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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大明小婢txt下载     大明小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巧局

    小古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是广平伯府的二公子。”

    “你们之间关系很亲近?”

    从来不八卦的秦遥,突然也问起这个来。

    “只是说过几句话而已。”

    小古淡淡带过,不知怎的,她并不愿意把袁槿的几次帮忙公之于众,那枚奇怪的玉佩之事更是不想说出口。

    ****

    终于到了那群女人们藏身的地点,城南本是平民居住之地,马车越往前走,街道两旁的宅院越见破败简陋。

    原本街道宽阔,但数百年来各种建筑逐渐蚕食街面,连流水通城的明渠都被堵塞,街面上时而出现垃圾和污水,连屋檐下的角灯都显得昏黄暗弱。

    从正街拐进了三个弯,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家漆黑门板的店铺。

    这处店铺门板漆黑不露一丝灯光,惨白灯笼随风晃悠,幌子上挂的不是五光十色的货物,而是一只小巧玲珑的朱红棺材。

    这是一家长生棺材铺,所用的木料都是最下等的薄木皮子,只够勉强塞进去一个人的,但胜在价钱便宜,一百个铜板就得,如果手头不顺,还允许自己去伐来木料只收五十个铜板的手工费。

    很少有人知道,这家棺材铺的东主跟城郊义庄是同一位,即使知道,也只会赞一声仁善。

    小古他们在街口下来,悄然步行来到门口,轻轻敲门,门板那边有人站起身来,对了暗号,打开一条缝隙让人侧身而入。

    只是简单一进的院子,后面是个堆满木材的杂院,还有没有上漆的四具棺木靠在墙边,引路的伙计搬开一具,露出暗门来。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们的藏身之处不算宽敞。但进入内中,小古仍是被逼仄拥挤的情景吓了一跳——

    三间密室里,用木架和棺材盖板做成临时的床铺,重重叠叠架了三层,女人们或是坐或是半躺着说话,空气显得有些浑浊。

    外面正在加紧搜捕,她们又都是些身体羸弱的女子,送回家乡只有死路一条,小古迫不得已,只能暂时藏在这家棺材铺的密室里。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哎呀,可算来人了,我还以为要把我们姐妹关在这个老鼠洞里十年八年呢?”

    能始终保持这种尖酸刻薄腔调的,不用问,必定是那位琼娘。

    她支起半个雪白手肘,从上铺探出头来,眼睛骨溜溜四下打量,见到四人进入,有些失望的抱怨道:“居然没有宵夜。我依稀听到街上在卖挑担馄饨。”

    “你以为这是在别院上悠闲度假呢!”

    小伙计啐了一声,不顾她的咒骂把灯芯拨亮。

    “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在这里吃没好吃穿没好穿,躲躲藏藏还不如待在军营——”

    “我看你是心里痒痒天天想着男人!”

    “哟在我面前装什么乔。平时打扮最风骚的就是你,私下跟男人勾勾搭搭换来吃的用的你以为大家是瞎子?”

    一片嘈杂之中,突然有人尖叫一声,撕心裂肺——

    “小安!”

    一声母亲的激动嘶喊。瞬间让大家都静默了,推搡劝架的停下,吵闹的也不禁住嘴了。

    久别重逢的母女两人。紧紧抱成一团,哭得成了泪人,嘴里喃喃的已是神智昏乱,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种场景,即使是铁人也要心酸落泪,小古侧过脸去,有些不自然的忍住眼眶的酸涩,秦遥也低下头摸着剑上的流穗。

    孩子是母亲骨中之血,比她自己的命还要金贵……二姐抱着小安哭得喘不过气来,摸着她瘦成一条条凸起的肋骨,只觉得心如刀绞。

    突然,暗门外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另一个伙计飞快把门打开,略带惊慌道:“锦衣卫的人来巡查铺子!”

    这一句好似一盆冰块浇在热火上,顿时把众人惊住了,连二姐和小安都停止了哭泣,身子簌簌发抖。

    秦遥目光一闪,刷的拔出身上长剑,小古也心中咯噔一声,但她面上丝毫不露,低声吩咐道:“把棺材恢复原样,把暗门关紧,不要露出破绽。”

    此时门外传来粗野的敲门声、吆喝声,在暗夜里听来,显得格外恐怖。

    两个伙计手忙脚乱将东西恢复,敲门声越发急促,简直要破门而入的架势,不多时,门好似打开了,一群男人的声音哄闹着走了进来。

    “慢吞吞的不想混了吧?”

    “小子你睡迷糊了在被窝里想婆娘了吧?”

    随即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搜找。

    听那语气,小古知道外面来搜查的都是锦衣卫的军余闲汉,领头的也不过是个校尉,奉了上峰的命令来搜查。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密室之中的女人们却是吓得抖成了筛糠,有些甚至抱在一起,却又怕哭出声,拼命堵住自己的嘴。

    秦遥的剑光护在暗门之后,好似黑暗之中唯一的光芒,给这群妇孺莫大的勇气,但是小古清楚的知道,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局——对方人多势众,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我们在搜查一群逃跑的女犯,你们可曾见过什么?”

    例行的查问,两个伙计连声告饶,说成天在铺子里卖这些晦气背时的东西,哪里能见到什么大姑娘小媳妇,那些丘八大爷们笑得大声,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搜找的声响并没有什么规律,却逐渐毕竟了暗门——这个院落实在是太小了。

    密室之中,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二姐和小安抱在一起,母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写满无奈惊恐——她们都生怕这份历尽磨难的小小幸福,下一刻就会被粗暴践踏、毁灭殆尽!

    “把这些棺材都搬开!”

    “大人啊,我们这行有风俗,没漆完的棺材不能挪动啊,否则阎王爷发怒要抓人代替的。”

    这个借口平时是百试百灵,但这次却遇上不信邪的了,“阎王?我们锦衣卫号称鬼见愁!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去面见阎王?!给我搬开!”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逼时刻,小古突然听到外面有人的脚步声响起。随即有一道熟悉的嗓音插入——

    “你们在做什么?”

    竟然是袁槿!

    他嗓音冷漠,却带着天然的尊贵威仪,“整条街上都吵闹不堪——你们锦衣卫竟然故意滋扰民宅,让你们百户来找我说话。”

    “你算是哪个裤裆里出来的人物——”

    有人才骂了一句,领头那个校尉却给了他一个巴掌,显然是认出袁槿的身份来。

    小古对广平伯家的事也算略有了解,袁槿的父亲是广平伯袁容,尚了朱棣的永安公主,朱棣对永安公主颇为宠爱,他们家在勋贵之中都是炙手可热的。

    据说。朱棣本来要把永安伯的爵位进一进,封他为侯,年前却出了他家五公子私藏王霖那事,这事才被搁置了——但话说回来,私藏建文逆臣还能全身而退,整个永乐朝也没几家有这般底气。

    “千户大人息怒,我们也是例行公事,既然此地并无可疑,我们立刻就走。”

    锦衣卫这边撤得很迅速。不一会就再无声息了,小古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好似某人站得离自己更近了。

    “自己多加小心。”

    袁槿好似是在自语,又好似是对着虚空的墙壁叮嘱。他 轻叹一声,脚步声也远去了。

    小古等他走远,才打开门出来,街上的喧嚣已然退去。夜风吹着她的鬓发,清冷之中却别有一种微微的暖意。

    院子里的梅花都凋落了,而杨柳却开始萌发新绿新芽。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整个人都充满着劫后余生的轻松。

    “看来,这位袁公子真是你的幸运星啊!”

    秦遥在旁边打趣,小古想起自己先前的话,有些心虚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蒙混过去。

    ****

    第二天清晨,小古正在广晟的嘉禾院里散步活动筋骨,而初兰也包着一块帕子出来晒太阳了,她额头上的伤也好了许多。

    两个伤员又遇到了第三个伤员,秦妈妈拄着拐杖也出来了,三人对视一眼,看到彼此伤痕累累,都是又好气又好笑。

    秦妈妈还是闲不住,一手驻着拐杖,另一手拿着一个食盒,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我去给如瑶姑娘送些葱花虾饼,她小时候最喜欢这个了。”

    秦妈妈以前是张夫人的陪嫁,曾经嫁给外院一位大管家的儿子,不料夫君和没满月的孩子都染病死了,紧接着张夫人又血崩小产,撒手人寰。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大房的小姐如瑶了。

    初兰叹道:“听说上次,就是秦妈妈伤腿感染,突发高烧,如瑶小姐为了救她,才会闯进二夫人的清渠院,这才误打误撞救了你——如瑶小姐看着清冷,倒还算是有情有义。”

    小古随声答了一句,看着秦妈妈的背影,心中却是若有所思——上次不动声色布下的局,如今也该水到渠成,可以收线了。

    秦妈妈的高烧,实则不是什么伤腿感染,只是一包对身体无害的药而已,如瑶闯入王氏那里索要对牌,正好撞见满身血污伤痕的自己,从私设的刑堂跑出来求救——这看似巧合的邂逅,其实,也不过是一场人为设定的精彩戏码!而设计整场戏的人,正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俗话说,一回生,两回熟……如瑶小姐,我们很快就再见面的。

    她心中想着如瑶,真正在意的却是张氏夫人那只神秘木盒——目前来说,真正知道这只木盒价值的人还没有几个!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先考虑救人。

    锦衣卫的诏狱……那是一个可怕到,让人连想一想都要发抖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离间

    诏狱里黑沉沉不见天日,铁栅栏里不时发出或是含糊或是凄厉的嘶喊声,夹杂着狠戾的喝斥声、撞击声,让人如入地府幽冥。

    各式各样让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挂在墙上,通红的火盆燃烧得炽热,却有一种皮肉混合着献血的焦臭腥味。

    铁架之上栓着一个人,却已是血肉模糊看不清长相,脚底心的肉也被生生撕开一层,露出森白的踝骨。

    烙铁又一次贴在他身上,那人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喊叫,身子剧烈的抖了抖,却仍是牙口紧闭。

    广晟顺着台阶走入囚牢的时候,那人吐了一口血,睁大眼睛正好对上他的。

    “这姓燕的是府前卫出身,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在苦哈哈的巡街,上头也没什么人照应。”

    一名小旗官在广晟耳边低声说道。

    行刑的是个瘦小精悍的中年人,又拿鞭子在凉水中蘸了,在他身上抽得啪啪作响,声音虽然沉闷,却是每一记都凸起一道紫红血痕。

    “说,你的同党都有哪些人,藏在什么地方?”

