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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欧阳秀娟     家事txt下载     家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洞房 下

    如果不是因为风俗,案上的那对红烛不能灭,又林肯定第一时间先去把蜡烛给灭了。身下铺垫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绫帕,用途不言而喻。这种明晃晃的示意,让又林微微感到屈辱。

    朱慕贤也掀开被子上了床,又林紧紧压着被角,又往床里头挪了挪——再挪她就要挂到墙上当画儿去了。

    朱慕贤好象没有打算做什么,就规规矩矩的躺了下来,盖着被子。

    又林这么紧绷了好一会儿,看样子他真没打算做什么,才慢慢躺平,不过这不代表她就完全不紧张了。

    帐子里很安静,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也很奇妙。

    无论是又林,还是朱慕贤,这都是头一次经历。

    朱慕贤的手在被底伸了过来——准确的握住了又林的手。

    又林本能的缩了一下,但是朱慕贤没有松开。

    他的手很热,比又林的手大了一圈。他那么坚定的他握着她的手,又林手指微微发颤——实际上她在颤抖的并不止是手指。

    “别怕。”

    又林想说,她并不怕。

    可是她发不出声音来。仿佛有种什么力量限制了她,让她的思绪无限发散,可是身体却没法动弹。

    又林觉得很热。

    为了新婚做的这些被子都是用的最好的棉花,密密的絮起来,外头是锦缎的被面儿,也是上好的,这被子足足**斤重——也许是整好十斤?这完全是为了冬天而准备的,可是现在的天气却不是冬天。盖着这样的被子。当然会把人给焐得满身是汗。

    可是再热,又林也没有勇气把被子掀起来。她倒没有刚才那样害怕了。

    反正这一关总是要过的,好歹朱慕贤是个认识的,还算熟悉的人。好歹他……比旁人要温柔。

    身旁的人已经转过身来,揽住了她的腰。

    又林的手也抬了起来,指尖还没触到他的时候,已经先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热度。

    犹豫了一下。又林的手才轻轻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朱慕贤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胸腔中传来有力的鼓动,一下接一下。**

    朱慕贤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滑,手底下的肌肤那样柔软细腻,象是最好的丝缎。他能感觉到,自己手掌滑过的肌肤泛起轻微的战栗,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朱慕贤的手滑过她的肩膀。在颈项处停留了一下,轻轻抚摸她的面颊。

    “看着我。”

    又林没动弹。

    “看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诱哄的意味,还带着一点催促。

    又林有些被动的,慢慢转过头来。

    她没想到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这么近了,忽然这么转过头来,朱慕贤的鼻尖都快和她的鼻尖触到一起了。

    朱慕贤捧着她的脸,把她的头发向后推,脸又向前蹭了蹭,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个人气息交濡。朱慕贤的鼻尖一点一点蹭着她的鼻尖。面颊,他的唇温润灼热。那种微微刺痒的感觉,象是小虫子爬过。

    这种暧昧的,轻柔的,渐进式的试探,让本来就体温很高的两个人,已经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朱慕贤的唇轻轻蹭着她的唇,又林觉得脑子里有点昏沉。身体很热,热得她也想做些什么。

    朱慕贤的手指移到她的颈后,已经肚兜的带子解开了。那绣着并蒂莲的肚兜被揉搓得快要皱成一团。朱慕贤扯着带子的一端,将它从两人身体间抽走。

    两个人的肌肤紧紧贴在了一起,毫无隔阂。

    又林紧张得大口吸气,她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受是另一回事。

    朱慕贤吮吻着她颈后细腻的肌肤,她的肌肤香软滑腻,他象是在品尝一样美味的食物那样,舌头在她的肌肤上舔弄,甚至用牙尖轻轻咬她。

    又林也恍惚有一种自己会被他咬住吞下的错觉。她的身子往下滑,两个人都被被子整个儿罩住了。

    她每寸肌肤都被他的手掌抚弄摩挲,他汗涔涔的,她也一样。他的手圈量她的腰——他从前就想这样做,现在终于如愿了。很纤细,两只手扩开将将就能圈住了。他的手从她的腿间向下抚,她的腿想并拢,可是没有办法。

    朱慕贤握住了她一只脚,又林急着想往回缩,可这么一来两腿被分开得更厉害。

    朱慕贤的手掌就覆在她的两腿中间,还隔着薄薄的一层亵裤,那点轻薄的料子什么也挡不住,他掌心里那热度烫得她极度不安。

    睁开了眼晴也什么都看不清,昏天黑地的,呼出吸进的都是热气。

    朱慕贤忽然把被子掀到了一旁,又林怔了一下。

    朱慕贤认真的打量她,那目光热烈而专注。又林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她的面孔和嘴唇都是嫣红的,眼睛里全是水光。

    “呃……”又林眼睛紧紧闭起,泪珠从眼角滑下去。

    真的很疼——

    这一瞬间最难忍除了尖锐的疼痛,还有恐惧、难堪、惊惶……

    又林的唇被他含住了,反复的吸吮。

    毕竟是少年人,又有酒,朱慕贤不能自抑的动作起来。

    又林感觉到在晃动的不止是她的身体。她的眼睛看出去的一切都在摇晃,晃得她找不到平衡,找不着支点。

    她的手胡乱的攀抓了两下,最后能抓住的只有他这个人。

    她说不清楚开始,同样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事实上,也许是因为疼痛和紧张,或者是因为太热的缘故,后来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直到他的动作终于停下来,紧紧的抱着她的时候,又林才恍惚的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朱慕贤一动不动,他还留在她的身体里,感受着那种**的余韵。

    又林有些恍惚地想,这就是洞房了?

    她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

    万事开头难,以后就好了……她对自己这么说,事实上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思绪飘荡在什么地方,更谈不上有什么逻辑和条理。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身,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又林声音有些发哑:“还好。”

    刚开始的时候是很疼,后来……她根本不记得了。

    身体黏腻得难受,朱慕贤取了汗巾来替她擦拭,自己也草草擦了一下。等他再回来躺下时,发现又林已经沉沉的睡着了。

    借着幽微的烛光,朱慕贤可以看见她即使睡着了,眉头也是微皱着的。

    这一天他也折腾得够呛,早早就起来,一天都没得闲下来一刻。可是这一刻,他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他就这么侧着身,认真的打量她。

    又林的眉眼这时看来格外安详清秀,洗净了脂粉铅华,她的肌肤柔嫩细致,有着象珍珠似的光泽。他把她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她的手指很柔软,手指无力的蜷着。

    屋里静悄悄的,烛花结了个团,忽然爆了开来,红红的烛泪象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淌。

    朱慕贤终于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他娶到她了,她已经是他的人了。

    这一刻的满足感,就象他知道自己中了府试头名的时候一样,不,是远远胜过那个时候。过去那么些年,他从来没有这样踏实和快活过。

    怪不得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排在头一位,金榜题名、久旱甘霖和他乡逢故知都得靠后。

    快活的象是能飞起来——但是又感觉到肩膀上多了一分责任。

    她的这一生都已经交到了他手上,他得好好待她才是。

    又林睡得并不踏实,被子太厚,身体也不舒服。还有个原因——身边多了一个人。

    一直都自己睡一张床,可以随心所yù的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可是现在不同了,翻身的时候,就会触到身边的另一个人。即使没翻身,也能感觉到——耳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身旁有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些,都得慢慢的适应。

    她从四更天醒了过来,就没再能睡实,半睡半醒的又挨了一会儿,就到了起身的时候。小英她们进来行礼问安,伺候两人起身。都是大姑娘,要不是胡妈妈在一边镇着场子,小英她们羞得连头都不敢抬。铺床叠被的时候,徐妈妈来了一趟,把那块白绫给收了去。

    梳头的时候是胡妈妈接手了活计。小英她们虽然也学过,可是妇人发髻倒底梳得不熟练。胡妈妈以前给四nǎinǎi梳过头,手艺老到,比外头那种专靠梳头挣钱的婆子媳妇们梳得都不差。

    朱慕贤已经穿戴齐整,坐在一旁看又林梳妆。她梳的妇人发髻,妆饰也显得浓艳娇媚。以前他从来没见她用过大红sè的胭脂,整个人看起来很清雅。可现在不同,新嫁娘总是要打扮得格外喜庆明艳些。

    今天她也轻松不了,今天得认亲。虽然二叔家三叔家这次都没人过来,但朱家老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那些叔伯婶子朱慕贤都未必敢说都认得全,有些人都几年没有往来了。

    等又林最后扑了些粉,站起身来。朱慕贤挽着她的手,由衷地赞了一句:“真好看……求票票~~~儿子有些咳嗽,今天用川贝冰糖煮了梨水,我和他一人喝了半锅~~(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章

    新娘子新婚头一天要拜见翁姑。朱家正屋里头坐了不少人——还有许多都没捞着座位的,只能站在后头。

    先要拜见的当然是朱老爷子和朱老太太。又林还没见过老爷子穿戴的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的样子。朱老爷子平时就象落拓不羁的隐士,头上束着葛巾,穿着素棉布的袍子,夏天的时候踩着个木屐,如魏晋时的狂生一样——好,老了点儿,老狂生。

    所以又林虽然知道这是个差点儿做了宰相的人,却没有一点儿真实感。不就是一挺开朗的糟老头儿嘛。可是现在老爷子往那儿一坐,就算没衬那身衣裳,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朱老太太满头珠翠,打扮得也格外富贵,笑容满面的瞅着小两口。

    朱慕贤和又林跪给二老磕头,又林从小英手里接过做好的鞋递上去。朱老太太看了看鞋,满口的赞好。其实鞋并不重要,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媳妇去织布缝补,当然,要是女红也拿得出手,那更是锦上添花了。

    两双鞋换回了一副水头儿绝好的玉镯子。

    然后给朱大太太磕头,喊娘,端茶,再送上一双鞋。朱大太太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这种场合面子是比什么都要紧的,也是笑着说了几句话,给了见面礼——是一对做工上佳份量也很足的镶宝簪子。给新娘的见面礼来来去去也就是这几样。

    接下去再见的就是隔房的叔祖母、伯母、婶子、舅母们了。这一通见下来,又林虽然累得直想骂娘,可是动作表情都维持着一开始的高水准。

    再说。这认亲虽然麻烦且累人,可是却是必经的程序。这说明朱家承认了她的地位,她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儿。要是纳个妾,她想认亲。还没有亲想认她呢。

    况且这礼不是白行的,一圈儿下来,小英那里的鞋袜荷包香袋送了一堆。收回来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好东西,一兜儿卖了去少说也能置好几顷地呢。

    别人都说朱大太太娶的这小儿媳妇不错。朱大太太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正盘算着,要让朱慕贤这趟就跟她一起回京。儿子总不在身边,她实在放心不下。这要府试都过了,不用去院,备考秋闱回了京也一样温。

    况且。儿子现在娶了媳妇。总跟着朱老太太,那肯定是和朱老太太近,和她这个正经婆婆不亲近。

    朱大太太还有另一重担心。儿子从没成亲之前就对这门亲事挺上心的,今天一看儿子的表情,脸上那笑。朱大太太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要不是真心高兴,他不会有这样的笑。

    夫妻和美虽然不是坏事,可就怕儿子沉迷房闱之事,被媳妇迷得不知南北东西,耽误了前程不说——这跟媳妇亲了,自然跟娘就更远了。一个两个都是傻小子,媳妇那是外姓的,甭管什么出身,都只想拿捏着丈夫。攒自己的私房。

    朱大太太觉得这rì子过得总是不那么顺心,事实上这些年她就没顺心过。她也是有孙子的人了,可是头上还压着个婆婆,旁边又有虎视眈眈的妯娌,稍一疏忽,就会被二房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这事儿她已经和朱老太太隐晦的提了一次。没说要带儿子回去的事儿,只说京城家里的一些事儿。二房的朱长安也要成亲了,朱老爷子倘若还要休养身体一时不能回京,老太太能回去一下也是好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大房的孙子成亲老爷子老太太就这么上心,二房的就不闻不问了。

    这当然不是大太太的真心话,朱老太太也绝不会把这话当真。

    果然朱大太太接下来话风一转,就说起朱慕贤的事儿来了。这媳妇进了门,京城的一家人还都没见过面儿,实在不妥当。就算叔叔婶婶弟妹兄嫂们不见,这公公总得认得,怎么也让小两口去京城认个亲,知道家住京城的哪条街上。趁着现在天气还好,不算太热,水路陆路都好走,来去都便利。

    张氏想的什么,朱老太太很清楚。

    说的是去认亲,可是去了之后,必然后头有许多的事情,让张氏可以顺理成章把小儿子留在京城。

    朱老太太掰开一颗小栗子,既没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张氏也没敢再催促,她表现得太心急的话,朱老太太必然会觉得她有别的用意。

    吃完了栗子,朱老太太才说:“我知道了。”

    张氏暂时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这事儿必然得朱老爷子拿主意。

    穿戴齐整折腾了这么半天,张氏也出了不少汗,回了屋换了衣裳,叫了范妈妈进来问话。跟前没别人,范妈妈也压低了嗓子说话:“已经让人去看过了,少nǎinǎi陪嫁的那个庄子虽然不算大,但是地好,据说旁的地旱的时候它也正好能引着水,旁的地涝的时候它也淹不着,一年出息稳稳当当的可不少呢。”

    张氏嗯了一声。

    “陪嫁的铺子看着也不错,不过那里的人口风都紧,打听不出什么来。”

    朱大太太点点头。虽然知道李家不是空架子,嫁女儿也是下了本钱的,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还是要再盘查盘查的。

    又林的嫁妆单子送来的时候,朱大太太是很满意的,京城里等闲人家嫁女儿都没有这么实惠,都是些中看不用的的,看着抬数多,其实全是花头。李家这有一样是一样,有一抬是一抬,是实打实的厚嫁了。

    范妈妈回完了话,替朱大太太端茶。朱大太太接过茶来,用杯盖儿慢慢匀着茶叶片儿,低声问:“听说,新房昨天夜里头折腾了多半个时辰?”

    范妈妈陪着笑说不知道。昨天她也忙着,听房这种事情,往回退个二十年干一干还差不多,如今她也是有脸面的管事妈妈了,哪能亲自去干这事。

    朱大太太对于儿子媳妇的房事也不是那么关心,可她总是觉得这小儿媳妇——看着总觉得有点儿不顺眼。那脖子,那腰身儿——看着就是狐媚男人的样子。儿子要是在女人身上太用心了,可不是好事。她做的鞋朱大太太根本懒得多一眼,锦云过来问收在哪儿,朱大太太不耐烦地说:“撂箱子里头,这还用得着问我。”

    锦云一听就明白了,捧着鞋子又出去了。

    在锦云看,这针线活儿做的还算过得去——比自己是差点儿。可人家少nǎinǎi是富贵命,针线做得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再说,锦云之前就见过李家姑娘一面,还没看清楚。今天再一看,才觉这位新少nǎinǎi生得着实标致,典型的江南女子,玲珑纤秀,一张俏脸儿光滑紧致,莹润生光。

    锦云觉得自己生得也算不错了,可是这一比……自己就象个粗陶胚罐子,人家就象那细瓷胎描金花瓶,差得远了。

    本来锦云觉得自己是有指望的,现在心里却动摇起来。

    用过了中饭,又林实在有些撑不住,身体不适,今天又见了这么多人,行了这么多礼。纵然她体力比一般姑娘强,平时注重保养健身,也有些撑不住。朱慕贤在一旁说:“你歇一会儿,下半晌也没什么事儿了。”

    又林嗯了一声。

    她可不想为了面子逞强,那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可是……突然之间自己的生活中多了一个人,他大喇喇的进驻她的私人领地,又林想,她得需要点时间才能适应。以前自己一个人,中午或是看会儿,或是歇个中觉,醒来画两笔画,陪陪祖母和母亲——可是现在她的生活重心完全变了,她多了一个丈夫。

    生活模式就全变了。

    又林洗过脸,换了衣裳。朱慕贤坐在床头,又林转过屏风,犹豫了一下。

    朱慕贤察觉到了她的犹豫:“怎么?”

    又林说:“被子太厚了——得换床薄些的盖。”

    现在这种天气,盖这种七八斤厚的棉被,实在是受罪。昨晚也就算了,铺床的人光想着好彩头,锦床绣被,龙凤呈祥嘛!可是就没替睡觉的人想想,这个天儿谁还盖这么厚的被?又林很是怀疑,这得亏还没入夏,要是七月天里成亲,她们是不是也给铺这么一床,然后把他们活活热死啊?

