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一九章
朱长安纳了这个妾之后,家中各人反应不一。(.)大老爷从不关心旁人的事,大太太一门心思想看二房的热闹。
至于钟氏,多少有些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感慨。说到底,还是因为韩氏没有孩子。她自己当年也差点儿吃了这个亏,幸好她怀上了。弟妹李氏也是,因为她有了身子,所以能理直气壮的霸着丈夫,丈夫也愿意为了这点夫妻情份,为了子嗣而屈就一二。可是韩氏进门一年了,到现在没有动静,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头她说不响。
钟氏管着家,各房有什么动静,她都能知道一二。韩氏偷偷请了郎中来看,还吃药调理身子,这些不算是什么大秘密。
朱长安大约是对妻子有些愧意,一个月里还是留在妻子那里的时间更多一些,刘姨娘和那两个通房丫头比,当然也要吃香一点。韩氏现在还给她们都用着汤药,但如果过了第二年,她还没动静,只怕长辈就不乐意了。
又林对此事倒没多大反应,到现在她还没见过刘氏。堂兄纳妾,同她关系不大。她现在身子越来越重,也懒怠出门,有时候就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最远也就是去园子里头转转。那常常是半上午的时候,或是歇过午觉之后。园子里头十分安静,花也开得繁盛。只是天气一rì比一rì炎热,常常只走了几步,额际鼻尖都会冒汗。
天气好的时候老太太也会出来散散步,和又林搭伴儿。两个人一个有孕,一个年老,走得都慢腾腾的,倒是很合适做伴。身后跟的人提着茶壶坐褥点心等物,她们走得慢,后头的人当然也跟着走得慢。遇到小桥、窄路的时候,她们通常得停下来半天,等老太太和又林走过去了才能接着走。远远望去一堆人浩浩荡荡的在散步。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又林并没有因为有孕在身,不出门应酬就不着意打扮自己了。正相反,她现在收拾自己比以前还要jīng心。这不单是为了自己有个好心情,让别人看着舒服——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丈夫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是。丈夫对她是很好,顶住大太太的压力,更抵御住了自身本能的冲动,没收房里人。又林对他不是不感激的。可是再忠诚的丈夫,也不能总让他看见妻子是个不修边幅蓬头圬面的黄脸婆形象,那忠诚也许大概总有一天会消磨光的。
而且这个夫妻相处呢,也要讲究投其所好。两人都做了一年多夫妻了。又林不敢说对这个人彻底了解,可是大概了解还是有的。比如他不挑食,不过如果菜和肉放一起他更偏向于多吃肉。更偏好穿颜sè素雅的衣裳,帮又林画过几次眉,虽然画的不是那么理想和完美,但是几次画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柳叶细眉,看起来短一些,浅一些。让整个人看起来很素雅和柔软。
女为悦己者容,再说,又林本来也不喜欢浓妆艳饰。夫妻俩在这上头并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她陪着老太太慢慢朝前走,这条石子路两边栽的都是桂花树,这会儿还不是开花的时候。到中秋前后,丹桂盛开,这整条路都弥漫着甜蜜蜜的桂花香。花开败了,从枝头落下来,这条路就被桂花铺满了。又林有点儿出神,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吃过了晚饭,朱慕贤和她来园子里头散步。经过这条道的时候。朱慕贤哄着她把鞋子脱了,只穿着白绢布袜从上头走。松软软的桂花下头是凹凸不来的石子。花瓣的汁液沾到了袜子上头,朱慕贤忽然在树下搂住她,轻声念:“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又林脸有点儿红。
老太太显然误会了她的脸红,指着一边儿的亭子说:“坐下歇会儿。这天儿是有点热。”
后着跟着的人麻利的掸了桌凳,把带来的垫子铺在石凳上,待老太太和又林坐下,又倒上茶。摆好点心。
“昨天郎中来看过,怎么说了?”
“说快了,让仔细预备着。”
“东西都预备齐了吗?”
“早齐了。”又林捧着肚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家里上上下下的,都为我的事儿折腾,心里真过意不去。”
“你能平安生产,家里人心里就都踏实了。”
又林的骨架小,又是头一胎,由不得人不担心。
再说,之前进香出的那件事,一直让老太太不能安心。老太爷虽然没有把事情全盘和老妻说,可是老太太毕竟还是知道了几分。
这是有人要谋害朱家的媳妇,朱家的子嗣。
可恨却一时查不出那幕后人是谁。
又林这一胎一直都很稳当,她又不是那种娇滴滴不能吃苦的xìng子。能预备的都预备了,产房、婆子,药材,郎中也说了,随时发动,随时叫了他来,他这些天就不接别家的外诊了。
只要一切顺利,没人房间使坏,应该是可以平安顺产的。
有别的女眷也来逛园子,隔着花木,隐隐约约看到有人从远处走近。花映着人,人映着花,老太太笑着说:“等你得了闲儿,倒是可以把这园子画画,我记得你画画儿可好着呢。这一二年没见你动笔啊。”
“也画了,不过画的随意,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说话功夫,从花间过来的人已经走到了近前,穿着一身浅桃子红的衣裙,袅袅娜娜的给老太太请安,又给又林问声好。
是刘姨娘。
又林这还是头一次面对面的见着她。光听人说刘姨娘生得好,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生的是好,眉眼jīng致到了十分,行礼的时候那身段儿,那声音,她能让朱长安把她带回京来,还因这件事儿挨了一顿胖揍,果然是有本钱的。
老太太不爱跟姨娘丫打交道,只说:“你自己逛去。”
刘姨娘应了一声,退了两步,带着小丫鬟转身走了。
又林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上来是哪儿奇怪。小英察觉她有点儿心神不宁,和她说话也没应声,还以为她是累了。
“nǎinǎi歇一会儿?”
又林嗯了一声,褪了鞋子靠在那儿。忽然问:“小英,你今天也见着刘姨娘了?”
“见着了……”小英不知道又林为什么有此一问,停下手里的活儿,转头看她,脸上满是不解。
“你觉得她面熟吗?”
小英纳闷:“难道姑娘以前见过她?”
“应该是没有见过。”又林心中那感觉还是挥之不去。她其实也对刘姨娘也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刚才刘姨娘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短促。不象是陌生人的目光。
但是她和刘姨娘见过面吗?
说不定见过。以前她跟着李光沛也去过好些地方,杭州也去过几次。李光沛去和人谈买卖的时候,又林也曾经跟着去上门做过客。刘姨娘是杭州一带丝绸商人的女儿,那说不定还真见过。
可即使见,也只是匆匆一面,小时候见的,又林是肯定不记得了。刘姨娘看样子却还记得她。
又林觉得有些纳闷。
不过就算记得,她也没打算和刘姨娘叙什么旧情。刘姨娘是妾。妻妾地位分明,又林只能和韩氏打交道,而不能自降身份去和一个姨娘结交。姨娘是什么?说穿了根本不是主子。甚至不是家庭中一个正经角sè。就算生了孩子稳固了地位,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将来她生的孩子也会认韩氏为母,拜的是朱长安和韩氏夫妻的牌位。妾只是男人解闷消遣的小玩意儿而已。
小英琢磨了半天,她本来不觉得,可是又林这么一说,她就上了心,一个劲儿回想自己从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刘姨娘。她虽然不是太机灵,可是记xìng还不错。想了半天没结果,还是翠玉看不下去了,把她手里缠成一团的烂线接过去:“你这想什么哪?”
“哦。也没什么……”
翠玉眼一亮:“难道是想他了?”
小英瞪她一眼:“胡说,谁想了。”
墨爱对小英献殷勤这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这事儿做主子的心里也有数。要不是又林有孕,可能chūn天的时候就把小英和墨的事儿定下来了。翠玉平时可没少拿这个打趣小英。两人交情算是最好的,墨是少爷身边得用的人,小英嫁了她。照样在又林身边当差,不怕会受婆婆的气,更不怕丈夫敢欺负她——就算小英忍了主子还不会答应呢。
“真不是,”小英拉着她坐下来:“你见过刘姨娘吗?”
“远远见过。”翠玉一边拆着那团线,一边问:“怎么了?”
“今天逛园子遇着她了,nǎinǎi说,这人以前可能在哪儿见过。”
翠玉想了想:“真不说不准。以前咱们家老太太做寿,很多客人都会带着儿女过来拜寿。说不定咱们家和那个刘家还真来往过。”
“本来我不觉得,可是nǎinǎi一说,我也觉得好象在哪儿见过她似的。”
翠玉还没见过刘姨娘,她在记人这上头比小英要强得多。
“要是到家里来过,说不定我也会有点儿印象。”
这话小英说过就不怎么在意了,翠玉却记在了心上,借着送东西的由头特意绕路,结果还真见着刘姨娘一面儿。
翠玉既然是刻意打量,就比平时看人多用了几分心思。那眉眼是能描能画的,有人妆前妆后的样差得可大着呢,但是鼻子、脸庞这些总是差不太多。她起先觉得这张脸也没有什么出奇,虽然长得算不错,玲珑秀气,可翠玉在于江见过的漂亮姑娘也有不少,多半都是生得很标致清秀。不说别人,就说他们屋里的半夏,也生得很不差啊。
不过……还真是好象在哪儿见过……回家两天总算歇过来啦。在外面吃的既不舒坦睡的更不踏实。要不是想着能见着很多作者和朋友,还真不愿意去遭这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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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临盆
翠玉回来的时候也有些心事,一晚上都没怎么吭声。小英瞅着空子问她:“你怎么了?”
“我见着刘姨娘了。”
“哦,”小英挨着她坐下来:“怎么样?”
“我也觉得,是见过她的,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别去想了,反正咱们她各过各的。”
刘姨娘进门的过程有些不太光彩,虽然不是被买来的妾,可是身份也高不到哪儿去,就算真是以前认识的人,以后也不能往来。
又林临产的rì子越来越近,她自己也不是不紧张的。每天散步的习惯还保持着,不过都是在院子里走走。朱慕贤天天记挂这事,自打郎中说过,满rì子以后时时都有可能会生,他临出门时总不忘说一句:“有动静了立马打发人去叫我。”
“知道了,你就快去,别误了点卯,被值官训斥,那可多丢人哪。”
高中不过是一时风光,其实这满朝的官儿,七八成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真没什么稀奇。现在朱慕贤不过刚踏出了入仕的第一步,有老爷子罩着,弯路能比别人少走点,但不代表他就能懈怠了。真迟了,值官可不管你是不是妻子要生了,又或者你是不是三品高官的孙子,一样要训斥。
肚子比前几天更沉了,摸着也更硬挺了一些,不过好象却比以前小了一点似的。身边伺侯的人说,这都是要临盆的征兆。
又林上辈子没生过孩子,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担忧紧张都没用,不如放松心情,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
天气闷热,过了午又转yīn,又林吃罢午饭歇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踏实。只觉得肚子硬得发紧,象块石头一样。
又林摸摸肚子。她能确定不是自己紧张造成的。
“你是要出来了吗?”又林忍不住微微笑。怀胎十月,她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描绘孩子会长得什么模样。是更象她,还是更象朱慕贤。是个姑娘,还是个壮小子?夫妻俩闲来无事时。没少为这个絮絮叨叨,现在想来说的都是些全无意义的废话,可是一样说得起劲。就象两只筑了巢下了蛋焦急等待幼雏出壳的鸟,叽叽喳喳的,别人听着聒噪,可是他们却真是乐在其中,一对傻爸爸和傻妈妈。
正想着。肚子又一阵发紧。
又林也不好判断这是不是要生了——阵痛到底是怎么个痛法,她可真的没体验过。她侧着身躺在那儿,在心里数着数。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那种感觉又来了。紧绷里带着酸涨,但是又林觉得阵痛阵痛,似乎应该就是痛?现在这种感觉……不象肚痛。
可是如果不是要发动,为什么会如此规律呢?
应该是的。
算rì子差不多了。
又林十分镇定,喊小英进来服侍她更衣。又吩咐准备水,洗了了个澡。一生完了之后,八成得有段儿rì子不能洗了。再美美的吃了碗鸡丝面——这会儿发动的感觉已经比刚才要频繁了。她才吩咐:“去请黄妈妈她们来。扶我去左边儿……我觉得好象有动静要生了。”
小英可是黄花大闺女,从来没经历过这事儿,冷不丁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又林看她一眼,说:“去啊。”
小英啊一声反应过来,转身慌慌张张就往外跑:“快来人,黄妈妈!瑞妈妈!快来人!nǎinǎi要生了!”
这丫头。
她这么撒手一跑,又林只能自己扶着床站起来,腰酸,腿也没力气。手扶着床架子,用了点劲儿,才算站了起来。
结果一站起来,她就感觉到两腿间有什么东西呼啦一下子淌了出来,热乎乎的,湿漉漉的。
这下她这个大新手。纯外行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破水了。
小英这么一喊,远远近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产房是早收拾好的,黄妈妈她们更是严阵以待——连热水都是都是招呼一声就随时齐备的,其他东西比如煮过又曝晒过的白布、用酒擦过的剪刀、止血用的草木灰和给新生儿预备的一系列东西,早在一个月前就都齐备了。
黄妈妈人很风趣,还会说笑话分散又林的注意力。又林听她说,前街谁家的媳妇,从发动到生产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完事儿了,生了个大胖小子,生完没几个时辰就嚷饿,还能下炕走动自己去nǎi孩子。还说老家又是谁谁家的嫂子,三年生了仨,后一胎是双生子,等喂nǎi的时候就有些麻烦,因为不记得刚才喂的是哪一个了。
不得不说这些笑话虽然没什么新意,可是这种时候缓解紧张情绪,还是很好使的。
黄妈妈还给又林看了一眼,她经验十分老到,看了一眼,又使手探了一把,准准的下了判断:“还早着,nǎinǎi先闭眼养养神,蓄蓄jīng神。”
又林十分听话。在这上头她没经验,而黄妈妈都称得上是身经百战了,她的判断不会有错。
又林闭上眼,睡着睡不着的,就象黄妈妈说的,养神,蓄力气。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经历过的苦战。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睡着,可是等肚子又一阵抽痛,她睁开眼的时候,黄妈妈还夸她:“nǎinǎi真是沉得住气,刚才还真睡着了一会儿呢。”
又林说:“是吗?”
黄妈妈又替她看了看:“可不是。nǎinǎi可不知道,我前次替人接生的时候,那媳妇也是头一胎,胆儿小,一开始发动就慌神儿了,哭天喊地的,说什么都不听。等要动真格儿的,让她使劲儿,她哪儿还有劲可使。”
“那后来呢?生出来吗?”
“生出来啦。”黄妈妈知道四少nǎinǎi是个明白人,也没和她藏着掖着:“就是耗的时间太长,大人和孩子都折腾得不轻,孩子憋得脸发紫,大人不养个一年半载的也回复不了元气。”
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过来了,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让她别慌神,又林欠起身说:“天气这么热,您还过来干什么?我这儿有黄妈妈她们照应着。挺稳妥的,您还是快回去。”
“诶,现在觉得怎么样?”
“一阵一阵儿的,比刚才好象坠得更狠了。不过黄妈妈说时候还没到。”
“头一次。总是要慢点儿的。”老太太说话很慢,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她褪上腕上的一串佛珠给又林套在手上:“这个给你。跟我了二三十年了,佛祖会保佑你顺顺当当生下孩子的。”
“这……这是您老人家心爱之物,我……”
“拿着。”老太太握了一下她的手,大太太也十分关切,问黄妈妈:“胎位怎么样?估摸着还得多少时候?”
黄妈妈回话说:“请老太太、大太太放心,胎位很正。少nǎinǎi平时走动得多,身子骨也康健,看样子,晚饭前后。”
老太太点头说:“你们尽心伺候着,务必要母子平安,我这里可是备好了红包重赏的。”
黄妈妈她们赶紧屈膝应是。
又林催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出去。大太太这会儿倒是十分体贴,跟又林说:“我送老太太回去,我就待西边儿屋里头。你不要害怕。有事情我就马上过来。”
虽然知道大太太关切的是她的孩子,顶多只有那么两三分的关心是给她本人的,又林也承大太太的情儿。这种时候。有个长辈坐镇,那心里总是安定得多。
展眼到了晚饭时分,黄妈妈她们也给又林端了饭来——反正是什么营养滋补尽着什么上。又林下午做的那些准备工作,现在看来是白搭了功夫了。那碗鸡丝面早消化得差不多了,身上出了那么些汗,澡看来也是白洗了。
好,这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她没经验来着?现在黄妈妈她们看着,是肯定不会让她再洗澡什么的了。
又林只觉得下面坠涨得厉害,总想去方便的那种感觉。让人架着去屏风后头,可是坐那儿又实在解不出什么来。黄妈妈却说:“这就快了,nǎinǎi定定神儿,我再给您摸摸看——要说您这也是挺顺利的啦,第一胎可少有您这么快的。”
虽然知道黄妈妈这话多半是安慰的成分多,不过又林还是愿意相信她。
朱慕贤归心似箭。偏偏又被事情绊住,这会儿才急匆匆的冲进院门。大太太从来没见过儿子如此慌神过,心里还有点酸溜溜的。
不过,要当爹了,也难怪他心急。头一个孩子,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别急别急。”大太太拉住儿子:“看你这一头汗,快去洗把脸换件衣裳,你媳妇没事儿,娘在这儿替你看着呢。”
朱慕贤哪有去洗脸更衣的闲情,西边两间子灯火通明,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以前大嫂生良哥儿的时候,他虽然离得远,也能听到撕心裂肺一样的喊声。可是妻子现在在房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怎么没有声音?”