    行刑人有心在广晟面前露一手,狠声逼问道,燕校尉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剧烈的咳嗽着,却是一言不发。

    “只要进了我们这,没人能嘴硬到底。”

    行刑的从壁上的立柜里取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刑具,广晟却是摆手示意他停下,他俯下身,凝视着燕校尉的眼睛,“何必呢,你在这里苦苦坚持,你的同伙却在外面逍遥自在。”

    燕校尉无神的目光看着他,仍是咳嗽着不愿理会。

    黑暗中,广晟的嗓音魔魅而诡异,“说不定。他们更希望你死在这。”

    燕校尉仍是沉默,但广晟却分明看到,他的喉结微微颤动了一下。

    “罢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会,明天我再来。”

    遍体鳞伤的燕校尉被拖到隔壁的囚房里,黑暗中响起陌生的声音,“小子,太过心慈手软,可是成不了大事的!”

    从诏狱另一端的甬道迈出的是个国字脸大汉,黑黄钢髯。行动之间连地面都微微颤动,他的五官很是豪迈英雄气,唯独那一双三角眼凶煞闪闪,让人不寒而栗。

    这位是锦衣卫北镇抚使刘勉。锦衣卫辖下有一个经历司和南北两个镇抚司。经历司掌管收发公文。南镇抚司掌管本卫的刑法事务,兼理军匠;北镇抚司则专掌诏狱,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人们俗称的诏狱就是属北镇抚司管辖。

    广晟长身玉立,看向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端华隽秀的容貌在这片混乱血腥之中。好似明珠美玉一般,很是惹人注目。

    刘勉走到跟前睁大眼打量着他,喷着鼻息嗤笑道:“这么俊俏的孩子,不去羽林军穿金盔金甲吸引小姑娘们。来我们这弄得一身血一身臭汗的,真是自找苦吃啊!”

    广晟听他话音就知道他把自己当成了无用纨绔,话音里透着挖苦调侃,他淡然一笑。低声道:“我让他休息,不是什么菩萨心肠,而是有把握问出口供。”

    “我们这边各种刑法十八般手段用了一大半。你一张嘴轻飘飘就有把握了?”

    刘勉显然并不相信,但因为纪纲看重眼前这漂亮小哥儿,他也不愿多说,广晟见他神情也分辩——明日便知分晓。

    ****

    囚牢里总是一片昏暗,燕校尉躺在稻草堆上,感觉四肢百骸都不能动弹,昏沉之间也分不出时间,只感觉有人送来一碗凉水和一碟干馒头,他费力的爬过去,勉强喝着水咬了几口馒头。

    突然,腹中升起剧烈的疼痛感,随即胃里翻江倒海,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突出的馒头碎糜中混着鲜血,他痛得蜷成一团,继续大口吐着鲜血与食物的残渣。

    那剧痛扩展到全身,整个人痛得发抖。

    好似有狱卒跑来,把他拖了出去,又有人用大量的水灌进他嘴里,不由分说的重复着催吐、灌水这一过程……他抽搐着,呕吐着,直到胃里的酸水也吐了个干净。

    最后,他彻底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亮了,一丝晨光透过狭小的天井,从甬道另一端透了过来,燕校尉费力的想爬起来,却被一双手扶了起来——他抬头一看,竟然是昨天那个年轻漂亮得过分的锦衣卫少年高官。

    “你真是命大,被人下了毒还能活下来。”

    广晟含笑低声说道。

    燕校尉心中狠狠的抽了一下,不禁回头去看地上——虽然已经清理干净,但那残渣和鲜血的痕迹仍然有一片轮廓。

    真的是金兰会的人下毒灭口吗?

    他心中狐疑,嘴上却是丝毫不愿示弱。

    “哼,这只不过是你们使的离间计,堂堂锦衣卫的诏狱,岂会被人轻易潜入?”

    他大笑出声,那嗓音却显得格外嘶哑和勉强。

    “被同伴背弃,实在让人难以接受,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不过下毒之人已经被我们抓到,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燕校尉瞥了广晟一眼,越发觉得这人是在虚言恫吓。

    下一刻,广晟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那只长条木盒。”

    燕校尉的瞳孔因为极度震惊而缩为一点——他怎么会知道?!

    “这就是方才那个下毒之人所供述的,看你的神色,我倒是确定他没有撒谎了。”

    广晟微微带笑,那俊秀的笑脸看在燕校尉眼中,却是比地狱恶鬼更加可怕!

    木盒的事情,他只向金兰会的七公子禀报过,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只有十二娘子一人!

    他们两人都是金兰会的首脑人物,除了他们,燕校尉敢担保,自己连家中妻小都没有透露过!

    而现在,这个锦衣卫的恶贼,竟然知道了这件事!

    燕校尉顿时心乱如麻,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好似浸在冰窖里,冷得说不出话来!

    竟然真的是金兰会来杀人灭口!他们居然如此心狠!

    这个想法宛如毒蛇一般窜入脑内,他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好似感觉这打击还不够,广晟又低声道:“你的妻子儿女都快急疯了,昨夜四处去求人托关系……”

    燕校尉身子抖了一下,他出身青州,武举人出身,在京城始终也没谋个好前程,妻儿跟他也没享上什么福。

    “你见过那些失踪的营妓吗?”

    燕校尉看了他一眼,不知广晟是什么意思——他茫然摇了摇头,这事连七公子也没没有插手,据说是十二娘的惊人手腕,因此他是真不知道。

    “那些营妓,好些都是官宦人家小姐,因为父兄犯罪才落到这种地步,我听说……你也有个女儿。”

    广晟淡淡的一句,让燕校尉彻底崩溃,他的脸色一会通红一会铁青,额头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整个人都陷入极大矛盾之中。

    “再过一个时辰,锦衣卫就会把你的缉捕文书送到你们府前卫——一个时辰之后,你的妻女就会被赶出官家的宅子,被充为罪奴。”

    广晟的话让燕校尉急怒交加,顿时又吐出一口血来,他粗声喘息着,终于开口了,“我们金兰会,下级只能听上司召唤到指定地点会面。”

    他舔了舔出血的嘴唇,颓然道:“我们见面的地点是岳香楼,我听命于七公子。”

    “七公子是谁?”

    广晟逼问道。

    “我不知道,他从来都是隔着屏风跟我说话……”

    燕校尉低下头想了一会,又补充道:“我只知道他和十二娘最是要好。”

    十二娘!

    广晟禁不住眯起了眼,精神为之一震。

    又是这个神秘的十二娘!

    上次营妓被劫,就是她的手笔,神秘的铠甲失而复得、王舒玄的莫名重伤……这些迷雾重重的事件,背后都有她的影子!

    听说金兰会中的首脑乃是结义而来,她排行十二,可见年纪尚小,却有如此手腕和心机,实在是个棘手而危险的敌人!

    他整理一下思绪,追问道:“他们两人身上有什么特征?”

    “十二娘我没打过照面,而七公子……”

    燕校尉突然眼前一亮,肯定道:“他的身上,有油彩淡淡的气味。”

    能用上油彩的,除了少数擅长工笔画的画师,就只有一种人——戏子!

    而岳香楼正是有一整出戏班子常年停留!

    广晟顿时站起身来,吩咐左右亲兵道:“立刻查封岳香楼!”

    他快步走出地牢,身后却跟上了一个尾巴。

    刘勉笑着跟定了他,“小子,行啊,居然真的被你问出来了。”

    广晟也不理会他,直接穿过仪门、照壁、跑向门外,翻身就要上马。

    刘勉也跟着上了自己的马,狠抽两鞭跟上广晟,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锦衣卫官衙所在的长街。这里靠近承天门,偌大的动静顿时惊得隔街相望的六部守卫们频频张望。

    “你自导自演了下毒灭口的戏,为什么那姓燕的会相信你?”

    刘勉一边纵马奔驰,一边在风声中坚持追问。

    广晟也算服了他了,只得解释道:“光是演那一场戏,他当然不会相信,但我查到了只有他们内部知道的一个秘密讯息,他以为他上司派来灭口的人已经招供,当时就心凉了,再加上不愿家眷受苦,再强硬的汉子也只得屈服。”(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焚焰

    广晟微微一笑,说得很是简略。

    只有他自己知道,要查到一条重要的消息,需要付出多大的气力。

    他早就派人去查过燕校尉的经历,他十几年来被人排挤去干巡街的差使,却着力结识了各家官宦显贵的家将家奴。国朝勋贵延绵多代,这些人都是为主家奔走在外的,知道很多主家的秘辛。

    由燕校尉牵扯到的这些人,可说是鱼龙混杂数量庞大,一般人是耐不住性子一一查证的,只会挑选他经常来往的好友来查问线索。

    但广晟却偏偏有这个耐心。他调来二十多个内精于讯问的老吏,让这些人分开供述燕某人的一言一行。

    这一举动不仅被人看做是无用功,而且还平白惹来许多高门府邸的抱怨——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哪!幸好纪纲统领下的锦衣卫凶名远播,总算那些主家没敢闹腾。

    这些人的口供堆起来有半人高,广晟花了一天一夜来看完,最让他留意的却是有三个人都提到,燕校尉曾经问过,是否在主人的书房里见过一只长条木盒。

    这几家都是从太祖时候就封爵的老牌勋贵,广晟当时就直觉,这个神秘的木盒一定有文章!

    他用这事来虚言诈了燕校尉一回,他果然上当受骗,以为自己被组织抛弃灭口,乖乖叛变招供了。

    这个木盒里究竟有什么?牵连着怎样的内幕秘密?

    广晟不禁心中猜想,而不远处,岳香楼已经近在眼前了。

    原本宾客满堂的岳香楼,此时已经被兵丁团团围住,一派剑拔弩张!

    李盛见到广晟,快步跑了过来行礼迎候——两人本来是同僚,此时地位却是高下立判。

    李盛也不像上次那样穿着皮甲头戴毡帽,而是一身光鲜的飞鱼服。系着金牌,佩着绣春刀——这是标准锦衣卫小旗官的装束了。

    情况紧急来不及寒暄,广晟径直问道;“现在里面情形如何?”