    朱慕贤也笑了:“你说得对。”

    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又林犹豫的全部原因。

    对于两个人的生活,又林明显还没适应过来,他理解。

    可是朱慕贤觉得自己非常适应。

    以前他的生活里也就是读,除了读,也没有旁的事情做。有什么心事,有的时候可以和好友倾诉,有的心事,却连对好友也不能说。

    朱慕贤忽然想起表妹于佩姿。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她了。

    从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好象他也没有和她谈过心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在报怨,在哭泣,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发雷霆……

    他在想什么,她不怎么关心。只要他的身旁只有她,只要他围着她团团转,她才心满意足……今天零下十一度……总觉得现在冬天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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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又林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才刚刚开始共同生活,但是朱慕贤毫不怀疑,墨那最会见风使舵的没骨气的小子,铁定把他的习惯喜好卖得一点儿不剩了。单从昨天晚上端上来的茶——他就明白了。

    他一点儿也不反感,甚至觉得很欣喜。

    他还不知道又林的生活习惯和一些喜好——不过不要紧,以后慢慢总会知道的。

    又林睡了个午觉起来,洗过了脸。朱慕贤已经不在屋里头了,小英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爷去外院儿了,说是老太爷找他。走的时候还吩咐过,让我们别吵着nǎinǎi睡觉呢。”小英改口倒是改得很快。她比又林适应得可快多了。事实上今天中午她还和李家的人见过面呢。两家实在太近了,隔着墙喊一声都能说话。

    又林的身份变了,要做的事情也变了,小英她们虽然也换了一个地方,可要做的事情还是差不多。反正小英就认准了一点,她只要把又林伺候好就行了。

    又林梳好了头发,胡妈妈也进来了。

    “妈妈坐。”

    胡妈妈笑笑,也不客气,就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了。

    “我照nǎinǎi吩咐的去打听了下。大太太这次从京城来没带多少人来,最倚重的就是身边的范妈妈。另外,这边厨房里的黄嫂子,她女儿就在京城里太太那院儿里当差,所以虽然一直在于江这边伺候,却和大太太那边走近得。大太太前次和这次回来,她都赶着朝前凑。说话时都没有别人在跟前。”

    又林点了下头。

    李家打听朱家的事,大太太当然也要打听李家,她想了解未来的儿媳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每回都没旁人在跟前——

    又林直觉黄嫂子肯定不会尽给她说好话。要听好话,大太太也不必单找人打听。黄嫂子要是不说点坏话。简直太不住她自己花的功夫和大太太的这份儿心意了。

    胡妈妈知道又林是明白人,很多话不用说透,一点她就明白。

    “大太太老家是北边儿的。比京城还往北,靠近辽州那地方了,大老爷刚中举的时候,老太爷的上官给保的媒。听说头几年很是恩爱,不过rì子长了,大太太xìng子很要强,大老爷打小也是让祖父母娇惯出来的。不是受气的人主。所以爷上头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是一母同胞,下头两个弟弟三个妹子就都是庶出了,分别是潘姨娘、徐姨娘、钱姨娘和赵姨娘所出。”

    真复杂。

    不用问,又林也知道大太太的rì子过得不会顺心。四nǎinǎi有玉林一个在跟前碍眼就够添堵了,大太太这一下子有五个!看着闹心不说。将来嫁娶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且大老爷的房里人肯定不少,光是生养过的就有四个,肯定还有那没生养过的。养着这么多张嘴,还得给她们穿金戴银、用着奴婢,这笔开支也不小。

    “因为长辈在堂,所以并没分家,京里的宅子是三房共住的。二房人也不少,二老爷二太太膝下有两位少爷,一位姑娘。都是二太太亲生的。”

    没有一个庶出的儿女吗?那二太太还真是手段了得啊。当然,也许二老爷是个正经人,没有妾和丫头,不过这种可能xìng很小。

    “三爷生了急病去的,已经去世有**年了,三太太带着独生子住在后院里。众人都夸三太太是位贞静守礼的人。出身香门第。和三老爷也很恩爱,夫妻间从来没有红过脸。可是三老爷一场急病就去了,要不是有孩子,三太太只怕当时就会跟了去。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向心疼她不容易,格外关照她一些。只要大房二房有的,也不会少了三房的一份。一大家子,连主子带下人,有一百多口子呢。”

    又林一笑:“倒真是人丁兴旺啊。”

    树大分杈,儿大分家。老辈人总愿意儿子侪侪一堂,越兴旺热闹越好。但是下头下辈,只怕是各有各的私心。

    这些情形又林成亲前也都听说了一些,不过现在她看事情的角度又不同了。

    胡妈妈又继续说了些打听来的其他情形。比如大太太和大老爷见面就争执不休,大太太固然太较真太强横些,可是大老爷总是不占理的。听说这两年又收了几个年轻的丫头,连儿子成亲都说没有空儿。虽然胡妈妈不好抱怨什么,但是心里对大老爷这种做派也很看不上。

    说完了上一辈,再来说这一辈。朱慕贤的哥哥成亲几年了,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他姐姐也已经出阁,嫁的人家很是显赫——当然,那是朱老爷子还没出事时候结的亲,当时的选择面可是很大的,挑的女婿当然差不了。二房的两个儿子,一个就是曾经来过于江的朱长安,也已经定了亲,今年就会过门。他哥哥本来也娶了妻,但是难产过世了,孩子也没生下来。二房的姑娘还小,离结亲还得两三年。三房的少爷更小,听说人不是太机灵,开蒙都比旁人晚,读也没读出什么名堂来。

    胡妈妈还说起另一件事情:“听门上的人说——大太太在于江不能久待,京城那边儿事多。”

    又林想了想,点头说:“有劳妈妈了,昨天也cāo劳了一天,你先去歇着——住处还合心吗?”

    “好,挺好的。”胡妈妈说:“nǎinǎi不用担心我们,只要您好,我们也就都好了。”

    这是大实话。又林好,他们这些娘家跟过来的人当然一荣俱荣。又林要是不得势,他们当然也没好rì子过。

    这就是现实。

    朱慕贤回屋的时候,又林正看着人理衣箱。又林的嫁妆着实不少,原来准备的地方放不下,不得不又单腾出一间空屋来专门放着这些。又林rì常穿的衣裳也都在包袱里衣箱里头没取出来。

    小丫鬟刚看见朱慕贤,他已经到了门口了。

    “这是在做什么?”

    又林回过头来一笑:“理一理衣裳,要穿的就挂起来,一时穿不着的先收着。”

    做新媳妇,自然得穿戴jīng致讲究些。今天又林头上那对镂花流苏长簪可是让不少人啧啧称赞。说簪子贵重,可是也得人能衬得起。

    看着搭在一旁的几件衣裳——这想必是预备要穿的。

    朱慕贤忍不住问:“就这几身吗?”

    又林看小英她们合上箱盖,应了一句:“是啊。”

    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朱慕贤忍不住问:“够穿的吗?”

    “不出门见客,在家里头足够了。回门的衣裳已经单拾掇出来,都拿去熨烫了,你的那身儿也交给他们了。”

    一回了屋,知道这里有个人在等着你,有热热的茶,还有这样家常的对话。朱慕贤只觉得,有多重的心事,到这儿也全都放下了。

    怪不得人们总管娶妻叫做成家。果然是这样,屋里有了女人,有了温暖,有了笑容,相互关心扶持着,才能称为家。

    “西屋还空着,你要是想写字儿,就把西屋布置布置。要用什么东西就跟我说。”

    他在又林身边坐下来,注意到她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不过也就是这么一下,又林又意识到,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她没理由躲他,所以她还是坐在了原位。

    朱慕贤肚里觉得好笑,同时又有些爱怜。

    她昨天晚上……肯定吓坏了。他记得她后来哭了,并没有出声,但是落泪了,抽抽噎噎的。

    虽然她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朱慕贤后来也有一点后悔。

    她是头一次,既害怕,肯定也会疼痛。他应该更收敛,更小心一些才是。

    可是那种时候,实在是忍不住……

    他清晰的记得那时候的触感,柔软,温润,带着淡淡的清香。

    朱慕贤的心跳快了起来,手心也在发热。

    他轻轻握着她一只手,又林又紧张了一下,她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确定屋里没有别人,才小声说:“这……天还没黑呢。”

    朱慕贤噙着笑说:“这么说,只要天黑就行了?”

    又林用力把手抽回去。

    她知道这会儿她不管说什么都只会让这个人更得意。可是哪怕她什么也不说,这个人同样能脑补出许多jīng彩想象,然后自娱自乐?

    这人以前的彬彬有礼会不会都是装出来的?现在一成了亲,马上原形毕露了,那目光……就跟饿了几年没吃过肉终于开了荤一样。

    又林真有些担心自己这点儿皮肉不够他一顿啃的。

    幸好这会儿外头有人来传话,说晚饭摆在朱老太太那儿了,让他们也过去用饭。

    朱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用饭的时候也没让她立规矩什么的,只说:“咱们家不兴那些,你婆婆、你婶子她们当年进门,也没那么折腾讲究过。再说,你这才头三天里,不必细论这些。”

    又林这才告了罪坐下了。

    大太太低下头,帕子拭了一下鼻尖的汗意。

    她倒想让媳妇立规矩呢,对新媳妇,起头可得严厉些,才能拿捏得住。可是朱老太太这么发了话,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大橙子感冒了~~我觉得我好象也要染上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二章

    说起来,朱大太太也没在婆婆面前立过规矩。**当时她一过门,就跟着朱大老爷去了任上,公婆不过是逢年节时见上一面,客客气气的就过了。

    可是朱大太太很期望能让儿媳妇对自己服首贴耳,恭恭敬敬。她这么出sè的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李家丫头上辈子可是烧了高香了。

    又林留心看着桌上每个人都吃了什么菜。

    虽然桌上菜肴丰盛,朱老太太也就动了干丝和虾仁两样清淡的。老爷子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偏好,什么都动了一些。大太太和朱老太太完全相反,她看来对红烧排骨和扣肉更偏好。朱慕贤则和朱老爷子一样,每样都动过,但蒸鱼吃得多些。

    跟胡妈妈打听来的差不多,老太太本就是江南人,口味偏清淡。再加上人有了年纪要养生,肯定不能大鱼大肉的吃。大太太是北方人,这口味就重些。

    大太太心思并不在用饭上头,她心里各种念头转来转去,她看着同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儿媳妇。

    年轻可真好,皮子细得跟缎子似的。手看着也细滑——肯定在家里也是娇养着没做过活儿的。

    朱老太太笑着说:“今儿汤不错,天气燥,多喝点汤水。”

    大太太答应了一声,朱老太太又想了起来,转头说:“我记得那年夏天你们家烧的那个荷叶羹很好,你娘还说是你亲手做的呢。”

    又林也笑着说:“那天出去划船,正好折了很多鲜荷叶回来,就把荷叶磨碎了做羹了,其实还是靠着鸡汤提着味儿。”

    “说到鸡汤,都是一样煮法,可那回喝的特别清爽呢?”

    又林想了想:“我用茶叶把汤上头的油吸去了。”

    朱老太太笑了:“怪不得呢,你倒是会想点子。”

    朱大太太看了这和睦融洽的祖孙二人,心说,这张嘴倒是巧。挺会说话的。可是看那样儿哪象是能进厨房的人啊。

    反正rì子还长着,过rì子可不是光凭一张嘴会讨巧卖乖就能行的,就算刷了金漆,rì子久了也得露原形。

    一回屋里。朱慕贤就问:“你几时还做过好汤?让祖母到现在还念念不忘的。几时再做一次给我尝尝。”又林抿嘴笑:“现在时节不对,那羹是大暑天儿里做的。**现在小荷才露尖尖角呢。”

    朱慕贤把小荷才露尖尖角念了两遍,目光忍不住就在又林身上勾旋打转。

    可不是么。

    她还这么……这么小。

    面庞和身体娇嫩得就象刚刚露出水面的嫩荷叶,正是诗里头说的,羞颜未尝开。

    两人宽衣安置,又林还是有些僵硬,仰面躺着。好大会儿一动都没动。

    当然也没睡着。

    朱慕贤心里怜惜她,纵然有什么想法,也是自己忍下了。他一时也睡不着,往常这时候他都是在读。可现在是新婚,祖父下午还打趣他,让他可别又捧起本把新娘子一个人晾起来了。

    “下午祖父找我说话。”

    又林微微侧过脸看他:“都说什么了?”

    “祖父决定回京一趟,我们也一同回去。说起来,也该去一趟。父亲,哥哥嫂子他们,也都该见见。”

    又林已经猜着几分了。并不特别意外:“有说什么时候动身吗?要去多久呢?”

    朱慕贤倒没有瞒她:“可能得不少rì子。祖父当初的事又有另一番说法了——”

    又林一惊,不过随即镇定下来。今天看朱老爷子模样还是一如既往,老太太心情也很好,还有心思跟她说汤羹,应该不是飞来横祸。

    也许是要翻身?

    但是又林也没有多大欣喜。

    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虽然朱老爷子当时被牵累不无冤枉,但是俗话说人走茶凉,这做官向来是好几个萝卜都盯着一个坑,你走了自然有别人来顶上。朱老爷子已经是古稀之年,这种年纪含饴弄孙差不多。东山再起基本可能xìng不大,不是人人都象姜子牙那么老当益壮的。

    朱老爷子已经没有威胁xìng了,别人自然会给几句好听话,说不定还会给个闲职,把他养起来。又林虽然不懂这些,可是平时长辈们议论。也读了不少,她也能估摸出几分来。象国子监,鸿胪寺这些地方,事儿又少,说起来还很好听。

    因为又林不说话,朱慕贤想着,她肯定是为了一嫁过来就要远离家乡远离亲人而感到难过。

    这个消息是太突然了些。

    虽然朱慕贤之前也知道他不会在于江住一辈子,可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就离开。他总觉得,倘若能中举,再进京,那起码得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

    他觉得挺对不住又林的,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身边没有她熟悉的亲人。

    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到底能不能再回来,都很难说。

    朱慕贤有种预感,也许他不会再回到于江了。

    又林也有同样的感觉。

    朱慕贤会在于江,是因为朱老爷子和老太太回来,他也顺便回来,陪伴祖父母,读在哪里都是一样能读。

    当时朱家这个举动也不无避祸的的意思。他们家刚回来时,李光沛看朱老爷子泛舟湖上,醉心棋与渔,曾经对又林说过这么一句话。

    老爷子和这船,要是画进画里,那也是一景,就叫武陵桃源。

    桃源中人避于世外,为的是什么?并不是他们天生就追求那种生活,是为了躲避秦乱,是为了逃命,为了逃离战火和迫害。

    世人说起来,总爱用桃源比喻美好的世外乐土。可是实际上桃源并不美好,它的形成是被迫的。

    朱老爷子当时那样子,也未必就是纵情放旷,万事不理了。他也是做出无害的姿态给别人看。

    如果不用再避祸了,他们是不是还会长久的待在于江呢?

    就算老爷子老太太真心想在这儿养老,京城的事情他们就真能放得下吗?

    他们再回来的可能xìng,应该不大。

    屋里静了一会儿,朱慕贤轻声问:“平时这会儿,你都睡了吗?”

    “没有。”又林说:“我可不会这么早上床,有时候陪祖母说话,有时候要陪弟弟妹妹们。你呢?”

    朱慕贤坦然说:“这几年都没这么早睡过。”

    得——都不是爱早睡的人,所以现在两人躺床上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可朱慕贤觉得这么说话真的很难得。他记不得自己有没有这么和人轻松的聊过天,也许有,但是太少,他已经不记得了。没什么负担,也没有太多顾忌,想说什么都行。他知道她在听,而且知道她都能听得懂。

    又林问:“咱们家在京城哪条街上?宅子个什么样儿?”

