。吕知府明知此事,却矫借扰民抢劫之罪而杀之。本王听说当时萧大侠正好身处其间,不知能否见告真相?”赵光义开门见山,并不打算绕弯子。
“哦!王爷既然能察知萧某的行踪,何以会不知道真相?”萧蓝若神色自若,丝毫不觉得意外。“萧大侠说笑了。本王只想知道吕知府和那青城派的李天遥和潘晓,有什么干系?”赵光义不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萧某上青城山只是为捎一句话,其实与他们并无交情,王爷何故有此一问?”萧蓝若神色淡然,一语拒之。赵光义定定地望了一会萧蓝若,忽地露出一丝苦笑。
“萧大侠!适才进宫,皇兄可曾为难与你?”赵光义不再纠缠,很是关切地问道。“官家倒是没有为难萧某,拿到了‘九经’,官家很是开心。”萧蓝若镇定自若。“那日,曹南院使私下里向皇兄禀告了竹山之事,本王生怕皇兄迁怒于萧大侠,故有此问。”赵光义解释道。曹彬因平蜀之功,升宣徽南院使。
其后。宾主却也所谈甚欢,赵光义虽有不甘,却也不至于太过扫兴。临分别之际。赵光义拉着萧小人的手,再三挽留。萧小人以江南武林大会开幕在即,婉言谢绝。
“什么人?”萧蓝若声到掌到,门扉一动,已然发觉屋中有人,迅疾出手。屋中一道黑影接连变换了数种身法,竟是难以摆脱萧蓝若随处可见的手掌。黑影蓦然矮身。倒地一滚,已来到门首处的萧小人的脚下,萧蓝若吃了一惊。萧小人轻“咦”一声。脚下连环,“蛙跳”、“兔蹬”、“鹿踢”、“象踩”,四招一出,黑影应接不暇。直起身来。萧小人更不迟疑。“捉襟见肘”、“怀中抱月”、“左顾右盼”、“走马观花”,又是四招“萧氏擒拿手”,黑影左支右拙,竟是不能逃过萧小人的封堵和拦截。
萧蓝若在侧却是不屑夹击,负手而立,冷眼看着黑影和萧小人缠斗。黑影武功不弱,在适应了萧小人的攻击之后,出手沉稳。与萧小人斗了个旗鼓相当。萧小人出手刁钻,身法迅捷无常。黑影竟是十招中还不得三四招,愈斗愈是心惊。黑影对萧小人层出不穷的招式渐渐失去了耐心,蓦地从身后抽出一枝短枪来,分心便刺。萧小人一个“鹞翻”而起,“雀旋”闪开,“蛇缠”而上,双掌“推窗望月”、“如封似闭”将短枪拍在外围。黑影枪枪不离萧小人身周,一枪快似一枪,萧小人连闪连避,顿时处于下风。
“住手!”萧蓝若蓦地一声沉喝,手掌一伸,竟是空手夺白刃,夹手将黑影的短枪夺了过去,拿捏之精准,毫厘不差。黑影手中一空,不禁大吃一惊,只觉腿上一痛,已挨了萧小人的一记“虾弹”,痛入骨髓。黑影身子一侧,掌中竟又多出一枝短枪,趁着踉跄的余势,刺向萧蓝若的下腹。“好功夫!”萧蓝若轻赞一声,蓦然将手中短枪送进黑影的手中。黑影一呆,电光石火,对这莫名其妙的招式竟是闻所未闻,竟不知该是接过此枪还是继续前刺。黑影瞬间将手中短枪轻轻地向上一挑,在萧蓝若递到身前的短枪杆上一拨,左手忽地伸出,已是抓牢了此枪的枪头,手中刺出的短枪竟是丝毫不减去势。
“果然是个使枪的高手!”萧蓝若禁不住又是一声赞叹,身子滴溜溜地一转,双手“柳暗花明”,不但将递出的短枪抢了回来,更是将黑影手中的另一枝短枪也夺了下来。黑影双枪均告失落,却并不显得惊慌,故技重施,再度矮身,滚向萧小人。“哪里走!”萧蓝若一身断喝,左脚忽地向前一伸,只听得“刺啦”一声,黑影半身紧身夜行衣顿时离身。黑影一滞,这贴身的亵衣都扯烂了一块,露出半截雪白的肚腹,这可如何是好?萧氏父子也不乘机出手,只是冷眼旁观。
“想我‘狂枪’儋珪,一世英名,竟毁于此。”儋珪不再滚动,翻身而起,盘膝而坐,勉强的遮住了肚腹。“你是儋珪?不是说你已然逃出汴京了吗?”萧小人强忍住笑意,诧异地问道。萧蓝若合手将双枪执于一手,单手一晃,火烛立燃。当他回过身来之时,已是面如寒霜。儋珪抬眼,一双精黄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慌,犹豫再三,眼底显出挣扎之色。萧小人用脚后跟带上门扉,走过儋珪身旁,立在萧蓝若的身旁,望着儋珪,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契丹‘凌云阁’的人。”儋珪忽然用契丹语说道。“嗯!四年之前听说你弃城而逃,萧某就知道你是一个契丹人,只是未曾想到会与‘凌云阁’有所瓜葛。”萧蓝若用的也是契丹语。“我在潞州十余年就是为了能够擢升要职,逐步进入周朝京师,没想到李筠这个蠢货,竟然会是郭威的死忠之士,居然有胆量起兵反宋,坏了我的好事。我堂堂‘凌云阁’北道统制,怎能会为他死战。”儋珪忿然道。
契丹黄龙府“凌云阁”将中原分为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以及中京,共设九道,每道设都统制一人,副统制若干。都统制本是军中战前选拔的将佐之首,临战时总辖诸将,战后自然解除。契丹借用中原王朝的这个临时官职以为己用,管辖派往中原之密探。