    “我们已经所有人都关在院子里,准备一一鉴别。”

    广晟吩咐道,“把他们一一捆了,带回诏狱。”

    “这、是否牵连太多?”

    李盛有点犯难——岳香楼的老板背后也有几位大人的干股,真把事情做绝了,那就是打人家的脸了。

    刘勉也赶了上来,建议道:“我倒是觉得,可以把燕校尉带过来。让他一一辨认声音。”

    “要改变声音不是难事,而且也有可能听错——这些都是极为危险的逆党,一旦错放,有危险的人是我们。”

    刘勉顿时有些脸上不好看,他不仅资格高,品级还比广晟高上一阶,这个新近红得发紫的年轻人居然当面驳回,实在是太不顾他的脸面了。

    他阴着脸命令道:“把所有人一齐带走。

    百十个官兵立刻冲进岳香楼内,将楼上客人拦在一边。直扑戏子们居住的后院厢房。

    正是清晨练嗓的时候,官兵们如狼似虎的冲进去,顿时后院一片骚动,抓人的、申辩哭喊的闹成一团。突然有官兵发出一声惨叫声!

    广晟等人快步冲入,只见一个锦衣卫的军余倒在地上,肚子上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连肠子都露了出来!

    “快抬下去急救。”

    刘勉连忙吩咐道。居然有人敢袭击锦衣卫的人,这让他又是恼火又是震惊——这时他才发现:广晟担忧的事成真了!

    “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兔崽子,突然出剑刺向我们……”

    其他军余有气喘吁吁禀报的。更多人却一窝蜂追了上去。

    “他上了房顶了!”

    乱七八糟的嚷嚷声中,广晟抬头,只见一道清瘦敏捷的身影在屋顶上奔跑挪移,不时躲过锦衣卫军士们射出的铁箭,看上去简直像一只伶俐的猴子一般。

    看那身形像是个挺拔少年,几个跃身却是朝岳香楼的主楼而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他一个猴子捞月、倒挂金钩,用靴尖勾住屋檐,飞身一跃跳了出去,极为惊险的落在主楼的窗沿上。

    他纵身跳入二楼的一个房间,在如雨的铁箭下关上窗户,却中了一记,墙壁上喷上了鲜红的血痕。

    他要做什么?

    广晟眯起眼看着那边的动静,刘勉喘着粗气怒声道:“简直反了,儿郎们快与我冲上去!”

    一群人应诺一声,性急的已经踏上岳香楼的木梯——下一瞬,一团团火球掉落下来,落到人身上,顿时燃烧起来,被烧着的拼命扑打身上,却几下就成了火人,发出凄厉的哀嚎声。

    那火球好似浸了煤油和黑水这类,在木梯上迅速燃烧起来,随即迅速波及整座主楼。

    坐落在应天府繁华地段的岳香楼,此时彻底陷入了火海之中,有好些来喝早茶的富户官员们不远处发出惊呼声,围成一圈指指点点。

    第二层的窗户此时突然打开,从中冒出白烟阵阵,好似里面也在烧着什么东西;一道人影站在窗边,用长剑在挑动拨弄着什么,随着他的举动,那浓烟越来越重。

    “这小子在烧信件文书!”

    刘勉怒骂一声,一旁的李盛立功心切正要冲上去阻止,广晟拦住他摇了摇头,“今日风大,助长火势,不过一刻就会把整座楼都烧着,你进去也是白白赔命——况且看他这架势,是不会留下一个纸片的。”

    仿佛印证他的话,楼内的白烟越发升腾,最后只见那人把一只火盆举高,长笑一声从楼上摔丢下。

    火盆落地四散飞溅,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人哈哈大笑过后,仿佛很是惬意的,在窗边踱了几步,看那身姿英华隽永,简直好似在戏台上走步一般。

    响亮的唱吟声从楼上响起——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那身影在火光中逐渐模糊,清朗嗓音却回荡在半空中——吐字清晰嗓音圆润,宛如珠玉落地,绕梁回旋一线明灭。周遭那些叫喊、咒骂声都不能压过他半分。

    “这声音……这声音是七公子!”

    广晟听到身后有人发出惊慌喊声,回身去看,正是那燕校尉被押送了过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抬起头,死死凝视着窗前那道身影,颤抖着声调说道:“不会错的,这就是七公子的声音,我记得的!!”

    原来那个少年,竟然就是金兰会的七公子!

    广晟心中一震,而就在这一刻之间。火舌肆虐狂舞,已将整座岳香楼吞噬包围……

    巨大的梁柱发出木料剥落声,随即倒塌下来——随即而来的,是众人的惊呼,以及楼阁残垣的轰隆坠地。

    燕校尉呜咽一声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不知是在哭还是笑。广晟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怅然若失,满腔激越都好似被冰水一浇。化为了眼前这一缕青烟。

    顺藤摸瓜,居然发现了金兰会的重要人物,却终究让他自尽身亡,功亏一篑。

    好不容易寻得的线索。到这里再次中断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眼之间恢复了平静,让人把燕校尉押回,又让手下兵士帮忙救火。自己却绕着这一片火场走动着,观察着。

    岳香楼在视线中逐渐化为灰烬,再无半点可查。周围的百姓或是兴奋震惊、或是害怕惋惜,都在指点观看着。

    这里面,会不会也混着金兰会的奸细?

    广晟这么想着——下一刻,他居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和面容!

    “小古!”

    他喊出了声,随即觉得疑惑,“你怎么会来这?”

    ****

    小古是来岳香楼找秦遥商量救人之事的,却撞见这样一幕!

    她站在人群中,抬头望着熊熊燃烧的岳香楼,心中却是如坠深渊!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努力控制情绪才让自己没有摔个踉跄。

    耳边充斥着百姓的议论和兵士们粗暴的叫喊,她一眼看见,站在中间指挥灭火的中年钢髯大汉,正穿着秋黄蜀锦的飞鱼服。

    是锦衣卫的人!

    一股凉意从四肢百骸升了上来,小古咬住下唇,面上却是丝毫不露。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

    七哥他人在什么地方?是否被抓?还是已经葬身火场?

    到底是哪里泄密?锦衣卫的鹰犬们又知道多少?

    这些念头回旋在她脑海里……就在此时,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嗓音——

    “小古!你怎么会来这?”

    抬头一看,竟然是广晟!

    “少爷,是你。”

    小古看到他,莫名的觉得有些安心——虽然不是金兰会的同伴,但此时遇见熟悉、亲近之人,仍然让人感觉多了一重保障!

    “少爷你来这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眼珠一转,哼了一声瞪他道:“你又出来鬼混了!”

    被她这一句一讽,广晟这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穿着普通京卫军官的战袄与银甲,再加上他信步走远,倒是与那群锦衣卫的显得泾渭分明,完全不是一伙人。

    他如今的军籍还在旗手卫,因此纪纲虽然授他相宜独断的权力,服饰却一直没换过来。

    这样也好,锦衣卫这种名头实在是吓人,也没必要让小古和家里那帮人知道!

    “哪是什么鬼混,我是来听戏的,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叛党,又是抓人又是放火的。”

    他含糊带过,小古却听得五内如焚,追问道:“是什么叛党啊,抓住了吗?”

    广晟摇了摇头,“自己放火烧死在楼里了。”

    小古身子一晃,下死力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控制了所有的情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英雄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话很是含糊,不知是在说锦衣卫没抓到人可惜,还是在说叛党死于非命可惜。

    掌心被握得剧痛,她的眼神不敢向那一团冲天大火看去,心口却几乎要爆裂!

    “你怎么了?”

    广晟见她神色恍惚不定,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锦衣卫的缇骑又在这里抓人放火,简直是无法无天——你看那些百姓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小古心乱如麻,勉强保持冷静的岔开话题。

    傻姑娘……你要是知道我决定留在锦衣卫里,那该吓成什么样呢?

    广晟心中好笑,看到小古略带惊慌的眼波,顿时又感到沮丧:她难道也把锦衣卫当成洪水猛兽了?

    若是她知道了……是不是也会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甚至是厌恶、痛恨?

    广晟心中惴惴——在乱军中厮杀他也不曾有这种担忧害怕,心中只是升起一个念头:不可让她知道真实身份!

    他心中打着鬼主意,嘴上却是安抚道:“这里火啊烟的没什么好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小古心中犹豫:岳香楼这个重要据点被发现毁去了,按照金兰会的行事规则,在场之人必须尽速离去,保存自身为第一要务,但她却实在挂心七哥的生死安危——连尸首都没见着,让她如何甘心!!

    正在此时,却见火场那边开始骚动喧哗起来,好像有人抬着什么出来了——她的心再次吊到了嗓子眼。

    “少爷,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拉扯着广晟的衣袖,半是撒娇半是恳求道。

    广晟倒也想看看,但又不想被人叫破自己也属锦衣卫的身份,于是饶有兴味的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们偷偷溜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真好!少爷真是大好人!!

    小古泪眼婆娑点头如捣蒜,这极大的满足了广晟的男儿虚荣心。两人手牵手混在人群里,从旁边的巷子迂回偷偷往前凑去。

    锦衣卫的人正在凶神恶煞的驱赶百姓——但无奈岳香楼在城市热闹的道口,赶了一波又来一波。此时锦衣卫的军士却抬着一具尸体从这边走过,顿时人群都凑近尸体指指点点的。

    那尸体烧成焦黑干枯,淡红色的肉翻在外面,凑近看的有人忍不住呕吐起来。

    这就是七哥吗?

    小古不禁摇了摇头,不敢想象这样一截干枯可怕的躯体,就是那倜傥风流、钟灵毓秀的秦遥!

    她摇着头,不禁捂住唇——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下一刻,她的眼凝于一点。因震惊而睁大!

    她看到,尸体那烧得蜷缩的手掌上除了残损的五指,还有一个明显的骨结——好似这人生前有第六个畸指!

    瞬间,她想起先前来岳香楼时,秦遥向她介绍引路的少年——

    “这个猴崽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做六指。”

    ‘我们梨园行的规矩,是不能用缺指、残肢之人的,他为了学戏,自己咬着裹了麻药的白布。硬生生用菜刀割下来的。”

    ……

    音尤在耳,她心中悚然一惊,顿时明白了所有:竟是这个叫做六指的少年,在官兵攻入之时挺身而出。烧掉所有文件,装扮成七哥的模样慨然赴死!