    她声音软软的,但是朱慕贤更喜欢的是“咱们家”这个称呼。

    是啊,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夫妇一体,休戚与共,当然要说“咱们家”。

    “京城是寸土寸金的地方,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是住在永崇街,后来祖父升迁,迁到了西城延福街。宅子有前后五进,带一个小花园儿。不过这回回去,我们肯定不会住在我原来那两间屋里了,得找几间宽敞的屋子才住得下。”

    可不是,原来朱慕贤连主带仆才几个人?一巴掌就数完了。可是现在又林带过来的人叮了啷当的一串,还有这么多箱笼东西——

    朱慕贤打小就知道一个道理,女人是永远不嫌衣裳首饰多的。以前母亲跟父亲在任上,要搬迁的时候那箱笼多的让人惊诧,也不知哪来这么多东西,还全都塞得满满的。

    朱老太太也是这样,换季的时候晒衣裳,连三十年前穿过的一件衣裳都还保留着,指着衣裳就能说出那天的事儿来。这些东西的存在并不只有占地方这一个用处,它上头凝结记载着许多回忆,所以舍不得轻易丢弃。

    朱慕贤揽着又林的肩膀,并不带**的意味。

    又林也能感觉得到,所以她并没有紧张得浑身僵硬。

    “京城冬天比这儿冷得多,有时候雪会连下三天三夜,早早就得烧炕,不然晚上会冻得人睡不着觉。不知道你能不能习惯……”

    “慢慢来,会习惯的。”

    朱慕贤微笑着说:“对,慢慢来。”

    又林想,她对北方可不陌生,上辈子她可是个地道的北方姑娘呢。

    但是这辈子,她还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京城对她来说全然陌生。

    回门那rì,又林和朱慕贤是早早起来了,又林还是一身红,除了没凤冠和盖头,打扮得也得新娘子差不多了。按风俗都是这样穿,这可不以她的个人喜好为转移。朱慕贤也是一身簇新长袍,拾掇得十分光鲜。

    两人去给朱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刚起身,还在梳头呢,笑着说:“你们起得可真早,不用这么急,用过了早饭再去。”

    徐妈妈在一旁笑着说:“咱们这是赶巧了,离得近。那离得远的人家,鸡不叫就起身赶路的也有。要是那隔着几百里地的,说不得就得满月才回门了。”

    大太太只吩咐:“早点儿去早点回,头一个月新房不能空——可别多喝了酒,让你丈人笑话你……大家有没有觉得,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呢,而且还冷的那么早。(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家自然是洒扫一新,早早打开大门迎接新姑爷。大概每一个亲娘在女儿回门时都必定会问:“他待你可好?你婆婆可有为难你?”

    四nǎinǎi也不会例外。

    又林点头说:“他待我挺好的。”

    四nǎinǎi仔细把女儿打量了一番,又林气sè很好,看样子是过得很顺心。

    “嗯,姑爷是知达理的人,你也不要使xìng子。两个人过rì子当然会有磕磕绊绊,要相互体谅些。”

    又林点头应了。

    四nǎinǎi又问:“你婆婆呢?她那人看着不是太好相处。”

    “婆婆也还好。”又林很是想得开:“我也没指望婆婆跟您似的把我当女儿疼。该敬的我都敬着她就是了。”

    四nǎinǎi赞许的说:“对,就是这样。这过rì子就是这样,别管肚里都是怎么想的,起码面子上都要过得去。你是做人家媳妇的,大面儿上不能让人挑出错儿来,这个可一定要谨记。”

    这话是娘俩儿的悄悄话,连李老太太都不能给听见,要知道他们可也是婆媳呢。这婆媳关系,大概是天底下最微妙难处的一种关系了。

    李老太太和四nǎinǎi问的问题简直是一模一样,又林也照原样儿答了一遍。

    李老太太又拉着孙女儿的手,告诫她一些做人媳妇的道理。虽然这些话从前就说过,可是再听一遍又怎么样呢?以后说不定想听祖母唠叨,也很难有机会了。

    老太太毕竟是老了——又林看着祖母鬓边的白发,脸上一道一道的纹路,刻画着不知多少曾经风霜和困苦。

    从冬天又犯了宿疾之后,李老太太的jīng神大不如前了。就是四nǎinǎi当初并不知道郎中说了什么,她也能够看得出来。

    又林一直觉得有些难以开口,和娘家人说朱家一家要上京的事。虽然她已经嫁出去了,可是毕竟两家离得近,四nǎinǎi还不会太牵挂。要真去了京城。又林自己倒不怕,可是她怕四nǎinǎi和李老太太受不了。

    母亲一直和她亲,而且母亲最近情绪又这么不好,她再去了京城。四nǎinǎi心里怕是要很难过。

    还有祖母。

    祖母的身体真的不让人乐观,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甚至不知道再回来时李老太太是不是还健在。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李老太太先问:“你们什么时候起程去京城?”

    又林十分诧异——李老太太已经听着风声了?可是这事儿连她都才刚知道,朱家也没有现在就收拾行囊打包上路啊!

    李老太太看又林终于露出平静之外的其他表情,忍不住笑了。

    “傻丫头。贤哥儿自小在京城长大的,他在于江不过是暂住,终究是要走的。”

    又林有些羞愧。祖母毕竟是长辈。经得多见得广,想事情也远比她要全面周到。

    “这有什么,你也不要舍不得我们。俗话说,嫁鸡随鸡,只要知道你过得好,在不在我们跟前并不要紧。”李老太太反过来安慰她:“有人给你算过,说你的命好,很富贵。就是免不了远嫁。你娘一开始也舍不得,可是这也是命啊。”

    又林即使心情低落,也让李老太太说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句话真是万金油。特别的好使。不管什么,那都是命啊。过得好,那是命好,过得不好,那是命不好。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那也都是命。要怨就去怨老天爷,可人活着就得认命啊。

    “我舍不得祖母和母亲。”

    李老太太摸着她的头发,看着改了装束,已经象个大人一样的孙女儿。

    “祖母也舍不得你啊。打你一落地,一直到现在。何曾离过我的眼前呢?”

    又林的头靠在了李老太太肩上,一声都不吭。

    李老太太笑呵呵地说:“瞧你,多大的人了,都出嫁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撒起娇来了。”

    又林闷声说:“我就是活到八十,也是祖母的孙女儿。我还一样的跟您撒娇。”

    李老太太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好好好。你就是活到老,一样是祖母的孙女儿。好啦,起来,把脸擦一擦,小心把衣服弄皱了。”

    又林有点儿不大好意思,扯着帕子擦了下眼睛。

    玉林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又林说,可是先是四nǎinǎi,又有李老太太,她凑不到跟前去。

    而且,她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又林被抬走之后,刚才那间热闹的院子一下子空了下来。玉林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出了好一会儿神。帐子上绣着兰草和竹叶,在微风里微微摇荡。因为走得急,原来压在砚台下的两张纸笺被带的落在地上,上头还不知道让谁踩了一脚,印上了脚印子,显得凌乱而凄凉。

    玉林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外头很热闹,那些宾客们正说笑着,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那些热闹和玉林都没关系。

    她曾经在这间屋子里度过了许多晨昏,有姐姐,有点心和热茶,有馨香和笑语。可是姐姐一走,小英姐她们也都跟着走了,这儿一下成了现在的模样。

    玉林把地下的纸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把它重新压在砚台底下,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这两天她就一直等着又林回来。可是又林真回来了,玉林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慕贤被德林和通儿一起围攻了。兄弟俩对这个抢走了姐姐的人实在有一肚子的怨气。德林就不用说了,通儿小脸儿也紧紧板着,一直用力的瞪他。

    朱慕贤能干什么?只能苦笑。

    小舅子们是要讨好的,不然老婆面子上要不好看。李光沛笑眯眯地在一旁看着,虽然也象征xìng的呵斥了儿子们两句“别跟你们姐夫胡闹了”,可是并没有真上来阻止的意思。

    看着朱慕贤手忙脚乱的,四老爷心底里也觉得挺解气的。

    哪个丈人看女婿都不会真的顺眼的。更不用说这小子从前就不老实,用花言巧语骗着自己闺女。贤婿二字,李光沛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表情称得上笑里藏刀了。

    朱慕贤也没真生气。德林和通儿毕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闹腾也有限。

    再说,他喜欢听德林他们喊他姐夫。

    姐夫,姐夫。听着就这么顺耳。以前虽然没人这么喊过,可是朱慕贤觉得近来他听到的那么些对他的称呼里头,这个称呼是最顺耳最妥贴的。一进门就给小哥俩一人一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那可是份量十足。

    中午用饭的时候,女眷们坐一桌,朱慕贤当然和李光沛、德林单一桌。朱慕贤笑呵呵的和岳丈说话,心思却已经飞进内院去了。

    又林这会儿也在用饭?陪着她母亲祖母和妹妹,可能还有其他亲戚。她哭没哭过?肯定哭了?当初姐姐出了嫁,回门的时候也跟母亲哭了。并不是因为受了委屈,而是因为一嫁出去,就和娘家人分开了,想见一面实在不容易。姐姐嫁出去几年,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除了过年过节做寿,平时想出门一趟可不容易,婆家不点头,哪可能就随便的回娘家?

    更何况远行在即,她以后想见娘家人一面就更不容易了。

    朱慕贤委婉的和李光沛说了一家人即将进京的事,李光沛的反应很平静,好象他说的不是归期未定的远行,而只是要出门三五rì一样。

    朱慕贤当然不会轻视自己的岳父。在他看来,虽然李光沛当然因为家境的原因没有继续读,可是他能自己搏下这么份家业,见识心胸都绝不平庸。

    现在他的反应,只能说,他早就料到了。

    两人傍晚时分告辞的。朱慕贤看着妻子的面容——重新洗过脸了,也匀了脂粉。可是又林一象不喜欢浓妆,虽然有粉遮掩,也能看出是哭过了。

    “舍不得岳母和老太太?”

    “嗯。”又林也没假装,这没什么好装的,再说,朱慕贤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男人。

    “别难过。”朱慕贤一向不是拙于言辞的人,可是这会儿他却觉得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说自己一定会对她好吗?可是这用不着说,他会实实在在的那样做。说将来还会回来,她还会和娘家人见面吗?可是连他都不知道,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也不愿意对她空头许诺。

    不过又林也不需要他再安慰什么,刚才李老太太和四nǎinǎi已经安慰了她半天了,让又林特别不适应。她本来还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安慰祖母和母亲呢。

    “你和父亲都说什么了?德林特意跑来跟我说,你们同桌共饮了,可是后头父亲就没让他在跟前了。”

    “岳父大人当然让人好好儿待你。”

    这个又林相信,父亲是肯定会说这句话的。

    可是这么一两个时辰呢,总不会只说了这一句话?

    朱慕贤但笑不语。

    又林肚里纳闷,可是按她的xìng格,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反正将来他总会说的……今天写到一半的时候,突然WORD报错关闭了,丢了大约五六百字。然后就有点找不着感觉了。。等回来倒回头来修一下。(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四章

    新房里头自然处处都是红艳艳的颜sè,被烛光一映,红sè蒙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橘sè的光。

    朱慕贤白天饮了酒,当时虽然不觉得怎么样,不过用过了晚饭,却觉得比平时疲乏。

    可是早早回房的原因,除了疲倦,还有一些别的——

    因为有人在屋里头等着他。

    因为天气炎热,又林已经沐浴过,穿着白sè里衣,小英正拿着干布巾替她擦头发。朱慕贤过来接了她手里的布,小英收了又林换下的衣裳,就识趣的先出去了。

    又林已经从镜子里看见他了。

    “嗳,我自己来。”

    “你也累了,后面又够不着,我帮你。”

    她只当朱慕贤做不好,可是没想到朱慕贤手劲轻重适中,由上至下,居然有模有样的,一看就不是生手。

    “你……”

    朱慕贤知道她要问什么,笑了笑说:“在院的时候,差不多的事儿都得自己来,头一两个月我也不惯,连自己的头发都梳不好,后来就渐渐惯了。”

    他捧起又林的头发,用用巾轻轻碾净上面的水滴。那么一大捧发丝掬在手心里,既柔软又蓬松,还带着点cháo湿的馨香。

    朱慕贤很想把脸贴上去,蹭上一蹭。

    事实上他也真的这么做了,触感暖而柔滑。

    又林也看见了,她脸微微发热,轻声说:“热水备好了,你也去洗洗,多会儿解乏。”

    朱慕贤嘴里应着。人却没动。

    又林把头发往回拢了下,轻声催了句:“去呀。”

    朱慕贤知道她不好意思,笑着站起来。

    又林松了口气,自己把头发擦了。梳顺了,从妆盒里拿发绳系了一下。就听见屋里头朱慕贤喊她的名字。

    又林怔了下。

    他们认识的时rì可不算短,但是依礼他是不能唤她名字的。哪怕知道也得当不知道,李姑娘,李妹妹都喊过。而她的名字,是洞房那一晚才开始唤的。

    屋里头朱慕贤又唤了一声,又林忙应了声:“嗳,怎么了?”

    “我没拿替换的衣裳进来。”

    又林站在屋里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过了片刻才醒过神儿来。打开柜子给他拿了身儿替换的里衣。

    一掀帘子,一股热腾腾的水气就扑在脸上,cháo嗒嗒,热乎乎的。

    又林把他的衣裳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我给放这儿了。”

    浴桶有半人高,朱慕贤正浸在热水里。头懒洋洋的靠在在桶沿上:“帮我把灯端近些。”

    又林看了一眼放在屋角的灯,又看了一眼朱慕贤——咬了下唇:“你快些,灯放在哪儿不一样啊。”

    朱慕贤一愣,转过头来,又林已经转身出去了,门帘被甩了一下,正前后微微晃荡。

    朱慕贤难免有些讪讪的,知道又林看穿了他那句话不过是个借口。也不赖在水里,草草起来擦了水穿上衣裳出来。

    又林已经上了床。倚在床头翻着一个针线包,听见他出来了出没抬头,指了指桌上:“老太太让徐妈妈送了汤来,交待让你睡前喝。”

    看她的样子,好象刚才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朱慕贤也自在了一些,坐了下来揭开汤盅的盖子。

    汤温热适中。不过喝着和平时给他滋补的汤水味儿不大一样。

    以前他晚上读,朱老太太也总打发人来给他送汤。

    他在汤里捞了几下,除了削得薄薄的细葱丝没捞着别的,抬头问:“今儿这是什么汤?”

    又林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朱慕贤一点儿都不傻——生长于京城富贵之家,他见的经的事情可比又林知道的多多了。他这才新婚,李老太太能打发人送什么汤来?不用想也知道。

    朱慕贤一笑,把汤喝了大半,唤人进来收拾了,又重新漱口净面,这才上了床。

    又林一直在摆弄她的针线活计,可是这半天也没摆弄出个什么头绪来。

    其实她不过是想手里有点事儿做,不用抬头和他面对面。

    白天还好,晚上两个人这么单独待着,又林实在有点儿不习惯。

    他想做什么,她心里明白。虽然从洞房那晚之后,这几天两人并没有亲热……可是同床共枕的,他身体的变化她不是不知道。

    “这是想做个什么?”

    “做个荷包……”又林把那几种花样翻来拣去的,拿不定主意,索xìng问他:“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朱慕贤受宠若惊。这是要给他做?

    “你看着做,我都行。”

    又林终于抬头瞅了他一眼:“我看……你的衣裳大多是青、蓝、苍绿,霜sè的,颜sè都淡雅,我想用松花sè的缎子料做,你觉得怎么样?上头绣什么好呢?”

    朱慕贤忙不迭称好:“嗯,好,只要你绣的,什么都行。”

    又林绷不住,还是笑了:“好,你是外头做大事的人,这些穿戴小事也要问你,倒是成心难为你了。”

    朱慕贤这会儿只觉得整个轻飘飘的。

    又林要给他做针线,还这么费心费力的挑拣,怕他不中意,教他怎么不得意不快活?

