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劝解
陆秀云以前在李家住过,李馨兰那时候被祖母惯得无法无天,对自己亲娘都没什么敬意,也不大亲近。陆秀云既然是李老太太家的亲戚,李馨兰对她当然也亲近不起来。陆秀云呢,那会儿对这个表姐是十分的看不起,大字难识一担,从不把别人看在眼里,就以为自己天上地下举世无双了。
可是现在陆秀云在李光沛那里一时说不通,李老太太又不见她,陆秀云也只能在李馨兰身上想办法。
她要见李馨兰并不难。李馨兰现在整天闷在屋子里,她是想去找冯焕松,可是一来抹不开面子,二来两人见面一句话不合,可能又会吵起来,到时候事情可能更没法儿收拾。李老太太打发了身边儿有年纪的魏妈妈几个人,跟她说了不少道理,立身处世,待人接物。
不管她能听进去多少,又能不能照着做,李老太太当娘的,总不能看着闺女撞了南墙还不回头。
她只后悔,当年没有早早狠下心来教导她。她嫁出去这些年,鞭长莫及,再想教也来不及。
趁着这几天的功夫,能教多少是多少吧。
魏妈妈正说着:“姑nǎinǎi想,这世上的婆媳,哪就能亲得跟母女一样,那都是假的。”
又林姑姑忍不住插一句:“那我娘我和嫂子呢?”
魏妈妈倒也不不忌讳说这个:“四nǎinǎi没生小少爷的时候,老太太也不待见她啊。爷置了一房妾,可惜生的还是个女儿。幸好四nǎinǎi总算生了小少爷,要不然哪……”
“可我婆婆为什么就偏心大房。”
魏妈妈耐心地解释:“冯家老太爷马上七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呢?老太太身子却比老爷子硬朗吧?将来没了老太爷,你们两房要是再分家,她当然不能跟姑爷和姑nǎinǎi你们这一房过rì子吧?”魏妈妈没说的是,一个是大方贤惠的长子媳妇,一个是无知又蛮横的小儿媳妇。你不敬人一尺,怎么能指望人回敬你一丈?
又林姑姑低下头:“我知道她看我不顺眼,可我嫁妆比那个女人多多了,吃喝穿戴没让她多掏一个子儿。我们过得好那是我自己的本事,他们就是看不过去。”
“姑nǎinǎi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魏妈妈先捧她一句:“可是姑nǎinǎi也是有儿女的人了。您想想,要是贵儿少爷将来长大了娶了个媳妇,既不敬着你,又把贵儿少爷压得抬不起头来,你要斥诫她,她还振振有词的说她有嫁妆,不吃你喝你的你凭什么多管闲事——姑nǎinǎi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这个例子举得太到位了。又林姑姑只要一想到那种情形,顿时满胸怒火:“她敢!反了她了!这样不孝不贤的贱人早早休了完事!”
话一出口,看到魏妈妈恳切又别有深意眼神,顿时想到,自己可不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儿媳妇么?而婆家现在不正口口声声喊着要休自己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是把愤慨惊惶都压下去。
魏妈妈给她倒了茶,放低了声音说:“姑nǎinǎi是个脾气直爽的人,所以不会和那些人斗心眼儿。可是这内院儿的事儿,直来直去的不行,做事不能急。就比如说,姑爷要真纳了那个吴姑娘进门,姑nǎinǎi千万不能对她朝打暮骂,不给好脸sè。”
又林姑姑感觉象吃了个苍蝇一样:“难道我还得把她当天仙当菩萨一样供着她?她是做妾的,难道我还动不得她了?”
“您瞧您,又急了。您要这么着,姑爷一准儿觉得您嫉妒,觉得吴姑娘可怜。您越是凶,姑爷的心就越偏。”
又林姑姑不得不承认,魏妈妈说得对。
“那……我该怎么着?”
魏妈妈也不避讳:“姑nǎinǎi,老太太说的话都是金玉良言。这世上男人是靠不住的,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个儿,还有儿子。您瞧瞧周围的人,有多少人家没妾?就说以前住咱们隔壁的白家,白家少nǎinǎi吃斋念佛好几年了,身上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有,她男人纳了三房妾呢,一年都不会进一次她的门。”
又林姑姑模糊的还记着那家人,白家的那个少nǎinǎi在她出嫁前一年进的门吧?好象和她是一年人,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她还不到三十啊!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已经到了要吃斋念佛打发时rì的岁数。
可是这世道对女人就是这么不公平。
自家哥嫂倒还好——可是哥哥不也有过妾么?
魏妈妈说:“男人都爱新鲜漂亮的,姑爷肯定也不例外。他不是要纳妾吗?咱们就让他纳,让他纳个够。吴姑娘家里没什么钱吧?她的吃喝穿戴从哪里来?想吃好的穿好的,还不得跟姑爷磨?她看着姑爷穿的光鲜人前体面,可姑爷手里有钱么?没钱怎么办?熬着呗。她再漂亮,姑爷也会看厌的。而姑爷没法让她过好rì子,她也会厌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再说,老太太不是给您预备了人么?”
又林姑姑沉默了。
其实当年她出嫁,老太太也给她预备了一个这样的人,身契在她手里,长得也不错。可是她当时和自己亲娘虽然没象仇人一样,可是也说不上什么话。自己新婚燕尔,rì子蜜里调油似的,当然不愿意那两个人碍自己的眼,只觉得亲娘这是存心不想让自己心里痛快,早早都配人打发了。
现在才知道老太太其实是为她好。
要是有办法,哪个亲娘愿意给女儿心里扎刀子,给姑爷先预备下这个?可男人就是这么贱,把女人逼得没有办法。你不找,他自己也会找,而且找来的人你还压制不住。
又林姑姑也不愿意再自欺欺人说丈夫毫无异心,都是那个吴姑娘上赶着贴过来。错全是别人的,丈夫还是自己的。
不是的。
丈夫要是一点儿心思没有,怎么会和她一起下棋呢?她可是大嫂的表妹,又是风传着要当大哥的妾的人。要是冯焕松是真的安分,就不该和她三番两次的黏乎。
又林姑姑忽然明白过来,大嫂把这个表妹接来,恐怕一开始就不是给自己男人预备当妾的。
大概一开始就是奔着冯焕松来的。
这个女人真yīn毒——不,可能她男人也有份。
果然魏妈妈说的没错,后院儿里的事从来都不是直来直去的。人家那么处心积虑的算计她,脸上还装着受了她的气多么委屈多么忍让,可笑她跟傻子一样,居然还觉得自己挺威风挺厉害——
也不知道那个烫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又林姑姑一开始也觉得是自己当时一急,把她烫着了。可现在一想,那个滚烫的茶是谁端来的,还正放在她手边儿上?要是她没碰翻那茶杯,说不定……其他人也会替她,帮她碰翻。总之,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这会儿倒是顾不得发火了。
外头有人进来说,陆秀云想见她。
又林姑姑心里全是事儿,诧异地说:“她见我干什么?”
魏妈妈马上趁机说:“那姑nǎinǎi觉得,她是来干什么呢?”
又林姑姑刚才被魏妈妈开导了半天,来了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和她以前又没交情,她……怕是有求于我吧?想打秋风?”
魏姑姑想说,想打秋风并不麻烦,谁家没有几门穷亲戚?旧衣裳旧铺盖的正愁没地方放,再给点儿钱救个急,一点儿不为难。
可是这位不速之客陆秀云,想要的不止是些旧衣裳和一些钱而已。
“姑nǎinǎi可以让她进来,她想求什么,自然会说的。”
又林姑姑点了下头。
陆秀云还穿着初来时那天穿的素青sè衣裳,脸sè不大好看,象是一夕之间又老了好几岁一样。又林姑姑几乎完全记不起她从前是什么模样了,看着她就象看着一个陌生人。
“坐吧,别那么客气。”又林姑姑说:“咱们也有十年没见了吧?”
陆秀云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她以前可从来没听过李馨兰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过话。
“可不是么,整十年了。”陆秀云说:“一转眼都儿女成行了。她往里屋看了一眼,贵儿正专心致志的拆一个竹编楼船,一点都没注意外面的动静:“可我没有姐姐福气好。”
来了。又林姑姑想,这就得开始诉苦了吧?诉完苦再哭穷,然后顺势打秋风。
又林姑姑只是有些奇怪,自己现在在娘家只能算客了,她要哭穷打秋风,不该去找娘,找嫂子去?不比对自己诉苦来得有成效?
她现在已经不象原来,不再会觉得别人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刻意讨好是件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
她一边听陆秀云说话,一边分神想着心事。陆秀云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涌出一股怨愤与委屈,然而语气仍旧和软,她现在是有求于人,必须得低声下气。
“经了那么些事儿,以前总觉得娘家是最靠得住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就是亲哥哥亲嫂子也只看着几个钱,全不把我们母女当亲人看待。表哥倒是……”
又林姑姑突然注意到了表哥二字,象是有针尖在她眼皮上刺了一下,并不是特别的疼,可是却挑动了她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而又林和冬梅正站在窗子外面。
又林真是无语了,她怎么到哪儿都能碰见陆秀云呢?去趟后园也能遇到,陪冬梅过来姑姑这里也碰到了,真是yīn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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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点心
又林的姑姑又不傻,只是很多事情以前她不去想。
她现在被那位“吴表妹”刺激的一听到表哥表妹这些字眼儿就分外敏感,越往这上头琢磨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头。这男客打秋风得找男主人,女客打秋风应该找老太太和四nǎinǎi,陆秀云说她见不着李老太太,为什么不去见四nǎinǎi呢?
她要求钱,四nǎinǎi总也得打发她点儿。
除非她不求银子,而且她求的事儿也不能和四nǎinǎi说。
那还能为着什么事儿?
陆秀云低下头用帕子拭泪,不过看着帕子的时候她微微怔了一下。帕子还是前年她生rì的时候做的,那会儿一起做了一打,上面都绣着如意云纹,用的也是上好的轻绯罗,很大的一片帕子,握在手里却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这一打帕子价格也不便宜,用到现在,其他的都不知道哪儿去了,还就剩了这么一条。
要换做以前,又林的姑姑大概已经变了脸sè,但是她看了一眼魏妈妈,还是保持了刚才的神情和语气。
“说得也是……”她说:“男人虽然不是个东西,可没了他,家里就没了顶梁柱了,孤儿寡母的无人可以指靠。”
陆秀云忙说:“可不是么,任谁都能踩你一脚,也没有人给你出头说话。我哥哥嫂子要将我胡乱打发出门。我倒是没什么,可就是舍不下孩子……”
又林的姑姑淡淡的问了句:“那你自己拿的什么主意呢?”
陆秀云垂下头:“我还能拿什么主意呢,我现在这样……只求有口饭吃,能把女儿养大,让她好好嫁人,我也就没别的心思了。”
“你兄嫂替你寻的是什么样的人家?”
陆秀云不肯多说,只说人太不成材。
陆秀云微微撇了下嘴。有多不成材?她还想找个怎么成材的啊?她还以为自己是年方二八的黄花大闺女啊?寡妇而已,还拖着个半大不小的女儿。你说这闺女要是小点儿,不记事儿,带着再嫁,人家可能也不嫌。要是大点儿,一两年就打发出门了,也好说。偏偏这年纪什么都知道了,却还一时打发不走……
要能愿意接收这样儿的母女,自然那男的条件不可能好了。好的话,人家何必娶她?直接娶个大姑娘不好么?既年轻貌美,又省得拖油瓶碍眼。说实在的,陆秀云有什么呀?被夫家赶出来,娘家又不会再贴补她,娶她不但没嫁妆,还附送一便宜女儿,也就娶不上老婆的人才会要她。
冬梅觉得站这儿听着不好,她拉了又林一下,又林反而也拉了她一把,冬梅又不好出声,只能站着儿一块儿听。
有丫鬟走过来,冬梅心虚,又林却十分大方自然地朝丫鬟摆摆手。丫鬟当然是有眼sè的,自家的姑娘万万得罪不得,于是捧着茶盘,视若无睹的从她们身边儿走过去,全然无视她们两个站在窗户外头偷听。
冬梅头次有这样的经历,之前她一直活得循规蹈矩,从没做过这么不规矩的事。
既觉得很忐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快意。
她听着屋里头娘和那个女客说话。
又林不觉得,冬梅却有点儿奇怪。平时娘哪有那么多耐心和人应酬说话?
那个女客的意思,口口声声的,说自己走投无路了,象是只等着别人开口拉她一把,救她于水火之中。
娘一直没接话,倒是魏妈妈客客气气地答了两句话,滴水不漏的应付过去,把那位女客送了出去。
等她走了,又林和冬梅才进了屋。冬梅手里提了个食盒,小声说:“娘……我和又林妹妹一起做了点心,给你和弟弟送一份来尝尝。”
食盒里装了两个碟子,一碟蒸糕,一碟豆叶糖。又林姑姑看了女儿一眼,她倒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会下厨了。
冬梅有点紧张:“是又林妹妹帮我一块儿做的。”
又林朝姑姑一笑。
又林姑姑一看到这个侄女儿就有点儿别扭。这丫头长得黑瘦,一双眼又太利,总让她觉得这不是个一般孩子,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又林姑姑可不承认自己对侄女儿有些嫉妒。
曾经她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姑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出了嫁的姑nǎinǎi,侄女却是这家里千娇万宠的小姐。又林姑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属于自己的一切被侄女儿抢去了的失落和愤恨。
当然,这个她没去细想过,也绝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头为这个而感到不舒服。
她漫不经心的拿起一块糕,咬一口尝了,顺口说:“有点涩,面没有发好。”
冬梅低下头,不敢说什么。刚才蒸好了她们俩都尝了,哪有一点涩味?
反正,她做的事,怎么做都讨不了娘喜欢。而弟弟不管做什么,娘都满心欢喜。
就是表妹也跟着受连累,冬梅很是不安。
又林才不在乎呢,她过来只是顺路,这糕蒸好之后先是给李老太太送了一份儿去,然后冬梅要过来,她才跟着过来的。
又林姑姑把剩下的半块糕顺手递给一边的丫鬟:“给你吃吧。”
那丫鬟拿着半块糕,很有些尴尬。放下了显然不合适,就这么马上填进嘴里去也不合适。
又林姑姑看着那两碟点心,忽然问:“还给谁送了?”
冬梅老老实实地说:“给外祖母送去尝了,舅母那里还没去。”
又林姑姑瞪了一眼女儿,这丫头真是个榆木脑袋,纯是象了她那个没用的爹。
冬梅被瞪了也不明白原委,头倒是垂的更低了。
又林心里亮堂堂的。姑姑这意思,是要给姑父那里也送些去?
又林的姑姑拿着款儿,不肯做丢面子的事,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主动去找丈夫,岂不等于自己认输服软了?那可不成,那以后她可怎么抬起头来理直气壮的说话?
再说,她也担心,过去了之后两人又吵起架,那事情会不会被搞得更糟?
看女儿就是不开窍,她恨铁不成钢的点出来:“还有没有旁人拉下没送的?”