    锦衣卫的军余们发起性来,用鞭子朝人群抽去,百姓们哀哀叫疼。潮水般往后退去,到广晟这里时,他挡在小古身前。目光淡然一瞥之下,那些人大惊失色,正要跪下行礼,却见他双手虚按,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见他身着普通军服而非是象征锦衣卫的飞鱼、麒麟服,那些人也机灵的没有喊穿身份,而小古此时心潮起伏,心绪大起大落之下并未发觉异常。

    此时,两个校尉吆喝着把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犯押来,那人遍体鳞伤,一瘸一拐的在地上留下血痕。

    “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燕校尉被揪着头发凑近焦黑的尸体,鼻端闻到那焦臭味道,浑身颤抖不已——也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

    “看看清楚,到底是不是!”

    李盛在旁边吆喝着,而小古此时也反映过来:就是这个人出卖了金兰会的秘密!

    她躲在广晟身后,用冰冷而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人,好似要将他整个人都千刀万剐!

    好似感受到他的目光,燕校尉抬头看向这边,却正好撞见广晟平静无波的脸,他好似看见了恶鬼一般,忙不叠低下头仔细查看尸体。

    小古偷偷的往外张望,却见那燕校尉的目光也停留在尸体的手部,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这一刻,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吵闹喧嚣的气氛在她心中,却是无比凶险紧逼——

    突然,燕校尉开口了,“是的,这的确是七公子,我没有看错!”

    小古的身体在听到这一句时终于放松下来,数次的大喜大悲加上紧张疲惫,她的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一个踉跄。

    “你怎么了?”

    广晟连忙扶住她,急切问道。

    “我没事,就是凑近了看有些吓着了……”

    “赶紧跟我回去,身子不适还出来乱跑!”

    广晟一边抱怨着,急切的扶住小古转身便走。

    ****

    入夜时分,万籁俱静,嘉禾院的正房里却正在上演龙争虎斗——

    “我早就说了没什么事,就是被那尸体吓着了。”

    小古端着一碗汤药,苦着脸就是不肯喝下去。

    “你是嫌苦吗?”

    广晟冷眼看她讨饶耍赖软硬兼施就是不想喝,唇角微弯,绝丽容颜让小古一阵脸红,随即却反应过来,顿时觉得头皮发麻——

    “你,你想干什么……啊啊,别过来啊!”

    小古跳起身来往后躲闪,却逃不过广晟的无情魔爪。被拎了回来施行残酷镇压——某人拿了柄小银匙,一点一点的喂给她喝。

    “这是安神的,你今天受了惊吓,正合这症头。”

    小古被喂了三口,终于颤巍巍抗议,“少爷……”

    “不准说不喝,也不准喊苦。”

    暴君冷酷无情的提前否决了她的诉苦挣扎,再次把一匙药送进她嘴里。

    苦……真是太苦了!

    最要命的是,这混蛋还一小勺一小勺的喂!

    你喂过药吗你!

    这样会苦死人的!!!!

    小古终于爆发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这才气哼哼的说道:“这样总行了吧!”

    “真乖。”

    广晟嘉许的摸了摸她的头,又递来两颗雪片梅糖,“这个奖给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小古瞪了他一眼,还是接过糖含在嘴里。

    我就吃,吃给你看!

    广晟含笑看着她泄愤一般的咬糖,笑容变得更深,随即却好似想到了什么,收敛了下来。

    “问你件事……”

    他靠近小古。在灯下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们在外面另选个宅子住下来如何?”

    “啊?为什么?”

    小古一时没反应过来——难道他又跟二老爷或是夫人吵起来了?

    广晟目光闪动,解释道:“我如今被调入旗手卫,需要戍守皇宫大内。一般十天才能休沐一次,这么久不能回来,我怕把你们留下会受人暗算欺负。”

    他这谎话可说是天衣无缝,但实情却是:锦衣卫任务繁忙。最近查到了金兰会这个大鱼,他需要日以继夜的忙活了。

    他的最新任命,下午就已经送到:以副千户之职暂掌锦衣卫一个千户所!而明面上的军籍仍在旗手卫。方便他以此身份缉查叛党动静。

    旗手卫中有好些是权贵子弟恩荫得官,他们几乎只挂个名,常年不在,因此广晟只需一两个月在那边出现一次,便不会引人疑窦。

    锦衣卫在边军中有有安插密探,但京营一向被视为皇帝亲军不容他人染指,这次居然破例允许他这如此潜伏,实在是燕校尉的事让皇帝也大发雷霆:连上十二卫里也有金兰会的奸细,世上还有什么人真正可信?!

    广晟下午接到赦命之时,纪纲甚至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只要这次做出实绩让今上满意,马上就可以再升他做千户,甚至暗示他,未来连南镇抚司也可以由他掌管!

    锦衣卫的同等官衔一向是比其他军卫贵重得多,一个千户走出去,就连二品武官也要对他阿谀奉迎,不敢丝毫得罪——可以说,只要不得罪那重要的几家勋贵,不去惹文渊阁那几位学士,在京城街面他几乎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拔擢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但广晟却明白,这其中风险甚大,弄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因此,他放心不下小古和其他几个,想另行在外安置。

    “少爷你才刚升官就要别宅居住,这会被人弹劾大不孝的。”

    小古冷静的他分析,“就算你把我们偷偷放在外宅,可我们的身契还在侯府,他们随时可以上门把我们绑回去。”

    广晟一愣,倒是觉得她说得有理,想起这侯府里满是算计的眼神,他心头一阵烦躁,反问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小古眼神清明,含笑看着他,“这个府里只有一位主子是个明白人,少爷不如把我们都暂存她那里。”

    “哦?”

    广晟立刻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如瑶妹妹?”

    “少爷也这么想,可见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

    小古的大言不惭让广晟笑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翻覆

    笑完之后,却是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我是有同胞亲生的妹妹的……”

    他苦笑着看着小古,继续道:“我亲妹妹如珍,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不仅针线女工是上好的,诗词书画也都精通——只可惜这样的妹妹,有了竟是跟没有一般!”

    小古隐约听过旁人的议论——好似这位如珍小姐秉性沉稳大方,平时侍奉嫡母王夫人殷勤,甚得看重。她一言一行都不肯行差踏错,与广晟之间也是来往冷淡。

    广晟不愿多说这个心中隐痛,转了话题回到如瑶身上,“如瑶妹妹倒是个明理之人,她那小院也是门庭冷落没什么是非,秦妈妈又是她的奶妈,你们搬去那里倒也不错。”

    想起如瑶的处境,却又有些踌躇,“太夫人和我那嫡母对她也颇为苛刻,你们住那里只怕要跟着受些委屈。”

    “要说受委屈,在大厨房里我们都受了这么多年了,哪个管事和婆子都能在我们头上踩一脚,少爷你要是离家久了,我们要么被二夫人拎去小黑屋一顿板子皮鞭的,要么就是留在大厨房继续被人使唤——其他少爷小姐也不敢沾惹我们啊!”

    广晟觉得这话有理——如瑶在后宅之中虽然常受排挤压制,但她毕竟是大房的姑娘,王夫人就算在吃穿用度上有所苛刻,却也不便手伸得太长去管大房的事——小婶子插手大伯子房里的事,是要被人笑话的。

    所以,把大家都托付给如瑶,其实也是利大于弊的。

    “我跟如瑶关系尚可,但先前也没频繁来往,这要怎么跟她开口合适呢?”

    广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古自荐道:“这几天我去外面铺子财买些女孩子喜欢的物件,备一份礼由你去拜访如瑶小姐。秦妈妈再敲敲边鼓,十有**是能成的。”

    “这倒是,这几天我忙昏了,买什么东西只能你自己斟酌了。”

    广晟从怀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小古,“除了买礼物,你自己看上什么也买回来便是,别给我省钱啊!”

    小古看那银票,居然是四张一百两的,看广晟那架势却似满不在意,不由奇怪道:“少爷这是发财了吗?”

    广晟不禁汗颜。这倒是疏忽了:其实锦衣卫中有所谓的份例钱,都是各处店铺豪商层层上贡的,越是位阶高当红的百户千户拿到的越多,他才去不久就分到了八百多两的银票,

    “旗手卫里有同僚先借给我使着的,让我替他去参加京卫武比。”

    他急中生智扯了这个理由,倒也不算完全撒谎:入春以后,京营往往会举行御前比武,有些是抽签上场的。但更多情况下则是挑选精英参加比试,永乐对弓马骑射步战都很是喜好,若是能在这场笔试中博得圣上青睐,那顿时就身价百倍了!

    他是圣上钦点的人。旗手卫那边无论如何都会给他留个名额的。

    “这倒是不错,以少爷的武艺,定然能把对手打得鼻青眼肿抱头鼠窜的。”

    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啊!

    广晟哭笑不得了,没好气的瞪了这没大没小的妮子一眼。让她收拾几件衣服就带着走了。

    ****

    夜近二更,万花楼的兰香阁中气氛凝重,楼外的戒备却是比平时更森严了数倍。

    “七哥!你居然没死!”

    秦遥白衣翩然出现在座位上。顿时引起众人一片声的喧哗鼓噪。

    小古蓦然站起身来打量着他,只见他虽然面容略见疲倦,但身上却并无伤痕,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没死……但这条命,却是六指牺牲了自己换来的!”

    秦遥眼中含悲,淡淡说了一句,却让在场众人都静默下来。

    “六指他是个好孩子,家里没钱让姐妹免于充官罚没,他就主动以身相替,卖身当了戏子。为了吃梨园行这碗饭,他不仅剁了指头,还日夜苦练,就盼着有一天能赚上大钱,堂堂正正的恢复自由身回到家乡——他连梦里都喊着爹娘……”

    秦遥的嗓音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眼前却出现一条白色绣绿萼兰的帕子,接过擦了擦眼睛,再抬起头却发现是小古,两人目光相触,各自看见眼中水光。

    一句多谢还没说出口,却听旁边有人冷哼一声,一块帕子带着香风被狠狠的丢在地上。

    宫羽纯感念身世,也是听得珠泪盈盈,见秦遥双目悲愤交加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摸出袖里的香帕要递过去,却又有些犹豫,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小古已经抢先一步送了。

    一股酸意涌上她的心头,宫羽纯狠狠的抹了一下眼泪,好似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岳香楼是我们的重要据点,现在竟然被锦衣卫查抄,还折损了我们的人——不能就这么算了!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还有燕校尉那个叛徒也留不得!”