大太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儿子说的什么,一时失笑。
“还没到时候呢。”大太太跟儿子含糊的说了一句。不过黄妈妈她们进出之际,和大太太禀告过。大太太对儿媳妇这一点儿倒是挺满意的。瞧,这出身不好,也有她的好处。要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家小姐,这会儿不得哭天喊地的。儿媳妇不声不响的,大太太倒觉得省心。那孩子还没生下来就瞎嚷嚷的,真象唯恐别人不知道在下蛋的母鸡一样——
都是女人,这心里想什么都明白。无非是觉得自己委屈了,受累了,要向婆家,向丈夫表功,诉苦。
当谁没生孩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啊,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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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不要心急。/”大太太安慰儿子:“女人头一胎都要慢一点,吃点苦头,以后就好啦。你可不能冒冒失失的往前凑,先别说产房不吉,就算是外头的人知道了,也会对你指指点点的。你老实坐着,有娘在这儿,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朱慕贤终于定下神来,点了点头说:“娘用了晚饭没有?天儿这么热,还让您过来……”
“你和自己亲娘还说这些?”大太太嘴上嗔怪,心里却很是受用:“你用过饭了吗?怎么今天回来比往常晚了这么久?”
“宋学士知道儿子在南边儿待过,还曾经跟随忆山居士习过字,特意把儿子找了去问了一通。”
“是宋寄通宋学士吗?”
“正是。”
大太太十分欣喜:“宋学士看重你,你可要多多表现才是。”
朱慕贤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进了翰林院只是个新人,总得经历坐冷板凳翻故纸堆的过程。如果掌院看重,那当然可以少走弯路。可是这会儿他全然没有大太太这么欣喜和热心,一颗心早飞进了屋里去。妻子这会儿疼得狠吗?心里慌吗?有没有吃东西?她是不是很害怕想要见她?
要是大太太不在这儿,就算他不能进屋,隔着窗户也能和她说几句话。可是亲娘在这儿,有些事情反而不便了。
朱慕贤在外头强自镇定,里头又林已经听小英说他回来了。
虽然见不着面,可是她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许多。
这会儿她也不好受,疼痛一阵比一阵密集,疼得她一身都是汗。小英拿着帕子不停的替她擦汗,可是身上的单衣早就都汗湿了。她这会儿也顾不得身上黏腻腻的难受,尽量平定心情,按着黄妈妈说的频率,一呼。一吸,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呼吸太过紧促。这样的话她自己难受,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跟着受憋闷。
现代人分娩的时候也讲究呼吸方法,那是经过科学印证的。黄妈妈这儿可没什么科学。多半是自己多年经验总结而成。不过,想来道理是差不多的——
正开着小差,又一波疼痛劈头盖脸的砸来。
她觉得自己疼得都快死了,可黄妈妈还说现在不能用力。
这一刻她真恨这种男女在先天上的不公平。**男人就不用受这种苦楚,就有现成的爹可做!
幸亏朱慕贤老实,没在她有孕的时节搞出什么通房丫头,什么姨娘侍妾来。不然的话,她都不知道现在这样苦苦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
“nǎinǎi,四少nǎinǎi。”黄妈妈轻拍她的脸颊:“您喝口水,再缓缓劲儿,就快了。”
又林咬牙点头,水递到嘴边,她强撑着喝了两口。
翠玉比较伶俐,又心疼自己主子。贴近又林耳边小声说:“nǎinǎi,四少爷已经回来了,就是大太太拉着他不让他过来。要不然他肯定冲进屋来了。”
“别……别让他进来。”
又林觉得心里酸得很。
不过她的确不希望他进来。她现在一定没法儿看,披头散发,疼得面目狰狞,更重要的是,生孩子这种情景,最好还是不要让丈夫看到……以前不是听说过么,某地丈夫进产房陪产,后来,呃,有心理yīn影了。不举……
就算不为这些,这时候社会对男人进产房可没什么好评价,说不得会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
理智上明白,但是她内心深处,未尝不希望丈夫能过来和她说一句话,安慰她。鼓励她一下。毕竟在这个家里,其他人都姓朱,对她来说,都那样隔膜和陌生。就算是老太太待她很好,可是,到底不能替代枕边人。
到了这个时候,又林才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对他的依赖这么深。
大太太要让朱慕贤坐下,朱慕贤哪里坐得住,只说:“我在院子里站站,这屋里闷。”
大太太觉得自己在这儿坐镇,已经够给小儿媳妇面子了。当时钟氏生孩子,她可没到钟氏那儿去待着,只不过是在自己屋里等消息而已。当然,那也是因为大儿媳妇娘家就在京城,亲娘亲嫂子随时能赶过来,用不着她这个当婆婆的坐镇。
看儿子这样焦急的样子,大太太心里头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生儿子的时候。前头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了,大老爷对她的第三个孩子也谈不上有什么期待,她分娩的时候,大老爷只不过露了一面,就照样回正屋去了,还有美婢在一旁伺侯着,何等风流快活,哪里管她的死活。
幸好她的三个孩子都不象他们的爹。
朱慕贤站在花池边上,目光落到西屋的窗子上,还是听不见又林的动静。
他知道她肯定在忍着……
胡妈妈也劝他:“四少爷不用担心,nǎinǎi这情形还算是很顺利的,黄妈妈说,今晚一准能生下来。”
朱慕贤点点头,没作声。
这会儿院子里乱糟糟的,大太太的人,其他各房来打听信儿的人,丫鬟婆子媳妇们穿梭来往。胡妈妈半点儿不敢放松,小茶房里两个炉子,一个熬着参汤,一个熬着汤药。胡妈妈让茯苓和傻妞一起看着。傻妞老实的扇火,一步也不挪动。茯苓细心,适合看着火候。
李光沛没嘱咐别的,临行之时特别嘱咐了胡妈妈要留心。还给她留了几个人手。
胡妈妈琢磨着,前次进香的事儿,要是冲着少nǎinǎi来的,那肯定是有内鬼。但是,这个内鬼却不知道三姑娘和nǎinǎi换了车,所以最后遭殃的是三姑娘。也可能是那个内鬼知道,但是没办法把临时换车的事情透露给外人。
所以又林这边临盆,胡妈妈立马加倍留心。
如果还有人做手脚,最好的时机莫过于生产的时候。妇人生孩子,一只脚进了鬼门关,出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屋里黄妈妈她们三个人,两个是李家送来的,一个是老太太给的,都是老诚可靠的人。胡妈妈要关心的是屋外头,尤其是入口的东西和等下要用的东西,防着人做手脚。
见胡妈妈进来。茯苓连忙起身。
“药怎么样了?”
“火候差不多了。”
“有人来过吗?”
茯苓说:“太太身边儿的范妈妈来过,没进屋,就在门口嘱咐两句话。另外就是药房的刘三家的来过,送了一枝人参来,说是老太太交待的,其他就没有了。”
“那参呢?”
“还没动,放在那儿柜子上了,现在熬的还是上次老爷来时带来的。”
胡妈妈点了点头。茯苓搬了个矮凳来让胡妈妈坐下歇歇:“妈妈且吃口茶,nǎinǎi那边儿怎么样了?”
“快了。”
傻妞不管这些,胡妈妈让她看着火,她就一丝不错的盯着火看,小蒲扇来回的一下一下的轻轻扇风。天气热,她又离着火近,脸上的汗珠子一滴滴的落下来打在地下。
看她们认真,胡妈妈也略微放下心。
就这会儿功夫,她忽然看见屋角处有个人影探了下头,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胡妈妈顿时jǐng惕起来,起身出门去看。茯苓也跟了出来:“胡妈妈,怎么了?”
屋角处并没有人,但是胡妈妈并没放松:“好好守着药。”
茯苓应了一声。
胡妈妈招呼了一声,有两个媳妇本来在门外边,赶紧走了进来。
这两个媳妇也是李光沛当时留下的人,胡妈妈看着朱家的人哪个都有嫌疑,只能倚靠这些娘家的人手。
“你们俩一直守着门?刚才这会儿有谁来过?”
那两个媳妇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说:“这会儿一共进来过五个人,一个是老太太那儿的伍嫂子,一个是二太太打发来的张祥家的。还有大少nǎinǎi、三少nǎinǎi那儿打发来的人。大少nǎinǎi打发来的是她的陪房媳妇,两个人一起来的。三少nǎinǎi那儿来的是个粗使婆子,面生些。”
胡妈妈微皱了下眉头。五个人里,四个都是有名有姓的,就是三少nǎinǎi韩氏那里打发来的人面生。
再说,其他几处为了显得热络和关心,打发来的都是有头脸有职分的,韩氏要是对弟妹表示关心,怎么也该打发个管事妈妈或是大丫头过来。
怎么会让个粗使婆子过来呢?
“她们人呢?来了之后待了多久?”
“伍嫂子没走,进去找大太太回话去了,多半还在屋里。张祥家的已经回去了,大少nǎinǎi差来的人也回去了。就是三少nǎinǎi那儿来的那个,进了院门还没出去呢。”
正说着,一个婆子慢慢腾腾过来,朝她们三人含糊的招呼了一声就要出门。
胡妈妈一个眼sè过去,两个媳妇中的一个错了一步,把门给拦上了。
胡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问:“这位老嫂子面生啊?怎么称呼?”
“我……我娘家姓陈。”
“哦,陈妈妈是三少nǎinǎi差来的?”
“嗳,”她脸上的笑意显得牵强,目光更是着闪烁不定。
刚才屋角那人影一闪,天sè又暗,胡妈妈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眼前的人。又盘问了几句,只能让她先出去。
看着那陈婆子一出门就加快步子走远,胡妈妈脸sè沉了下来:“让人好生盯着她……逛淘宝真的会上瘾哪==,明明不需要,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差点就下手了,幸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RQ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直挣扎到鸡鸣时分,又林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她觉得从来没有那么累过,眼皮一直在向下坠,一直坠。
黄妈妈把孩子抱到近前,喜气洋洋地,大声说:“nǎinǎi,快瞧瞧孩子,您生了个哥儿。”
又林不知从哪儿又挣出了一股力气,微微转头看向黄妈妈抱着孩子。
孩子双眼闭着,小嘴微微嘟着,脸还有些红皱皱的。又林着迷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他……他怎么不哭?”
黄妈妈忙说:“刚才哭了,哭得声儿可大呢,nǎinǎi是累狠了,才没听见。您累,哥儿也累啊,所以才睡着了呢。”
又林抬了下手,想摸摸孩子。可她没力气,手抬不起来。
黄妈妈忙把孩子凑近了些。又林的手指在孩子柔嫩的面颊上轻轻蹭了一下。
“nǎinǎi先歇着,养养神,我把孩子抱出去给大太太和四少爷看看。”
又林几乎是立刻就坠入了黑暗中。
身体和jīng神都彻底疲惫,有人在帮她收拾,换垫褥,换衣裳——
外头大太太可乐极了,头胎得了大胖孙子,她的那些香可没有白烧,一面打发人去报喜信儿,一面让人打发赏钱。
朱慕贤赶着想进去看妻子,大太太还是拦住了他,等人清理铺整得差不多了,才勉勉强强放他进去。
朱慕贤到了门口,忽然有些心慌。
虽然屋里已经打理过了,还熏了香。这也遮不住屋里原来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又林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朱慕贤脚居然一软——他这一宿就喝了两碗茶,心神焦煎,这会儿一懈了劲儿。也有点儿绷不住了。
他在床前坐了下来。
一夜之间,又林好象就迅速瘦了下来,没了隆起的肚腹。整个人埋在被子底下,乍一看床上那样平坦,根本不象躺了人的样子。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笑着跟她道别。
朱慕贤觉得眼睛发酸。
又林的嘴唇一点血sè都没有,烛光映在她的脸上,显得脸儿有些腊黄。
得好好儿给她滋补,让她快点儿把身体将养好才是。
后半夜的时候。又那断续哽咽的呻吟声,象是锯子一样在他心头来回的锉磨。
胡妈妈悄悄在门边看了一会儿,见朱慕贤将又林的手贴在自己的额上脸上,那神情既痛惜又严肃。.com她转过头去悄悄抹了抹眼角,轻声唤:“四少爷。老奴有事儿要和四少爷禀报。”
胡妈妈是又林的陪房妈妈,朱慕贤一向待她也很客气。这会儿胡妈妈说有事,朱慕贤点了下头,把又林的手放下,给她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的出来。
“妈妈有什么事?”
胡妈妈要说的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如果又林是当家太太,那不用问,要问陈婆子的话,拘起来问就是了。如果是钟氏那样的管事的nǎinǎi。也不用费事。可是又林是小儿媳妇,现在又不能问事。
胡妈妈三言两语把陈婆子探头探脑的事说了,又点了一句:“陈婆子不过是三少爷那院儿洒扫的粗使婆子,这样重要的时候不会差她来打探消息。三少nǎinǎi后来差了丫鬟来问过……”
朱慕贤脸sè看不出什么喜怒,把墨叫了来吩咐了两句,墨俐索的应了一声。胡妈妈见状。情知道陈婆子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也终于能稍稍放下心事,跟墨一块儿出去了。
陈婆子这会儿心里正不踏实,听着外头有个小丫头喊:“陈妈妈,在屋里没?”
“在,在。”陈婆子把门开了条缝,见外头是大太太那院儿的小丫鬟,和她说:“四少nǎinǎi生个大胖小子,要打发人去各家报喜呢。人手抹不开了,叫后院儿的人也都去帮忙。”
陈婆子松了口气:“哦,好,我这就来。”
“您老可快着点儿,咱们去东边儿贾家姑太太那儿,路可不近哪。”
陈婆子连忙蘸点水抹了抹鬓,又披上褂子出来,跟着那小丫鬟出了门儿。天还没大亮,经过穿堂那儿的时候,那小丫鬟快走了两步,门哐当一声就关上了。
胡妈妈还没觉出不对来,走上前两步想把门拉开,两个早预备好的媳妇一左一右从后头把她给架住了,迅速堵住了嘴拉进了一旁的空屋子里头。
又林睡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才醒,醒来后先进了些汤水。
京城里稍有点身份的人家,做娘的一般都不会亲自哺育孩子。可是这样对孩子是有好处的——又林已经事先打点好了rǔ娘,她想,哪怕喂一个月也是好的。反正她在月子里不出门,孩子也还在月子里不会抱出去,想自己喂养孩子也方便。出了月子,就怕会让人看出来,说闲话。
头一次喂nǎi并不太顺利,虽然胀得厉害,可是孩子吸了半天,大概也只吃了个半饱。外面又有人来回话说谁谁打发人来了,又是送什么东西来了,吵吵扰扰。后来还是老太太体贴,说别这么来来回回的,大人孩子都惊不起扰,亲戚家世交家里来的人,按身份不同,大太太和钟氏都能接待应酬。
又林不敢保证老太太对她的事心里有没有数——有时候她觉得这宅子里的事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
刚落地的孩子几乎一天一个样。又林仔仔细细的看他,这小子大多数时候都在睡,眼睛紧紧闭着,吃nǎi的时候都不睁开。黄妈妈说,头几天都这样,往后就好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开襁褓,熟练地给婴儿换尿布,提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儿,把脏了的尿布抽下来,用浸了温水的布巾擦干。再用柔软的干布拭净,重新裹上尿布再包上襁褓,整个过程非常轻松熟练。
又林自问,就算现在身体恢复了。大概也没有黄妈妈这么专业。她照顾过德林和通儿,但是换尿布这种事毕竟多半由rǔ娘做了,她逗哄他们的时间比较多。
“已经打发人往亲家去送信儿了。不过亲家老爷大概已经动身上路往京城来了,这一来一去的,正好儿错过去。”
正是,李光沛走时说过等她临盆时时还会再来,rì子的确是差不多,兴许这几天就到了。更重要的是,李光沛说这次可能会带着德林一起来。又林十分期盼——不知道弟弟又长高了吗?肯定会的。不知道读得怎么样了?脾气有没有变?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再过一二年,连他也该议亲事了。
不想不知道,这么一琢磨,真把人吓一跳。rì子过得可真是快。
翠玉按又林的吩咐,打了热水来。替她把身上擦一擦,人多少舒服些。其实又林更想洗个澡,但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哪能让她瞅着那样的空子。
朱慕贤在外头也被不少人恭维。成家、生子,这一系列事情标志着他已经从年轻人向成年人转变了。一些同僚对他的认同感当然更高了一些。朱慕贤还在认真考虑,为了显得更可靠稳重,要不要从现在就开始蓄须?