    又林看他乐得那个样儿,也不想戳穿他。

    于江这儿本来就有给丈夫、情郎做荷包的风俗。别家的新媳妇也会给丈夫做,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是看他乐得那样儿,仿佛遇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美事儿。从前他总是显得老成稳重,又林还是头次发现他有一颗虎牙呢。这么一笑,显得多了几分稚气——

    说起来,他也没到二十呢,不比她大多少。

    把针线包放在床头,两人吹了灯睡下。又林感觉到朱慕贤的手伸了过来,从她的衣领襟伸了进去。

    又林隔着衣裳按住他的手。

    “不……不早了,快睡。”

    朱慕贤只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一股热气就这么一直往下顶——

    老太太这汤真不知道是什么料炖的,功效太强了些,又林那点儿犹犹豫豫的抗拒根本就没起什么作用。

    她起先还记得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已发出声音,可是后来就顾不上了。朱慕贤象是个得到了新玩具的顽皮的孩子,认真而专注的开发着她的身体,乐此不疲。

    又林深刻的体会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她平时觉得自己身康体健,注意锻炼和养生。可是和朱慕贤一比,她的手臂只有他的一半细,两个人之间巨大的体力和体能实在不是一条水平线上的。

    小英可没敢去睡——她和翠玉轮流上夜,总不能主子要茶要水没有人答应。

    屋里头的动静并不大,但是在寂静的夜里就听得很清晰。床架被摇晃得咯咯的轻响,小英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后来她就想开了——

    这镇上,城里头,和乡下人也都一样,娶了媳妇,吹灯上炕,亲亲热热,来年生个大胖小子,人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也没啥可羞人的。

    一想到自家姑娘可能来年就会生孩子,小英这丫头的思绪顿时被引到完全不同的一个方向上去了。

    胖娃娃哎!多好!又香又软和,会哭会笑的。再大一点儿,就会搂着姑娘的脖子喊娘了……嗯,虽然男娃女娃都一样好,可是顶好还是先生个男娃——婆家都喜欢男孙,香火是头等大事。然后再生女娃娃也不迟。到时候她肯定把小主子伺候的好好儿的,天天抱着他哄着他。

    隔天一早又林起身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为情。昨儿晚上又是半宿,朱慕贤喝的那个汤肯定是老太太特别预备的。

    这种宅院里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会是真正的秘密,又林觉得朱老太太今天看她的眼神儿里都满是打趣,那笑容怎么看都怎么让人觉得不好意思。大太太的表情相对来说就冷淡多了,脸上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根本还没体会笑意就没了。

    胡妈妈耳目非凡,她一向人缘儿好,处事又大方,本来和朱家的这些下人、管事和婆子们关系就热乎,想打听个什么事儿,都不用自己费劲儿,自然有人颠颠儿的来告诉她。

    这也不光是胡妈妈自己的本事。朱家这么些下人,有得脸的,就有那不得势的。不是一条心,当然要各寻出路。

    所以胡妈妈很快弄到了一条消息——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胡妈妈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午后瞅了个空子就来跟又林回话。

    “黄嫂子自打到了于江之后一直管着厨房的事儿,虽说在老太太面前不大说得上话,可是里里外外,也笼络了好几个人。她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厨房的账目也还算清楚……”

    又林让小英给胡妈妈端了碗茶,胡妈妈忙欠身接了茶碗,放在一边:“看后门的人见过有人来寻黄嫂子——黄嫂子在咱们这儿没有亲戚故交,那人就有点儿奇怪。这么一留意,这来寻黄嫂子的人他还认得。不是旁人,就是咱们家五老爷的闺女。”

    又林一愣,李心莲?

    从族里那位守寡的姑姑去世之后,李心莲她们姐妹俩就搬回了原来的家里。他们家的地被抵了债,家的东西也搬空了,只剩了几间空屋。他们姐妹俩听说倒是本份起来,不抛头露面,也不惹事了。又林也就是自己出嫁那rì匆匆见了她一面……暖手宝坏掉了啦,呜呜呜~~没有那个rì子真心难过。这两天得买个去。大家有什么好用的推荐吗?(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主子不好也是主子,胡妈妈毕竟是下人,不好直接说李心莲的不是。

    但是胡妈妈打心眼儿里瞧不上李五爷那一家子人。他们家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就很不招人待见。刁钻,刻薄,还特别护短。五老爷读了几年,没读出名堂来,倒是十分自命不凡,吃喝玩乐样样jīng通,正经本事一点儿没有。而五nǎinǎi出名的吝啬,又爱搬弄是非,吹风拨火,一族里没人待见他们一家子。虽然歹竹也出好笋,但机率毕竟很低。更常见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家的几个孩子也都不讨人喜欢。

    尤其是李心莲,胡妈妈觉得这姑娘天生心眼儿就是歪着长的,大人又没往正路上带。现在爹跑了,哥哥不在,她们姐妹两个没人管束,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儿来呢!

    要说李心莲和黄嫂子来往没什么所图,胡妈妈一万个不信。

    “他们见过几次,都说过什么?”

    “据说是见过四五回?这是她见着的,可是黄嫂子要是跟其他人一块儿出去买菜什么的,她见不着,就不好说了。时间也不算短了,可能有几个月了。至于说的什么,她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回李心莲走了之后,黄嫂子戴了一条新的抹额,朝别人炫耀过。”

    李心莲为什么要巴结黄嫂子呢?

    李心莲再落魄,也比黄嫂子这个做下人的奴仆要强。她又一向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什么值得她对黄嫂子这么上赶着讨好?

    又林想都不用想——她图的当然不是黄嫂子,而是黄嫂子上头的别的人。

    想到从前李心莲对朱慕贤很就处处留心。任何一个机会都会紧紧逮住不愿放过。可那是在又林与朱慕贤定婚之前,虽然她对李心莲干的事儿看不上,可是李心莲没有触犯到她的底线。

    可李心莲与黄嫂子接触是这几个月的事,又林去年已经和朱慕贤定下了亲事。李心莲还要打什么主意,那可就令人无法容忍了。

    胡妈妈显然也想到这一节了——李心莲干的这事儿称得上没脸没皮了。李家也是讲究脸面名声的人家,象李五爷这一家子。干的事儿也的确是罕见了。

    不过胡妈妈没把李心莲当回事儿。李心莲能怎么折腾?往族里递个话儿,把她给看起来就完了,掀不起什么大浪。

    胡妈妈在意的是黄嫂子。

    黄嫂子心向着大太太,又想给自己女儿谋个好出路。

    她在大太太面前肯定没少给又林下刺儿——胡妈妈简直百分之百能肯定。同是当管事妈妈,在哪一家差别不大,想上去就得把别人踩下去。换了胡妈妈处在她那个位置上,指不定也得这么干。

    黄嫂子在朱家已经待了几十年了。关系深,根基稳。这么个人可以给你构成很大的麻烦——更不用说她还在厨房这样要紧的地方做事。

    可是又林初来乍到,地头不熟,根基不稳,再加上又是新媳妇。头一阵子肯定要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想一下子把黄嫂子这样的人物给压服、或是拔除了,都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胡妈妈并没有特意避人,小英和翠玉在外头收拾箱子,也都能听得见。但也只限她们两个了,其他人都不在近前,听不到她们说什么。

    小英和翠玉就算现在没听到,胡妈妈也肯定会告诉她们。黄嫂子这事儿不算小事。得主仆一心,才好谋划应付。

    再说,眼看朱家要进京了。进了京她们主仆几个人生地不熟,势单力孤的,那事情会更棘手。现在好在娘家近,有靠山。又是熟悉的地方,要做什么事儿都方便。

    朱家已经开始在收拾着预备进京了,虽然不是立刻动身,但是多也就到这个月月底,或者下个月月初就会上路了。再晚的话,天气就彻底热起来了,别说老爷子和老太太了,就连大太太这个年纪,都不一定吃得消。胡妈妈也要给又林收拾东西。一些大件的家什器物当然不用搬去京城,想必京城也不缺这些东西。可是箱笼细软也绝对不少,哪些用得着,哪些并不必须。哪些要带走,哪些留下来,都要斟酌挑拣。

    胡妈妈已经听说了,这次去京城,说不定就要长留在那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回于江的机会了。本来她还预备了好些话安慰又林,可是看又林一如既往平静从容,压根儿不用她安慰。胡妈妈欣慰之余,未免也有些感叹——果然nǎinǎi那次测卦测的准,姑娘可不就是个远嫁的命么?

    这卦还说姑娘是富贵的命,是要享福的,看来也会作准了。

    主子是富贵命,她们这些跟着的人当然也吃不了亏。

    胡妈妈出了门先去解决李心莲那事儿。就算她干不出什么事儿来,癞蛤蟆不咬人也够恶心人的。再说,李心莲这么干,明显是不顾廉耻了,整个李家不能陪着她一起丢脸。万一让朱家觉得李家姑娘都欠家教,牵累到自家姑娘,那可糟透了。

    胡妈妈出门方便得很,都不用走大门,直接走后门,出了这边门,拐个弯,几十步就到了李家了。

    林妈妈一见胡妈妈回来,脸sè有些复杂,很快挤出笑脸来迎上去:“哟,老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胡妈妈也笑着说:“偷个空儿回来取点儿东西,再跟nǎinǎi回个事儿。”

    林妈妈还想再搭话,胡妈妈已经撇下她往前走了。

    林妈妈脸沉下来,哼了一声,重重的吐了口吐沫,才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四nǎinǎi听了这事儿,果然脸sè也很不好看。

    她也从来没听说过有正经人家姑娘干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儿的!李心莲家现在已经与街上的那种破落户没两样了,她真干出什么来,那就是生生打李家的脸。

    四nǎinǎi又问又林在朱家过得怎么样,胡妈妈嘴里当然是实话:“老太太、老爷子、还有姑爷,那都没得说,待姑娘是一百个好。姑爷连房都不去了,一心粘在姑娘身上哪。怪不得人家都说如胶似漆,果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四nǎinǎi十分欣慰。女儿夫妻恩爱,这让四nǎinǎi长长松了口气。

    “她婆婆呢?”

    “大太太听说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心气儿高。我听朱家其他人说的,大太太刚过门,连自己婆婆都看不起,觉得朱老太太不过是小门小户平头百姓家的闺女。又跟着大老爷在任上做了几年官太太,脾气越发大了。不过那是以前,现在看着,大太太对公婆还是很恭敬的,对咱们家姑娘……虽然不算太热乎,可也没有挑刺找碴儿。”

    四nǎinǎi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这个婆媳间要是处不好,女儿往后十几年,几十年只怕都过不好。

    胡妈妈又说:“姑娘今天下了厨,做了一道酒酿蒸丸子,一道糖醋排骨。大太太倒是夸了两句呢,两样都吃了不少。”

    “这是应该的。”

    媳妇对婆婆自然得恭敬、讨好。这不光是为了讨她喜欢,更重要的是能给自己博一个孝顺的名声。

    这名声别看不顶吃穿,可有时候比吃穿都更要紧。起码在婆媳争斗中,名声好,占着理的一方总会博得更多的同情与支持。此消彼长,进可攻,退可守……

    四nǎinǎi虽然没读过兵法,可是谁说婆媳相处不需要兵法谋略呢?

    有胡妈妈跟着,四nǎinǎi也还算放心。只是女儿眼见着就要远赴京城,四nǎinǎi一想起来就难免揪心。

    虽然当着又林的时候四nǎinǎi显得并不在乎,可那是为了怕又林难受。

    孩子要远行,哪有父母不挂心的呢?

    胡妈妈走了之后,四nǎinǎi打发人去铺子里找李光沛,李光沛知道了这事儿,也半分都没耽误,换了衣裳就出门去了。

    可是等他回来,四nǎinǎi并没有等来自己预期中的消息。

    “族里人没答应?”不该啊!这样丧德败行的姑娘,族里肯定容不下,必然会处置她的。

    “她不在家中,让人翻寻了一下,她的随身之物都不在了。”

    四nǎinǎi吃了一惊:“有人透了风声给她?”

    “时间很短,就算有人有这个心,也来不及做什么。应该是她自己为了别的缘故先走了一步。”

    “她妹妹呢?”

    “她还不知道她姐姐已经跑了呢,还指望她姐姐买了菜回来给她做晚饭。”

    四nǎinǎi忍住已经到了嘴边的怒骂。

    这家子人都是狼心狗肺的,儿女、兄弟姐妹对他们来说没一点儿意义。他爹既然能扔下儿女跑了,他闺女也能扔下妹妹跑了。

    “不过她倒是说了些旁的事儿,四丫头可没少干糟心事儿,和镇东姓唐的那几个混混都有来往了。”

    四nǎinǎi这会儿可就顾不上生气了:“她和那些人有来往?这丫头莫不是疯了?”

    这不是自己找死么!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她一个姑娘,能和那种人有什么来往?这简直想都不用想!

    当初他爹要把闺女推入火坑,她还哭着喊着会跑,现在却自己就跳进了火坑了……电热暖手宝漏水其实早就开始了,但是因为漏得慢,我一直觉得不对劲却没发现到底是哪不对劲。直到昨天它漏在我手上了,我才恍然大悟——它瘪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那伙混混地痞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当然,更多的是做了没有被捉到把柄。/{彩  虹 文 学 网 }

    这些人总是有些顾忌,其中很多都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他们也没有在于江有多少劣迹。不吃这口草倒不是他们特别讲理,乡里乡亲的不好下手。而是这儿是他们的栖身之地,把这儿也祸害了,最后无法容身,对他们自己没好处。

    对这些人,李光沛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他开铺子做生意,尤其是还要跑船,和三教九流的都要打交道,码头没少拜,堂口也没少烧香。关于李心莲为什么会和那些人有来往,四nǎinǎi是内宅妇人,只一时想到她失足,被人骗了身子之类的,李光沛想的却不那么简单。刚才知道这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差了人去查问。

    第二天他托的人来回话。在那边也没找到李心莲,她和一个浑号叫秃三的小把头应该是一起走的,秃三前阵子偷截了一笔钱,事发了,他们也正找他呢。

    李心莲当初怎么和秃三搭上的,那边也不清楚。至于两个人往哪儿去了,他们那边也正找着,找着了就会给这边儿通消息。

    虽然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但是却问出了另一件事情来。那边的人没当是大事,但是李光沛却立刻变了脸sè。

    那边的人说,前阵子秃三还领了两个人到东潭去了一趟,好象是想干什么绑票的买卖,不过后来没绑成。跟他一块儿那两人后来喝酒时候说,要是成了,好好敲上一笔,大户人家丢了女眷肯定舍得出血,事后还不敢声张,可惜没能成事。

    李光沛听到东潭两个字眼角就跳了下,再一问具体rì子——就是四nǎinǎi和又林去东潭的那几rì。

    他们原来想下手的能是谁?

    李光沛简直要气炸了肺。他虽然和老五素来不睦。可是老五落到这家破人亡的下场可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该尽的责任也都尽到了。

    为什么这秃三不冲别人下手?要说这里头没人挑唆李光沛决不相信。再说,又林她们娘俩的行踪几个混混怎么就清楚了?在于江不好下手,可是去了东潭。刘家在办喜事,人多嘴杂,要混进去可就不难了。

    万一真让他们得了手,想到四nǎinǎi或是又林会有什么遭遇,李光沛就象掉进了冰窖里一样,明明rì头还照在身上,他后背却一阵阵发寒。

    谁好好的过着rì子。能想到旁人在背后用这种手段在算计你?

    rì防夜防,家贼难防。

    四nǎinǎi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同样,胡妈妈也觉得,李心莲既然自己不走正道,又已经跟人跑了,这个人的威胁xìng也就由此消除了,全心全意先应付太太和黄嫂子才是正经。

    就连又林。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她无法想象李心莲那种xìng子的人,怎么会和街上的混混恶棍搅和到一起去。她是爱慕虚荣,可不是自甘堕落的那种人。她想过更好的。被人艳羡的风光rì子。又林知道,李心莲曾经向往她拥有的一切,优越的家境,受人敬重的父母,乃至于她所定下的亲事,她丰厚的嫁妆。

    当这种向往变成求不得的时候,变成嫉恨也是顺理成章的。

    可是谁能说自己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呢?