    小古想起燕校尉面对尸体时的那一刻犹豫,以及他身上的伤痕累累,但看到众人愤怒喷火的眼神,却只得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幸好七弟这位徒弟深明大义,毁掉了所有的文书密件。”

    坐在上首的景语终于开口了。

    他端坐在帘幕之后,嗓音不急不愠,随即却对着老八聂景道:“你在太医院那边混得怎样?上次说起的药可有办法弄来?”

    这个话题转得突兀,不仅聂景,连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愣。

    聂景上次治好了广仁的头伤,便受到侯府及几家姻亲的看重,不仅常常让他问脉诊疗,还想法把他从药房杂役的身份上调了出来,如今已是太医院下属御药局的一名“直长”了。

    虽然身份略有提升,但直长只是比药童和杂役要高些,但基本上只能负责调配药材和汤剂,还不够资格跟几位太医说话,更不用说到御前伺候了。

    “我是外面进去的,不是出自京城和燕王府的医药世家,所以始终不得太医和御奉的看重,只是让我看着熬煮药膏打磨蜜丸。”

    聂景说到这却是毫无气愤不平之色,又继续道:“不过我每日早到晚退,平时做事倒也没出什么岔子,大家经常拜托我帮忙代班,大哥要的药材不是特别紧要贵重,我倒是偷偷藏了些。”

    聂景从荷包里掏出三只瓷瓶放在小几上。

    “嗯,很好——这是我下一步要配的药物。”

    大哥从帘幕后又递出一张纸,上面墨迹宛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却让聂景吓了一跳,目光从纸面到帘幕来回了三次,这才狐疑的问道:“大哥确定是要这几样?”

    “恩,你照着方子抓药便是。”

    小古冷眼看着,心中响起了警铃:阿语又要搞出什么事来?!

    她凝视着那缓缓收回幕后的右手——雪白细腻,修长而温文,在幽幽灯火下宛如羊脂玉般剔透,却是比女子的手更多了几分刚硬的线条!

    这只手是柔和温柔的,曾经替她擦去眼泪拯救她于危难之间,在漫漫长夜里秉笔写信,以良言诤言抚慰她那惊惶不安的心,到最后,也是这双手,在灯下决绝的烧去了她的庚帖,断去了那三生石上的姻缘红线……

    而如今,这只手,却是染上了无穷的血腥与暗黑,在无声息间掀起京城的波澜诡谲!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浓黑眼睫颤动之下,却是遮住了眼底的忧悒与隐痛。

    “燕校尉是彻底成了叛徒,可如今在锦衣卫的诏狱之中,还有两个隐患……”

    景语意味深长的说道,却不碰小几上的瓷瓶,只是对着宫羽纯道:“三妹,那个石巡检,由你负责让他长眠不语——拿走左边第一只瓷瓶,去完成你应尽职责吧!”

    宫羽纯脸色发白,眼中却是光芒闪动,她咬着唇走过去,拿起瓷瓶,却是倔强的昂起头,看向众人,“此人由我负责,我不会让金兰会之名蒙羞!”

    “至于黄老板……”

    景语轻飘飘的语调,好似在说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小古心中却是咯噔一声,升起不详之感——

    “他自己会知道怎么做的。”

    这一句冰冷无绪,却是宣告了黄老板的死期,小古心中一动,不禁开口道:“不试着救人吗?”

    虽然有帘幕遮住,小古却仍能感觉到,那一双冷漠犀利的眼眸停留在自己身上,瞬间似乎有冰与火交缠燃烧而过,让人心头一凛!

    “十二妹,你愿意一试吗?”

    冷漠的嗓音带着兴味,却让小古皱起眉头——这般好整以暇的回答,显然是对方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反应,专程在这等着她呢!

    又是跟上次那般,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心升愠怒、非常不爽,于是直截了当道:“大哥又有什么妙计,你倒是说个清楚,也省得我把戏演砸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话赌气中带着挑衅,如此明显的火药味却是让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十二妹是寡言少语的性子,为何这次却语气辛辣不善,夹枪带棒的跟大哥呛上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战

    帘幕后那人并未发怒,反而发出清朗的笑声,“十二妹真是外有娇媚之姿,内秉风雷之性。”

    这本是一句风雅的调侃,不知怎的,小古却觉得耳边**辣的,心中却是五味俱全: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她似笑非笑的扯动嘴角,冷声道:“我却觉得,大哥你才是秉风雷之性,怀刀斧之心,却又具菩萨之相。”

    在场众人大都是官宦出身,听着这话脸色都是一变——比起大哥方才的调侃,小古这话的含义却是严重了,简直是指着他鼻子说他城府深重心机诡诈!

    小古说完,只觉得胸中那口气略有消退,也不看众人脸色,径直站起道:“空谈无益,大哥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没等她迈出一步,从帘幕后飞出一张宣纸,卷成一个小轴射向小古,她顺手一抄接住,打开一看,竟是景语亲手写的行动计划。

    “十二妹若是看完了,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请拿起桌上最中央一只的瓷瓶。”

    小古的目光看向方才聂景放下的剩下两只瓷瓶——原来,其中一只竟然是为她准备的!

    她微微一笑,将瓷瓶收在怀中,转身离去,只是剩下众人惊疑不定。

    “各位兄弟姐妹不必惊慌,这次锦衣卫摸上我们的据点,满城搜捕,是要把我们金兰会一网打尽的架势——既然纪纲有此雅兴,我们就陪他玩一局!”

    景语的嗓音含笑而淡定,但在说到纪纲的名字时,却是变得轻渺而诡秘,一字一字从舌尖滚过,那般切齿的惦念缠绕之下,一种阴森的气氛顿时萦绕他的周身,让人听了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不断有文书卷轴飞出。落在各人桌上,“这你们各自负责的那一部分,你们策应协助十二妹完成任务,给锦衣卫还以颜色!”

    ****

    诏狱之中仿佛永不见天日,只有微弱的灯光照着方寸之地。

    广晟坐在桌前,打量着眼前满脸是伤几乎变成一只发面馒头的黄老板,却见他畏畏缩缩的躬身坐在矮凳上,目光却是笔直看着地上。

    这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心中如此想道。

    虽然是个显得窝囊的小人物,广晟却却觉得此人比死去的燕校尉更加难以说服。

    所谓无欲则刚,对于一个全家死光、自己入赘。连姓氏也改掉的人来说,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人或是事物了。

    广晟翻动着手里的资料纸页——锦衣卫的探子早把黄老板的底细查了个清楚:他本是一家富户之子,却因为兄长的座师是建文死党,一家遭到牵连:兄长和侄子被腰斩,父母病死在流放路上,只有他因为逃到舅父家而幸免一死,但不久舅父家为了避祸搬迁外地,路上被流寇所杀,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到了一家铺子从小伙计做起,因为勤勉可靠,东家招了他入赘,生了几个孩子夫妻和睦。却又染上瘟疫全部故去了。

    孤身一人的黄老板如今做着皮毛和粮食生意,在军中也颇有人脉,却没人料想得到,他居然是金兰会的探子!

    广晟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你知道你是哪里露了破绽吗?”

    黄老板抬起鼻青眼肿的脸,刚喊了一声“冤枉啊大人”,就被广晟打断了。他凑近黄老板,低声道:“因为所有去过北丘卫的商人中,你是唯一货物数量不符的那个!”

    黄老板直愣愣的看着他,几乎呆住了——平宁坊闹的那一出,连商驿都着火了,大家匆匆离开是非之地,哪还有人顾得上监督计算什么货物重量?

    广晟好整以暇,平静的声音在昏暗不定的灯光下却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平宁坊附近的山路上有一座木桥,木板已经腐朽霉烂,我时候详细做过测算——普通体积的载重马车,若是超过六百斤,那桥就要被压垮,而你却安然通过了,显然,那时候你车上只有这次购买的皮草和棉花,那些女人并不在你车上,而是另外有人带走。”

    “你回金陵城的时候是从通济门进入,那里商贾游人热闹异常,就算是卫兵也只是草草登记,不会详细搜查,但你心急之下,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飞驰的车轮碰撞之下,把一块街砖给压碎了。”

    “这看在普通人眼里不算什么,可通济门的卫兵却是看了几十年的城门了,他对你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在我派人详查询问之下,他说出了这点。”

    “经过我反复实验,相同体积的马车,只有载重到七百多斤时,才可能出现这种情形——本朝洪武太祖建这座南京城时,对城砖材料要求极为严格,若有闪失,营造之人必定人头落地。那些剩余的城砖,就地利用铺就了那条长街,因此绝对不可能出现材质问题。”

    广晟如此侃侃而谈,轻描淡写,实则却是多日来细心调查的结果——为了精确测算,他甚至去专门请教过数术的大家。

    他犀利的目光看向黄老板,让他内心的念头无所遁形,“你的货物离开平宁坊的时候与进入金陵时重量不一,而且毫无添购货物的可能——请问,到底是增加了什么东西?”

    这一句让黄老板无言以对,目光对峙之下,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整张脸都涨成红色!

    “那些女人究竟在哪,金兰会的人又是在哪?”

    广晟的逼问却好似将他逼到绝境——下一瞬,他不顾身上的锁链脚枷,暴起怒声道:“她们被我藏起来了,你们别想再找到人,就算把南京城翻个天翻地覆也是白费心思!”

    锁链的叮当声中,他状态癫狂,甚至伸出手来要掐向广晟的咽喉,卫兵们连忙跑来,朝着黄老板腹部猛击一记,他嘴角流出血来,大声咳嗽着弯腰蜷曲成一团。

    有雪白的手绢凑到他嘴边擦去血痕,黄老板粗声喘息着抬头,却正好看入广晟黑嗔嗔的眸子——与他狂乱憎恨的眼贴近,带给他前所未有的悚然压力!

    “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广晟的面庞俊秀华隽,那浓黑不见底的眼神却似比地狱里的恶鬼更让他感到心凉,黄老板的心颤抖了下,咬牙道:“全部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休想问出一个字来!”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对着满墙壁的刑具咆哮道:“来啊,你们来啊,统统用在我身上!我不怕痛,也不怕死!!”

