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这消息象是插上了翅膀,随着二太太被人从老太太院子里扶出来,迅速传遍了整个朱家。/
又林也很快弄明白了前因后果。范妈妈要做的事情多,赶得急,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后院儿让给二房,但是老太太也免了二太太管家的差事,还发话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二太太都不能再过问家务。
如果说这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较量,那二太太无疑是输了。
范妈妈又说:“我已经派人去东院儿了,其实院子也是收拾打扫过的,就是里头东西不知道是不是齐备。四nǎinǎi您过去瞅一眼,或是打发个人过去看看,缺什么就开个单子交给我或是方嫂子都行,回来去库房里取出来就行了。”
又林忙谢过范妈妈,翠玉又给她递了个荷包,说天气热,劳她跑腿,请她喝茶。范妈妈笑眯了眼,当然不会推辞。
范妈妈一走,门一关,翠玉和小英都乐得咯咯笑。
昨天被迫挤在客院,就算又林不说委屈,她们都替主子委屈。这回好了,终于不用在这儿不明不白的将就下去了。
虽然将要住进去的不是一开始打算好的后院,可是这也不代表他们就失了面子。一屋子人高高兴兴的收拾起来。方嫂子果然打发了人生来帮她们搬东西。
朱慕贤正好从外头进来,刚才他走时院子里还一片低迷,现在却欢腾雀跃跟过年一样。
“这是怎么了?”
又林端了杯茶给他说:“母亲刚让范妈妈来传话,咱们这就往东院儿搬。毕竟后院儿已经布置成新房了。再改的话怕不吉利——”这是官方说法。
下面是两口子的悄悄话,当然要小声说:“母亲好象和二婶在老太太那儿争执了一翻,二太太这几年管着的田庄铺子光出不进,亏了不少。老太太说让她交卸差事。把钥匙账本交给大嫂。”
朱慕贤唔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因为二房吃了这个大亏,所以母亲才如此干脆的接受了老太太的决定。
他微笑着对又林说:“也好。东院也很宽敞,而且去母亲、去老太太那儿都不远。屋子也才修整过没几年。住着也合适。我带你过去看看,屋子里怎么收拾,你拿主意。”
又林应了一声,随着他出了房门。
从大太太住的院子后头绕过去,过一个穿堂,朝左走,就能看见东院的门了。这会儿门正敞着。下人们正忙忙碌碌的搬箱笼。
东院儿也很宽敞——不过这儿的确是离街近,站在院子里,就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隐约的人声。
朱慕贤指给她看:“东北边儿就是坊市。等将来你要打发人进出办事,如果大门进出不便,就从角门走。省得兜一个大圈子。”
又林点了下头,打量起这个院子。
北方的院子都显得平阔宽敞,青砖路,路两边有两个花池子,里面栽着茶花,正开得热闹。迎面是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两间厢房。屋子能看得出来是近两年整过的,石阶和砖缝里都铲得干净,并没有积年的青苔。门窗梁柱上的漆sè也鲜艳光亮。
朱慕贤领着她往里走。正屋中间挂着一副蟠桃图。下方条几上摆着花瓶和盆景儿,两旁设有桌椅。看着倒是很敞亮。
屋里没有别人,朱慕贤就拉着她的手进了东屋。
“你瞧着,看东西该怎么摆,就只管吩咐他们,缺什么也只管说。”
又林一笑:“我才不跟你客气呢。”
这屋子她一看就喜欢上了。窗子极大极是亮堂。屋子也宽敞。她原来想好的东西都能放得下。妆台就靠东南角摆,再寻一架屏风来,不用大的,七尺、八尺高就可以。又林这么老远上京来当然不可能背着屏风一起来。但是屏风这东西哪家库房都不会缺,找一扇丝绸花卉的,或是镂空雕漆木屏风都使得。
窗台沿上也可以摆个红木漆盒,或是来个山石子儿盆景。他们现在还是新婚,帐子就还是用红的,其他桌围椅袱也肯定要和帐子颜sè搭配着来才行。
中午陪老太太用饭的时候,又林还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收拾屋子。等吃完了饭上了茶,老太太笑着问:“屋子可看过了?有什么地方不中意么?”
又林忙说:“挺好的,又干净又宽敞。我正琢磨着怎么布置屋子呢。”
老太太是个老人jīng了,又林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她当然看得出来。
这个孙媳妇儿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人,见识也不一般。她说话办事,都让别人觉得舒服,同时又没委屈了她自个儿。
这才是会过rì子的人哪。
那整天拧巴着,跟别人过不去,更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一样这山望着那山高,怎么都快活不起来。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要说收拾屋子,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拾掇这些。来来来,跟我说说,你想怎么布置的?”
又林就笑着说起来,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下。朱慕贤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聊得投机,心中很是欣慰。
妻子和祖母投缘,当然是好事。有祖母疼她,她的rì子会好过许多。而她又懂事又孝顺,也能解祖母的寂寞。
虽然母亲那里……对她还是有些偏见的。可是朱慕贤相信rì子久了,母亲也会回心转意的。
老太太还让徐妈妈拿了钥匙去开箱子取东西,笑呵呵地对又林说:“我有几样东西,一直放着,谁都没舍得给。等下你们拿去摆在屋子里头……可别说是我给的啊。”
又林忍着笑说:“看您说的,我们可不能厚着脸皮要您心爱的东西。您现在给了,可是保不齐一回头就后悔得肉疼呢。”
老太太笑着扭了一下她的脸:“瞎说。我至于这么小气?”
老太太的私房,当然不在公中账上。给了他们,将来就是他们的了。又林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儿。老太太又问朱慕贤:“你们屋里吵不吵?你读能静得下心来么?要是不成,就另外收拾间僻静的房让你温,可不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朱慕贤说:“看您说的。那院子很是合适,不算吵。再说,当时在院读的时候,一个院子里住好几个人,窗子后头就是街巷,一天到晚吵吵扰扰的,也没见哪个同窗就念不了了。”
老太太点头:“好,好。可是那会儿是没办法,现在回了家里,能更安静些当然是好的。”
大太太满面笑容,看谁都觉得顺眼。儿子和儿媳过来问安的时候,大太太难得的对儿媳妇也和颜悦sè,嘘寒问暖。问她屋子称不称意,可缺些什么。又林都一一回了话。范妈妈也正好进来回事儿,站在大太太后头给又林使了个眼sè。
又林笑容不变,但是越发小心起来。
果然大太太话风一转,问她:“你身边儿一共几个丫鬟伺候着?”
又林小心翼翼地答:“从娘家带过来四个,还有两个做些杂事粗活。”
大太太嗯了一声:“也不算多——你以前没有来过京城,对府里的情形也是两眼一抹黑,赶明儿说话办事儿,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要出小纰漏还好说。要是出什么大错处……”
又林忙说自己一定会谨慎行事,要是有什么不懂不会的,都会来请示大太太。
大太太捧着茶盅,慢悠悠地说:“我自然会教导提点你,可是一天十二个时辰,我也有顾不到想不着的时候。我身边儿有两个妥当人,伺候了我好几年,府里上上下下的也都熟悉,回头我让她们到你那儿去伺侯着,可以让你省些心。”
又林还没说话,朱慕贤却说:“母亲,大哥那儿也才几个人伺候?我那儿也不缺人伺侯。她们是母亲用惯的了人,一时离了她们,母亲倘若不称意了,儿子又怎么能安心呢。”
大太太瞅了他一眼:“我这儿能有多少事?我还不是一心记挂着你们兄弟?你们过得好了,我这心里才能踏实。”
朱慕贤摇摇头,语气恳切,仍然婉拒了大太太的提议:“母亲也知道我还要备考温,要清静,就不用这么多人在跟前使唤了。在于江的时候只墨一个,里里外外的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周全的。”
这倒也是……大太太犹豫了下。
她是想立刻就把人送过去的。但是儿子的前程要紧——要是因为丫鬟什么的分了心,影响了他秋试,那可就是大事了。
大太太这才松了口:“也好……那等你考完了再说。你现在不比从前,从前还小,怎么将就都使得。现在你是也是成了家,有功名的人了。身边的人少了,让别人看着也不体面。”
又林在他们母子说话的时候,一直一言不发。
大太太到底什么意思,又林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
四nǎinǎi说得真没有错,这婆婆和媳妇,天生就是对头。你得敬着她,更得防着她。
大太太时刻想着要给她个下马威,这事儿不成,也会另寻别的事由。
倒是朱慕贤,大太太的意思,他是不是心里也明白着呢……嗓子肿了呜呜呜。。(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五章
显然朱慕贤是懂的。大太太这个提议背后到底是什么打算,他一清二楚。
如果没有这几年的经历,他还象没经过任何变故打击之前一样天真,他大概会觉得,大太太是真的担心他身边的人他服侍得不到周到,所以想身边的丫鬟派过来。
一个母亲,对他的儿子怎么会有坏心呢?她做的一切肯定是为了她的儿女。
朱慕贤微微苦笑。
是的,母亲对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可是只是对他,不包括他的妻子。
朱慕贤半点不傻,人在困顿之中,不用别人来教,自然会懂得许多道理。
他轻轻拉起又林的手,又林顿了一下,微微用力想把手抽回去。
可是没抽出来。
“有……有人会看见的。”
现在可是白天,他们刚出大太太的院子,还没回到自己院子呢。
不,就算回了自己院子,那也不成。四下里多少眼睛看着他们,哪怕是在房中,都不能够过份亲昵。
只有放下帐子,吹了灯,那才是夫妻可以亲近的时间。
这不是又林古板,可是这时候的礼教要求人们这样。上了床之后是夫妻,下了床之后必须相敬如宾,稍不庄重,就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难以翻身。
朱慕贤握着她的指尖稍稍用了下力,然后才松开了手。又林连忙往后撤了半步,继续和他保持一前一后的正常距离。
朱慕贤轻声说:“没事儿……也不用这么拘束。我不想你时时都规行矩步的,太累了。”
又林微微一笑垂下头。
废话。他是男人。社会伦理对他可是宽容得多,可她不行。她可是新媳妇,别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哪怕放松?
当她喜欢这样过rì子?这不是没办法嘛。万事开头难。四nǎinǎi和李老太太教导过她多次,当人家媳妇,头几年是肯定要吃些苦头的。熬过去。再生下儿女,rì子就会慢慢好过了。世上哪,都是这样过来的。
又林也知道大太太并不喜欢她,可是她不知道大太太会这么毫不掩饰,而且这么迫不及待。
别人家总会要等一等,一年半载的才会提起这事儿。大太太实在太心急了,传出去了。别人肯定会议论。
可是大太太是她的婆婆,刚才如果朱慕贤没有替她挡掉,那两个丫头她十有**得当场带回去,还不能薄待了她们,婆婆给的。到了她那儿,怎么不得客客气气的供着?
就算朱慕贤自己没旁的心思,别人也会把责任归于她,认为她不够贤惠大度,才会没主动把丈夫和别的女人送到一张床上。
又林在肚里骂娘。这什么他娘的变态的礼法!当娘的就这么盼着儿子被这么多女人piáo,当妻子的也得把丈夫推出去给别的女人睡,不然就是不贤惠!幸好她和朱慕贤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结合的,她现在感受到的威胁大部分来自地位和尊严受到挑战,而并不是情感上头的。
但是对朱慕贤刚才主动的维护。她是感激他的。
他的确象她想的一样。
就算他有个青梅竹马,从小到大这些年一直喜欢的是别人。可是他对自己的妻子一定会给予爱护和尊重。
从现在看,他是个合格而理想的丈夫。
又林看着他的背影。
只要他和她站一边,又林有信心好好经营这场婚姻。
他们两人出了门,朱慕贤的同胞姐姐朱玉萱从里屋走了出来。
大太太端着茶盏,皱着眉头。象是自言自语一样说:“他这是真心要读,还是让媳妇给笼住了?”