    起码在又林出嫁的那天,看到的李心莲……对又林来说就已经十分陌生了。

    她也不会想到那件差不多被她忘记的小事,会和李心莲有什么关系。

    当时磕的伤早好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那件事也快湮灭在记忆深处了。即使想起来。也是因为那时候正好见了朱慕贤。

    朱老太太正跟孙媳妇一处说话。因为收拾东西,有许多带不走的,就分送给亲戚邻里了。每个女人都有衣箱,里面装满了心爱和曾经心爱的衣裳。朱老太太也不例外。而且从那些衣裳的颜sè、质地、式样来看,朱老太太年轻时必然十分爱俏,且xìng格很是奔放。

    有一只箱子里装的衣裳。不是大红就是大紫,还有那种特别艳的绿。上头绣的花也是光彩夺目,不是富贵牡丹也是类似的纹样。

    朱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那会儿不懂什么是好衣裳,觉得料子贵,颜sè亮,绣得好就是好了,就是有身份的人穿的了。后来让人笑话了几回才知道,这一看就是暴发户穿的。这些都一起做的,可不便宜,咬牙狠心做了,结果都没穿出去,又舍不得扔,就一直收箱子里。还得年年翻出来晒整,真是自找麻烦。”

    的确,穿又穿不着,扔了又白瞎了这么贵的料子,这种衣裳也不能拿去赏下人,于是就这么一年一年的压了下来。

    又林知道,朱老太太出身也不算高,后来乍然成了官太太,要和人应酬往来,必然不习惯,肯定吃过苦闹过笑话的。看她平时不小气,可也不奢糜,从来没有做了干的要吃稀的,有了绫罗又要穿绸缎的那样的人。

    又林觉得她和这位太婆婆是很对脾气的。

    可是自己的婆婆……就不那么容易讨好了。又林做了投她所好的拿手菜讨好她,朱大太太也就不咸不淡的夸几句,过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又林知道她没那么容易讨好,也不灰心生气。反正来rì方长,她又不是长媳,按现在俗例,朱大太太将来肯定是跟着大儿子过活,她只要大面上尽到个本份就行。

    长子长媳担的责任重,相对的,在家产承继上头,长子可以分到七到八成,其中包括祖宅、田地、还有其他产业。这时候不讲什么诸子均分,这也是为了家族延续。倘若诸子平分,下一代再平分,那分不了几代,一个颇有底蕴的大家族就要瓦解冰消了。

    这时代个人的力量太小,声音也太小,凝聚在一起才有力量。所以一姓的人往往聚族而居,田地也都连在一块儿。

    当然,人多了难免是非也多,比如李心莲那一家子。朱家的亲戚里头也有这样的人,又林也见过,有人趁着朱家办喜事,上门来打秋风的。坐下了就哭穷,昨天又林去大太太那儿的时候,还有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那儿喋喋不休,说得那个惨哪,似乎家里眼见就揭不开锅了一样,大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她还是当听不懂,就坐着不动。

    当着儿媳妇的面儿,大太太好不尴尬。又林很是识趣,权当什么都没听到,先避开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过去。

    本来大太太找又林过去,是想敲打她一下。虽然是新婚夫妻,可也不能不为着丈夫的身体和前程着想,闺房之事也要有所节制。妇人当贞静自重,可不能有放荡yín行。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当主母的人要贤淑恭俭,才能服众。

    可是被那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么一扰,大太太也没心思说这些了。

    她心里头还是没把又林也当成朱家的人,而偏偏让她看见了朱家人也能干出这么没脸的事来,觉得折了颜面。

    其实又林真没那么想,谁家没有穷亲戚?就是皇帝家也有,何况他们这种平头百姓?

    于是大太太另找了话题,说起要是到京城该怎么安置的问题。朱慕贤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岁数小,也没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就是大太太院子旁边砌了墙,单开了门,里头也就三间屋子。现在他成了家,院子里这么多人,那是绝对挤不下的。

    当然,这些详细情形不是大太太费劲的说,而是范妈妈殷勤的替她说的。

    “空着的地方,也有。一处是靠东边,那个院儿里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地方还算宽敞,就是靠街近了,怕是不大安静。还有一处是靠后院儿,这个倒是安静,地方比东边的还大一些,出门就能看见花园的假山,就是屋子旧了一点儿,空了好长时间了。”

    又林正要说,这件事情她不能决定,还得问朱慕贤的意思。大太太已经发话了:“我看就住后院里,那儿宽敞,将来再添了人口也住得下。旧一点不怕,翻修一下就成,用不了多少rì子。”

    那还问她的意思干什么?大太太这都做了决定了。

    再说,听大太太这个意思,又要整房子,还琢磨着添丁进口,分明就没有再回于江的打算了。

    又林晚间问朱慕贤这件事,朱慕贤倒也赞成住后院那。

    “正好靠着花园,又幽静。东院那边靠街,确实有些吵攘。”

    既然朱慕贤也这样说,那说明后院儿应该不错。大太太总不能给自己小儿子弄个破烂的地方猫着。

    朱慕贤一时兴起,还把整个朱家宅院的大致图样画出来给又林看了。

    虽然画得几个框框套在一起很是抽象,但又林也大致是看明白了。

    这院子看起来是不错,左右两边都是花园,左边花园里有个不大的池子,据说夏天还有睡莲花盛开。

    又林指着右边隔了一段距离的一个小院子,顺口问:“这里住的谁的?”

    朱慕贤转头看了一眼。

    “是三婶儿和六弟。”

    又林就明白了……么么大家,俺收到丹凤的样了,还给拍了张照,不会在这儿传图,大家可以去俺微博看一眼。相当厚实。。(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七章

    朱慕贤索xìng又拿起笔,把哪一处住的谁都给她写上了,又林笑着说了声多谢,仔细的看着这张图。

    如无意外,这就是她将来要住很久很久的家了。

    又林有些忐忑,不过更多的是如何规划布置这个未来的新家。

    看起来这院子的确宽敞,正房三间,两侧有耳房。左右还各有两间厢房。朱慕贤虽然画得抽象,但是很细致,连院子后面有扇小门都画上了,从小门出去就到了huā园,这要是吃完了饭或是睡醒了觉想找个消闲散步的去处,倒是非常方便。再比对靠东面的那个院子,这里无论是大小还是方位,都更加理想。

    他们夫妻当然是住正屋,她带的人里头,两房陪房可以不在府内住。到京城之后她肯定会再置点地或是买个小铺子,让他们打理着,不求有什么大营生,只不过钱放在手里就是死钱,不如做个营生,少赚多赚的都不要紧。至少这样一来,不至于对外头一无所知,要让他们跑腿带话采办东西都方便。

    剩下的就是胡妈妈和几个丫鬟了。小英和翠玉还是管着她身边的这一摊事儿,白芷和茯苓又林还要再看一看再做安排。至于傻妞和半夏,一个是傻大姐,一个是另有打算,都不能大用。

    这么大的院子,住下这几个人是绰绰有余了。算起来,说不定人手还不够用。

    墨说,朱慕贤在京城的时候,身边有两个丫鬟伺候的。但是因为当时于家表姑娘总因为她们发脾气,所以她们很少近身伺候。换句话说,对又林都没有丁点儿威胁。

    于表妹的醋劲儿是够大的,不过她当时辛苦是为了她自己占的地盘儿,现在却归了又林了。

    人手不够倒是不用愁,比着周榭她们几个先出嫁的例子,婆家肯定会再给指派人手的。比如那个曾经误报消息给她的三妞儿。就是为了给周榭使唤才买的。但是她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儿,让舅妈在客人面前丢面子,大概是不会轮到近身伺候的活儿了。

    很残酷,可能因为一个小错就断送了前程。这辈子都很难出头。

    老爷子和老太太当然住的正院,大太太的住处在后一进,二房住靠西边的院子。三房就母子俩,估计伺候的人也不会多,所以他们母子那小院儿连大带小才四间屋。

    又林想了想怎么布置,朱慕贤也兴致勃勃的帮她出主意。

    “那院子我以前进过,东屋靠南墙是暖炕——北方家家都睡炕。暖和。你可能一时习惯不了,rì子长了就好了。”

    又林点头,他们肯定是住东屋了。屋里头要放桌椅、梳妆台,穿衣镜、衣柜,这些都是必须的。要是宽敞的话,还能放个屏风盆架之类的。西屋一般是白天待的地方,见客说话也可以在这里。所以要huā点心思布置的体面jīng致一些。挂个字画,插把huā儿什么的。桌围椅袱也得huā点心思。因为能在这儿见的肯定都是自家人、亲戚,全是女客,所以倒没别的忌讳。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又林嫁妆里头不缺这些。到时候挑一挑,全有了。

    朱慕贤还指了下东屋:“在这儿给我理出个小房来。”

    又林有些意外:“府里不是有房吗?”

    从朱慕贤画里的图上看,不光有房,还有两个呢。一个外房,还有个小房。

    朱慕贤摇头:“外房其实是长辈们议事见客的地方,不合适。小房其实是家里以前兄弟们一起读的地方,当时还请了个先生坐馆,都不合适。”

    又林就明白了。

    那就是说家里孩子都在那儿上课,大小孩子混一起,朱慕贤以后肯定不会再和他们一起念什么“宽柔以教。不报无道”了。

    “好。”又林笑着应下来。

    朱慕贤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微微一热,凑过去在她唇边亲了一亲,又蹭了一下。又林微微垂了头——幸好屋里没别人。

    她平时也不习惯在唇上擦什么香露胭脂,不然朱慕贤这么蹭,肯定要蹭一脸胭脂去。

    “家什器物家里都不缺。”朱慕贤压低声音说:“我才四五岁的时候。祖父有次让管事去库里拿东西,我也要跟去。祖父指着一套案橱架给我说,那是给我将来预备的。”

    又林一笑,能让朱老爷子这么说,那东西肯定错不了。

    但是这些东西都是记在家里公账上的,管公产,可不算他们小两口的私产。到时候如果分家,这些东西除非指明分给他们,否则他们不能带走。

    真正属于他们的,只有她的嫁妆,和他们将来共同齐心协力存下的私房。

    小夫妻跟着大家族一起过rì子,吃穿用度大面上大家都是一样的,还领月钱,自己的其他收入不摆在明面上,都归自己兜里。这就是所谓的吃官饭,攒私钱。

    又林一算,得,她这亲结的,朱慕贤等于一无所有,她却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富婆了。可是她的嫁妆虽然算是她的,她对自己的嫁妆是享有财产权的,可女人在这世道没人权啊!可以说连人身〖自〗由都不是自己的,她的财产归属于她,她自己却归属于别人。

    动身起程的rì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下月月初,正好是他们成亲满一月。俗话说新房满月不空夜,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新房也的确住满了一个月。又林自打知道要去京城,就没起过收拾这屋子的念头。反正收拾了也是白收拾,以后不知还能不能回来住。东西从箱子里拿出来再装回去这么倒腾一次,还不够费事的。

    远行在即,很多东西都要预备。什么衣裳预备路上穿,什么要装进箱中封起来。路上预备的吃食,常备的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要想得周全。几个丫鬟里头,象小英和傻妞这样的,想法单纯,牵挂不多,对远行十分好奇和雀跃。象茯苓和翠玉她们,就抓紧时间找机会和家里见面送东西告别。不过不同的是,茯苓是把东西和攒的月钱赏钱往家送,翠玉的家里人则是倒过来给她塞钱塞东西,千叮咛万嘱咐的。虽然翠玉这些年稳重多了,可是要去京城那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照应不到,他们家人当然不放心。

    朱老太太很是通情达理,体贴的让朱慕贤再陪又林回娘家去坐坐,反正离得近,来去方便。以后就算想回娘家也难了,趁现在让她和娘家人多说说话多聚聚。

    对这事儿大太太没反对,只是私下跟范妈妈抱怨:“老太太这也是,谁家新媳妇出了嫁不是一样?偏她就不容易了,隔三差五的往娘家跑,让人看见了肯定说闲话。”

    范妈妈知道她的xìng子,顺着她说了几句,又劝:“都说隔辈亲隔辈亲,老太太这是疼孙子,顺便也体贴孙子媳妇。有个文绉绉的词儿不是说什么?爱间屋什么的……”

    大太太颇为得意的纠正她:“是爱屋及乌。”

    这么一想,大太太心气也平了。反正往后rì子还长着,她一到了京城,举目无亲,家里可人疼的晚辈可不是一个两个,儿子还要读,还有正事,不会象现在一样新鲜热首。到时候大太太让她往东她不能往西,不想规矩也不行了。

    范妈妈一笑,手不由自主,摸了摸另一支手腕上的镯子。

    那是只成sè相当好的金镯子,沉甸甸的,手工也jīng致。

    这是新少nǎinǎi赏她的——胡妈妈还跟她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初来乍到,请她多提点照应。

    范妈妈是当下人的,到她这年纪能图什么?不过想多弄些钱好养老。大太太从前出手大方,现在今非昔比。可是少nǎinǎi是什么人?那嫁妆厚的人眼热,一出手就这样大方,范妈妈的心当然会有所偏移。虽然不好明着替她说好话,可是大太太要是有什么不满,范妈妈就会象今天这样帮着些。

    另外,范妈妈也向胡妈妈点出来了黄嫂子。

    双方都对这个人有敌意。范妈妈防备黄嫂子,纯粹是担心自己的地位动摇。而胡妈妈则是因为她对自己家姑娘的中伤和敌意。两人心照不宣——有共同的利益和利害关系,迅速就结成了同盟。

    当然,这种关系很脆弱,可是至少目前,在消除黄嫂子这个威胁之前,她们的立场和目标是一致的。

    四nǎinǎi又偷偷给又林塞过一些东西,有行军散、棒疮药,寒露丹这些。夹在药盒里的还有银票,和几张普通的药方子夹在一起,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又林眼尖的瞧见了,忙给抽了出来:“娘,我不要。”

    “拿着。”四nǎinǎi很坚持:“你要是一直离娘家近也就算了,离家远,别人都靠不住,自己手里有钱才能不慌。这些钱平时不要动用,真出了什么事儿,没别的办法了,用来救急。就和药方子什么的收一起,旁人不会留意的。跟谁都别说,就是胡妈妈、小英、就是你丈夫,也不要说。”四nǎinǎi叹了口气:“我宁愿你一辈子都用不着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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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去检查视力,居然左眼有曲光的嫌疑。。。过段rì子再去复查,这段rì子不让他靠近电脑什么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朱家要起程动身,船自然是李家帮忙安排的。/别说两家已经成了亲家无须见外,就算没成亲家,李光沛和朱老爷子隐然成了一对忘年交,邻里间帮一把也是应该。

    李光沛和四nǎinǎi都来送行,四nǎinǎi握着女儿的手,眼圈红通通的,扑了粉都盖不住——又林一看就知道她昨天夜里肯定没有睡好,而且还哭过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没到要走的时候,又林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是事到临头,她才现自己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冷静克制。又林真想抱着四nǎinǎi大哭一场——父母养她十几年,今rì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想要如从前一样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那是再也不能够了。

    “你要好好儿的……别惦记家里……”

    李光沛也舍不得女儿,可是他理智得多,说:“时辰到了,别误了他们动身。”

    四nǎinǎi终于松开了手,脸上的那个表情,仿佛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块血肉那样哀痛不舍。

    又林紧紧捂住嘴。如果不这样,她一定会嚎啕痛哭。

    船起锚离了岸,四nǎinǎi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可是她的脚步是追不上船行的速度的。

    又林用力朝她挥着手,示意她回去。

    岸越来越远,父母的身形也越来越模糊。

    小英心里也难受,在一旁劝:“nǎinǎi还是进舱里,看船头风大。”

    又林根本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朱慕贤走了过来,示意小英避开,然后伸手握住了又林的手。

    他的手大而有力,又林怔忡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

    朱慕贤把她揽在怀里,轻声说:“想哭就痛快的哭出来,别憋坏了身子。”

    又林把脸埋在他胸前,无声的低泣。朱慕贤感觉到胸口被泪湿的cháo热。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她以后远离家乡和父母,没别人可依靠了。所以他要加倍待她好才对。

    顺风顺水,天气适宜,船一路走得很顺利。又林自幼长于江南。习惯了出门坐船,并没什么不适。朱老太太毕竟有了年纪,头一天还好,后面几天胸闷头昏,恹恹的没有jīng神,饮食也吃不下。大太太也不习惯坐船,又林于是跟船家说了。停船时取了几只鲜鱼来做了汤,多搁了香醋,还用了陈皮、老姜、青梅、甘草等料入汤。这一道汤是李家的秘方,朱老太太喝了一碗,果然觉得很开胃。船上其他人也都分到了一碗半碗的,人人都对新少nǎinǎi交口称赞——这些人未必是真心感恩,不过花花轿子人抬人,老太太都夸了。其他人当然都跟着随大溜一通附和。

    就算是大太太,俗话说吃人嘴软,也少不得对着又林时多露了些笑模样儿。

    这四德里头。妇功这一项,是挑不出她什么毛病来了。女红厨饪都拿得起放得下,在长辈面前也温顺听话。

    可是这不过是刚开始,才这么短rì子,哪能看出一个人本xìng来?