冬梅总算明白过来了:“啊,爹和大伯那里……是不是也送一份儿去?”
她自己没什么主见,先是看了一眼娘,又转头看看又林。
又林的姑姑一扭头:“爱送不送,人家只怕也不稀罕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又林心说,这人坏多半坏在一张嘴上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谁听了心气儿能顺贴啊?
换个别人,女儿和侄女儿做了点心送来,不问问累着没烫着没,也总得夸一声点心好吃吧?她倒好,就这么酸言冷语的,真是打击人的积极xìng。您老还觉得自己是二八少女哪,还觉得自己这是使小xìng子,十分可爱?
“那,厨房还有……我再装些,给爹和大伯送去。”
“你那个大伯装了一肚子坏水,还用得着吃点心?呸,喂狗也不能给她。”又林姑姑还要再说,一看到魏妈妈略带些不赞同的神情,总算想起李老太太的告诫,硬是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去去去,别在这儿杵着,都出去。”
冬梅没得个准信儿——不知道她娘到底是让她送还是不让她送,可是又不敢再问一次确定下来。只能提着食盒和又林一起出来了。
又林姑姑皱着眉头,问魏妈妈:“这个陆秀云……别是想赖在咱们家不走了吧?”
魏妈妈心说总算这位姑nǎinǎi不是个胡涂到家的,能看出得陆秀云的来意。不过嘴上却说:“哪能呢,咱们和他们家也多年不走动了,您瞧,这亲戚拐了两三个弯子,住得又远,如何亲近得起来呢?老太太好象已经去信了,告诉他们家里她现在在这儿,想必没几天就会来人接她们娘俩回家去了。”
“你听听她话里那意思,把自己家当个火炕呢,说的好象她哥嫂要把她卖了、害了一样。”又林姑姑说:“可她要想留在咱们家,算是个什么人啊?是做客啊,还是帮佣干活儿啊?”
魏妈妈忙说:“哎哟,姑nǎinǎi说笑了,这哪有让客人帮佣干活的道理,那说出去还不让人把咱们家笑话死。”
“那她想什么呢?”又林姑姑用指甲敲了两下茶杯盖:“总不能想给哥哥做小吧?也不瞅瞅她现在都什么样儿了,要买妾,年轻貌美的有得是,干嘛买她这样儿的,都跟个老干菜一样。”
这话说的……魏妈妈忍着笑:“姑nǎinǎi说得是,这肯定是不会的。”
又林姑姑想想陆秀云的处境,和自己再一比,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自己男人虽然说也没良心,可是他到底还活着,自己娘仨不至于没了依靠。自己的娘和哥嫂也不是那种眼里只认银子,对她不闻不问的刻薄人。
人在倒霉的时候,要是看见一个比自己更倒霉的人,总是有些优越感和庆幸的。
冬梅有点儿犹豫不决,问又林:“我要不要给我爹也送份儿点心去?”
又林看着这个出了力还不讨好的表姐,有些同情地说:“既然姑姑都说了,那就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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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饿了。
总觉得写得不好,应该可以更好一点。越是这样想越是纠结。。
啊,我的作息怎么变这么奇怪了,不行,得调回来……
求评,求包养……
第二十二章 风筝
两个人又装了点心,让丫鬟拎着食盒,沿着墙根rì头照不到的地方走。
冬梅忽然听见哗喇一声响,她抬起头来,一只大风筝翩然越过了墙头,轻飘飘的坠下来,正落在她们面前。
墙那边传来一个女孩子懊丧的声音:“你瞧,这可怎么办?”
“这有什么,我去捡回来就行了。”
丫鬟把风筝捡了起来交给又林,那是一只jīng致的大蝴蝶,颜sè鲜艳,层次分明,做得着实不错,但是一看就不是本地产的,带着浓重的北方特sè。
墙头上探出个头来——又林眯着眼抬头看。
哟,倒不是生人,昨天刚见过这人,姓朱,是石伯母娘家的亲戚,从京城来的贵客。
他扒在墙头上,居然还露出一个颇有风度的笑容:“李姑姑好。”
又林笑眯眯地说:“朱公子好。这是你的风筝?”
“是啊,刚才拿出来想看看,不想勾断线了。”他彬彬有礼兼一本正经地说:“没吓着你们吧?”
“没有。风筝还给你。”
“好好,我过来取。”他颇为灵活的从墙头上爬了过来,一件淡青的纱衫上沾了好几块混着青苔sè的泥印。两脚落了地,他掸了掸袍襟,揖手说:“叨扰了。”
又林忍着笑,把大蝴蝶递给他:“还你吧。”
“多谢了。”
他把风筝往肩膀上一斜,扯着断了线头,灵活的又爬上了墙去。又林半张着嘴,看他爬到墙头上之后,居然还回过头来,作揖说了句:“告辞了。”
又林噗哧一声笑了,指着前面说:“朱公子下次要再捡鞠球、风筝什么的,直接从这小门过来就行了,喊一下就有人开门,不必再爬墙这么辛苦。”
这位死要面子的朱少爷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果然有一扇小门。
他一直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痕,有些僵硬地说:“啊……多谢李姑娘指点。”
等他的身影在墙头消失了,冬梅也忍不住笑了:“这人可真有意思。”
明明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却硬装出一派规矩的大人模样。
而且看他游刃有余挥洒自如的样子,一点儿都不觉得有哪儿别扭。
又林摸着下巴想,看着他文质彬彬的,身手还不错嘛。可能也是武将世家出来的孩子,和石家的背景差不多。
墙那一边,朱公子正小心翼翼的把蝴蝶风筝递给一个穿水红衫子的姑娘,低声下气地说:“别生气了,这不是找回来了么?”
那位姑娘瞅了他一眼,把风筝拿过来,随手就给撕了:“让别人碰过,给弄脏了的我才不要。”
破烂的蝴蝶风筝落在地下,那姑娘转身走了,朱公子忙跟了上去:“你别生气,只是李家姑娘捡起来给了我,没有什么其他人碰过……”
那个姑娘实在忍不住,转过头来:“口口声声李家姑娘李家姑娘的,你什么时候认得她的?怎么就这么熟了?”
朱公子愣了一下,看她转身就走,忙追上去:“李家姑娘……就是前rì见过一回,周家的姑娘请她来做客,我正好去书房拿书,就寒喧了一句,其实不熟。刚才风筝就是飞进她家里头,遇见了主人家,总得打个招呼吧?”
他不解释还好,越是解释,那姑娘脸上的寒霜就越重,眼圈儿也慢慢红了,摸出帕子拭着泪,走得更快了。
“哎,芸妹,你不要哭啊……这是在旁人家里,让人看见了可……”
“你怕让人看见,你就走!我哭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这位芸妹显然是气得不轻:“又是周家姑娘,又是李家姑娘,刚才还说什么霍家姑娘!你走到哪儿都只想着旁人……”
周家的下人听着这边动静不对,当然不会靠过来。但暗地里有多少双耳朵支着听着就不好说了。
朱少爷真是越解释越麻烦,简直要手足无措了。
周榭远远也看见了,招手叫过丫头问:“那边是怎么了?”
丫头小声说:“那位于姑娘从一来就拉着脸不高兴,刚才朱少爷拿了风筝说放给她瞧,结果风筝线勾在石榴树的枝子上,断了。风筝飞到李家去了。朱少爷翻了墙过去把风筝捡了回来,于姑娘就闹起来了。”
周榭摇摇头:“这多大点事儿,也至于这样。”
因为哥哥、弟弟和这个朱慕贤投缘,才邀他来家里的。结果这个什么于表妹一起跟了来,鼻孔朝天,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儿,对周榭爱理不理的。周榭就算再厚道大方,也和她热乎不起来。
有什么了不得的?石姑娘也是京城来的,也没见傲慢成这样子啊?丫头上茶的时候,她先看了茶碗,然后闻了闻味,才接过去,而且没喝一口就放下了,不知是喝不惯还是嫌弃。
她哭她的,周榭才不要去趟混水。等回头要告诉哥哥,再不要请这个朱公子上门来了。他人虽然不错,可他这个表妹活脱儿一张寡妇脸,谁家爱请这样的恶客上门啊。
那边朱慕贤千小心万小心的,终于哄得表妹于佩芸破涕为笑了。只是那只风筝——朱慕贤他们是来于江镇做客消暑的,自然没有随身带风筝来。那只风筝还是表姐石琼玉的,是在京城刘家老号买的,一只风筝就是好几钱银子。银钱倒是其次,关键是石琼玉特意把它从京城带回于江,可见对这只风筝很珍爱。今天他给拿了出来,结果却让于佩芸两把就给扯坏了,回去之后还不知道怎么和石琼玉交待呢。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明白,这只风筝如果不是石琼玉的,也许于佩芸没那么憎恶它,一定要把它扯破了才算。
姑娘们之间这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嫉妒心,朱慕贤只怕再过一百年也不会懂。
石家迁到于江镇来,于佩芸起先是欣喜的,因为这么一来,朱慕贤和石琼玉一个在京城一个在于江,就没什么机会见面了。可是朱慕贤却跟着一起来了于江,这下于佩芸可有些不乐意了,非得缠着家里人也一块儿来了。
从到了于江她就后悔了,这里既吃不惯,也住不惯,但是来都来了,也没有刚一来就闹着要回去的道理。
墙这一边的啼笑纠葛,墙那边的又林可不知道。她和冬梅表姐提了点心给冯焕松送了过来。虽然是至亲的父女,可是冬梅和爹一点都不亲,冯焕松对女儿的态度也谈不上亲热,冬梅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话也说得声音特别小。冯焕松则显得漫不经心,只问了一句冬梅身子好了没有。
又林在肚里叹口气,姑姑固然不好,冯焕松这个爹也不太称职。
“这是姑姑让我们给姑丈送来的,您尝尝看?”
冯焕松尝了一个,随口说:“很好。”
他的敷衍让人实在热络不起来。
这人有什么心事?他妻子儿女都在于江镇,是惦记家乡的父母?
总不会是为那位吴姑娘的脸担忧吧?
看他这样子,又林觉得担心父母的机率不高,说不定真是在替那个吴姑娘担忧。
这位冯姑父听说从未纳过妾,又林想,也许不是因为他的品行特别好,对姑姑特别专一。说不定是因为他一直是有贼心没贼胆,找不着机会。
姑姑一向管他肯定很严,而现在姑姑在这件事上不得不吃亏让步,冯姑父就象是饿了很久的人突然逮着了一碗饭,甭管美味不美味,总之先吞了再说。
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压迫越沉重,反弹越强烈。
再找不着别的话说,两人只好从屋里出来了,到了庭院中间的水池子边上,又林走得脚酸,就在池边的树荫下坐下来。冬梅刚掉到水里去过,可不敢坐得太近,自己坐在树根边,还喊又林:“又林妹妹,你坐过来些,别滑下去了。”
又林笑着说:“我会凫水,淹不着我。”
“那也不成啊,受凉了怎么办?”
这种三伏天儿……池水都晒温了,哪会受凉啊。
不过又林也知道她是一片好意,于是往一边挪了挪。
池子边种着柳树。宅子虽然建起来时间不长,但柳树却据说是从老宅子那边移过来的,颇有些年月,长长的枝条一直垂到水面处,
水面上映出来两个小姑娘的倒影,梳着三丫髻的是又林,梳着双鬟的是冬梅。
又林有时候都快忘记自己的上一世了。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而现代的一切,才是她一场奇幻的梦境。
刚来的时候她不适应,总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能回去。rì子一天一天过去,她渐渐熄了这个念头,脚踏实地的过起rì子来。
“表姐,你在想什么?”
冬梅回过神来:“哦,我在想……我们可能很快要回家了。”
这倒是。既然协议已经达成,那么姑姑一家的归期也很快会定下来,不会长久的留在李家。
对姑姑,表弟,又林是喜欢不起来。但是对冬梅表姐,又林倒是挺同情她的。姑姑太重男轻女了,偏心眼儿偏得李老太太都看不下去。她其实也训过又林的姑姑,别把女儿真当成赔钱货,素rì里不闻不问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想一想,要是你回到娘家来,我只顾着你哥哥,你侄子,对你爱理不理,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你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又林姑姑被说得抬不起头。李老太太这个例子举得实在太贴切了。又林姑姑自己就是回娘家来靠娘、靠兄长给她撑腰的。要娘真的也偏心眼儿只重儿子孙子,她可找谁哭去?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就算她有心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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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夫子驾到
有个小小的女童在墙角处探头看了一眼,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又林哎哟一声,忙跳起身来迎上去,把她给抱了起来。
女童笑得咧开了嘴,她大概两岁多,顶多三岁,皮肤细白,大眼睛,头发漆黑发亮,冬梅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
“这是?”
“我妹子啊,她叫玉林。”又林笑着说:“漂亮吧?我们镇上再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漂亮的孩子了。”
冬梅真心诚意的点头赞了一句:“真漂亮啊。”
冬梅知道这个玉林不是四nǎinǎi生的,而是舅舅的妾生的。
“来认认人,这是冬梅表姐。”
玉林吮着手指,小声的唤了一声表姐,就把头搁到又林的肩膀上了。
又林把她的手指从嘴里拉出来,跟冬梅解释:“她前阵子病着,所以一直没出屋子,你也一直没见过她。”
冬梅看玉林对又林是真心亲近,而又林对玉林也不象是假装的亲热。这个小表妹是姨娘生的,她母亲早已经去世,四nǎinǎi把这孩子养得这么珠圆玉润,可见并没苛待她。
又林问她:“你怎么不在屋子里?nǎi娘呢?怎么没跟着你?”
玉林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不说话。可是那双眼睛就象会说话一样,看得人心都酥了。
又林从荷包里摸出糖粒来塞进玉林嘴里,硬硬的糖粒让玉林的脸颊鼓起了一大块,吃得那叫一个香。过了一会儿,玉林的nǎi娘才有些慌张地找了来。又林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nǎi娘有些心虚,天气热,中午看着玉林午睡时,她也忍不住打了盹。结果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就偷溜出了屋子。nǎi娘醒了来不见了孩子,急着到处找。
虽然这家里当家作主的不是又林,可是nǎi娘被她看一眼,就怵了。这位大姑娘有时候不象个小孩子,那眼神儿表情让人觉得,她心里都什么都懂,你蒙不了她。
“你跟nǎi娘回去吗?”
玉林摇头,抱着又林不撒手:“去,看弟弟。”
“好,看弟弟。”又林说:“表姐也一块儿去吧?”
经过nǎi娘身边时,又林说了句:“妹妹都要三岁了,话还说得这样少,你平时该多和她说话才对。”
nǎi娘一头的汗,连声应是。
等她们走出一段路,冬梅忍不住问:“她刚才肯定偷懒睡觉了,看她的头发乱的。你怎么不说她呢?”
