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过年的时候人来客往,又林大部分时间都跟随着大太太,见一个又一个客人,说着重复的应酬话。(.)做主妇和做姑娘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做姑娘的时候只要问了安领了红包就可以退场了。以前总见一天应酬下来,四nǎinǎi累得腰酸背疼的,多一句话都懒得说,现在又林也体会到了这种感受。
人累,心更累。
这种时候跟在又林身边伺候的就不是小英了,小英在应酬上头并没有什么长处,倒是翠玉比她强得多,见过一次的人她很难忘记,下一次再见她一般都能准确的把这个人认出来,称呼得准确无误,甚至记起上次说话都说了些什么。这也是种本事,小英在这方面不但不擅长,还有些缺陷,她老记混人名——这比记不住还糟糕。朱家这些姑娘和少爷们她可过了好些天才弄清楚谁是谁,而翠玉只见过一次就都记得了。
又林需要翠玉跟着,时不时的适时提醒她一下,以免说错话什么的。
从那天朱慕贤说过之后,又林就注意到了,朱博南的确很少露面,除非朱家男丁需要一起到场的场合,别的地方很少能看到他的人影。
他都在哪儿?
答案不言而喻。
虽然望子成龙没有错,可是三太太陆氏对待儿子象看管犯人一样,这在朱家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但没人能说她错了。朱博南已经没了父亲,三太太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可以说是严父慈母的职责她都一肩承担了。就算她在教育孩子上失策,可是就凭她守节这一点,别人就无法指责他。在这件事上连老太太都不能说她做的不对。
可是又林觉得这样不妥。
李老太太一样是年青守寡,一个人把儿女拉扯大,可她也没有这样严厉的管束李光沛兄妹俩。
不过自从除夕之后,朱博南倒是又来找过朱慕贤两次,每次都是打着请教学业的幌子。然后差不多会待一两个时辰。朱慕贤会招待堂弟喝茶,吃点心,下棋,也会指点他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又能看得出来。博南每次来都是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欢喜,而要走的时候则带着一种放风结束不得不回归牢笼的沮丧。
三太太之所以能让他过来找朱慕贤,大概觉得家里的兄弟中,只有这个堂兄是有出息的,指望儿子跟着朱慕贤能学得上进,将来也考举人,考进士。/要是她知道朱慕贤并没带着儿子读用功。那就肯定不会让儿子过来了,不但不许,可能还会怨上这个侄子,恨他不教着兄弟学好。
可是这样几回之后,大太太也听说了。对这事儿大太太可不乐意。自己儿子眼看要考chūn闱了,现在可是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朱博南这孩子不过是才开蒙,有什么不懂不会的不能去问家里的先生?非得粘着自己的儿子浪费他的功夫?这要是因为他白耽误了功夫而chūn闱失利,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大太太一天都没多忍。直接带人去了三太太屋里,开门见山把话就说到三太太脸上了。
三太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红着眼眶跟大太太道了歉。说自己会好生管束儿子,不会去打扰他堂兄的正事。
不知道三太太回去跟朱博南说了什么,总之,朱博南没再过来找过朱慕贤了。
打那以后,小英她们倒偶尔见着朱博南在桃缘居外面徘徊,可是他一次也没进来过。连翠玉都说:“六少爷也实在是……听说三太太管他可严了,功课稍有马虎就让他跪在过世的三老爷的牌位前面背,一背就是半天……”
又林听着都觉得背上有点发凉。
大太太的做法也不能说是错,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在爱子之心上。每个母亲都是一样的。
出了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是过完了。又林虽然听说京城花灯特别好看,可是这时候出门到底不方便,也非常不安全。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盗窃、失火、拐带案件的高发期。在于江的时候又林就遇到过一回失火呢,从此对观灯多多少少落下了些心理yīn影。正月十五的时候全家依旧吃了一顿团圆宴。当然元宵必不可少,院里也张挂了一些花灯,树枝上也缠着拳头大小小的红红的圆灯笼。
又林这半年月胃口一直不怎么好,饭桌上总是各种肉,让人无法下箸。她只能让丫鬟去厨房另要些清淡的饭食,比如用腌菜心儿就着清粥对付一顿,或是清炒白菜、素烧豆腐这样的菜改善一下。可是也不能顿顿都这样,她毕竟还是新媳妇,得收敛着些。再说,虽然她的赏钱没少给,但也得顾忌一下大嫂的面子。总这样要开小灶,不是明着说钟氏管家管得有问题吗?
熬,什么时候她能熬到老太太那个资历,也能给自己盖间小厨房,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正月十五那天朱慕贤从外头回来,给堂弟、侄子侄女儿买了许多小玩意儿。风车,糖人,木刀木剑,可以套在手上的布老虎什么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还有夹带给又林的,从一家苏杭风味的馆子里头叫的两个菜,一个素烧茭白,另一个是茄子。两个都是素菜,可是在这种时候人,价格一点儿不比荤菜便宜。
开开食盒的时候,菜还热乎乎的呢,可见他买了那些东西又赶去馆子里叫了菜,接着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来。
翠玉小声说:“爷对nǎinǎi可真好。”
又林抿了下嘴。
是啊,不得不说她运气很好,朱慕贤身上并没有那些纨绔的毛病,他温存体贴,对妻子十分尊重爱护。
只不过……无论是谁嫁给他,大概都会得到这一切。
这些好,并不是单单对她的,或者说,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为她所准备的。
又林从来都不是爱无病呻吟,爱钻牛角尖的姑娘。这种想法只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就彻底抛开了。
朱慕贤脱了个空子回来,笑着说:“菜你吃了吗?还合胃口吗?”
“等你回来一块儿吃。”
“不用等我,那不都凉了。”
小英她们手脚麻利的把菜端上来,当然是又热过一次了。还有粥,只是大米熬的粥,不是什么花样繁复的八宝甜粥或是油腻腻的鸭肉粥和火腿粥。
小夫妻俩头碰头躲在屋里偷吃,菜应该是合胃口的,可是又林就是提不起食yù来。茭白咬着象一截旧井绳,烧茄子还好,可是又林觉得里头的酱油放多了点。
不,菜应该没问题,看朱慕贤的吃相就知道。
肯定是她自己的脾胃不和的缘故,似乎连味觉都一并变得奇怪了。
虽然她也吃了一些,可是朱慕贤还是敏锐的发现了。这些地道的家乡菜,也没能让又林的胃口好起来。
“你这样可有好些天了。”
“也没几天。”又林小声说:“就是过年吃得太油腻了。”
朱慕贤对她这种明显的敷衍并不买账:“起码有半个多月了。”
有这么久了吗?因为过年忙乱不堪,又林还真没注意到。
“明儿请个郎中回来瞧瞧。”
又林忙说:“不用。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还在正月里呢,郎中进门也不好。”
“别管什么时候,有病也不能就这么拖延着。”朱慕贤大概觉得口气急了一些,放缓了语气又说:“没事儿的,不惊动旁人,让郎中从东北角的门儿进,看完了就送他走,要是开了药,就在茶房里让胡妈妈和卢婶看着煎,旁人就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第二天朱慕贤果然悄悄请了个郎中来,不是常来朱府走动的那一位。放了帐子,又林也看不清大夫的模样,只是光听声音,也不年轻了。
郎中诊过脉,又问了两三个问题——当然,又林不便开口的,由小英代为回答。
那位郎中一点儿没犹豫,痛快的向朱慕贤道喜了,说又林怀胎已经快有三个月了。
又林十分吃惊——上个月她的月事来了,这个月rì子还没到,这郎中怎么判断出她有孕的?
“哦,”郎中耐心的解释:“有些人是这样的,刚坐胎头一两个月,也会有零星见红,往后就不会了。”
这倒是,上个月的时候的确是这样,很少,还只有两天,又林还以为是因为天气严寒,又骤然睡上暖炕,身体不适应才会这样。
朱慕贤有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要说,他自己还不到二十,有时候还象个大孩子一样呢,现在让他突然之间接受自己要当爹的事实,是突然了点儿。
还好胡妈妈比他清醒得多,乐呵呵的向郎中道谢,又问又林身体怎么样,这一胎稳不稳。朱慕贤只被动的听着。
又林自己也还茫然着,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抱怨为什么朱慕贤是这个反应。
还太年轻啊。她自己都没有做好准备当妈,当然不能强求朱慕贤就已经准备好当爹了。
她的手轻轻按在小腹上——其实身体的变化还是有迹可寻的,只不过她太关注于别的事情,还因为生活上的不适应,所以一直没往有孕那上头去想。
她有孩子了?
是,没错,她有孩子了……消化不良,嘤嘤嘤~~吃得太多了。RQ
第二百零五章
又林的待遇一下子提升到了国宝的地位。
朱慕贤从大夫走了就一直象梦游似的,脸上带着个恍惚的微笑,坐在床边一直盯着她看。而老太太和大太太听了好消息就直接过来了,扯着郎中你一言我一句的发问。郎中脾气甚好,或者是对这种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了,笑呵呵的一点儿都不恼。
大概做郎中的最爱诊出来的就是这种脉象,所以才把这种脉象叫做喜脉。得了喜讯的一家人自然是喜出望外,郎中也可以额外领一份儿红包。
老太太坐在炕边,拉着又林一只手:“你这孩子,自己身子自己都不留心,这都快三个月了才知道。”
大太太心情格外得好,难得的替儿媳妇说了句话:“她还小呢,这又是头一次,什么都不懂。”
老太太也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呵呵的笑着,问:“怎么请的不是常来的方郎中?”
又林小声说:“我以为就是肠胃有些不适,别的也没什么。现在又还在正月里,用不着那么小题大作,搅得全家节都过不好。所以就想悄悄请郎中来看看,没事当然好……”
老太太笑容满面:“你还年轻,这些事不懂得,也不怪你。你娘家离得又远,想商量一下也找不着人。”她拍着又林的手背说:“现在可知道了?赶明儿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儿。这么大意,过年事又多,万一有个差错。那一辈子都后悔不来的。”
这会儿郎中也被请到外头去说话了,屋里就她们娘几个,说话倒也随意。又林既惊喜,又有些惶恐——还有点儿难为情。
老太太说:“你现在有身子。头几个月正是该当心的时候。天气冷,就不要去上房请安了。”
她看了一眼儿媳妇,大太太当然绝对支持并赞成老太太的这句话。
“正是。可得要当心才是。”
“还有啊,大厨房的饭,我看你是吃不惯的。”老太太说:“这些天我也注意了,你吃得还没我屋里的猫多呢,瞧瞧这脸儿,都瘦了一圈儿了。这怎么能行呢?打今儿起,你的饭从我院子里的小厨房做。想吃什么只管说,可不能亏着。”
这是头一回大太太由衷赞同老太太的意思,又林刚到京城的时候,老太太也从小厨房给她送过汤什么的,大太太还在肚里嘀咕。老太太实在是太娇纵小辈了。这媳妇进门,就得先让她知道厉害,有个惧怕,将来才好管教。上来就捧着哄着,将来那尾巴还不翘上了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老太太不管说什么,大太太都一迭声的赞同。
“你这儿伺候的人都年轻,不晓事,”老太太开始唠叨起来。很不放心。
“有胡妈妈在呢。”
“她一个人,只怕也照应不来。要不然,你这身子都有快三个月了,她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这个原因可复杂着呢。
胡妈妈刚入冬的时候得了场风寒,虽然不重,可是为了避讳。也有多半个月没到又林跟前伺候,就怕过了病气。胡妈妈毕竟不年轻了,小英她们也都是从来没有在北方过过冬天的,但是她们年轻,身子也结实。胡妈妈有了年纪,天气一下子冷起来,就有些受不住了。等她病好,家里又忙活起来张罗着过年,哪里顾得上这些了?胡妈妈倒是记算着又林来月事的rì子,可是上个月她的月事还是来了,这也怨不得胡妈妈。
可是老太太那儿不会考虑这么多,这么复杂的因素。她只想着,幸好又林这阵子除了胃口不好,没出什么别的岔子。瞧外面一地冰雪,看得人心惊。要是又林不小心跌一跤摔一下,那还了得?
李家人特意打发这个胡妈妈过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图她年纪大经得多,好在这些事情上提点照顾么?要干活儿那自有年轻的人呢,她不就是有这点儿用吗?
可她连又林有了身子都没发现,这分明就是失职。如果胡妈妈不是又林的陪嫁而是朱家的人,老太太这会儿只怕就要把人叫来训斥一番了。只不过碍是她是陪房妈妈,要给又林留面子,才没有这么做。可即使这么着,也把胡妈妈好一阵叮嘱。言下之意,要是她再不周到细心些,老太太就要打发身边的人过来照看孙媳妇了。
胡妈妈一脸羞意。她是真没有发现——虽然又林说胃口不好,她也有些狐疑。可是一算rì子,应该是不会,只当是脾胃不和,还想着做些调理的汤水好给又林补补呢。
即使没把胡妈妈给换了,老太太也指派了一个媳妇,人称莫嫂子的过来桃缘居这边照应伺侯。这莫嫂子生得白胖,说话和气,又林一问,人家都生过四个孩子了,三男一女,堪称经验丰富,怪不得会被老太太委以重任。
大太太也想把身边得力的媳妇派一个过来的,不过看老太太已经打发人了,她总不能在这事上和婆婆争先,只能做罢。
又林可没昏了头。
这些优待,可不是给她的,是冲着她的肚子来的。
但是那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好不容易等人都走了,屋里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又林坐在那儿出了半天神,然后嘴角慢慢绽开一个微笑。
她有孩子了。
朱慕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又林一个人在那儿自得其乐。
“觉得怎么样?”
“嗯,没什么特别的。”又林实话实说。身体上的确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但是心里头……觉得有些奇怪。
既欢喜,又忐忑,还……有些感动。
朱慕贤把妻子揽在怀里——如果可以,他是想紧紧抱住她的。可是头一次做父亲,他不知如何是好,读过的那成箱成柜的本,在这时候一点儿用场也派上。他生怕用力大了一些,就会把妻子给碰坏了。
“要辛苦你了。”朱慕贤郑重其事的说。那模样,仿佛又林承担了什么千斤重担一样。别的事情都可以说夫妻一体,可以分担。可是这件事情,只能妻子独自承担。
又林忍不住好笑:“有什么辛苦的,世人不都是这样。”
话是这样说,可是朱慕贤还是十分紧张,都看不进去了。
“你尽管温,全家上下……还有我跟咱们孩子,都指靠你呢。”
这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还有,商量要不要给于江送信去。
按又林的意思,先不送。一来天太冷,路也不好走。二来,现在月份还浅,不稳妥。
老太太那里也是这个意思,等月份大些了,更妥当了,再给于江李家送信儿去也不晚。
rì子一下子变得清闲起来,既不用请安,也不用伺候婆婆,更没了往来应酬。原来她还要做些针线活计,现在朱慕贤也不大肯让她做了,只能看看,练练字。大太太和老太太那里天天打发人过来问长问短的。
立chūn之后,天气一天天渐暖起来,院子里桃树鼓起了花苞,然后一朵朵的桃花仿佛在一夜之间被暖风吹得全绽开了。不是那种单瓣的,细薄的花朵,是专为观赏而栽培的,一重重繁复瑰丽花瓣。院子里的几株桃树,除了一株是深红,其他都是浅粉sè。又林折了一枝插在案头的花瓶里,整间屋子似乎都被染上了这种暖洋洋的粉sè。
chūn闱的rì子一天天更近了,又林的肚子也渐渐隆起——原来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冬装,什么都都看不出来。但是一换上chūn装之后,就能看出明显的变化了。这种变化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令人欣喜而惊奇的,小夫妻俩是这样,桃缘居的其他人也是这样。
唯一并不欣喜的,大概就是半夏了。
听说了自家***喜讯后,半夏也很欢喜。不过她欢喜的理由和其他人有点儿不太一样。自家nǎinǎi有了身孕,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和四少爷不能再同房了。这么一来,要么长辈安排,要么她自己贤良一下,总得安排一个人?那个人,除了她半夏还能是别人吗?