不,还是太早了点——大哥都还没开始蓄须呢。
“好点儿了吗?”
又林点点头,朱慕贤的眼里净血丝。足见她难受的时候,他也不好过。以前就算要下场应考的时候,也没见他把自己熬成这样。
夫妻俩小声说了几句话,朱慕贤瞅着丫鬟、婆子们没瞧这边,飞快的凑过去在又林唇边偷了个香。
又林眨了眨眼,虽然夫妻俩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连孩子都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并不特别缠绵热烈的亲吻却让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朱慕贤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掩饰xìng的咳嗽了一声。
不用说出来,两个人都体会到,这个亲吻,和以前的有所不同。
他们的关系,好象也有所不同。
当然不是一个升级当了爹,一个当了妈。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不用言传就能意会的改变。
是量变累积产生质变,还是因为有了孩子或是曾共患难突然改变了他们的关系,这个并不重要。
朱慕贤看了一眼门口,胡妈妈在那儿等他。
“你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胡妈妈跟朱慕贤往外走了几步,轻声说:“陈婆子说,是刘姨娘打发她来看看动静的。”
这答案让朱慕贤有些意外。
他和胡妈妈一开始都觉得,这次不成功的窥探或多或少会和上次进香时的事情有关。但是上次进香的时候,刘姨娘尚未来到朱家。
“没再说别的?”
“没有。”
刘姨娘似乎没有道理派人来窥探,还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如果是韩氏有了身孕,她倒是有这样做的理由。
“陈婆子的屋子搜过了吗?”
“搜过了,也没找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朱慕贤有些失望,胡妈妈也是一样。没证据,也没更多线索。
“那往后妈妈还需多多留意。”
胡妈妈赶紧应了一声是。
产妇虚弱,婴儿又没有半点自保能力,要对他们母子下手很容易。
幸好这件事祖父和祖母心中多少有点数,明里暗里都给了不少照应。
现在只能双管齐下,一边戒备着,一边继续追查这件事。当务之急,朱慕贤决定差人去打探一下刘姨娘的底细……这是今天的一更,今天有加更哟,先预告一下。。同时求评求票票。。本周加jīng和奖励额度都充裕着咧……TAT~~RQ
第二百二十三章
朱慕贤一夜没睡,心里又存了事,眯着眼靠在那儿养神。
门帘被掀起,半夏端了茶过来。
她穿了件嫩绿的短衫,下头系着白绫裙,胸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半截桃红的抹胸。她生得白,桃红嫩绿这样的颜sè一衬,更显得她娇艳。
朱慕贤心里全在考虑妻儿安危,顺手接了茶,连头都没抬。在这种情形之下,别说半夏貌似无意的从他面前经过,哪怕是有意的在他面前跳个脱衣舞,朱慕贤也没心情欣赏。
“少爷也熬了一晚上了,这儿也不是个歇息的地方。不如我把床铺了,您进去歇会儿?”
可是他没注意,胡妈妈可注意到了。
这丫头真会瞅空子,这会儿人人都关注着产房、关注着刚出事的哥儿,正屋没什么人,她就逮着空子过来了。
她肯定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没少用心思算计。
半夏绝不能再留,胡妈妈下了决断,马上让人带话,让钱嫂子进来,吩咐她把半夏带走,然后再从朱家的家生子里挑几个人来补空。这样做没一个人会有异议。添了一位少爷,那起码要给他添四五个人手都不嫌多。rǔ娘一个不够可以备两个,丫鬟两个不够可以用四个。趁这机会把半夏换掉再合适不过。
至于半夏肯不肯走,那可由不得她了。
胡妈妈只是知会她一声,不等半夏开口,这边钱嫂子已经进来带人了。倒也没存心害她。她的东西都给她收拾了带走,钱嫂子那边儿也会给她寻一门亲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以不及掩耳之势。将半夏和她的东西全部扫地出门了。
这事儿胡妈妈只是顺口和又林说了一声。之前胡妈妈已经和又林回禀过,又林也不觉得意外。
“让钱嫂子用心些,给她找个可靠的人。”
胡妈妈笑着说:“nǎinǎi就是心善。放心,我已经嘱咐钱嫂子了。半夏的衣裳细软都给她带上了,身契给了她,还额外多给了她四十两银子呢。会惜福的,就能过得不错了。”
但半夏心气高,可靠的人她未必看得上。这个胡妈妈可就管不着了。
“nǎinǎi这回生的顺当,月子里可也不能大意。万一落下病,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这个又林知道,她亲娘四nǎinǎi就是这样。生她的时候身子就亏虚,等生下德林之后,几年都没断过药。
一天几次的补药补汤。喝得又林见了汤就想吐。这补是需要的,但也不能补过头啊!过犹不及没听说过吗?
朱慕贤先前还劝她喝,后来看又林实在捱不下去,又问过了郎中,夫妻二人合谋,把药汤什么的倒了好些浇花。本来又林还担心这药汤浇了花树花吃不吃得消,后来发现没什么影响——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眼前的事儿一桩接一桩,洗三过了是办满月,宾客盈门——虽然说是满月。但是离又林分娩还不足一月,她依旧没法儿露面。孩子倒是被大太太抱着露了个面儿,人人都是交口夸赞,说什么一看就是聪明伶俐有出息的,将来必定如何如何。情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可好话谁不爱听?
大太太把孩子交给rǔ娘抱进去。这边也该入席了。
锦云离开之后,小雁迅速顶上了她的位置。她手脚伶俐,比锦云还会讨大太太喜欢,起居坐卧都离不了她。范妈妈对这个丫头深为忌惮——虽然黄嫂子现在还在于江看房子,可保不齐小雁几碗迷汤灌下去,把大太太给迷糊住了,黄嫂子就能再咸鱼翻身亿回京城来。
这可不是她吓唬自己。
但是大太太要去入座时,抢着过来扶住她的不是小雁。
大太太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于佩芸有些畏缩的垂下头,不敢和大太太目光相对,低声唤了句:“姨母。”
大太太已经很久没见于佩芸了,从她定亲之前离开朱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出嫁,大太太气都气不过来,都没给她添妆。正好那时候她回于江去替儿子cāo办定亲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她气外甥女儿狼心狗肺,从小到大自己待她和亲生女儿一样,可是她却在朱家落难之时另攀高枝。不但如此,她已经知道于家给她另定亲事了,对自己却守口如瓶只字不露,把自己这个疼她十几年的姨妈当傻子耍了。
后来听说她嫁得不好,大太太还十分称愿。瞧,这就是恶有恶报。于佩芸丧夫后再来朱家,大太太一面都没见她。
今天客人多,管家一来忙不过来,二来,这种大喜rì子也没有理由拒绝于佩芸上门。
看大太太不动,于佩芸手心全是冷汗。
她今天过来也是冒了险的。姨母的脾气她知道,保不齐就当着众人让她没脸。
当然,大太太看见她的第一眼,很想就把她给甩开的。
可是今天是孙儿满月的好rì子,大太太不免犹豫了一下。于佩芸过来,注意她的人应该不多。而且宾客中好些人并不知道她原来和朱家的瓜葛。要是她现在发作,反而嚷得人尽皆知了。
“姨母……”于佩芸的眼圈都红了,眼里满是哀恳之意。
她丧母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象失巢的小鸟一样,只亲大太太。
这么些的情分毕竟不是假的。
大太太心软了一下,转过脸去往前走。
默许了她的跟随。
于佩芸心中狂喜,打起jīng神来伺候大太太入席。她以前长住朱家,不客气的说,连大太太的亲生女儿都未必有她这么亲近。对大太太的喜好习惯她也心里有数。
翠玉远远看着大太太身边那人面熟——她可是见过于佩芸的,当时于表姑娘那个脾气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般表妹,是曾经和四少爷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
翠玉心里咯噔一声。
大太太不是不许她上门吗?怎么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露面了?还陪在大太太身边,看那架式,不知道的人准以为那是大太太亲闺女或是儿媳妇呢!
不成!
翠玉琢磨着这位表姑娘肯定来意不善。
这事儿nǎinǎi不知道,四少爷八成也不知道。
不行,这事儿得跟nǎinǎi通个气儿,可不能糊里糊涂让人给算计了。
翠玉现在比以前沉得住气,没第一时间先冲到又林面前去说这事。
她们从于江到京城,没别的依靠,胡妈妈最年长,平时她们有事都是先和胡妈妈商量。
胡妈妈听了这话只点了下头:“知道了,前头还有旁的事儿吗?”
胡妈妈的镇定让翠玉心里也踏实下来:“没什么事儿,挺热闹的,收了好些礼物。前院的人也都说,府里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前几年良哥儿办满月的时候也没现在热闹呢。”
那时候朱家正风雨飘摇,哪里热闹得起来。现在的热闹也不全是因为得了这个孩子而喜悦。不过这些胡妈妈没和翠玉说。
两人说着话,rǔ母把孩子抱给又林,让她喂过了nǎi。又林的nǎi水充裕,孩子也认人。吃了亲娘的rǔ汁,就死活不愿意搭理rǔ母了。rǔ母倒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反正她的月钱一文没少拿,四少***赏钱又是净落进包里,她可犯不着和主子过不去。再说,这边用不着她,她尽可以抽空去nǎi自己的亲闺女。rǔ母的亲闺女比小少爷大四个月,要不是为了家计,谁愿意撇下亲骨肉不管呢?现在这样正好两全齐美。
又林哄着孩子睡着了,天气炎热,她和孩子头上都是汗。
这样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小脸儿,又林浑把身外的一切都忘了,连热也不觉得。
真小啊——脸孔象张桃子般大,不过比刚出生的时候已经大了一圈儿了,个子也长了不少。又林觉得真奇妙——不吃一点儿饭食,只靠喝水喝nǎi就能长这么大,太奇妙了。
见过孩子的人都说生得象他爹。那丹凤眼,高鼻子,还有宽宽的额头,的确和朱慕贤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又林觉得也很象自己,说不出来具体的哪里象,反正就是觉得象。
这大概是当娘的一种微妙的心理。
她辛苦怀了十个月,又那么卖力的生了一夜才生出来,怎么这么象他呢?他哪出什么力了?
真不公平,她付出这么多,应该更象她才对。
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刚才来过几位客人看望又林,多半是关系亲近,交情要好的亲戚。罗家三少nǎinǎi就来了,还陪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有大姑姐朱玉萱也来了,送了贴己的满月礼,也教了她不少养孩子的事儿。不过她们这会儿都应该在前头席上,这又是什么人来了?
胡妈妈进来回话:“少nǎinǎi,刘家三少nǎinǎi来了。”
又林眯了一下眼。
她怎么来了?
“nǎinǎi这会儿jīng神也不大好,要不然……”
“请她进来。”
胡妈妈只能出去传话。
于佩芸知道朱慕贤娶的是谁,她印象中李家那个小丫头生得又黑又瘦,毫无姿sè,家里不过是买卖人家,朱慕贤娶谁也不应该娶她。
难道是因为……她嫁了旁人,所以他已经无所谓了,娶谁都一样……二更来了,求票票求评哟。大家的评多,我也有动力写。
喝茶不是助消化的吗?怎么我喝了两杯茶之后胃胀得难受
这不科学啊。RQ
第二百二十四章
思量的功夫,于佩芸进了屋。
进门的时候看到院门上挂的桃缘居的牌匾,她当然认得出那是朱慕贤的笔迹,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其实她从离开朱家、跟刘家定亲,就从来没有痛快过。
等看到院子里收拾得齐整,丫鬟婆子穿着打扮体面,这不快又多加两重。
进了正屋的门,她当然看得出来屋里挂的画与条幅都是有名堂的大家手笔,摆的瓷器和盆景等物别说娘家没有,就是婆家也寻不出这样的好东西。
胡妈妈可不放心这女人和少nǎinǎi独处,挑起帘子后也跟进了西屋里。
今天又林虽然不用去前头露面,可是也有人来后头探她,也是着意打扮过的,淡粉的半臂,象牙白的裙子,十分素雅。她颈上戴着一枚指肚大小的珠子,只用金线随意一串,但是明珠这般大小,又这般浑圆无瑕,其价难以估量,于佩芸只有从前见一位国公夫人的钗上镶过一样的,那是十分珍而重之的对待。
进了屋之后,按说,于佩芸算是表妹,理该称呼一声表嫂,两人相互见礼才是。可是于佩芸一点儿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她怎么可能称这个李氏表嫂?这丫头小时候什么样她又不是没有见过,比她还小着几岁,根本与表哥不般配!
就算不是又林,换今天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做了朱慕贤的妻子,于佩芸这声表嫂都喊不出来。
又林微微一笑,也没称她表妹、表姑娘之类。随意的抬了下手:“刘少nǎinǎi请坐。”
于佩芸的脸顿时绿了。
她和刘家的烂账到现在还没扯清,刘家还指望着她给那个死鬼守一辈子寡呢,她可不乐意。娘家不乐意让她回去,她只能先赁了一处房子暂居。可是这出来见人。别人还是多半称她刘少nǎinǎi,毕竟她已经不是于家的姑娘了。
又林这一句称呼,真是又狠又准的戳在她的痛处。
她毕竟还没和刘家撇清关系。梳的也是妇人发式。
她说是来探望,可是到现在一句称呼问好都没有。一要称呼,就必然得喊一声表嫂,再不济也得称一声四少nǎinǎi。可是这两个称呼于佩芸都不想喊。/
胡妈妈看她一句问好都没有,只瞪着又林不说话,心想这位今天就是找晦气来了。可是今非昔比,她现在可不怎么能挺得直腰杆。
她不吱声。又林当然也不会上赶着招呼她。于佩芸是来干什么的,说不定又林比她自己还清楚。
无非是想看看朱慕贤娶的妻是什么样的。
于佩芸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又林最后一次见她,她还是个少女,刁蛮过了头,但是相貌娇俏明丽。
现在眼前的人。明明白白是个怨妇模样。脸显得尖削了些,眉眼有种凌利的戾气,衣裳显然是新做的,她就算再不情愿,表面上也得给亡夫服一年丧,现在才刚刚脱下丧服没多少rì子,就迫不及待的描眉画眼出来走动。
于佩芸明明白白是来找碴的,可是进了屋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来时想的一肚子话,现在居然无从谈起。
翠玉端了茶进来。提高了声音说:“刘少nǎinǎi请用茶。”
于佩芸觉得自己这趟是来错了。
在别人屋里,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是帮着她的,自己势单力孤,就是斗嘴也不是她的对手。
屋里弥漫着一种难言的尴尬。当然,这难堪是对于佩芸而言,又林可比她要从容多了。
于佩芸憋着气。可是又林居中坐着,胡妈妈和翠玉一左一右对这个不速之客虎视眈眈。
“我有几句话和你说。”她抬起下巴,示意不要让别人在侧。
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当客人的,想要替主人发号施令。
“刘少nǎinǎi有什么话,就请说。”又林没有要让胡妈妈她们避开的意思。
于佩芸的脸sè很是难看。她以前在朱家可没受过这样的冷遇。有大太太撑腰,谁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你别为嫁给表哥有什么了不得!你自己心里清楚,表哥他和我青梅竹马!他喜欢的人一直是我!不过是因为我们yīn差阳错,才让你捡了便宜去!”
又林十分意外——不不,她不是意外于佩芸和朱慕贤有什么青梅竹马的交情,这事儿她一早知道。她只是没想到于佩芸这么沉不住气,竟然把这样的话直剌剌的就说了出来。
“哦,”又林淡然一笑:“是吗?”