又林抿了下嘴。
再找一个,其实也未必比这个强多少,说不定还不如这个。这个总归对玉林的习惯脾xìng更熟悉一些,背地里也不敢刻薄孩子,这一点就不错了。
当下人的,在主人眼见不到之处偷jiān耍滑太难免了,水至清则无鱼,nǎi娘的丈夫也是李家的下人,她婆婆还是当年伺候过李老太太的人——瞧,小小一个李家,就有这么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不是有句话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吗?就是眼下这样子。
又林的小弟叫德林,才刚一岁多点,又林她们进屋的时候,这孩子还没睡醒,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系着个蓝sè缎子的肚兜,上头绣着粉sè的莲花。嘴角拖着一条闪亮的可疑的水渍,睡得甭提多香了。
又林问nǎi娘:“他睡了多会儿了?”
nǎi娘小声说:“有一个时辰了。”
“那也不短了,得醒了,不然晚上又不肯睡。”又林过去捏他鼻子,挠他的肚子想把他闹醒。结果这孩子兀自不动如山,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冬梅看不下去了,又林虽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这根本不是想把弟弟叫醒,分明是自己想揉捏着他过瘾哪。
“不能这样。”
冬梅往炕边一坐,熟门熟路的把德林抱了起来,一边拍着一边小声唤他,一看就是专业水准啊!
又林暗自惭愧。她帮四nǎinǎi照顾孩子,一大半时间其实是在“玩”孩子,吃喝拉撒有nǎi娘和下人料理,她还能做什么?只负责陪玩儿呗。看冬梅表姐这样,那才是真的会照顾孩子呢。
“表姐,你在家里一直这么照顾贵儿表弟的吗?”
冬梅愣了一下,把孩子递给nǎi娘,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了句:“娘说,其他人可能不会真的尽心……”
所以就把亲闺女给儿子当小保姆使唤?姑姑这是什么逻辑啊?
德林是个好脾气的小宝宝,醒了之事不哭不闹,nǎi娘给他穿上衣服,喂了nǎi,交到又林手上。玉林坐在一边拿着个小波浪鼓玩,德林则在炕上爬来爬去,又林坐在一边儿笑。冬梅看着既是羡慕,又有点儿心酸。
她这一刻真希望……自己是舅舅家的孩子。和又林、玉林、德林他们是亲姐弟,大家这么和乐的在一块儿。外祖母虽然话不多,可是看得出来并不象冯家老太太那么yīn沉难以相处——舅舅舅母更是难得的好人。
又林的丫鬟小英找了来,回报的是一个对又林来说绝不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姑娘,nǎinǎi让您到前面儿去呢。”
又林头也没抬,顺口问:“什么事儿?”
“说是七nǎinǎi给姑娘请的女先生来了,nǎinǎi让姑娘换了衣裳快出去。”
又林啊了一声,这消息简直象当头一棒,把她打懵了。
怎么这么快!
她本来觉得,七婶婶要写信去,对方也要写信来,自家爹娘再斟酌挑选一二,说不定一个夏天过去这事儿也成不了。
可是……这才几天,七婶婶这是什么效率?居然这么快就把个先生给折腾到家来了?
“姑娘,快些吧?nǎinǎi在前面陪着客人等着哪。”
又林哦了一声,苦着脸回屋去换衣裳。
学规矩,这三个字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是压在身上的份量着实不轻。一瞬间又林脑子里顿时浮现出“皇后娘娘”“容嬷嬷”的身影……
换了件衣裳出去,四nǎinǎi正陪着一位女客喝茶。
这年头主家挑先生,先生也一样挑主家——尤其是一些有名气的先生,决不肯轻易收徒。万一徒弟资质不好,将来一出门就贻笑大方,那纯粹是砸自己的招牌,有这样的例子在前,将来谁还敢请她?
而主家如果门第很高很牛气,那当然是要挑先生的,一般野路子的绝对不会请,以免没把孩子教好反而弄了一身坏习气,或是教歪了——这做先生的也很不容易。家长要是想起来了把孩子叫来一问,发现你教的不合心,月底就可以让你卷铺盖走人。
四nǎinǎi看见女儿出来了,先看穿着,还行,是穿着裙子,不是一身短打清清凉凉就出来了。头发也很整齐。
好,基本满意。
四nǎinǎi说:“来,见过这位段夫子。”
又林进屋之前已经偷看过一眼,这位段夫子果然是坐有坐样,并不刻意,但让人觉得腰背很是挺拔,姿态也很优雅。
第二十四章 讨要
夫子大概三十来岁年纪,保养得不,脸白白嫩嫩的。/头发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平髻,两手叠放在膝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很短。脸上带着一个淡淡的笑容,显得很含蓄,也很和气。
还行,起码不是一脸凶相。
又林打量段夫子的时候,段夫子也在打量她。
来之前她也打听过这家的情形。一听说是长女,段夫子心中顿时有了计量。长子长女素来是被看重的,是下面弟妹的榜样,通常也要帮着持家理事,教起来当然不轻松。但要教得好了,自然的口碑也更好了。
这位李又林姑娘虽然看着并不是特别规矩严谨,可有一股难得的jīng神劲儿,眼神清亮,看人的时候不闪躲也不飘忽,非常自然大方,段夫子只要看一眼就能判断出她不是那种软弱无主见的女子。第一眼段夫子是比较满意的。因为软弱没个xìng的姑娘虽然容易教出个样子来,但是那只是外表上,一遇事只怕就不行了。就象那软泥,要捏出形来容易,可一沾水,就成了一捧稀泥。
段夫子要是只糊弄事儿随便教一教,也不会有现在的名声了。
这对师徒的第一眼印象,还算是基本……嗯,合眼。
段夫子问又林姑娘今年几岁了?平时在家中喜欢做些?”
又林回答她说过了年就九岁了。平时在家里也没做。”她看了四nǎinǎi一眼,心想不能落了老娘的面子,补充了一句也写写字,翻翻,就是绣花绣不好。”
又林这说的是真话,她在女红上头是真没天份。那么细的绣花针拿在手里,比一根扁担还吃力呢。
段夫子听到她能识字看,也并不感到太意外。
识字能明理。段夫子绝不赞同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德?三从四德?因为不识字,不明理,眼界浅窄,所以只能任人摆布,千依百顺,这算是德吗?
如果这是德,段夫子情愿做一个无德的女子。
当然,这些话只能藏在心里,绝不能宣诸于口。姑娘们的父母请她到家里,是要让自家姑娘变得更合乎这个世道的规范礼节,绝不是要让她们变得离经叛道。**
她们将来都要嫁人,要做一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待客应酬,cāo持家计,教养子女……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提前学起是不行的。
说了几句话,又林就可以退场了,剩下的问题由四nǎinǎi和段夫子来具体谈讨。段夫子如果要留下,那就要谈到具体待遇、还有教育年限问题。段夫子以前最长也不过在一户人家待过两年。能教的都已经教了,学生已经要出嫁了,当然不能再教下去。其实要段夫子说,真正的,几天里就可以全都讲完,剩下的不过是一点一点让女弟子习惯这样做。
她最短的一段经历是三天,那家的姑娘实在娇弱,前两天勉力为之,第三天上就病倒了。段夫子那段rì子实在过得忐忑不安,生怕那姑娘有万一,沾惹上一身麻烦,下半辈子可不会样。
那家倒也没为难她,自家人是个情形他们自然清楚。已经给过半年的束修也不要回了,客客气气把段夫子送出了门。
段夫子从此又在心里记下一笔,病秧子徒弟还是不收的好。这次是主家不找事,要是遇到那不讲理的主家,这屎盆子说不定就扣在她头上了,非得说是师傅给折腾病的不可。
这位李姑娘眼神清明,落落大方,xìng子不,身子也不。四nǎinǎi看着是个十分明理的妇人。对于这些出入内宅的女来说,这些当家理事的nǎinǎi太太才决定她们的待遇和去留。
姑娘是一方面,姑娘的娘也非常重要。要是你觉得教得不,可是姑娘的娘觉得教得不好,一样让你卷铺盖。
又林出了门,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小英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姑娘,那凶不凶?”
“不凶。”
小英有点不明白,既然不凶,姑娘这样?
又林心说,凶的不可怕,凶在脸上的本事有限。可怕的看起来完全不凶的。
又林把帕子接,顺手在她鼻子上擦了一下在哪儿沾的灰?”
“啊,刚才跟魏妈妈去后头找了。”小英摸了一下可能是手上脏,擦汗的时候沾着了。”
“找去了?”
“两个箱子,看着挺旧的。”她想了想,比划了一下有这么大。”
小英一向……不太细心,想法也少,说穿了就是直肠子直xìng子。姑娘们的贴身丫鬟一般都要细心,心眼儿要活,小英的单纯是她的优点,但是有时候问她话也问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魏妈妈去找,又是旧箱子……那大概是老太太的。
大概是姑姑一家要走了,准备给姑姑的?无小说网不少字
虽然姑姑的xìng子是那样……但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老太太还是心疼她的。有些体己的还是愿意给女儿。
这个又林并不太在乎,是老太太的,没没谁规定一定要留给李家人,她愿意给女儿那是她的zì yóu,又林从来不惦记这些。
有本事,赤手空拳也能挣出家业过得好,没本事,就算祖宗给你留下良田万顷也白搭,该败一样会败。
姑姑缺钱吗?不缺。
但她幸福吗?也许曾经幸福过。
幸福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即使上天把幸福的条件都摆在了你面前,也要你捡起来,好好运用。
又林打起jīng神来。
娘也是一片心为了她好,单请一个女,花费可不小。按李家这条件来说,完全是奢侈之举。但李光沛和四nǎinǎi都认为值得。尤其是四nǎinǎi,并没有因为生了,就对女儿不上心了。
“对了姑娘,刚才在后头我还见着一件事儿呢。”
“事儿?”
四nǎinǎi顺利和段夫子谈妥了条件,段夫子收拾一下就会搬进李家,暂时是先定下来,教半年看看。段夫子孤身一人,只有一个小丫头服侍她,也会跟着一起搬进来。四nǎinǎi已经让人收拾了屋子,等段夫子搬进来了,自然还要正正经经的行个拜师礼。
虽然不象男孩子入塾读那样郑重严肃,但也不能轻慢。
四nǎinǎi一直觉得没正经念过是件遗憾的事儿,女儿眼见着比聪明,自然有一种想在孩子身上实现未实现愿望的期盼。而且又林的的xìng子,也着实需要好好磨砺一下。要不然将来到了婆家,有的是罪要受。
陆秀云洗了和女儿衣裳,晾了起来,她一看到有女子进出李家的门,顿时格外上心,问一旁的人那个是谁啊?好象未曾见过?”
一起晾衣裳的妇人说好象nǎinǎi给姑娘请的女?无小说网不少字”
陆秀云一愣女?教的?”
“不过是教些规矩、女红?无小说网不少字”那妇人也说不太清楚,不过不妨碍她对此表示羡慕我们爷和nǎinǎi可看重大姑娘啦,有好都先尽着她,到底是头一个姑娘嘛。”
陆秀云站在那儿出了神,那个妇人又说了两句话便端着木盆走了。
陆秀云在想呢?她心里乱纷纷的,半天理不出个头绪来。一时想着,这种女说起来好听,只怕也是那种没依靠人求饭吃的一条路,但凡能有个办法,会抛头露面出来干这个?人家家里给请读,那是把当客敬的,请女,不跟给姑娘找个妈妈伺候一样么?
一时又想,李家看起来并不显得比旁边的人家阔绰,但是居然有这个闲钱和闲心给女儿专请个,可见他家是很殷实的,只是藏着不露罢了。
这一切……原都该是她的,是她女儿的……还有,李家愿意请素不相识的陌生上门,却不愿意收容下她……
无数纷乱的念头左突右冲的,她回了屋还是心神不定。李馨兰那条路也走不通,而家里人说不定真会来把她们娘俩接走。
她该办呢?
在李家过的这几rì,她越发对兄嫂的那个家,对兄嫂的安排无法忍受。
女儿亭儿走了进来,脸上红红的。陆秀云顺口问你去哪儿玩了?热成这样?”
女儿紧紧抿着嘴唇,低下头,慢慢把手伸到她面前,张开了一直紧握的手。
她掌心里赫然是陆秀云为了打通关节,送给那个婆子的金耳坠。
小英和又林说那个小姑娘跟那个婆子讨要,婆子不给。别看她人小,可是真够厉害的。那个婆子先是挺横的,还推搡她。后来她不知说了,那个婆子居然怕了,然后就把还她了。”
“你瞧见是了?”
“没有。离得远我没有看清。”小英说不过挺小的,多半不是戒子就是耳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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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基本上,重要人物都出场啦。下面开始铺~~~~
男主也出来了哦,大家如有兴趣可以来个有奖猜猜猜。。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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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借腹
陆秀云吃了一惊,这对耳坠虽然份量不算太重,但是胜在工艺jīng,上头的小莲花栩栩如生,是她十分心爱的一对耳坠。她身上的细软没剩多少了,这次为了打点那个婆子,才把耳坠送给她的。
可是怎么……
“我给要回来了。”女儿毓亭小声说:“这是咱们的东西,凭什么给她。”
“你……”陆秀云只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你怎么跟她要的?她肯还你吗不跳字。
“我跟她说,她要不还我,我就去找那个四nǎinǎi,说耳坠是她打扫屋子的时候给偷去的。”她脸上露出一股与年纪不符的凶狠:“反正她一直在这里,耳坠不是在她身上就是收在她住的屋里,一搜就能搜出来,她害怕了,就给我了。”
陆秀云看着女儿,好象头一次认识自己女儿长什么样子一样。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女儿会有这么一面,这么……这么厉害。
“娘,你说舅舅他们会来找我们吗不跳字。
陆秀云怔了下,不是很确定的说:“要是老太太写信去的话……他们可能会听从的。”
“舅舅有事求着李家吗不跳字。
陆秀云想,就是没有所求,也不能是罪啊。谁愿意得罪一门富亲戚呢?
“那要是咱们能留下来,舅舅他们是不是更高兴呢?”
要是她真能留在李家,那两家就从远房的表亲变成了至近的姻亲,哥嫂怎么会不高兴?只怕做梦都能笑醒。
“那要是舅舅他们来了,娘和舅舅说说,请舅舅也帮帮忙,让咱们留在这一家。”
对啊陆秀云觉得犹如在漆黑的夜里突然闪过一道雪亮的电光,把她从梦中给惊醒过来。
她要能留下,对哥嫂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他们平时对李家不也既妒且羡吗?只是攀不上来。要是她能留下,以后李光沛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多少照拂一下她的娘家啊。
这几天她也见过了四nǎinǎi,看着是个十分平庸的妇人,想必就算是没生养时,姿sè也远不及她。她只不过是最近奔波憔悴了些,倘若打扮起来,一定远远的将她比下去。
而且她和表哥是年少时结下的青梅竹马的情谊,四nǎinǎi如何比得了呢?
这院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四nǎinǎi不知道的。(.)不过一个合格的优秀的主母,会懂得在适宜的时候装聋作哑。很多事情揭开了一点好处也没有。当然,也许象又林的的姑姑那样大喊大叫一通是可以抒发闷气,让自己不那么憋屈。但是结果呢?婆婆不待见,丈夫也与她离心。没有哪个婆婆喜欢嚣张跋扈的儿媳妇,也没有哪个丈夫乐意见着妻子rìrì骑在自己肚子上头耀武扬威。
你表现得越jīng明厉害,别人对你越提防,这有什么好处呢?