朱玉萱在自己亲娘跟前可不拘束,挨着大太太身边儿坐下来:“娘你也太心急了,这成亲才多久?两个月都不到。小弟不是那样浮浪轻狂的人,以前他跟前的丫头,你见他跟哪个拉拉扯扯过了?”
大太太把茶盏一放:“那会儿他小,还不识人事儿呢。她这个媳妇儿……心眼儿有点多,我可不放心。”
朱玉萱嗤地笑了一声:“除了于家那丫头,您看谁心眼儿都多。我看她挺好,虽然出身差了点儿,可是举手投足挺大方的。听说是请过女先生学过规矩的?那可不容易。就是京里头这些姑娘,能正经上两年闺学的也难找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安安分分相夫教子才最要紧。”
朱玉萱难得回来,也不想为这事儿和大太太争执。
“祖母真说,让二婶儿把账交出来?”
“便宜她了。”大太太既得意,又有些不甘心:“前些年、还有这几年,她昧下的可不少。你看看明娟那丫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再看看老三那聘礼单子,那一双玉少说也得三四百两。她当年进门的时候就陪送那几箱烂绸子破家什,哪来的钱给她女儿穿金戴银,给她儿子下聘?老太太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糊涂,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原就该让她把这些年吃进去的都吐出来才对。”
朱玉萱站起身来替她捶着肩膀:“也不能把她逼太急了。怎么说她也生儿育女,在咱们家这么些年了,祖母不顾着她,也得顾着自己的孙子孙女,顾着二叔呢。”
道理大太太都明白,她这会儿心情好了,也不去再计较二房到底侵吞了多少公中财物。拉着女儿的手问:“年前你来的时候脸sè很不好,可是病了?现在怎么样了?你婆家要是敢有意亏待你,我一定不饶他们!”
“好多了。”朱玉萱轻拍着大太太的手背安慰母亲:“虽然我那几个妯娌不是省油的灯,可是婆婆好歹还公道。就是咱们家遭难的时候,也没为难过我。现在祖父的事儿也平反了,您就更不用担心了。”
大太太一阵心酸:“我的儿,我知道你过得不易……你在别人面前要强,跟亲娘这儿不用撑着。想说什么就说,想哭你就哭一场。这些人我都知道,全长着一双势力眼。咱们家风光的时候,他们就捧着哄着你,咱们家一败了,他们就翻脸不认人……我都知道……”
朱玉萱也是心酸。
她一出嫁的时候是什么境遇?人人对她都是笑脸。为着什么?那不是冲她,是冲着她背后的娘家去的。可是等祖父一停职被参,那些笑脸立刻变成了冷脸。就连夫妻之间也起了变化。面子上看着还一样,可是她自己知道,内里是不同了。
好在她都熬过来了。祖父以前就曾经说过,人生总是有起有落的。遇到困苦不怕,能撑住一口气,总有柳暗花明的一rì。
朱玉萱倒是一点儿都不想哭。她并没有苦要对母亲诉,反倒过来安慰了一番大太太。
只是她心里也不禁会想,母亲这样心疼自己自己出嫁的女儿,可是对自己的儿媳妇却毫不怜惜,这也真奇怪。
弟妹其实比自己更不易,乍然嫁进这样的人家,又离家乡千里之遥,在这里举目无亲。自己遇着事儿,好歹还能有个商量的人,有人能说说话,可是她没有。
好在祖母是明理的,有她老人家在,家里就算有些什么小风波,也影响不了大局。
二房要交账的事儿,连墨都跟着高兴。二太太管家的时候,可没少苛扣下人。这回少爷一回京,二太太就威风不起来了。
晚间洗漱过上了床,小两口儿亲热了一会儿,因为顾着明天还有要紧事,有客得见,所以并没有太过份。又林脸红气喘枕在他肩膀上,等心跳慢慢平复。朱慕贤揽着妻子,手指还无意识地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揉捏。
又林躲了躲,他的手指如影随形的又跟上来。
“早点……睡。”
“嗯。”朱慕贤低声说:“二婶这个人很泼辣,要是她说话难听,你不要理会她就是。有祖母在,她也不会太过放肆的。”
“我知道。”
朱慕贤回想今天这事儿——他不象大太太一样,认为这是大房打败了二房赢了一仗。本来二房管家就名不正言不顺。只是这么些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由二房暂管着,迟早是要交还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三婶和六弟。
如果家中只有父亲和二叔两兄弟,长房强势,当长辈的难免会多疼些那个弱些的。就算不能一碗水端平,二房想多攒些私房钱,长辈们也不会太较真。
可是现在二房的手越伸越长,公然挑战兄嫂不说,完全无视了三房的利益。朱慕贤毫不怀疑,以二婶儿的刻薄和贪婪,她绝不会顾念三房是孤儿寡母,更需要财产保障,她只会把该得和不该得的一把全搂走。
这么一来祖父和祖母绝不会答应。三叔虽然去了,他也是祖父母的儿子。还有六弟,他没有父亲更是可怜。
又林的声音里带着睡意:“什么时辰了?快睡……”
朱慕贤应了一声,往床里靠了靠,吹熄了灯躺下。
身旁有另一个人,他原以为自己需要适应一段时rì的。可是……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非同一般的好。不管在于江还是京城,不管睡在什么样的屋子里头,有她在,心里就很踏实。
怪不得人们总管娶妻叫做成家。
可不是么,有了她之后,才算真正体会到了“家”这个字的意味……今天大橙子用水笔把自己的脸画成了只花猫。。(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六章
钟氏可没有大太太那么高兴——她知道二太太有多难缠。果然二太太被人“扶”回院子之后,就称病了。她一病,当然钟氏不可能立马上门去催要账本和钥匙。二太太这一病很是时候,钟氏怎么说也是个晚辈,不能象大太太一样撕破脸和她吵闹。
况且,钟氏也不想那样做。
她了解自己的婆婆大太太。这家务虽然老太太说交由她来管,可是她真能掌这个权吗?那还不是事事都得听大太太指派调停,自己出力不讨好,真正掌家的还是婆婆。
所以钟氏一点儿都不焦急。真逼急了二太太,她不定又折腾出什么是非来,到时候全家又不得安宁。
她尽拖也拖不了多久,她儿子就要成亲了,到时候她的病好也得好,不好也得好。
天气一天比一天更炎热起来。又林这还是头一次经历京城的夏天。窒闷、湿热,院墙那样高,一丝风都吹不进来。白花花的rì头晒得院子里的石板地都反shè着耀眼的白光。哪怕是一早一晚没太阳的时候,热气也不会消散。又林瘦了一圈,吃什么东西都不太有胃口。
其他人也说,今年比往年热得多。
一早起来梳妆的时候又林就没在脸上敷粉。出了门之后她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钟氏也已经过来,她脸上是擦了粉的,可是已经被汗冲掉了不少,粉痕有些斑驳,看起来整张脸不但显得不整洁,还有种累赘苍老的感觉。
“嫂子。”
钟氏勉强对她点了下头。最近天气太热。大人还能忍受,可是小孩子实在受罪。女儿的背上、股上,都起了汗疹,难受得一直啼哭。母女连心。钟氏心里头疼惜孩子,也是整夜都没合上眼。早上看脸sè实在难看,才多扑了些粉。可是这天气又这样热。粉都给汗冲掉了。
钟氏打起jīng神,等大太太梳妆好出来,婆媳三人一起往老太太屋里去。
又林穿着一件心字领的浅杏粉的衫子,显得很素雅。头上也没有戴多少首饰,头发用珍珠串箍起来,两鬓拢得蓬松松的,赵发衫得一张脸jīng致清秀。
钟氏忍不住感叹。这南方女子生得就是jīng致,再加上她年轻,那肌肤细得象瓷一样,连毛孔都找不着。
她倒有些羡慕弟媳妇。
长孙媳可不易做,钟氏觉得她这几年老得特别快。胸口还时时发闷。弟媳妇就不用有这么多考量,只管奉承老太太,在婆婆面前能交待过去,其他时候rì子过得还算自在。她又不愁钱,陪嫁那样丰厚,将来分家单过,门一关,小rì子别提多美了。
老太太也才起身,穿着件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笑着招呼她们坐:“天这么热,你们也不用一早一晚的往我这儿跑。”
大太太现在正是要表孝心把二房比下去的时候,要换做平常,她也没有这么殷勤。
老太太问了钟氏几句,说晚上依稀听见孩子啼哭,是不是生了痱子。钟氏当然不能在老太太面前一切实话。只说是生了一些汗疹,不严重,已经备了麻油、浓茶还有药膏,给孩子擦过了。
老太太点点头:“小孩子说不了话,就是身上再难受也不会说,只能哭,大人也跟着干着急。这孩子小,药也不能随便用,等下去请个擅儿科的郎中来家瞧瞧,听听郎中怎么说。”
钟氏忙起身谢过老太太。
身为亲祖母,大太太对孙女儿关切程度也不亚于老太太,也跟着嘱咐了好一番话,还说等用过饭过去瞧瞧孩子。钟氏忙说:“天气这样热,母亲chūn天还病了一场,正该小心保养。您去看丫头,本来是一片慈心。可是要是您身上有个不痛快,那她怎么当得起呢。”
老太太点头说:“是这个理儿。这孩子还小,别太声张了,免得折了福。”又问又林:“屋子收拾得怎么样了?住得惯吗?”
又林轻声说:“以前觉得京城是北方,北方总没有南边热。可是这一过来,才觉得北方热起来,比南边儿还难熬呢。”
老太太一笑:“京城人太多了,水少,树也少,夏天可不好过。连皇帝万岁爷,夏天里头都热得在城里待不住,去城外行宫里避暑。行宫那儿有一片大湖,行宫就建在湖边上。有一年我还跟老爷子一块儿去过,那湖上吹来的风很是凉爽,还有野鸭和大雁,是块好地方。”
娘几个说了会儿闲话,大太太就领着她们妯娌出来。
因为钟氏的女儿还没正经起名,大家都丫头丫头的叫着。大太太问钟氏:“丫头真的不打紧吗?”
钟氏眼圈发红:“这么小的孩子,又疼又痒又不会说,哭得喉咙都哑了……”
大太太也很心疼:“你那儿有消暑散没有?我那里还有,回头打发人给你送去,先给孩子敷上。nǎi妈子和丫鬟难免偷懒,你可得勤盯着些,不能粗心大意。”
钟氏都一一应了。
“老二家的装病,关在屋里头不出来见人,以为这么着就能把事情拖过去?”大太太哼了一声:“我让范妈妈领人先去接管库房那边的差事了,你先放心的照看孩子。”
钟氏低下头应了一声。
瞧,她料得一点儿都没错。
说是让她接手,可是大太太的手伸得可够长的,一刻都不愿意等。府里头有几个库房。有外库房也有内库房。二太太不交账本,可是库房一易主,已经等于把她给架空了。
钟氏才不急着去出这个头,孩子才是她心目中的头等大事。儿子吃不下饭,整天就只吃些瓜果。女儿又不舒坦,她哪有心思去跟婶子,跟婆婆争这些。
母亲早提醒过她,管家不用急,孩子才是女人立足的根本。有儿有女,钟氏现在也已经站稳脚跟了,她现在一心扑在孩子身上。丈夫爱往锦珠那两个的屋里去,钟氏也不大在乎。只要每次的汤药她们一次不拉的喝了,肚里揣不上孩子,再怎么狐媚也长久不了。
大太太这一点上就不如二太太。瞧二房,一个庶出的孩子都没有。这些年来二房那几个通房姨娘都难受孕,即使有,也生不下,活不了。看大房呢,庶子庶女一直不断。将来纵然他们也分不到多少家产,可是也不能让他们净身出户。
又林回了屋子,小英忙端茶过来,又回话说:“钱嫂子和宋嫂子两个人来给nǎinǎi请安,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又林诧异:“她们来得倒早。”一面让她们进来。
这两人都是又林从李家带来的陪房。打扮得齐整大方,进来先给请了安,又林让她们坐下来回话。
在外面办事的当然是她们男人,可是又林是新媳妇,年轻,他们不能进来回话,所以才由两人的媳妇进来回话。
两家现在就在朱家后墙挨着的一排房子那里暂住着。这是朱家给安排的住处,住的地方倒也算宽敞干净。那里住的差不多都是和他们一样身份的人,这些天他们没闲着,先和左邻右舍混个脸熟,打听京里的情形,熟悉四周道路。
又林点了点头。这一开头,她自己、还有她带来的这些人,都先要努力适应环境,了解他们现在的境况。
钱嫂子说:“和我们挨着的那一家,男人姓丰,听说原来管着府里的一家铺子。”
“现在当什么差?”