可是老太太和太太居然都没有想到一样,全没吱这个声。
半夏想了好久才明白——肯定是因为四少爷的前程。
一开始大太太就想给儿子房里放人的,是四少爷自己说要备考不想分心。现在也是一样,眼见着又是chūn闱了,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安排。
半夏告诉自己,她得耐心。chūn闱不是快了吗?她的机会也不会远了。很快……她不用再等多久了。到四少爷一考完了,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儿肯定会有所表示?到时候就算自家nǎinǎi还不情愿,那也由不得她了。
要真让太太指下人来,还不如在自己人里选一个呢,这个道理她肯定会明白。
院子里的桃花儿开了,半夏也偷偷掐了几朵,关起门来,她把花儿别在自己的头上。
粉嫩嫩的桃花儿映着粉扑扑的一张俏脸,半夏对着镜子反复的打量自己。
一个女儿家的好时光就只有这么短暂,她得趁这时候抓住机会才行……今天看一个老电影,,看哭了=,=
原来隔了很久,还是会被同样的情景打动啊。RQ
第二百零六章
这次chūn闱,朱家不但有一个儿子要下场,还有一个女婿也是同科赴考,大太太虽然跟庶女不亲近,但是也没有一心巴望着她过得不好。要是石沛清也能考得中,那当然更好。
所以大太太每天拜佛祷告的时候,第一总是先求儿子吉星高照,今科顺利得中。第二就是替儿媳妇求的,求一个大胖孙子。第三呢……求求全家平安的时候,也顺带替石沛清求一求,要是他也能得中,朱心瑜也算得了个好结果,儿子也多了一股助力。
相比之下,二太太的脸sè就不怎么好看了,韩氏进门rì子也不短了,只比又林晚那么两个月。看着她也比又林结实,可是到现在肚子也没有消息。
对孙子的企盼,二太太可比大太太要渴切得多了。大太太虽然也盼孙子,可是大儿媳妇毕竟已经给她添了孙子,大房后继有人了。二太太却不然。她的大儿子朱长宁虽然也娶过妻,可是妻子却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能保住。到现在朱长宁也没有续弦,现在二儿子成了亲,二太太自然对韩氏的肚子寄予更高的期望。
本来呢,如果大房也没有消息,二太太也不会这么心急。可是眼看着李氏的肚子都鼓起来了,自家这田里还颗粒无收呢,二太太怎么能不急?
二太太这阵子除了替女儿明娟相看亲事,还为长子亲事发愁。
照二太太看,长子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好姑娘娶不得?可是现实也摆在面前。那好人家、好姑娘,何必给人做继室呢?
凭良心说,朱长宁生得还算端正,可是xìng子却有些不讨人喜欢。本来就刻薄yīn郁。自从丧妻之后,那xìng子越发古怪,他屋里原来有两个通房。病死了一个。剩下一个也没什么姿sè,一年里头也难得亲近几回。
再加上他不如朱正铭,身上也没担什么正经差事,整天连门都不大出,二太太想给他再续娶一房媳妇,就不能太挑剔。
人品、相貌、门第,三样都拿得出手的姑娘肯定不会嫁给朱长宁做填房。二太太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也只能把条件略放低些,往庶出姑娘、或是门第次了一等的人家里去挑。
二太太觉得,面子固然重要,可是大儿子现在这样。娶个合适、贤惠的更要紧。而且她还琢磨着,不能娶那年纪太小的,真娶进个十四五的,比儿子小了十来岁,这话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朱长宁那种别扭的个xìng,只能人家讨好他,哄着他,没有让他倒过来去哄小姑娘的理儿。
再者说,二太太还有个不能说出来的理由。
这姑娘年纪大点儿。身材长开了,才好生儿育女——前一个媳妇,虽然是赶着老爷子被问罪家里人心惶惶的当口临盆才出的事,可要是她再长个两岁,只怕就能生得下来,母子平安了。
照这个标准去找。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一个。那姑娘因为守孝才耽误了佳期,现在已经十八了。二太太打听过了,姑娘倒是xìng情温厚,在家里也帮母亲料理家务,做长媳应该不成问题。
听说这消息,二太太就中意了一半了。现在她就想找个机会能亲眼见一见。人品好,家世也算相当,可要是长得太说不过去了也不成啊,这夫妻要同床共枕过rì子的,长得太不入眼了,儿子看不上,夫妻也恩爱不起来。再说,那出门应酬也太拿不出手了。
结果还真让二太太找着了这么个机会,带着儿媳妇韩氏和女儿明娟一起出门去拜寿。这过寿的是二太太娘家嫂子的舅母——这关系扯得够远的。这种已经拐了两三道弯的亲戚,本来是不用来的,若不是为了相看儿媳妇,二太太也不会上门。
韩氏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婆婆这回出门来拜寿,一为了相媳妇,二是为了让小姑子多出出风头好说亲,于是打扮得相当的低调,务必做好那陪衬红花的绿叶。
而且二太太临行前还嘱咐她,要是有机会,就去和那白家姑娘说说话——二太太毕竟是长辈,再急着相看也得注意身份,更不可能拉着人家姑娘问长问短。可是韩氏年轻,和未出阁的姑娘多说几句话,倒不会有人见怪的。
韩氏当然得应下来。
不过韩氏心里有点儿别扭。
旁人家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不过一般都是当嫂子的去和未来的弟媳妇攀谈,打听消息,查看品貌。到了朱家这儿,倒过来了,她一个做弟媳妇的要去相看大嫂——
幸好那白姑娘比自己还年长一两岁,要是大伯子续娶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自己还得冲她喊嫂子,那才让人别扭呢。
老天保佑,让这白姑娘xìng情真象别人说的那么温厚,妯娌间要是闹起气来,几十年都太平不了。明晃晃的例子现摆在眼前呢,现在朱家的大房和二房不就是这样?大太太和二太太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就算一起到老太太那里请安,那也是互不理睬的,两人只要搭话,不出三句就得吵起来。
这哪是一家人?分明是住在一起的仇人。
再说小姑子明娟,生得只能说还过得去,脾气却着实是大了些。二太太千挑万挑想找个好女婿,可是明娟那个xìng子,要给人做媳妇,非得好好磨一磨才行。不过小姑子难缠这倒不妨事,她总是要嫁人的,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当亲戚处就行。
二太太带着儿媳和女儿出门上门,范妈妈正好从外头回来,避到一边让他们的车先出去。看着车过去了,范妈妈正要进门,后头忽然有人喊她。
范妈妈回头看——得,也不是别人,是表姑娘于佩芸的丫头添香。
于佩芸过去长年累月的住在朱家,添香这丫头对朱家只怕对于家还要熟悉呢。
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于佩芸听从于家的安排嫁了刘家,大太太是彻底恼了这个外甥女儿了,不但不想见她,甚至都不愿意听人提起她的名字。于佩芸曾经两次三番来求见大太太,大太太都是让人传话,压根儿不见她。
以前添香在朱家,和范妈妈关系倒也不错。她这会儿情急的喊了两声,范妈妈也不好装没听见,只能过去招呼一声。
“这不是添香姑娘吗?可有rì子没见啦。”
添香匆匆忙忙给范妈妈福了福身:“范妈妈好。您老这是打哪儿来啊?”
以前添香待人可没有这客气,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有脸面,添香这丫头在朱家也是挺神气的,虽然对范妈妈也不至于失礼,可也没象今天这么客气过。
范妈妈情知道她是为什么来的。
不就是于佩芸在大太太那儿碰壁,所以想拐着弯儿的让她给递话儿呗。
范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听添香说了一会儿好话,又塞给她个荷包。
她既没应下给帮忙,也没有一口回绝。等打发了添香,范妈妈到了没人处看了那荷包——才不过两个锭子,加起来也就二十两。
范妈妈把银子在手里惦了惦,嗤笑了一声。
就这么点儿小钱儿,还想让人办事?
这表姑娘从前脾气大得很,谁都不放在眼里,现在到底是吃了亏,长进了,知道托人办事儿得花钱打点。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哪。现在朱家已经有四少nǎinǎi了,而且四少nǎinǎi待人宽和,出手大方,现在还怀了身孕,正是金贵的时候哪。表姑娘还能再怎么着?难道还想挤进门来做个二房nǎinǎi?或是让大太太发慈悲,再收容她住下,继续当她那神气活现的表小姐?
范妈妈是不会给她传这个话的,她现在一门心思向着四nǎinǎi呢。瞧人家四nǎinǎi那算计,开了茶叶铺子,生意做得稳稳当当的,又买了个院子,眼看着赁出去又是一笔进项。听四nǎinǎi那意思,原来开chūn是想置点地的——可这一有身孕,就耽搁下来了。
家里这么些太太nǎinǎi们,哪个有四nǎinǎi这么阔绰?将来自家儿孙跟着四nǎinǎi,那饭碗是稳当当的。
范妈妈去大太太那儿回话,顺口说起在门口见到二太太出门的事儿。大太太当然知道马氏出门是干什么去的。也不瞧瞧她那点儿出息,自己娘家才什么门第?还老做梦想娶个十全十美的好媳妇。现在她们二房出去应酬人家给面子,那可不是冲着她马氏,而是冲着老爷子,冲着他们大房的体面。倘若这会儿就分了家,二房还能剩下什么?
还有她那个闺女,样样拿不出手,还想着攀高枝儿,做白rì梦呢。象样的人家哪看得上她?除非二太太多多的陪送。
范妈妈也跟着帮了几句腔,她知道说什么会让大太太心里痛快。
关于于佩芸,还有添香,范妈妈一字儿没提。
她听说于佩芸现在处境不怎么好,丈夫五七之后她就离了刘家,于家对这个丧夫的大姑娘压根儿不待见,听说好象她回来的那天差点儿没能进门,现在rì子肯定不会好过……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雪,没下,但是天气挺冷的。RQ
第二百零七章
然而李光沛放心得太早了。
他们父女俩在小花厅说话的时候,朱慕贤大太太那儿去。
大太太正逗猫——这是钟氏孝敬她的。大太太虽然不是特别喜欢猫狗,可是这猫通体雪白,很是可爱。她现在也确实长rì无聊,和丈夫有时候一个月里都说不上几句话,管家的事儿又都交给了大儿媳妇,有只猫陪着,确实也能解闷。
朱慕贤陪大太太说了几句话,锦云端了茶过来。因为不是外客,就用了一只五彩梅花盖碗把茶捧过来,递与朱慕贤。
盖碗很小巧,又没用托盘,朱慕贤正与大太太说着话,顺手一接,手就摸着锦云的手了。
他反应很快的手往后一缩,锦云也羞怯地缩回手去,盖碗一下子翻倒在地,碎做几半,热茶泼了一地。
“你这是怎么弄的!”大太太很不满意,热茶都溅到她的裙角和脚面上了!
锦云也没想到,连忙跪了下来。
“唉,跪什么跪啊,赶紧把这收拾了。”
其实要是只打碎一只盖碗,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儿,大太太也不至于生气。可是这会儿大太太正琢磨儿子考的如何,什么时候贡院放榜,这当口儿丫头打碎东西,总是件不吉利的事。
锦云忙收拾瓷片儿,小丫头进来拿布擦地。
朱慕贤心里明白了几分,也不好再坐下去,借着要去前头的由头就出来了。
大太太倒没多心,只以为是没接好才打碎了东西。可是范妈妈看得一清二楚的。锦云心里琢磨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前番大太太曾经说要给儿子屋里放人。锦云心思就活动了。
也不自己照照镜子——除非大太太指名道姓把她给了四少爷,要不然,就凭她那点儿姿sè,四少爷怎么会看上她?要看得上。早看上了,用得着等到今天?
对于这些自小贫苦,偏偏生长于富贵乡里的丫鬟们来说。十个里得有七八个都盼着做姨娘。做了姨娘,就不再是奴婢,穿好的吃好的,还有人伺候着。瞅着机会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下半辈子的倚靠也有了。
不然的话,她们的出路就只能配给府里的下人,或是出去嫁人。在府里她们的待遇是什么样儿的?小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有这这样的吃喝穿戴。可是一旦嫁了人,这一切就都失去了,她们等于是打落云端,重新回到贫苦艰辛的生活中去。
锦云今天可是刻意打扮过的,天气还没到那么暖和的时候呢。居然就穿的那么单薄,浅红配柳叶,腰束得细细的,头发梳得格外别致,还描了眉毛,用了胭脂。可惜她这一番打扮,四少爷都没正眼看她,大太太也没有留心,要不然的话绝不会对她这么宽容。
大太太想把丫头给儿子。和丫头自己想去跟爷们有什么事儿,那是完全两个概念。
大太太最不待见的就是主动想爬上主子床的丫鬟,不管想爬的是丈夫还是儿子的。
范妈妈出门的时候遇着锦云。锦云的脸还有些红红的,不知道是涂的胭脂的颜sè,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急红了脸。
锦云知道自己是太心急了。
可是她已经等了太久了。就算没有四少爷下场应考的事,四五月里。朱府也要把下人放一批了。锦云的年纪不小,钟氏那里预备放人的单子上肯定有她的名字。而大太太的意思又很含糊,从来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她也没打算现在就和四少爷怎么样,只要……让他多看她两眼,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她就还有希望。
四少爷是家里这么些小爷里头最有出息的一个,要说相貌,其实他不是最俊的那个。可是要说脾气、才学,那绝对是最拔尖儿的,眼见着他越来越有出息,这回考中了可就要做官了,家里的丫鬟一见着他就脸红的可有好几个呢。
可是刚才四少爷都没多看她一眼,锦云心里也悬着没有底。她一看四少爷出去了,就想赶紧跟上去,找机会再碰一面,说上两句话——她觉得自己纵然没有四nǎinǎi面貌生得秀美,可是论身段儿,她可比四nǎinǎi强多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四nǎinǎi现在有身子,可没法儿跟丈夫同床。
范妈妈意味深长的目光让锦云的脸更红了,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个。
门口的婆子和她说,四少爷回东院儿去了,锦云判断了一下,决定从夹道过去,这样她正好能在四少爷进门之前先截着他。
锦云穿的确实单薄了一些,但是她脚步很快,心跳也很快,一点儿都没觉得吹在脸上的风有多凉。
她走得太匆忙,险些在穿堂的门边和人撞上——其实差不多已经算撞上了。
“这谁走路不长眼哪?”大老爷掸掸袖子,没好声气。
如果说这个家里谁对朱慕贤的前途最不关心,大老爷应该能算是其中之一。
儿子有没有前程有什么要紧的,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rì子过得自在不自在。
老爷子在于江的时候,大老爷rì子过得非常自在。妻子又管不了他,二太太管着账房,他支钱还非常方便。那些漂亮的丫头姨娘对他百依百顺的——
可是他父亲回来了,好rì子一去不复返了。父亲对他的管束尤为严厉,大老爷从一次在酒楼挂账被婉拒之后,就发觉了这一变化。家里的账房也不能随便的支钱了,母亲与父亲加倍严厉的管束让他过得很不顺心。
大老爷正想厉声喝斥这个走路没长眼睛的下人,或者干脆叫来管事赏几板子——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他管不了妻子,又被优秀出众的儿子刺痛了颜面,也只能在下人的身上撒撒威风了。
“奴婢知错,奴婢真没看见您……”
大老爷眯了一下眼,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脂粉香味儿,然后他才看清眼前的这个婢女。
那娇嫩鲜艳的衣裳,刻意梳好的发髻,还有丫鬟在平rì里不该搽用的胭脂粉——
大老爷以为他明白了!和从前一样,这个丫鬟这么jīng心妆扮,又刻意在这没人的地方撞上他,还能是为什么?
两个干粗活儿的婆子抬着一筐水果正从夹道另一边过来。这些东西都是从于江来的亲家老爷给带来的,大篓大篓果子,鲜鱼,还有南方特有的,在京城也很紧俏的一些土产,帮忙搬抬的人都开了赏钱,这样的亲戚可真让人喜欢,可惜离得远,人家也不能常来。不过没关系,四nǎinǎi秋天不是要生了么?到时候亲家的礼肯定也不会少的……
她们说笑着,哼哧哼哧的抬着大筐往前走,忽然间从穿堂里窜出个人来,一阵风似的从她们身边擦过,快步的朝夹道的另一头跑去。
虽然她的速度很快,两个婆子还是看清楚了,那个跑过去的应该是大太太屋里的锦云姑娘。
锦云平时很注意体面的,从来没这么仓惶失措过,而且她一边跑,两只手还捂着衣襟——半幅袖子好象扯脱了。
这是怎么了?