四nǎinǎi没看过兵,如果她看过,那么那些暗度陈仓啊,瞒天过海啊,yù擒故纵啊——谁说兵法是男人的事儿?女人们虽然多半没看过兵,可是三十六计之类的全都是无师自通,而且平时行事之中全都用得炉火纯青。
李光沛见过陆秀云的事她知道,婆子收了金耳坠而出卖主家的事她也知道。一时没处置那个婆子,只是不想闹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来,只想把这件事暂时放下,有什么账,等这些不速之客全送走了之后慢慢再算。
只是陆秀云的女儿,xìng格和她娘倒是不太一样。这姑娘虽然小,可是既有心计,又有胆量,等她长大了,肯定不是个善茬子。可惜她现在年纪小,沉不住气。
四nǎinǎi听翠香把话说完,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根本没把这当作一回事儿,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走小姑子一家人。夏天天气炎热,人本来就心浮心躁,再整天和这些乱糟糟的家务事儿扯皮,圣人也得发火。
赶紧的全打发走,走了清净。客院那边打扫出来两间,先让段先生主仆住下。不管女儿爱学不爱学,最后学成个什么样,毕竟自家是把这位有名的女先生请到家里来教导过姑娘了,将来要说亲的时候,就凭这个,挑的门第也更宽、更高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所以世人都说儿女是前世欠的债,这一世你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哪天要阖眼了,只怕还放不下这份儿挂心。
七nǎinǎi知道四nǎinǎi最近事情太多,打发人送了两次东西,一次是两块料子,一次是让人送了一担甜瓜来。这次段夫子来也是她让人领来的,不过她自己并没过来串门做客。妯娌之间能处成这样倒也真是难得。
主要是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利害冲突,xìng格也合得来,所以处得倒是很好。做媳妇的在一起抱怨几句婆婆,又或是讨论几句家务事,都能很快的拉近彼此距离。可惜的是七nǎinǎi没有孩子,在她面前四nǎinǎi总是很小心的不提怀孕,生子这些事。她的体贴七nǎinǎi当然也能查觉得到,心里既觉得酸楚,也是有些感激的。
四nǎinǎi以前没生儿子的时候,处境也不怎么好。老四待她虽然好,可是四nǎinǎi没生儿子的时候,他不是也在外头纳了一房么?那会儿七nǎinǎi倒真替四nǎinǎi捏了把汗,听说那一房妾是良家出身,长得堪称绝sè要是再让她生下儿子,那四nǎinǎi往哪儿站?哪儿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老天保佑,那个妾生的也是个女儿,而且未等跟着李光沛从外头回来就已经病故了。四nǎinǎi再次有孕,结果这次生了个儿子。
这一下四nǎinǎi可是扬眉吐气了。做人家的家的媳妇,不能生儿育女延续香火,那就是最大的理亏,到哪儿都说不响。四nǎinǎi生了儿子,在丈夫、婆婆,妯娌、甚至李家全族族人面前,都可以抬头挺胸的说话了。
儿女是女人的依靠,也是她们立身的根本。
七nǎinǎi不是不羡慕她的,因为她自己的处境着实不妙。
身子一直调理着,方子找了好些,郎中们又都说得含糊,对于她为什么一直怀不上的问题从来就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什么yīn阳、什么表里,七nǎinǎi不懂那些,她只想听到一句话,她还能不能生,她为什么就是怀不上?
七爷以前一直还努力着,还安慰她……可是渐渐的,总是没结果,他耕耘起来也没那个心力了,总是跟应付差事似的。每次*房之后,七nǎinǎi和他都期待过,但是她的月事一来,立刻把两人的希望都粉碎了。
要说两人不能生?以前他们明明有过孩子的,那就证明七爷和七nǎinǎi两人都能生的。可是现在七nǎinǎi怎么都怀不上——背地里怎么猜测的人都有,七nǎinǎi心里都有数。
她甚至开始求神拜佛了。
医药解决不了她的难题,纵然七nǎinǎi很刚强,也难免慌了神。可是香火钱捐了不少,也听姑子们说了不少因果故事,但她的肚子依旧平坦。
但是瞧郎中的一直是七nǎinǎi,七爷当然不会为这个瞧郎中。
七nǎinǎi虽然很想让他也请郎中来看看,但这话她要是说了出来,七爷铁定会觉得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七爷去了杭州府已经快半年了,七nǎinǎi就一心盼着他回来。
他不回来,她一个人总怀不上?能怀上反而坏了事了。
这次来的信又说中秋可能不回来了,七nǎinǎi忍不住要怀疑,他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他一个人在外面时rì不短了,做生意送往迎来的应酬又多,那种场合总少不了歌伎娼女,逢场作戏……
那些事情七nǎinǎi倒不怕。她怕的是,七爷也象当初李光沛一样,也在外面正正经经的置一房。要是良家出身,又能怀孕生孩子……由不得七nǎinǎi不忧心忡忡。
她还不如四nǎinǎi。四nǎinǎi当初没儿子,起码还有又林这个女儿。而且李老太太这个婆婆也不是太难处。七nǎinǎi这边婆媳妯娌处得很糟,平rì里相处间都是冷冰冰的,只差没有撕破脸明刀明枪的对骂干仗了。这种时候要是七爷在外面有人,她们一定不会同情她,只会拍手叫好,一面倒的全站到七爷那边去。
所以七nǎinǎi也不能不想别的主意了。
——比如,借腹生子。
买个人来,借她的肚子生个儿子,然后孩子留下,再把那个人打发了。
这主意以前有人和她提过,她没有松口。毕竟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怎么亲近得起来?可是和眼前的危机相比,借腹这个主意好象也不是那么糟糕。只要事情做得圆满些,收尾也收得干净些,就是一劳永逸了。于江镇上有这样的事,还不止一家有过。原配生不出来,于是买个人回来专为了生孩子,生完立刻把人打发走,或转卖,或者还有其他的处置,总之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养大,那就肯定会和自己亲的。
她很想同四nǎinǎi商量一下这件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也可能她还需要别人来劝她一下,替她坚定信心。
所以七nǎinǎi也盼着四爷家的这些客人早些打发走,她好和四nǎinǎi商量她的大事。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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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冯家一行人的归期已经定下,四nǎinǎi打点了丰厚的程仪,多是衣料、吃食。(.)眼看八月中秋也不算远了,索xìng节礼也一并备好了,省得到时候还要打发人跑两趟。
李老太太出面,让冯焕松和又林的姑姑坐下来好好儿的吃了一顿饭,又林的姑姑果然按捺住了脾气,从头到尾都没发过火。而冯焕松大概因为回去就能纳妾,心情也很不错,并没有冷言冷语,更不会提起曾经要休妻的话了。冬梅还是如往常一样,jīng心的照顾她弟弟。这小子十分挑嘴,就爱吃肉、爱吃鱼,不爱吃菜,满嘴蹭的都是油光。好在现在年纪还小,看着肥嘟嘟的还有几分可爱劲儿。但他要这么一直胡吃海塞的,将来长出一身横肉,那可绝对可爱不起来了。
又林端起碗喝汤,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自家弟弟变成这个模样。
又林姑姑看了一眼女儿——冬梅一直就没吃什么东西,净照顾贵儿了。
“你自己也吃,让丫头喂他。”
冬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娘是在和她说话,一时间受宠若惊,期期艾艾地说:“还是我喂,丫头不知道弟弟爱吃什么。”
翠香很有眼sè,已经把碗箸接过去了,冬梅手里一空下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才沉默地端起饭碗低头吃饭。
又林的姑姑看她根本就没夹菜,想给她夹一样,不过筷子伸出去,半途就停下来了。她不知道女儿爱吃什么。
儿子的喜好她一样不拉的全都了如指掌,可女儿呢?她爱吃什么?
她对女儿的关心实在太少了。**
这会儿桌上气氛正融洽,因为是家宴,所以女人和孩子也没分开单坐,看起来和乐融融。看着又林姑姑脸sè怔忡,四nǎinǎi忙把话岔开。正好一大碗热汤端了上来,四nǎinǎi笑着说:“这是萝卜丝儿鲫鱼汤,别的作料都不用,只少少的放些盐,鱼的鲜味儿就全出来了。”
她身为儿媳,先给李老太太盛了小半碗汤。李老太太尝了一口,点头说:“很好,这个天就该多喝些汤。姑爷你们也尝尝。”
虽然李老太太现在保养得不错,但是早年的cāo劳还是在她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手指骨节粗大,戴着两个戒箍。一个白玉的,一个是金戒圈儿。这jīng致的戒指和她的手并不那么相称。
又林也尝了口汤。萝卜丝儿切得细细的,已经快煮化了,果然特别鲜美。
不过这一桌人里头,专心在吃上头的,大概只有小胖子表弟了。
又林姑姑问:“嫂子给大侄女请了个女先生?”
四nǎinǎi点头说:“是啊,这两天就来家了,讲好了先教半年看看。你也知道,这丫头被我惯得浑身毛病,得给她好好刹一刹才对。”
浑身毛病的又林低头装老实。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哪怕自己心里把孩子稀罕得不行,当着人还是顽劣、愚钝的说,自谦嘛。
客人要识趣,当然会接着这话夸夸孩子,夸得做父母的人脸上有光,于是皆大欢喜。
又林姑姑虽然心里十分赞同的嫂子话,这个侄女儿她也觉得毛病不少,可是当着哥哥嫂子,那得说好听的:“看嫂子说的,你可比我会教孩子。我看大侄女儿挺好,请先生来虽然是好事,可也别太严了,孩子受罪,大人心里也不落忍啊。”
李老太太暗自点头。女儿这几rì没白教,这话说得,可不是中听多了么。
冯焕松也有几分惊讶。这个妻子他自问是十分了解,倒是很少听到他说话这么中听。尤其是往rì里提起娘家嫂子的时候,总是yīn阳怪气,现在说话却通情达理起来了。
又林的姑姑没象往rì里穿的那么鲜艳,头上也没那么多的珠翠首饰,脸上薄施脂粉,与往rì里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大不相同。
冯焕松忍不住要想,难道这一次折腾,她也知道惧怕了?
早知道休妻二字这样有效,早该祭出这件法宝来才对。
大哥很久以前和他说过,女人纵不得,该给她点厉害瞧瞧,杀杀她的威风。现在看来,果然大哥说得对。
冯焕松有些飘飘然起来,喝了两杯酒,只想着回家之后便可接吴姑娘进门。虽然她容颜烫伤了一些,但是瑕不掩瑜。她那么年轻,那么温存,更不用说还是知达礼的……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给人做妾。
李光沛看出这个妹夫归心似箭,神情恍惚。他咬咬牙,一口气已经到了嗓子眼,又忍了下去。
要不是顾忌着妹妹和她的一双儿女,他何必对冯氏兄弟这样客气?
当时觉得冯家门第不错,做过官,子弟也读,觉得冯焕松为人老实。可是事过境迁,冯家现在不过就剩个空架子了,不过靠着点田租过rì子,收成好时还好,收成不好时……只怕就要贴补。大房见不得二房好,做爹娘的总想在孩子之间均贫富——
可是二房的钱并不是冯家的钱,那是又林姑姑的陪嫁。她的地,她的铺子,她的钱,都只会花在她的丈夫和孩子身上,凭什么分出去与大房共享?
这桌上的人各怀心思,李老太太一派慈祥,眼睛半眯着,四nǎinǎi招呼众人,照料子女,俨然是贤妻良母,称职的主妇。冯家老大一本正经,看着特别方正严肃,只是喝起酒来颇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架式。冯焕松神情飘忽,又林姑姑满怀心思……
冬梅的心情也不好。
爹不会休妻,当然是好事。可是她和弟弟就要多出一位姨娘来了,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有,要离开舅舅家,她很舍不得。
舅舅很是和气,舅母待人也好,外祖母也很慈祥,还有贴心伶俐的表妹表弟们。这儿的一切都比冯家要好。
可是她姓冯,不姓李。
一顿饭下来,这姑娘真是一点儿菜味儿都尝不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又林看着她扒饭的样子,真怕她消化不良。
石琼玉参加了那场诗会之后,对本地几位闺秀的水平心里也大致有数了,人要讲究礼尚往来,投桃报李。既然霍姑娘先做主邀了一回客,石姑娘过了几rì也下贴子回请了。周榭和李又林都接到了一张贴子。
这贴子也不是本地的样子,本地闺秀爱个jīng致小巧,常在笺纸上做些文章,要那带花样的,有的还带香味儿。石琼玉送来的贴子就是素净的,十分干净大方,衬着字迹更显得娟秀。
rì子就定在明天,而后天冯家一行人就要走了。
又林很想让冬梅同她一块儿去,起码能散散心。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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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应酬的诀窍
冬梅呢?还是连声的说不去。(.)可是她的神情那样矛盾,明明就是想去的样子。
就算一直被压抑,到底还是孩子的年纪,有哪个不愿意和同龄姑娘相处玩耍呢?
但是她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她顾忌太多。
“表姐……”又林拖长腔,她难得撒一次娇,但是每次使出这绝招,攻击力都非同一般。萝莉壳子成年人内心的又林毫无罪恶感朝着表姐撒娇表姐你这一,咱们三五年只怕都见不着面了。就这么一次,你陪我一块儿去?无小说网不少字”
冬梅动摇了。
又林趁热打铁姑姑和我娘那里我去说。再说,石姑娘家不远,和咱们家就隔两条巷子,还有上次那位周,你也见过她,她也一块儿。”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也算是认识的人了,并不算是一片陌生。
“可是我……我不和人家说……”
这个毛病,许多人都有。因为不常和人交往,所以不。而越不会,就对交往越畏怯,成了一个恶xìng循环。
“没事儿,咱是去做客,又不是当主人家要招呼人。主人招呼你,你就笑着答一句就行了。别人说,你不时也可以笑,差不多的时候插一句‘是啊’‘是吗’‘对啊’都行。”
冬梅难以置信这行?能对得上吗不跳字。
“行的,你到时候就了。”
冬梅终于被她说动了。
又林开始兴致勃勃的给她挑衣裳。冬梅在这里住了这些天,四nǎinǎi让人赶了好几身儿衣裳给她。冬梅看起来瘦小,又林挑了一件黄sè的衣裳让她换上瞧瞧,小英端着水盆进来,笑盈盈地说表姑娘穿这个好看,显得人特别jīng神。”
冬梅摸摸脸,不确定地问是吗不跳字。
“是啊。”
又林笑眯眯地说让小英再给你重新梳个头,这个头发和裙子不大配。”
小英应了一声,搬出妆匣姑娘看,梳个头好呢?”