“那铺子盘出去两年了,现在闲着没什么正经差事,不过跑个腿儿,混rì子,每个月领点儿银米,rì子过得紧巴巴的。”
宋嫂子却说:“我们住的那院子原来住的也是在府里当差的人,不过后来府里裁了不少人,他们也放了出去,另寻了主家。”
下人之间能打听的事情很多,虽然听起来很零散,中间也没多大关联,但是又林听得很用心。翠玉端茶上来,两个人哪能大喇喇的坐着接。再说在李家的时候彼此也都相熟,翠玉也不跟她们见外,笑着问:“他们家这些人好处吗?咱们新来,说不得会受些气呢。”
宋嫂子笑着说:“受气倒是不至于。咱们又不和他们抢差事,他们知道咱们是***人,和他们不是一个锅里捞食的。不过京城的人大多傲气,对咱们这些乡下来的不怎么看得起,这倒是有的。”
这一点翠玉也感觉到了。不说别的,就说大太太、大nǎinǎi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对着她们的时候就明显有种高人一等的傲气。跟她们说话时候,总有些爱搭不理的。
翠玉脸上一点儿都不显,还得赶着她们陪笑脸,姐姐、嫂子的不离口。
谁让她们是新来的呢?这不管什么地方,新来的总是些吃些亏受些气的。她们姑娘是新媳妇,当然得温顺恭谨,她们这些丫头更得如此。
其实她们有什么可傲慢的?不都是伺侯人的么?没见谁比谁更高贵。可是京城的人就是有那股子傲劲儿……其实我对北方人没偏见啦。。这个是架空的,大家不要较真。我有好几个朋友是běi jīng的,都是很好的人。(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几天里头,该见的人又林都见过了,包括大老爷那一院子的姨娘,有名份的生过孩子的就有五六个,其他的排不上号的还有好几个。
大老爷最小的一个女儿,甚至比自己的孙女儿还小。被襁褓包着,娇嫩嫩的一小团。大太太对她不上心,大老爷孩子多,也并不关心这个孩子。抱着孩子的年轻姨娘生产后大概没有好好调养,人看起来很憔悴。她看起来不比又林大多少,在大太太面前小心翼翼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其他的几个姨娘,有的年徐娘半老,有的则青chūn正胜。庶出的姑娘在大太太面前乖得象鹌鹑一样,生怕有什么地方不谨触怒嫡母。
一屋子脂粉香让又林微微头晕,出了门之后深吸了好几口气。
大老爷的作为让她感觉到轻微的恶心。
这一刻又林有些同情大太太。
大太太虽然对她不亲热,可也没有着意折腾她。以前于江镇上有这么位婆婆,媳妇天不亮起了,服侍婆婆洗脸梳头吃饭,婆婆和人说话聊天儿抹牌的时候她得一直站在旁边侍候着。全家都吃过了,她才能到厨房和下人一起匆匆忙忙吃一点儿东西垫肚子。晚上一直服侍婆婆睡了她才能回房去睡。真是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干得象驴一样多吃得也象驴一样糟。
大家都说她可怜,但是婆婆让儿媳妇做牛做马那也是她的权利,当媳妇的服侍婆家全家都是义务。又林觉得自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
和二舅妈待周榭相比。自己当然没那么幸福。可是和以前听说的那对婆媳相比,大太太对她还是和气得多了。她早晚也需向婆婆问安,但是大太太并没有让儿媳妇捧着水盆服侍她洗脸梳头,也没有让她终rì站在身边。以便随叫随到。
这其中范妈妈也起了作用。相对于大少nǎinǎi钟氏,范妈妈当然更亲近四少nǎinǎi。钟氏对她也客气,可是钟氏出身优越。让她对一个下人示好,她做不出来。可是四少nǎinǎi就随和多了,从一开始待她就很客气有礼,更重要的是出手大方。
再说四少nǎinǎi又没让她干什么不该干的事儿,不过适时帮几句话,这事做起来惠而不废,顺手推舟。范妈妈自然乐于帮忙。
有了范妈妈不着痕迹的帮助和私下里的一些提点,又林的rì子过得还算平顺。生活上的一些小问题可以慢慢克服。饮食上头,厨子也能做挺地道的于江菜sè,因为老太太就是于江人。当然,其中还有朱慕贤的原因。这位四少爷可是大有出息的人,老太太和太太对他的起居特别上心,几乎是有求必应。
又林经过穿堂的时候,两个坐在那儿闲话的婆子忙站起来,笑着招呼:“四少nǎinǎi。”
等又林过去了,那两个人又重新坐下闲话:“刘家少nǎinǎi今儿没过来?”
“她敢来?大太太肯定不会给她好脸儿。于家人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还想攀高枝儿,现在……”
又林听见了,不过她并没往心里去。
翠玉却想着。那位刘家的nǎinǎi,以前的于家表姑娘,要是还要点儿脸面,就不应该再踏进朱家大门一步。
虽然朱家的人表面上都对此事三缄其口,但是下人们私底下的议论可少不了。于佩姿曾经在朱家住过好几年,朱家的下人没有不熟悉她的。胡妈妈就打听到了不少。只不过这种事情又林不感兴趣。
院门敞着,傻妞正提着把壶浇花。又林进屋更衣,翠玉朝傻妞招了下手,傻妞忙放下壶过来,还在裙子上蹭了几下手。
这一下手是干净了,可是水都蹭裙子上了。
翠玉摇摇头,这傻妞。
相处久了,也没人会讨厌她。
“怎么这会儿在院子里干活儿?半夏呢?今天不该她照料院子吗?”
傻妞说:“半夏说她头疼。再说今天天热,再不浇浇水花儿都蔫了。”
翠玉看了一眼那边屋的屋门。
要在以前她非进屋去把那丫头揪出来好好骂一顿不可。一样是当丫头的,她就这么娇贵,一点rì头也晒不得?
“她让你干你就干啊?你是***丫头,又不是她的丫头。”
傻妞只会嘿嘿笑。
“行了,别在这儿傻站着,再等一会儿花也晒不死,跟我去一回厨房。”
这活儿傻妞喜欢,每回去厨房,那儿的婶子大娘总是会招待她们些点心果子之类的。傻妞还帮她们搬过水桶拎过口袋,这样能干活儿实心眼儿姑娘没谁不喜欢。
朱慕贤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很安静,浇花的喷壶摆在台阶下还没有收走。窗子上的湘妃竹帘放下了一半,这院子几天前还空旷冷清,现在却充满了一种生气。
小英已经听见了脚步声响,笑着迎了上来:“爷回来了。”
朱慕贤顺手把手里用黄纸包着的两册递给她。
“你们nǎinǎi呢?”
小英一笑,没吭声。
朱慕贤掀开帘子进了屋。
几个丫鬟住的那间屋窗子朝外
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又林换了一件在屋里穿的衣裳,那是一件很宽松柔软的衣裳,袖子很宽松,她抬起手梳头的时候,袖子就朝下,露出光滑纤细的一段手臂。
又林没回头,不过她在镜子里已经瞧见他进来了。
朱慕贤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过来,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回来了?”
“嗯,今天遇见杨大人了。从前我曾经跟随杨大人读了两年,杨夫人待我如子侄一样,还说下回让我带你一同去做客呢。”
又林站起身来,朱慕贤松松的揽着她的腰,感觉在手心滑动的衣料象水一样,而被丝绢包裹的身体柔软婀娜,让人爱不释手。
“给你买了两本……没事的时候可以消遣消遣。”
又林心说,现在可没有那个闲情坐下来好好读了。她要花心思来搞通婆家这些复杂的关系,要应付婆婆——这之外的时间,几乎全被他占据,哪还有读的闲暇?
夫妻俩说了几句话,朱慕贤换了衣裳,外头有人来传说,说老爷子让四少爷过去一趟。他只能又换一回衣裳去见祖父。
半夏躲在屋里,悄悄掀起一点帘子,正好看见朱慕贤的背影。
她知道少nǎinǎi不待见她,所以轻易不往前凑。
端茶递水的差事她挨不上,在***眼皮底下她也不能做什么。更何况还有翠玉她们眼错不见的盯着,半夏就算想做什么,也寻不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二太太马氏这几天一直闭门不出,院子里还在煎着药,看着颇象是那么一回事儿。
实际上马氏这几天快要急疯了。
即使老太太发过话,对她暗示过前事不究。可是她深知道大太太不会这么轻易放她一马。库里头有不少和账上对不上的地方,有些是多少年的亏空,但是最近这几年都是她做了手脚。账本和钥匙一交出去的话,这事儿怎么都盖不住了。铺子里和庄子上的亏空好说,库里短了东西那是实打实的,要蒙混过去可不容易。
她本来想着先装病,然后想法子把账平了。可是大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她已经让钟氏带人去了库房,把那摊子事儿接了手了,她这里也难说没人盯着。
库里有好些古董,是装在箱子里的,那些东西一时用不着,又收得严密,一时不会有人去查看。二太太当时和人合伙儿做买卖,想要入股,手头银钱又不方便,就打起了那些古董的主意。当时只说拿出去抵了钱,待一周转回来就放回去。可是谁让她走了背运,做什么赔什么,那几样古董是赎不回来了。倘若大太太让人盘查出来,那一定会揪着此事,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二太太急得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两眼通红,焦躁难安。眼看这装病要变真病,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填补。
二老爷倒宽慰她——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她做的事也都是为了二房,为了儿女。二老爷总不能这时候撇开妻子不管。
“你也放宽心,别真熬坏了身子。不行的话,我去娘那里认错,说是我把古董取出去结交打点关系了。娘就算罚我,也总不会不认我这个儿子。”
二太太抹了下眼,面朝床里躺着:“我闯的祸,哪能让你去顶。再说,老太太真对咱们一房灰了心,以后长安和明娟他们只怕也讨不了长辈欢心了。”
“你还不是为了我,为了儿女才冒这风险的?总不能有事你一个人出力,到了儿罪责你也一个人担。”
二太太用帕子捂住了脸。
“我去娘那儿认错,这事儿娘只要点了头,后头就不会有麻烦了。娘的脾气我了解,要是死撑着不认错,她才会更恼怒。老老实实认了错,她反倒会宽容得多。”
“不行,不能去。”二太太坐了起来,咬着牙说:“老太太现在一心偏着大房了——我还有办法……喝水嗓子都疼~~冬天真漫长,希望天气快点暖和起来。(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林自到了京城之后,头一回得到了出门的机会。**
大太太看着请柬,真是感慨万千。
有好几年不曾接过这样的贴子了。几年中朱家门可罗雀,过去那些挤破头来献殷勤攀关系的人,就象全部约好了一样都消失不见。
但是朱老爷子的事儿一换了说法,这些世交故旧们,又象是雨后chūn笋一样纷纷冒了出来。
贴子上当然是请她们婆媳妯娌都去,不过按习惯,老太太很少出门应酬,都是大太太出面居多。
这代表着朱家的苦难已经要过去,又重新踏入过去的那个圈子。
大太太既感慨,又兴奋。从接了贴子就开始坐立不安。范妈妈在一旁陪笑凑趣,拣着大太太爱听的好话说。
“这两年都没做什么新衣裳,也不知道现在京中都流行什么花样的料子,梳什么样的发髻了。”
范妈妈笑着说:“这有什么难的,去后头巷子找个梳头的媳妇来一问就知道了。”
可不是,这还得问专业人士。这些靠手艺吃饭的媳妇婆子们经常出入京城的大户人家,要说现在时兴什么,谁都没有她们知道的清楚。
大太太一刻都等不了,立时让范妈妈去找人。范妈妈笑着说:“您瞧您,这会儿叫了人进来,正好是用饭的时候,用了饭,您不得歇一会儿养养神?难道就一直让人白等着不成?”