    朱大太太归心似箭,一时惦记孙子,一时又愤恨的猜想二房不知道又搞出什么事端来。连着几晚上都睡不踏实,哪怕范妈妈再宽慰她也没有用。

    这其间还有件小事,众人都没在意——黄嫂子不知是着了凉还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在朱家动身起程之前闹起了肚子。煎了两剂药吃。不但没见好,反倒起不来床了。这样她自然没法儿跟着上路,也没有让所有人停下等她一个人的道理,黄嫂子只能留下来同另外一房家人一同看房子。说是等她好转了再回京不迟,可是黄嫂子自己明白,这一留下。再上京就遥遥无期了。她是奴籍,又是女流之辈,断没有放她一个人上路的理。除非京城再打发人来,能跟着一起回去,或是再找旁的机会——可是那机会只怕一两年也碰不上。

    黄嫂子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中了别人算计了,可是到底是谁算计她,那可就不好琢磨了。厨房里头也有几个人有嫌疑——把她留下,那回了京她的差事肯定要被别人顶了去。想顶掉她的人可不少,哪怕是平时对她嫂子长嫂子短的人,也保不齐暗中出yīn招。小厨房这一块差事又肥美又轻省,黄嫂子当初为了得这个位置也算计过别人。

    这事儿胡妈妈和范妈妈都心里有数。

    黄嫂子再能折腾,她见不着大太太,和她闺女也到不了一处,也就没什么威胁了。这招釜底抽薪,轻轻松松就把黄嫂子给冷置了。

    船到离京四十里地的下清停下来,京里打发来接的人已经等了两天了,一直有人在码头守望,这会儿急忙迎上来接。天sè已晚来不及进京,就在下清歇了一晚。又林在船上倒是习惯,脚一踩着实地,倒觉得人点儿虚浮了,脚底下总觉得踩的不实在,象是走在棉花堆里。

    不独她,坐了这么多rì的船,其他人也都有这种感觉。入住客栈之后,主子能梳洗歇息,下人却还要伺候忙活。又林从家带来的这几个丫头从没到过北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而且也觉得处处不惯。头一个不惯的就是晚饭,那馍馍和饼都特别的厚,也特别的硬。几个人累得腰酸背痛,坐下来拿起饼一咬——饼没动静,牙给硌得生疼。

    翠玉皱起眉头:“这……这饭让人以后可怎么吃啊。”

    白芷忙说:“没事儿,这在外头少不得将就,等回了京应该就不这样了。”

    小英已经开始动手,把饼一点点掰下来在汤里吃。被热汤一浸,饼就软和多了能入口了。其他几个人也跟着有样学样,翠玉也照着做了,结果喝一口汤——又咸,又油腻,她是硬着头皮才算把这一碗吃下去。

    等要睡的时候,也没法讲究,大家挤在一间屋里,一张铺上。铺也不算宽敞,又硬。她们把带来的被褥多铺了两层。可这么一来,又热了。翠玉睡不踏实,总觉得有蚊子在鼻子耳朵附近绕来绕去,扰得她心浮气躁。

    其他人都累得不轻,傻妞头一沾枕就睡着了,她还打鼾。翠玉心烦得很,坐起身来想把她推醒,可两人中间还隔着三个人呢。

    早知道她不如跟小英换,去主子那屋的门边打地铺呢!

    朱慕贤也怕又林不习惯——她看起来实在太娇嫩了些,江南女子的皮肤都细致,又林一身上下,嫩得都象能掐出水来。

    “暂时委屈一夜,明天就能到京了。”

    又林点了下头:“早些歇息,刚才听徐妈妈说,明rì要早起赶路,你晚上就别看了。”

    朱慕贤笑着应了声好。虽然他习惯每天临睡前总是要看一会儿的,可是一来这里的确不合适,二来小妻子发了话,他也欣然从命。

    “你以前没来过北方,肯定有许多不惯之处。要是委屈,可别自己忍着,要和我说。”

    又林笑着应了。可是她心里明白,朱慕贤又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陪着她,男人白天钻房里可是会被指责抨击的。就算他肯,家里其他人也不会放任。再说,女人在后院的那些事儿,男人根本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

    第二天天不亮,朱家诸人都起了身赶路。又林坐在车里头,又不能掀开帘子朝外张望,加上晚上又没睡好,难免靠在那儿瞌睡起来。中午也没有下车,带的饭菜热过之后,将就着吃了些。中途下车方便过两次。因为人多行李也多,车走得不快,进城的时候rì已西斜。

    又林还是没忍住,撩开车帘一角,远远的朝城门处望了一眼。

    她久在江南,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时候的京城是什么模样。

    城墙高而深,是大块大块的青石砖砌成。城楼巍峨,rì头斜挂在角楼的飞檐处,久历风霜的京城看起来象是金红底上的一道雄浑的墨影,令人目眩神驰。

    又林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急忙放下了帘子。

    京城又有内外两城。内城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外城就不一样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朱家的宅子当然是在内城。又林又透过车帘缝朝外看过几次——起先还有些方向感,后来干脆就不看了。看也是白看——她已经完全辨不清楚方向了。

    朱慕贤特意过来一次告诉她,前头转过弯,就要到了。

    又林隔着帘子应了一声。朱慕贤听她声音比平时要低,知道她赶这路辛苦,可是这种场合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轻声说了句:“再忍忍,到了家就能好好歇着。”

    那不大可能。

    她是新媳妇,要和一大家子人见面,怎么可能轻松得起来?

    小英打开了妆盒,又林打起jīng神,手脚麻利的替又林拢齐了鬓发,扶正簪钗,又打开胭脂盒子,重新匀过面妆。

    平时再随便,这会儿是头一次见二房三房的人,可不能让人笑话……咽炎时好时坏的,天热的时候就好得多,天冷一些就咳嗽得多。而且要是吃了什么咸的甜的东西之后,特别不舒服。(未完待续)RQ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sè已经暗了下来,大门前已经点起了灯笼,上面写着隶笔的“朱”字。一道一道的门全都打开了,每扇打开的门上都挂着一对对灯笼。站在大门口朝里望进去,只觉得这庭院极深,看不到尽头。

    翠玉在一旁扶着又林下了车。她看着这气派的大门,还有里面不知道多少重的院落,心里突然冒出以前听出的一句戏词儿来,叫什么?

    对,叫做一入候门深似海。

    在于江的时候没觉得朱家有什么了不得,虽然朱老爷子做过官,老太太现在身上还有诰命,可是平时看着就是一般人,哪有做官人家的气派?连他们那儿一个衙门里做事的吴办,一家人架子都摆得比朱家大。

    可是从两家议亲,朱家送来的那些聘礼,一样一样都是有讲究的。等成了亲,翠玉和朱家的几个丫鬟他打了交道,才发现朱家的规矩可比她见识过的要大得多。走路说话上茶这些都是专门练过一回又一回的,朱老太太身边的丫鬟甚至懂得如何衣裳冠戴上辨识别人官职的大小。

    翠玉经了这些事,渐渐老实起来。

    现在再一看京城朱家这份儿气派,她更加小心翼翼了。

    又林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有人从门里迎出来,老老少少都有,应该就是二房三房的人。老爷子和老太太下了车站定,那些人一起跪下行礼,动作整齐的象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连问安的话都显得那样整齐划一。

    打头的一个人说:“儿子恭迎父亲母亲回府。”

    这就是大老爷了?朱慕贤的父亲,又林的公公。他向长辈行礼。同来的其他人自然都避在一旁。

    大老爷一个头磕了下去,后头的人也跟着纷纷拜倒。

    朱老爷子声音还是十分和煦:“都起来,别在大门口说话,我可老啦。腿脚可不大便当了,都进去再说。”

    老爷子和老太太先进门,等大老爷和其他人跟上前。又林他们是小辈,自然要靠后。

    朱长安和朱慕贤一向要好,肩膀轻轻顶了他一下,朱慕贤笑着低声唤了句:“三哥。”

    朱长安眼睛往朱慕贤旁边一溜。又林微垂着头,比朱慕贤落后半步。朱长安已经听说朱慕贤娶的李家姑娘,他倒记得这位姑娘,看起来大大方方的。还曾经派人给他指过路,就是长相记得不大清楚了。这会儿天sè暗,也看不清楚了。他也不能盯着堂弟媳妇儿死看,这可不合规矩。

    一行人先进了正堂,地下摆了垫子。大老爷二老爷先给老爷子和老太太磕头请罪。父母回乡养病,做儿子的不能侍奉在侧,自然是不孝。老爷子呵呵一笑,只说:“孝不孝的也不在这上头,你们也都老大不小,都有儿孙的人了,都起来。”

    大老爷留着一把很是顺溜的胡子,这时候蓄须是很有讲究的,大老爷这把胡子看起来一定保养修整得十分jīng心。可称得上美髯的称呼。面容么……看着倒显得比大太太年轻,没多少皱纹,眉眼看着倒是很和善清矍,看着倒不象别人说的那样糊涂无能。二老爷和大老爷一比,就显得富态一些。脸圆圆的,身材也是圆圆的。就算不笑,看起来脸上也是一团和气。二太太马氏却是个瘦小的妇人,比二老爷瘦了一圈儿,衣饰也不象大太太那样华贵考究。

    至于三房,没了男人,留下个寡妇不便到前头来,孩子又还小,所以没有露面。

    扰扰攘攘折腾了一番,老爷子老太太有了年纪,又赶了这么些天的路jīng神不济,虽然大老爷说家宴齐备,老爷子挥了挥手说:“饭什么时候都能用,今天太累,不用这么兴师动众了,明天再说。”

    送走了老爷子,大老爷咳嗽了一声,把朱慕贤叫了去。

    父子数年没见,儿子又考取了功名,大老爷肯定有话想问。朱慕贤转头对又林安抚的看了一眼,跟着大老爷去了房。

    又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天太晚了,又赶了多天的路,时机不对。要认亲行礼,肯定也得是明天后天才能安排。

    大太太也累得腰酸背疼,可是她却不能就这么去歇着,还有一大堆事情得安排。

    首先就是朱慕贤小两口的住处。大太太问管事媳妇,院落收拾出来没有,行李有没有安置。管事的人面有难sè,转头去看二太太。

    二太太未语先笑,客客气气地说:“大嫂一路辛苦了。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打扫收拾了,只是里头的家什、布置,还得让新媳妇自己瞧瞧,要是哪儿不中意了再改也成。要是行李一时不便安顿,就先在客房住下,来rì方长嘛。”

    这话听着既周到,又客气。可是大太太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要不然刚才那管事媳妇不会用眼去瞅二太太。

    果然二太太顿了一下,笑容满面的说:“大嫂来信的时候说,想把后院儿收拾出来给贤哥儿小两口住。可是院儿偏僻,院子又大又旷的,他们才新婚,未必住得惯。再说,长安眼见着也要成亲了,就让他到后院儿去住。我已经让人把东院儿收拾好了,等下让侄媳妇瞧瞧可合不合意啊。”

    又林还是一声不吭的站在大太太身后,小英先替自己家姑娘着急起来。听这二太太的意思,是已经把地方占下了给她儿子了!本来听大太太和老太太都说的好好的,定准了是住后院儿,谁知道一回来就改了样儿。二太太这实在也太欺负人了。

    大太太也火了!

    就知道二房憋着坏呢!老二家的特别yīn,人前总是装得比谁都好,干的那些事儿一桩桩一件件的,大太太数都数不过来。

    二太太还是笑着,看着大太太变了脸sè,就等着她发火。

    她发火能怎么样?后院都是按新房布置的,早早赶着弄好了,亲家也派了人来看过量过了,这几rì就要过嫁妆。地方二太太是决计不会让的,这位大嫂就算吵翻天,吵到老爷子老太太面前去,也得以朱家的面子为重,总不能在未来亲家面前丢这个脸。

    没想到大太太咬了一会儿牙,居然没有同她吵,只吩咐管事媳妇先领又林去客院儿,今晚暂时就先住下,明天再说其他的。

    二太太笑容不变,肚里却有点儿纳闷。老大家的去了江南一趟,娶了小媳妇儿,一共也没花多少rì子,难道转了xìng?不会。这人的脾气跟炮仗似的,几十年都没改,几十天就能改过来?

    现在不住进去,是想明天去老爷子老太太那儿讨说法?那她也没什么赢面,木已成舟了,自己一口咬定接到信的时候早先定下后院了,老太太也不能不讲理啊。

    又林应了一声,又向大太太二太太两人屈膝行了礼告退。管事媳妇笑着说:“四少nǎinǎi,您请这边儿走。

    四少nǎinǎi?

    啊,朱家还没分家,兄弟里头朱慕贤是排老四。

    刚才一屋子乱哄哄的人,又林都没能来及看得清。朱慕贤这一辈兄弟可不少,堂兄弟、庶出的兄弟都有,又林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把朱家这些长辈小辈们都认清楚,别闹出叫错名字的笑话来。

    翠玉很是机灵,看又林丢了个眼sè过来,笑着跟上那管事媳妇,亲亲热热的问:“这位嫂子贵姓?我们刚来也不认识人,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个媳妇看起来三十多岁,忙说:“哎哟,姑娘快别客气。我男人姓方,也在府里头做事儿,我呢,平时就在太太跟前,跟着跑跑腿儿,四少nǎinǎi和姑娘有什么事儿,就尽管吩咐。”

    翠玉笑着称了声:“方嫂子。”

    又林心里就有数了。这方嫂子算是大太太这边得用的人。但是看得出来,二太太抢占后院这件事儿,方嫂子是知道的。这事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太太却一点风声没收着。要么是方嫂子有什么顾忌,或是能力不够,都没能送个信去。要么就是二太太实在太能干……

    对于住哪儿,又林并不执着。后院儿当然好,有花园,地方也宽敞。东院也没什么不好,一样能住。但是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又林知道朱家大房二房不合,可是没想到一回来就碰上这档子事儿。二太太这是摆明了在虎口夺食,大太太要是这件事儿忍让了,让二房占了上风,那以后只怕再没脸见人了。一丢了脸,家里下人都会看风使舵,亲友往来间说起,也会看不起。

    面子这东西,虽说不当吃穿不当钱花,可就是谁也丢不起。

    客房收拾得很是干净齐整,方嫂子叫了两个丫鬟来伺候着。双林吩咐小英给方嫂子一个荷包,方嫂子忙推辞说不敢。

    “不为别的,今儿我刚到,这算见面礼。我看嫂子也是个周到的人,往后还少不得有麻烦你的地方,给你就收着。”

    方嫂子这才接了过来。

    她原先听说四少爷这门亲结的不好,对这位四nǎinǎi也没多少敬意。可是现在这么一见面一说话,这品貌也出众,态度也大方,比京里的姑娘也不差……大橙子真的很爱撒娇==,动不动就往身上扑要抱抱……我现在都快抱不动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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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方嫂子让人送了热水来,又林简单的梳洗了下。等她洗好出来,朱慕贤还没回来,晚饭是送来了。

    翠玉正对着晚饭皱眉头。

    四个菜,两个冷菜两个热菜,冷菜是藕片和杂拼,热菜是酱鸭和酱茄子。菜sè简单倒也可以理解,毕竟今天人多事杂抽不开身,可是冷菜的藕片看起来都蔫了,不知道已经做好了多久,可能是中午就已经做好,一直搁到现在,然后给她们端来了。酱鸭和酱茄子看起来都黑糊糊的,看着就让人没有食yù。

    看着又林出来,翠玉忙说:“nǎinǎi您瞧,刚才有人送菜来,我疏忽了,应该当面打开看看菜sè的……”

    又林说:“没事。”

    这一看就不是疏忽。一个菜如此可以说是疏忽,都是这样子,那就是存心了。

    大太太不在家,这些内宅的事不用说都是二太太在cāo持。这是她无能,还是她有意?

    看来两房之间的关系也真是够糟糕的了,这已经连面子都不顾了。二房这种毫不掩饰的**裸的敌意,又林倒不生气,也没有什么惧怕。既然二房已经摆明态度了,又林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菜别去动了,天热,菜不新鲜,别回来吃坏了肚子。咱们自己带的点心还有,拿出来垫垫肚子。”

    翠玉应了一声,有些气呼呼的把那些菜又装回食盒里去。小英已经取了她们随身的点心盒子来,又林拿了一块糕,对小英说:“你们几个也都吃点儿,不吃饱了可没力气干活。”

    白芷暗暗佩服自家姑娘好涵养,连她们都觉得屈辱愤怒的事,姑娘一点儿怒sè也没有。一如既往。说起来,白芷从到了李家,还没见又林生过气或是有什么失态,这种大家气度于江镇上那些姑娘可没个比得上她。

    几个人就着茶水吃了点心,然后开始清点行李。又林的行李是当真不少,陆陆续续的运了进来,要一一查看是麻烦些。好在箱子上有锁扣有封笺,看一下锁扣封笺完好,也就算查过了。箱子的数量是有数的,都点过一遍之后,小英来给又林回话,说少了一只装衣裳的籐箱,多了一只木箱。

    又林说:“箱子上有什么标记吗?”