    嘶哑的咆哮声中,他的双眼泛满血丝,好似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

    广晟收起帕子,完全不受这凝窒气氛的影响,好似眼前不是什么危险的逆党奸细,而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缓步上前,靠近黄老板,凑近他的身旁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全家死光,成了天煞孤星。”

    这话近乎恶毒的揭人疮疤,黄老板恶狠狠的瞪着他,呸的吐了一口血痰。

    广晟略微侧身躲过,继续说道:“因此你觉得你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乎——是这样吗?”

    黄老板继续用血红的眼睛怒瞪着,一言不发。

    “可是你错了,你不是心如死灰,而是满心憎恨——你仍然在乎着报仇,不是吗?”

    广晟说得一针见血,黄老板神情微动,心中的波澜让他的双眼微微眨动。

    血腥与暗黑的气息熏染之下,广晟雪白端秀的容颜好似云端的神仙,却又似最诡丽的妖物在喃喃低语,魅惑人心——

    “你是生意人,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

    诡异的寂静之中,只听他的嗓音清漠悠然,好似在说一件赏心乐事一般——

    “如果我把告发你兄长的仇人首级取来给你,你的憾恨,就能得到满足了,不是吗?”

    黄老板身子一震,露出激动与不敢相信的眼神——

    告发兄长的仇人……是他兄长曾经的同窗好友卢姓书生,那个人据说已经入了贡院,选了巡按御史,正随着朝廷大军在交趾前线呢!

    杀了这个人,为全家报仇!

    在他混乱疯狂的记忆中,一直是他内心的一个执念,但多年来阴差阳错,一直没成达成心愿,如今那人远在交趾,他也是鞭长莫及。

    广晟的嗓音回响在他耳边——

    “你应该知道,我们锦衣卫的势力可说是遍布天下,即使是军中也布满我们的耳目,要杀一个文官也不是难事——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们是怎么联络的……”

    如此诱人的条件交换,即使是心志坚定的黄老板,这一刻也陷入了动摇之中!

    广晟微微眯眼,观察他微妙的神情变化,心中却已有十足把握——

    这个人,已经动心上钩了!

    就在黄老板要开口的这一刻,突然诏狱之中吹起尖利的哨声,穿透重重障壁和铁栅栏,让所有人都惊跳起来——

    这是遇到突发敌袭的信号!

    难道有人敢进攻锦衣卫的诏狱?

    这是疯了吗?

    广晟目光闪动,一把将黄老板推进戒备森严的铁牢之中,吩咐四个军士:“看住他,死守这里,他要是有个闪失,你们也别活着了!”

    说完随即飞身赶去哨声响起的地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毒杀

    响起哨音的是另一间铁牢,顺着甬道拐弯后向上几级,就能看到铁门大开,纷乱的人群还在不断涌来!

    “都不要乱!”

    广晟高声怒喝道,这是提起内力所发,众人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都不由的停下脚步。

    “是谁吹的哨子,出了什么事?”

    颤巍巍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是卑职。”

    广晟点燃了火折,光明亮起的那一刻,他看到熟悉的面孔——李盛?!

    “大人……是我这出事了!”

    李盛垂着头,瑟缩道,火光照亮他身后那一大块监牢,地上简陋的木椅上倒着一个人,身子不自然的僵硬垂落。

    是那个石巡检!

    广晟瞳孔瞬间收缩:三个重要犯人之一,居然死了!

    巡检官阶不过是九品,简直可说是芝麻绿豆官,但掌管的却是各镇市、关隘要害处的交通往来,职权却是不小。这个石巡检掌管的应天府下辖的江宁县那一块,境内水路、山路可说是蛛网密布,他也是捞足了的地头蛇,看那矮胖敦厚的身材就知道平时油水颇多,此时却僵倒地上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锦衣卫手中只有三个关键性的人犯,其中燕校尉被广晟诱骗招供,牵出了岳香楼,可线索却因为一场大火而生生被掐断了,剩下的黄老板油盐不进,但广晟却也有法子让他开口——只剩下这个石巡检,是由李盛和两个校尉一起审问的。

    并非此人不受重视,而是广晟略一上手盘问,就觉得这个石某颇为滑头——他一听说自己发出的通关文书惹上大事了,就抖着一脸肥肉,几乎要吓晕过去,但被兵士踢了两脚后却又眼神乱瞄,凑近广晟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广晟看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不想理会。那石巡检却看了一眼左右看押的兵士,以极为灵活谄媚的态度凑上来低语道:“通关文书这门生意不是光凭下官一人做下的……”

    他还要再说下去,广晟已经心领神会,直接把人交给李盛,吩咐道:“都有哪些人掺合这门生意的,让他一一招供,你们继续追查便是。”

    后来的三天他就撩开手了让李盛他们自由发挥,谁知追查到现在,石巡检却突然在诏狱中成了一具尸体!

    李盛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世袭传承的锦衣卫世家。他脸色煞白,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一个渎职无能就足够让他前途尽毁,他颤声道:“卑职三人刚刚是在询问他,也没动刑也没怎的,他突然口吐黑血一头栽倒!”

    广晟扒开尸体的衣裳,看胸口等要害确实没有什么新鲜的伤痕,又蘸取了血痕仔细观察,此时药医和仵作也赶来了。详细检查后,众口一词道:“死于毒杀!”

    仵作还从用细小的铁钳从死者嘴里拽出舌头,只见舌根与喉骨接合处有一片黑色血痕微微肿起,又扒开眼睑看了血点和瞳孔。确定道:“是被人喂了毒药,吃下一刻间毒发全身了!”

    李盛的脸色更白了,目光停留在桌旁的那只粗瓷大茶壶,广晟感受到他的眼神变化。上前提起茶壶晃了晃,却是点滴不剩!

    李盛目光游移,迟迟疑疑的禀报道:“他喊口渴。我给他喝了一杯,包括我们喝的,都是出自这个茶壶里,不可能有毒的!”

    广晟眉头皱得更深,突然走到他身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口,冷声道:“你要是条汉子,就把话说完——锦衣卫不是翰林院,容不得巧言搪塞的懦夫!”

    李盛被他这么劈头狠骂,惭愧狼狈之下脸上涨成紫红,横下一条心反而变得说话流利,“他说要喝茶,东扯西拉就是不说实话,大人你又吩咐不许动刑,我就、就把整壶茶叶渣都逼他吞下去了!”

    他终于吞吞吐吐说出真相,一旁的两个校尉也低下了头。

    锦衣卫之中多有狠辣嗜血之辈,甚至以折磨刑求犯人为乐,这个石巡检奸猾成性,问半天都是废话,还喜欢攀扯兵部啊户部的关系,早就激起三人怒火了,等到喝茶时他又涎着脸要喝吗,李盛一时兴起,就干脆逼他吞茶叶渣,看他缩着脖子噎得直翻白眼,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所谓乐极生悲,下一刻,石巡检就翻着白眼大喊一声,吐血倒地了,再一摸没气了——三人顿时觉得乌云罩顶摇摇欲坠了。

    “就、就算是茶叶里有毒,我们也喝了的,怎么会——”

    广晟摇手阻止李盛失魂落魄下的喋喋不休,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茶壶,又凑近闻了尸体口中的气息,目光着落在一点上——

    “把他的手放在水里浸湿,然后研毒。”

    一声令下,药医等人虽然不解其意,但仍是照做了,水盆之中波光潋滟,加入试毒的药粉后却开始冒黑烟了!

    “水里有毒!”

    众人的惊呼声中,广晟指着死者的右手问道:“他之前拿了什么?”

    李盛回忆道:“我把巡检司的账本丢给他,要他一条条解释,他就接过来翻着看——”

    他霍然明白了,跳脚道:“是这账本有问题!”

    又是一阵忙乱,账本上果然被查出有毒,石巡检平时就有一边蘸口水一边翻书的粗鄙习惯,这次却成了他下地狱的催命符!

    看着满头大汗的李盛等人,广晟微微一笑,冷然道:“你们三人玩忽职守还滥用私刑,统统给我出去自受二十军棍!”

    那三人自知有错,一句也不敢多说,乖乖出去受了军棍,一瘸一拐的走回来,广晟继续道:“再罚你们半年的薪俸,由你们将功补过,负责追查账册之事,你们服是不服?”

    “听凭大人吩咐,卑职誓死完成任务!”

    三人俯首帖耳的答应,从地上起身时,眼中却闪起鹰鹫般的目光,嘴上不说,却都急于用行动洗刷这次的耻辱!

    李盛低声对其余两人道:“我带人去巡检司衙门,你们分两路,一个去他家里报信兼搜查,另一个去街面上调查他平时跟什么人来往!”

    ****

    秦淮河附近的绣花巷离着万花楼不远,零散居住着一些娼家女寓,内里第三家种了满院杏花的,此时春光初绽,却是满院新绿含蕊,显得明媚而闲雅。

    正房里却正在爆发一阵激烈的动静——

    一名二十**岁的美貌女子正在急匆匆指挥着两个丫鬟收拾贵重细软,她身着银红真丝云纹长衣,罩着厚暖又轻巧的雪缎褙子,一头青丝也未曾梳起,笔直散落下来像一匹黑绸,她的手腕上叮叮当当的套满了四五只金玉镯子,耳上明晃晃的红宝显得有些刺目。

    “快快,那个杀千刀的瘟汉子被抓起来了,京师我们是呆不住了,得赶紧逃了!”

    她催促着丫鬟们,自己却几乎要哭出声来,“我怎么如此命苦啊,好不容易给姐儿找了个靠山和门路,刚刚交上好运,结果却惹上了锦衣卫!!”

    “妈妈,不好了,姐儿哭着要去寻死!!”

    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报告却被门槛绊了一交。

    鸨母虽然不再年轻,却依然美貌,她一瞪眼,顿时粉面含威,变成了母夜叉一般,“她要死让她死去,跳井喝药随便,再磨蹭下去,就等着被卖去下等窑子睡成一块烂肉罢!”

    此时西屋里呜呜的哭声更响,见没人理会,干脆就拿房里瓷器出气,咣当之声不断于耳。

    “小贱蹄子真是作死呢!”