大太太也笑了,指着她说:“就你话多。也好,那也过了午再说。记得一起找个裁缝来。”
范妈妈笑着应了。又问:“老太太多半是不会去的,可是咱们大nǎinǎi和四nǎinǎi那儿,您总得带她们去开开眼?”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大儿媳妇出身不错,人也大方。这种场合她以前也经过见过。可是小儿媳妇……别人只要一打听着她娘家的底细,只怕就要在背后偷笑议论。可是若不带——新媳妇进了门,亲朋友故旧面前总得要见一回。不然的话也说不过去。
范妈妈劝大太太:“四nǎinǎi年纪还小,又是新媳妇,对京里头的规矩、来往、人情礼节都不熟悉。您要不教她,能指望谁教啊?将来咱们四少爷是要有大出息的,这媳妇也得懂世故会来事儿,才能当个贤内助不是?”
这话可说到大太太心里去了。她是不待见小儿媳妇,可是这不得顾着儿子么。要是媳妇上不得台面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认识。将来怎么同人结交?怎么同人来往?
大太太随大老爷放了好些年外任,深知道夫人外交的重要xìng。有很多男人不方便出面做的事,不方便说的话,都靠着夫人们来沟通走动。当时他们来往的人家里就有一位金知州,他夫人八面玲珑。很会说话。金知州后来谋了个好缺升了官,据说全是这位夫人出的力成的事儿。
范妈妈说的对,就算不能人人都象金夫人一样能帮夫旺夫,起码的道理人情总该懂得,不惹人笑话,不会给家里惹祸。
“好,让人去叫她们来。”
范妈妈笑着应了一声出去了。
钟氏那儿是锦云去传的话。锦云到了院门口,已经有丫鬟瞧见她了,笑着说:“哟。锦云姐姐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吗?”
锦云笑着应:“太太有事儿,打发我来传个话。大nǎinǎi可在屋里了?”
小丫鬟说:“我们nǎinǎi带着少爷去花园了,我这就让人去找。锦云姐姐先坐坐,喝口茶歇个脚。”
“好。”锦云也不同她客气。她是大太太的人,到了这里,钟氏都会对她十分客气。更不要说这些小丫头了。
小丫鬟出门去找人,锦云在门前站了一站,就穿过回廊往左边走。
锦珠已经听见外头说话的声音了,正站在门口等着她。
锦云同她在一起好几年,两人交情不错。不过现在一个做了房里人,一个还是在做丫鬟,身份却不一样了。
锦珠给她倒了茶来,锦云正打量屋里的摆设。东西倒是都挺新的,也挺鲜亮。不过锦云在大太太身边多年,眼力也练出来了。这屋里并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茶壶茶杯花瓶这些和外头那些屋里头用的都一样。锦珠身上穿着件桃粉的衣裳,头发挽着芙蓉髻,别着两根簪子并两朵绒花,也不见有什么贵重的装饰。
“你怎么过来了?”
锦云说:“太太打发我来传话,刘太夫人要过寿了,请咱们家过去赴宴呢。太太让我过来传话知会nǎinǎi一声,要做衣裳、要商量寿礼,还要准备出门的事儿。”
锦珠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刚才锦云过来,丫鬟对她热络客气,锦珠都听见了。以前她还在大太太身边服饰时,别人也是这样对她的。可是被大少爷收房之后,整天闷在屋里不得出去,有什么事儿也差不多总是最后知道。在大nǎinǎi面前又要小心奉承,还要防备另两个通房丫头勾在一块儿算计她。锦珠有时候想,她现在虽然说不用做活伺候人了,可是过得还不如从前体面快活。
锦云问:“太太回来了,这几天你也不过去请个安?”
锦珠小声说:“大nǎinǎi这几天着急上火的,脾气不好,我也不好往前凑,且再等几rì。”
锦云正要说话,听着外面有脚步声响,来不及再说。她到了院门口,果然钟氏带着儿子进来了,母子俩脸都让太阳晒得红红的,钟氏笑着说:“你怎么不在屋里等我?天气可热着呢,快进屋。”
锦云把大太太的意思转达了,让钟氏吃罢午饭后半晌再过去。钟氏客客气气地说:“这事儿不拘让谁跑一趟就行了,你还自己过来。”又让丫鬟倒茶来,锦云可不敢坐下来再吃茶,又怕大太太那里还有吩咐,话交待完就走了。
又林那里是范妈妈亲自跑了一趟。
院门口有两个丫鬟站那儿说话,范妈妈老远就看见了傻妞——这丫头肯干活儿,有力气,人又傻乎乎没什么心眼儿,范妈妈也喜欢她。和她说话的那个丫头,范妈妈也知道——生得比别人都出众俏丽,又不见她平时做什么当用的活计,就知道她陪嫁过来是干什么的了,这种事儿很常见。
傻妞看见范妈妈过来,赶忙问了好,又进去传话。范妈妈打量了半夏几眼,半夏抿着嘴,把头低了下去。
“你多大啦?”
半夏细声细气地说:“十五了。”
“家是哪儿的呀?”
“在房安。”
那地方离于江不远。
小英迎了出来,范妈妈也就没再问下去。
到了又林面前,把这事儿一说。又林想了想,问:“这位刘老夫人是什么人?以前同咱们家有来往么?”
范妈妈就料到了又林要寻她打听,早预备了一肚子的话了。
“刘大人以前和咱们家老爷子交情极好的,两家也经常来往。就是这几年往来得少了……听说刘大人现在跟着几位老翰林大人一块儿编什么哪,差事倒也算清闲。这不,再过几rì就是刘老夫人的寿辰了,他们家特意下了贴子来的。”
又林心里就有数了。
范妈妈话里至少透露了两个关键,一是刘大人应该也受了朱家的牵累,编这种活儿毫无实权,就干吃一点俸禄,养老等死。二是这几年两家基本不往来,这次还需要特意下贴子通知,可见关系毕竟不复从前了。
因为院子里房还没收拾齐整,朱慕贤就先去小房那边读。中午他回来用饭,又林把这事儿和他说了。
既然以前交好,那朱慕贤肯定也知道刘家的事儿。
果然她没猜错,朱慕贤说:“以前我跟着祖父,刘家也经常去的。刘大人和祖父一样爱下棋,刘老夫倒是个和气的人。母亲说要带你和嫂子一同去?”
“范妈妈是这么说的,说下午过去,可能会请人来给做两件新衣裳。其实我的衣裳不少,不用另外再做。”
“难得出次门,再说,母亲既然欢喜,你们也就跟着做,让她高兴高兴。我还是头一次见女人家说自己衣裳多呢。”
“可不是么,一季一季的都做,有好些根本没来及上身,实在有点儿浪费。”
又林又问他:“小房安静么?能读得进去么?”
朱慕贤说:“我和他们不在一个屋里,他们跟着先生念,我听着心里倒是很安静踏实,并不觉得吵。你回头要是挑了料子和衣裳样子,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
又林一笑:“告诉你干什么?”
“说不定我能帮你参详参详呢。”
“你先参详好你的功课。”
小两口说笑几句,吃完饭歇了一会儿中觉,朱慕贤又去了房,又林领着小英往大太太这边来。到了门口,正好遇着了钟氏。
妯娌两人打过招呼,一起进了院门……入冬的时候买了鞋,当时试着大小正好。可是怎么现在拿出来想穿,发觉变紧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七十九章
范妈妈请来的那个梳头媳妇姓周,打扮很是不俗,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比一般人家的主母还要讲究,谈吐也不一般,可见是经常出入各种权贵之家。(.)
又林琢磨,这样的人物放在现代,也得是个知名形象设计师之类,专门服务于有身份的贵夫人、小姐们。既会梳头,又会搭配服饰,懂得流行趋势,又很会说话奉承,实在是人才。
大太太心情极好,挑定了一套头面拜寿那rì戴,又挑拣衣裳。大太太许久不出门应酬,又不肯在人前失了体面,自然不能拿旧衣来用,又叫裁缝现量了,从里到外做一套全新的。本来也说给钟氏和又林也量。钟氏忙说:“我今年开chūn做了好几套衣裳,都没穿过呢,有一套夹金线的料子的,正适合拜寿穿,就不用另做了。”
她很了解婆婆,果然大太太也没坚持让她再量。又林见嫂子这样说,也跟着推了:“我衣裳也多,还都是新做的。就是不知道穿哪件合适,回来还要母亲和嫂子帮我参详参详。”
大太太点头说:“这倒是。京里头规矩大,讲究多,不象于江,乡下地方,这穿戴可一丝儿也错不得。往小了说惹人笑话,要是犯了什么大忌讳,那就是大事了。回头让你嫂子帮你好好挑挑,挑好了再让我过过目。”
又林就应了下来,回头出了门请钟氏过去小坐,顺便帮她挑一挑衣裳。
这事儿又不费钟氏什么本钱,自然应了下来。
自打又林搬了院子。钟氏还是头一回过来,不免有心打量了一番。院子收拾得很是齐整,看得出来花坛里有的花是新移来的,但是一样开得热热闹闹的。门窗上挂着帐幔帘子。因为还是新婚,所以颜sè鲜亮,看起来就让人觉得一股子喜气和暖意。
又林让钟氏进了西屋里。
屋里这些器物家什都差不多是原来府里就有的。但是那些jīng细东西就不一样了。架子上摆着好些,案头瓶里插着半开的木芙蓉花,细白瓷淡墨莲花纹笔洗里头浅浅一汪清水。
这位弟妹倘若不明说,绝不象是商贾家出来的,行事说话都落落大方,这屋子收拾得也雅致。
“嫂子先坐一坐,尝尝我从老家带来的茶叶。我让他们去取几件衣裳出来。嫂子帮我看一看。”
钟氏坐了下来,笑着说:“你这里收拾得挺好——都说这里吵闹,可是进来这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早上倒是能听见点动静,这会儿天热,多半都歇了。”小英和翠玉去抬了一只箱子来。又林忍不住笑了:“怎么把箱子搬来了?”
小英有些为难:“不知道nǎinǎi说的哪件,索xìng都搬来给大nǎinǎi过过目。”
又林笑着解释:“这丫头心眼太实在。”
钟氏说:“我看挺好的,心眼儿实在才好呢。”
小英她们把箱子放下,打开盖子,把里头的几件衣裳取出来给钟氏过目。
这些都是又林临出嫁时做的。单衣、夹衣和纱衣都有。钟氏一一看过,颇为讶异:“这几样料子……都是京里今年时兴的。”
又林说:“当时父母亲替我采办嫁妆的时候,打发人去杭州府采办东西,这些也都是从那里买来的,今天京时就时兴这样儿的?”
钟氏顿时释然了。京里时兴什么。其实跟苏杭、扬州都有很大干系。京里穿的这些绫罗绸缎,八成都是江南来的。京里时兴什么,自然杭州那边也差不多。
“我看,这两件都好。当然,那件儿红的也不错,不过这几天天气这样热。过几天想必也凉快不到哪儿去,那件红的有些太厚了。”
“嫂子说的是,我也这么觉得。”
剩下两件,一件是浅浅的樱子红,另一件是看起来很淡雅的茶sè。
钟氏说:“这两件都好,也大方,你自己看着更喜欢哪件儿?”