她的反应让于佩芸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觉。
她霍地站起身来,翠玉可是见过她使蛮撒泼的人,立马朝前挪了半步,生怕她对又林不利。
东屋里孩子忽然在这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又林关心情切,哪还有闲心应付于佩芸,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了,胡妈妈替我送送客。”
她抬步去里间,rǔ母看着孩子也没屙尿,刚喂过一会儿,应该也不是饿了,一时也弄不清楚这小祖宗为什么哭。
又林上前去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他轻轻拍哄,抬头问rǔ母:“怎么突然哭了?”
rǔ母正说着:“兴许是天热……”
这孩子被亲娘一抱一哄,哭声渐歇,眨眼儿的功夫居然又开始睡他的好觉了。
“这孩子。”rǔ母忍不住笑:“这是想找少nǎinǎi呢,真是会撒娇。”
外间里胡妈妈挺客气地对于佩芸说:“刘少nǎinǎi,请这边儿走。”
于佩芸刚才在外头也瞥了一眼孩子,可是那会儿她满心都是怎么讨大太太欢心,并没有仔细思量过这个孩子的意义。
这是表哥的孩子……是和李家那个毛丫头做了夫妻生下的儿子。
她心里一阵阵发紧,忽然快走两步撩开帘子往屋里看。
又林正抱着孩子,冷不防一抬头,差点儿让于佩芸脸上yīn鸷的神情吓一跳。
胡妈妈见送客不走,还想闯内室,顿时拉下脸来,喝令门口两个伺候的媳妇:“送刘少nǎinǎi出去。”
翠玉已经挤了过来,和胡妈妈半拖半拉的把于佩芸往外赶。
于佩芸死死盯着孩子,然后目光移到又林的身上。
又林不避不让,目光直接和她对上。
如果于佩芸觊觎她的丈夫,伤害她的孩子,又林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天满月宴办得还算圆满,朱慕贤一直在前头应酬,等到散了席送客的时候,墨才逮着机会和他说,于家表姑娘来过,还去过桃缘居。
朱慕贤皱了下眉头。
墨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自家少爷的心思,墨不说能摸着十成,也能猜着八分。少爷是曾经看重于表姑娘,毕竟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哪。可是于表姑娘后来另外结亲,对朱家翻脸不认的态度,实在也太伤人了。从少爷回京这么一年多了,于表姑娘派人送信也好打发丫鬟来请也好,少爷一面都没有见,信拆都没有拆就原封的退回去。
墨觉得,少爷这是不想把话说绝。虽然不能做夫妻,可毕竟还是姨表兄妹,这事淡了,做了普通亲戚来往也可以。
可于表姑娘未必是这样想。
墨也算了解她了。于表姑娘生得好,自视也颇高。少爷不肯把事做绝,她八成还觉得少爷对她余情未了呢。墨和小英关系好,于佩芸在屋里说的话小英气冲冲的告诉了墨,墨给朱慕贤再传话的时候,当然不象小英那么冲,但是该说的一个字都没少说。
朱慕贤脸上没有表情,墨说完了话,乖觉地站在一边。
少爷从入了翰林做了官,这脸上就很难看出什么端倪了。
“她现在人呢?”
墨小心翼翼地说:“去了正屋,陪太太说话呢。”
大太太这会儿肯定还在生气,但是说不定被于表姑娘又哭又求的,就会心软。
朱慕贤步子很快,到了桃缘居门口,他停下脚,缓过口气,才如平常一样迈进门。
桃缘居和过去相比,多了许多热闹。屋子里的气味也和过去不一样了——即使收拾得再干净,小孩子便溺频繁,又吃着nǎi,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并不难闻,仔细分辨的话,倒显得甜丝丝的。
这是一种生活的,幸福的味道。
朱慕贤就算在外头再累,心里再烦难,一进院子,一闻到屋里这种熟悉而亲切的味道,就自然放松下来了。
翠玉迎上来:“少爷回来了。”
她和小英的脸上还点着气冲冲的样子,朱慕贤当然知道她是为什么生气。她们几个都是李家的丫头,跟着又林过来。虽然现在自己也是她们的主子,可是她们当然一心向着又林。
今天这事儿虽然不是他的错,但毕竟是因他而起。
又林正坐在榻边,孩子这会儿难得的没有睡着,刚换过一次尿布,他正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貌似很认真的和他娘在对视。
其实这时候的孩子还谈不上有什么视力,只是有些光感。
又林听见他进来,也没起身,招手叫他过来一起看:“快来瞧……今天天气很怪异,半下午的时候热死了,我刚把棉睡衣脱了换了个单睡衣,突然又起了凉风,冻得我直打喷嚏。RQ
第二百二十五章
于佩芸跪在大太太膝边哭了半晌,诉说自己当初离开朱家也是迫不得己,父亲狠心,只想拿女儿攀关系。**后娘狠毒,明明知道刘家少爷得的是必死的病却还硬是把她嫁过去。
总之于佩芸自己绝没有见异思迁,也没有想存心欺瞒大太太。
大太太对她的话,其实也没有一下子就全部相信。可外甥女儿总归是她看着长大的,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亲女儿朱玉萱也不差什么。再说,就算她是想见异思迁,可是嫁过去没几个月就守了寡,就算她有错在先,得了如此报应也差不多了。
于佩芸离开朱家的时候是有些失望的。她本来想着,她现在娘家回不了,婆家的麻烦又没解决,要是大太太能让她再回朱家来住就再好不过了。一来,朱家rì子舒坦,她早住惯了。一个人在外头,处处不便,手头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二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姨母固然要紧,可更重要的是和表哥把话说清楚。表哥打小就疼她,她犯什么错他都从来不怪她,别人责难她的时候,他总是处处帮着她护着她,替她周全。
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他只不过还在生她的气,就象姨母一样。等他气消了,他对她依旧会象以前那样好。
至于那个毛丫头,她懂得什么?她比得上自己跟表哥的情分呢?还是比自己生得好?
刚才朱家的热闹体面,并不比出事之前差多少。她觉得自己真是脂油蒙了心窍,当时要是她咬定了不改主意。现在这一切体面富贵都是她的,表哥的妻子应该是她,今天办满月酒的那个孩子也应该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感的。
于佩芸托了人赁到的这房子其实离朱家并不远——桃缘居靠近院墙。墙外就是坊市。于佩芸就在坊市的西南角上赁了个很小的院子住。她左右住的都是外地来的客商,为了买卖方便才在这儿赁屋居住。地方当然不大,也谈不上有多jīng致。不过比起别的地方来。这里还是干净得多。
于佩芸平时就觉得住在这里着实委屈了自己,她花起钱来不知节制,手头本来又没有什么钱,很快就捉襟见肘,前阵子甚至不得不典当了首饰。(.)
说来可笑,她典当的首饰,既不是娘家给她的。更不是夫家给她的。而是她还在朱家的时候大太太陆陆续续馈赠给她的东西。那时候朱家富贵,大太太对唯一的外甥女儿又格外心疼,没少给她好东西。
幸好于佩芸把东xī zàng得严实,没叫继母给她算计了去,也没让夫家给她昧下了。
看着寒酸的屋子。再想想刚才桃缘居的一派富贵气象,于佩芸里又是酸楚,又是气愤,一头扑到床上,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
她的丫鬟添香忙掩上院门,过来劝解:“姑娘,姑娘快别这样了。今天姨太太不是对姑娘挺和气了么?我看,隔两天姑娘再多去几回,姨太太看着姑娘长这么大的。哪还能认真和姑娘生气?等她消了气,必然会心疼姑娘,姑娘现在这样的苦rì子肯定不会再过多久了。”
外头有人叫门:“于姑娘?于姑娘可在屋里?”
听着声音是住在她们东边院里的人。那院子是个商人赁下的,不过他却不时常回来,住在这儿的是他妻子。
不过别人私下里也都说,这个所谓的杨nǎinǎi根本不是正头娘子。正经的杨nǎinǎi在老家呢,这个杨nǎinǎi是杨大爷进京后纳的,众人也就含含糊糊的称一声杨nǎinǎi了。
据添香看,这杨nǎinǎi不是什么好来路,说话拿腔捏调,整天扮得妖妖娆娆的,不象正经良家,倒象是勾栏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
但是于佩芸在这里住着,又没有什么出门的去处,也不能整天憋在屋里,倒是杨nǎinǎi来往了起来。
添香忙去开了门,杨nǎinǎi笑着说:“看着你们一早出去的。刚刚听见门响,猜着多半是你们回来了。于妹妹呢?”
“我们姑娘屋里呢。”
于佩芸已经坐了起来,擦净了眼泪,又抚了抚鬓,杨nǎinǎi已经走了进来。
她刚才隐约听见哭声了,现在一看于佩芸脸上还有泪痕,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哟,这怎么好象是哭了?今儿你不是去吃满月酒么?还有人给你气受不了成?”
论起心计,十个于佩芸捆起来都未必是杨***对手。她那点儿事儿早让杨nǎinǎi掏清楚了,连她今天去朱家,还是杨nǎinǎi出的点子。这种宾客多,她姨母要面子,就会当着人赶她,一来二去的,只要能搭上话,事情总会有转机。
“也没什么……”于佩芸可不想在杨nǎinǎi面前露怯:“姨母待我还是和气的,比从前好多了。”
“可不是,让我说准了?亲姨妈哪能记这么久的仇?”杨nǎinǎi笑了起来,她嘴唇涂得红红的,这一点添香最看不惯。不管以前什么出身,现在从了良了,那也该改一改旧时妆饰,不能总打扮得这么……不正经。
“那你……可见着你表哥了?”
于佩芸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她当然是想见表哥的,可是表哥一直在前院儿应酬忙活,托了人想递信儿,也没能成。
“他忙着,倒是没说上话。”
杨nǎinǎi什么眼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没见着。
“唉,妹子,不是做姐姐说你啊。你这将来的事儿,三分靠着你姨妈,倒得有七分靠着你表哥。到底他才是你将来的指靠。要是你表哥回心转意了,你姨妈那儿自然不是问题。”
于佩芸嘴上不说,心里却深以为然。
可不是这个理儿。姨妈最疼表哥,只要表哥软和了,姨妈那儿自然不会与她为难。据她打听来的消息,姨妈对这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小儿媳妇也不是很满意。
添香出去倒茶,隔着帘子听见屋里杨nǎinǎi对于佩芸说的那些话,什么要用招数拿捏住男人的心哪,多给自己攒点私房,这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两口子有也得张一张口过一过手。要是以前于佩芸指定听不进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知道钱财的要紧,杨***话她很听得进去。
添香不大喜欢杨nǎinǎi,看不上她那作派是一回事,添香总觉得她心数不正。谁无缘无故的会对你这么好?就是亲姐妹,也未必能推心置腹。再说,那个杨大爷也让添香心里很疙瘩。有回姑娘去杨nǎinǎi那串门,杨大爷回来了,热情的过了头,非得留姑娘用饭。那眼珠子滴溜溜的,总在姑娘脸上、胸口乱瞄 。
可是添香的话,现在还不如杨***话那么好使呢,于佩芸就是爱听她的。添香提醒过她和杨nǎinǎi来往谨慎些,起码防人之心不可无,于佩芸倒反过来说了她一顿。
天sè渐渐暗下来,各个院子里都开始掌灯。朱家今天热闹了一天,送走了客人之后,钟氏还不能闲着。cāo办这样的热闹筵席,前头各样事情固然要cāo心,后头收尾也不轻松。那些从库里动用的家什器皿还得一样一样清点了再入库,一天功夫都干不完。只能先尽着那些要紧的,比如金银器,铜器,瓷器,摆设。至于桌凳、家什乃至帐幔痰盂这些,一来物件大不易丢失破损,二来搬抬起来不方便,只能明后天的再一一收拾。
钟氏这些天既要迎客应酬,又要cāo持家宴安排人手,这会儿别人的事儿完了,她可还没忙完,要cāo心的地方多着呢。
这么折腾下来,钟氏就是身体底子好,也不怎么吃得消,腰倦得都直不起来。第二天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脸上的疲态纵然用脂粉都遮掩不住了。
老太太是过来人,当然知道遇到样的红白事当家理事的人有多累。当然,手底下管事得力,事先安排的周全的话,是能省些心力的。可是钟氏毕竟刚接手时rì不久,又是年轻媳妇,还不怎么能服众,她不得不许多事情都亲力亲为,这么一来就繁重得多了,哪怕是条壮汉,也未必扛得住,更何况钟氏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
老太太着实安慰了她几句,大意长辈知道你辛苦,你自己也该多多保养,来rì方长云云。钟氏也应景的表示自己年轻不懂事需要长辈多加提点等等。又去大太太那儿说了半rì话,交待了几件事,等回了屋,赶紧上榻上靠着。钟氏的陪房媳妇坐在脚踏上给她捶着腿,十分心疼:“nǎinǎi也该好好歇歇,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钟氏哼了一声:“我也想歇,可是你刚才听见太太说什么了?话里话外还说我办事不周全呢。”
这倒也是。大太太可从来不会体恤人,老太太倒是很好,可老太太毕竟是祖母,隔了一层。大太太才是钟氏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今天各种不顺,一个朋友要结婚拉我出去逛了一天买东西,累得我要散架了。新买的外套一次没穿就被我烫了个洞,那一瞬间真想抽自己嘴巴。。RQ
第二百二十六章
“可是nǎinǎi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倘若把身子熬坏了,那哥儿和姐可去靠谁呢?要是那样,只怕西屋的那个就称心如愿了。”
钟氏绞着手里的帕子。她何尝不知道?可是锦珠是婆婆赏的人,不是她能随意打骂买卖的。平时倒是一副听话本份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朱正铭一个月里也总有好几天是歇在她屋里的。
可她看起来再老实,钟氏也一直没停她的避子汤。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意其他女人生下孩子,来分薄自己孩子将来的能得的利益。但是碍于婆婆,只怕这避子汤早晚得停。
想到这儿,钟氏对婆婆的怨气更添一重。
自己管不住男人,又不讨好公婆,只会在儿媳妇身上耍威风。赐通房这种手段京里头的太太们常用,一来男人都爱新鲜,家里有了,总比去外头不三不四的地方寻欢强。二来还让儿子和儿媳妇离心,更方便把儿子掌控在手心里。
“其实,nǎinǎi觉得,要不要请四少nǎinǎi帮忙一起管管家事。”
钟氏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锐利。
陪房媳妇周嫂吓了一跳,后面的话斟酌了一下才说:“我看着四少nǎinǎi倒不是那种爱揽事儿弄权的人,这会儿二房还在旁边儿盯着,就盼着nǎinǎi出点儿错。nǎinǎi看着,要是有那不打紧的事情,托一托四少nǎinǎi,总比自己这么劳累强。”
钟氏没言语,不过周嫂看得出。钟氏肯定不会答应。
周嫂在肚里叹口气,不再提这个话,只说:“我去给nǎinǎi把汤药端来。”
她也知道,钟氏好不容易把管家理事的权力抓在手里。绝对不肯分杯羹给旁人。
又林提着水壶,慢慢把水淋下。朱慕贤靠在木桶边上,那一线水冲下来。把他头上搓浸的皂膏慢慢冲下去,露出原本乌黑的本sè。
“好了。”又林轻声说,听着朱慕贤没动静,还以为他睡着了,探身朝前,凑近了一些:“睡着了?”
“没有。”朱慕贤没有睁眼,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从又林有孕到生子、坐褥这么长一段rì子,夫妻俩倒有好久没这么亲昵了。
“我听说今天表妹来过。”
“嗯,是来过。”
“她说的……不是真的。”
又林把他脸上沾的发丝拨开:“哪句不是真的?”
朱慕贤一笑。
妻子平时在人前规矩一分不错,大概她这么俏皮的一面只有他才能见着。
“表妹来到朱家的时候,才不过三四岁。我和她算是一起长大的,除非过年那样的rì子,她才回于家,其他时候,我和她差不多算是rìrì相见。那时候母亲很想让我将来娶表妹为妻,我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他叙述的很平静,就象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当时祖父身居高位,于家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后来祖父被参,于家立刻变了脸。不但不再登门,在外头还多番诋毁,一力要和朱家撇清关系,并要把表妹接回去,以免受朱家牵连。”
又林想了想,那个时候。朱家把朱慕贤送回了于江,而于佩芸也跟着回去了。又林就是那个时候见到了她。
后来朱慕贤进了院读,于佩芸就回了京城。
“世人多趋利避害,于家把表妹另外许嫁,也是情理中的事。我虽然难过了几天,可是表妹既然得了归宿,我也就此当她只是普通亲戚,再没有别的心思了。”
又林嗯了一声,轻声说:“水要凉了,起来。”
照她看,朱慕贤和于佩芸从前年纪都小,就算有什么情谊,也不能称为爱情。更何况于佩芸在朱家危难时背弃他离开,朱慕贤经受的不止是感情的背叛,要让他再回过头去接纳于佩芸,待她从前一样,那是绝不可能了。不止感情上迈过不去,他的自尊和一直以来坚持的道德礼义也不会允许。
也许当时没有变故,他们之间的感情会更深厚坚贞。但是这个苗头已经被彻底掐灭了。
又林和朱慕贤相识不止一年半载,做夫妻也有一年多了,对他的人品心xìng都很了解。朱慕贤要是心里还有于佩芸,她一定能发觉。
孩子又啼哭起来,这会儿的孩子一天要吃数顿,连晚上也要加一两顿,吃了睡睡了吃,劲儿都用来长身体了。
rǔ娘把孩子抱过来,又林解开衣襟给孩子喂nǎi。
这孩子吃着nǎi,眼睛还睁开条缝,看看又林,然后闭上眼继续埋头大吃。又林明知道这会儿他看不清什么,心里还是觉得很是欣慰。一抬头的功夫,朱慕贤的目光灼灼,正盯着她露出来的白皙肌肤。
又林脸一热,瞥了他一眼:“你瞧什么哪?”