接着又一个人从穿堂那儿出来,看起来一本正经,从两个婆子身边过去。
他觉得自己看起来还是很端整的——没错。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领子上蹭到了一抹红红的胭脂。
这些婆子们也许没别的本事,但是在这些事情上,眼睛是最利的,嘴也是最快的。
大老爷是什么样人,大家心里清楚,没谁觉得意外。可是没想到大太太身边儿得用的大丫鬟也这么轻狂起来了——她要是没那意思,干嘛穿的这么花红柳绿的?还搽胭脂抹粉儿,赶在那僻静地方……这还能说她没那个意思吗?
朱慕贤并不知道隔了堵墙的的夹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当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知道的。
刚才在母亲那里,锦云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
可是他没有那个意思。
因为不知道这件事儿是锦云自己所为还是大太太暗示她这样做,所以朱慕贤赶紧从母亲那里离开了。
他有点儿不明白。
母亲是多么厌恶父亲的那些女人,她在儿子面前也从不掩饰这一点。她也不喜欢那些庶出的子女们,他们的存在会分薄自己两个儿子应得的家产。
可是她却还想给儿子房里放人,上次她就说过这样的话了。那次她安排的人不止一个,是一对。她希望她的儿子能开枝散叶多多的生几个孩子。
但是,她没想过她的儿媳妇是什么心情吗?又林肯定也会同大太太一样憎恶这些分享她丈夫的女人,更加不会欢迎她们生下孩子来侵占本属于自己孩子的一切。
前几年吃的苦,经的事,让朱慕贤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他。而不是从前那个软弱,娇纵,不明事理的纨绔子弟。
母亲并不由衷的喜欢自己的妻子。
朱慕贤忍不住要想,如果,只是如果,当初于家没有翻脸不认人把表妹另许旁人,那么现在母亲面对的儿媳妇就是她自己嫡亲的外甥女儿了。那她也会象现在一样,想把儿子从儿媳妇手里夺走,去分给其他年轻漂亮的女人吗……快到元宵节了,街上好多卖花灯的。很怀念那种纸糊的灯笼~RS
第二百零八章
又林眼圈儿有点红,朱慕贤轻声问:“岳丈呢?”
“去老太爷那儿了。(.)”
朱慕贤挨着她坐了下来,握着妻子一只手。
又林的手很软很小,比他的手要小一圈,可让他全部握住。
刚才的事他决定不和妻子说,他并没打算如锦云的愿,也不愿意妻子为这事儿积郁伤神。
“你该多笑笑才是,这么泪汪汪的样子,岳丈只怕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又林一笑:“你还怕我爹会拿棒子敲你一顿不成?”
“那可说不准。”朱慕贤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孩子今天动过吗?”
“刚才还动来着……”
小夫妻靠一起说悄悄话,半夏从敞着的窗子看得一清二楚。
家中来了客人,亲家虽然只是个商户人家的当家,可是也不能轻忽慢待。钟氏让人收拾打扫客房,指派人手去伺候。但是让她有些意外,这位亲家老爷并没答应在朱家住下。李光沛不是头一次来京城,每次都住在会馆。
“再说,这次还有几位我们于江的举子,他们也都住在会馆那边儿,他们家中长辈还托我照应一二。”
这理由很充分,朱家也就不强留客了。老太爷和李光沛许久不见,乐呵呵的请他进房说话。
按礼数,大老爷该出来陪客的。毕竟是亲家,两人还从来没见过,于情于理该出来见见。可是大老爷因为在夹道那事儿正恼着,一声没吭就出门去了。
老太爷听了管事的回话,脸上笑容不变。对李光沛说:“贤儿他爹今儿有事儿,咱们不等他,我可得好好尝尝你带来的酒,回来这么些rì子我就惦记这个了。”
李光沛对这位大老爷也隐约知道一些,笑着说:“那您可得悠着点儿。我这次带了十来坛,您老可不能一顿都给喝了。”
等李光沛一走,老爷子的脸就沉了下来。
大儿子只要不惹事。老爷子平时也不去管他。可是不早不晚的,偏在亲家上门的时候折腾出这种事儿来,简直是活活在打整个朱家的脸。好么。人家大老爷从于江来看闺女。结果一进门就碰上女儿的公爹调戏家里的丫头这种事儿。虽然李光沛是个明白人,可是他心里对朱家会怎么看,对朱大老爷怎么看?
其实这还真有点儿冤了大老爷了。
老妻屋里的丫鬟,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可是也没见他以前对那丫鬟怎么样。毕竟老婆不是吃素,吵闹起来谁都不得清静。大老爷是个爱享受的人,他也不想整天和妻子对骂争执,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这明明是那丫头自己有那心。特意跑到他面前来的,穿的那样儿,还刻意打扮过。大老爷当然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鲁男子,这些暗示就足够了。
再说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想拉拉那丫头的手——
结果锦云自己反应太大,又推又搡的,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就拉脱了她的袖子。这下可好,羊肉没吃羊还沾了一身膻。那丫头就这么跑了,好象跟他用对他怎么样了似的。一会儿那个蛮不讲理嫉妒成xìng的老婆肯定又会找他麻烦,大老爷可不想为了这个再跟她吵,干脆躲出去。
锦云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头扎进房里,扑在床上就哭了起来。还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被角。
她完了——大老爷准会来跟大太太开口,要她去伺候他。那些婆子们最会传闲话,这会儿说不定整个朱家的人都知道了。
就算大太太不把她给大老爷,也不可能把一个刚被父亲调戏过的丫鬟再放到儿子房里头。
她一直以来的打算,都落空了。
大太太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事儿,只是她看见进来给她捶腿的不是锦云,就顺口问了一句:“锦云呢?”
小雁声音脆脆地说:“锦云姐姐可能有些伤风了,在屋里呢。”
大太太点了下头,也没在意:“她要身上不自在,就让她歇歇。到晚上再看,要是发热,再来回我一声。”
“是,太太。”小雁十分用心,捶得轻重力道正合适,大太太也觉得很是受用。
平时锦云总把屋里看得很紧,不让别人有机可趁。小雁虽然姐姐长姐姐短的没少讨好她,可是锦云答应的挺好的,过后还是照旧。
黄嫂子从于江托人捎了信儿来,她很想跟闺女说自己是被人算计的,才没能跟着老太太一起回京,现在只能在于江看看房子。可是她又不识字,闺女也不识字,让人传话,保不齐就让对头全听见了,所以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幸而小雁是明白她娘的意思了。不让她娘回京的人,肯定脱不了是她们这个院儿里的。那会儿就范妈妈和锦云跟着回去了,范妈妈都老成那样儿了,过两年想伺候也伺候不动,只能回家养老去。可是锦云就不一样了,要是黄嫂子回来了,有她娘帮着,小雁肯定不会象现在一样只是个二等丫头。
小雁前思后想,锦云是她的绊脚石,可是她当着锦云还是只能姐姐长姐姐短的,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刚才小雁已经听门口的婆子说了,而且是添油加醋的说法。说锦云和大老爷不清不楚拉拉扯扯什么的,十分不堪。那些话小雁没全信,可是锦云回来时的确衣衫不整,这是她亲眼所见。
小雁现在心里甭提多畅快了。
她知道,锦云完了。就算不给大老爷暖床去,大太太也不会象过去一样信任倚重她了,更不可能把她给四少爷当房里人。她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配个家里的下人——但是有了今天这一出,家里头肯要,敢要她的也不会有几个人了。
所以小雁要抓紧机会在大太太面前多多讨好,务必把大太太给伺候得舒心妥帖,好能顺利顶了锦云占据她现在大丫鬟的位置。
又林很舍不得父亲,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才不过刚刚见着面父亲就要走。
李光沛安慰她:“会馆离得不远,再说,我还得在京城待多半月呢。你瞧你,眼圈儿都红了。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
又林不好意思的抹了下眼:“哪有……爹你乱说。”
李光沛一笑,朱慕贤安慰妻子:“你先回房去歇会儿,今天也没睡中觉,看你jīng神不好。我送岳丈出去。”
又林只能点了点头,站在二门处看着朱慕贤陪着李光沛走远了,小英扶着又林慢慢往回走。
“nǎinǎi可别哭,人家都说这怀着孩子的时候,可不能流眼泪。老爷来了是好事儿,该高兴才是……”
又林也觉得自己比以前要多愁善感了。以前就算想家,也不会这么动不动淌眼抹泪的。
大概是怀孕的女人真的想的太多。
又林腰有些酸,小英体贴的放慢了步子,两个人简直是一点一点儿的往前挪动。
“nǎinǎi累么?要不歇会儿再走?”
“没事儿。”
李光沛这次的确照应着好几个住在会馆的后辈。不是每个举子家境都那么宽裕,能带着仆人早早来京赁下屋子专心备考的。有很多经济不宽裕的,就会上京晚一些,结伴同行,住在会馆提供的屋子里。当然,有些看好他们前程的同乡,也会给予一定资助。
李光沛就资助了两个,一位姓蒋——当时又林未嫁的时候,蒋公子的外祖母还频繁的派人走动,想求娶又林。
当时李老太太和四nǎinǎi都派人去打探过——蒋家其实已经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因为不善经营打理,父母亲又缠绵病榻,那点家当早折腾的差不多了。关老太太那么想和李家结亲,不能不说很大一部分亿是看中了李家有钱。
当然这事儿后来没成。不过撇开关老太太不说,蒋公子人品才学倒是都很优秀,李光沛完全不介意给他一定的资助,就当结个善缘。另外,李光沛上京可不是光为看女儿,他还有生意要谈,住在朱家,出入多有不便。朱家同李家结亲是一回事,但是让人看着朱家的亲家进进出出的同人买卖商谈,到底不太好。
和朱家的这层关系,当然也给李光沛带来许多便利,可是有些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用不着招摇得人尽皆知。
李光沛刚坐下喝一口茶,管事跟他回话,说一位孙二爷来了。
李光沛忙说:“快请。”
孙二爷一看就是个跑码头的人,面容坚毅,因为多历风霜的原因,显得比实际年纪要苍老得多。
“李爷。”
“孙二哥来了,坐。”
孙二爷在外头派头也不小,但是对李光沛还是很客气的。
“李爷吩咐的事儿,我一直让人留心着。去年冬天里头,东城堂口有人在赌坊里头出千,被打断了条腿,听那边人说起来,这人口音象是于江一片儿的,我找了赌坊的两个人问过,长相,年纪,都和李爷要找人能对得上。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头,您要不要亲自问问?”
李光沛点了下头:“让二哥费心了。那就请那位兄弟进来,我问一问……消化不好,脸上起了三个痘!!!!!好大!好疼!!RQ
第二百零九章
跟孙二一起来的那人一看打扮就知道只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帮闲,平时连孙二爷这样的人物都巴不着,这回屋里这个人,虽然不认识,想必来头更大,进了屋就老老实实磕了个头,把那个在赌坊里出千的人大概说了下。李光沛也没有见过秃三,不过秃三有个最好认的特征——他是癞痢头,要不然怎么用的着一个秃字呢。可要不是他这么明显的特征,赌坊那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想注意到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赌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人先玩的赌大小,后来跟人一起摇骰盅,赢了几把。输的那个人不乐意,说他换了骰子,两个人扯着打起来,我们的人就过去问问……”
这个问问肯定不是斟杯茶客客气气衣人坐下问的,不过这也不用细问。
“后来在他身上真搜出两个骰子来了,按我们的规矩,第一回逮着这样不开眼的也得给他见见血,他想跑,头上的帽子掉了,露出个秃脑袋来,我们豹哥一棒子打在他头上,那声音跟敲木鱼似的……咳,所以小人记得特别清楚。后来他还来过两回,不过都没敢再玩什么花样。我们听见跟他一块儿的人喊他三哥。”
“后来呢?你有没有再见过此人?知道不知道他的下落?”
这人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的。这人已经死了。”
“什么?”这倒是让李光沛很意外:“没有弄错吗?”
“没有,”那人连忙保证:“快过年那几年,京城的雪比往年都大。天也特别的冷,连有那有钱人家都买不着炭烧,那一般的人冢就更不用说了,有的一家人全挤一炕上取暖呢……”
孙二听他越扯越远。咳了一声。那人赶紧说正题:“那穷汉无赖乞丐冻死的也不少,巡城的兵丁人手不够,还雇了我们的兄弟去抬那种路倒尸。那个秃三他也在其中。我和一个兄弟都认出来了。”
“那和他一块儿的人呢?”
那人摇了摇头:“这个……没留意过。”
李光沛问:“知道他原来在哪一带落脚吗?有没有妻儿?”
“这个真没见过。”
秃三死了,可李心莲不知下落。按一般常理,秃三这种人拐了良家姑娘,一般也不会真的做起长久夫妻来,走水路往北方来,有可能在路上就会出手,随便卖哪儿都省事。真带来京城就要麻烦得多。
可是现在秃三一死。线索就断了,无从查找李心莲的下落。
李光沛以前觉得李心莲不过是个小姑娘,就算她父母心术不正,她也顶多心中怀恨,暗自咒骂几句。可是从知道她与人合谋。甚至可能是挑唆人来绑架自己的妻子女儿之后,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这个姑娘年纪虽小,心计却毒辣。自己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家的事,可是显然,李心莲却十分记恨他们这一房。难道她真把五nǎinǎi身死的账算在自家头上了?那会儿正赶着年下,哪里请郎中去?妻子也不过是念着同族的的亲戚情分,帮着找了一个郎中,五nǎinǎi伤势太重,那纯是五老爷的错。
五nǎinǎi死了。五老爷跑了,他们那一房彻底败了。
李心莲虽然跟着秃三跑了,可是李光沛没有就此放过这件事。
他隐隐有种感觉,不找着她,不除掉她,只怕她还会为祸。除非能亲眼看见她死了。李光沛才能放心。
那个人抬头看了一李光沛一眼,虽然这位李爷没什么绫罗绸缎,慈眉善目,说话也客客气气的,不象他们一路人,可人在他跟前就不自觉的拘束起来了。
李光沛看他yù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那人犹豫了下:“那个秃三……当时我们抬尸,我兄弟说,他好象不是冻饿而死的。”
李光沛眯了下眼:“他是怎么死的?”
“我那个兄弟见过……吃砒霜死的人,他当时说,这人的脸sè,跟吃了砒霜死的一样。不过我们又不是衙门当差的,犯不着管这闲事儿,就和其他死尸拉去一块儿埋了。”
李光沛手一顿,茶盏与茶托发出一声脆响。
翠玉的消息最灵通,正跟胡妈妈说白天那事儿:“我早看那个锦云不顺眼了,有两回来咱们这儿送东西,只挑少爷在的时候来送,送了还不走,没话找话说,妖妖娆娆的,一看就是另有盘算。”
胡妈妈就比她镇定得多了,她都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儿没见过?象锦云的那点儿心思,真算不得一回事儿。丫头再怎么翻腾也搅不起大浪来,要说锦云会遇上今天这样的事儿,也是她自找的。
“咱们院儿里还一个呢。”
胡妈妈说的是谁,翠玉心里有数。
半夏这些天看着也不大安分。她是又林从家带来的,按说,主母有了身孕,放一个通房也没什么。可是半夏是个心大的,很有点儿主意。胡妈妈绝对容不下她这样的。说句难听的,半夏要是象傻妞一样傻,只有脸蛋儿漂亮,那胡妈妈说不定还会劝着又林,就给她开了脸。反正几年里头不让她生,过了这开始的新鲜劲儿,以后想怎么摆布不行?
她越会打算,胡妈妈越不会留下她,好歹再过一个半月家里就要放人,钟氏那儿都已经拿着花名册在筹划这事儿了,家里各处都有要放的丫头,锦云年纪老大,名字肯定在上头。至于桃缘居这边,翠玉其实才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可是又林现在还离不了她们,所以趁这回就把半夏弄出去。
至于大太太那儿……胡妈妈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nǎinǎi有孕,大太太要赏个丫头,这在京城是常有的事儿。婆婆赏的人,虽然也只是当通房,可是做媳妇的碍着婆婆的面子,也不好拿捏的太过了。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又林先从自己的丫头里挑一个,这样一来大太太就没话说了。
半夏不能用,小英和翠玉也不能用,剩下四个丫头……胡妈妈暗自盘算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跟又林商量一下。
锦云这事儿是没成,可是朱家上上下下妙龄丫鬟实在不少,今天这个不成,明天说不定会再来一个。就算她们个个都跟锦云一样不成事,大太太也会赏人,这个才最堪忧。
大太太这会儿心头最紧要的事就是儿子能不能中,求神拜佛,烧香祷告。
又林之前是担心,但是既然考完了,那担心也无益。刘昭过来探望她,他说的倒是很中肯:“表妹不用太担心,依我看,表妹夫是必定会中的。”
他以前和朱慕贤是同窗,现在做了亲戚,称呼当然要改一改。不得不说,每次听到朱慕贤喊他表哥,刘昭就跟三伏天里吃了冰镇西瓜一样,不是一般的畅快。
“你又不是那判卷儿的官,你怎么知道?”