又林平时喜欢的颜sè都偏淡,但是现在还算是新娘子,就选了那件樱红sè。大太太知道了,也就点个头,说:“大方得体就行了。”
到了拜寿的那rì,夫妻俩一早都起来了,梳洗更衣。朱慕贤也要过去刘家,只不过他是跟父兄一起过去,而又林她们妯娌和大太太一块儿去。本来贴子请的人里,也包括二房太太马氏。可是马氏现在正装着病呢,大家自然把她给略过了。
刘家和朱家相距不远,坐着车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婆子摆了脚凳过来,又林扶着丫鬟的手下了车。
刘家大门敞开,迎面影壁上贴着一人高的大红寿字,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在cāo持什么喜事。
又林她们跟在大太太身后朝里走。这种场合有长辈在,她只在跟在婆婆身后扮孝顺就行了,用不着她和人应酬说笑。
里头有个和大太太年纪差不多的夫人迎了出来,笑着拉着大太太的手:“哎呀我的姐姐,你怎么这会儿才过来?我们老太太都念叨了你一早上了。”
钟氏轻声提醒又林:“这是刘夫人。”
大太太笑着说:“家里头事儿忙得很,一直想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你就是不下贴子给我,今天我也上门来讨杯寿酒喝。”
刘夫人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这种场合大太太当然不会带妾室、庶女出来,跟她大儿媳站一起的那个穿戴不俗的,肯定是新娶进门的小儿媳妇了。
刘夫人昨天还和人说起这事儿来。原来觉得朱家是没指望了,原来还想过把自家二闺女许给朱慕贤的,后来放弃了这个打算。可是谁想到朱慕贤这样有出息呢?朱老爷子的事情现在也算昭雪了。眼见着朱慕贤前程大好,刘夫人真是悔不当初。
不过她和朱大太太多年相交,十几二十年交情了,对她也十分了解。她觉得亏了,张氏只有觉得更亏大了。因着前头的事儿朱家在京里不好结亲,才回老家去说了一门亲。可是谁想到这边亲事成了,那边朱家就要翻身了?倘若再晚一晚,再等个一年半载的,朱慕贤岂不是能攀上一门更好的亲?那对他的前程可是大有助益的,大太太脸上也有光。
瞧这会儿,要是娶了个可心的儿媳妇,还不得立马就冲自己显摆显摆?现在却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这是贤哥儿的媳妇。”又对又林说:“过来见过刘夫人。”
钟氏和又林过来请安,刘夫人忙说:“哎哟,快别多礼了。来来,进去说话。”
既然大太太自己淡淡的,刘夫人当然不会对又林特别热络。
刘夫人也是养尊处优许多年的,当然不必对又林这么个新媳妇儿特别在意。
她们进了屋,给刘老太太拜了寿。刘老夫人一头银发,jīng神也很好,笑着说:“起来起来。”目光落在又林身上,问旁边的人:“这是哪家的孩子啊?”
屋里其他人说话声音停了下来,目光差不多都股注到她身上。又林仍是原样儿站着,落落大方,一点儿都不显得慌乱局促。
这老太太要么老糊涂了,要么明知故问。
大太太笑着说:“这是我们贤哥儿的媳妇,刚过门儿,今儿特意带来给您老瞧瞧,讨份儿见面礼。”
刘老夫人招招手,又林朝前走了两步。
刘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拉着她的手说:“是个好孩子,我看啊,和贤哥儿很是般配,金童玉女儿一样。你婆婆还藏着掖着的,怕我们给你抢走了不成?有空儿常来我们家坐坐,我有了年纪啊,还就喜欢跟年轻小姑娘们说话,好象自己也变年轻了似的。”
一屋人都笑了。刘老太太送了一对镯子给她当见面礼。
前头热闹,刘夫人和大太太倒是能凑一块儿说几句话。
“有阵子没见你了,上回去瞧你,你还病得起不来呢。这会儿看着气sè倒是好多了。”
大太太也知道刘夫人不容易。刘家不比朱家,家底薄,开销却大,里里外外又要体面,刘夫人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眼下都好了,以后rì子会越来越好的。”大太太的话说得简单,但是刘夫人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刘家也被当年那件事情牵连,丈夫在翰林院那个没有半点油水的地方苦熬rì子,家里的境况比以前更艰难。
以后纵然前头的事情过往不究了,可丈夫也不年轻了,刘夫人也不求丈夫能升迁,只要能转一转位置,好歹家里能松快一些就好了。
“我看你这媳妇儿也挺有规矩的,跟京里的姑娘比也不差。”
大太太说:“这是老太太看中的,当然错不了。”
刘夫人就明白了。
虽然朱家大太太和老太太婆媳没什么仇怨,可是婆媳到底不是母女。老太太看中了,大太太也只能认了。可是她对这个媳妇心里肯定从一开始就种下了不喜的种子……家里人全部都感冒了,也说不清谁传染谁了。小胖也没能幸免,今天一直在擤啊擤啊擤鼻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
又林跟着钟氏后头,有什么人过来招呼,钟氏会小声提醒她一下,这人是谁,那人是谁。(.)要是关系要好的人家,还会额外多说一句。
不管她是为了又林好,还是为了朱家的体面,又林都感激这位嫂子。
她们坐在花厅里喝茶,又林小声和钟氏道谢。
钟氏很是满意——弟媳妇进退得宜,丝毫没有小家子气,也没给她丢人。对她的特意提点,也心知肚明,领了情。
“谢什么,一家子,应该的。”
人和人就是这样,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有来有往,知情识趣,只靠一边儿努力那可不是事儿。
有人朝她们这边过来,钟氏抬头看了一眼,对又林小声说:“这是罗家三少nǎinǎi,娘家和咱们家是表亲呢。”
这里一院子人,钟氏差不多都认得,可是这一个是例外。这个人,又林比她还熟悉呢。
“石姐姐。”
罗三少nǎinǎi石琼玉微微一笑:“又林妹妹。”
钟氏有些意外,随即想起来,石琼玉虽然是京城姑娘,可是石家老家也是江南的,她说亲之前还回老家住了几年呢,两人肯定是旧相识。
钟氏善解人意的说:“刘家太夫人喜欢养花儿,院子里花都很不错,你们俩这会儿没事儿,可以去转转赏赏花。等会儿开席了人一多,可就来不及了。”
又林知道她是有意给两个人机会说话,她离开于江到了京城,除了身边伺候的,就没有别的认识的人了。
“我前些rì子就听说你也来京城了,只是没得机会去见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又林和石琼玉倒是不用说客套话:“京城天气热得可怕,闷得人喘不过气来。吃的也不大习惯。”
两个人穿过回廊,看前头亭子里没人,进了亭子坐下来。
“慢慢来。一开始都这样的。我在京城长大的,可是在于江住了几年,再回京城来却觉得不习惯了。总得个一年半载才能适应过来。”
又林问:“石姐姐府上在哪里?今天也是来拜寿的?”
“说起来离得倒不算远,我们住在善福街。到你们家也就是两里半路。往后你要找我,或是我去找你串门儿,也都方便。”
从石琼玉定亲,又林就再没见过她。她知道石琼玉这门亲是结得不甘愿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再说这些也无益了。又林问:“姐姐别光说我,你过得怎么样?rì子还顺心?婆婆妯娌处得来吗?”
她最想问的是,石琼玉和她相公和睦吗?可是又不能这样问。
石琼玉低头一笑:“还不就那样。上头两个嫂子。下面还有两个没出阁的妹子,我也不用管家理事,每天早晚给长辈请个安,剩下的辰光就是随意消遣打发过。”
石琼玉嫁的也不是罗家的长子,小儿媳妇自然是不用管家的,这样一来自然有大把的空闲。她的xìng子又不会主动找热闹,一rì又一rì,想必十分寂寞。
又林轻声说:“清闲才好。管家可不是好活计。你瞧那些太太nǎinǎi们,累得半死,又落不下句好话。管好了无功。管差了却是大错。倒不如咱们这样好。”
石琼玉点了点头:“可不是。听说你和四表弟定了亲,我又意外,又高兴。以前我就觉得你很好,可是想不到现在咱们做了亲戚了,又都到了京城,以后要来往那可方便了。”
两人明明许久没见,可是话题却只围着这些话打转。对于于江的事,于江的人,好象约好了一般都没有提起——
也许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琼玉已然嫁作人妇,与杨重光的那段往事。那只能深埋心底,绝不能诉诸于口。又林绝不会在这时候提起——花园里可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世上也绝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人知道,石琼玉必定身败名裂,石家也抬不起头来,连带杨重光也会受牵累。
这样害人害己的事又林绝不会做。这件事就烂在肚子里头。她绝不会说出来。
“若是还在于江,这时节正该泛舟湖上,赏荷品茗了。清风徐来,好不悠闲。可是在京城是不能够了。”
石琼玉点头说:“可不是。京城就那么一条护城河,湖也不大。想消暑乘凉就得去城外,连皇上太后都要出去避暑呢。你们家老太太也有这个习惯,今年天气热得很,想必也是要去的。”
又林恍惚了下。
在于江的时候,夏天她也时常跟着祖母去避暑。有时候去乡下的庄子,有时候去山上的庙里。不管去哪儿,都是特别zì yóu自在,无拘无束的。小一点的时候,她和庄子上的那些孩子一样光着脚玩,捉蝉,摘瓜,爬墙,撑船……
以后再也不可能那样自在和快乐了。
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得处处守着规矩,谨慎小心。
石琼玉拉着她手,轻声说:“你xìng子豁达,又沉得住气,我倒是不担心你的。京城里这些人看人总是先敬罗衣,太讲究门第,你一开始肯定要受些冷遇。这也没什么,都是这么过来的。过个一两年,慢慢熟悉起来,别人知道你的为人了,自然也就好了。”
又林回握着她的手:“我知道。”
石琼玉替她抚平袖子上的一点褶痕:“你婆婆脾气不是太好,可是她这个人呢有个好处,她要不喜欢你,脸上就会露出来。口蜜腹剑那一套她不会,比那样脸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倒好相处。”
又林心想,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大太太的确不善掩饰。换了别的婆婆,总不会在儿子成亲没满三月的时候就给儿子屋里塞人。就算想塞,也要寻个好点儿的理由,缓一缓再动手。她倒好,一点儿不顾忌别人说什么。
这样的人固然直来直往的不用提防,可是这种直白的方式有时候也让人非常难堪。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品得出来。
“倒是有件事……”石琼玉犹豫了下,以她的xìng格不爱背后说人是非。但是又林和她交情不一般,这事又同她相关。石琼玉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佩芸吗?”
又林点了点头:“记得。”
于家表姑娘这么xìng格鲜明的一个人,见一次就让人印象深刻,很难忘记。
说起来她和大太太不愧是姨甥,两个人的脾气都霸道,简直是一脉相承。也不知道是当初张氏姐妹就脾xìng相近,还是于佩芸在朱家住得久了,行动作派都和这位姨妈越来越象。
又林只知道她嫁了人,夫家姓刘,据说家境还不错。
但是石琼玉为什么现在特意提起她来呢?
“以前都小,孩子气,总是吵嘴。现在想想,她也命苦,母亲早亡,继母和父亲对她都不好。就说她的亲事,原先的情形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
是啊,原先大太太很想让这位外甥女做自己儿媳妇的,于佩芸和朱慕贤堪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初到于江的时候,朱慕贤做小伏低委曲求全,这又林都看在眼里。
“父亲既然不亲,又是后娘,真有那十全十美的好亲事,哪会轮得着她头上呢?她继母还不得先给自己亲生女儿打算?”
又林轻声问:“她嫁的……不好吗?”