“哼!你以为你很聪明吗?”萧蓝若哂笑道。“哦!”儋珪看着烛光下萧蓝若忽明忽暗的面孔,一时不明何意。“若是你向宋帝投诚,说不定凭你在河东的盛名,如今怕是已经达到目的了。”萧小人忽地展颜笑道。“不可能的!中原的帝王只青睐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将领,绝不会重用一些名将的下属。”儋珪毫不迟疑地辩道。“你知道殿前指挥使米信吗?”萧蓝若淡淡地问道。“你是说奚人海进吧!我怎会不知道他呢?他本是契丹奚王府的人,后来投奔了周朝,因武功高强而成为郭威的护圣军军校,后在高平之战中,因功升任龙捷散都头。宋帝掌禁军时,收归门下,名字都是宋帝赐予的。在随宋帝攻打扬州李重进之时,因替宋帝射杀了一个攻到近前的散骑兵而从此飞黄腾达。”儋珪竟对米信了如指掌。
“是啊!你们几乎是同时进入中原的,而又几乎是前后脚成为宋廷的知名武将,你难道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萧蓝若目光深幽地望着儋珪,却是转身坐下,不再说话。“啊!原来米信也是‘凌云阁’的人。这么说,萧大侠你也是‘凌云阁’的人?”儋珪忽然目光中露出异常欢喜之色,语声却是略微有些抖颤,令人听来甚是古怪。(未完待续。。)
第二节 泪洒深宫
“哦!米信若是‘凌云阁’的人,倒是极有可能,他难道是中京道的都统制?萧大侠!可是你怎么会也是‘凌云阁’的人,这...这不可能啊!”儋珪脑中一时混乱,此时方才充满狐疑地望着萧蓝若。“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的?”萧蓝若好整以暇地接过萧小人递来的茶盅,微微啜了一口。萧氏父子与儋珪的对话,皆是用的契丹语,也不虞有他人偷听了去。
“我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这些年不但自残了形貌,又将霸王枪化单为双,勤修苦练,自认已经不会再有人能认得出来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结识了出京办事的张琼,并故意显露了武功,张琼很是欣赏。后来,他写信来极力地邀我上汴京,想将我安排在殿前司做事。谁知功亏一篑,还是被人觑破了行藏。我逃出汴京不远,就被开封府埋伏的人手捕获。今日,我被秘密地送到此处,那日捉住我的那人说,我的愿望已然达成,现下就是我还债的时候了。令我务必要以反贼的身份取信与你,伺机弄清楚萧大侠与‘青城派’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就是萧大侠手中的‘九经’得自何处。”儋珪一口气说完。
“哼!赵光义倒是对你期望很大啊!儋珪!李筠的小妾刘氏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萧蓝若沉吟地问道。“哦!刘氏?她可是已经回到李守节的身边了。”儋珪有些沮丧地道。“你与她有染?”萧蓝若目光如炬地望着儋珪。“当年在李筠身侧时,有一次。我曾告诉她,我在潞州壶关有一处宅子。后来,她逃出潞州就找到了我。并说腹中的孩子有可能是我的。我在契丹是有家室的,还有三个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只有暂时收留了她。待我上京,就将她母子一起带了过来。”儋珪情绪有些低落。
“嗯!有刘氏在你身边,你的行藏又怎么可能不被那些有心人看破。赵光义正是看明白了这点,方才以刘氏和孩子胁迫于你,使你不得不入他瓮中。可是。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你竟是契丹人。你下一步会怎么做?”萧蓝若淡淡地看着儋珪。“王爷的安排是让我跟随着你。一旦弄清楚这两件事情即可离开你,回到京师。到时。王爷许诺会给我一个团练使的官位。”儋珪小心翼翼地道。
“也好!就让这位自以为精明的赵王爷来个鸡飞蛋打吧!”萧蓝若微然一笑,令儋珪不明所以。“明日一早,你就随在萧某的身后,一起离开汴京。但是。你一定不能离萧某太近。要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当是最好。出京百里,你再赶上萧某,到时萧某自有安排。”萧蓝若送走了儋珪,一夜无话。
“王爷!那儋珪尾随着萧蓝若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南而去。”一个黑巾蒙面的衙役穿着之人,在府堂下向赵光义禀报道。“嗯!如此看来,这个萧蓝若并不是如外界所说,不干国事。能够收留我大宋的钦犯,其意昭然。幸好本王从来都不相信。埋下这个暗钉,迟早会将他的面具撕下。”赵光义笃定地阴沉一笑。“王爷!据探子回报,儋珪昨日在萧蓝若的房中,就在初时说了几句话之后,剩下他们的谈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好似不是中土语言。”蒙面人眼神忽闪了一下,提醒道。