又林想了想梳个你拿手的呗。”
小英应了一声好嘞。”
冬梅这几天下来已经自在多了,一开始的时候她都不敢让小英伺候她,举凡梳头穿衣洗脸倒茶这些都是动手。又林想她一定是在家习惯了这样。
小英细心地给她肩膀上搭上一条围盖,以免断发和头油弄污了衣裳,然后才替她把头发松解开,细细的梳顺,两侧鬓边的头发扯出来编成了如意辫结,用和衣裳颜sè一样的黄sè带子打了个金鱼结,后头的头发归在一起辫上,显得既jīng巧,又利索。
“表姐你瞧,好看吗不跳字。
镜子里的小姑娘脸颊有些红通通的,眼睛里露出既惊喜,又不安的神sè嗯……好看。”
“那咱们就这么去。”
“嗳,那你穿?”
又林随手指了一件那个就行。我穿都行。”
冬梅看那件衣裳只有八成新了,有些不解那能随便呢?人家下了贴子邀你的啊。”
衣箱里明明还有新衣裳的,看起来一次都没穿过。
又林笑着说不用。石姑娘以后要在这儿长住呢,第一次表现得太好了,以后次次都得这样。哪次马虎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在敷衍。还不如一开始就随随便便的好。”
这话冬梅没听明白。但是她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表妹虽然小,可是见识上比她强多了,识的字比她多,屋里摆了不少。时不时就见她拿着一本在那儿翻。冬梅也悄悄看过一眼,那好象是本诗辞,每句五个字,第一句她认得第一个伤和最后一个惊,第二句她认识客、离和声。
她悄悄的把页合上了。
她对本有一种敬仰的心情,对会读的人也是一样。就刚才那几个她认得的字,还很不靠谱,兴许认了也说不定。
本里都有,那里头有一个奇妙的,丰富的……她触及不到的世界。
都说识字了才不做睁眼瞎,读了才明白事理。所以表妹处处比她强。
一早起来,表两个先去给李老太太问安,一个捧碗一个举箸,伺候老太太高高兴兴吃完了一顿饭。
“你们姐俩今儿是要出门啊?”
“您真是多忘事,昨天就和您说了,今天我们去石家,石家姑娘下贴子请客,中午饭也不用预备我们的份儿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摆手去去,小姑娘们就该多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才好。等再过几年都大了,就没这会儿这么快活啦。”
两人手拉手穿过院子。冬梅一直到这会儿才有了真实感。
她是真要出去了。去和同龄的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穿着好看的衣裳,谈论着平时她不懂得的话题。
她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就象即将挣脱樊笼的小鸟一样。
石家的宅子有些年头了,看门前的树就——有人说暴发户和世家的区别,看树就能看出来,哪怕房子盖得一模一样,可是你没法儿一下子让树也暴涨起来。
她们坐在车上,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整个镇子都在从消弥的晨雾间渐渐醒来,运水的车子吱嘎吱嘎的经过,点点滴滴的水渍蜿蜒了一路。
冬梅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石姑娘既貌美又和气,还夸赞她的头发梳得好看。隔壁周家的姑娘也来了,石琼玉招呼人上茶,说是从京城带来的茶叶,请大家尝鲜。冬梅其实品不出不同来,但是旁边的小姑娘说这茶味道很香,和平rì喝的不一样。”冬梅记起又林教她的话,附和了一句是啊。”
七八个小姑娘里头,有爱的,也有不大吱声的,冬梅惊奇的,表妹说的那三字妙诀果然百试百灵。有人抱怨天热,她也跟着“是啊”,有人说起用凤仙花汁染指甲,明矾放得多了些,颜sè也没有变得鲜艳,她也适时的表示一下疑惑“是吗”。还有人说学女红的时候总是缝不整齐,一条针脚歪歪扭扭象虫子爬过一样,她也跟着赞同“对啊”。
就这三个词儿来回用,完全应付得来。
原来和人交往谈话,真不象她想象的那么难。渐渐的她也能接上一两句话了,不象一开始的时候,只能用那三句来应付。
又林抿着嘴微微笑,周榭拉了她一把,两人在靠窗前的地方小声。
“听说你姑姑一家要走了?”
“对,这两rì就动身了。都收拾好了,船也定下了。”
周榭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轻轻松了口气,又林问她你看谁呢?”
“那个于姑娘今天没来。”周榭说谢天谢地,不见这人最好。”
“了?”
周榭一向好脾气,难得听她这么说一个人。
“你不,那天石伯母来我家的时候,朱少爷和那于姑娘一起玩儿。我娘想着招待贵客么,特意换了待客的茶具,以示郑重,那于姑娘还看不上呢,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硬是没喝。”
又林忍着笑说爱喝不喝,反正渴的是她。她后来真的一直不喝吗不跳字。
“嗳,别打岔。”周榭说她生得倒也挺俊,可是那眉头就没见松开过,不知是身体不适啊还是心里不痛快。我和她,十句里她能应一句就不了。后来还在我们家哭闹了一场。我看石伯母也挺尴尬的,走时候还对我娘说多包涵呢。”
“她哭?”
“因为风筝呗。”周榭说有个风筝不飞到你们家去了么?朱少爷特意去捡,结果捡了,还让她给撕了,接着就哭哭啼啼的……这姑娘心眼儿也太少,脾气也太大了。你是没见哪我看石伯母以后也不敢再让她出门做客了,实在也太不象话了。”
又林一琢磨,这只怕跟心眼儿没多大关系,这于姑娘怕是和那个朱少爷有那么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无小说网不少字
都是女子,谁不明白啊?只有你重视的人你才会折腾他,为了他哭。大街上的路人甲乙丙,谁去理会他们啊?
周榭往门外一看,连忙拽了拽又林的袖子说曹cāo曹cāo到。”
又林转头看,一个穿桃粉sè衣裳的姑娘正迈步进屋。
她的确生得挺好看,眉眼秀丽,皮肤细白,而且有一种独特而娇怯的情态。
石琼玉问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又了?”
“刚才吃了药,已经觉得好些了。我表姐今天请客,所以特意和大家见一面。表姐不会嫌我来得不是时候?无小说网不少字”
石琼玉一笑会,大家也都刚来,正是时候。”向众人介绍她说这是我一位表妹,姓于,也是从京城来的。她不大习惯于江的气候,刚来就病了一场。”
小姑娘们纷纷相互见礼。又林敏感的察觉到,石琼玉和她这位表妹的关系,看着并不是非常和睦。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好象都没察觉到这对表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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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簪花
一山不容二虎啊何况两只母老虎
一个美女遇到另一个美女,哪怕两人都很谦和,内心深处也总有一种要分个高下的冲动。/到底谁更秀丽?谁更有才气?
又林觉得这完全没必要啊。一朵菊花和一朵荷花哪朵更美?无法判断啊。菊花有菊花的美,荷花也有荷花的风姿。
小姑娘们在一起,话题一直围绕着踢毽子、翻绳、看、针线、花草、头花的打转,又林听得津津有味,间或也插上那么一两句。石家的茶当真不。虽然又林自认是个俗人,但好茶冲出来颜sè清澈明亮,喝到嘴里甘冽余香,和烂茶渣的区别太大了,再不懂茶的人也能喝出好赖。
石琼玉穿戴并不奢华,屋里也没有古董玩器的陈设,但是能看出来石家rì子过得非同一般。起码这样的好茶叶,又林以前只喝到过一两次,老爹平时可舍不得把他的好茶拿出来让女儿胡乱糟蹋。
“又林喜欢这茶?”
又林点头,石琼玉显然很是欣喜这是我堂姐送与我的,我娘她们都说味儿轻,吃不惯。”
这好理解,有年纪的人味觉不那么敏感了,自然喜欢更喜欢浓茶。
“我觉得很好,这是哪里的名茶?”
“堂姐只说是她夫家那里的茶,倒没多大名气。当地人管这个就叫三月茶。”
“真不,不好买不好买?要是好买,我倒要让我爹买些回家也尝尝。”
石琼玉说于江只怕没有卖的。不要紧,这茶我这里还有,我包二两你带给李伯父尝尝。”
又林忙说哎哟,那好意思白喝你的茶。”
“茶叶还有呢,我一个人又喝不完,你既然喜欢,那是咱们的缘份啊。”
这茶的确不,又林想老爹大概也会喜欢。
结果一旁那位于姑娘却说表姐,这茶我没尝过?你也真偏心,有好茶偏不告诉我?”
石琼玉脸上的微笑没变你这是贵人多忘事。我何尝没给过你?从京城来于江的船上你不就喝过?”
于佩姿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那会儿她正晕船晕得天昏地暗,吃吐,整天在床上起不来身——船上也没有条件天天沐浴,她只觉得船舱里尽是她呕吐的酸腐气味儿,整个人都要馊了。
从出生到这么大,她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石琼玉一提起这件事儿,那些糟糕的回忆立刻又浮现出来,于佩姿转开头,有些生硬的换了话题李姑娘家还有吗?今天没一块儿来呢”
又林说我还有一双弟妹,他们年纪都小呢,所以是表姐陪我一块儿来的。”
于佩姿仔细看了又林一眼,终于放下了戒心。这个李姑娘年纪还小着呢,生得又黑瘦。要不是穿着裙子梳着辫子,倒和个小子差不多。这么一个小姑娘,肯定和朱慕贤扯不上干系。
于佩姿放下心事,一面又气朱慕贤那一回干嘛对这个李姑娘夸赞不绝——
天,这可真是冤枉死人了,朱慕贤不过是那一次取的时候说于江这地方文风不胜,没出过才子状元。想不到今天遇着两个小姑娘,倒是很爱读。”
朱慕贤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见周姑娘和李姑娘的确是去房找,才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可是听在于佩姿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在这儿还不得不说一句,于佩姿和她表姐石琼玉的关系——其实两人之间的关系都快八竿子打不着了,朱慕贤是石的娘家侄儿,于佩姿却是朱慕贤姨母的女儿。这已经隔了不是一层了,俗话说一表三千里,于佩姿家和石琼玉家三千里还没有,八百里是肯定不少了。
丫鬟取了一副棋来,小姑娘们围坐在一起玩儿局棋。又林在心里算着点数,两局下来,既没有赢得太扎眼,也没有输得太难看。冬梅没玩过这种游戏,手忙脚乱,两盘都是她输。几个小姑娘纷纷说输了要罚。”
冬梅窘得脸通红,有点磕巴罚……罚呢?”
霍巧蓉快言快语罚她给我们每人斟杯茶?无小说网不少字”
斟茶不难,冬梅刚要松一口气,另一个姑娘摇头不好,斟茶太容易了。要我看,要罚个难的。”
石琼玉插了一句这个在我们那里,输的人要头上簪朵花的。”
其他人不解为要簪花?簪花应该是赢的人才有的彩头?无小说网不少字倒给了输家?”
石琼玉一笑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也就都这么行起来了。你们这里以往都罚啊?”
这下倒把人问住了,以往小姑娘们难得凑一起这样玩,也没有罚不罚的。
丫鬟端了一盘花来,石琼玉挑了一朵桃红sè的,替冬梅别在头上瞧,簪花了。”
小姑娘们觉得新奇有趣,都笑起来,冬梅脸涨得通红,都不敢抬头了。
又林也笑了挺好看的。嗯,下把我也要输一回,也戴朵花在头上。”
大家笑过了之后又玩,霍巧蓉也输了一局,头上也被簪了一朵杜鹃。几局下来,差不多人人头上都簪上了花,周榭也戴了一朵,她想了想,说这倒省得记局数和输赢了,只要一看脑袋上,就各人输了几局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可不是么?有人头上都簪了三朵了,有人头上一朵没有——比如于佩姿。她以前常玩这游戏,不比这些新手们。而且算骰子点数很在行,现在只她头上一朵花都没有了,她自然颇为得意。
大家吃茶,玩棋,说笑,这簪花的确很有意思,既不伤颜面,又活络了气氛。而且小姑娘们都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头上簪的花映着一张张俏脸,显得格外明艳。
今天把表姐叫出来,看来是叫对了。
来了这么些天,又林还没见表姐这么笑过,眼睛亮亮的,脸蛋儿红红的,人特别的jīng神,特别的欢快。
天sè近晚,棋局也收起来了。小姑娘王芷儿插了一头的花——她对心算、棋局真的毫无天份,次次都输,可怜她头发又稀,花儿多得都没地方插了,挤了一头都是。大家看着她的样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换成往常她这样被人笑,肯定早又羞了。可是今天也跟着别人一起笑,一点都不别扭。
她也从来没象今天这么开心过。大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虽然是嘻笑,可是并不带恶意。因为她们头上也都戴着花呢,只是多少有些区别。
“不早了,大家也该各自回家了,不然家里长辈要担心的,我也就不多留客了。”石琼玉笑着说只是这花可不能摘下来,得一直戴着回家去。”
“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
石琼玉一笑说所以才叫处罚啊。”
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戴就戴呗,反正戴着也挺好看的。
石琼玉送她们出去,还特意唤了又林李,你停一停。”
又林停下脚步,石琼玉让丫鬟拿了一个竹节罐子出来这是茶叶,你带给伯父伯母尝尝。”
又林连忙道谢多谢你石。”
石琼玉轻声说我和大家也都不熟,咱们两家离得不远,有空的时候你和周榭,咱们一处。”
又林点头应了,才和冬梅一起出来。
石琼玉很会社交,这大概是京城名媛的手腕,今天很轻松的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不过一个人总不可能和所有人都交好的,广泛撒网,重点捞鱼。她和周榭显然就是重点的鱼了,一来石和周家太太早年相识,还曾去周家拜访过。而她呢?