石琼玉摇摇头:“那家儿子多病,亲事定的又急,知道的人都说,是抬一房媳妇回来冲喜……”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保命,运气不好,赶着成了亲,说不定也能留个血脉。
又林眼睛微微睁大:“现在呢?”
“她已经守寡了,你还不知道?要不是有孝在身上,你到京里的时候,她也该露面。今天这样的场合,也应该能见着。她这么年轻,又没有孩子,大抵在婆家是守不了的。可是回娘家……娘家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啊。”
又林还真不知道这事!朱家那些下人虽然嘴碎,但是胡妈妈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到的。
于佩芸今年能有多大?还没二十呢!娘家人明知道这不是条好路,还把她给推过去,根本不顾她的死活。婆家人也不过是想冲喜顺便留后,对她肯定也不会好。
——可是石琼玉为什么要特意和她说这些呢?她绝不是个会无是生非的人,她会说,那代表这事儿必然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石琼玉看了又林一眼。
她知道又林不是个蠢人,聪明人总是一点就透,不必说得很深。
又林脸上还带着笑容,心里却翻腾开了。
这位年轻守寡的美貌表妹没了去处,能怎么办?她想做些什么?
这事儿根本不难猜。又林甚至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那会儿家里不是来了位客人么?老太太的娘家亲戚,那位姓陆的表姑姑,和现在的于佩芸,境遇何等相似。只不过于佩芸比她更要年轻貌美,还没有孩子拖累。再说,姓陆和老太太不过是远亲了,于佩芸却是大太太嫡亲的外甥女儿,养在身边这么些年的!
现在大太太是生她的气,可是毕竟她们感情深厚。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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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因为人多厅上坐不下,宴席还摆在了花园里。/虽然天气热,但是好在扎了棚子,倒不象厅里似的那么拥挤吵攘。刘家还请了个小戏班子,演的都是些喜庆的戏目。又林长在南边,到了京城之后还是头次听戏,和于江的大不一样。唱腔,剧目,扮相,都差得远。她本来对听戏也不热衷,慢慢悠悠的一拖三叹,她实在没那个耐心。众人一起向寿星老夫人敬酒,然后那边就开锣了。先唱了个九子拜寿满堂红,接着又唱了一些诸如凤还巢、错姻缘、状元配这些喜庆团圆戏。
石琼玉认识的人也不少。钟氏若顾不上的时候,她就低声提点又林。石琼玉在京城长大,又嫁在京城,差不多席上的人她都认识。有她帮着引见,又林和其他人也能客套几句,这就算是认识了。
她用心记着各人的名字家世,唯恐记漏或是记错。虽然她记xìng一向不错,可是今天来的人实在很多,记得也很吃力。
用了寿面,戏也看够了。到了申时,客人们就陆续告辞了。这要走也是有讲究的,不能一骨脑的全走。不然主人家送客都忙不过来。再说门口的车轿停得也多,一哄而散,路堵上了谁也走不了。
朱家和刘家虽然这几年来往的少,但关系还是比一般人要亲厚,大太太多留了一会儿,陪刘家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才领着两个儿媳妇出门告辞。
今天大太太心情还好。她许久不出门应酬,这一露面,过去的一些相识都不着痕迹的又开始向她靠拢了。
大太太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管嘴里叫得再亲,其实都是权势两个字闹的。自家鼎盛的时候,讨好的嘴脸大太太见多了。家一败了,那些人影儿都不见。现在一看自家老爷子、大老爷又要翻身了。一个个又都若无其事的靠过来,好象中间几年的冷落不存在一样。
至于她担心的,被人嘲笑小儿媳妇出身这事儿。倒是没有发生——起码没人当面说出来。大太太的脾气暴,又很护短。即使那些人心里头有想法,也绝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不然的话,当着外人,大太太肯定是要维护自家儿媳妇的。
今天能来拜寿的,同刘家,朱家都有关系。有的关系还不错。比如石琼玉那样的关系,当然不会对朱家的事情指指点点大放厥词。
时隔数年,大太太又重新尝到了被人讨好的滋味儿,今天席上还喝了好几杯酒,回去的路上就有些晕晕乎乎的。靠着车辕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的,车子停了下来,有人掀起帘子。唤了好几声,大太太眼睛才睁开了条缝:“什么?”
“太太,出了点儿小事。”
大太太一个激灵,背上冷涔涔的出了一层汗,酒醒了大半。
小事的话范妈妈断不会到门口直接来迎她,肯定事情不算小。
“什么事?”
范妈妈yù言又止,大太太扶着她的手下了车。一下车就觉得腿酸脚软,差点儿栽倒。幸好范妈妈手上还有力气,把她给扶住了。
后头钟氏和又林妯娌俩也下了车,大太太哪有心思管她们,胡乱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
婆婆既然发了话,钟氏和又林自然遵命。
不过又林看着范妈妈和大太太的神情。已经猜着她们有话要说。钟氏当然也猜到了,她朝自己的陪房郭妈妈使了个眼sè,郭妈妈点了下头,先去打听消息了。
又林穿的衣裳厚,又在外头折腾了快一天。白芷心细,已经备好了热水,又林沐浴过,又换了家常衣裳。
翠玉从外头进来,小声说:“nǎinǎi,今天咱们出了门,二太太居然上老太太那儿去了,说自己好得差不多了,趁今天天气好,jīng神也健旺,盘一盘库房,回来把钥匙账本一起交给大少nǎinǎi。”
“今天?”
怎么选在她们都出门的时候?马氏这是打什么算盘呢?
“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起先是说,她身子还没全好,不用这样逞强,等大少nǎinǎi回来了,两个人办事儿总比一个人要周全,结果二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老太太就同意了。”
“结果呢?”
翠玉摇摇头:“这个就没打听出来。您知道的,咱们毕竟新来,人还不是那么熟。”
又林点了下头。
二房肯定没少亏空,这个又林可以断定。她不用看账也不用去清库——这是人之常情,二太太往兜里搂钱毫不奇怪,她要不搂才是怪事。连老太太都发过话了,说以前的账面平一平,也就是说,大家含糊过去算了。
那二太太还动了库里什么东西吗?账上做手脚都无法遮掩的话,那多半是值钱的东西,比如古董之类。这些不象在铺子、庄子的账面上做的手脚。那些破绽可以抹过。如果账上有什么东西库里找不出来,那就属于失盗了,二房若不认,就必须得有人出来当替罪羊。
管库的人里头,总能挑出可以顶缸的人,不过内情怎么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二房在家中就很难抬起头来。
二太太若不想颜面扫地,就得另想个办法。显然,她特意挑了今天发难,就是有别的打算。
这事儿不急,现在不知道,最迟明天也就会有结果了。又林让人去打听于家的事情。这事儿好打听的很,天没黑胡妈妈就来回话了。和石琼玉说的一样。那刘家儿子听说原来还有些才名,中过秀才的。病了的消息一开始也瞒着人的,但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比如于佩芸的父母就是知道的。要不然的话,这门亲事也算不错的亲事,于佩芸后母焉能便宜前头人留下的拖油瓶?
这冲喜果然不靠谱,于佩芸嫁过去之后,她丈夫陆陆续续又拖了小半年,大夫说,到开chūn就能好转。可是言下之意谁都明白。想好转,得活到开chūn才行。果然她丈夫没捱过这个冬天,就在过年那几天咽了气。满打满算,于佩芸过门连一年都没到。她这样年轻,也不是那种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于佩芸收拾东西回娘家,婆家根本拦都没有拦一下。
“她到咱们家来过吗?”
“来过。”胡妈妈说:“虽然咱们刚到京城认亲那两天,她身上有孝不能在那样的场合露面。可是过后就来了,门上的人没敢放她进来,进去禀报大太太,大太太直接说她身上有孝,家里不单一桩喜事,马上还有二房的喜事,怕冲了喜气,没让她进门。”
大太太看来对这个外甥女儿生的气非同一般啊。于佩芸嫁到刘家去实际上就是冲喜去的,大太太在这个时候说出冲喜气的话,这比生生的打脸还要恶毒。
可是即使这样,又林也不会放松提防。
毕竟她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刀都斩不断。自己又是大太太不怎么满意的儿媳妇。如果于佩芸真象自己想的那样——那这事儿是够恶心人的。
这不象现代。现代的时候人们管干这种事的女人叫小三。要是两口子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离婚,各走各的,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是在这个时代没有这个说法。又林必须捍卫自己的家庭和地位,这不单是一桩婚姻,女人在这里无法靠自己安身立命。所以于佩芸如果打着如意算盘,想插足她的婚姻,甚至想将她取而代之,那么这不是横刀夺爱,这是要她的命。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娘家的名声,又林都绝不能给于佩芸一丝一毫的机会。
这和大太太要塞过来的丫头xìng质完全不一样。
于佩芸守寡的事,朱慕贤一定也知道了,但是他既没表现出什么不同,也没有向又林提起过。
胡妈妈说完了那些话,轻声安慰又林:“nǎinǎi且放宽心,老爷子最重规矩,老太太也是一样。朱家最重家风,不是说他们族中从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那于家的已经是个寡妇了——她还能怎么样?”
又林嗯了一声。她可没忘记当年的陆表姑呢。她们都一样,都是不甘心守寡吃苦的,恰巧她们都曾经有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弟。
可是李光沛当时严辞拒绝了陆表妹。
朱慕贤呢?他能对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狠得下心吗?
又林不担心朱老太太那儿,甚至也不担心大太太那儿。
只要朱慕贤自己没这个心,那就万事不愁。要是男人自己有外心,再多的人拦阻也是白搭。
又林靠在凉榻上歇了一会儿,一直没睡踏实。朱慕贤回来时,就见她斜躺着还未起身,半幅袖子搭在地上。一柄紫檀骨冰绡纱团扇搭在胸口,脸颊微红,有如院子里窗下那株醉海棠一般。
他走到凉榻边,挨着又林坐下。又林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微微睁开了眼。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朱慕贤的手在她脸上轻轻蹭了一下:“今天累着了……睡午觉觉得冷,不睡整个下午和晚上又都无jīng打采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又林坐了起来,让了位置给朱慕贤,坐在了他旁边。 ..一边拢着头发,一边轻声说:“今天我遇到石姐姐了。”
朱慕贤点了点头:“知道,我上午随父亲过去,见到罗家人了。”
又林在枕边摸了摸,没寻着,朱慕贤知道她要梳头,去把梳子给她拿了过来。他喜欢看她梳头,又林也发现了。
“你也认识罗家的人吗?”
“怎么不认识。”朱慕贤说:“小时候就在一起玩,罗三是老小,那会儿又爱哭,又娇气,碰着点儿皮就要哭半天,不让他跟着,他也哭。我们都喊他三姑娘。”
朱慕贤在京城的生活对又林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她听得津津有味。
“他人倒不小气,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拿出来大家一起分。后来大家都开蒙念了,不象以前那么自在,见面机会就少了。”
“他现在做什么?”
“他念不成,罗大人上下打点,把他弄进国子监读了两年,成亲的时候给他补了个七品的校编衔,现在跟着刘大人一起校检古籍呢。”
又林就明白了。这个职衔是没什么大升迁,也没有什么实权。干领一份儿俸禄,也是个官身。反正是家里的小儿子,不求他支顶门户,和媳妇一块儿和和美美把小rì子过好就成。将来就算分家另过,也饿不着他们。
“他人怎么样?”
朱慕贤一笑:“当然不象小时候一样 了,但是xìng子脾气都很好,对妻子是百依百顺。”
那就好。又林终于松了口气。
今天她看到石琼玉的气sè不错,并没有幽怨愁苦。本来一直替她担心,现在倒可以松口气了。
虽然嫁的并不是所爱的那个人,可是罗家三少爷听起来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却是体贴温和的丈夫。rì子长了,石琼玉应该会渐渐淡忘从前的一切,安心的过rì子。
“对了。杨公子现在……”
“他还在安州。我们成亲的时候他不便前来,还托人捎了礼。”
“他定亲了吗?”