刘昭一笑。表妹嫁了人也还没变样儿,说话跟过去一样。
“你要不信,那我就不说了。反正你等着,将来肯定有凤冠霞帔给你穿戴。”
又林瞅了他一眼:“你先给我表嫂挣一副诰命同说。我可等着你们高中哪,回来我就把那院子另外赁出去,那可是进士住过的地方,文气旺着呢。”
刘昭难免摇头晃脑的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表兄妹说笑几句,刘昭才说:“虽然来了京城几个月了,可是天天闭门不出,回了家旁人问我京城什么样儿,我可答不出来。这两天我和谢兄四处走了走,去了相国寺,还爬了一回琵琶山。那山一端好似琴颈,后面是半梨形状,远望就象一把琵琶,果然名不虚传。”
又林心说,你来京城几个月不知道京城什么样儿,我都来了一年也不也不知道吗?相国寺倒是去过。可那是陪着老太太、大太太去进香的,连山门什么样都没看见,光拜菩萨了。琵琶山是在城外,当然更不可能见着了。
男人在这上头可比女人zì yóu得多了,只要有路引哪里都去得。女人就只能关在家里,整rì整rì对着头上四方方的一块天消磨几十年岁月。
刘昭紧张吗?也紧张。不过他很想得开。今年不成,三年后再来考一回。临来时家里就是这么嘱咐的,生怕他太过着紧了,反而把身子给搞垮。东潭就有一户人家是这样的,那家的儿子埋头苦读,废寝忘食,好歹是中了个秀才。可是才刚中了就一病不起,拖了小半年还是去了。这可把刘昭的娘吓得不轻。考不上不打紧,只要儿子平安,那比什么都强。考不上进士,举人身份也足以光耀门楣告慰祖宗了。自家反正不缺吃穿,儿子能做官当然是锦上添花,不得中,也一样过着富足的rì子。
天下的父母心都差不多,孩子有出息当然好,可是相比之下,孩子的平安更重要……买了出门的火车票,是早上八点二十五的车。。但是从我家到车站一个多小时的路,我得多早出门啊。。泪奔~RS
第二百一十章
大太太那天晚上就知道了这事儿,把锦云叫去盘问了一通。(.)锦云很了解大太太的脾气,绝不能说出自己是想去追四少爷却遇到了大老爷,只是哭着一口咬定是大老爷想调戏她。大太太倒是深信不疑——毕竟她对丈夫那德xìng是太了解了。所以她倒过反过来安慰了锦云几句。范妈妈站在一边还笑着劝了几句。
不过在锦云听来,范妈妈的话与其说是象劝解,不如说是象在火上浇油。
范妈妈说:“其实这也难怪,锦云伺候了太太这么些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出落得也好。大nǎinǎi前几天不还打发人送了名单给太太看吗?锦云今年也该放出去了。”
锦云怔了一下,连哭都忘了。
果然大太太说:“说得是,这几年事儿多,我身边也离不了人,倒差点儿耽误了她。你回来去跟正铭的媳妇说,就说我说的,锦云伺候了我几年,情分不同,她要给锦云指什么人,得先来告诉我一声,务必找个好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胡乱把她给嫁了。”
范妈妈应得格外利索。
锦云心里象吞了黄连,却还得给大太太磕头谢恩。
出了这样的事儿,大太太是不会把她给四少爷了——
锦云早猜到了这样的结果,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起码,大太太还愿意善待她,给她挑个好一点儿的男人,等她要嫁的时候,多半还会掏腰包给她再添补点儿。毕竟是伺候了这么几年的。有情分。
按说丫鬟们的路都是这样走的,可是锦云不甘心。
她原来应该有更好的前程,可是偏偏那么yīn差阳错的……
锦珠悄悄和她说,她好象已经有身子了。只是没敢让别人知道。大nǎinǎi已经有了一子一女了,她这回要是能生下来,不管男女。肯定能抬个姨娘,下半辈子也有倚靠。
明明她也能过象锦云这样的生活的……四少爷人好,比大少爷还温存体贴,她的rì子会比锦云过得还好。
可是现在全都完了。
放榜那天朱家依旧一早打发人去礼部看榜。这看榜绝对也是个技术活儿,要有体格,还得有技术,占不着好位置让人一顶到后头。那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当然,得识字——不识字再有体格技术挤进去了,也只能听礼部的差役唱名才能他搞清楚榜上有谁的名字。
当然,榜贴出来的同时,各路报子已经赶往各处去报喜了。这才是一夕跃龙门。考上的立刻披红挂彩,喜气洋洋,受众人恭贺,那落榜的自然无人问津,只能待三年后收拾行装重再来考。
朱慕贤、刘昭和谢岳他们都是头一次考,中了自然好,没中也不用气馁。说到底,少年得志能有几人呢?不经过磨砺挫折,没有积累阅历。眼界也不算开阔,应考经验也比不上一众前辈。
又林现在倒是很坦然,早上起来胃口还不错,吃了一碗蛋羹并两个萝卜丝馅儿的包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儿。她得保持适当的活动,不然到时候要生可没有力气。这些常识她上辈子就懂。再加上娘家打发来的两个婆子也的确是老资历了,见多识广的,也鼓励她多走走,只是不要累着了。
桃缘居墙外是条小夹道,一排矮房,再往外就是坊市,可以听着锣鼓声喧嚣着经过,由远而近,然后又再走远。
小英看了一眼又林的神情,小心地说:“少nǎinǎi,这先报的都是那名次靠后的,考得好的,那得最后才报呢。”
又林一笑:“我知道。”
她摸了一下肚子,继续迈步朝前走。
大红的喜报吹吹打打的送到了朱家,连老太爷都顾不得矜持,笑得合不拢嘴,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慕贤中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朱家办起事儿来更驾轻就熟,一切井井有条,并不显得忙乱。这一次又林却清闲了,她有身子,老太太和大太太都怕她劳累着,早早让她回去歇着。
南街那边儿也传来喜讯,谢岳和刘昭也中了,但石沛清这一次却落了榜。朱老爷子见他们几人的时候还特意勉励了石沛清几句。落榜后的失落自然也有,但是石沛清的媳妇却是稳稳的要娶到家了,不能大登科,小登科一样是喜事。
又林听说杨重光也中了,名次却不清楚。反正过了会试,后面殿试就只取名次不会黜落了。殿试是天子主考,考过之后这些新科进士们都算是天子门生了。朱慕贤取了二甲第十名,而杨重光却脱颖而出,文章品貌都力压众人,被点为探花。三鼎甲中,状元略为白胖,且已经年过三十,榜眼则已经四十好几了,蓄着一把胡子。三鼎甲一起披红簪花御街夸官,那两位全成了探花的陪衬。众人纷纷议论,说这一回的探花实至名归,人品风流,俊逸不凡。有那些打听着探花郎还未娶妻的,心思更是活动开了。
不说朱慧萍这些rì子怎么煎熬,连二太太都动了心思。但是再三权衡之后,二太太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虽然二太太没念过什么,可是做了朱家媳妇这些年,她的眼界多少是练出来了。杨重光这人心思太深,也太有能为。当年他还在石家的时候,表面上人人称一声杨公子,其实稍有点儿体面的奴仆都不会把他放在眼里。石家人也不给他正经读——可就是这么个看起来前途毫无希望的少年,现在已经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了。女儿是什么料子,二太太最明白。女儿嫁不了这样的人,即使二太太有法子豁出面子,能勉强撮合在一起,女儿将来也不会过得快活的。
既然自家捡不着便宜,二太太乐得看大房的热闹。朱慧萍对大太太是一腔埋怨,对不肯为自己出头的兄嫂也十分不满——
不是一个娘生的,就是不亲。要是她也是大太太肚子养下来的,两位兄长哪有不为她做主的?瞧着朱心瑜满心欢喜待嫁,朱慧萍更加伤感——同时还有些快意。
看她当时乐成那样儿,定下这个姓石的,还以为将来能有多富贵呢,结果这一回连四嫂的表兄和同乡都考中了,偏他自己没中。
觉得自己过得不好的人,总盼着别人更倒霉,比她境遇更糟糕,这样她心里才能平衡。
对朱慧萍的酸言冷语,朱心瑜根本没当一回事儿。两人打小一块儿长大,朱心瑜太了解朱慧萍的底细了,眼空心大,偏偏认不清自己有多少斤两。趁着老太太老太爷还在,赶紧寻一门体面的亲事才是最要紧的。怎么说也是孙女婿,老太爷不会一点儿不提携了。就算他不提携,旁人听着是朱家的孙女婿,那路也自然会顺当三分。再等下去,还不知道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更重要的是石沛清人品端方,心地忠厚。有句话说得好,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朱慧萍只想嫁得好,可是面子风光不代表rì子能过得顺遂实惠。
对知趣懂事的姑娘,大家当然都乐于照顾一二。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钟氏和又林两个做嫂子的也各有表示。钟氏给的是头面首饰,又林比着钟氏也备了一份。朱心瑜特意过来道谢,还送了一件亲手做的肚兜给又林。
她女红出sè,这个肚兜做得也用心,又林看大红肚兜上绣着白胖娃娃,笑着道谢,又说:“你又不得空,忙着赶嫁妆,何苦又费力做这个。”
朱心瑜脸有些微红:“我也没什么能表心意的,就这点儿针线拿得出手,嫂子别嫌弃就成了。”
礼不在薄厚,心意到了就成。她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哪里能送出什么厚礼来?可是这份儿心意到了,又林自然领她的情。
一比较,家里头现在三个姑娘,朱明娟是二房的,和大房不对付,见面都难得说几句话,不算她。朱慧萍却从来都没有这份儿心,连条手绢儿都没见她给谁绣过。就算又林是嫂子,那老太太可是亲祖母,大太太可是正经嫡母——还有钟氏,那是掌家管事儿的大嫂子。这三个人,都是可以左右她将来命运的,正该讨好的人。这世上没谁天生该对谁好,想让旁人对你好,为你着想,你得先拿出诚意来。
罗家来人报喜,罗家三少nǎinǎi生了个姑娘。因为是头一个孩子,虽然不是男丁,但仍然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又林也很为她高兴,可是大太太只说又林怀着身子,为了稳妥,还是不要到处走动。尤其罗家现在人多,万一冲撞着不是玩的。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说法,范妈妈私下里和又林说,这也是为了避讳,有身子的人例来是不能到婚丧嫁娶以及生子这些场合去的。尤其是罗家三少nǎinǎi生的是个姑娘,大太太生怕又林也会跟着生个女孩儿。这种事虽然没什么依据,可是大家都深信不疑……祝大家元宵快乐。。呃,晚上不要吃太多的元宵,那东西其实不怎么好消化。。RQ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又林特意差胡妈妈去了一趟,送了份儿礼过去。衣料,补品这是给石琼玉的,长命锁金器什么的当然是给孩子预备的。胡妈妈回话说礼已经送到了,还给罗三少nǎinǎi请了安。看着人虚弱了些,但是并没有大碍,只需要好好调养。孩子很是白胖可爱,看得出眉眼都很清秀,长大了准象她娘,又是个美人。又说。罗三少nǎinǎi带话问nǎinǎi好,现在她还在月子里不方便出门,等能活动了,一准儿来看nǎinǎi。
又林想象了一下当了妈妈的石琼玉是什么样子,毫无违和感。石琼玉原本就很温柔。
胡妈妈犹豫了下,轻声说:“我那天和nǎinǎi提的事儿,nǎinǎi考虑了没?”
又林点了下头:“嗯。”
胡妈妈那天说的是,马上打发了半夏,然后除了小英和翠玉之外,在白芷她们四个里挑一个老实的做通房。
京里的风气就是这样,不独朱家一家。韩氏到现在没有动静,二太太脸sè已经不好看了。但是总还想着要嫡子生在前头,才没给朱长安屋里放人。但是大太太没有二太太的耐xìng,再加上还有人别有用心的在里头挑唆,听范妈妈那个意思,大太太还是想给这屋放个人。不独独是为了伺候儿子,还是因为大太太不愿意儿子全被儿媳妇拢去,现在朱慕贤已经授了庶吉士,大太太这种心情比过去更迫切。儿媳妇怀着孩子会不会受这件事的影响她都不愿意去顾忌了。
对她来说,能抓在手里的也只有儿子了。
又林懂,但是不代表她不会反击。
胡妈妈说的办法是这个年代的女人常用的办法。把自己丫鬟用上,这样卖身契在自己手里,多少是好掌握一些的。长辈指下人来,打不好打骂不好骂。把丈夫分一半去,将来再生下庶子庶女,得恶心一辈子。
又林摇了摇头:“即使我从她们几个里抬一个。或是抬两个出来,太太要塞人,一样会塞。”
胡妈妈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婆婆塞不塞人,做媳妇的都得做出个贤惠的态度来。瞧,不是我不贤惠,我也给丈夫预备下了,这样至少名声好一点。(.)婆婆那里也好说一点。
锦云的事,又林能猜着七八分。就算猜不着锦云最后和大老爷是怎么碰上的,但是她能判断出锦云的目标是朱慕贤,不是大老爷。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这样,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没了锦云,大太太那儿还有的是丫鬟。
又林轻轻揉了揉额角。
其实以前她曾经想过,如果嫁了人,要面对一群合法的小三小四小五们……她该怎么面对?丈夫这种东西不是蛋糕,可以大方的切出去几块给人分享。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那也只能做到维护自己的利益,尽量想得开——在这种年代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实在难度太大。
甚至在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想过。她和他之间,早晚会出现旁人,那时候她也很平静。
可是现在她却不象一开始那么淡定的。
能看得开,那是因为身在局外。
人非草木,他对她怎么样,她当然知道。rìrì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她怎么会象一开始一样无动于衷?
即使不是爱,那也是感情。
他对她如何,她都明白。他知道她的口味,还知道她最不喜欢苦瓜。他知道她喜欢读什么样的,甚至知道她各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小习惯。
他很用心,即使也并不是爱。
如果这样,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几十年,一辈子,该多好。可是生活并不是只有两个人在过。
又林自从胎相稳固之后,又恢复了去老太太、大太太处请安。不过孕妇当然是有优待的。过去请安,做儿媳妇、孙媳妇的总是站着的,现在待遇优厚,礼都不用行完,还马上就有椅子坐。老太太那里尤其是这样,直接拉着她的手说:“你不用天天过来。眼看着天又要热起来了,走来走去的也不轻松。你是个孝顺孩子,我都知道,这孝不孝的,也不在这天天请安的表面上头。”
天气是热了,又林现在稍微动动就要出汗。
“我身边的妈妈还让我多走走呢,我就全当自己是过来散步,蹭您小厨房的点心吃。”
老太太呵呵笑:“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南北的点心她们都做得来。”
这个又林相信。
“老太太您懂吃,会吃,那身边儿的人当然也是技艺不凡哪。”
人总得有点儿爱好,老太太的出身决定了她不可能有什么太过风雅的爱好,对穿戴她也不爱,又不喜欢养花逗鸟的,当然也就琢磨琢磨吃了。好在老太太的吃也不是那种要逮着jīng细的金贵的吃,冬天的时候烤芋头她都说好吃。
两人说笑几句,又林来得算早的,这会儿其他人也来了。朱明娟和韩氏一起进的门,一个穿桃红一个穿嫩黄,看起来如娇花软玉似的一对姑嫂,十分悦目。
但是两个人脸上的神气并不是特别好,朱明娟扁着嘴,韩氏则微微垂着头,笑容比往常还显得刻意。
韩氏和又林说不上和睦,两房本来就不合,旁人又总爱拿两人做比较。四少nǎinǎi多么富贵,三少nǎinǎi却太穷酸了之类的。
其实又林真冤枉,她从来没有要让别人觉得她有钱。财不露白,让别人都惦记你的钱不是什么好事。可是大太太却不这样想,小儿媳妇是娶亏了,门第是不能提,也就是陪嫁多点儿。和二太太几次明里暗里的斗嘴,都免不了会提到各自的儿媳妇上头。
又林有孕之后,大太太更是觉得压了二房一头。
二房的不是会算计吗?可是大儿子当了鳏夫这几年了,还没娶上媳妇呢。小儿子娶个穷得叮当响的,到现在肚子也没有动静。别看闹得欢,膝下一个孙儿孙女都没,当心将来绝户。
这话真是戳了二太太的肺管子。大儿子丧妻是她的心头痛,上次借着拜寿的机会相看了一下白家姑娘。白姑娘长得不算太出众,可是至少非常端庄,看谈吐行事,也适合做长媳。二太太回来就托娘家人去帮着探问,结果不巧,白姑娘随母亲回老家去了,这事儿又不得不再耽搁下来。
二太太怕夜长梦多,要是白姑娘在老家定了亲事那可就白忙活一场了,这会儿大太太还用这事儿刺她,二太太心气能顺才怪。
再来说韩氏和明娟这对姑嫂。明娟xìng子娇纵,是个得理不让人,没理更不让人的脾气。朱长安也挺宠爱妹妹,二太太当然更心疼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说,韩氏和朱明娟在一起的时候,必须得让小姑娘开心才行,不然婆婆和丈夫都不会站在她这边的。
看起来两个人是闹气了?真稀罕,韩氏对明娟从来都是顺毛摸,哪怕明娟说的话很不在理,韩氏都不会说她错了。
不过那是人家的事,又林没太上心。
等她们都走了,老太太才问徐妈妈:“刚才老三媳妇和四丫头那是怎么了?”