    小英说:“没标记——要不我去找一下范妈妈。不是咱们的,应该是太太那儿的箱笼?”

    “你不认得路,也不认得人,还是先不要去了,箱子先单放在一边不要去动它。咱们那只箱里装的什么?”

    “是几件厚衣裳,现在倒是穿不着。”

    又林点了下头。事情多,出错也难免。箱子上的标记也不算明显,只错一只箱子,也不算错了。

    朱慕贤从外头进来,小英忙屈膝行礼:“姑爷回来了。”

    又林迎了上去。朱慕贤一脸倦sè。握住了她的手:“吃过饭没?”

    “吃过了,你呢?”

    朱慕贤摇了摇头。

    到这会儿了还没吃饭?大老爷怎么也没想起来给儿子饭吃?又林有些意外:“刚才厨房来已经把食盒收去了。不过咱们带着点心,你先垫一垫。墨呢?让他去厨房说一声,要是方便的话,给你再端份儿晚饭来。”

    朱慕贤挥挥手:“不用去端了,吃点点心就行了。”

    小英又把点心匣子端出来,朱慕贤也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点儿心。一面吃一面问:“刚才我不在……院子没有收拾好么?怎么东西都搬这儿来了?”

    按朱慕贤想,即使院子一时还不能住人。箱笼可以先搬过去。而现在屋里堆的都是箱子,要是再往新房搬,那又要费一次事。

    又林看了一眼,小英和翠玉知趣的先退出屋。又林才轻声说:“刚才母亲和二婶儿争执了下,二婶说,后院儿她已经收拾了给三哥做新房用了,让咱们住东院儿。母亲不太高兴,所以让我们先在客院安置。”

    朱慕贤手顿了一下,嘴里的点心似乎有些干噎,不好往下咽。又林把茶递给他,朱慕贤喝了一大口,费力的把点心咽下去。

    “我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说:“怪不得刚才三哥见我的时候脸sè有点怪。八成是为了这事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又不便说。”

    朱长安的确是心里不踏实。大太太信上说要给朱慕贤后院的事情,朱长安一开始是不知道的。等他知道,已经晚了。虽然他不赞成二太太的做法,可是二太太在二房那是说一不二,朱长安劝了两次劝不动,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不是他们小夫妻俩的事,而是大太太和二太太斗法。他们做晚辈的实在不好说什么。

    外头小英忽然说:“哎呀,徐妈妈,这么晚您老怎么过来啦?”

    朱慕贤忙抹了下嘴站了起来,外头来的果然是徐妈妈,还拎着个红漆食盒,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四少爷,四nǎinǎi。”

    朱慕贤对祖母身边的人一直敬重,客客气气地说:“徐妈妈怎么来了?快坐。”

    “四少爷不用客气。老太太刚才说,天气热,一路上他都劳累了,让四少爷和少nǎinǎi早早歇着,明天还得认亲哪,还有得累。四nǎinǎi一直是南边儿人,这边厨房做的饭菜可能不合口味,就让小厨房给做了两道点心,还有一道汤,特意让我给送过来。”

    又林忙说不敢当:“让祖母挂心了,真是折杀我了。祖母也劳顿了一路,正该好好歇着,还为我们cāo心,让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当得起。”

    徐妈妈笑着把食盒放下,又说:“少nǎinǎi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一定记得说,可千万别忍着,委屈了自己个儿。”

    她也没有多待,交待完了话就告辞了。朱慕贤和又林送徐妈妈出了门。

    远远的有人往他们这边儿张望,不过只探了下头,又迅速缩了回去。

    徐妈妈有意提高了声音说:“少nǎinǎi快回去,再不喝汤要凉了,可就不好喝了。”

    朱慕贤说:“妈妈慢走。”

    等关上房门,朱慕贤看着桌上的食盒,慢慢问:“晚饭你吃的什么?”

    又林一笑:“厨房忙得很,难免不周全。我和你一样,也吃的点心。”

    朱慕贤就明白了。

    老太太绝不会无故打发徐妈妈过来。看来厨房那里是有意怠慢,而祖母已经知道了,才特意让徐妈妈过来送汤送水。

    如果不是这样,只送点东西,何必让徐妈妈亲自来?生怕别人不知道。

    孙辈不止一个,老太太就算疼他,也大可以悄悄的让人送。让徐妈妈亲自来,送东西是其次,主要是表明了老太太的态度。她知道这边被人慢待了,所以来给又林撑一撑腰。

    朱慕贤低声说:“对不住……才说不让你受委屈,一转眼儿就这样……”

    又林把手盖在他的手背上:“这又不是你的错,一个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各人都有自己的打算。你待我好,我心里知道。可是你不能让旁人也都和你一样。慢慢来,以后肯定会好的。”

    朱慕贤心里更添愧疚。又林这么懂事明理,受了委屈一声不响,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喝汤,徐妈妈说,凉了可不好喝了,那可不辜负了祖母的一番心意?”

    朱慕贤点了点头。

    又林松开他手,把食盒里的点心取出来,说是点心,其他可以算是两个小菜了。一个是蜜蒸火腿,一个是茶酥。汤则是清心滋润的百合莲子汤。可见老太太是真用心了,这两个点心一道汤都是他们小夫妻喜欢的。

    老太太给他们东西的事儿当然没瞒住人——本来也没想瞒人。大太太那边肯定知道了。她正窝了一肚子火,又听见这事儿,差点把茶碗给砸了。范妈妈忙从旁劝说,大太太过了半天也没消气,忽然想起来问:“老爷呢?还和贤儿说话呢?”

    范妈妈为难了一下,轻声说:“没有……少爷已经回客院去了,老爷去西边院儿里了。”

    大太太并没太意外。

    西边院儿里住的是大老爷的妾和通房。

    她从于江这么大老远的回来,于江的事,儿子的事,京里的事,夫妻俩正该现在好好合计合计。二房现在都骑到脖子上来了,可是这个丈夫……他对这些毫不关心,满心里只有风花雪月,只有那些年轻的漂亮的sāo蹄子们。儿子如何,妻子如何,他毫不关心。

    有时候大太太气极了,都想拿把刀去把他给捅了。别人的丈夫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为什么她的丈夫却从来指望不上!不求他帮忙,大太太只能求他别帮倒忙。

    范妈妈轻声劝她:“太太也早些歇着,明个事儿更多。至于院子的事儿,老爷子老太太心里自然有公道。二房这样明着欺人,还当家里是三年前呢?老爷子现在又要起复,咱们大老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的。二房再想嚣张,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大太太哼了一声:“他们只怕是掂量过了才这么干的。老爷子要面子,尤其又在这种时候,传出来家宅不合的话,让人再参一个治家不严,那才好看呢。二房就是看着这个了,才甩出脸不要也这么干。这世上,不要命的也怕不要脸的啊。”

    又林这一夜倒是睡得很踏实,她太累了。

    而且她也相信一句话,更好的休息,才能更好的出发……今天发生了好几件不顺的事情。。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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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英她们就把外头衣裳和裙子解了囫囵睡了一觉。要不是怕压皱衣裳,她们大概就会和衣而卧了。翠玉晚上一直都很jǐng醒,断断续续时睡时醒的,外头打更的声音她都听见了。没到五更天她就醒了,把小英也推醒,几个人简单的梳洗过,小英隔着门帘轻声唤了两声。

    “少爷,少nǎinǎi,该起身了。”

    屋里头又林的声音应了一声,说:“进来。”

    小英端着水进去,打起帘子。又林已经坐了起来,一手拢着头发,一手在系扣子。朱慕贤也醒了,一手搭在被子上,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看着又林仰起脸来,把头发往后拨。身上的内衫单薄,美好的身形在薄衫里隐约可见。

    又林可不知道他满脑子里都浮现的什么样的香艳想象。

    就算比别人多活一世,她从前也压根儿没机会好好了解男人是什么样的。看他枕着手臂微微出神,以为他在担忧今天的认亲不顺利,伸手推了他一下:“快起来,别误了时辰。”

    整个客院里头人人都忙碌着,今天认亲不光是有二房三房的长辈,还有许多平辈的姑嫂妯娌,还有晚辈——朱慕贤的哥哥可是已经有两个娃儿了。这什么人送什么样的东西得一份一份儿的分好。

    两人先过去大太太那儿。大太太也已经收拾停当了,打发人去西边小院儿里请大老爷。

    夫妻间的事儿,关起门来吵也不要紧。可是今天不是寻常rì子,为了儿子的体面。大太太和大老爷也得在人前表现得恩爱和睦一些。

    二房在这上头就比他们要强,别管他们关起门来什么样儿的,当着人的时候二老爷和二太太马氏从来都是站在一边儿的。

    大太太自己再要强有什么用?丈夫以前做着官的时候,老爷子罩着。下头人捧着,年轻时候的少爷脾气一直养到老也没改变。他不会体贴妻子,甚至也不看重儿子孙。他满心里只有他自己——

    丈夫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儿子。

    看着朱慕贤和他媳妇进门的时候,大太太心里还是高兴了一下。儿子眼见着要有出息了,她后半辈子也有指靠了。

    两人先给大太太请了安,大太太问他们晚上睡得怎么样,用了早饭没有。说话的功夫又有人来请安。

    朱慕贤的哥嫂来了。

    昨天人多,虽然都打了照面,可是没说上话。朱慕贤的兄长朱正铭比朱慕贤反而要矮一些。相差约摸两寸。兄弟俩眉眼看起来相似,不过朱正铭已经有些发福了。

    嫂子钟氏身量倒不矮,浓眉毛,鹅蛋脸,一脸是笑。她和又林相互见礼。钟氏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和估量,又林却十分坦然。

    她和这位嫂子应该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应该可以和平共处。

    钟氏没见过又林,只听说是于江镇上的商户人家,对这个弟媳妇先存了三分轻视——有这种想法的不独她一个人。京城的人都是这样,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见识眼界都不是其他地方的人能比得上的。说话行事都一股小家子气,说出话来蠢得可笑,对钱财又看得特别重。

    之前钟氏的娘来看望外孙。就曾经提醒过她。要是不好好儿应对,眼见着上一辈大房二房间的争端又要在他们这一辈也依样画葫芦了。钟氏深以为然,瞧瞧现在二房那个混不吝的无赖劲头儿,不就是因为二太太撺掇挑拨着,一心盯着这份儿家业吗?

    就为了这个,这些年家里家无宁rì。她生怕二房在贪婪之余生出什么歹毒心思,儿子都不敢让二房的人靠近前。

    现在看着这个弟媳妇一举一动,倒是很有大家风范——

    钟氏想,到底是老太太看中的,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听说这位弟媳李氏嫁妆丰厚。昨天抬进来的那些箱笼可不是她的全部嫁妆,但是已经十足可观。

    钟氏虽然有一丝酸意——自己家中兄弟姐妹不少,母亲就算想多给她陪送些,也是有心无力,还得顾忌着嫂子们。自己娘家门第当然压过弟媳一头,可是要论起嫁妆,弟媳李氏可胜过她不是一筹。

    钟氏的目光落在又林的鬓发间,又林还算是新妇,打扮上自然要jīng心一些。发间那朵珠花是李光沛特意让人在苏州请有名的匠人制的,浑圆无瑕的明珠被金丝串就,行动间珠子颤巍巍的动,那种氤氲的珠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又林本来不想戴这个出来,是早上梳妆时朱慕贤一眼挑中了这个,亲手替她簪上的。

    大太太倒是没在意她们妯娌间相处得怎么样。看rǔ娘抱着孙子、孙女,脸上的笑就象落在水面上的油,一下子就泛了开来。

    “你们也是,大人早起就算了,孩子才这么点儿大,这么早把他们折腾过来干什么?”

    钟氏笑着说:“娘说的是。可今天不一样,老爷子老太太总算是回府了,还有……也要来见见新婶婶啊。”

    钟氏有一双儿女,儿子说话口齿还不太清楚,叫太太的时候叫得含含糊糊的,听着象在喊“孩孩”。可就算这样大太太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孙女儿还小,才刚满百rì没多少天,虽然被rǔ娘抱来了,可是这会儿已经在rǔ娘怀里又睡着了。小脸儿白里透红,圆圆鼓鼓的,看着煞是喜人。大太太已经有了长孙,对钟氏这次生了女儿也没说什么,对孙女儿也还疼爱。去于江的这些rì子,要说最惦记谁,那除了二房的对头,就惦记这双孩子了。揽过了孙子,又抱过了孙女儿。钟氏他们也坐下吃了一盅茶了,大老爷还没见人影。大太太又打发人过去催了一次,结果大老爷让人回话说,让大太太先过去老太太那边,他随后就到。

    大太太皱起眉头,问丫鬟:“大老爷昨儿在谁屋里过的夜?这会儿还没起身吗?”

    丫鬟不敢抬头,小心翼翼的答:“老爷昨晚儿歇在庆姨娘屋里头。”

    大太太哼了一声——到底是儿孙都在跟前,她不能为这个失态,只说:“那既然这么着,咱们先过去。”

    钟氏对这个对公公的行事作派早就司空见惯,在婆婆面前也学会怎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她瞥了一眼弟媳妇,发现她也十分自然从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到了老太太那儿,其他人差不多都到了。众人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说:“几年没回来了,居然都睡不惯这屋了,半宿都没睡着。”

    大太太说:“要不,请个郎中看看?”

    老太太摇头:“嗐,好好的请什么郎中?我又没病。”

    二太太马氏十分机灵,马上接话说:“老太太这是在南边儿住惯了,又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一时不习惯也是自然的,应该不是什么症候。可您吃不香睡不好,我们当晚辈的心里也不踏实啊。明儿还是让郎中来看一看,倒不为了您,是为了安我们的心啊。”

    同样一句话,大太太说得就让人不舒服,二太太就说得十分动听。换了又林当婆婆,这么两个儿媳妇,肯定会更偏心于二太太这边。

    朱老太太没再提这话,可也没有明确反对。

    大老爷终于姗姗来迟,看起来仪表又jīng心的打理过,胡子梳得水滑齐整,鬓角看得出来jīng心的修齐了。可是经过昨晚、今早的种种表现,又林基本能确定这个公公多半是个绣花枕头,虚有其表,并不是个jīng明的人。怪不得他为官数年没一点儿作为,老爷子一失势他马上没了着落。

    对大太太的强势,又林也能理解几分。丈夫不给她撑腰,她只能自己撑起架子。

    人都到齐了,又林他们也正经开始认亲。由钟氏领着她,给二老爷二太太行过礼,二太太笑着给见面礼,一点看不出昨天剑拔弩张的架式来。

    钟氏又挽着又林的手转了个方向:“这是三婶儿。”

    又林先屈膝福身,敛容垂首见礼,听见一个细细的女子的声音说:“别多礼了。”

    又林这才抬起头来。

    三太太陆氏三十来岁年纪,穿着素青的一件衣裳,上面没有半点纹饰,头上只有两根银钗。她生得倒是很秀丽,只是脸sè看起来有些苍白,唇上也没多少血sè。

    又林的目光和她的目光碰着一起,她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可是这笑容还不如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勉强,并不是她发自内心想笑,只是为了客套不得不为。她的目光中透出一股哀怨——又林立刻想到,她大概是想到自己的过往了。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新婚燕尔,恩恩爱爱。可是她丈夫死了,这世上只留下了她一个。

    陆氏泫然yù泣,一时间屋里有些冷场。

    幸好钟氏把话岔开了:“咱们还有一位堂叔在京中,原他家婶子正好这两天出了京,过几天回来了再见也不晚……今天去街道居委会办点事,说起来我还小的时候跟妈妈一起去过一次,这么些年过去,街道办事处也不是当初那种老太太们扎堆喝茶看报的样子了……柜台上电脑一字排开,好正规呀。(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二章 认亲

    见完了长辈,接着是同辈的。朱正铭和钟氏是不用说了,行二的是朱长宁,丧妻数年并未续弦。行三的就是朱长安,再过两月就是他的婚期。为了那院子的事儿,朱长安见了堂弟总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他能做主,一定会把院子让出来,可是这事儿又由不得他。

    朱慕贤对堂兄倒没有什么芥蒂。堂兄也不是那样会在这些事情上用心计的人,二叔二婶那脾气也不是会听人劝的。

    接着是朱明泽。他也是大房的,不过他是庶出。又林事先已经听人说过,朱明泽只比朱慕贤小几个月。这件事一直是大太太的心头刺。她这边有了身子,丈夫就把丫头的肚子也搞大了,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那会儿她都让人看得牢牢的,汤药没断过,还是被人偷了空子怀上了。大太太恨得牙痒,对朱明泽从来不假辞sè。朱昱新年纪和则和德林差不多,看起来怯生生的象个姑娘,生得倒是十分的清秀。这孩子应该是全按父母的优点长的,比朱慕贤生得还好。他母亲的相貌应该很是出众,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大老爷可不会无端宠爱一个丑八怪。