“没有。”朱慕贤接过又林手里的梳子在手里把玩。那是一柄桃木梳,梳柄雕着流云。
杨重光现在不过有个秀才功名,又没有什么家世背景,就凭和蒋学政的那点拐了弯的亲戚关系,说不到什么好亲。可是等他中了举,那身价自然不同。以杨重光的才学和品貌。要在京里寻一门权贵结亲都不难。
这就是现实。无论多少风花雪月,都俱被雨打风吹去。
朱慕贤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
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当然是憾事。
又林脸靠在朱慕贤肩上。朱慕贤揽着妻子,心中一片宁定。
他想。他比好友要幸运得多。
他们这里一片安详,可是正院老太太那屋里却是剑拔弩张,大太太脸涨得通红,二太太分毫不让。老太太坐在那儿,慢慢数着佛珠,似乎对这妯娌俩视而不见。
二太太今天趁着大太太和钟氏不在,带人去查库。除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东西,查出来古董账对不上了。
那些古董或是朱老爷子心爱的,或是价值贵重的。少说也价抵万金,可不是小事。二太太来回老太太的话,说账对不上了。老太太再查问管库的人,那人跪地认错,说是大老爷这几年里陆陆续续来取过好几次东西,管事的不敢不给。问每次拿的什么东西。管事的抖抖索索,从袖子里抽出个条子来。
和账上缺失的正好能对得上号。
大太太一听到这事儿,肺都要气炸了。
这分明是二房搞的鬼,东西肯定是被马氏这个贱妇给吞了,却把这笔烂账反扣到大房头上来!
就知道她这么些天装病是憋着要使坏,没想到她就趁着今天自己和儿媳出门的时候动手了。
可是大太太最气的不是这个。
她最气的是丈夫不争气!就算二房和这个管库房的管事是串通的,可是大老爷身上也的确不是一清二白。大太太一向把钱看得紧,大老爷手头不便,自然得另寻办法。这些少了古董里头,肯定有他的手笔。
大太太了解自己丈夫,他手里散漫,对钱数从来没个概念。他从库里拿了几次,拿了几件,他自己心里都没数。二房的亏空一起算这笔烂账里头,根本查都无从查起。
大太太气得直发晕,二太太又委委屈屈的诉苦:“当时管事来回过我,当时家里长辈一个不在,我寻思着大哥拿库中的东西,必然是有重要的用处,或许是要打点,或许是做的用,所以也不敢不给……就是嘱咐了管事一回,倘若大老爷要再拿什么,就把拿的东西记下来,让大老爷给划个签押,或是盖一下印鉴……”
大太太心说不妙。
果然管事的点头说:“没错,二太太是这么嘱咐过。后来几次大老爷来的时候,小的都请大老爷给留了个凭证。”
他又掏索几下,又摸出了一迭子纸来。
大太太咬着牙,死死盯着二太太。
这些印鉴能说明什么?大老爷不是个jīng细的人,要寻他的小印来盖个凭证有什么难的?只怕西院儿里头随便哪个年轻漂亮的通房都能找着空子给盖几张出来。大老爷绝对分不出来哪张是他取了东西盖的,哪张是别人给加塞进去的。
二太太掏出帕子抹干净脸。她这一手本事大太太永远觉得很出sè。别看哭得多厉害,一抹脸,马上就能陪出笑来。
“老太爷和老太太这几年不在家中,大嫂又常病,我这遇事儿也不好找人商量,只能自己瞒着,忍着。这事儿……也怪不得大哥。他不当家,也不知道个柴米油盐多贵,在外头与人往来应酬,送礼请客的,都免不了花钱……”
得,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好象她多么含辛茹苦,多么忍辱负重一样。大太太觉得眼前发晕,身子晃了晃,连忙伸手扶住椅子。
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真是说唱念打样样俱佳。
老太太心里都有数。
老大媳妇论心计,可不是老二家的对手。
“这些条子上头,要么是有大哥的笔迹,要么也有他的印鉴。老太太和大嫂要是还不信,可以请大哥来这里当面说清楚。这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大嫂,你说是?”
大太太憋得喘不上气来。
请来对质又怎么样?大老爷那个人遇事毫无担当,对这些事情又心里没数。就算把这些单子放在他面前,那一点儿用都没。
马氏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老太太的目光深沉而通透,仿佛一下子看到她心里去。马氏咳嗽一声,低下头去:“老太太发过了话,说让我把家务、钥匙、账本儿都移交给大侄媳妇。这几天我虽然病着,也把手里的事情都理过了,大侄媳妇要是这两rì得空,我就都交给她。”
老太太嗯了一声。
二太太并不害怕——
老太太就算心里有数那又怎么样?她这里可是白字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还有管事这个人证。这要是在衙门断案子,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哪。心里有数可不能当一条理由来说。
再说,她在朱家辛苦这么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她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管家cāo劳。现在长安也要娶媳妇了,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就算老太太不顾念她,也得顾念长安和明娟她们,不能太给他们的母亲的难堪了。
以前二太太还怕失了老太太欢心,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弄花样。可是从上次老太太直接发话除了她管家的大权,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二太太也明白过来了。老太太都不给她留余地了,她还留什么面子?难不成老太太还能让二老爷写休休了她?
忽然旁边徐妈妈惊呼一声:“大太太?大太太?”
二太太马氏转头看,大太太脸sè青紫瘫在了椅子上,双目紧闭,人事不醒。
一屋子人都慌了,徐妈妈忙命人扶起大太太搀到床上躺下,这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打扇灌水的。天气热,大太太又急又气,这一倒还不知道怎么样。
府里其他人也得了消息,朱正铭夫妻和又林小两口都急急过来。相熟的郎中也被请了来,给大太太把了脉又施了针,把最后一针起出,才吁了口气说:“不妨事……施过针顺过气也就好了。我开个方子,切忌不要再动气,这忧思怒气都伤身,大太太也不是年轻人了,这都抱上孙子孙女做了祖母了,平时该注意的可要多注意才是。”
朱正铭拱手说:“是,您请这边儿走。”
郎中背起了药箱,跟朱正铭出去开方。朱氏和又林身为儿媳,自然在一旁端茶递水侍疾。大太太其实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没有力气。
她一清醒过来,第一想起来的就是晕倒前二太太马氏那得意的目光。
她慢慢转头往旁边看,先看到了儿子儿媳妇都守在旁边,心里倒是一宽。
要说她还有什么能安慰自己的,那就是孩子了。大儿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可是非常孝顺。小儿子也不差……
她目光再朝后,没有,丈夫没有来。
想也知道,他这会儿只怕听着风声,躲都躲不及呢,哪会儿往前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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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娘家。。。大包小包还有儿子。。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曾经有一度,大太太觉得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可是这种糊涂念头只在心中打了个转,就被她给掐灭了。
她为什么要死?她什么事也做错过。明明干那些不要脸的事儿的是旁人,她为什么反倒要和自己过不去?
再说,如果她死了,她的儿女们谁来照应?
她可不想死,她要活得长长久久的,起码……比她那个更该死的丈夫要长久,比二房的更长久!她要早死了岂不是如了她们的愿?她的儿女们在这些人的环伺之中哪还会有什么好rì子过?
她才不死!
庶子、庶女和姨娘们挤不进屋,干脆站在门外等侯。钟氏出去说了声大太太无碍,让他们先各自回去。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各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在这儿空着肚子站了半晌,谁都不轻松。但是也不能这么就回去,几个姨娘不约而同表示了一下对太太的忠心,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还恳切地说想留下来给太太侍疾。
对她们钟氏没有什么耐心。再说,大太太最不待见的人除了二太太就是这几个姨娘了。能在大老爷的一堆通房姨娘中脱颖而出并生下孩子的这几个,都不是简单人物。尤其夏姨娘和潘姨娘。让她们侍疾,那纯粹是让黄鼠狼去给鸡拜年。就算她们什么都不干,光在大太太面前晃来晃去,就能把她气得再厥过去。
尤其是夏姨娘和潘姨娘这两位,一个早年就在大太太眼皮底下生了朱昱新。另一个则是现在大老爷的心头爱,要没有心计手段绝对办不到,钟氏对她们从来不敢小觑。
按着郎中的嘱咐,厨房送了两样粥和四样小菜来。粥是早备下的。小菜也是清淡易克化的。钟氏和又林妯娌俩自然是责无旁贷要侍候婆婆的。钟氏把粥盛好,又林把两样小菜夹到碟子里,一起端到大太太面前。
大太太下午这场昏厥虽然不是中风那样厉害。但是因为痰堵胸口,血脉不大通畅。虽然已经施了针,手还是不大听使唤。
钟氏舀了粥喂到大太太嘴边,刚喂了两匙,钟氏的丫鬟来了,说是大姐儿似乎有些中暑,刚吐nǎi了。
大太太有气无力地说:“你回去瞧瞧。我这儿没事儿。”
钟氏挂念女儿,可是婆婆这儿也不能说走就走。又林把她手里的碗接过来:“嫂子快去看看,太太也挂心着呢。这儿还有我呢。”
钟氏只好点了点头,向大太太告了罪,又对又林说:“那就拜托弟妹了。我一会儿再过来。”
老太太那儿也打发了徐妈妈过来,送了一支人参和另两样药材,还嘱咐大太太好好将养。二太太那儿也打发了人来探问。
又林伺候病人可比钟氏在行得多了。毕竟从前四nǎinǎi也曾经有很多rì子病歪歪的,李老太太有了年纪,冬天更是常常缠绵病榻。又林将巾帕替大太太垫在胸前,一匙一匙的接着,把一小碗粥给大太太喂完,郎中开的药已经煎好送来了。
锦云刚才在旁边待了半天了,都找不着插手的机会。这会儿抢着把药捧了过来:“四少nǎinǎi也辛苦了。剩下的事儿就让奴婢来。”
又林微笑着说:“也好,那你来。”
一碗粥下肚,大太太的jīng神也比刚才好多了:“嗯,你们也先回去,我这儿没事。”
朱慕贤这会儿功夫已经找人把整件事情的始末问了个明白。
他明白自己母亲是个要强的个xìng。二太太这一手除了推卸责任,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恶心大太太。她挑的时机很准。大太太应酬了一天回来,本来就又热又累,又被二太太一连串出击打得头懵眼花,一时反应不过来,结果给气得昏厥过去。
即便一向对叔父婶子客气相待的朱慕贤,这次也实在按捺不住脾气。
祖父常教导他,家和万事兴,一家子人倘若自己先内斗起来,那不用外人出招,这个家一定会垮下来。长辈们的事由长辈定夺,他身为晚辈,更要紧的是考虑家族的前程大事。
可是二房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使绊子,二婶的心计和狠毒,也实在让人无法容忍。
就象今天这事儿,家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二太太肯定监守自盗中饱私囊了,可是却凭着大老爷荒唐没算计,把整个黑锅全扣在了大房的身上,还把大太太气成这副样子。
夫妻俩出了院门,小英挑着灯笼照路。朱慕贤握着妻子的手,轻声问:“饿坏了?”
又林摇摇头。要是平时她肯定要把手抽回来,可是现在天晚了,也不怕人看见。况且母亲出事,朱慕贤心里肯定不好受。她没把手抽出来,还握着了他的手:“没觉得……你别太担心了,郎中那边也说了,母亲并无大碍,只是天气太热,又一时气急攻心,好好休养就会没事儿的。”
朱慕贤嗯了一声,忽然问:“我看你给母亲喂汤送饭,好象很是在行?”