    鸨母气得柳眉倒竖,此时才觉得选出这种貌美无脑的女儿来捧红待客,简直是自找苦吃。

    西屋那边见妈妈不做声,哭着哭着就开始呜咽着骂了,说自己怎么怎么薄命,妈妈怎么狠心刻薄,明明自己有个翰林相公的情郎,却硬逼她着去伺候石巡检那种粗鄙客人,现在出了事,妈妈又要一跑了之,自己真是生不如死云云。

    鸨母听了简直气炸了肺,要冲出去揪这小白眼狼出来理论,却又觉得时间紧迫,扬声喊道:“我的小姑奶奶,再不走真的要没命了!”

    下一刻,却听院门咣当一声,好似被人硬生生踢开了,而看守的龟公护院却一点也没声响,鸨母脚一软就跪倒在地了——这下真的是官差来抓人了。

    过了片刻,正屋的门帘被人掀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华贵明艳的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居高临下却是显得无比自然。

    她的身后浩浩荡荡跟随着四男四女,都默不作声的好似幽魂鬼差一般。

    “是万花楼的宫大姐!”

    鸨母失声喊道——青楼行里自有规矩和势力分布,虽然宫羽纯比她还小一两岁,她却必须以大姐敬称之。

    “哟,这不是秦家弟妹吗,看你这架势是要搬家吗?”

    宫羽纯调侃道。

    鸨母强撑笑脸问道:“宫大姐来此有何贵干?”

    宫羽纯噗嗤一声笑了,“秦妹妹你真是好笑, 你家石巡检的事发了,官府正在满世界找杀人凶手呢!”

    “杀、杀什么人?”

    鸨母再受惊吓之下,只觉得舌头都不灵便了。

    “何必再装蒜呢,石巡检刚刚在牢里被人毒死了,据说那剧毒就在贴身保管的账册上——你女儿这谋杀恩客的罪名可逃不了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伪装

    这一句好似晴天霹雳,鸨母简直要昏死过去,她抖成了筛糠一般高喊道,“我们行院人家做的是下九流卖笑营生,哪敢动手杀人啊,冤枉啊!”

    账册……又是这该死的账册,鸨母提起这害人东西,简直要咬牙切齿了!

    前几日雨夜,石巡检来红姐儿那西屋过夜时,神色紧张心不在焉,却是提了一个包袱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走的时候却是空着手的,她曾经去旁敲侧击,红姐儿却懒洋洋笑道:姓石的胆小如鼠,最近好似上峰对他颇多关注,又有应天府官员前来查探,于是他就干脆把账本册子藏到了红姐儿这里。

    谁知过了两日,竟然有锦衣卫的军爷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拿着账册就走,还不许她们往外声张——石巡检的勾当,鸨母也略有所知,甚至还从中穿针引线帮忙,私下收了不少银钱,如今来这么一出,她顿时心虚吓得半死,想着收拾行囊回乡下避祸。

    但现在这位江湖人称“玉面狐”的宫大姐突然而来,竟然说石巡检是被那账册上的毒毒死的!

    “天老爷啊,真是人在家里坐,祸事从天降啊!

    鸨母简直是六神无主,说话之间,她好似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跪下紧紧抱住宫羽纯的腿——

    “宫大姐你是本行的行首,手面宽人脉广,求求你救我们一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她哭得涕泪交加,却听头顶好似有悦耳仙音传来——

    “我来就是为了救你一命的。”

    宫羽纯轻轻踢开鸨母,笑容妖媚而明丽,吹了吹指尖的蔻丹,轻描淡写道:“秦家弟妹,你们俩公母也忙碌了半辈子,可以去乡下享享清福了——听说你有个妹妹在四川,可以去投奔她。”

    鸨母惊疑不定。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开口道:“四川离这何止千里,天高路远的有个闪失可怎么好——我和我那口子的老家都在江宁乡下,回去也只是半天的路程。”

    “让你走远点就是为了没有闪失——留在这里或是去江宁乡下,你只有死路一条。”

    宫羽纯仍然笑容不变,眼角眉梢的冷意却是让鸨母心头发寒,只见宫大姐略一点头示意,她身后的四男四女中就有人越众而出,来到鸨母身前,细细打量着她。

    那只是个面貌平凡的小丫鬟。一双碧清妙目却是让人印象深刻,她打量鸨母的眼神很是奇怪,那样一寸寸的梭巡过去,好似要把每一道细节都记在脑中。

    “怎么样,有把握吗?”

    宫羽纯问道。

    “简单小事而已。”

    那妙龄少女答道,打开随身的大木匣子,随即取过旁边的靶镜,对着镜子开始梳妆,鸨母在旁看着。却是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

    她不知怎么弄的,用了些膏油软泥,加上各色颜料,竟然把自己的脸逐渐弄成了鸨母的模样——鸨母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一刻之间变成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简直是惊骇欲死!!

    “你、你——”

    鸨母已经语无伦次了,那少女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轻声说了句。“借用一下”,就拔下她耳上的红宝耳坠,又有其他人去掳下鸨母腕上的几只镯子。又不顾她的挣扎,脱下她身上的外衣长裙子,开箱另外拿了衣裙给她去隔间换过。

    等鸨母再回来时,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活脱脱另一个自己!无论衣裙打扮,一颦一笑,都是像了十成十!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鸨母也不傻,顿时明白眼前这群人如此诡异,必定有所图谋,宫羽纯的一句话却是让她彻底哑口无言了,“马上锦衣卫就要抓人了,你愿意去坐牢受刑吗?”

    见她犹豫不安,宫羽纯又柔声道:“你跟那个白翰林的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去官府可有你受的——与其坐牢受罪,还不如带着你这些细软金银,远走四川去过惬意日子。”

    鸨母听到白翰林三字,身子都摇摇欲坠,听完宫羽纯的“开导”,立刻如蒙大赦,颤声道:“我们这就走。”

    “送他们出去吧。”

    宫羽纯一声令下,三个院子里的男女就把鸨母往麻袋里一装,另有人去找龟公也是如此施为,最后不忘把她的金银细软都给装上,悄无声息的从后门运了出去。

    一刻之间,这里就无声无息的换了主人,而那西屋的红姐儿和丫鬟们还完全懵懂,还在长一声短一声的哭闹着。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宫羽纯打量着眼前陌生而熟悉的女子,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你不会搞砸吧,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反而要折损人手——也没人敢去那个龙潭虎穴救你了。”

    “三姐,我觉得你小瞧人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

    说这话的人,便是从来跟她不对盘的小古,此时她眼波妖娆勾魂,眼角却有两道细纹,一身华衣却透着不正经的成熟韵味,实实在在是位风流美妇——任谁也看不出,这副易容术底下,竟然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看着她从容写意的模样,宫羽纯哼了一声,突然好似又想起了什么,扬声朝着外面道:“还不请红姐儿去洗脸梳妆,妈妈有话要吩咐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不多时,西屋那边就有了动静,三个人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了,宫羽纯低声道:“这个红姐儿是鸨母新近买来的,彼此之间不太熟悉,你不用担心被看穿。”

    小姑坐在榻上,听正房门帘被人掀动,有丫鬟低声禀报道:“红姐儿来看妈妈了。”

    小古嗯了一声,略一点头,却是朝宫羽纯瞥了一眼。

    “我的事已经办完。接下来的任务就看你的了。”

    宫羽纯朝着小古略一点头,转身也从后门离开了。

    “妈妈?”

    廊下房门外的丫鬟催问道。

    “让她进来吧。”

    小古在瞬间进入了角色,抚了抚头上的金海棠压鬓,悠然的坐在矮榻上摆弄着被鸨母弄乱的梳妆匣。

    “哟,妈妈你还挺悠闲的嘛,急匆匆的喊我过来,不是要一起逃跑吧?”

    随着这一声骄矜的嗓音,一名梳成凌云高髻的绝色美人儿在丫鬟搀扶下走了进来,只见她一身水红撒虞美人花缎衣,下系着绯紫月华百褶裙,身上还懒洋洋的披了一件雪狐长袍,却仍显得一派修身窈窕。

    她行动之间袅袅妖娆,看来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儿,纤腰扭动之间却让所有男人都觉得口干舌燥。

    光是看到那身影,小古的心头就升起一种荒谬的熟悉感,等到真人露出脸庞,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眼前之人,竟然是红笺!

    就算小古精明聪慧,计谋百出,此时也惊得目瞪口呆,圆睁了眼看着红笺!

    怎会是她!!

    红笺看到鸨母傻愣愣的坐在那不动,有些不耐烦的走过来,笑着晃了晃她的身子,“哟,妈妈这是魇着了,还是吓着了,你之前生张熟魏的不是挺能摆弄吗,这次出了篓子就成这模样了?”

    小古仍然瞪视着她,直到那微凉滑腻而带着香气的手碰到自己臂膀,这才如避蛇蝎的闪开,沉声道:“你来做什么!”

    “不是你喊我来的吗?!妈妈是真得了失心疯了吗?”

    红笺更加不耐烦的挑高眉毛,“我来是以为你想出什么好办法了,既然妈妈如此经不得事,那就各人顾各人吧——就算进官府衙门我也不怕,反正石巡检是妈妈的老客人了,要找也第一个找你算账!”

    小古看到她那飞扬跋扈又卖弄风骚的模样就来气,想起她在地窖火场之中凶残恶毒的做派,险些让自己死于非命,心中的怒火就更盛!

    她看一眼周围众人,沉声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等到众人都退下,小古冷冷地盯着红笺,“大哥派你来做什么?!”

    红笺大吃一惊,脸上泛起激动害怕的红晕,倒退一步手伸入袖中,却被小古一脚踢出正中膝盖,吃痛得低叫一声跌倒在地!

    小古上前一步,从她袖中夺走利器,竟然是一支侧边做成锋刃的鎏金掩鬓,切面能倒映出人影,端的是杀人越货、居家妆扮的利器。

    小古将这掩鬓丢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冷笑道:“你还有什么暗算人的物件,一并拿出来吧?”

    红笺倒在地上,却是用那双娇媚大眼瞪着小古,眼波流转之间风流自成,若是有男人瞧见必定要身软骨酥,她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原来是你,如郡!”

    她狠狠咬牙,却是破坏了那弱不禁风的娇媚美态,“你居然还没死!”

    “你这种祸害都没下地府,我怎么会死呢!”

    小古反唇相讥道,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就这么互相瞪视着,眼中都是无比伦比的厌恶和憎恨!