徐妈妈的情报网四通八达,且具时效xìng。
“四姑娘好象说她三嫂没怀上什么的,还扯到什么穷酸啊,又是妒嫉之类的话。”
老太太摇摇头:“这些话不是她一个做姑娘的该说的。”
徐妈妈就不能说姑娘如何,这话只能老太太说。
“四丫头小时候在我这儿,只是觉得她比别人霸道一点,现在怎么说话成了这样?老二媳妇太娇惯孩子了。”
是,朱明娟是曾经在老太太这儿待了不短时间,后来大老爷大太太一家子回京,老太太又病了一场,朱明娟才被二太太接回去。
徐妈妈想说,也许正因为为了讨老太太欢心,把女儿送到老太太身边养着,所以二太太觉得对女儿有所亏欠,后来才加倍的纵容朱明娟。她自己在老太太、在大房面前低声下气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格外愿意让孩子活得扬眉吐气一些。
“对了,又林她看起来象是没睡好啊,气sè不如前两天。”
徐妈妈笑着说:“老太太的眼力还跟三十年前一样好,我都没注意。”
老太太笑笑。
她知道原因是什么。大儿媳妇从来都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她没事儿把儿子从房叫过去,又让两个脸生的俏丫鬟出来端茶,这心思能瞒得了谁?结果贤儿找个了由头转身走了,让大太太给人的话没能说出来。
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是大太太直接把又林叫去,让她把丫鬟领回去,又林能怎么办?她可不能转身就走。
老太太喜欢却又林,小姑娘生得清丽又乖巧,特别的懂事,很沉稳。她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大太太要是自己知道分寸,那这个儿媳妇算是娶着了,比正铭媳妇还靠得住。
可是大太太非得给自己,也给别人找不痛快。
老太太抬起头,看着门外头院墙上方蓝蓝的天……今天有点卡壳。。RQ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太太到老太太屋里来的时候,并没把这事儿看得多紧要。/老太太现在重孙子都有了,家里的事情也不大过问,钟氏掌着家,大小事情都不会违逆大太太的心意,再加上小儿子争气,二太太等闲不到她跟前去找晦气,大太太最近很是chūn风得意。
进老太太的院门的时候,大太太都没有半分jǐng惕戒慎,一样脚步轻快,扶着小丫头的手就进了门儿。
老太太歇过中觉,在西屋里头待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太太在门前站住脚,看着空落落的院子。
以前老太太这院儿可热闹着呢,老爷子那会儿正是手里掌着权,走不上他门路的人都会转而来走内宅的夫人门路。亲戚、世交、同乡、同族,一天到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人人上赶着巴结老太太——
可是现在呢?
大太太暗里打了个寒噤。
她绝对不会让自己将来变成老太太这样,没受过那样的富贵还好,可是既然经过,知道个中滋味,又怎么能过得了现在这样的rì子?
老太太正歪在榻上,小丫鬟正掂着两个美人拳一上一下的捶腿。大太太象模象样的问个安,要搁平时,老太太就该说让她坐下了,可是今天老太太不知道怎么着,眯着眼好象根本没看见她进来,大太太站了一会儿没见让坐,突然回过味儿来。
这不是没看见她,这是故意晾她。
大太太打进门儿起就没怎么受过婆婆的气,老太太不是那种爱给儿媳妇找不自在,顺便让自己心理平衡的人。大太太站了没一会儿脚就麻了。换成几年前,老爷子生病,老太太也管不住的时候,大太太肯定敢抬脚就走。可是现在不行,老爷子还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人。老太太的权威自然又重新回来了。别说让她罚站了,就算让她罚跪,大太太也不能转身扭头就走。
其实要说这屋里谁最尴尬。绝对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大太太,而是在捶腿的小丫鬟和陪大太太一起进了门的丫鬟小雁。后院儿里头能混上贴身伺候差事的丫鬟都不是傻子。眼前这情景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可是她们又不能出声劝解,只能干看着大太太难受,不知道过后大太太会不会觉得失了面子而对她们迁怒。
大太太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实在有点儿撑不住了。老太太适时的睁开了眼。
“哦,你来了。”
真新鲜,两个大活人站了半天哪。
大太太脸sè僵硬,她到底没有二太太那么圆滑。若是二太太遭此等冷遇。一定唱作俱佳泣泪齐下,话一套一套的堵得老太太开不了口。
大太太可干不出来,她好面子。
老太太坐直了身。让小丫头下去。小雁非常有眼sè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老太太终于抬抬手:“坐下。”
大太太虽然终于能坐下了,可是心却没放下来。老太太没头没脑的突然这样。她摸不着头脑。
“你这几天忙着呢?”
大太太寻思,难道是觉得她没来请安,觉得受怠慢了?连忙说:“我这几天是少过来,这不是贤哥儿正经的要入翰林了,给他预备打点,准备行头……”
老太太咳了一声:“行了。衣裳行头就算了,预备下两丫头,也是要让他带着去办差去的?”
大太太耳边嗡一声,明白了。
老太太是为这个找她算账呢。
可不是么,一家里统共一个孙子有出息,老太太难道就不想把孙子抓手里了?她想笼住儿子,老太太更想笼住孙子。
“这个……媳妇也是看贤哥儿媳妇有了身子,伺候他不周到,所以想着……”
老太太哼了一声:“长成那模样儿,到底伺候床下头还是床上头可说不准呢,你觉得入了翰林就万事大吉了?以后就可以尽心肆意的沉迷温柔乡不思进取了?你这到底是为了孩子好还是要消磨他的志气?”
大太太还是坚持——事关重大,纵然是婆婆相逼,她也不愿意轻易撒手认输:“可是别家也都是这样,十四五的房里都放了人了……孩子自己知道上进,耽误不了正事儿。”
“别家怎么样我管不了,咱们家不开这个先例。”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他爹和他二叔是一对没出息的,当年贤哥儿他三叔怎么样,你没见过吗?正铭他们这一辈就贤哥儿一个有出息的,你是不是打量着想叫他变成他爹他二叔那样,你就高兴了?”
大太太一阵心惊,丈夫那sè鬼相和二老爷那窝囊废的样子顿时浮现在眼前,还嘴硬着说:“哪至于……”
“当年你嫁给老大的时候,他何尝不是年少得意啊?文章写得跟朵花儿似的,生得也不赖,当时夸他的人,好象比现在追着夸赞贤哥儿的人还多呢。”老太太跟说话一样说着自己儿子当年的事:“现在你再看他如何呢?你愿意不愿意贤哥儿二十年后和他爹一样?”
老太太举出的这个例子太有杀伤xìng了,大太太被打击得头晕眼懵,心惊肉颤。
“贤哥儿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想他也不至于象他爹那样……至于你,要对孩子好,办法有得是,干嘛非挑这一种?京里的风气是一贯如此,可是你看林阁老家、靖国公家,人家家训明明白白的,无子才能纳妾,家里少了多少是非?子孙又多么争气?”
老太太举的例子,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朝堂上一文一武两大中流砥柱,风光显赫,更重要的是子孙出息,这样的人家当然人人羡慕。
“这事儿不要再提,把你俩丫鬟赶紧打发了。叫什么来着?什么虹?”老太太敲着茶杯盖叮叮响。
大太太有点儿心不在焉,老太太问她就直接说了:“一个叫娇虹,一个叫娇霞。”
“听听这名儿起,一听就一股颓败荒唐气。”老太太摇摇头:“还有,我听针线上的人说,你还要给贤哥儿做云锦衣裳?”
大太太应了一声:“是打算做一件儿。有一块石青sè的,都搁了几年了,再放怕放坏了……”
“有时候,东西放坏了不怕的。”老太太说:“实在心疼的话,你自己做袄做裙子穿也成。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不少老翰林一件衣裳都穿的要打补丁了还舍不得换呢。你别给他弄那么扎眼儿的衣裳——忘了前几年的事儿了?还想再招人弹劾老爷子?”
朱老爷子前次被牵连正是因为一件贪贿案。老太太这么一说,大太太汗都要下来了,连声应是。
“你回去,该干什么,自己心里要有点谱。”
大太太心神不定,险些让门坎绊一跤。
徐妈妈看着大太太出了院子才进屋。
老太太没一句话提到四少***委屈不易,只用四少爷的前程大事敲打大太太。这也是老太太的一片苦心。要是提了四少nǎinǎi,大太太肯定会觉得老太太这是给孙媳妇撑腰,又会觉得四少nǎinǎi越过自己这个婆婆向祖母告状……那不但没化解争端,倒成了火上浇油了。
有时候老太太听老太爷说起外面朝堂上的人事,觉得和后院儿里头这点儿事儿也差不多,什么围魏救赵啊,隔山打牛啊,远交近攻啊,事不是一样的事,但是理是一样的理。都不能直来直去的办。
再说老太太这些话也都不是危言耸听。儿子当时年少得意,酒sè财气上头都放纵,结果呢?少年人本就定力不足,再加上突然间高中,授官。这会儿该干的不是把他往上捧,而是要往下压一压,免得他得意的忘了形。嫩枝生得太高翘,难免被大风吹折。
徐妈妈替老太太装了烟,老太太摇摇头:“这人哪……鞭子不抽自己身上就不觉得疼。当年要不是老大弄了个丫头叫什么云来着?老大媳妇那个孩子也掉不了。现在好好rì子过着,非得再生事。”
大太太白着张脸回了屋,小雁只知道大太太在老太太那儿肯定吃了排头,但是详情却不知道——借她个胆也不敢在老太太院子里听墙角。
谁挨了训心情都不会好的,小雁也很识趣没往前凑。大太太出了一会儿神,打起jīng神来。
她并没打消原来心里的念头——只不过现在得暂且按捺下去。时机什么的不说,婆婆已经明着把话撂下了,这事儿作罢。
既然这样,不管真假,反正现在是得作罢。
大太太有点儿心疼。娇霞是家生子里挑的,这也就罢了,娇虹却是外面买来的,花了不少银子,这下白可惜了。现在用不上,再等几年,那颜sè就凋了,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大太太琢磨了一会儿,要是找人伢子领走卖了,一来这些人都是会见风使舵的,买来是这个钱,领走的时候可不会出这个价了,肯定会亏。打发了做活——那也不合适,本来就不是做活的人。
该怎么发落她呢……可能是被风吹了,有点头疼。。明天一早的火车==,车站还特别远。RQ
第二百一十三章
用得着的时候就是香饽饽,用不着的时候,就成了烫手山芋。**
大太太既然拿定了主意,就不会留着娇虹这么个不安份的种子在身边儿。可要如何打发,一时间还真是举棋不定。
初八那天老太太已经定下来去烧香还愿,大太太当然要一并前往,连带着家里其他人也都要跟着一同去。朱慕贤也劝又林同去:“你自打有了身子,一步门也没出过,这回跟着祖母,一起去散散心,尝尝那寺里的素斋也好。”
又林有点儿犹豫。一来这时候的马车总是难免颠簸,二来,她现在肚腹隆起,腰身变粗,出门实在不怎么好看。看京里其他家的女眷,有了身孕也都是老老实实关在家里,没有到处应酬露面的。
但是这回大太太也想让儿媳妇同去。她可是想头胎就抱上大孙子的,这拜佛讲究心诚则灵,再说路也不远,上午去,中午在寺里用了素斋,后半晌就回来了。
又林挑了又挑,最后穿了一件象牙sè罩衫,下头也是宽松的襦裙,宽大的裙褶倒是很有效的遮盖了肚子。再加上她本来就生得娇小,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是有了身子的人。
“我也去门上叮嘱一声,车子赶得稳点儿,走得慢点儿也都无妨。”
“这还要你特意去说?”又林笑着挨着他坐下:“老太太和太太指定比你还关心呢。”
朱慕贤搂着她轻声说:“她们的关心是她们的,我的关心是我的。”声音越说越低,还瞅准机会在她脖子上啃了两口。
又林哎哟一声就要躲:“你别闹——现在天热。衣裳领襟这么低,留了印子人家会看见的。”
朱慕贤偷笑:“那不偷印子就可以了?”
又林被他闹得笑得喘不上气,赶紧把话题扯回来:“说真的,老太太那儿。是不是你去说过什么?”
“说什么?”朱慕贤很是一本正经,好象对又林说的事情真的一无所知。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就是……那两个丫头的事儿。”
“哦,那事儿。”朱慕贤的手轻轻盖在她的肚子上头——自打第一次发觉有胎动。(.)他就总爱把手搁上来,以免错过动静:“就是我不提,祖母心里也是亮堂堂的。”
“那你还是提了?”
朱慕贤轻声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咱们俩相识不是一天两天,做夫妻也有一年功夫了,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些妖妖娆娆不省心的女人,我实在是怕了她们了。我七八岁的时候。西边小跨院儿里有三四个通房、姨娘同时都有身孕,可是结果一个都没生下来,什么跌跤的,被下了药的,还有说不清楚原因的……我不能拿你跟孩子去冒险。”
他说得平淡。又林听得背上直冒冷汗。
西跨院儿里住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大老爷的房里人。为了你多一尺布我多一盒粉之类的事情天天没完没了的斗。大太太才不管她们,只要不吵着自己,不闹到面前来,那就随便她们闹,死活都由得她们去。
大太太和大老爷之间的夫妻关系其实早就名存实亡,夫妻两个可能十来年都没同过房了。夫妻俩各过各的,通常情况下是一点儿交集都没有,除非什么重大场合需要夫妻俩共同出面——听说京城里这样的人家还不少。并不是很罕见。
可是又林怎么也不能想象自己和朱慕贤会不会有一天也变成那种关系,相敬如冰,各行其事。这连同床异梦都称不上,异梦的那起码还同床,又林从到了京城,可从来没见大老爷在大太太那屋歇过。大老爷没事儿可不进在大太太的屋。可是他的事儿通常不是什么好事儿,两人说不了几句就要吵起来,倒是不见更清静。
“可惜那天我不得空,不然的话陪你一块儿去进香。”
“没事儿的,相国寺又不远。”又林反过来安慰他:“你正事要紧,我和老太太、太太一起去也很稳妥,你不用担心。”
“我小时候跟着长辈去相国寺,纯是去玩耍的,相国寺外头可热闹了,解签的,卖香的,卖艺的,还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我记得以前三叔带我在那外头吃过一次炸的糖糕,里面的糖汁儿还把我的嘴角烫起了呢,回去怕被家里知道了挨训,还想瞒着不说,可是那么大哪瞒得住,三叔就说是他要带我去的,一个人都顶了……一晃都这么些年了。”
三老爷也过世十几年了。
又林当然不可能见过他,但是从其他人的话里判断,三老爷是个很优秀的人。会读,又孝悌,可惜就是命短。再看看活着的大老爷和二老爷——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吗?