朱慕贤一笑。
等又林喂过孩子,交给nǎi娘抱出去,朱慕贤的手已经不规矩的伸了过来,把她搂住了,低声问:“今天郎中替你看过了吗?说什么了?”
他话里的意思,又林当然明白。
“郎中说,还得几天呢。”
“真的?”朱慕贤满面失望:“还得几天?”
那样子活象索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儿,从两人成亲到现在这么久,又林还没见他露出这么任xìng孩子气似的神情。
她绷不住,嗤地一声笑出来,赶紧把脸转一边去。
朱慕贤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是受了小妻子的骗了,可是心里一点儿被骗的恼意都没有。搂着她的手臂收紧,两个人滚在床榻上。
又林的襟口刚才喂过孩子,只是松松掩住,这么一搓一滚,又散开来。又林伸手想把衣襟拢上,手腕被朱慕贤给拉住了。
“你……你去把灯熄了。”
“就让它亮着。”
又林有些难为情,把头转到一边儿去。
夫妻之间很久没这么亲热过了。
成亲之初,两个人都是新手,经常在这事上瞎折腾,一个弄的一身汗,一个又疼又难堪,根本也谈不上什么快乐。后来渐渐摸索出了门道,算是渐入佳境——结果情兴正浓的时候,又林有孕了。朱慕贤刚尝着甜头,就这么一直素着,也实在有点儿难为他。
“你……慢点儿……”
幸好她恢复得不错,毕竟年轻,底子好。黄妈妈又教她束腹等等方法,现在小腹看起来已经和没有怀孕之前差不多了——当然,这是视觉上。但是如果手摸上去,就会发现还是有些差异。
结果朱慕贤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手掌轻轻贴在她脐下的位置上:“当时……疼的很厉害?”
“你也试试就知道疼不疼了。”
说起这个事儿,又林还是有些怨气的。
朱慕贤的头埋在她的胸前,声音显得闷闷的:“让你受苦了……都是我的不是……”
他热热的鼻息都喷在她的肌肤上,又林打个哆嗦,感觉寒毛全都竖起来了。
朱慕贤也能感觉得到,原来柔滑的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战栗,看起来可怜可爱。
“这儿……好象比过去……”
又林抬手去捂他的嘴。
她当然知道自己身材有变化——可是听朱慕贤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还是很难为情。
又林身材小巧玲珑,生产之后,胸脯自然变得更加饱满鼓涨。她没有用香料之类,可是身上却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朱慕贤左闻右闻,乱嗅的姿态好象一只小狗。
又林虽然很难为情,可是觉得他这样儿实在好笑,也张开手臂抱住他的头颈。
朱慕贤的唇吻了上来。
他刚才特意含过薄荷露,现在嘴里一股清凉凉的薄荷味。
又林的手指在他犹带cháo意的发间穿过,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等到最后他进来的时候,格外克制,小心翼翼的,轻声问她:“疼吗?”
又林没作声,腿勾在他的腰上,微微用力。
半边帐子脱了钩,垂落下来。雕莲花鸳鸯的白铜帐钩来回的荡悠,一前,一后,晃在床架上,发出咔、咔的轻响。
又林这一晚睡得比平时都沉。她这些rì子也总是睡不安稳,孩子一哭她就会立刻惊醒。
早上她还没睁开眼,先听见窗外啾啾唧唧的鸟鸣声。天sè已亮,坊市之间的也越来越多,熙攘往来招徕声也远远的传来。又林伸了个懒腰,慢慢睁开了眼睛。
帐子被撩起来,又林转过头,朱慕贤朝她一笑,转身去把铜盆端过来,到前微微躬身,笑着说:“为夫来伺候少nǎinǎi净面。”
又林愣了一下,捂着嘴笑起来。
朱慕贤挺有模有样的,又说:“请nǎinǎi起身。”
又林索xìng又往后一躺:“我不起了,你就端着水候着。”
朱慕贤笑着应了声:“是。”
又林掀了被子起身:“好端端的,怎么今天格外勤快啊?无事献殷勤……”
朱慕贤接口说:“nǎinǎi昨晚上受累了,有事当让为夫服其劳,也是应该的。”
又林轻轻啐了他一口,果然就让他这么捧着盆,自己拧了手巾,掬水净面……今天热得反常,明天又要降温十来度,不知道大家那里天气怎么样,要注意别感冒哦。RS
第二百二十七章
隔了一天,果然于佩芸又上门了,还给大太太带了礼物——她以前为人处世可没有这么周到,从来都只有别人给她东西的,她可从来没想着要给别人点儿什么东西。(.)
可见人要长进,就不能过得太顺心。过得太舒服的人,总不太能替别人着想的。于佩芸要是不吃苦头,也学不了乖。
于佩芸带的礼物是亲手抄的佛经和鞋。佛经是要给老太太的,鞋子当然是做给大太太的。她一惯娇养,以前想得她的针线可不容易。大太太一看这鞋的做工,就知道下的功夫少不了,添香再替于佩芸表白几句说她的手为了做鞋扎了不知多少下,大太太心又更软了两分。
上回她来,大太太也没问她近况。现在看她穿的戴的,包括容sè神情都与从前大不相同,终于有心思问问她的事情。
于佩芸终于逮着了诉苦的机会,还没开口说话,眼圈已经红了。
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委屈。
她以前觉得朱家注定翻不了身了,听父亲和继母说的那些话,一心觉得要是嫁了朱家,以后肯定会受牵累,到时候犯官罪妇,只怕命都保不住,更不要说下半辈子能享荣华富贵了。可是离了朱府,嫁了刘家,接着又丧夫——这一连串的事儿终于让她明白过来,这世上要说有谁真心对她好为她着想,那还是姨母和表哥。虽然她姓于,可于家没有一个人巴望着她好。她嫁了刘家,可刘家人只想让她给那痨病鬼殉了才好。要不就给他守一辈子的活寡,那跟立时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她好后悔,当时是她想岔了。朱老爷子没被问罪,却还能再起复。(.)朱慕贤也没象继母说的那样一辈子出不了头。他现在已经入了翰林了。
要是她没上继母的当,没听他们的摆布改了主意,现在的四少nǎinǎi应该是她才对!
于佩芸说得断断续续的。添香时不时跟着帮腔几句。大太太听着于夫人说朱家迟早抄家问罪,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人总是这样,一有了共同痛恨的对象,就会觉得对方更加亲近起来。
说到刘家少爷连拜堂洞房都是服了猛药催迫,成亲第二天就病得再也起不来床,大太太也难免骂刘家人黑心肝,儿子都病成了这样还要害人家闺女。
听到于佩芸想回娘家。继母都根本不让她进门,只能赁屋暂住,大太太实在有些心疼。这个外甥女儿她从小看顾到大,什么时候让她吃过这样的苦头。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挑最好的给她。朱家的几个庶女比她的待遇那可差得远了,好象于佩芸才是朱家的正经姑娘,她们才都不作数的。
于佩芸看大太太终于松动了,心里暗喜。
姨母这儿只要一说通,那就好办了。添香也帮着她说话,说她们现在住的那屋子多窄,冬天的时候冷得屋里的茶都上冻结冰,这等到了夏天肯定热得象蒸笼。
大太太明白外甥女儿的意思,她正要顺口说出让她干脆住到家里来。范妈妈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借着给大太太端茶的功夫使了个眼sè。大太太素来信重她,虽然不知道范妈妈这会儿为什么拦她话,也就没有再提起这话。到中午于佩芸留下来陪大太太用饭。又林还不能随意走动,这会儿就没过来,钟氏倒过来了。借着服侍大太太用饭的功夫回了两件事儿。
于佩芸原是坐着陪大太太吃饭的,看钟氏进来,就站起来了。
大太太招呼她:“坐你的,你嫂子又不是外人。”
于佩芸低头一笑:“嫂子cāo持家务辛苦了,今天这鱼鲜得很,不如添双筷子,嫂子也就在这儿吃。”
钟氏当然推辞——朱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哪有儿媳妇和婆婆坐一桌吃饭的理儿?
可是出了正房,钟氏走着走着,步子就慢下来了。
周嫂子扶着钟氏:“大nǎinǎi?”
她以为钟氏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
“真是士别三rì,刮目相看啊。”
钟氏继续往前走。
以前于佩芸那个xìng子啊,何尝把钟氏放在眼里过?象今天这样客气的场面话,也不是她说得出来的。到底栽过跟头,懂得人情世故了。
“你看,她打的什么主意?”
周嫂子不屑地笑了:“瞧nǎinǎi说的,这是考我呢?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
“她想的挺好,可惜啊,就是老太太那关也过不了。”
周嫂子轻声说:“听说刘家那头儿不肯松口,她现在到底算是哪家的人还不一定呢。”
钟氏抿了下嘴,没作声。
对这种打别人丈夫主意的女人,钟氏当然是厌恶的,更不用说于佩芸以前做人多么让人讨厌。
可是于佩芸打的并不是自己丈夫的主意。
钟氏还是挺想看看弟媳妇李氏的热闹。一个商家女,有今天这样的rì子,她够有福的了。凭什么她都有孕了还牢牢霸着丈夫?自己陪嫁来的人都容不下,婆婆要赏人她也能挑唆着老太太和丈夫给顶了。
这回可好了?没那些丫头,可来了个更麻烦的人物。这于表姑娘要是真再住进了朱家,可够李氏头疼的。要万一表姑娘真能当了四弟的二房,那这以后的rì子就好看了。
等于佩芸走了,大太太问范妈妈的话。
范妈妈是大太太的心腹,主仆几十年了,大太太倒真没怀疑她会向着旁人。范妈妈虽然时常替又林说话报信儿,可是她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大太太的事情。
“太太,您刚才是想让表姑娘暂时住到咱们府里来吗?”
“嗯。”大太太看看她:“不妥吗?”
“是不大妥。表姑娘和刘家那边儿的事,还没撕掳清楚呢。您自然是把表姑娘当自个儿闺女看待,可是表姑娘现在挽的那也是已嫁妇人的发式,身份和过去不一样了。要是她真住进了咱们府里,那旁人会怎么说呢?”
大太太被她这么一说,果然思量起来:“依你看,会怎么说?”
“外头的人都是兴灾乐祸的多。他们不说太太您留表姑娘住下是怜惜她孤苦可怜,而会把这事儿想得很不堪,只怕什么样没天理的话都说得出来。到时候,您一片好心,可要是妨碍了老爷,还有少爷们的名声,又让御史盯上咱们家,说咱们诱拐人家的寡媳……”
大太太悚然而惊。
丈夫的名声她才不在乎,可儿子们不一样。
闲言碎语别看是小事,可是真积少成多,越传越离谱,那就说不好了。京城的人对这种消息最感兴趣,丈夫又是个在女sè上头荤素不忌的。真出了什么闲话,那还不顶风臭十里啊。
范妈妈察颜观sè,能判断出来大太太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放心,大太太耳根软,表姑娘有心讨好,没了这次还有下次呢。
大太太要打发人去看看小孙儿的情形,范妈妈顺势讨了这个差事,去把这事儿知会又林去。
这消息得送得及时才有用处,过了期的消息比烂菜叶还贱呢,没人稀罕。再说,四nǎinǎi为人和气,出手大方,比那个尖酸刻薄又一无所有的于表姑娘不知好了多少倍。
如果有权选择,谁不愿意伺候四少nǎinǎi这样的主子?
本来桃缘居里气氛十分轻快,也十分热闹。新挑的小丫头和媳妇子都过来了,正忙着收拾住处。傻妞傻乎乎的,倒是人缘很好,人人都挺喜欢她,她可没少闹笑话。她力气大,新衣裳送来了,颜sè都差不多,她拿了最上头一件就往身上套了试,结果那衣裳是茯苓的不是她的,瘦得多,一使劲儿,腰上嘶拉一声裂了道口子。
傻妞知道又闯了祸,不过茯苓也不生气。傻妞一迭声的赔罪,还说烂的这件儿留着自己穿,好的那件儿赔给茯苓。翠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指着她说:“你那衣裳套她身上跟口袋一样。她的衣裳这么瘦,你也穿不了啊。白芷针线最好,回来让她给补一补。”
茯苓也笑着说没碍的,傻妞摸摸头,憨憨地说:“那明天我给你打洗脸水洗脚水……你别生我的气。”
翠玉搂着她的脖子说:“那你不能只讨好茯苓一个啊,我们的水你也给打了?”
小英端了针线篮子过来:“别说啦,过来一个帮我抻着线。”
正说着话,范妈妈来了,翠玉赶紧放下线过去招呼,又领着范妈妈进了屋。
范妈妈是借着送东西、看小少爷的由头儿来的,当然不能久待,说清楚了话又匆匆走了。
又林哄着孩子,过了会儿抬起头来:“表姑娘倒是长进了。”
胡妈妈把洗干净晾好的尿布叠放好,以备用的时候方便拿取:“nǎinǎi不用担心她,朱家是有规矩的人家,表姑娘那点儿想头也就能糊弄糊弄太太。”
又林没再说这事,倒问:“听说四姑娘要定亲了?”
“听说二太太是看好人家了,可是三姑娘还没定呢,四姑娘总不好先越过去……我看,总得先把三姑娘打发了。”
“三姑娘的腿怎么样了?”
“也好得差不多了——她自己胆儿小,郎中说了可以下地走动走动了,她还是整天赖床上,撵鸡骂狗的,没个人待见她……今天儿子不肯写作业,真头疼。RQ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朱慧萍的亲事,真是个问题。.com
大太太根本不问她死活,哪怕老太太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你得给庶女找门亲事,她也不过问,只把这事扔给钟氏。
钟氏没有给朱慧萍找婆家吗?她当然找了。
可是朱慧萍是庶女,只有长得倒还算漂亮——她生母长得就好。
她想找门第好点的,那只有也找个庶子。
其实朱心瑜的选择就很不错,石家是殷实的人家,待她也挺好。可是朱慧萍心气太高,她在钟氏面前也隐晦的提起了杨重光。杨重光还没有婚配,这让朱慧萍一直觉得自己有希望。
钟氏不好明说,只能含蓄的说,男方如果有意,这中举授官之后是提亲的好时机。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京里该定亲的人家都定了,他既然没来,说明没有那个心。
朱慧萍居然就直接回了句,人家应该是想来提亲的,只不过长辈不在京,自己不好作主。他不好来,自家可以先开口提一提这事,他肯定就明白了。
钟氏深吸了口气,才平息了想抬手扇人的冲动。
都说朱慧萍的娘钱姨娘蠢,在钟氏看来,朱慧萍比她娘还蠢。
想嫁杨重光是不可能的,女方还主动赶着向男方开口,那真是把朱家的脸都丢尽了。名声传出去,一家子人都得抬不起头来。
可是钟氏寻的两门亲事,朱慧萍都看不上。一个是庶子,一个倒是嫡次子。不过父亲早亡,自己也只是这一科中了举人。
用大太太的话说,还管她愿意不愿意?到时候捆也给捆上轿子去。老太太摇摇头,结亲要是不两厢情愿。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大太太扔手不管,钟氏两面受气。她觉得杨重光是四弟朱慕贤的好友,这事儿起因还在他身上。倒想让又林去劝劝朱慧萍。又林可不傻,她一个当嫂子的,对家里的姑娘不能打不能骂,能劝得劝朱慧萍?老太太连关带打的都上了,朱慧萍该什么样儿还是什么样儿。
钟氏也别总想把别人当傻子,揽权掌钱的事儿都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吃力不讨好的事全想推给别人。
又林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她要调养身子,又要带孩子,不方便出面替朱慧萍相看人家。至于劝她的事,钟氏嫁进朱家好几年,和朱慧萍姑嫂感情更深。她都劝不好,自己怎么可能比钟氏还强?
这话堵得钟氏无话可说,她可不能在弟媳妇面前承认自己无能,只能悻悻地走了。
白芷刚才在一边儿伺候,看钟氏走时脸sè脸看,有些担心:“nǎinǎi刚才回绝了大nǎinǎi,只怕是得罪了她了。”
翠玉收拾茶杯,冷笑了一声说:“就是nǎinǎi答应下来,大nǎinǎi也未必领情。她总怕咱们***风头盖过了她。要是她都办不到的事儿nǎinǎi给办成了,她心里只怕更厌咱们。”
白芷心说还真是这话。大nǎinǎi对她们***忌惮明眼人都看得出来,nǎinǎi越是出sè,她心里肯定越是妒恨。
幸好还是有个人能震住朱慧萍,而且也愿意担下这件事的。
朱家的大姑nǎinǎi朱玉萱。
朱慧萍在这个大姐的面前可不敢怎么放肆。以前朱玉萱没出嫁的时候说话就很顶用,她可没少挨朱玉萱的训。
一看朱玉萱来了。她就不敢再待在床上装腿不好使了,老老实实迎出来。
朱玉萱老实不客气坐了下来,朱慧萍可不敢坐。
“你岁数不小了,今年不找个婆家,再拖一年,更难找。”
朱慧萍心知道朱玉萱说的是大实话。她自己也心急。
“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条件吗?你是不是觉得祖父是礼部尚,大姐嫁的还是伯府,你怎么也不能嫁得次了是?”