又林有些美滋滋的想,这就是个人魅力?无小说网不少字
于佩姿当然石琼玉赠茶叶的事。奇怪,刚才她也和那些姑娘们说笑,一点都不端架子,可是她们和她好象就是亲近不起来似的。
于佩姿并没有想到问题出在地方,刚才玩棋时她只顾赢得高兴了。
当大家头上都簪着花的时候,独你一个人不簪——这不是严重的事。只是大家本能的把一起簪了花的当成了人,而她这个没有簪花的,属于另一个阵营。
这并不是太严重的事情,小姑娘们也不会想到那样多。
不过到了骡车上,又林把头上簪的花取下来,在手里把玩。
这花做得很jīng致,是上好的绸子剪出花瓣,一层层摺叠卷翘,由不得人不喜欢。
这些花决不是随便从哪里就能拿出来当玩物的,应该是事先早有准备。
这位石……嗯,又林并不讨厌她。只是她和她以前见到的那些只会耍眼儿小脾气的女孩子们,很不一样。
冬梅头上的花一直到要下车时才取了下来,她翼翼的,象是怕把花给捏坏了一样。
这么高兴……可惜她就要了。
这样的生活不属于她。
但是她肯定会把今天记得牢牢的——不会忘了。
辞旧迎新,送往迎来。
又林送走了姑姑一家,当天,陆秀云的哥嫂就登了李家的门。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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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暑热
着规矩,他们先去给李老太太请了安。然后才去客房见陆秀云。这两人还带了两个孩子一同来的,李老太太自然都各给了一份儿见面礼——
这见面礼当然不能太薄了。又林很怀疑这夫妻俩把孩子带来,就是为了坑这见面礼的。
翠玉比小英机灵多了,把从老太太屋里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和又林说:“看着穿戴还体面,不过闻起来,衣裳象是在箱子里放了太久了。带了两个男孩儿来,倒是虎头虎脑的,一个九岁,一个六岁,两个孩子把桌上几样的点心都给吃光了。”
小英点头说:“一准儿是没吃过?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把姑娘给的那个芝麻白糖糕全给吃了,结果肚子消受不了,还又拉又吐的。”
又林摆摆手:“别打岔,听她说。”
翠玉比小英机灵,嘴也甜,打听消息这种事儿她做得来,小英就做不了。
翠玉有点得意,接着说:“姑娘的那位表叔话不多,倒象个老实的人。他媳妇可是能说会道的,一张嘴叭叭的从进屋到出门就没停过,跟个呱呱鸟一样。就听那张嘴,也知道这个女人不好惹。”
“都说了什么吗不跳字。
“也没有说什么,”翠玉说:“就是和老太太请了安,带了两样礼物来,一样是自家做的腌菜,还有两提点心。”
很快又林也见到陆氏一家了。和翠玉说得一样,男的看起来很本分,女的能言善道,嗓门宏亮。两个孩子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哥哥的衣裳看得出是新做的,弟弟的则一眼就能看出是用哥哥的衣裳改的。这时候人们都这样,常常一件衣裳老大穿了老2老三接着穿,一直穿到破,还可以打了糊子纳鞋底,糊顶棚,一丝一毫都不会浪费。
陆家是很典型的,也是很普通的一家人,男人和女人的手上都有茧子。相比起来,陆秀云母女显得jīng致柔得多了。那个秀才在世时,她们母女的rì子过得应该不错。
“四nǎinǎi可真年轻。我属鸡的,比你还小半岁呢,可是四nǎinǎi你怎么看也比我年轻好几岁哪。”陆秀云的嫂子姓卞,她是个很jīng明,很会jīng打细算的女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家里头虽然有李老太太在,可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四nǎinǎicāo持。她也没有把自己不当外人,很自然的和旁人一样称呼又林的娘为四nǎinǎi。
四nǎinǎi一笑:“瞧你说的,都已经儿女成行的人了,还能年轻到哪儿去?你们这一路上走得还顺当?这都出来了,家里谁照看呢?”
这么一来一往的寒喧着,谁也没有先提起陆秀云的事来。四nǎinǎi是不急,陆秀云的嫂子也很沉得住气。等用过了饭,四nǎinǎi吩咐人收拾了屋子让他们住下——收拾的屋子就在陆秀云母女的隔壁,倒是方便他们说话。
陆秀云招呼都没打一个,带着女儿从娘家跑了出来,现在哥嫂来了,她心情很是矛盾。
她嫂子一进门就把脸撂下来了:“哎哟,姑nǎinǎi。我是缺了你们娘俩的吃穿还是没给你们地方住了?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倒是说话啊,甩手一走算怎么回事儿?还跑到亲戚家里来,倒象是我们当哥哥嫂子的刻薄你,逼你一样,你是不是存心想让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啊?”
陆秀云脸上发热,这个嫂子一向牙尖嘴利,她说不过她。
而且她还有把柄落在这个嫂子手里。
她只好先说:“哥哥快坐,赶了那么远的路一定累了。”
她哥哥沉默的坐着。他能说什么呢?妹子当年出嫁的时候,陪嫁已经装了八口箱子。会jīng打细算的女人,rì子完全可以过得很好。可是这个妹子,显然是个不会过rì子的人。现在她寡妇失业的,拖着个女儿,将来如何生活?
可是看妹子的样子,还端着秀才娘子的架子,寡妇再醮,能和黄花大闺女出门子一样吗?挑三拣四不说,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到李家来,好象他们是要把她们母女推入火坑一样。
“……要不是李家给我们捎了信儿,我们还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呢。”陆秀云的嫂子毫不客气地说:“姑nǎinǎi这是打的什么主意?是想在于江找份活儿干,还是想找个人哪?”
陆秀云头低了一下,她嫂子不客气地说:“哦,姑nǎinǎi是看不上我和你哥哥挑的人家,想自己挑是?有眉目了吗?你也来了好些天了,没托四nǎinǎi帮你寻寻问问?”
这时候的风气虽然不禁寡妇再嫁,可也不是什么值得敲锣打鼓满天下的光彩事儿。陆秀云满肚子的话,就是一时说不出来。
她嫂子一看她这神情作态,就知道有问题。把丈夫孩子都打发出去,屋里就剩她们姑嫂俩,她嫂子问:“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打算?说出来合计合计。姑nǎinǎi自己拿的主意,肯定是条好出路?”
陆秀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当然她也不能直接说,我想好了我要给李四当妾。她只是说:“我还小的时候,表姑母家也是常来常往的,和四哥挺说得来……”
她嫂子愣了一下,冲口说:“可李四爷早娶媳妇了”
陆秀云看了她嫂子一眼,她嫂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然从公公那一辈分过家,他们这一支和本家越过越远了,可毕竟陆家在当地还是有祠堂有族谱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家的姑娘给人家做妾的——再嫁是一回事,做妾是另一回事了。
“姑nǎinǎi,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没开玩笑。”陆秀云说:“我自己就算了,可我得替亭儿的将来打算。李家是亲戚,总得顾念着亲戚情分……”
她嫂子抿了下嘴:“这就是姑nǎi有自己拿的主意?还是李家也愿意?”
陆秀云不太情愿的说:“那个四nǎinǎi心眼儿小……”
“老太太和四爷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嫂子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
看李老太太的样子,虽然也算客气,但是那客气是对远房亲戚的客气法,要是李老太太有旁的意思,刚才就应该有所表示。
而四nǎinǎi,那就更不用说了。哪个女人愿意自家男人纳妾?除非缺心眼儿。
不过李老太太和四nǎinǎi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四爷也是这个意思?”
她嫂子虽然和这个小姑子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不过也得承认,这个小姑子生得还是很俊的,而且她那身儿娇娇俏俏的作派,也很得男人喜欢。
听她的意思,两人年少的时候有点儿那意思?
那要是李四爷和她两个人愿意,勾搭上了,这老太太四nǎinǎi再不答应也是白搭。
她嫂子本来想着,陆秀云肯定是和李四爷有点儿什么了,才这么跟自己说。结果陆秀云有些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下她嫂子可要火了。
合着李四爷自己也没这个意思,纯是她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啊?这叫个什么事儿
她嫂子忍着气说:“姑nǎinǎi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就跟李家辞行。”
陆秀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什么?”
“赶紧的回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她嫂子狠狠的剜她一眼:“人家明摆着是没看上你,才叫我和你哥哥过来接人的。你还做什么白rì梦呢”
陆秀云忙说:“我不走。”
看她嫂子脸sè这样难看,陆秀云忙解释:“老太太是我们家的表姑母,李四哥和我从小就认识,他心里是喜欢我的。就是碍着四nǎinǎi,所以才不得不作作姿态。再待个几rì,我再寻个机会……”
“寻什么机会?”她嫂子硬压低了嗓门:“李四爷要是对你有意思,就不会捎信儿叫我们来把你接走了。你还当自己是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啊?”
陆秀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象是被抽了两个又响又脆的耳光,她低声说:“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形,要不然我也不盘算这个了。要是我找个穷汉,就得一辈子过苦rì子,亭儿也跟着翻不了身。要是我能留下来,咱们家也结了一门富亲,将来柱子和拴保有人提携照顾,也多了条出路不是?”
她嫂子也动心了,可是她不象陆秀云想的那么好。陆秀云的这些打算,听着很美妙,可是少了一个最要紧的条件。李四爷是怎么想的?他愿意不愿意娶一个拖着孩子的寡妇为妾?李四要不愿意,那说破天都没戏。这男女之间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
屋里头有些闷热,一点儿风都没有。
陆家几口人的事儿,又林没放在心上。说穿了,前些rì子姑姑的事情折腾得全家不安,那是因为姑姑毕竟还是姓李,虽然是嫁出去了,李家不能不管她的事。可是陆秀云……她可算不上什么正经亲戚。四nǎinǎi要打发她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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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消息
胡妈妈在廊下正好见着翠香。**翠香正要进屋,小心的用茶盘端着个茶盅,笑着招呼:“胡大娘。”
“哟,这是端的什么?”
翠香说:“是姑娘去石家做客,石家姑娘送的茶叶。咱们本地没得卖,姑娘特意让人了茶来给nǎinǎi尝尝。”
胡妈妈赞了一句:“姑娘就是有孝心,一口茶也想着爷和nǎinǎi。”
翠香进屋去送茶,替胡妈妈禀告过,掀了帘子出来说:“胡大娘是有事?nǎinǎi正好有空,您进去。”
胡妈妈进了屋,四nǎinǎi已经换过了衣裳,白天见客时穿的那件秋香sè的衣裳搭在椅子上。因为天热,衣裳上容易沾上汗渍,也容易生皱。那件衣裳袖子和后腰处都有点皱了,胡妈妈顺手将手裳叠了一下,准备收去洗。
四nǎinǎi趿着鞋从里屋出来:“妈妈坐。”
胡妈妈应了一声,侧身坐下来:“刚才遇到翠香,说姑娘还特意给nǎinǎi了好茶呢。”
四nǎinǎi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心细。”
胡妈妈说:“可不是么。听说一般人家的大闺女都很懂事,可咱家大姑娘比别人更懂事机灵呢。”
四nǎinǎi顺手拿起扇子,扇了两下:“嗯,她就是xìng子太散漫了,都是她爹给纵的。现在请了先生,多少得有点儿用处,哪怕只装个样子,也得装给旁人看。”
胡妈妈笑着说:“可不是么。这规矩还不就是做给旁人看的。”她压低声音说:“今天下午有船过来,咱们铺子里的人也跟着一块儿回来了,人货平安。”
四nǎinǎi点了下头,等她的下文。胡妈妈说:“也打听着一点儿消息。”
四nǎinǎi顿时来了jīng神。她忍了这么些天,就是等去进货的人把消息捎回来。
胡妈妈详详尽尽的从头说起:“咱们绸缎铺子里头这次进货,是二掌柜老宋带着他侄儿宋化和两个伙计一同去的,在房安停留了一天。徐秀才的事情在当地知道的人不少。都说这秀才命不好,娶了个败家的媳妇,讲究吃喝穿戴,还生的狐媚,引得秀才荒废了举业,淘虚了身子……这且不说。秀才前年病了一场,秀才娘子就卖田,花钱大手大脚,还有小丫头服侍。秀才一死,徐家就把徐秀才的娘子给扫地出门了。”
“单为了这个原因吗不跳字。
胡妈妈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宋化请人喝酒,还问出一段情由。据说徐秀才原来有个同窗好友,姓田,名字倒是没打听清楚。田秀才在房安镇的院求学时,曾经借住在徐家。徐秀才娘子对那位田秀才……关切有加,不避嫌疑。田秀才在徐家一住就是大半年,从chūn天一直住到年尾,差点儿连年都在徐家过了……”
四nǎinǎi微微笑着问:“这种事情,应该只是闲人捕风捉影的的谣传?”
胡妈妈说:“人人都这样说的。田秀才和徐秀才本来关系很要好,跟兄弟一样。可是后来……徐秀才把田秀才从自己家中扫地出门,再也不来往了。”
四nǎinǎi沉吟片刻,放下扇子,伸手去端茶盅。胡妈妈忙先把茶端起来递给四nǎinǎi:“nǎinǎi您想,要不是有这事儿,徐家也不能说兄弟刚死,就把寡妇孤女的撵出了门?”
四nǎinǎi喝了一口茶:“我就看她不象个安份的。男人才死,还没出一年呢,这就急着张罗下家。”
“nǎinǎi说得是,瞧她那作派,断不是正经来路。这样的祸星万万不能让她进门啊。”
胡妈妈回过事儿出去,四nǎinǎi坐在那儿出了一会儿神,都不知道李光沛什么时候进屋来的。
“怎么没点灯?”
“咦?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李光沛解了外袍扔在椅子上,挨着四nǎinǎi坐下了:“想什么呢?我刚才在外头说话你都没听到?”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累。”四nǎinǎi说:“你闺女脸皮厚实着呐,出门做客,还拐了人家的茶叶回来。刚才特意的了来孝敬我,我喝不惯,你等下尝尝。”
李光沛笑眯眯地说:“一点儿茶叶算什么?小姑娘们之间送个荷包手帕茶叶点心的不是很寻常么?我看闺女也不会白要人家的茶叶,肯定会想法儿回送点儿什么。她要是想不出来,你就替她拿个主意。”
“还用你说,我心里有数。”四nǎinǎi说:“听说这石家姑娘从京城来的,举止言谈都不俗,我看又林和她多来往着也没有坏处。对了,今天家里来客了,陆家一家四口来了,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李光沛说:“娘那里见过了?说什么没有?”
“他倒没说什么,他媳妇很能说会道,再三的谢老太太收留照顾陆秀云母女两个,旁的倒没说什么。我仿佛听说,陆家以前也很殷实,怎么现在看着光景大不如前了?看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那料子可不是新料子。”
“他父亲那辈儿分了家之后不会经营,还因为与人争地的事吃了一场官司,田地一下就亏去一多半。到这一辈又都老实,不懂变通,只知道土里刨食,所以越发不如以往了。”
四nǎinǎi靠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说:“说得也是。既然人家大老远来了,看着老太太的面子,是不是留他们多住两天?”
李光沛说:“回来我问问娘的意思——虽然说是亲戚,平时也没多少走动。我看娘对他们家也不热络,只是还顾念一点儿亲戚情面。你且招呼着,也不必太劳神了。我想他们也不会久待,一两天也就该回去了。”
四nǎinǎi小声说了句:“那可不一定呢——人家能舍得这么就走吗不跳字。
李光沛明白妻子话中的意思:“你瞧你,别总是冤枉我啊。我对她是真没有那种意思,赶紧让她哥嫂把人领走,好眼不见心不烦。”他端起茶盅把剩的半杯茶喝了,虽然茶已经冷了,但是味道还没全变:“嗯,这茶很好。到底是我闺女,什么时候都不忘孝顺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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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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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夫妻
德林和玉林两个赖在又林屋里不走。/
又林一向纵着他们,好吃好玩的尽有,又会说又会笑,逗得两个小家伙乐不思蜀。天气热,晚饭厨房做了捞面条,还有两样小菜。玉林自己会吸吸溜溜的吃面条,德林还不行,他比玉林小,而且更娇惯一些,所以把面条都搅碎了,用调羹喂他。又林坐在中间,左边是德林,右边是玉林,两个孩子都系着小围兜,吃得那叫一个香。德林的rǔ娘在旁边说:“平时哥儿可吃不了这么多,这饭就是要抢着吃得才香。”
又林给德林小碗里拨了些鸡蛋丝,叮嘱他吃慢些。又问玉林要不要喝汤。玉林含糊不清地说:“要。”
又林给她舀了汤在小碗里,玉林捧着碗喝。汤有些热,她出了一头的汗,小脸儿红扑扑的,象熟透的大苹果一样。
等这两个小祖宗都吃完了饭,又林一一替他们擦完嘴巴,又漱了口,一手牵一个去四nǎinǎi那里。
四nǎinǎi这会儿也已经吃完饭了,瞧见他们姐弟三个一起过来,笑着问:“吃过饭了?”