又林轻声说:“以前在家的时候,也要照应母亲,服侍祖母。还有德林,他小时候总是不肯让nǎi娘喂,我都做惯了。”
朱慕贤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嗯。”
对妻子他不说什么多谢或是辛苦的话。但是他心里都明白。
虽然不说出来,可是他知道又林也明白他的意思。
小夫妻俩回了房,厨房将晚饭送来了。又林给朱慕贤盛了一碗汤,自己才坐下来用饭。
朱慕贤没什么胃口,把汤倒在饭里扒了一碗,菜都没有动。又林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没怎么劝他。饭菜撤下去,小英端了茶上来。
“这茶清火的,喝一点儿。”
朱慕贤起先没在意,等茶都咽下去了,才反应过来——这甜丝丝的味道很是清爽,并不是平rì喝的茶。颜sè是淡淡的绿,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这是雪花梨跟荷叶一起熬的茶,你读辛苦,可是身体更要紧。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倘若把身体熬坏了,那其他就更谈不上了。”
朱慕贤点了下头:“我知道,你放心。”
他想起下午的事——
其实他从刘家回来进府门之前,见着了一个人。
表妹于佩芸打发了丫头在府门附近守着,递给他一封信笺。
那丫头伺侯于佩芸多年,过去和他也是极熟的。所以说起话来也少了很多顾忌。一边递信给他,一边红着眼圈说:“表少爷……求求你了,去看看我们姑娘。她命真的太苦了。老爷夫人根本存心把她推进火坑不顾她死活,明知道那家少爷病得重还把她嫁过去,现在刘家少爷死了,我们姑娘无依无靠的,受尽了委屈……求求你了表少爷,你快去看一看她。”
他没有接过那封信,也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去探望于佩芸。
对表妹的遭遇,他也并非不同情。姨丈是个十分势利的人,续娶的夫人又很刻薄,不然的话于佩芸也不会长年累月的住在朱家了。表妹现在的处境一定是十分窘迫为难的。
可是……他也很清楚的知道,表妹所要的,不止是见一面,或是几句安慰这么简单。
他很了解她。
他进了府门,心里还是不安。他可以另想办法帮一帮她……但是他这时候不能去见她。
她想要的,他没法儿再给,所以就不能给她错误的暗示,让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进了屋以后见着妻子,他的心情渐渐平定下来。
本来他是没打算把这事和又林说的。毕竟他们新婚不久,跟妻子讲述自己从前的青梅竹马,一是怕妻子心生芥蒂,二来,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可是现在他却很自然的说了出来。
“我有件事情和你说。”
两人这会儿已经进了房。现在房多半是又林在用,朱慕贤会去小房那边的斋里读。
又林问:“什么?”
“你还记得于表妹吗?”
又林心里一动,脸上却不动声sè:“当然记得。听说表妹已经出阁了?”
她比于佩芸还小,但是现在嫁了朱慕贤,他表妹她自然也要喊一声表妹的。
“是,不过她实在命薄,丈夫已经去世了。婆家不能容身,娘家是继母当家,她现在境况很不好。”
这些又林已经知道了。可是朱慕贤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又林安静的等她说下去。
“母亲现在身子不适,有的事情难免照应不到。嫂子要照看孩子,又要接手家务,也没有多少功夫。若是她打发人来求助,能帮一把的,咱们就帮一把。”
又林点头说:“正是,这是应该的。”
朱慕贤会这么坦诚的和她说起这件事,这倒让又林很意外,不过她脸上当然没露出什么异样来。
他的口气象是在说起一个普通亲戚一样。
可是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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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当时没觉得什么。今天一睁眼就难受的哀嚎……腰腿和脚都在疼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老爷子也给气得不轻,派人去叫大儿子,回话说大老爷出去了。**
朱老爷子都没有力气生气了,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他这一生也极好强,可是儿女上头却不那么如意,老大是当年没有空管教,被他祖母和伺候的人惯坏了,只知玩乐,志大才疏。一把年纪了,做出的那些事来让人实在看不上。他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朱老爷子总不能把他再按倒打顿板子。老二小时候生过大病,病好了之后这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不是读的材料。小儿子是他钟爱的幼子,又伶俐,又出息。两榜进士,前途一片光明,还十分的孝顺——可是偏偏他却走在了父母前头,撇下了妻儿,让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
现在儿子辈是指望不上了,孙子辈里,眼见着也就朱慕贤有些出息。至于其他人,要么才志平平,要么就年纪尚小。朱老爷子年事渐高,已经等不到年幼的孙辈长大,再教导扶持他们了。
好在这个孙子是个好的,一点儿都不象他的父母。对长辈恭顺,对手足也爱护。原来虽然也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可是家中经了这么大一次挫折坎坷,却把他历练出来了。既经得住富贵,也守得住困苦。他将来出息了,也能拉拔帮扶下头的弟弟们。
朱老爷子听着脚步声响。
他正气头上,这会儿除了朱慕贤,也没人敢来找他。
“你怎么过来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郎中施过了针,这会儿也服过药了。祖父到现在还没用晚饭呢。我就让他们拎过来了。”
僮儿进来帮着朱慕贤把碗碟摆好,朱慕贤把筷子递给朱老爷子:“今天天热,您就是没胃口,多少喝点儿汤。”
朱老爷子点点头。孙子如此懂事。的确让他心情平复了不少。
这回的事儿,祖孙二人都明白。二房监守自盗还反咬一口,可是大老爷也立身不正。库里那些古董他肯定也拿过。
对老爷子来说。长子、次子,都是他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着孙子,他不能说朱慕贤的父亲不长进,也不能说朱慕贤的叔叔心术不正。
而在朱慕贤,父亲不长进也好,二叔二婶贪心昧财也好。都不是他一个晚辈当说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他也并非长子。将来这个家,不管怎么说也是大哥朱正铭来掌。可是哥哥又xìng子软弱。他如果现在出头,压过了哥哥,枝强干弱,长远看来也没有任何好处。只怕现在长房二房的争斗将来又会在他们兄弟身上再重演。
朱老爷子沉默地吃完了饭。外头的事情虽然不是一片光明。可是他应对自如。家中儿女的事情,实在让他心力交瘁。
“祖父不必忧心,天气这样热,您最近事情也多,该自己多多保重才是。这一大家子人,可都仰仗着您一个人呢。”
朱老爷子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朱慕贤正要告辞出去,朱老爷子忽然问:“咱们到京的那天,你父亲和你说什么了?”
朱慕贤没想到朱老爷忽然问起这事。在祖父面前说假话那是无用的。可是和父亲那天的谈话又实在说不上很愉快。
“父亲只是说,我在江南跟名师读了几年,这次回来了,得空也要好好帮一帮弟弟们。”
朱老爷子本来就已经听管事和他说了,只不过想在孙子这儿再确认一下。
对这个大儿子,朱老爷子早就彻底失望了。
孙子这样有出息。未及弱冠之年已经考取了功名,还是案首。待到秋试时,如无意外,一甲是稳当当的到手的。可是大老爷对这样出sè的儿子没有一言半语嘉许,却只想着妾室所生的庶子。酒sè不但淘空了他的身子,连带着也把他的脑袋一并淘空了。
也幸好朱慕贤沉稳,他们父子谈了什么,他一直只压在自己心里,没有朝别人说过。要是他跟他母亲说了,只怕家中又是一场争执。
“你早些回去歇着。”
朱慕贤见祖父的脸sè不似开始时那般沉郁,时辰也确实不早了,也只能说:“孙儿媳妇今天用雪花梨和荷叶煮了茶,清心去火的,甜丝丝的味道也不错,明儿我让人送了来,给您也尝尝。”
说到这个孙子媳妇,老爷子还是满意的:“好好,你去。”
经过二太太这么一闹,钟氏虽然算是正式接手了家务,可是脸上也不显得多光彩。她心里一百个看不上公公,无德无能,要不是占着嫡长,这府里谁说了算还真不一定。
丈夫虽然也没什么能为,可是人品却是没得说,很是方正。待长辈孝顺,对她这个结发妻子也十分敬重,对一双儿女更是不用说了。钟氏已经十分知足。再说,现在婆婆病着,管家的权利她接到了手里,正是时侯好好安排整顿。纵然婆婆病好了会再插手,但那时候自己的人手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也不会事事都当婆婆的提线木偶。
至于库房的亏空,理不清道不明的,钟氏既不能去追究二婶,也不能去找自己的公公,只能抹稀泥一样把账抹平。反正家里年年都会有些东西汰旧换新,报个损,再用新的填上。这一本古董账也只能这么抹过去。
大太太这一病,身为儿媳,自然要为婆婆侍疾。大太太是不愿意见几个姨娘和庶女在眼前晃荡的,那与其说是侍疾不如说是添堵。钟氏又有孩子又要接手家务,那侍疾的事儿主要就落在又林身上了。大太太虽然对小儿媳妇一向不冷不热的,可是又林确实会照顾人,又妥贴又耐心,就算大太太这样挑剔的人也找不出她什么错儿来。
范妈妈还劝她,瞧这个,娶个出身低些的儿媳妇也是有好处的,乖巧,听话,孝顺。这对婆婆是这样,对丈夫肯定更是百般小心。要是真娶个门第高的,那能这么听话么?就象街尾的简大学士,他家娶的儿媳妇可是出身够高了,那可是郡主。可是又怎么样呢?听说连早晚问安都不给公婆行礼,平时关起门来那是自成一国的,谁也管束不了她。
大太太也只能这么想了。塞翁失马,也不尽然都是坏事,要真娶个门第高的,自己只怕还真压不住。再说,她图什么?不还是为了儿子么?儿子娶个这样的媳妇,将来是别指望能借上岳家的光了,实在委屈。
范妈妈打着扇说:“看您,郎中才说了让您少忧少思,多多保养呢,您还老是动不就皱眉头。您得放宽心才成啊,这大爷、大姑娘,四少爷,还都指望着您庇护哪。”
大太太果然打起了jīng神:“对!我不会让那些盼我死的人遂心如愿!”
范妈妈松了口气,笑着说:“您这样想就对了。”
她是大太太的陪房,大太太好,她才能好。大太太要是现在一病不起了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了,范妈妈以后也就是荣养了,再差点,她也不是没有冤家对头的,到时候难说会怎么样,更不用说她儿子的将来了。至于将来掌家的大nǎinǎi那边儿,人家自有自己的亲信,干嘛要看重她一个老婆子。
范妈妈虽然为人刻薄,可是她一点儿都不糊涂。
她之所以早早认准了帮助四nǎinǎi,就是为了自己的将来打算。所以当初从于江动身来京城的时候,不用四nǎinǎi吩咐,她先下手把黄嫂子那块绊脚石给四nǎinǎi搬开了。这就是她的投名状,向四nǎinǎi表示自己是站在她那边儿的,给自己,也给儿女谋条后路。
将来大太太要没了,下面自然要分家。四nǎinǎi是有钱的主儿,她随手赏碗饭,儿子将来就有了着落,不用象现在似的,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着府里一群小厮长随一起跑腿打杂,没个正经差事。
大太太一病,虽然病的原因不大光彩,可是亲戚故交得了消息总要来探望的。
石琼玉没能亲来,打发了人来看望,还送了一堆补品东西。她不来倒不是因为别的事,是件喜事。
石琼玉有喜了。
大太太听着了也是一喜:“可是真的?”
来请安的两个陪房媳妇笑着说:“千真万确。我们三少nǎinǎi这几rì不思饮食,原来想着是天儿太热了,结果郎中来看了才知道是好消息。只是现在就不便出门了,只能让我们代为请安了。”
大太太点头说:“这是应该的!她是头一回怀上,自然要格外当心。你们太太远在于江,她又年轻,可得你们身边这些人多提点她。回去告诉她,让她好好养着,不用挂心我这老婆子。”
又林听说这消息也很替石琼玉高兴,连忙打点了一份儿礼让那两个陪房媳妇带回去……今天遇到一件非常不开心的事。我真的不擅长人际关系这方面的事,明知道对方另有目的还是得应付,而且以后还有得麻烦,头都疼起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Q
第一百八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