朱玉萱一语中的,朱慧萍低下头来个默认。
“你搞清楚,我嫁伯府的时候,祖父正要入阁呢,那时候咱们家什么声势,现在是什么境况?我说句不好听的,祖父年纪大了,现在又不掌权,你把眼睛放亮点,那些不切实际的想头赶紧打消。二房的四姑娘,二太太那么疼她,给她相看的人家也只是平平。她尚且那样,你还想怎么着?”
“可是我……”朱慧萍还是纠结。
“你还想和我比?”朱玉萱没好气地说:“就算不说家世,我是长女,教养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我有一百零八抬嫁妆,我还有得力的舅舅,亲弟弟也大有前途。你拿什么跟我比,你说你有什么?”
朱慧萍一听这话眼圈都要红了,是,她是什么都没有。太太不是她的娘,她将来也没多少嫁妆,没有亲兄弟撑腰,她只有一个已经失了宠的也不会给她出主意的姨娘。
“我就知道,你们都欺负我不是太太生的……”
朱玉萱可不吃她这套:“你这句话从小说到大,你没说烦别人早听烦了。你要是觉得想找个我那样的伯府婆家,找不着就死拖着不嫁,那你干脆死了这条心,我这就去跟老太太说,把你送庵里当尼姑去。”
朱慧萍吓了一跳:“我不去!”
“那你大嫂给你找的亲事,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朱慧萍想说,钟氏不过是想把她当包袱一样扔出门去就算,根本没想好好给她找个婆家。这可是她一辈子的大事。她没投个好胎托生到太太肚子里,这找婆家万万不能将就,不然这辈子就真完了。反正没有人会给她做主,她过得是好是歹,根本没人关心。
说来说去,还就是欺负她不是太太生的。
朱慧萍既对现状不满,可是自己又找不到一条切实可行的出路,无奈之下也只能哭。在朱玉萱面前她还不敢嚎啕,揪着帕子一直抹泪。
朱玉萱叹口气。
这么个脑子不清楚的庶妹,她也不大想管她的事。可是如果她不管,让已经年迈的祖母再为这事cāo心劳累,那她也太不孝了。朱玉萱是孙子辈的头一个孩子,老太太对她格外偏疼。虽然现在老太太看着还硬朗,可是朱玉萱听徐妈妈说,老太太的身子骨大不如前了,现在jīng神气力都远不如从前,来看诊的太医也说,不能再cāo心费神的。
“你说你嫂子对你不好,可是你看看于家那个后娶的女人是怎么对待于佩芸的?你嫂子就算再有不是,也没有想把你嫁给痨病鬼去冲喜,害你一辈子?”
这个倒是真的。
人倒霉的时候,听说别人比自己更倒霉,那心里总会好受得多。
“这结亲讲究门当户对。咱们家不比从前,这门第你也不能强求。你没有多少嫁妆,也就不能再要求对方给出多高的聘礼来。再说你这个脾气,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遇事儿就沉不住气,动不动就哭哭闹闹,你这样能做好人家家的媳妇吗?你看看你嫂子们,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吗?就算是我在婆婆面前,一样大气不能喘。”
“你再看看你二姐,她现在rì子过得多舒心?婆家把她捧成了凤凰,也不愁吃不愁穿。等将来她丈夫考出来了,放个官,可有多好?”
朱慧萍还是不吭声,看起来没点要软化的迹象。
朱玉萱也快没耐心了。
好的歹的话她都说了,朱慧萍就是不受教。
她一站起来,朱慧萍就慌了:“大姐姐,我……我想嫁的!”
朱玉萱都懒得理她了。
“我……四哥有个同窗,人看着不错,到家中来过……”
朱玉萱眉头皱了一下。
朱慧萍还以为朱玉萱不知道她想嫁杨重光那档子事儿,这会儿也顾不得害臊,一骨脑都说出来:“他也没什么家世,父母都死了,肯定也没什么钱下聘,我看他人也不错,将来肯定大有前途的……”
“你说的是杨重光?”
朱慧萍赶紧点头。
朱玉萱说:“我前儿听说了一消息,说是宏王爷看中了他,想把郡主许给他。就算没这事儿,还有林阁老家呢,林阁老可是这一科的主考,他家孙女也正是待嫁之龄。人家哪个家世才貌不比你强?不管他娶了哪个,对前途得有多少助益?你还做美梦哪!今天是我最后一遭劝你,以后你爱怎样怎样,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你耗。”
朱慧萍大受打击。
郡主娘娘?阁老的孙女?哪一个是她能比得上的?
她就算想不信,可她知道朱玉萱说话从来有一句是一句,不会骗她。
是啊,他是探花郎,生得又好又有本事,想嫁他的人多的是,几时能数到她?
被朱玉萱教训过一顿之后,朱慧萍又关起门来,午饭晚饭都没吃。钟氏实在不想理会她了,她又不是没尽力,就算是婆婆也没法儿怪她。
结果朱慧萍第二天就表示,亲事听凭家里安排。
她这么一反常态,倒让钟氏觉得不可信。但试探了几次之后,发现这丫头好象是真的变听话了。
果然还是大姑姐有办法。
既然摆平了朱慧萍这刺头儿,钟氏立刻就着手办她的亲事。其实只要能定下亲事,办嫁妆倒简单,公中出的钱和朱心瑜那时候一样,比着上次的例子办就成……今天好冷~ 出门冷风直往脖子里钻。RQ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朱慧萍的亲事定了下来,夫家姓卢,定的是那一家的庶子。**卢家夫人倒是个温厚的人,对庶子庶媳从来没有过份为难。当然,卢家不可能出多少聘礼,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三千银子。将来分家,只怕也分不着多少东西。但是京里都是这样。公中出的嫁妆银子也是三千,老太太和朱心瑜出嫁时一样,也给添了一千两银子。大太太对这个庶女可喜欢不起来,比不得朱心瑜那时候大方,只意思意思添了几样东西。
朱玉萱看庶妹终于受教了,倒是乐意再多指点她几句。这嫁妆可是她一辈子的指靠,要是都置成衣裳首饰,那些东西穿穿就旧了损了值不上什么钱,过rì子要的是实惠,可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绫罗绸缎衣裳做的时候所费不赀,可是穿穿就没了,一钱不值。
不如把钱省下来多置几亩地。这京城四周的地价从来都只往上涨没有往下跌过,置地是保值兼稳赚不赔的事儿。再说,地里一年两季出息,这租子好好打理,能攒下不少私房来。钱生钱,才是过rì子的正理儿。
朱慧萍知道朱玉萱这说的都是金玉良言。除了这位大姐,也没其他人会这么教她了。大嫂钟氏cāo办她的事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才不会管她到底过得怎么样呢。至于四嫂子,是早让她得罪过了。可是又林除了添箱的两样首饰,还额外多封了一百银子算是给她的压箱钱。这个钱旁人不知道,只交她自己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朱慧萍这些rì子学到了许多以前从来不知道的道理。那脸上对你一团热乎的人,未必是对你好。真对一个人好,不见得就要用嘴说出来。
钟氏忙着cāo持朱慧萍的亲事。儿子良哥儿因为贪凉腹泄,也让她又是忧心又是焦虑。而这会儿,于江李家来人了。
钟氏一听说这消息,眉头就皱了起来。
当时弟媳妇临产时李家也打发了人来,不过亲家老爷没有亲来。钟氏虽然不大清楚缘故,只当是今年不会来了。结果偏赶在这个时候,她沉着脸。问李家一共都来了什么人,也好安排客房。(.)
周嫂小心翼翼地回话说:“听说,亲家老爷和太太。带着他们家公子。一块儿都来了。”
一听说来了这么多人,钟氏脸sè更加难看。
“nǎinǎi也别费心,上次亲家老爷来,不就没住咱们家嘛。”
钟氏没好气地说:“可是这回不是亲家老爷一个,有家小同来,去住会馆可不象那么回事儿,人家说起来,不说他们自己不想住。倒说咱们刻薄,亲家远道来了还让去外头住。”
周嫂子其实也明白这个理儿。
“不过生个孩子,谁没生过。还一家子都赶来看。”钟氏生了会儿闷气:“让人赶着打扫客房,人现在到哪儿了?”
“已经下船了。后半晌多半就到了。”
与钟氏不同,又林可是惊喜之极。她生产的rì子比预期的早了几天,娘家人没来得及过来。后来捎了信说家中有事,满月也没能赶上。结果现在不但父亲过来了,连母亲和德林也一起来了,怎么不让又林喜出望外?
从来了京城,就再没和母亲、弟弟见过面,她一面挂念四***身体,不知道如此长途跋涉她身体吃不吃得消。也挂念德林,不知道他又长高没有,脾气变没变,往京城来一趟会不会耽误他的课业。
她光换衣裳就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小英从来没见又林这么沉不住气。一边伺候她梳头,一边轻声问:“nǎinǎi今儿是怎么了?可是高兴得都傻了?”
又林摆弄着手里的眉黛:“有句话叫近乡情怯,越是挂念,心里就越是不踏实。”
“我说nǎinǎi只管放心,咱们家太太听说抱了外孙,可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儿呢。我听胡妈妈说,nǎinǎi您有孕的消息送回于江,太太可紧张的不行呢,去庙里上香祈愿,老太太也在家里rìrì诵经,都是替nǎinǎi祷告,希望nǎinǎi能母子平安。”
又林午饭也没吃几口,并不觉得饿。rǔ娘把孩子抱了过来,又林亲手给他换了一身儿衣裳。做得十分jīng致的那身儿小裤褂还是于江送来的,是又林的娘,孩子的姥姥亲手给做的。现在特意给他换上。
小家伙儿也挺配合,可能是刚刚睡饱了,这会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jīng神十足。
又林坐不住,抱着儿子在屋里慢慢踱步。孩子比刚出生时重了一倍,吃得好睡得香,小脸儿肥嘟嘟嫩生生的,看得人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等外头人回禀说亲家老爷、太太到了,又林愣了一下神,小英赶紧提醒她一声,又林才回过神来,急忙往外走去迎。
李家三口显然下了船之后已经收拾梳洗过,穿戴十分体面齐整。又林远远看了母亲的身影,面目还没看清,已经觉得眼眶酸热难忍,忙深吸口气,把泪意憋回去。
到底是母女,四太太也离着老远,一眼就看到了女儿。那怀里抱的肯定是她的外孙。
四太太眼眶也红了。
德林已经不是个孩子模样了,身量比又林离开时高了一头,明明很想赶紧到姐姐跟前去,眼下还只能规矩规矩的站在父亲身后。
又林迎上前去,声音哽咽地唤了声:“父亲,母亲……”她刚屈下膝,四nǎinǎi一把把她拉住了。
“你还抱着孩子呢,不用讲这些虚礼。”四太太的目光在女儿脸上仔细巡梭。又林比过去长开了,眉眼更显得柔和秀美,因为生产过的原因,看起来比过去丰润,穿戴和气sè都好。
她再低头看又林抱着的孩子,那孩子眼睛又圆又黑,小嘴半张着,一滴口水挂在嘴边摇摇yù坠。四nǎinǎi只觉得一双眼都看不过来了:“快,给我抱抱。”
又林把孩子递给了她。德林也凑了过来,先喊了一声姐姐,又说:“这就是我小外甥?”
又林笑了:“是啊,你做了舅舅了,这见面礼可不能少。”
“应该,应该的,我都预备下好几个月了!”
“父亲,母亲,先进去,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等着呢。”
大太太和老太太虽然没出来迎,可是亲家举家来看望女儿和外孙,这也是一件大事,连不怎么对的二太太也都过来了。
老太太对李家三口十分热情客套,四太太当然要对亲家客气一番,诸如女儿年轻不懂事,让婆家长辈费心受累云云。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说又林知礼懂事,又很孝顺。这又给朱家添了孙子,李家教女有方等等。一时间场面合乐融融的,连二太太都没有说什么怪话打岔搅局。钟氏陪坐在一边,她也真没料错,老太太和大太太都说亲家来了断没有住到外头去的理,家里又不是没有地方住不下,李家三口客气了一下,也就应了下来。
钟氏已经事先吩咐人收拾打扫过,也安排了人手伺候,这会儿安置起来倒也方便。李家三口的行李不少,不过大半却是给朱家,还有给又林娘俩预备的东西。补品、药材,还有许多南边儿才有北边不怎么多见的稀罕东西。其中给老太太的礼物是一柄沉香木拐杖,价值固然极高,更重要的是其中的心意。
四太太当然先随又林去了桃缘居。
一路上她处处留心看着,朱家下人满脸堆笑,看起来规整体面。桃缘居里头收拾得很有章法,院子里的花儿一看就是有人jīng心照料的,院子宽敞齐整,窗子上的湘帘半卷,翠玉她们一起屈膝行礼,给四太太请安。
“好好,你们也都辛苦了,都有赏。”
让翠玉格外高兴的不是得了打赏,而是她刚刚知道,她嫂子这次也随四nǎinǎi一同来了!
能见着家里人,可比什么厚赏都更让她欢喜。
四太太进了屋之后,拉着又林的手就舍不得松开,母女俩有说不完的话。四nǎinǎi从又林刚到京城时候的情形问一起,巨细无遗。吃的合不合口,是不是住得惯,丈夫待她怎么样,婆婆如何,妯娌姑嫂间好不好相处,下人们伺候的是不是jīng心。又问她怀上之后的情形——
做父母的,一辈子都替孩子cāo心。
又林说话的时候,也在细细的打量母亲。
四太太也比过去显老了——鬓边竟然已经能看出有几茎银丝。以往她在家时,四太太还有个帮手。她一嫁,娘家的事情一点帮不上忙,四太太一个人cāo劳,还要替出嫁的女儿担心,怎么会老得不快呢?
德林在一边儿逗着小外甥玩,可惜这孩子不怎么给他舅舅面子,打过哈欠就开始呼呼大睡了。德林就趴一边儿看他睡,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觉得处处都很惊奇。他可真小——鼻子嘴巴脸蛋都小小的。睡梦中还攥着小拳头,一根根的手指看起来又小又细嫩。德林特别想伸手去摸摸,可又怕把他给弄醒了。
“姐姐,姐夫呢?”
“你姐夫现在入了翰林,要到申时末才能回来呢……下了一天的雨,本来想出门的也去不成了。RQ
第二百三十章
四nǎinǎi要和女儿说些私房话,德林一半大小伙儿杵在这儿就很不方便了,四nǎinǎi把他打发出去了,头一句就问:“刚才那些丫头,好些我不认得的,都是后添的?”
“都是这一两个月里添的。(.)”
“半夏呢?”
又林知道四nǎinǎi一定会问这个。当时为了半夏的事儿母女俩险些闹僵。四nǎinǎi虽然是一片心为了她着想,可这做法她实在接受不了。
“半夏不大规矩,年纪也到了,我让钱嫂子把她带出去,给她找个人家。”
但是四***反应并不象又林想的那样,她显得很平静,倒象是一点都不反对的样子:“哦,找着了吗?”
“也就是这些天的事儿,钱嫂子还没进来回话,应该是一时还没找到妥当的人。”
四nǎinǎi点点头说:“那这么着,回我走的时候,把她带回于江去,在咱们那儿给她找户人家。她嫁在这儿,一来她离乡太远,二来,她从府里放出去,也许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又林十分意外。
四nǎinǎi坚持让她带这丫头嫁过来,现在听到她把半夏给打发,居然如此平静。
四nǎinǎi轻声问:“我听你爹说,你有身孕这几个月,姑爷都没收丫鬟?”
“没有。”虽然是跟自己的亲妈说起这些,又林还是觉得有点儿难为情:“他先忙着应考的事,后来事情一多,哪里顾得上。”
只要有那个心,时间再少也挤得出来。这个顾不上,其实就是没那个心。
四nǎinǎi十分满意,但还是得问:“他待你好不好?”
这个好字,问得是意味深长。
又林不知怎么,一瞬间想起来的竟然是朱慕贤捧着水盆站在床前请她起身梳洗时的情形,脸微微一热。小声说:“他待我是很好。”
四nǎinǎi察言观sè,看女儿的神情,就知道小夫妻应该很恩爱。
“我听说,你婆婆待你总是不大好?”