“什么?听不懂?萧蓝若!啊!难不成他们用的是契丹语?儋珪!他遮莫是契丹人?”赵光义忽地站起身来,在公案前来回地走动几遭。“河东之士!李筠爱将!临了却不战而逃。如此顾惜自己性命之人,却有大毅力自毁容颜,而又甘冒奇险,来到京师之地,差一点混进了殿前司。好你个儋珪,本王竟被你瞒天过海,原来你竟然是个契丹的细作。”赵光义忽地站定,咬牙切齿地道。
“王爷!探子无意中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蒙面人轻声说道。“哦!你们都下去!”赵光义看着蒙面人有些吞吞吐吐的话音,蓦地摆手喝退堂上所有的无关之人。“是谁?”赵光义眼神阴翳地望着蒙面人,沉声问道。“米信!”蒙面人有些迟疑地轻声道。“什么?殿前指挥使?不可能!米指挥使乃皇兄从龙之将,卫护左右经年,忠心不二,岂能是契丹的奸细?绝对不可能!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任何人不得有只言片语传扬出去,否则军法处置。”赵光义森冷的声音回荡在堂上。
“米信!朕倒是知道他不是汉人,好像是契丹奚族人,他的宗族亲属也都在塞外。据他说,他有个亲哥哥是在朔州。”宋太祖皱了眉头,对赵光义忽然提起米信有点摸不着头脑。“朔州?那可是辽国的西京道所辖之地,而西京道历来属契丹奚王府统管,会不会......”赵光义犹疑地看着宋太祖。“光义莫要草木皆兵,米信随朕多年,大字不识一个,最是衷心不过,比起张琼,那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宋太祖说到此处,忽地想起那个骁勇而忠诚的张琼已经死了,不由得黯然。赵光义立即住口,辞出宫来。
“官家!宫门外有个人要见你,他说让你看看这个就知道是谁了。”正当宋太祖沉思之时,内侍进来禀告道。“哦!守信!”宋太祖接过内侍手中的弹弓,忽地跳起身来。“他...他不是死了吗?”宋太祖不及多想,冲出宫门。当他赶到宫门口时,只见石守信正抓住赵光义的脖领子,怒目圆睁。
“守信!真的是你吗?”宋太祖忽地泪眼模糊,颤声问道。“皇帝哥哥!我没有死!”石守信见到宋太祖的神情,心中一酸,抓着赵光义的手略微一松。赵光义早已是骇的面无人色。体若筛糠,急急挣脱了石守信青筋暴露的铁手,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宋太祖的身后。宋太祖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赵光义。再次看向石守信时,心情激动万分。“皇帝哥哥!您要给微臣做主啊!”石守信跪爬在地上,恸哭失声。
“这几年,你都去哪里了?”宋太祖将弹弓收入怀中,俯身将石守信搀扶起来。这个弹弓,说起来正是两人幼时一同玩耍过的物件。记得在洛阳夹马营时,有一次。石守信将宋太祖的弹弓抢去,宋太祖大怒,顺便就骑上了一匹尚未训练过的烈马。追赶石守信。石守信为避宋太祖,跑上了城楼的斜道,宋太祖策马而上,却因骑在马上而使额头撞在了门楣之上。当时一帮少年都吓懵了。宋太祖却一骨碌翻起身来。继续追上烈马,跃上马背,接着追向目瞪口呆的石守信。待军中军校赶来,见他竟能骑乘这匹无人能够驯服的烈马,皆是惊叹不已。石守信二话未说,立即将弹弓还给了宋太祖。
少时,韩令坤家贫,宋太祖和石守信常自接济于他。一天。三人正在房中玩耍,见屋外忽然飞来一群麻雀。莫名其妙地在园中打斗起来。一只雀儿受伤了,本是分作两伙相斗的雀儿,竟然合起伙来群起而攻之。宋太祖大怒,取出弹弓欲射,却没有了石子。于是,唤过二人,出屋捉麻雀,就在三人刚刚离开老屋之时,那年久失修的房子轰然倒塌,扬起漫天的尘烟。三人面面相觑,骇然变色。
三人呆呆地看着厚重的泥土堆砌的如同小山一般,心有余悸。那群争斗的雀儿“扑棱棱”地飞在半空,盘旋良久,却是不急着飞走。三人暗自庆幸,若不是雀儿落进下石之举,激起了宋太祖扶弱济困的侠义胸怀,再若不是弹弓又恰好没有了可用的石子,又怎能救得了三人的性命。石守信甚是迷信,软缠硬磨地要宋太祖将弹弓送给他,要将这弹弓好好地供奉起来,留做纪念,不忘其救命之恩。
“皇帝哥哥!”石守信扑在宋太祖肩头,泪如泉涌。“来!守信!咱们回宫里去说,莫要在此骇人听闻。”宋太祖心知此事必有蹊跷,拉着石守信的手向宫里走去。“光义!你也一起过来。”宋太祖察知赵光义欲两脚抹油,头也不回厉声喝道。“皇兄!我......”赵光义耷拉着脑袋,无奈地跟随在二人身后。