又林说:“他们俩都吃得多了点儿,走动走动正好消化。爹呢?”
“喏,那边。”
李光沛把躺椅放在了廊沿下,正躺在那儿纳凉,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有下的拍着赶蚊子,好不自在。
又林抿嘴笑,手一松,德林跌跌撞撞的朝他爹就过去了,到了躺椅边扯着李光沛的裤脚就要往上爬。玉林要文静一些,站在扶手边。
李光沛把扇子一丢,抱起德林来:“哟,又沉了。/晚饭吃的什么?”
德林还不太会表达,吭哧吭哧的想说,但表达不出来,玉林小声说:“吃面了。”
“好吃吗?吃饱了吗不跳字。
德林拍了拍肚子,圆圆的小肚子很直接的替他回答了问题。他很得意的坐在他爹的肚子上,左顾右盼,颇有大将军提枪跨马的劲头儿。
四nǎinǎi牵着又林的手走了过来:“行啦,你们爷几个别在外头喂蚊子,都进屋。”
四***窗子底下摆着两大盆月来香,屋里头也弥漫着这种浓香。翠香端了切好的甜瓜来,又林先拿了一小片给德林,又拿了一片给玉林,叮嘱他们慢些吃。四nǎinǎi也递了一片给她:“别光顾他们了,你也吃。”
“我还不饿呢。”又林看着爹娘之间十分融洽自然,心事放下一大半。
虽然她也不把陆秀云当一回事,可是就怕四nǎinǎi心里不舒服——不管怎么说,陆秀云也算是李光沛曾经的“旧爱”。
甜瓜很脆,汁水也特别多,沾在手指上头黏黏的难受。丫鬟用铜盆端了水来,德林和玉林把四只胖胖的小手都伸进盆里一通乱搅,借着洗手的名义行玩水之实。又林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四nǎinǎi在一旁抱怨:“瞧你们,折腾的一地都是水。”
德林咯咯直笑,小脸儿上沾了好些水珠,玉林抿着嘴笑。四nǎinǎi看着她的小脸儿,微微有些出神——
这孩子生得可比又林俊俏多了,她娘一定生得更好。
她的目光李光沛一触,两人各怀心事,都移开了目光。
至亲至疏夫妻,纵然两人rì夜同床共枕,也总有一些事情各自埋在心里,不会向对方吐露。
家里没有人提起玉林的亲生母亲,大家不约而同的回避了这件事。四nǎinǎi是不消说了,李光沛也从来不提起。李老太太也是一样,对玉林既没有过多疼爱,也没有漠然不理。
女人不能生儿子,那就是最大的过错。四nǎinǎi进门几年没生下儿子,就不能怨李光沛在外头纳妾。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难免泛酸,招呼rǔ母把两个小的抱去换衣裳。虽然天气热,可是衣裳被水溅湿了,贴在身上也会作下病的。
又林很会察颜观sè,也说自己要回去了。李光沛叮嘱她:“早些睡,不要又看看得忘了时辰。”
又林笑着说:“爹你尽管放心,自从上次娘发过话,小英一到亥初就吹灯拔蜡,我就是想看也没得看啊。”
李光沛也笑了:“小英这丫头就是实心眼儿。”
四nǎinǎi说:“实心眼儿有实心眼儿的好处,不会偷jiān耍滑钻空子。我让她盯着又林要早睡,她一丝儿折扣不打,天天盯着。”
四nǎinǎi也是很喜欢小英的。虽然不够机灵,但是非常可靠。相比起来,翠玉是机灵的,但是太机灵的人,不可避免的会为自己打算太多。当自己的利益和主子的利益有所冲突的时候,她会如何取舍可保不准。
夜里起了风,又林把自己裹得象个蚕蛹一样,到天明醒来时,捂出了一身汗。小英打水来给她梳洗。又林不习惯硬枕,她总是睡软枕的,这么一来头发就揉搓得很乱。好在她头发也不算长,梳整起来容易。
翠玉急急忙忙过来,她夜里也没有睡好,早上就醒得迟了一些。
她接过小英手里的梳子,三下两下就给又林将头发梳好了。
又林并没有对她晚起的事情说什么,只是看着妆盒里空出来的一格抽屉有些出神。
那里原来放着两把木梳。因为冬梅表姐来时两手空空,妆奁器具全无,所以又林把自己的东西匀给她用。那两把梳子姑姑一家走时,就给她带了去了。
她现在该到家了?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开心不开心,也不知姑姑又如何面对算计她的妯娌,还有那个新进门的吴姑娘……
又林去给李老太太问安。李老太太起得也比平时迟了一些,看起来jīng神不大好。翠芝打起帘子,阳光照进来,李老太太眯了一下眼,翠芝瞧见了,忙把帘子又放下了一半。
家里现在rì子是好过,当年也艰难过,尤其是又林祖父去世后的一段时间。李老太太那时候熬夜做针线活儿贴补家计,舍不得买蜡烛,灯油的烟气大,把眼睛都熏坏了。
人和人不一样。
同样是守寡,李老太太就能一个人把儿女带大,陆秀云却只想找一个倚靠,把自己和女儿的未来都押到旁人身上,不想吃苦受罪。
四nǎinǎi这里来了客人。
陆秀云的嫂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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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累死了=。=
今天大橙子幼儿园搞汇演和活动……
祝所有的小朋友和大朋友还有不大不小的朋友们节rì快乐,周末快乐。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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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舅舅
四nǎinǎi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见她纯粹是出于对婆婆尊重,陆家人再怎么不识相,也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亲戚。(.)婆媳之间的关系向来是很微妙的,虽然四nǎinǎi和李老太太的关系还算和睦,可是四nǎinǎi也知道,在李老太太看来,儿子是自己的,孙子孙女是自己的,儿媳妇嘛……到底隔了一层。
放在别人家,婆婆让媳妇服侍伺候忙前忙后是很常见的事。当人儿媳妇的,要伺候老人,要服侍丈夫,要照顾孩子……长年是吃不上热饭,穿不上新衣。这种rì子从她过了门,差不多要一直过到自己熬成婆婆为止。到时候,她可以把这么些年的不平和怨气再转嫁给自己的儿媳妇。一代一代的,都是如此。
李老太太是个十分要强的人,虽然从生儿子,婆媳间处得不错,但是这回娘家亲戚这么塌台,李老太太未免觉得面上无光。四nǎinǎi既要把这事儿处理好了,又不能太伤李老太太的颜面。
所以四nǎinǎi一直沉得住气。李老太太没想让这个远房亲戚给自己儿子做妾,李光沛自己更是把这“青梅竹马”的一段往事看做是年少糊涂,所以四nǎinǎi有什么好着急的?
着急的是陆家人。
陆秀云急着想诳一个冤大头负担她的下半辈子顺便替她养孩子,陆家夫妻俩也未必不想和李家亲上加亲,攀附富贵。
“陆嫂子请坐。”
“四nǎinǎi太客气了。”
昨天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彼此都没有细打量。秀云的嫂子这会儿心里有事,对四nǎinǎi就看得仔细。
四nǎinǎi并不十分美貌,瘦瘦的,谈不上有什么丰腴,什么身段。论长相,她可不如自家小姑。看说话作派,陆秀云也显得更温存多情,四nǎinǎi则是一个看起来慈善,其实很jīng明能干的妇人。
怎么看,四nǎinǎi都是一个殷实人家的当家主母,而陆秀云……好象却不大上得大台面儿,显得小家子气——天生倒是象个要当妾的。不会持家,不会理财,和夫家、族人的关系一塌胡涂,做事情欠考虑,还拈轻怕重的……可不是个当妾的好料子?
秀云的嫂子本来就不是太有底气,一打量四nǎinǎi这作派,心里更是发虚。**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赶了几天路想必大人孩子都累坏了,原该好好歇歇的。听说一早你还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秀云的嫂子说:“表姑母对我们家一向很关照,这次秀云不懂事,冷不丁跑过来,给你们添了好大的麻烦,我原该去和表姑母道谢的。”
“都不是外人,应当的。就是个要饭的经过门口,我们老太太看了孤苦无依的可怜人,也会伸手帮一把的。”
秀云的嫂子被这话噎了一下。
四nǎinǎi肯定心里亮堂的,她再绕圈子也是白搭,不过白白让人笑话。她想起以前听说的李家的事情来,李四爷纳过一个美妾,但是生下孩子就死了,四nǎinǎi家里家外把得很严实。虽然她只来了一天,也看出来这家里的事情都是四nǎinǎi打理cāo持,李老太太并不问事,李家四爷也只管外头铺子生意的事情。
秀云的嫂子原来想了一肚子的话,现在却觉得不那么好说了。
她原来想和四nǎinǎi说,陆秀云很是可怜,年纪轻轻守了寡,还拖着个孩子,实在没什么好出路。要是四nǎinǎi能容下她,那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一来,秀云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亲戚,四nǎinǎi等于向婆婆卖了个人情,对她自己的名声也有好处,显得贤惠嘛。二来陆秀云是寡妇之身进门,硬气不起来,肯定不能和四nǎinǎi叫板,以后一定恭敬听话,服侍李四爷和四nǎinǎi。三来……
现在也甭什么一二三了,四nǎinǎi不是好糊弄的人。
看她那个样子,对陆秀云的盘算,对自己的来意,那是心知肚明。
那些骗人的鬼话也不用说了。
秀云的嫂子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是有件事儿,想求四nǎinǎi帮帮忙。也不是旁的事,就是我家小姑。徐家那些叔伯翻脸不认人,容不下她们孤儿寡母,她又没一点钱,一寸地傍身,还拖着个孩子,这下半辈子怎么过?我和她哥哥给她瞅了几户人家,都不太中意……四nǎinǎi认识的人多,要是有闲,还请您帮着打听打听,给她找个着落。”
秀云嫂子这么识相,四nǎinǎi倒是有点儿意外:“哦?”
秀云嫂子觉得手心黏乎乎的都是汗,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现在这样儿,找个人老实能过rì子的就行了。要不然,就寻点事情做。于江这里铺子多,来往的人也多,看有什么小买卖她能做得来的,您要知道,就帮着指点指点。”
四nǎinǎi把茶盏放下:“你这样说,我不上心也不行了。你们既然都来了,还带着孩子,就多住两天。我和我们老太太合计合计,一起拿个主意。”
秀云的嫂子千恩万谢的出去了,四nǎinǎi松了口气,往后一靠。
翠香过来替她揉着肩膀,小声说:“这个陆嫂子,倒是个很机灵的人。”
“男人不争气,女人被逼得不能不机灵。”四nǎinǎi说:“她刚进来的时候倒象是满怀心事,我还以为她没遮没拦的就要把事情捅穿呢。”
“就是啊,倒是幸好没说穿,要不然老太太脸上可不好看。”
娘家人不争气,实在打脸。当年的事情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李老太太一定心里有数。陆秀云生得好,还识字,又是李老太太的娘家亲戚。要是和李光沛成就姻缘,倒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但是陆秀云觉得李光沛读不成,没有大出息,这山望着那山高,倒想攀上李光沛的三堂兄。李老太太xìng子刚强,对陆秀云是失望透顶了。
而现在陆秀云死了丈夫,拖着孩子,处境十分不堪。她看着李家殷实,还觉得李光沛对她念念不忘,还把自己当二八年华的大姑娘一样,觉得只要她勾勾手指头,李光沛就会满心欢喜的接她进门?
做她的白rì梦。
四nǎinǎi才不会让这个女人进自己的家门。
要不是碍着李老太太,早把她打发了。
她没了丈夫是可怜,可是没哪个女人会因为可怜别的女人,把自己的丈夫分出去让别人共享?
“对了,刚才舅爷打发人送了两担鲜藕和一篓螃蟹来,还有好些别的东西,说是给咱们尝鲜的,您正没空,姑娘就让人收下来了。”
四nǎinǎijīng神一振:“哪位舅爷?”
“是越秀的二舅爷。”
四nǎinǎi就笑了。这不同于刚才见客时候的客套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四nǎinǎi家姐妹兄弟共五个,她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她就非常能干,和哥哥嫂子们的关系也都要好。其中二哥和她特别合得来。
“打发谁来的?捎信了没有?”
“捎的口信儿。”翠香笑眯眯地说:“是报喜的,二舅nǎinǎi有喜啦。”
“真的?”
“可不是么,报信儿的人说,已经有四个多月快五个月了,大人孩子都好。本来是打算出一趟门,经过于江的时候来咱们家的。说这一下可不敢出门了。”
四nǎinǎi喜气洋洋,嫂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都生得可结实了,人也机灵。可是多子多孙多福气,没谁会嫌自家香火繁盛。
“还说了别的没有?送东西的人呢?”
“到老太太那儿去请过安,大姑娘让他们先去吃饭了,一大早的就往这里来,看样子是又累又饿,不过jīng神都好。”
“那可不是么,”四nǎinǎi笑着说:“人适喜事jīng神爽。你看他们一早赶路没吃饭,可是又林舅舅肯定没少散喜钱赏钱给他们,有钱顶着,赶路办事儿都有劲儿。”
“nǎinǎi说得是。我去看一看,领他们过来?”
“快去快去。”
又林正看那些送来的东西。二舅舅是个很细心的人,不光送了瓜果时鲜,还有些玩意儿。比如用草筋编的小蟋蟀小兔子,还有漂亮的可以扎键子的山鸡毛,有给弟弟的,也有给她的。去年夏天又林跟四nǎinǎi一起去了二舅舅家,那些天过得别提多轻松舒坦了。舅母只养下两个儿子,没有女儿,特别稀罕她,都快把又林给捧上天了。挖空心思的给她弄好吃的好玩的。两个表兄带她去庄子上玩,摘瓜,捞鱼,打鸟——当然,他们的技术不佳,鱼是没捉到,最后只逮到了两只泥鳅。
平时舅舅家也隔三岔五的让人捎来东西。有好吃的也没忘了她,有什么好玩的、衣料,舅母也都少不了她这一分。
她说反正家里头是两个小子,这些衣料什么的他们是穿不上了,给又林正合适。
听到舅母又有孕了,又林也替她高兴。李老太太有了年纪,最喜欢听到这种消息,一时间家里上上下下都显得喜气洋洋的。
唯一例外且不和谐的,就是陆家人暂居的小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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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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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窝里反
舅舅送来的这些时鲜,当然不能全留自家独享。一来多,天气热,吃不完又没冰箱搁,十分浪费。再说,李家人多,比如三伯家,七叔家,这些关系特别亲近的,平时有都会分送,这些更少不了他们的份儿。
这亲戚再近,也要往来。走动少了,亲也不亲了。走得多了,没有关系的两家人也会变成关系密切的近邻。要往来自然少不了相互送,要不有个词叫礼尚往来呢?