“没那事。”又林心说。大太太这人待谁好过?大概只有她亲生的两儿一女是被她放在心上的,另外,她的孙子孙女也还能数上号,剩下的,不管是她的婆婆、儿媳妇、庶女、甚至丈夫——这些人的死活好歹大太太都不怎么关心。
“婆婆那个人就是那个脾气,待我和大嫂都是一视同仁的。不过她这个人脾气大一些,说话不饶人。”
四nǎinǎi何尝不知道当人媳妇的无奈。象大太太这样的。实在也不能算是恶婆婆。那种对媳妇朝打暮骂百般折磨的婆婆也不是没有。
又林觉得,与过去相比,四nǎinǎi好象有些不同。但是要说出是哪儿不同,又林又不大说得出来。好比半夏这件事,四nǎinǎi怎么一下子转了态度?就算朱慕贤人品让她放心,但是……就是有点儿不同了。
四nǎinǎi问了许多话,又林也有一肚子话想问。四nǎinǎi他们都上京来了,通儿和祖母老的老。小的小,谁来照顾他们?来的rì子比原来说定的晚了一个月,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才拖延了行程?老太太身体怎么样?宿疾有没有再犯?
四nǎinǎi笑着说:“看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先答哪一个?”
“祖母还好吗?”
四nǎinǎi点头说:“还好……只是jīng神大不如前了。只能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里坐一坐。”四nǎinǎi没有说的是,郎中下过论断,老太太只怕也就是这一两年了。要是能过今年冬天,那想必还能支持到明年。要是过不了……
又林心中对李老太太的身体也多少有数,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当这一天愈来愈近眼见着要成为现成的时候,心里还是难过。
难得见着家人,又林不想四nǎinǎi陪她一起难过。忙收拾起情绪,“通儿呢?现在可听话?开蒙读了吗?”
“没正经开蒙,就是德林有空儿的时候教他念几句,写两个字。你在的时候,还有个人能管住他,现在可淘气了。哪怕你父亲打了两顿也改不了他的xìng子。”
“这么大的时候正该淘气,过了这两年,正经开蒙也就好了。”
四nǎinǎi笑笑:“但愿如此,我是不懂,不过你爹说,通儿多半不是个读的苗子,成天领着一群孩子东跑西窜的,关都关不住他,就算让人看着门,他也能翻墙跳窗户跑了。说来也奇怪,那群孩子里他最小,可是连十几岁大的大孩子都听他的。一让他写字,他就花样百出。可是要说起弄枪弄棒,那跟吃了仙丹似的jīng神百倍。说起来,咱们家有德林走念的正途,也不错了。通儿就随他去。”
这说的也是。虽然万般皆下品,唯有读高。可是读能出人头地毕竟是极少极少数的人,不读,也不代表就没别的路可走。比如李光沛自己就是功名无望,但做生意却做得风生水起,别人提起来也要竖大拇指。
话题又转回京城这边来,四nǎinǎi已经知道现在朱家管事儿掌权的是朱家大少nǎinǎi钟氏,刚才在老太太那儿匆匆只见了一面,根本没说上话,也不知道这个人脾xìng怎么样。父母在不分家,又林要和这个妯娌相处很久,倘若两个人处不好,那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大嫂她为人还好。”虽然不够大方磊落,可是也并没有故意针对过她。
“你啊,xìng子也太好了,看谁都是还好。我告诉你,这做媳妇可和做姑娘不一样。做姑娘的时候当然要安静谦和一些,可是做人家媳妇,该硬气的时候绝不能软弱,不然别人不觉得是你xìng子好肯容让,而会觉得你是软杮子,下次还会捡你捏。”
这倒是真的。钟氏上次就是觉得她xìng子好,才会把劝解朱慧萍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推给她。又林拒绝之后,钟氏到现在都不冷不热的。
等朱慕贤回来,和岳父之间自然有一番长谈。他差去杭州打听消息的人也已经回来了——
原本只是心里有些存疑,可是想不到刘姨娘确实是和李家扯得上关系的。
她应该没什么理由要害又林,比旁人多关注一些也不显得突兀。她母亲陆氏做了刘姓商人的外室,她也跟着改了姓刘。开始几年确实过了几年养尊处优的rì子。但是陆氏命薄,已经死了好几年了——就算没死,她也已经开始年老sè衰了,又没能给那个商人留下一男半女,男人凭什么继续在她身上花钱?
陆氏死了之后,刘姨娘就被商人带回了家中,过得并不比丫鬟好多少,可能连丫鬟都不如。因为主母不会刻意找哪个丫鬟的麻烦,可是刘姨娘的身份如此尴尬,生得又标致,那家的主母不但恨她那个死了的娘,连带对她也不放心。这样的情形下她想好好嫁个人肯定是不可能的,这身世太不堪了,又一文钱的嫁妆没有,嫁谁谁要?
那个商人呢,大概就算有那个心思也吃不到嘴,索xìng把她拿出来算是送给了朱长安,也算人尽其用。
看着陆氏的经历,朱慕贤忽然有些恍惚——
陆氏丧夫之后也曾经想投奔李家,这情形,怎么和他现在的处境有那么点微妙的相仿。
于佩芸现在在外头赁屋居住,她是打定主意不回刘家,也回不了于家。陆氏走过的路,也许就是她将来会走的路。
翁婿俩象过去在于江一样,一壶茶,一盘棋,消磨了大半宿时间。
朱慕贤捏着棋子,看着李光沛。
有时候他会有种感觉,李光沛对他来说是亦父亦兄一样的存在。李光沛多智果决,事母至孝,对妻儿也是爱护有加。他做事从不拘泥俗规,朱慕贤越是了解他,就越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磨炼。
今天一知道陆氏这事儿,朱慕贤莫名的觉得……和岳父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有时候要和对方拉近关系,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相互间都知道点对方不可告人的隐
私,凭着男人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咳,大家是男人,都有那么点儿往事,谁不知道谁啊?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啊。
下完这一盘,朱慕贤恳切的请李光沛去休息,毕竟不年轻了,又赶了半天的路。
回桃缘居的路上,朱慕贤手负在身后。他习惯把一天的经历在晚上心静时回想一下,白天想不周全的,有疏失之处的,这会儿细想过了,放在心里,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做得更好。
他先想了一下今天经手的文卷,又想了想中午和宋学士在一起时说的话。
接着想到今天岳父母一家的到来。
——当然,跟着也就想起了刘姨娘和表妹于佩芸。
不得不说两个人有许多地方相似。
表妹现在的境况他知道。其实按朱慕贤想的,于佩芸倒是先可以去尼寺里住段rì子。一来静养,二来她毕竟还新寡,去尼寺里可以说是为先夫祈福守丧,对她的名声也有好处。将来即使于家不能回去,自己母亲总不会袖手旁观。再过个一两年,等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事,她还年轻漂亮,再嫁个平实人家也不是难事。
愿望是美好的。
可是……RS
第二百三十一章
问题是,表妹她自己却不甘于那样的生活。
朱慕贤很了解她,她打小被纵坏了,大太太怜惜她丧母,朱家的人当她是娇客,人人都让着她。有什么好东西她都要先挑,倘若不能如愿,那必定要哭闹。即使再把东西给她送回去,她也会扔了砸了。
朱慕贤决定明天去跟母亲商量一下这件事,由她出面,不管是劝说还是安排,总之都比他出面要合适。或者,给舅舅去封信,由舅舅、舅妈来安置。
俗话说,覆水难收,他和表妹是不可能再走到一起的。且不说情分,表妹那个不甘人下的xìng子,真住进家里,必然会惹出是非。再说,她现在名义还是刘家妇,朱家既不是她婆家也不是她娘家,没有立场收容她。倘若刘家揪着这点找麻烦,甚至于在朝上弹劾攻讦,那都不是没可能的。
又林已经睡下了,只是睡得不踏实,听着朱慕贤进屋的声响,撑着床头欠起身:“你回来了……”
“别起来了,我洗洗也睡。”看着妻子的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
朱慕贤一瞬间心中满是柔情。
妻子背井离乡,在京城她没有旁人可以依靠。好不容易见着父母和弟弟,自然是百感交集。
朱慕贤去快速的洗了洗回来,在又林外头躺下。
“儿子呢?”
“刚喂过一会儿,抱去睡了。”又林打个呵欠。别人坐月子都会更显丰满,她却没胖起来。
朱慕贤有些心疼:“白天喂喂就行了。晚上就让rǔ娘喂,你瞧你,这些天一个囫囵觉也没睡过。”
“他认人呢……”又林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就认我。不认rǔ娘的。”
朱慕贤的手在她的肩膀上慢慢抚摩:“今天和岳母大人都说什么了?”
“就说了一些家里的事儿,祖母身子想来不大好了……小弟很是顽劣,娘都管不了他。”
其实。还说起了玉林的事情。
又林问起玉林究竟生的什么病,后事又办得如何。四nǎinǎi听她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说:“你和她倒是真要好。”
又林知道四nǎinǎi对玉林一向有心结,不过人死灯灭,再多的怨怼也该放下。(.)
果然四***态度很平和,不过说的和又林原来得着的消息也差不多。又林因为还未及笄便夭折,按于江的习俗。不但不能进祖坟,连墓碑都不能立。
活生生的一个人,去的那样突然,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刘姨娘一直没有露面——也许她现在这种身份,并不想和旧亲戚相认。当然。这亲戚关系本来也已经够远的。从陆秀云和陆老太太那儿数,已经很疏远了,更何况她。
不过亲家是贵客,接待往来本来也没有姨娘什么事儿。
这几天刘姨娘过得也并不好。
韩氏对她既没有特别苛待,当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脸儿。做妾的,服侍主母是她的本份。韩氏虽然没有让她做端水捶腿那些活计,可是主母站着她不能坐着,主母用饭她得在一旁端碗布菜。这些活计刘姨娘也不是没做过。只是她不甘心。她比韩氏貌美得多,朱长安平时表现出来的。也对她更加怜爱一些。而韩氏让她侍奉,就是因为嫉妒她。
可是她向朱长安诉苦的时候,朱长安本来的笑容却一点点消失了。
“你说少nǎinǎi是有意折腾你?”
刘姨娘以为朱长安的不悦是冲着韩氏去,抹着泪说:“妾也知道自己碍了少***眼,这事儿也怪不得少nǎinǎi……”
朱长安冷冷地说:“既然知道怪不得少nǎinǎi,就该谨守本份。还委屈什么?”
刘姨娘一愣,朱长安已经站起身来抬脚就走了。
怎么……怎么这样?
不该是这样啊。
以前她娘这么着撒娇,男人都吃这套。可是朱长安怎么会是这个反应?没恼那个女人,倒恼了她了?
她愣了一下神,才赶紧往外追。
朱长安人高腿长步子又大,已经进了正屋的门了。刘姨娘就是心里再急,也不能去正屋把人拉回来。
朱长安进了正屋,韩氏正拆卸簪环准就寝了,看见丈夫忽然进来,韩氏有些意外。
朱长安已经去了西屋了,这个韩氏是知道的。这么突然回来,一定有原因。
“怎么回来了?”韩氏把头发随意挽了下,让丫鬟去倒茶。
“别倒了,都要睡了,喝了茶倒容易走困。”
“不是那样的茶,是四弟妹娘家来人了,刚刚捎来的茶叶,里头有茉莉花儿,还有柑橘花芽什么的,说很是安神解乏,睡前喝也不怕。”
朱长安白天出去了,虽然也知道于江来了人,但是并没见着面。
“是么?听说李家老爷夫人都来了?”
“还有四弟妹的弟弟呢,个子倒生得高。我原来看四弟妹身量不高,还以为南边的人都长得小巧呢。”
朱长安一笑:“这个也是因人而异,南边也是有高个子的。我到于江去过,高个子也见过不少。”
说话功夫茶已经端来了,才一揭开碗盖,就闻到一股清甜好闻的香气。
“好香啊。”
“刚让人沏的,我还没有尝过呢。”
见朱长安喝了口茶,韩氏问:“你不是去西屋歇了吗?”
“不去了。”朱长安说:“赶明得空了,让府里的妈妈跟她讲讲咱们家的规矩。”
韩氏就不再问了,夫妻俩品了茶,宽衣安置。
大概是这茶的效用,帐子里都是一片馨香,令人熏然yù醉。朱长安本来没打算和妻子亲热,可是夫妻俩躺下来说了会儿话,又亲亲摸摸的调了会儿情,自然而然就鱼水欢好。西屋里刘姨娘却是大半宿都没睡好觉。天不亮就爬了起来,略收拾一下就往正屋去。
韩氏的丫头自然不会给她好脸sè看,可刘姨娘受惯冷脸,这点儿事在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不但来了,还抢着端水盆伺候。
结果朱长安与韩氏昨晚贪欢,今早起得比以往迟了一些。那装了的铜盆可着实不轻,哪怕只装了一半,份量也十分可观。开始为了显得恭敬,还端得高。后来见屋里总没动静,手也举不得那么高了,渐渐的越举越低。等屋里终于有了动静,丫鬟们推门进去伺候的时候,刘姨娘两只胳膊都累得快没知觉了。
铜盆里装的不过是半盆凉水,要用来盥洗,还得再兑热水进去。提着大铜壶的丫鬟看刘姨娘已经花容失sè,好心的说了句:“你把盆放地上,我好兑水。”
刘姨娘心说这一放下,三少爷出门看到的就不是自己一直辛苦的捧着盆了,这半晌不就白辛苦了?
“不用,你倒。”
那个丫鬟瞅了她一眼,心想这这姨娘心里头想的东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也不看看她现在那摇摇yù坠的架式。
另一个丫鬟说:“姨娘让你倒你就倒,啰嗦什么。”
那个丫只能提起壶来往盆里倒水。
水盆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刘姨娘的手颤得也越来越厉害,水盆开始打起晃来。那个丫鬟吓了一跳不敢再倒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刘姨娘手一翻,大半盆水就这么全扣在她自己裙子上了。
幸好水是兑过的,不冷不热。可是突然间被这么一泼,刘姨娘失声惊叫。
朱长安刚起身正系扣子,被这声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问:“这是谁在外头?”
有丫鬟赶紧解释:“刘姨娘不当心打翻了水盆。”
朱长安皱了下眉头:“她来做什么?”
平时他歇在正屋的时候,也没见她赶着过来伺候。
母亲说的对,这刘氏来路不正,平时不可骄纵了她。不然她越发蹬鼻子上脸,乱了家里的规矩。他也就是在她屋里歇了这么几天,刘氏就轻狂起来了,敢给主母上眼药。想到因为她挨的那顿打,朱长安隐隐觉得伤处好象又疼起来了似的。
这当然是错觉,伤是早就养好了。只不过朱长安觉得为了她挨了打,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面前都失了面子,惹得祖母动怒,父母失望——这个妾纳的实在不划算。
开始的几天新鲜劲头一过,朱长安开始回想在杭州时候的事。那姓刘的明明就是给他设了个套儿,搭上一个女儿,其实就是想攀上朱家这大树。
这个“女儿”的真假,甚至还有待商榷呢。
朱家二房不象大房似的那么乱成一团,大老爷只顾着好sè,什么规矩也不讲。朱长安虽然也风流,可是他却很看不上大伯那种作派。
刘姨娘真是委屈到了十分,这会儿一身尽湿,只能赶紧回去换衣裳。等她里外换好了再过来,朱长安已然出门去了。韩氏看着刘姨娘,有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都是女人,刘姨娘一看韩氏那娇慵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晚上两人肯定亲热过。
“行了,少爷也出去了,我这会儿要去太太那里,你不用跟着我了。”
刘姨娘只能低头应着。等韩氏从面前走过去,她才抬起头来,盯着韩氏的背影看了半晌都没有动弹……其实这章算是昨天的二更的。因为有事耽误了现在才完成。。朋友婚前恐惧症发作,都快不可理喻了~~RQ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大老爷总算从“百忙”中抽了一点空儿出来,和亲家吃了顿饭。(.)