“皇帝哥哥!那日与‘魔教’一场恶战,微臣受伤颇重。当那高琼离开之后,我却醒了过来,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同寻常。其时,正赶上保兴上来寻我,我决定将计就计,让他放火烧了‘齐鲁居’,对外宣称微臣的死讯,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石守信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皇帝哥哥!您对微臣真的令我无话可说。这几年,你都不曾将这天平军节度使授人,而是令保兴代掌其事,足见您没有忘记微臣这个老兄弟。可是!光义他,就是他,他明明知道有奸人作祟,却是顺水推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酿成大祸。光义啊!石哥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能狠下这等心肠来加害于我。”石守信看着低头不语的赵光义,目眦欲裂。“光义!怎么回事?”宋太祖怒容满面。
“石哥!光义当时只是知道有一帮‘魔教’中人来到中原,欲行不轨。可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和高琼做了一路。再说了,谁也想不到你集合了中原的数大武林门派的数十位高手,竟然会落得个两败俱伤,这能怪光义吗?”赵光义苦着脸,看了一眼宋太祖,显得甚是委屈。
“你敢说你不是存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而且,据我后来察知,当时你带着开封府的人和禁军铁骑就在郓州城内,你既然发现了‘魔教’的人,为什么不出手将他们拿下?”石守信声音凄厉地吼道。
“这是光义失误了,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赵光义辩解道。“失误?一句失误就没事了?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因为你失误了吗?保从死了!保兴的右眼瞎了!你说都是因为你的失误?不是你石哥命大,你的一个失误,就使我石家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石守信痛心疾首。
郓州“快刀门”里的“十八罗汉”皆是以“义”字排行,取其义气相投之意。石守信三子石保从乃是“十八罗汉”之首,因此将名字改成了石保义,但石守信却始终唤其保从。
“守信!你受苦了!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宋太祖虽有些事情不太知道细节,但大的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皇帝哥哥!微臣养了半年的伤,而后就来到了京师。”石守信强压住怒火,缓缓地道。“什么?你一直都在京城?”赵光义瞬间眯起了眼睛。“呵呵!意外吧!你石哥就天天在你的鼻子底下,枉你开封府能人无数,却也无从知晓。”石守信冷笑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赵光义瞬间汗透重衣。
“我查到那高琼是受了‘光明寺’的贼秃指点,方才有了过人的武艺。于是,我就化作一个孤寡的老人到寺里寻了个杂仆的差事,暗中窥伺这个贼秃。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知道了这个贼秃竟然和你开封府有染。一个老秃驴,有什么事能跟开封府扯上干系,我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大白天都蒙着面的开封府衙役。他隔个十天半月,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寺里,我不敢与他照面,也不敢离他太近,他那一身的杀气,着实令我心寒。赵府尹!石哥想问你,他到底是谁?”石守信阴恻恻地问道。“你说的是谁?光义不知道。”赵光义额头上慢慢地渗出汗来。
“赵府尹!他可是你开封府的人,你会不知道他是谁?那个贼秃做事很是机警,他绝对不是一个纯粹的僧人那么简单。他的底细,难道赵府尹你也不知道吗?有一段时间,他离开了‘光明寺’,你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乞索儿,你给他取了一个绰号,你难道忘了吗?‘乞丐’叫花子,多么响亮的名号啊!如今汴京巷弄里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石守信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光义,一句一句地问着,却不急于得到赵光义的答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