    最后见的是三房的堂弟朱博南,他和朱昱新差不多高,小脸儿上和他母亲一样,带着一种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落寞和凝重。

    在这个家里,他们母子常常是被忽视的。没有丈夫、没有父亲的苦楚,只有他们娘俩自己默默品尝。

    然后是姐妹们。

    朱慕贤的姐姐早已经出阁,相貌不太象大老爷。倒很象大太太——不是很美貌,但是看起来就是一副当家主母的端庄模样。她对又林淡淡的,既没怎么热情,也不显得过份冷淡。说了几句客套话。给了一对镯子当见面礼。

    大房三个庶女,二房一个嫡女,一眼就能看出区别来。二房的姑娘朱明娟穿着考究华贵。大房的两个庶女朱心瑜和朱慧萍都是一样的衣裙打扮,全是一身新做的粉sè衣裳,既没个人特sè,也没有什么jīng致突出的地方。那粉sè并不是嫩粉,看起来显得老气。大房最小的一个姑娘才刚一岁,是抱在rǔ娘怀里头的。rǔ娘引着她唤嫂子,她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又林看。却不吱声。

    这么些人里,又林是新媳妇,穿的鲜艳。小孩子还不懂事,但是都喜欢鲜艳的颜sè。

    大家族里这种事并不少见,姑姑叔叔常常比侄儿侄女年纪还小。

    大老爷也着实是……虽然长辈的事情轮不到他们做小辈的来说。可是又林打心眼儿里看不上大老爷的作派。

    就算仕途上无所作为,也不用憋着劲儿的玩女人生孩子。这人大概前半生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有长辈照拂着,别人都给面子,捧着抬着,经不得风雨,遇事也没有任何担当。

    看起来子孙济济一堂,很是热闹。可是这些人身份各有不同,肯定肚里也各有各的盘算。

    老太太发了话:“这也都见过了。不用都在这儿拘着,该干什么都去。”

    大老爷头一个站起身来:“儿子前头还有些事,就先告退了。”

    老太太点头说:“那你快去。”

    大太太本来也不指望他能顶什么事,可是没想到他溜得这么快,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给她留。

    二太太面带笑容看了大太太一眼。在别人看来那笑容并没什么别的意思,可是在大太太看来。马氏这是**裸的嘲笑她。

    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又林和朱慕贤也告辞出来。刚才老太太已经说了,让他们一会再过来陪着她用中饭。

    又林得先回去,把收到的这些见面礼清点一下。小英和白芷两个捧着那么些贵重的东西,也是胆战心惊的,生怕手滑了碰损那么一处,那她们罪过可大了。

    屋里人都走完了,三房的陆氏也带着儿子回去了,大太太就瞅着这个机会开口,把二太太占了院子的事情说了。

    二太太不急不躁,等大太太说完了,才解释:“大嫂说我这是存心,那可冤枉我了。这一南一北的,信往来不便,常会耽搁。我们长安说了亲事之后,我就开始预备给他收拾屋子了,那会儿大嫂不也知道的么?您要在京里的时候就跟我说,您想把后院儿给贤哥儿住,那我自然会照办哪。可是大嫂那时候又没有提前说明白。现在院子都收拾好了,亲家也打发人来看过了,怎么能临时再改呢?这传出去,旁人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大太太被她噎的一时说不上话来。

    是,这是她没事先定下。可是那会儿她也没把握儿子会不会回京来啊!短短几个月里出了这么多事儿,老爷子老太太都一块儿回京了,事先谁能想到?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两个儿媳妇,肚里叹了口气。

    老大家的脾气爆,又太要强。老二家的心眼儿多,一肚子弯弯绕。

    早些年并不是这样的,那会儿老大还做着官,老大家的也跟着养成了一副说一不二的脾气,家里的事儿她说做主就做主,妯娌们是无法与她争锋的。老二家的那会儿也乖觉,跟这个大嫂之间还是客客气气的,凡事都避让着。

    可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大房失势,夫妻不合。二房却渐渐露出了锋芒。

    家务事很难断得清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太太明知道二太太是有意同她过不去,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二太太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可是她却把自己说得无辜而清白,什么错处也没有。

    这让老太太都没法儿开口。两边都是孙子,她也不能说让二太太现在马上把院子让出来,让朱长安改在东院儿成亲。地方是小,可是朱长安对岳家怎么交待呢?妻子还没进门,就让他先为难?

    老大媳妇不让人,老二媳妇又是存心。其实两人能各退一步,就没这事端了。

    “后院地方宽敞,贤哥儿和他媳妇现在房里连主子带奴才也十来个人,还有那么些箱笼,让他们去住东院儿,那也太挤迫了些。他媳妇初来乍到,难免水土不服,得有个安静的住处才好。”大太太和马氏争辩是争不过她的,只能转而恳请老太太:“再说贤哥儿还要备考应试,东院儿嘈杂,后院才方便他读啊。将来他能中举,那也是咱们全家的体面光彩啊。”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力的理由。

    朱家的儿孙里头,最有出息的也就是朱慕贤了。府试的案首啊,这可不是那等穷乡僻壤小地方的头名,而是江南那种才子如云地方的头名。朱老爷子当年的事儿已经掀过去了,朱慕贤将来肯定是大有前途的。

    二太太心里也是一紧——

    这就是二房气短的地方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高。理谁都知道,可是二房的两个儿子却都不是读的材料。

    这么多儿孙里,老太爷最偏疼朱慕贤,原因也很明白,这孩子天资聪颖,又肯读上进。

    要是只为了大房的面子,老爷子老太太大概不会偏帮,这院子自己是占定了。可要是为了孙子有个安静踏实的地方能好好读——那可就难说了。

    大太太这个理由找得也真是太恰当太及时了。

    二太太觉得脸上汗涔涔的,掏出帕子来抹了抹汗。

    过去几年里头大房很少能再压到他们二房头上了。可是现在情势又不同了,大房的儿子出息,就又有了底气。

    二太太对这个嫂子从来就没服气过。她除了投了个好胎,生在了官宦人家,有哪一点儿比得上自己?可是她却一直压在自己头上,对她从来都不屑一顾。所有人都得听她的,顺着她。

    凭什么啊?

    就象这次后院的事,凭什么她说要,就得给她儿子?要论长幼,自己的儿子还要年长,难道不该自己先挑地方吗?她还觉得她一张口,她就会把地方让给她?

    要是这次让了,那岂不是自己的脸都丢到亲家的门前了?

    不,二太太又坚定了想法。

    不能让。

    “大嫂说的是啊,贤哥儿读是要紧。要是外头房和小房都不合适,我琢磨着,咱们城外头的庄子上倒是清静!那是真清静啊,山里头可不象城里这么嘈杂吵闹,也没有人来客往的这么费神,贤哥秋闱之前一直住到那儿读,一定合适。侄媳妇也好好能将养身体,这岂不是两全齐美?常听人说,这有名的才子,都住这山那山里的,山里有灵气,养人哪。”

    大太太没料到二太太居然说出这么番话来!想把自己儿子打发到城外头去住?那什么地方,几间破屋,要什么没什么,哪儿住得了人!

    她死死盯着二太太,两眼都要喷火了,恨不得扑上去咬下她两块肉来。

    大太太一要发火,二太太心里倒踏实了。

    这个大嫂只要一发火,说话就特别不中听,有理的事儿也常让她给折腾成了没理了……其实数一数,朱家的人也不算太多。。可是已经快把我自己绕晕了。(未完待续)RQ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太太果然提高了声音:“弟妹,这院子你到底是先挑中还是后来才起意要占去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家里现在喜事连连,你也别弄这种丢人败兴的事儿,惹急了我,咱们谁也别想痛快。”

    来了,来了,等的就是她发急。

    马氏用帕子盖着脸,遮住脸上的笑意,十分委屈地说:“大嫂还是这么个脾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几时有意和你过不去了?你是嫂子,我是弟妹,你要这院子,要是我能让出来,一定二话不说就让了。可这是给长安预备的,嫂子也有儿女的人,这要是临时又改地方,长安下半辈子的体面怎么办呢?嫂子要是能体谅体谅你侄儿,这个时候就不该再节外生枝才对。”

    大太太冷笑一声:“对,你也是有儿女的人,也是为了孩子,要不然怎么干出那些没脸面没规矩的事儿来呢?去年年底铺子里盘账,你撵走了两个管事,换上自己的陪房一家子顶上。从过了年到现在铺子里一文钱没挣着,倒亏了七八百两。织锦缎子被你低了一半价卖了人,还进了一大批虫吃鼠咬过的烂布。中间这一进一出的银子,都揣你自己兜里,给你儿子置办聘礼去了是?”

    二太太气一窒,怎么也没想到大太太把这事儿掀出来。可她反应极快,立刻哭着分辩:“大嫂如何能这样冤枉我?把这样的黑锅扣在我头上,以后我在家里、在外头如何能抬起头来做人?那织锦缎子库库房保管不善,浸了水坏了品相,才不得不贱价出的手。那进布的管事可不是我的陪房,出了这样的岔子难道我就不心疼吗。大嫂你有什么凭据说我做了手脚,把铺子里的钱私昧了?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今天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咱们家大门前,让全京城的人都来评评这个理!”

    大太太哼了一声:“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要找不着绳子。我倒可以借你一条。你下聘时礼单上那对羊脂玉雕鱼笺雁是哪儿来的?公中没这东西,你们二房从前也没有。”

    马氏抽抽噎噎悲悲切切地说:“大嫂这是什么话?公中不给添置,我们二房就连一对玉也拿不出来了?我知道我是小门小户出身,不比大嫂。香门第,财大气粗。可是我当年也不是光着身子进的朱家门,我怎么就不能给儿子添补点东西了?大嫂的意思是我昧了公中的钱给我自己儿子娶妻?大嫂你的心也太毒了。就为了抢这个院子,你这一盆一盆的往我身上泼脏水!今天当着老太太的面,咱们非得把这话掰整明白!”

    二太太一点儿不怕。这些事情虽然宅子里许多人都心里有数,可是谁也没抓着她什么把柄!再说了,谁家不这么干啊?谁家没有这样的事儿啊?老大那个无能窝囊废。就因为占了个长字,所以将来分家他就能理所当然的坐拥一切?他们二房这么些年辛辛苦苦的熬着,讨好长辈,打理庶务,没功劳也有苦劳,到时候却只能分到一点残羹剩饭?

    锦衣玉食的儿子,娇生惯养的女儿,他们怎么去适应那种反差巨大的生活?他们现在吃的穿的住的。这一切在将来都不会属于他们。就凭着自己那点嫁妆和这几年攒下来的私房钱,他们根本不可能在将来拥有这样优渥的生活!

    二太太不平!她就是不甘心。

    京里谁家不是这样的?谁不是拼命从公中捞好处?大太太以为拿出这事儿来就能打垮她?

    她里外都抹得平整,绝没一点破绽。就算事情彻底掀起来。那也是底下人无能,她不过是内宅里的一个可怜妇人,半点恶事没做过。

    做梦!

    又来了。

    老太太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妯娌两人之间,平和永远是假象,现在这样的针锋相对才是真实的。当年老爷子老太太离京,就是因为家里长房二房闹得实在不象话。这刚一回来,又重演当时的一幕幕闹剧和冲突。

    老太太觉得很是无力。

    世人都说多子多福,可是这子孙一多,长幼之争,嫡庶之争愈演愈烈。

    老太太拍了一下椅子扶手。声音不大,可是把正在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两个人全震住了。

    “都住口。”

    大太太二太太两人同时瞪了对方一眼,悻悻的闭了嘴。

    “长安的岳家已经看过那院子了,家里头争归争,可是不能丢脸丢到亲家面前。二太太说的对,不能让长安在岳丈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让他媳妇一嫁进来就心里存了疙瘩。家和才能兴旺——那院子我说了算,就给长安做新房了。”

    大太太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太太则是狂喜。

    她刚要开口,老太太的声音把她又堵了回去,这次是对二太太说的。

    “老二家的,虽然说你未必是存心,可是你接手的铺子 庄子上的收益一年不如一年,这也是实情。你若不是存心,那就是你太无能,根本没有掌家理事的本事。既然这样,现在正铭的媳妇也出了月子,你嫂子身子也好了,你就把你手上的账本钥匙,都交回来。以后不管出什么事情,也不用你再过问一句。”

    二太太顿时傻了。什么?

    她嫁进来的时候,大太太已经随大老爷去了外任,这家里事情一向是她管着。后来老大家的回来,又是娶儿媳妇,又是嫁女儿,哪样不是她尽心张罗的?那会儿老大家的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可是后来家里落魄了,于是人人眼睛都盯上了这份家产。大房曾经把家务接过去一段,可是不久大太太生病、钟氏有孕,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加起来,实际上还是二太太在管着家。

    突然间老太太一句话,就把她手里的权夺了!

    二太太几乎无法想象没有了管家大权,没有了外头的那些进益,她以后要怎么生活?他们二房的生计怎么办?

    大太太这会儿却是心里乐开了花了!

    好,好,好!

    老太太处事真是公道!

    院子有什么大不了?就让给她儿子去住!这管家的事以后跟二房再没关系了,瞧她还能横,还能蹦跶得起来?

    她以为还象几年前那样能随心所yù的闹腾?老爷子眼看要起复了,老太太在家里又是说一不二的了!这回老太太发了话,算是彻底绝了二太太的想头。

    院子被抢,大房是损了点颜面。可是跟这事一比又算得了什么?老太太这一发话,可是**裸打了二太太的脸,二房不但失了面子,更重要的是,里子也没有了!

    对二太太来说,她能抓住的不过就是这些钱。一没有了钱,她在府里立刻什么都不是。到时候不用大太太去踩她,别人自然会拜高踩低见风转舵的。

    二太太几乎要瘫在椅子上了,她还没有放弃,脸上居然还能挤出笑容来:“老太太……您这话……可不能这么开玩笑啊。我这么多年起早贪黑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太太深深看了她一眼:“是啊,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是本来这家就该长房来执掌,先前让你管着,那不都是事出有因吗?这些年里头家里进项少,赔出去的数也不小了。这个账我也不去细算,你自己理一理账本,这两天就交给正铭媳妇。”

    二太太心里发冷,象是有盆冰水从头顶一直浇下来。

    老太太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她以前往自己兜里揣的藏的,老太太不是不知道,她老归老,可心里头明镜一样。这就是前事不提,不追究她了。可是她也得识相,不能再名不正言不顺的霸着管家的权力。

    大太太很是识相。

    老太太已经给了她一个满意的公断,她也就不再往二太太身上去踩了。

    毕竟婆媳这么多年,老太太的为人大太太清楚。吵归吵,可是现在二太太已经算是落败了,大太太要再去踩她,老太太是决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的。毕竟二房也是她的儿孙,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怎么能够一家子里头赶尽杀绝呢?

    后院儿有什么好?本来大太太也不是一定要让儿子住后院儿,不过是为了争而争。现在大太太不在乎了,二房想要后院儿给他们好了!他们要是乐意一家子都搬去住也可以!看不着他们,眼前更清净。

    二太太还想说话,老太太端起茶碗,徐妈妈领着两个媳妇进来了,笑容满面的说:“老太太也累了,两位太太也先回去,我送您二位出去。”

    那两个媳妇很有眼sè,把二太太硬是扶了起来架着她往外走。

    大太太站起身告辞,一路都努力克制自己别笑出来。

    太好了,太痛快了!这几年她都没尝到过这样扬眉吐气的滋味儿了!

    本来这一切就不该二房掌着,她已经得了这么多年的甜头儿了,食髓知味,还想继续霸占下去。可是他二房有什么出息?这放眼看去,家里有谁能跟她的贤哥儿相比?

    大太太走路的步子都要飘起来了,她吩咐范妈妈:“去,告诉正铭的媳妇,这两天就去她二婶儿那交接账本钥匙去。还有,马上让人去收拾东院儿,让贤哥儿他们夫妻俩这就搬东院儿去住……大家要注意身体呀。俺好象又要感冒了,刚才喝了点板蓝根,不知道能不能压下去。。(未完待续)RQ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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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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