就他的本心而言,是瞧不起这个亲家的。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不过等一顿饭吃完,大老爷的态度顿时大变,跟亲家老爷好得简直跟亲哥俩似的,比和自己的亲弟弟二老爷那可是亲热得多了,连带着对德林都赞不绝口。
其他人看在眼里,难免对长袖善舞四个字更添了一重体悟,眼前这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四nǎinǎi忙着收拾带来的东西,各房都有礼物,昨天一来的时候已经差人送去了。当然,给又林的才是大头,昨天装车带了来的并非全部,还有很多直接运到又林置下的那个院子里去了。那院子里曾经出过两个举人,收拾的又jīng雅,要再赁出去也很容易——京城有很多人家就专靠这样的收入为生。不过因为又林手头一时事多,送走了刘昭之后,院子便一直空着,现在倒是正好先倒腾放置这些东西。
“瞧,这不是咱们那儿的布,是琼州那边来的,特别厚实细密,摸起来可软和了,又吸水,又透气,给孩子做衣裳穿再好不过,我这次带了几匹过来,你先用着。要是穿着好,你打发人送信儿回去,家里再给你送来。”
又林骇笑:“娘,这么多,都够他穿到上学堂的了。”
“小孩子长得快,你不要笑。”四nǎinǎi正sè说:“衣裳也就顶多一季,里衣总得有几身儿替换的,这些不一定能穿多久呢。再说布放久了难免会朽。这一两年你就尽着这些用。”
这也是自己的亲娘,才想得这样周到。
又林不笑了,点头应下来:“我知道了。”
四nǎinǎi这才满意,又开始收拾别的东西:“这些是各种丹药丸药。全是配好的,上头有签子写着。喏,这一包里头是专治小儿病的。连用法都在上头了,好好收着,总用得上的。”说着说着,四nǎinǎi又喟叹:“可惜你跟着这么一大家子长辈、妯娌一起住着,又是嫂子管着,什么事儿都不便宜。要是自己能弄个小灶头,要汤要水要做点心什么的岂不方便?大人孩子都便宜了……”
“娘。家里除了老太太,别人可都没有小灶的,我哪能这么娇贵起来。再说,现在老太太也很关照我跟孩子,天天送这送那的。恐怕亏了我们娘俩儿,那小厨房的厨娘做咱们那边儿的菜和点心都拿手着呢。”
四nǎinǎi当然也知道这个理儿。这家子大,有好处也是有坏处。象自己当年嫁进李家,家里小人也少,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你也不要太省事了,大人委屈一下没什么,可不能亏了孩子。你们院子里不也有小茶炉子吗?我带来的东西里有燕窝,你要天天想着吃,小茶炉子熬起粥来也不费什么事。女人生完孩子,身子亏得厉害,可不能大意了。”
看四***劲头,真恨不得把又林从头到脚样样事情全给嘱咐到。
“啊,还有这个。”四nǎinǎi拿出两只平安符来:“这是我特意去给你求的,这一个是给我外孙子的。回来你给他戴上。”
“我知道,我先替他谢谢他外婆了。”又林笑着说:“好了娘,这些东西慢慢再理也不迟。你来京城一趟,我陪你出门去看看,总不能白来一趟,相国寺,。等您回去了,周伯母要是问您在京城都逛哪儿了,您总不能说,您在京城就是出了屋门进院门,下了桌台上炕头。”
四nǎinǎi也忍不住笑了:“我本来也不爱逛,你弟弟倒是想四处看看。今天一早就迫不及待跑出去了。”
“他认得路吗?”
“你爹打发了京城的这边的人跟着他呢,放心,他都成大小伙儿了,拐子也不会拐这么大的人。”
又林知道四nǎinǎi他们在京城也不能久待,陪着母亲去相国寺进了一次香,朱慕贤休沐那天还陪着妻子、岳母和小舅子去了一次落雁湖。落雁湖前朝时是皇家林苑,亭台楼阁美不胜收。落雁湖南边即是现在的皇宫。当然他们不可能买门票进去来个皇宫一rì游,不过坐着马车在宫墙外走了一段,四nǎinǎi还是头一次望见皇宫,只觉得那墙高得令人咋舌,角楼上檐角高飞,风吹过的时候,铁马铜铃声音清越幽远。
又林也还是头一次来这儿,她小声问朱慕贤:“你进过宫?”
“殿试和后来谢恩的时候来过。”
“那你见过皇上长什么样儿吗?”
朱慕贤一笑:“没敢抬头瞧,不过当今圣上登基才七八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见前面宫门有一行车马出来,朱家的马车先避让到了路边。
又林辨识着那马车上的顶盖、车围和纹饰,那应该是王府车驾的规制。
朱慕贤轻声说:“这是宏王府的马车。”
又林点了下头,也没怎么在意。
皇宫、王府什么的,那些离她都太过遥远了。
四nǎinǎi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在身后越来越远的宫墙,神情若有所思。
出去玩了半rì,又林久不出门了,有点儿坐不惯马车,有些腰酸,腿也乏。rǔ娘把孩子抱了过来,又林不在的时候,他肚子饿,又不肯吃rǔ娘的nǎi,着实发了一顿脾气,小脸儿都哭红了。又林十分心疼,喂过了又哄了半天,看他睡了,rǔ娘要抱回去。又林半天没见儿子了,也舍得,就说:“让他在这儿睡。”
儿子睡在一旁,又林靠在那儿闭目养神。茯苓去取了美人拳来,轻轻的替她捶腿。
翠玉凑过来轻声说:“今儿一早,少爷和nǎinǎi前脚刚走,表姑娘就来了。”
这不意外。今天是是朱慕贤休沐的rì子,她肯定就是挑着今天才来的。只不过他们先走了一步。
“现在人呢?”
“在太太那儿用了中饭,又等了半天才走的。来时是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又是尺头儿又是吃食的拿了几大包呢。她们主仆两人拿不了,太太还让人驾了车送她们回去的。”翠玉有些忿忿不平:“二门上有人看见表姑娘手上戴了个镯子,就是今天早起太太戴手上的,也给了她了。”
又林眯着眼,轻声说:“太太的东西,她爱给谁就给谁,那随她高兴。”
“可不是这么说啊。”翠玉说:“范妈妈说,表姑娘这两回来,回回都做了针线孝敬太太,又是哭诉又是讨好,看样太太已经一点儿都不生她气了。还说今天太太给表姑娘的那些衣料里,就有咱们家老爷和太太带来,特意送给太太的呢。”
“既然送给太太就是太太的了,她要自己穿还是送人,那当然都由她。”
大太太和大老爷真不愧是两口子,xìng格上各有各的毛病不说,心眼儿还都有点不够使。于表姑娘这一步一步的,最终目的肯定是想登堂入室,大约还想永远留在朱家。这心思朱家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就大太太自己
翠玉见又林这么沉得住气,知道她心里有数就行,转了话头说:“nǎinǎi今天都逛了哪里?风光好不好?”
“挺好的。湖边的人不少,回来的时候还从宫墙下头走的。”
“那宫门口,是不是有侍卫把守着?威风吗?”
又林睁开眼看她一眼,笑了:“挺威风的,下次带你一块儿去,你也亲眼看一看就知道了。”这么一眼的功夫,看见翠玉身上穿的衣裳往rì没见过,也不是府里的针线。
“这是老家捎来的?”
翠玉喜孜孜的说:“是我娘给我做的,说不知道我又长高没有,特意多放了两寸,穿着正合适。”
“嗯,好。”又林说:“我记得你也给你爹娘做了鞋来着,还攒了些小东西,这回让你嫂子一块儿捎回去,也让你爹娘高兴高兴,别这么牵挂你。”
“我跟着nǎinǎi,我家里头放心着呢。”翠玉说:“我爹娘让我嫂子捎话来,嘱咐我好好伺候nǎinǎi和小主子。”
翠玉小英她们都是从于江跟着又林到的京城,背井离乡,平时说起家乡来,私下里也偷偷掉过眼泪。一开始她们也都不习惯京城的生活,都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朱府里主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各房各院都有自己的心思,下人关系盘根错结。对后院的女人来说,俨然一个封闭的,微缩的小社会。辈份最高权力最大当然是老爷子和老太太,下一层则是大太太、二太太和三房太太陆氏。再往下,就是他们这一辈了。
朱慕贤的兄弟不少,姐妹也好几个,妯娌间的关系既要维持表面平和,暗地里又各自防备。rì常相处起来并不省心。还有各房的奴仆们。头一等的象有体面的老家人、大管家,很多时候比年轻主子说话还顶用。这些人都不能轻视,没准儿时候时候就用得着他们,或是一不小心往往会得罪了什么人,被下了绊子自己还不知道……今天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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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四nǎinǎi一想起这些,就很为女儿觉得心疼。(.)不过幸好姑爷是个好的,既有前程,又很顾家。四nǎinǎi原本担心朱家富贵,朱慕贤难免有些个纨绔毛病。现在一看,房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意外之余,倒是十分欢喜。
在这事上,四nǎinǎi当然不会只听女儿的一面之辞。这孩子打小就比一般人懂事,跟爹娘说起境况,总是报喜不报忧。胡妈妈来找四nǎinǎi回话,四nǎinǎi可没少细问。
胡妈妈说起话来当然不象又林那么粉饰太平。大老爷荒唐,大太太偏心挑剔,二房对大房虎视眈眈,还有大少***刻薄,三言两语都说得清清楚楚。
四nǎinǎi心想,二房倒是不足为虑。将来老爷子老太太真没了,大房二房一分家,不在一处过,关系只会越来越远。大老爷固然荒唐,但是好sè这种毛病不少人都有,也不算大碍。就是大太太……她是女儿的正经婆婆,婆婆给过来双小鞋,当媳妇的穿是不穿呢?
“还有个人,您应该还记得?就是姑爷的姨表妹子,姓于的。”
四nǎinǎi神情一肃:“记得。”
“她守了寡了,总往大太太面前来献殷勤,还打发丫头给姑爷送过好几回信儿。”
“你细说说。”
等胡妈妈把于佩芸现在的情形大致一说,四nǎinǎi摩挲着手上的那个镶翠的戒指圈儿,出了会儿神。
胡妈妈很是了解四nǎinǎi——
这情形,和当年多象啊。也是守寡的表妹,也是曾经青梅竹马的情谊。不过当时自家老太太对娘家表侄女儿不待见。这边的大太太却对自己外甥女儿偏心偏疼。
“只要她娘家无人出头,她就不能从婆家那边脱身。不管她想再嫁也好,做妾也好,都不能成。”
“要是大太太愿意给她出这个头……”
是啊。归根结底,源头还是在大太太身上。
四nǎinǎi以前就知道这位于表妹,印象中是个十分任xìng刁蛮的姑娘。但是以前四nǎinǎi没注意过她。毕竟她可不会提前知道自己女儿将来会嫁入朱家。
妾这种东西也不是不能有,但是不能任其坐大,最好牢牢掌握在主母手中才成。于家表妹这样的,和当年的陆秀云一样,都是最麻烦的那一种。是良家出身,还和男人曾经有过情份,更有长辈撑腰。瞧这位于表姑娘的架式。还没住进朱家呢,就把大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真让她得逞了,那又林的rì子就没法儿过了。这个婆婆还不得偏心偏到胳肢窝?真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让人盯着点儿她的动静。”照四nǎinǎi看,她不住婆家娘家,也没避居尼庵。在京城这种地方,一个女子赁屋居住,听起来就是一件十分不妥的事情。不说她手里的钱财够不够维持她体面的生活,首先是安全上头不能保证。外头赁居的人鱼龙混杂,她一个年轻女子,又生得貌美,她不找事,事也要找她。只怕早就会有人要盯上她,不图她的钱。也要图她的人。
“是。我曾经打发人到那附近去看过,那一带的屋子差不多都租给外地来京的客商,还有一两家小吏的家眷。”那地方在京城倒也算得上凑和,相对来说安全xìng也好一些。于佩芸平时也差不多根本不出门,只有她的丫鬟时常出来买些东西。
“没再出什么事儿?”
四nǎinǎi指的,当然是进香时候那样的意外。
“没有。”那个陈婆子的事儿在胡妈妈心头一转。不过这事儿和进香那件事也没关系。那个陈婆子本来就有些手脚不干净,才被发去扫院子的。那天在门口探头,多办也是想趁乱寻摸点儿什么。
家业一大,难保下人里头良萎不齐。既有象胡妈妈这样混出头的,也有陈婆子那样沉到底层的渣滓。
四nǎinǎi最稀罕的还是外孙子。这可是她头一个孙辈,要指望德林娶妻让他抱上孩子,那只怕还得好几年呢。外孙子生得又好,胖乎乎圆滚滚的还格外结实。那双黑漆漆的圆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真是能把人的心都给看化了。一有功夫,就抱着不肯撒手,那劲头儿让又林和德林都有点儿吃味了。难怪都说隔辈亲,这做祖母、外祖母的人疼孙子,那真是没得说。
可惜这时候没有照片儿,不然可以多拍一些照片让四nǎinǎi带回去。或者把四nǎinǎi他们的照片儿拍下来,这样孩子长大一些,即使见不到外祖母的面儿,也能知道外祖母长的什么样子。
这想法太有诱惑力,又林犹豫了下,让小英打开箱子把久没有动过的画具找了出来。
她想把父亲、母亲和弟弟的样子都画下来。这次他们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来。孩子一天天长大,总不能连外公外婆和舅舅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四nǎinǎi以前就知道女儿是擅画的,请的先生都对她的画赞不绝口。只是四nǎinǎi不懂这个,女儿画的画也很少拿出去让人看。现在女儿说要给他们画像,好给外孙子看,四nǎinǎi当然没有不依的,还说让她用心画,画得象一些。
又林从嫁了人,还没有这么认真的画过画。没有那个心情,也没有那个闲暇。
再说,在家里的时候,她可以用李光沛让人特意给她做的炭笔而不怕引人侧目,可是在京城,在婆家就不一样了。
四nǎinǎi坐在院子里头,她本来想要换一身更好、更jīng致华贵的衣裳,又林说这样就很好。很多人在画像的时候会穿上最正式的好衣服。如果是诰命夫人,那一般都会穿上她们的霞帔。
但又林要画的并不是那样的像。
她只希望画出四nǎinǎi平素的样子,温和,真实的。
好久没动笔,手有些生。
四nǎinǎi坐在那儿没动,微微有些出神。女儿看起来还是旧rì模样。可是她已经嫁作人妇,并且已经为人母了。
四nǎinǎi还想象过去一样看着女儿,把她紧紧护在自己的翅膀下头。又林打小就比别的孩子安静懂事,她身子不好,她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陪她。
又林是四nǎinǎi第一个孩子,她在长女的身上倾注了最多的母爱。
又林随朱家来京,四nǎinǎi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为她担心。但家信上对此却一字不提。
有时候,四nǎinǎi恍惚会觉得大女儿还在。路过她的院子的时候,四nǎinǎi常会有种错觉。仿佛她这么推门进去,就能看见女儿依旧坐在窗下案前,或是读,或是画画,或许还抬起头来向她一笑,就象过去一样。
结果那天她看见门半掩着,真进去了,屋里那个少女的身影还让她险些错认,真当是又林回来了。
可是并不是她。
是玉林。
她也很想念又林。四nǎinǎi虽然不喜欢她,但是那一刻,两个人心里想念的是同一个人。
之后不久,玉林就……
四nǎinǎi收束心神,再看向又林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完成了一个大概,示意四nǎinǎi可以起身了。
四nǎinǎi坐了一会儿,腿也略有些麻。
她走到又林身边探头看,纸上还只有一些看起来单薄的线条。然而那眉眼,那轮廓,都分明和她一样,就象把她整个人拓了在了纸上一样。
“这……这可真象。”
四nǎinǎi见过不少画像,可是没有这样象的。
“今天画不完,明天再接着画。你们回去之前,应该能画完的。”
“这画的……可真象。”
“才打了个底子呢。”
把画收了起来,又林帮着四nǎinǎi收拾打点东西。来去匆匆这话的意思,她现在是明白了。于江还有老太太和通儿,四nǎinǎi也一样惦记着放不下。再说,眼见入秋了,一入秋,又是忙的时节,家里也离不了人。
四nǎinǎi安慰女儿:“快别苦着脸,让你婆家人瞧着,还当你在朱家多委屈呢,不好。再说,我这一去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以事得了空,我再随你父亲来京城看你。”
话是这样说,可是母女心里都明白,四nǎinǎi能来这一趟实在不易。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离不了人,再见面不知何年何期。
送走了娘家人,又林着实消沉了几rì,朱慕贤为了让她高兴些,特意花心思挑了些新和玩意儿来给她解闷。
夏天早已经到了尾走,天气渐渐凉爽起来。京城的夏天难熬,燠热而cháo湿。一年四季里头,冬天太冷,chūn天干旱多风,最好的季节就是秋季。不但气候宜人,也是一个收获丰富的季节。各种水果、山珍,成熟而肥美,令人大饱口腹之yù。
老爷子过去的门生送了好几盆菊花来,都是难得的名品。老太太留了两盆,其他的各房分了。钟氏也分到了一盆,她正看账册,花送来了也毫无赏玩的闲情。
“唉,送这样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倒不如折换成现银的好。”
周嫂子笑了:“nǎinǎi又说笑话了。不过听说这一盆儿花,可能顶中等人家几个月的口粮和开销呢。”
钟氏对这种不实惠的东西没多大兴趣。庄子上铺子里都到了该交租盘账的时候,钟氏既不太放心账房的人,自己又实在理不过来,忙得焦头烂额的……这其实是十四号的二更啦。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