要出门的那天,天气极好,天蓝得象水洗过一般。阳光和煦,又林收拾停当,一家子女眷今天一起出动,连二太太、明娟和韩氏也都一起去。
这时候女眷们能出门的rì子不多,不是去亲戚家做客,也就是去庙里进个香。再说,二太太还想替女儿求个姻缘,替儿媳妇求子去呢。唯独一个不去的就是朱心瑜,她婚期在即,出门不相宜。
负责伺候安排出行的事儿是方嫂子。又林第一天到京城就见过她。她是大太太的人,还兼管府里头nǎinǎi太太们出门的事。老太太果然特别吩咐过了,给又林预备的那车装饰和其他车子差不多,但是拉车的骡子显得比别的更健壮结实,车厢里头铺陈的也更加仔细jīng心。等前头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都上了车,婆子摆了脚踏,又林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插到她前头来,挡着了她上车。
小英怕又林被撞着,连忙挡在她前头。
朱慧萍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想坐这辆车,四嫂同我换一换。”
好好的换什么车?
不过又林一看她那来意不善的笑,就知道朱慧萍不是奔着车来的,她就是有气没处撒,想找不痛快。
小英嘴巴笨些,要是换成翠玉在这儿,早还嘴了。
朱慧萍不等又林吭声,已经指挥着丫头把她的包袱往车上一放,撩着裙子踩着脚踏就已经爬上车了。一旁的婆子、媳妇们一点儿都没想到,等反应过来,朱慧萍已经坐好了,还招呼她的丫头也上来坐。
“四嫂这车真是讲究,坐着就是舒服。我先谢谢四嫂把车让给我坐了。小珠儿,你也上来。”那个丫头可没这么大的胆,站那儿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敢动。
这是耍起无赖来了。
又林能怎么着她?她再怎么说也是朱家的姑娘,又林是嫂子,总不能为了争个车对她破口大骂,更不能让人把也从车上硬拖下来。
钟氏也上了车了,还带着一对孩子。听着这边的动静,皱了下眉头,问:“后头怎么了?”
站在车旁的那个媳妇从头到尾看得清楚,小声说:“三姑娘把四少***车给抢了。”
钟氏重重的哼了一声:“上不得台面儿的东西,老太太关她真是关对了!一逮着点儿空出来就要自找没趣。”
那个媳妇往后看着,又说:“四少nǎinǎi……嗳,她和丫头上了后头的车了。”
钟氏点点头。这事儿要是现在吵吵,她这个管事的人脸上无光。弟妹暂时让她一步,这是她顾大体。反正这丫头嚣张不了多会儿,等晚上回了家再算账。
朱慧萍的丫鬟小珠也只能跟着上了这辆原来应该是四少nǎinǎi坐的车,十分忐忑不安。朱慧萍瞪她一眼:“好生坐着,乱动什么。”
小珠不敢和她还嘴,只是在心里祷告,晚上回去要是太太nǎinǎi们发火,可别迁怒到自己身上。可是再一想,就算太太nǎinǎi们不罚她,三姑娘挨了罚,回头还是得拿她出气。左右这一顿是跑不了了。
朱慧萍翻了翻车里,既有些得意又很是嫉妒:“瞧瞧,这用的是上好的丝棉垫子呢。看看里头……还有茶水点心。要是坐刚才那破车,肯定要什么没什么!这些人就是势力眼,看着谁有钱就抢着巴结。”
小珠心说这当然哪,谁都想做那有好处有油水的差事,象伺候三姑娘这样既没好处,又没什么前途,更是天天挨骂受气的差事谁愿意干啊。小珠是巴结不上,要不她也想去讨好四nǎinǎi呢。
朱慧萍的新鲜劲儿一会儿就过了,她心里其实也不踏实。虽然这个嫂子出身不怎么样,听别人说她也没什么脾气,可是她现在怀着孩子,就算是大太太也要对她另眼相看。等回去了她要是找老太太、大太太告状的话……朱慧萍抿着嘴——谁怕谁?反正她现在已经这样了,还能再怎么折腾她?骂一顿?打手板?不给出门?整天做针线?那样的rì子和她现在过的rì子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么一想她又放下心来了,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相国寺建在半山,因为香火旺盛,所以山道也不难走。就是来进香的人不少,前后都是人,车子就走得慢些了……现在在杭州,天不亮起来赶火车,现在困得要死。。RQ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林眯着眼靠着。**父亲的生意已经谈得差不多,这几rì就要回去了。
又林很不舍得。不过父亲也和她说了,到秋天时还会再来。那会儿又林就该生了,到时候不但父亲来,母亲和弟弟可能也会一起来。这消息又让她期待起来。
又林已经备了礼,娘家每个人都有份。给李老太太的药材,给四***东西,给德林和通儿的笔墨、本、衣裳什么的……她得再想想,看哪里还有疏漏。
天气有些热,坐在车里又气闷,小英取了扇子轻轻替又林扇凉,又问:“要不要把帘子挂起来些?”
“不用了。”
帘子挑起来一些当然凉快,还有纱隔着,外面也看不清里面。但是出门在外还是要谨慎些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车子停了下来,跟车的婆子回话说,前头有人的担子翻了挡住了路,所以要暂时停一下。小英抓紧时间倒了半杯茶递给又林。车子走的时候有些颠,怕洒到身上,一直没喝口水。
车下的婆子又问:“四少nǎinǎi,小英姑娘,路边有茶棚,要不要下车解个手?”
小英看又林摇头,回了句:“不用了,妈妈要去那就快去快回。”
这儿人多眼杂的,地方又不便当,不如到寺里去再说。起码不管是安全xìng还是卫生条件都比这儿好多了。
那个婆子答应了一声去了。
“三姑娘也太过份了。”小英跟又林嘀咕:“不就瞅着咱们好欺负么?别人不敢惹,就来抢咱的车。要我说,这回咱不能忍着。回去以后跟老太太说,三姑娘得好好儿管一管。”
“现在不也管教着呢,不过一两年,嫁出去就省心了。”只不过她这种脾气。嫁出去只怕也过不好rì子。
“nǎinǎi要吃点心吗?”
“不用了,我也不饿。”
小英撩开帘子往外泼杯底的残茶,前头隔了一辆车就是那辆原该她们乘的车。现在却被朱慧萍占去了。现在坐的这辆虽然也没什么毛病,可是心里到底不太舒服。
小英冲前头翻了个白眼,正要放下帘子坐回去,忽然间那辆车动起来了。
拉车的骡子突然间就发了狂,拖着车子朝前直冲。**小英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那车已经撞翻了两个人,还没有停下势头。依旧朝前直冲。朱府的人也都惊呆了,这会儿才有两个跟车的仆役护院迈开腿大呼小叫的往前追赶。
不能怪他们反应太慢,这些拉车的骡马都是很温驯的,就算炮仗扔它们身上都未必会惊。再说刚才给骡马饮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惊了?
又林没看见外头发生了什么。只听着动静不对,惊呼声中还有惨叫声。
“怎么了?”
小英一急,说话更不利索:“nǎi,nǎinǎi,那车撞了人……不是,那骡子突然发了狂往前猛跑……”
“咱们府上的车?”
“就是刚才三姑娘上的那一辆!”
又林一惊,也顾不得什么抛头露面了,赶紧探头往外看,可是山路上一片人仰马翻。那辆车已经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前后一看,朱家的几辆车还都停在这儿好好的,就只有原来该她乘的,被朱慧萍占去的那辆不见了。
“你刚才看清楚了吗?骡子怎么发的狂?”
小英摇摇头,惊魂未定,眼里尽是茫然:“没有。我就是泼个茶,光能看见个车尾巴。那骡子好象是突然就惊了……”
朱老太太临变不惊,一边派人去追车,一边让人安顿同来的其他骡马车辆,并照料刚才被车撞翻的两个人。还好那两个人伤都不重。
过了差不多一盏时分,去追赶车子的人回来了,气喘吁吁,来不及行礼,老太太急着问:“车呢?人怎么样?”
“车撞到树上了,三姑娘跌出来了,看样子腿伤了,起不来,小的是回来报信儿的,请老太太、太太赶紧打发人过去。”顿了一下,下头的话压低了声音说:“三姑娘身边儿的丫头小珠被甩了出去,好象……是摔到山下去了,葛三他们已经沿着路下去寻找了。”
老太太心一沉。
孙女儿的腿不知伤的轻重。而那个丫头——听起来生还的可能xìng已经非常渺茫了。
“那拉车的畜生呢?怎么会突然惊了?”
“也跌下山去了,只能等寻着了再查究竟。”
出了这种事,相国寺自然是不能去了,等朱慧萍被健壮的仆妇背回来,一行人掉转头原路返回。
下山去寻人的也回来了,追上来报信说,小珠和那惹了祸的骡子都已经找到,全都死了。
本来进香是为了祈福还愿,结果却出了人命。
幸好被骡车撞倒的那两人受伤不重,否则事态更加严重。
小英一直浑身僵硬,一句话都不说,车子进了大门了,她先下车,转身想扶又林的时候,自己的腿先软了,一直在打颤,止都止不住。
“别怕。”又林扶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别害怕。”
小英点点头,声音很轻,只有离她最近的又林勉强听见。
“幸好……是三姑娘坐了那车。”小英知道这样说很凉薄,可是她真庆幸,朱慧萍把车抢去坐了。
要不然……
又林刚才没往这上头想,小英一说她也想到了。
要不然现在受伤和摔死的,就不是朱慧萍和小珠,而变成她和小英了。
不,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又林的脸变得煞白煞白的。
大人或许还有机率生还,可是孩子一定会保不住。
大太太心里烦乱的要命,庶女别说摔断腿,就是摔死她也不心疼。可是这事儿出的实在不巧,好好的进香还愿变成了现在这样,这让人心头就象压了沉甸甸的一块大石头。转头看见又林在那儿站着,主仆脸sè都很难看,大太太越发焦躁了。
“你快回你屋去。”大太太又叮嘱一句:“回去就躺下歇着,把刘郎中开的那保胎药吃一服再说。要是觉得身子哪儿不舒坦不对劲儿,赶紧打发人来回我。”
她着紧的可不是儿媳妇,她是急孙子。有孕的人可受不得这样的惊吓,看她的神情脸sè都变了,可见是真吓着了。
小英回过神来,赶紧扶着又林回去。胡妈妈也听着消息了,一边飞也似的赶着让人煎保胎药,一边赶紧的铺了枕褥让又林躺下。
“nǎinǎi觉得怎么样?哪儿不舒服么?”
又林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身上松乏没力气,倒也没觉得哪儿不舒服。
胡妈妈替她除了鞋子,扶她躺下,又拧了手巾来替她擦手擦脸。又林低声说:“让人去前头打探着,看看到底什么缘故。”
“nǎinǎi放心,我已经让翠玉过去了听着了,有什么消息马上来回话。”
又林微微点头。
她闭上眼。身体歇下了,可是心里乱的很。
今天这件事是意外吗?怎么旁的骡马都没事,偏这头骡子惊了?早上看着骡子一切正常,比旁的还显得jīng神、健壮。朱慧萍的腿怎么样了呢?还有小珠,那小姑娘不久前还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现在却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了……
如果是意外……那也就罢了。如果不是意外呢?
如果今天车上坐的不是朱慧萍主仆呢?
汤药熬好了送来,又林只喝了一口就吐了,哇啦哇啦的,以前从来没吐得这么凶过,胡妈妈急的一边儿替她拍背顺气,一边赶紧让人去郎中。
好在郎中不用另外去请,已经请来了。刚才替朱慧萍看过了腿,骨头断了,接是能接上,就是往后几个月里都要行动不便,一个不小心就会落下毛病。也替老太太请过脉,开了剂安神汤。
郎中进来的时候帐子已经放下了,诊过了脉,大太太只关心她的肚子,一直追问有没有动胎气。郎中只说受了些惊吓,也没有大碍,静养为宜,药可吃可不吃。送走了郎中,大太太埋怨又林自己太不当心,还说直到她生产前最好是留在家中一步也别出门。
小英满心里替自家nǎinǎi委屈。这出门上香本来也是大太太说让去的,这受惊又不是nǎinǎi自找的,这事出突然谁能事先料到?nǎinǎi受了惊吓,大太太一句暖人心的话都没有,还倒埋怨。
送走了大太太,又林喝了点水又歇下,睡得并不踏实,时梦时醒的。翠玉打听来的消息,说骡子受惊的原因还不明白,可能让什么蛇虫咬了。现在已经跌死了,到处是伤也看不明白。
这件事应该是个意外。
翠玉和小英是一个想法,她也说:“平时我可不喜欢三姑娘了,可今天这事儿倒要谢谢她呢。多亏她掐尖儿耍横的,咱nǎinǎi才躲过一劫。”
“嘘,小声点。”
小英一想起来还是后怕不已。她探头往里间看一眼,又林睡的很安静,又缩回去:“可不是,我的心到现在还怦怦的跳呢。”
又林能模模糊糊听到一点儿她们说的话,只是身上没有力气,也没胃口用饭。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恍惚觉得有人坐在身边,睁开眼睛,看到了朱慕贤……发完这章去游西湖,嗯,争取多拍几张照,等回来贴给大家看。RQ
第二百一十五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会儿。(.)”
“应该叫醒我的。”又林坐起身来。有身子的人动作笨拙不便,朱慕贤伸手帮了她一把。
“怎么衣裳也没换?去过老太太、太太那儿了吗?”
“已经去请过安了,祖母还说让你放宽心,好好养着。”朱慕贤哪顾得上换衣裳这种小事,刚才又林睡着的时候,他已经问过小英,又让墨去外院和马棚问过。都只说是骡马意外发狂。
朱慕贤乍一听说妻子坐的车出了事,当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等听说妻子并没坐那车,仅仅只是受了惊吓的时候,朱慕贤这才长松了口气。他十分庆幸妻子没坐那辆车,同时,他又为自己的庆幸感到一阵负疚。因为虽然妻子侥幸没坐上那车,但是三妹朱慧萍却伤了腿,她的丫鬟甚至为此送了命。
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一杆天平的,只不过不到这样的紧要时刻,孰轻孰重不会这么一目了然,这么分明。
朱慕贤伸出手,细细的抚摸她的脸颊。虽然并没有伤着,可是又林脸sè苍白,全不似平时那么粉扑扑的红润模样。
“中午吃什么了?”
只要听到吃字,又林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胸口一阵阵烦闷yù呕:“吃不下……”
“多少要吃一点儿,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又林摇了摇头。
朱慕贤有点儿发急。药喝下去又吐出来,饭也吃不下,平常人也不能这么煎熬。更何况又林现在还有身孕。
“喝点儿汤,就喝两口。”
翠玉端着托盘进来,朱慕贤没让她动手,自己端了汤。用调羹舀了喂到又林嘴边。又林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想闻闻气味。
“别闻,一闻又恶心。实在不行你捏着鼻子喝。”
他的态度很强硬。又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暖暖热热的汤带着鱼肉的鲜甜,倒是并不显得腥。
朱慕贤看她喝下去了,赶紧又舀了一勺。
不知道是汤做得实在好,还是因为喂汤的人不一样,又林居然把一碗汤都喝下去了。
这一碗汤下肚,不但没有饱,反倒让她觉得饿了。
“想吃点儿什么?”朱慕贤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指着托盘里的几样点心。萝卜丝儿馅小面饺儿,南瓜瓤拌小米面蒸的指肚大小的元宝糕,金黄溜圆的很喜人。
又林吃了两个小饺子,又吃了一个元宝糕。肚子里有了东西,好象气力也跟着慢慢回来了。朱慕贤从进府门以现在还一口水都没喝。见她吃的香,也陪着喝了碗汤,吃了几口点心。
“你好好儿歇着,我去祖父那里一趟。”
“你快去,我这儿没什么事儿。”
翠玉掩着嘴笑,进来一边收拾,一边嘀咕,那声音正好能让又林听得清清楚楚:“原来nǎinǎi不是没胃口,是伺候的人不对啊。小英哪。赶明儿咱们都没活儿干了,这穿衣喂饭贴身伺候的活儿,全让给四少爷一个人包圆儿了。”
小英也小声的吃吃笑,又林脸一热,又不好为这个训她们,只能装没听见。
有时候丫鬟和主子之间的关系。比姐妹手足还要亲密。因为相处的时间最长,相互间也最了解。所以时间一久,主仆分野也不那么严格和明显,象翠玉开这种玩笑完全在许可范围之内。
朱慕贤出了院子,墨急忙迎了上来:“少爷,我刚才又到后头去了一趟,因为老爷子没发话,那死的骡子也还放在那儿没敢处置。老向和我说,那骡子身上有暗伤。”
朱慕贤脚步没停,边走边问:“是什么样的伤?”