所以有个笑话,说过年时有人提了两包点心去走亲戚,点心包纸让他不弄了块油在上面。这包点心被大家拎来拎去,从姑姑家跑到舅舅家之类的,遍游一周之后,居然又被送回到了这人的手里头了。
虽然是个笑话,但是也可以说明,这时候礼是多么重要,缺了礼数是万万不行的。
这些又林以前都不明白,这辈子从头一点一点学起。要做事,先做人。这应酬来往就是一门大学问,一辈子都在研究,一辈子都和它打交道。
不但要分送这些,还要给舅舅家打点回礼,尤其是舅母有身孕了,送可得好好斟酌,有些犯忌讳的自然不能送,而且要挑点儿有吉祥寓意的才应景。
四nǎinǎi看女儿扳着手指头算着要送这家送那家的,抿着嘴笑。
女儿大了总得打发出门,一般人家总觉得女儿得娇养。四nǎinǎi却觉得,趁着现在还有机会,把能教给她的全都给她,省得将来嫁出去了象她姑姑那样,后悔就晚了。
“都分派好了?”
又林想了想好了。”
“都有谁家的?”
又林一家一家的数,除了关系亲近的三伯、七叔,一墙之隔的周家,还有三家是平时来往较多的。
四nǎinǎi点头说不。想得很周到。不过你没给石家姑娘备上一份?”
“石家?”
“总不能白吃了人家的茶,你也得回礼啊。”四nǎinǎi说正好这么脆的藕,新鲜的瓜菜,平时咱们都不大见,石家从北边来,想必也鲜少尝到。你也打点一份儿送。”
又林应了一声好。”
把事情都安排好,四nǎinǎi招手让又林到她身边坐下,替她整了整发绳后天是吉rì,你就正式给段夫子行礼拜师,以后要好好的学。”
正说着话,外头有人说nǎinǎi,周家大*nǎi来了。”
四nǎinǎi有些意外这会儿了?”她看看衣裳,倒是不用换快请她进来。”
周家大*nǎi笑眯眯地进了屋,四nǎinǎi迎了上去你今天得空了?快坐,翠香,去沏茶来。”
“别,我又不是外客,刚在家吃了茶的,你就别再麻烦了。”
两人都坐下之后,又林也给周家大*nǎi问安。周家大*nǎi笑着问你这两天也没到我们家去?你周还念叨你呢。”
“我也想去呢,上次我您非得留我吃饭,那道醋椒做得特别好吃。”
大凡长辈,都喜欢能吃的孩子,能吃是福气,是康健的象征。又林这么一夸,周伯母更高兴了那你跟我一起去,我让人给你单做醋椒吃。”
说笑几句,又林很有眼sè的出去了,周家大*nǎi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听说你家里请了个女?”
四nǎinǎi一笑你消息真灵通,这人才刚请到家,还没正经的开始教呢。”
周家大*nǎi说我可听说了,这位女在杭州府都很有名气的,听说还教过前任知府的千金呢,是个有真材实料的,一般人轻易请不到。咱们这样好,你都没事先和我说一声。”
“你,我又不大识字,这是我们家他七婶给请来的,全是仗着她的面子——大约是没出嫁之前她们认识。”
“唉,我也想给我们家闺女找个学一学呢。你也,我们家老爷子和石家老太爷当年认识,所以他们迁了,到我们家来过。那京城来的姑娘,作派,谈吐,待人接物,硬是和咱们这小地方的不一样。听说她们在京城有的念过闺学,有的请过人在家教导。这将来要议亲事说起来也是脸上贴金的好事儿啊。”
四nǎinǎi已经明白周大*nǎi的来意了。
果然周大*nǎi说你瞧,你不声不响的,倒一下子就把人请到家里来了。那段好吗?我们家闺女和你家又林也要好,平时就跟亲似的,能不能跟那说说,让榭儿也跟着一起学学?反正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啊。她们姐俩儿还能作个伴儿,学着也不闷。”
四nǎinǎi有些踌躇,倒不是她小气,主要是不晓得那段夫子肯不肯。
周大*nǎi又添上一句咱们又不亏待她,不会让她拿一份儿银子干两份儿活的,你跟她谈了一年多少钱?我们家也照样出一份儿。”
四nǎinǎi伸出一个巴掌来,又说还有两季四身儿衣裳。”
周大*nǎi拍了下腿这不算多,我们家也照样出。对了,她吃住是在你们家——那我家再多出些做米粮菜蔬的添补也成。”
四nǎinǎi白她一眼你跟我算这么明细的账目做?再说,那答应不答应我们还不呢。”
“那就要劳烦你了。”周大*nǎi笑着说就凭你的口才本事,说动她还不是小菜一碟?你就替我家榭儿多上几句好话,要真成了,我一定好好谢你。”
“谢我啊?”
周大*nǎi慷慨的许诺老戴家银号的头面首饰你随便挑一件。”
瞧,当爹娘的为了儿女,真是割肉都不觉得疼啊。
都是当娘的人,疼女儿的心也是一样的。
四nǎinǎi也不跟她打趣了,直接说我了。回头我就去问她,再打发人去告诉你。”
周大*nǎi差不多是千恩万谢了成,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她话风一转你们家这些天总是来客人?大热天儿的不好生在家里待着,到处的串亲戚也不是回事儿啊?”
“两拨,都是不速之客。”四nǎinǎi提起这事儿就没好气送走了亲姑姑,又来了表姑姑,现在更是一大家子都来了,我们老太太心里不自在呢,觉得娘家人不给她长脸了。”
两家离得太近,下人们之间传话最快,李家的事情周大*nǎi都心里有数可不是么,你家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了,这会儿娘家的亲戚这样,也怨不得她烦心。这穷不怕,就是皇帝家,也肯定有几门儿穷亲戚。可是穷得没了骨气志气,总想着在旁人身上揩油,就不招人待见了。”
“可不是么。”四nǎinǎi就说了这句,没再多说。
周家多,事情也多,周家大*nǎi没多留,就起身告辞。四nǎinǎi说我娘家二哥打发人送了些时鲜的瓜菜来,刚才我正和又林说分送给亲戚都尝尝鲜。你家的那一份儿也备好了,正好你现在了,就一起带走,倒省得我让人往你家送了。”
周家大*nǎi也没推辞多谢多谢,那我就让人去搬了。你家的梅子腌好了没有?要好了也给我装些?”
“,已经让人去装了。”
送走周大*nǎi,又林进来问周伯母来说?”
四nǎinǎi先征求女儿的意见你周伯母说,想让段夫子多收一个弟子,一次教俩。”
又林马上明白了周也要学吗不跳字。
“嗯。你是想一个学,还是两个人一起学?”
“当然两个人好了。”又林马上说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强啊。”
“好,那回头我问问段夫子是个意思。”
别看家务事琐碎不起眼,可是一样样分派安排下来也很累人,四nǎinǎi一直到晚上,才听胡妈妈回话,说客院儿里头吵起来了。
“吵起来的?”
胡妈妈说其实也不算是吵,就是高声说了几句,后来声音就变低听不清了。”
“因为啊?”
“先前象是因为孩子的事,因为陆家两个孩子老是不安份,总惹陆秀云的闺女。结果这小丫头看着不声不响,下手也够狠的,把她表弟的脸都抓花了,这当娘的看见哪有不心疼的陆家嫂子就和她小姑子呛了几句。然后又扯到别的事情上。”
“嗯,还说了?”
“听着是陆秀云说她嫂子指望不上的……”
四nǎinǎi微微点了下头,心里很是满意。
瞧,开始窝里反了。
陆秀云的嫂子虽然也市侩小气狡诈,但她比陆秀云清醒,已经看出来了李家上下都没有要接纳陆秀云的意思,再纠缠下去只怕一点仅存的亲戚情份都保不住了。
可是陆秀云不这样想,她想的是哥哥嫂子都不愿意替她撑腰为她,这世上就没有人是值得的。靠爹娘?爹娘已经死了。靠?也死了。靠哥嫂、靠亲戚?
其实谁都靠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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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买的那种电热的蚊香液没有用完,今年翻出来再用,结果不是不是放了一年药效跑光了,蚊子把我咬得好惨,它不是专咬一个地方,它是咬一下换一个地方……我的腿呀胳膊呀……都不能看了。。好痒~~~~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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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老太太一直没有见陆秀云,固然是不想听她哭诉哀求,也是给自己和亲戚都留点体面。(.)话说尽了,事做到头了,只能让双方彻底交恶,以后也再难来往。
可是陆秀云并没体谅到李老太太的一番苦心,她一心以为姑母必然会偏向娘家外甥女儿,之所以一直不见他,肯定是四nǎinǎi从中作梗,只要她见着李老太太了,事情必然不同。
自己可是表姑母的亲戚,不比四nǎinǎi强么?四nǎinǎi待姑母那不过是婆媳的面子情份,能有自己这个外甥女儿贴心亲近吗?
嫂子见风使舵,哥哥是指望不上的。她得争一争,替自己和女儿争一争。
抱着这个信念,陆秀云真是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李老太太在魏妈妈又一次进来,说陆秀云要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手指微微用力,一直在数的念珠被紧紧掐住了。
魏妈妈很少看到李老太太七情上脸,有些小心地问:“老太太?”
李老太太低垂的眼皮微微撩开条缝:“让她进来。”
魏妈妈眼皮一跳,没说别的,出了屋子之后,站住脚松了口气,才出去传话。
陆秀云又惊又喜:“老太太愿意见我了?”
魏妈妈根本懒得纠正她的用词,看陆秀云又抹头发,又拉扯衣襟,努力想让自己更齐整些,然后才往院里去。
瞧她的样子,还以为老太太会有什么好脸sè给她?
魏妈妈摇了摇头。
翠芝在一边悄悄问:“老太太怎么愿意见她了?”
魏妈妈说:“你在窗户外边儿等着,要是屋里没什么事儿你就别进去,要是老太太叫人……你再进屋。”
翠芝有点懵懂,魏妈妈也没细解释。
老太太的娘家人不争气,这事儿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即使是用了好些年的老人,又或是现在身边最贴心的丫鬟,也最好别近前。
陆秀云进门的时候只觉得两脚发飘,心里乱纷纷的,拼命的想着自己该怎么说。
李光沛是个孝子,李老太太守寡不易,将他抚养长大,所以李光沛对母亲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违逆。要是李老太太点了头,自己这事也算是成了一大半了。至于四nǎinǎi……只要老太太和李光沛点头了,她还能怎么样?
屋子里不那么亮,李老太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仿佛一尊泥塑木雕,倒让陆秀云心里咯憕一下。
“给姑母请安。”
陆秀云有意把姑母前面的表字省了,结结实实的跪下磕了一个头。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倒是真的意外了。
李老太太年纪并不算很大,可是头发已经快要全变白了,人也瘦,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有快十年没见着了她了?女人真是不禁老。
李老太太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起来。”
“嗳。”她应了一声,扶着地下的青砖起身。结果越想表现得好些,越是忙了手脚,站起来的时候踩了裙边,栽了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你来了也不少rì子了,住得还合心?”
“合心。”陆秀云忙说:“都挺合心的。”
李老太太慢慢捻着手里的念珠,半响没再说话。陆秀云原来想好的话,不知怎么,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原来想说的话很多。
想说以前的事,她还小的时候,因为避痘第一次随母亲到李家来,李老太太那时候还没有守寡,是个说话声音很响亮的妇人,眼睛有神,脸sè红润。
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李老太太已经守了寡,也从本家搬了出来。那会儿李家住的并不是现在这地方,是在镇子那边靠河的地方,屋后面就是河,夏天热根本不敢开窗子,屋里闷得象蒸笼一样。下人也辞了许多,就魏妈妈和另两个有年纪的下人还跟着伺侯。
可是现在她站在李老太太面前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男人去了多久了?”
陆秀云愣了一下,小声说:“就冬天的事儿。”
“那病了多久啊?”
“断断续续的,也有一年多……请郎中吃药,家里都折腾穷了。”
说完这两句,屋里又静下来了。
翠芝坐在窗户底下,屏着气听着。
屋里头,陆秀云终于打破了沉默,开始零碎而断续的诉苦。婆家人的刻薄,处境的窘迫,娘家哥嫂的难处——
她一直在说,后来一边哭一边说,李老太太只是那么静静的听着。要不是翠芝知道老太太在屋里,简直会以为这屋里只有陆秀云一个活人。
陆秀云抽抽噎噎的,泣不成声。起先她只是为了打动李老太太,说着说着,自己也悲从中来,想到自己的坎坷艰难,想到自己和女儿的孤苦无依,越哭越是伤心。
哭声渐渐的弱下去。
李老太太一直没有表示,连一声都没出。
陆秀云心里有些不安,收住声抹净泪,看着李老太太。
她眼睛揉得有些酸涩,看人看东西都显得有些模糊了。
“嗯,是不容易。”李老太太终于说了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
这话里的意思不明,听不出喜怒来。
可是她终于出声了,总比那样一直沉默着好。
“我……也不求别的,就是想找个人,下半辈子能有依靠。可是旁的人,我怕他们亏待了亭儿。姑母从小就一直很照顾我,表哥对我也好。是我自己没福气,任凭爹娘做了主……”
陆秀云说了一会儿话,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朝前两步,扑通就跪在了李老太太面前:“姑母……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娘俩。我下半辈子会当牛做马伺候您……”
李老太太眼皮又抬了一抬:“你说的事,我不答应。”
这话说得声音并不算大,陆秀云却象是当头挨了一棒,一下子懵了。
李老太太看着她:“你说的事,我不答应。明天你就和你哥嫂一起回去,盘缠我会给足。”
陆秀云象是还反应不过来,呆呆的说:“为什么?”
李老太太注视着她。
陆秀云从小就生得很不错,娟丽清秀,人人见了都夸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生得好。所以她只虽然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却有一种大家姑娘的娇矜之气。人人都难免让着她,惯着她。撒个娇,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闯了什么祸,也总是避重就轻推托过错,别人也不会认真追究。
现在她已经不是孩子,不是个小姑娘,可是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变。
李老太太从当年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早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李家如今家业兴盛,一团和睦,李老太太决不会允许陆秀云横插进一脚来,给这一切造成什么变数。
翠芝远远看见又林牵着德林的手过来了,急忙朝她们摆手。
又林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翠芝不能明说,只是示意他们这会儿不能进屋。又林看看她,又看了看屋门,明白了她的意思,弯腰哄着德林,两人又原路回去了。
翠芝刚松了口气,却听着屋里啪的一声响,象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她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屋去。
李老太太唤了一声:“来人,送客。”
翠芝忙应了一声,紧着走了两步进了屋。
老太太还坐在那里,陆秀云站在一旁,地下有个打得粉碎的茶盅。翠芝不敢多看,低头着说:“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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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通知我说,明天要上架了。
呃……感觉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最近状态不太好,很对不起大家。
上架应该是件好事,可以让自己更规律更稳定的把故事写下去。
非常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与陪伴。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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