“老向说,应该是铁蒺藜之类的,就卡在骡子的后腿下头,越跑越疼,越疼越是发狂越要跑,就算再熟练的车把式都拉不住。他刚才仔细看了,说那腿沟里有一块皮都磨烂了,血肉模糊的。”墨压低声音说:“这肯定是有人暗算。”
这个,朱慕贤当然也明白。
但是,这是冲谁来的呢?是冲着朱家?还是只冲着某一个人?是外人,还是家里的什么人?
那车原本该是妻子坐的,因为三妹耍横才被她坐了。如若不然,妻子现在的遭遇真是不堪设想。
朱慕贤咬了咬牙:“让老向把骡子看好了,别让人随意处置,我这就去老太爷那里。”
已经确定这是人为不是意外,老爷子勒令看紧了门户不许人随意出入,然后开始一个个查问门上的人,马棚的人,跟着出门的人和其他有可能接近骡马的人。以老太爷的阅历眼光,可以毫不犹豫的判断出来这事儿并非他的政敌所为。因为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注定不可能是那些纵横官场胸中有大丘壑的人能干得出来的。手段是一回事,关键是他们明白自己的对手是谁,每做一件事走一步路都不会做这种无益之举。
不管是这件事发生的时机,还是手法,都更象是没念过的人干的,上不得台面,鬼鬼祟祟,yīn毒而隐蔽——而且是有针对xìng的,针对的就是坐在这辆车上的人。
朱慧萍一个小姑娘,门都少出,外人也不认得几个。就算在朱府,虽然她不讨人喜欢,可也没挡谁的路,大家会漠视她,甚至会斥责她,可是没谁会用这种手段对付她。这无关善恶,纯粹是因为她没有值得人下手去害的那个价值和份量。
这辆车,原来坐的也不是她,而是朱慕贤的妻子四少nǎinǎi李氏。
朱老爷子的手在桌案上轻轻叩了几下——这也难理解。李家这姑娘在京城也不认识多少人,更不可能和人结怨。如果说是朱府里头,似乎也没有谁有道理这么做。大房里头,大太太正盼孙子,钟氏和弟媳妇也算和睦。二房的话,二太太就算嫉妒眼红侄儿媳妇有孕,可是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就算能出口气,可是风险太大,又没有实际好处,二太太是不会做的。
这么一个个人数下来,事情脉络清楚,可竟然完全成了个死结,无法解开。
老太太这边也没闲着,徐妈妈也在找那些管事媳妇、婆子、丫鬟们问话,大家都又惊又怕,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颠三倒四。可是把她们说的话都对一对,也都对得上,没谁出什么大纰漏。
马棚那边的人都拍着胸脯保证,出门时这些骡马都是挑了又挑的,套了车,走了那么老远都没事。可见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府里——起码不是一开始就有问题。铁蒺藜扎到身上,骡子立刻就会吃疼躁动。
那应该是在半山的时候下的手。可那会儿山路上人那么多,来来往往的,朱家的人也有的忙着伺候主子,有的去解手,歇脚——没人看见谁接近了出事的那辆车。或者就是看见了也没留心,现在就算催问,他们也想不起来。
外头查得乱哄哄的,倒显得桃缘居里安静。又林看胡妈妈进来了,特意问一声:“没给父亲那边儿送信儿?”
“我的少nǎinǎi嗳,就算不送信儿,老爷难道就不会听说了?最晚明天,我猜咱们老爷一定会过来的。”
可不是。就算不知道这事儿,李光沛临行在即,也一定会来看女儿的,到时候该知道的一样会知道。
胡妈妈在后院儿里混了大半辈子,听过见过的事情都不少了。她正琢磨着,今天这事儿是不是意外?会不会就是冲着自家少nǎinǎi来的?有身子的人哪经得起这样的磕碰,就算能保住命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保不住。
小珠的尸身已经抬回来了,胡妈妈虽然没亲眼见,可是听人说身上都摔的寻不出好肉来了,最要命的是脑壳都破了,那哪还活得成?她娘早死,爹在朱家的庄子上当差,已经让她家的人把她尸身领走,老太太太太赏了装裹烧埋银子,天气热,应该会尽快下葬。
三姑娘的腿也断了,胳膊、脖子上也都有划伤——胡妈妈一时想到她,一时又想到小珠冷冰冰毫无生气的尸身,心里一阵阵儿后怕。
不得不说,胡妈妈虽然想得太多,可是这一次她还真没猜错。
这件事还真不是意外——当然,现在这事只有朱老太爷,朱慕贤和几个管事的人知道,其他人都并不知道内情。
朱老太爷看着孙子,很理解他此时的心情。老爷子的心情则更为复杂。除了为这事儿烦心,他还忧虑着家中的后辈。这样的事情,两个儿子都靠不住,不能替他分忧。孙子里头,也只有贤哥儿一个有担当有能为的。
本来朱长安这两年也渐渐稳重了,可是他这会儿又去了南边儿,查看那边儿庄子和铺子。
想起这事来,朱老爷子忽然有些疑惑:“你三哥走了多少rì子了?”
朱慕贤不知道老爷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想了一想说:“到初十,有一个半月了。”
按rì子该回来了,怎么迟了这么些天?
老太爷年轻时房里也有两个人,现在是一个都没有,和老太太老两口倒是处得越发好。几十年夫妻了,彼此十分了解。老太太看他的神情,就能把他的心事猜出几分……不该穿新鞋子出远门的,夹脚……今天发现左脚上打了个小。RQ
第二百一十六章 (粉红20加更)
今天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又不小。**说大?不过死了个丫鬟,在京城这种地方真算不了什么。说小?今天这事儿看起来象意外,其实却是人有意为之。老太爷只要一想到有人躲在暗处yīn谋算计朱家的人,就很难阖上眼睡觉。
老太太轻声劝:“不早了,睡。有事明儿再办也是一样。”
老爷子顺口问:“长安怎么还没有回来?有捎信来吗?”
“有,前天还收着一封,说他在杭州偶感风寒,歇息了两天,回来的rì子也要推迟几rì。”
既然有信,那就暂且不用担心。
不过老太爷对这个孙子可不怎么信得过。长安和贤哥儿可不一样,贤哥儿小时候也有些骄纵,天真不通世事,少爷毛病也不少。但是经过家变之后,他愈来愈稳重,尤其经过院里头两三年磨砺,待人接物考量事情都越来越成熟练达,xìng子也沉稳。长安却不一样,他一直在二太太二老爷庇护下,就算家中生变,他也没吃多大苦头,只是婚事上不顺遂。那些纨绔习气,他多多少少都沾染上了。这次耽误行程,说是风寒——可是老爷子不怎么相信。杭州是有名的繁华胜景之地,又是温柔富贵之乡,那里铺子、庄子的管事哪有不巴结他的道理?一场宴,两场酒,难免偎红倚翠,逢场作戏。风寒怕不是真,八成是被什么花花草草的绊住了腿!
老太爷近来jīng力越发不济,可是为了子孙后辈,却还是有cāo不完的心。大概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累受罪,什么时候真的闭了眼了,才能真正的享得清闲。
“明天后天的,李亲家保不准会过来。”老太爷慢慢地说:“他这人……虽然不是那种jiān滑钻营之徒。可是也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蒙骗的人。这事儿明摆着有人冲着贤哥儿媳妇去的,他焉能放心?咱们家总得给人个交代才是。”
老太太也觉得今天这事儿实在糟心,本想一家人欢欢喜喜去上香。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儿。一时半会儿又查不出个端倪来,让人心里不能踏实。
“睡,睡……”老太太声音放低,象哄孩子一样。
老太爷慢慢闭上眼。(.)
夫妻几十年,丈夫就是她的天,两人少年结发,几十年相濡以沫。吃过苦,也享过福。吵过嘴,也曾经好得蜜里调油。到了现在,就是个老来伴。你缺不了我,我也少不得你。老太太看着身边的人。虽然他已经垂垂老矣,一头华发,可是在老太太心里,他仍旧是那披红挂彩跨着高头大马来迎亲的少年郎模样。
一晃几十年,过得那样快。
他们都已经老了,没几的活头了,可是老太太这一刻忽然觉得很舍不得。她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点儿,或是,能再倒回去点儿。让他们再多几年相处……
也许连佛祖都会怪罪她太贪心了。
第二天李光沛果然来了。他的消息很灵通,李老太爷敢拿胡子打赌,他必定进门之前就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端底。可是这也不代表朱家就可以对这事儿不置一词,含糊的混过去。
两人房说了半天话,具体说的什么,旁人并不知道。然后李光沛去看望女儿。
又林觉得比昨天已经好多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受了点儿惊吓。
她一直以为自己胆子挺大的,可是昨天的事情想起来实在让人后怕。
李光沛和又林坐在院子,桃树的叶子绿得很娇嫩,在阳光下叶子细细的脉络都看得分明。李光沛放慢了说话的速度,语气温和,就象女儿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一样同她说话。
“咱们家的买卖,在京城也有个分号,你以前看过账簿,心里也有数。离朱家是稍微远了一点儿,来富也知道地方。要是缺什么短什么东西,直接让来富过去说一声。要调东西调人都方便。婆家就算好,可是毕竟不能面面俱乐,更不能事事指望着他们,时间一长,纵然别人不厌烦,也多有不便之处。”
“我知道,让父亲和母亲现在还为**心,实在是女儿不孝。这回的事情……我也没有受伤,不算是什么大事儿,父亲回去之后,就不要和家里人说起了,以免祖母和母亲挂心,弟弟还年少,沉不住气,要是影响他的功课,那就更不好了。”
李光沛在心里叹气。
这丫头,要是再笨一些就好了。笨一点,很多事根本不会去想,也许会过得更快活些。这会儿想的也都是要瞒着于江的娘家人,不愿意让他们忧心顾虑。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骄傲,他的女儿,怎么样也不可能是那种平庸自私的浅薄女子。
李光沛很想把以前发生的事情,还有他这次来京城得的线索告诉女儿。但现在真不是一个向女儿说出那些事情的好时机。女儿现在怀着身孕,不能心思太重。
朱家人不知道李心莲的存在,李光沛这些rì子虽然托了人查访探问,也没有找到她的狐狸尾巴,可是李光沛就是有种感觉,他觉得李心莲就在京城。她应该没有死。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和女儿过不去,可是她已经走上了邪道,不管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整个李氏宗族,李光沛都会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把她给除掉。这些天派人打探来的消息,秃三曾经住的那地方鱼龙混杂,不太好寻。有两个地头蛇小混混倒是提供了比较确实的消息。
秃三的确不是一个人来京的,还带着个女人,说是媳妇。可是怎么看两人都不是一路人,倒象是他拐来的。可是拐来的又不会这么老实听话,总得哭一哭闹一闹,这一个好象倒是很老实的甘心的跟着他。至于长相,他们也没仔细看清楚过那女人的脸,但是听说话,应该也是南边人。
两个人都不事生产,带的一点盘缠坐吃山空之后也不去想法子挣钱养家,秃三死了之后,她的去向就没人知道了。不过依常理推断,秃三死在冬天,那会儿冻饿至死倒毙在路边的人不少,她一是有可能也挨不过冬天早死了,二是,沦为暗娼流莺。
虽然没有任何线索能表明,朱家发生的意外会与李心莲有关,可是李光沛实在无法放下心事。如果可能,他真想留在京城,直到这件事彻底查清,又林不再置身于危险境地才放心离开。又或者她现在不是怀着身孕,李光沛也可以把这些事情合盘托出,他相信女儿会小心谨慎的应对。
而现在他只能加倍叮咛胡妈妈和宋来富,并且留下了一部分人手。几个就待在又林开的茶庄里头,说是充当护院。其实那么小一个茶庄,柜上也没多少现钱,后院儿也没多少存化,压根儿使不上这么几条大汉。还有几个留在会馆和李家商号里头。他们不用做别的事情,就盯住朱府的动向,密切的保护又林,以防止昨天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还有就是要继续查访李心莲的事。留下的几个人里头,有两个都见过李心莲。虽然已经隔了段时间,但是一个人总不会长得变化太大,真遇上了,应该可以认得出来。
又林心酸得很,强打欢颜送走了父亲。不过好在她也没功夫伤chūn悲秋,李光沛前脚走,离家快两个月的朱长安回来了——他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一同回来。当然,借朱长安个胆也不敢直接把人带到家里来,而是先安置在外头,回来找二太太讨主意,想向老太太求求情,以免得祖父大发雷霆斥责他浪荡无行不务正业——
不说老太太老爷子生气不生气,二太太就先气坏了!打发他出去办差事,那是老爷子对他的肯定,可他可好,差事还没个说法,先弄了个妾回来!这外路来的底细不明不白,这么短的功夫就轻易成了事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朱家除了大老爷那个老不修,其他人可不敢纳这样的人进门。
纸里包不住火,大房盯得紧,哪怕朱长安敢藏一包东西回来都得给他翻个底儿朝天,更不用说弄回来个大活人了。
大太太一听这消息立刻jīng神抖擞,腰不酸腿不疼吃饭都格外香。二房不是喜欢蹦达吗?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
朱长安有些贪花好sè的毛病,没成亲的时候也有两个房里人,韩氏进了门之后,就含糊的先伺候着,并没有抬姨娘。一来老太爷管得严,二来,嫡子没影儿,通房只挨边儿站。看那意思,韩氏不生下孩子,是不会给她们什么想头儿的。要是生了儿子,也许会高抬贵手给她们机会,能生一儿半女的,才好抬成姨娘——就是不知道她们的青chūn经不经得起这么干耗。
现在可好,韩氏把屋里把的严严实实的,朱长安却另辟蹊径从外头弄了一个回来。
连二老爷这么个平时从来窝窝囊囊没脾气的人,都被儿子气得骂了好几声“荒唐”、“胡闹……粉红票20加更的。谢谢大家投的票票。
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去。。为毛我总是赶在一大早出行,来的时候是,回去的时候也是。急匆匆慌张张的,总担心丢了这个拉了那个……RQ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连朱慕贤这次都没站在他三哥这边,两人进了小房,朱慕贤轻声埋怨:“三哥这事儿办的是孟浪了,外头的人不知根底,哪能随随便便就带回家来?和买来的丫头又不一样。一来长辈生气,二来,三嫂那儿也不痛快啊。”
朱长安自己还一肚皮的埋怨呢,跟别人又不能说,倒是跟朱慕贤能吐露几句。
“我就算糊涂,也没到这个地步——后来我想了想,我是被人下了套儿了。”朱长安十分郁闷。
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走南闯有见识的人了,这次这件事儿,当时酒喝多了,情势也不容他细想。可是再一仔细琢磨,这不就是仙人跳嘛?一个绸布商人请他赴宴,酒酣眼热的时候,又遣美貌的丫鬟扶他去安置。这其中的意思朱长安自然明白,他自诩风流英俊,这种送上门的好意思当然欣然笑纳。结果半夜里就有人破门而入,那个商人说他借着酒意玷污了自己女儿!朱长安狼狈不堪,稀里胡涂就把这个账给认下来了。等他清醒了再想,这分明一开始就是设好的套。但是现在木已成舟,人接到手里容易,想再推出门就难了。
朱慕贤皱了下眉头:“你别诳我,这里头就没有旁的事儿?”
朱长安有点儿忸捏:“这个……其实她倒是挺好的一个人,还知达礼的,要是这事儿真闹得两败俱伤,她可不就没活路了吗?”
朱慕贤就猜着他会这么说。朱长安在女sè上头确实有些糊涂。
那姑娘朱慕贤虽然没见过,可是给朱长安下套这事儿,这姑娘早先必然知情。要不然这套儿怎么做得成呢?不管她是因为什么缘故才想攀上朱长安的。也不管她相貌如何,这心术都要不得。这样的人进了门,必然会闹得家宅不宁。说不定会生出祸事。
可是朱长安是他堂哥,比他年长。朱慕贤有什么话也不方便说。再说了,上头还有长辈们,轮不到他一个小辈开口。
辈分和长幼关系。远比他之前想的还要重要。
也难怪老爷子有时会叹气。他看好这个孙子,可是孙子的年纪辈分阅历都不足以接替他撑起朱家,老爷子百年之后,朱家要是没个能掌得了舵的当家人,那前景几乎是完全可以预见——只会坏不会好。世人常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是就现在来看。朱老爷子只要一死,朱家立刻就是后继无人,别说五世了,能撑得过三代就不错。
“那现在人呢?”
“我把她安置在客栈里头了。”
“是什么样的人家?”
“姓刘,她父亲是做绸缎生意的。和咱们家铺子有些往来。上次我去于江,经过杭州的时候也和他见过一面,这次他请我赴宴,我也没多想就去了……”
“他女儿呢?”
“应该和弟妹一般大,呃,可能比弟妹小半岁,很温柔和顺……”
虽然朱长安不说,朱慕贤也没见过这个刘氏,但是他能断定刘氏的相貌肯定比三嫂韩氏要美貌。因为朱长安就是这么个人。他可不会高尚的只看人脾气好不好识不识字,对他来说,第一位的肯定是相貌。假如这个刘氏不美貌,朱长安绝不会这么顾惜她舍不得她。
朱长安也有点儿心虚。对长辈,对妻子,这件事儿都不怎么能交待得过去。他和朱慕贤诉苦。也有求助的意思在里头。
如果朱慕贤愿意帮忙在祖父面前求情,老爷子那关只要过了,其他人都好说。爹娘总不会和老爷子顶着干,韩氏肚子一直没动静,他另纳一个妾二太太也不会太生气。
韩氏那边……
朱长安有点畏缩,他到家这么半天了,都没去和韩氏照面儿。
平心而论,韩氏除了相貌不怎么出挑,真的挑不出多少毛病来。朱长安对她不怎么喜欢得起来,两人相处除了新婚时的几rì亲近,后头也就是相敬如宾。
韩氏没什么失德之处,朱长安出去一趟,家里谁都没告诉,就给自己弄了个妾回来,这对妻子实在是不好交待。对着兄弟能说的理由,对着妻子可是万万不能说的,男人的面子和自尊可是很金贵的。
人都已经带到京城来了,要给退回去也不可能。朱长安当时迷迷糊糊被人捉了jiān,为了脱身,还写了一张文并捺了指印——这个才是最要命的。
“那姓刘的,没勒索你什么好处?”
朱长安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朱慕贤也明白,人家不必要张口要什么好处,只要他女儿进了朱家,天高皇帝远的,他在杭州就能以朱家的亲家身份自居。就算谋不到什么好处,官面儿上看着这一层关系,也必然在许多事上给刘家方便。毕竟朱老爷子现在是礼部尚,很能唬得住人。这个刘氏再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她的地位还有与刘家的关系就更稳固了。商户人家把女儿送与人做妾的并不少见,大都是为了借助这种关系打通关节稳固地位。
朱慕贤想到这儿,不由得庆幸——幸好李家并非这样的人家,又林也是个极好的妻子。
纸里包不住火,与其长久的欺瞒下去,到最后不可收拾,朱慕贤给朱长安的建议是,让他自己去向老爷子坦白。
朱长安一想到要见祖父就直想打哆嗦,但是堂弟说的话也有道理。现在去认错,固然一顿罚免不了。但是如果再瞒下去,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祖父不但要为他的轻浮和妄为生气,要为他的欺瞒再多添一重恼怒。自己去认错的话,以朱慕贤对祖父的了解,罚也是会罚的,但是能认错,能改过,朱老爷子心里不会太愤怒太难过。
朱长安最终被堂弟劝服,去向朱老爷子老老实实坦诚了这件事。朱老爷子气了个倒仰——少年人贪花好sè难免,可是总得知道分寸。朱长安被人灌了点儿迷汤,就犯下这等大错,不罚是肯定不行的。
朱长安被朱老爷子一顿板子打得皮开肉绽鬼哭狼嚎的,二太太心疼要死,抱着儿子下跪求情。她本来也恼儿子,但是当娘的总是怜惜之心占据上风。儿子再不好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朱老爷子就势也收了手,勒令朱长安回去好好反省。那个刘氏既然是写过文的人,把她搁在客栈里就很不合适,应该接回来。
二太太忙一迭声的应着,打发人去把刘氏接来。不过并没有给她什么说法,也没什么特别的待遇,就把她和她带的丫鬟扔在客房里。想做正经做妾,被称一声姨妈妈,也得要行个礼敬个茶才能算数。现在家里这样,实在也顾不上,先含糊着住下。
就二太太来说,虽然她不反对儿子纳妾,但是纳的人也得是她掌眼过目的才行。这刘氏自己主动贴上来,哪个当娘的都不喜欢这种别有用心的女人缠上自己的儿子。所以二太太冷落她倒不是出于对儿媳妇的同情和支持,纯粹是刘氏不是她理想中的人选而已。
又林约束桃缘居的人不要对这事儿说三道四,不过她也知道,家里下人都在议论,主子发了庆,顶多是表面上收敛一下,私底下该议论还是议论。
据在客院儿伺候见过刘氏的人说,这个刘氏生得的确挺美貌,和四少nǎinǎi一样都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但是四少nǎinǎi端庄大方,刘氏看起来却更风流婀娜。当然,比这更难听的话还有,比如说,三少爷会不会做了冤大头,捡了人家的破鞋自己还不知道?有人挺内行,说一些行商人家常用来路不正的美貌姑娘充女儿和人结亲之类……总之都不是好话。胡妈妈听了一耳朵,听见她们话里话外还拉扯上又林,又不方便和她们理论这个,只能忍了气走开,不过把那几个人都牢牢记住了。将来有机会再和她们算今天这账。
这件事里最难受的是韩氏,成亲也有一年了,肚子没有动静,婆婆盯得紧,心里已经够焦急的。丈夫出门这么些rì子,她也很是挂心,可是想不到他回来就带了个女人回来。
虽然说男人逢场作戏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丈夫对她怎么样,韩氏自己心里最清楚。他一贯对她也都是应付敷衍,从来没什么柔情蜜意。
相比之下,她多羡慕四少nǎinǎi。小夫妻那样要好,那种温存恩爱的情景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也没有什么碍眼的通房。
都是命,旁人命好,她的命该如此。
那个刘氏虽然现在没名没份的撂在客院里,可是韩氏知道这是暂时的。只要朱长安心里头有她,早晚还是会把她正式纳了。
就算没有张氏,这院儿里还有两个通房大丫头,将来只怕还有什么张氏王氏的在后头等着。她将来的rì子就象大太太那样,先是恨一个又一个的狐狸jīng,再与丈夫反目——大太太至少还有亲生的三个孩子傍身,她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呢……好囧好囧,昨天以为有20票了所以加更,更完发现其实是我看错了。555RQ
第二百一十八章
那天进香骡马受惊的事情,朱府的大多数人只认是一个意外,众人的注意力早就被三少爷回来带回个美妾的新消息给吸引去了。**包括大太太在内的许多人,都对新来的小妾刘氏持续关注。不少人借着送东送西的借口故意从客院儿门口路过,还有的没事找事也得从那里路过一趟,就为了瞧一瞧这个贴上来做妾的美貌女子的真面目。而进香路上发生的变故,以及无辜丧命的丫鬟小珠,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记得她了。
三姑娘在养伤,那天的变故让她久久没回过神来,连接骨的时候都没顾上哭。现在惊悸劲儿过去了,倒是开始天天哭闹不止。对小珠的死她并不怎么伤心,虽然是伺候她几年的丫鬟,可是丫鬟嘛,死了一个再换一个就是了,谁让她自己命不好摔死了?她伤心的是自己。她总疑心她的腿会断,觉得其他人都存心暗害她不想她好过,每天都哭哭啼啼的,吵着要再找更好的郎中来给她治腿。当然,没有人理会她。现在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为别的事忙碌烦心。
朱心瑜就在这样一片气氛中出嫁了。
对旁人来说,一个庶女出嫁,不算什么大事。她嫁的人还只是举子——石沛清这次落了榜。
但是对朱心瑜和徐姨娘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情了。朱心瑜忐忑,徐姨娘不舍。这一嫁出去,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想见一面都难。她若受了委屈,一个姨娘又怎么能给女儿撑腰呢?
这门亲事算是朱心瑜自己看中的。心里多少还有些底气。到了出嫁那rì,徐姨娘一早过来。她不能上前,只是站在一边看着女儿梳头,开脸。换上嫁衣。
瞅着没人时候,徐姨娘安慰女儿:“不要惦记家里,好好过rì子。好好侍奉丈夫和公婆,早点生下孩子……你在婆家好了,姨娘也就放心了。”
朱心瑜也安慰她:“姨娘不要太挂念我,石家人口简单,乡里人家没那么多规矩,姑父看着就忠厚,公婆也是老实巴交的人。我的rì子一定不会难过。你自己在家要多保重,得空我会回来看你。”
又林和钟氏站在门外头,把两人的话都听到了。
这一对母女也着实不容易,都在替对方着想。
朱慕贤做为兄长,是要送嫁的。好在石家也是在京城迎娶。成过亲回完门之后才会回保定去。朱慕贤倒是对这门亲事挺放心的。一是石沛清人品端方,他信得过。再者说,石沛清将来还有要仰仗朱家的地方,不会对妻子不好的。
朱慧萍看着二姐出嫁,两人平时感情也不好,她只是觉得嫉妒不平。眼见着朱心瑜嫁了,她自己的姻缘还不知道在什么地主。腿到现在都不能下地行走,谁知道哪年哪月家人才会给她说亲?
她又在屋里唤人,新拨来伺候她的丫鬟可没有小珠那么服管。知道她脾气不好,又厌烦她吵闹打骂,能躲就躲出去。朱慧萍口渴想吃茶都叫不着人,她又不敢自己下床去倒茶,越是气,越觉得干渴。越干渴。就觉是生气。
连丫鬟婆子都敢这样怠慢她,更何况是其他人?
她的腿可怎么办?她的将来怎么办?
朱长安今天也露了面——这样大的场合,他要再不露面,别人一问起缘故来,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可不就全知道了?
其实伤都在皮肉,已经收口了,只是他不太好意思见人,所以一直待在屋里。再说,老爷子可能还没消气,他这么快出来活动,也太招眼儿了。
这些rì子他一直养伤,韩氏都不理会他,让两个通房小心伺候。朱长安自己心虚,也知道妻子为什么不来理他——他是为了纳新人挨的打,对妻子来说,伤的也是她的颜面和在这个家里的尊严地位。
朱长安对妻子也有些愧意。
不过今天是办喜事,他穿得一身簇新,就算是知道他挨打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关系一般的客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既然已经露了面,就不好再借着养伤为理由躲在屋里了。第二天只能规规矩矩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对朱长守真是恨铁不成钢。也怜惜他挨了打,把他叫到跟前打仔细打量一下,瘦了点儿,jīng神倒还好。
“你可知道错了?看你下次还敢胡闹!”
朱长安诚恳的认错:“孙儿是真的知道错了,祖母别生气,若是为了我气坏了身子,那孙儿的罪过就更大了。”
“唉,年轻人,这上头把持不住也是难免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人做事,要稳重,凡事三思而后行,可不要再出这样的事了。”
“是,孙儿知道了。”
老太太点点头,终于发了话:“那个刘氏,既然已经对你托付终身了,过几天找个好rì子,让她给你媳妇端茶见礼,正经的纳了,这么不明不白的搁着,反而会让人说闲话。”
祖母的体谅让朱长安越发惭愧:“都是孙儿的错……”
“犯错不要紧,改了就行。”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你祖父打你板子,也是希望你学好,你可别在心里偷偷记恨他。”
朱长安忙说:“孙儿不会的,孙儿知道祖父是为了我好。”
“嗯。”老太太点了点头:“你媳妇生气也是难免的,谁让你干出这样的事儿来,既伤了她的心,也伤了她的脸面。回来我把她叫来,你给她赔个礼,赶紧合好,老住在西屋里也不象话。”
说曹cāo曹cāo到,韩氏也过来了。
从那次吵过嘴之后,朱明娟就不大和她嫂子一起过来请安了。韩氏一进屋看到朱长安也在,明显有些意外。
她给老太太请过安。就站在一边不吭声。
“我知道你生他气,长安这一回是太不象话了。”老太太示意朱长安:“去把案子上那个掸子拿过来。”
朱长安窘得脸通红——对他这么个脸皮很厚实坚韧的人来说这真是难得一见的事情。可是老太太的话他也不能不听。
那是一把扎得相当漂亮的掸子,杆子粗,掸毛厚密。
取过来之后。老太太抬抬下巴:“交给你媳妇去。”
朱长安垂着头,挪了两步,站到韩氏身边。两手把掸子托着一递。
韩氏没接。
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说:“长安媳妇儿,我知道你有气。换了我啊,我也得气。他这事儿做的是不对,他祖父打他板子,那是因为他犯了家规。你这里呢,他迟迟不赔礼认错,是另一回事。一码归一码。这掸子你接着。想怎么抽他就怎么抽他,这屋里的事儿没人敢往外说。”
朱长安苦着脸,老太太说要让他们夫妻合好,可是没说要用掸子当合好的道具啊。
韩氏也愣了,看着那根掸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要按她的心情。真愿意抄起掸子劈头盖脸给他一顿!可是她又不能这么做。再说,就算抽他一顿,也不能解气。该进门的那个女人还是要进门,丈夫的心依旧不在她身上。
朱长安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做小伏低,小心翼翼地说:“三nǎinǎi,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是能消气,就狠揍我一顿。”
看韩氏还不接,朱长安又保证:“我保证下不为例。以后我再也不干这种混账事情了。”既然要赔礼,戏就要做全套,朱长安干脆屈了一膝要跪,韩氏赶忙闪身躲开:“你这是做什么?赶快起来。”
朱长安当然不起来。
韩氏也给弄得脸通红,窘得没办法,老太太已经不在这屋里了。只有他们两个。朱长安索xìng一把拉着韩氏的手,把掸子塞进她手里。
韩氏咬着牙,狠狠的抽了两下。朱长安疼得呲牙咧嘴,一边还不忘了再三道歉——
小夫妻俩过了半天才从房里出来,韩氏脸红红的,奇怪的是朱长安的脸也有些红红的。
夫妻俩冷战了数rì,这也算是合好了。
其实韩氏需要的,也就是这么一个台阶。
虽然——看起来是合好了,但是韩氏脸上羞涩,心里却有些悲凉。
丈夫这么做小伏低,是为了让她认下另一个女人进门。从前他可从来没有对她如此殷勤小意过。
而她当然得原谅他,她不得不原谅。老太太给搭了台阶,她得识趣。丈夫是她立身的根本,她得原谅。那个女人已经委身于丈夫,她得接纳。
这么多的不得已,但韩氏只能把委屈全咽下肚。
朱心瑜三朝回门,大太太不待见庶女,但是面子上也能做得和和气气。回门之事,朱心瑜就得跟石沛清一起动身回保定。
刘氏得给韩氏正经的端茶见礼,才能被称一声刘姨娘。韩氏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却不得不喝了她这杯茶。穿着粉sè衫裙的刘氏果然如她猜想的一样,很是秀美,看起来也温婉可人,是男人最爱的那种调调。身为正室,无论如何韩氏也不可能象她一样对着朱长安撒娇发嗲,讨好献媚。她不能给男人的,刘氏全能给。
既然算是纳了她,纳新总有三天的好rì子,朱长安会留在刘氏那里。韩氏没做出什么拦人、故意为难人的举动,她只是打发人送了汤药过去,看着刘氏全部喝光。
又林深居简出,安心养胎,这也是朱慕贤所希望的。他不能无时无刻照看着妻子,上次的惊马事件还没有水落石出,妻子不外出,那么出事的机率就会相应的变得更低……这两天总觉得睡不够……出门睡宾馆的床总是认床,回来以后可劲儿的睡。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