    红笺知道从武力上自己讨不了好,气得酥胸起伏,怒声道:“怪不得,会首告诉我说,不久就会有人来与我接应,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入狱

    “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小古拿起桌上的胭脂花粉,兜头朝着她就撒过去,顿时弄得红笺一身狼藉!红笺惊呼一声被香粉呛得咳嗽,狠狠瞪着小古,却不敢上去跟她动手。

    小古想起景语先前给她的计划书内容,这时才明白,所谓跟她一起行动的合作者,竟然是红笺!

    两人都是相看两相厌,恨不得对方此时就死的心情,想到要跟对方合作,都是哼了一声,把脸侧过一边,互不理睬。

    此时,外间突然响起马蹄和人声喧哗,小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惊惶道:“妈妈,不好了,锦衣卫的军爷闯进来抓人了!”

    好戏要开场了!

    小古略微激动的目光一闪,随即却恢复了平静,她整理了下自己周身的饰物,缓缓的坐回矮榻之上。

    她看都不愿看红笺一眼,目光平视前方的虚无,低声道:“等一下他们就要冲进来了,你做好准备,不要露出破绽才好!”

    “笑死人了,我才是主角好不好,你只要演好这个鸨母就行了!”

    红笺有些狼狈的从地上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粉末,又捡起地上的插鬓收入怀中,冷笑道:“说起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妈妈’呢——会首的计划不容半点差池,到时候你可别拖我的后腿!”

    话音未落,一群虎狼般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他们戴着毡帽,身着灰色箭衣,腰间一根皮带,脚下皮靴上铜钉碰撞有声!

    他们旋风般的冲入,瞬间制住几个丫鬟,将房间和走道都团团围住,随即有一个年轻男子大步而入。神色严峻的看着两人,“你们俩就是这间行院的妈妈和姑娘?”

    小古笑得娇媚答应了一声,“妾身就是,官爷有什么贵干?“

    她娇滴滴的要起身,却被士兵横起的刀口一逼,吓得跌坐在榻上,花容失色之下,眼角的细纹却显得风韵更盛。

    “跟我们走一趟吧!”

    随即一群人涌上来,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两人五花大绑,粽子一般的抗了出去。狠狠的丢在马上,随即一群人呼啸奔驰而过,周围院宅的人都吓得闭紧了院门。

    ****

    昏暗的诏狱之中不见天日,顺着台阶向下走,视线瞬间失去了目标,脚下一个踉跄,却被人粗暴的拎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拖着向下,进入了类似大堂的所在。

    方才被颠簸的马身把肚腹硌得生疼。小古忍住呕吐的**,竭力让眼睛适应周围环境,开始逐渐打量周遭——黑压压的铁栅栏一眼望不到头,火把那边是另一排密室。似乎有痛苦的呻吟声从那里传来。

    没等她看清楚,就被人一把揪住压倒在地,套上了手枷和脚链,叮当作响之中。整个人都失去了自由!

    一旁的红笺发出痛呼声,娇慵甜美好似雨后初露,让人色授魂与。那几个锦衣卫的兵士和军余们好似愣了一下,手脚也放轻松很多,给她用的枷也选了轻便短小的。

    红笺朝小古飞了个得意的眼波,但下一刻,她被这四人拖了出去。

    “你们要带我去哪啊,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红笺惊慌害怕的嗓音响起,一路回荡在昏黑的甬道里。

    小古知道她的用意,闭上眼,用耳静静谛听声音回响的路线和所在……半晌,她才又睁开了眼。

    “轮到你了!”

    粗暴的兵士将她拖起来,押送的路径竟是朝着那一排密室而去,越走近,那痛苦压抑的呻吟声就越响,出自多人之口,杂乱回响在空中,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进去!”

    被人推进一间密室,里面竟是无窗无门,漆黑不见五指!

    小古摸索着,在地上找到了一张矮凳,刚刚坐下,却突然发现密室之中却有另外一人的呼吸声!

    “是谁?”

    那人并没有答声,黑暗中,他的呼吸绵长而沉静,却好似择人而噬的猛兽,在暗处潜伏、等待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人,别装神弄鬼的!”

    小古的嗓音已经露出仓皇的颤抖,身子也抖成了筛糠。

    “你们跟石巡检,私下在做着什么勾当?”

    “妾、妾身是真不知道啊!”

    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布局和计谋,小古尖声求饶道。

    “账册上的毒,是谁涂在上面的?”

    那人又继续问道。

    他的嗓音冰冷,好似金玉钢铁碰撞之声,却完全听不出人类应有的情绪。

    这个人,应该是刻意改变自己的嗓音!

    小古心中暗忖。

    他是谁?为何要这样?

    这两个疑问在她脑海里回荡着,嘴上却是继续矢口否认,“这位官爷,妾身哪敢下什么毒啊,这必定是弄错了——”

    她嗓音戛然而止,对方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掐住了她的咽喉!!

    “说。”

    毫无情绪起伏的男人嗓音在她耳边回响,那手掌微凉而干燥,指尖略带薄茧,刺得她脖颈间的肌肤又痒又疼。

    “妾身是真的不知——”

    手掌在下一刻收紧,缓缓的,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唔……”

    小古只觉得呼吸开始不畅,费力的扭动着脖子、张大嘴唇,却挣脱不了那人的铁腕钳制。

    挣扎之间,她唇边的香脂抹在了那人的虎口之处,对方却毫不在意,继续用力。

    眼前开始冒出金星,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漂浮,小古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喘息着低声道:“饶了我,我、我愿意说!”

    手掌突然放开,她无助的跌落在地上,整个人大声咳嗽着,整个人发髻蓬乱散脱狼狈不堪。

    那人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的在黑暗中看着她——虽然小古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视。

    “你可以随便编些谎话来。”

    那人的嗓音在黑暗中听来,仍是冰冷毫无起伏,“但只要我查到有一字虚言,我就在你这纤纤手指上割一刀,把指甲生生地撬开——我想你是不愿尝到那种苦头的。”

    虽然早对入狱有种种心理准备,但那人以如此平静的口吻说起这般酷刑,小古仍然觉得身上一寒!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紊乱,而对面那人的眼睛变得更加闪亮——小古知道,这一局演得火候到了。

    她低声抽噎了两声,咬着嘴唇貌似为难,终于开口道:“此事,大概跟白翰林有关……”

    “白翰林?”

    黑暗中那人似乎也为之一惊,好似脑海里完全想不出这个名号对应的人物。

    “是太子詹事府的属官,上一科的进士,不到三十的年纪,跟我家红姐儿好似金童玉女一般,一见面就对上眼了……”

    小古以凄惶害怕的嗓音开始讲述,而随着她断断续续的说话,对面那人散发出的气势也越发严峻,整个牢室都沉浸在一种让人窒息和恐慌的气氛之下!

    ****

    广晟站在黑暗之中,听那鸨母带着哭腔的嗓音叙述着,眼中异光连起,心中却已是波澜万丈!

    据这个姓赵的鸨母所说,石巡检是这里的常客了,她之前养着另外几个姑娘的时候他就频频前来,简直是把这间行院当做他的办公场地了——倒不是这里的姑娘多么国色天香,而是因为这是他熟悉的地盘,跟人会面谈事都比较安全妥当。

    巡检只是**品的小官,实在是不入流,但他掌握着交通要道的通行检查职责,若是在穷乡僻壤那简直是没人正眼瞧他,但他掌管的却是江宁县,这里不仅是靠近北直隶的交通枢纽,更是贴近应天府金陵城的天子脚下,随便发几张通行证,放一些违禁的人或是物品出入,石巡检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但国朝以来,从上到下都有职权制衡之力,石巡检最怕的就是巡按御史发现蛛丝马迹,就算是兵马司和地方卫所,一旦抓到他的把柄,他不仅肥差不保,连性命都要搭上去,所以才把这间行院弄成了自己一个据点,从鸨母到丫鬟上上下下都收了他的金银,绝对不会漏泄。

    “跟石巡检来往的人很多,三教九流大都有,但最近跟他打得火热的,却是在太子詹事府当官的那位杜翰林。”

    鸨母的话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广晟面上不变,心中却是知道此事越发棘手了——

    追查金兰会的同党,一路顺藤摸瓜,竟然发现此事跟太子的手下有关!

    这怎么可能?

    太子乃是储君之尊,未来的天子,怎么会去跟建文余孽的金兰会搞在一起?

    广晟的目光停驻在那鸨母身上,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色,却听到她害怕得低声抽泣着,随即好似掏出了帕子来拭泪,一股如兰似麝的浓香弥漫在牢房内。

    广晟有些不习惯这香味,微微抽动鼻子退后了两步,剑眉不易觉察的皱起——下一刻,他的神色有些恍惚:这种浓烈的香味之中,好似夹杂着别的熟悉的气息,让他心中莫名一动!

    是哪里闻见过呢?

    他心中如此想到,一时走神,却很快清醒过来,只听那鸨母颤声道:“就连那账本,原本是石老爷在几天前藏在我们这的,他神色慌张匆忙来了又走,过了一日,那位白翰林也来了,张口就问妾身要那账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计

    “你就这么给他了?”

    广晟问道,却听那鸨母立刻叫起撞天屈来,“我哪敢随便拿石老爷的东西给人看啊,但白翰林那次的模样简直要吃人似的,说我要是不给,立刻绑我去应天府大牢,在烈日下枷号几日——他说那府尊是他同一个恩师座下,这点小事只要一个帖子递过去就行,我听了都吓瘫了……”

    “说重点!”

    “是,是,这位白翰林拿着账册一个人躲在房里,连红姐儿都不许进去,好半天才出来,脸色神气简直像见了鬼一样,走的时候也慌慌张张的……”

    “你的意思是,那账册上的毒是白翰林下的?”

    广晟皱着眉头问她,却引得鸨母惊惶失措,“妾身可不敢这么说,但那账册,我是亲自保管的,除了白翰林,旁人都别想摸一下。”

    如果她所说不虚,那在账册上下毒的,必定是这位白翰林了!

    但,这个女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还要存一个疑问。

    广晟如此想道,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脖子——冰冷而有力的五指划过咽喉,却让她一阵瑟缩。

    “这里是我们锦衣卫的诏狱,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地方吧?”

    他的嗓音冰冷而不见喜怒,黑暗中,只听那鸨母点头应答道:“妾、妾身知道!”

    她的牙齿颤抖有声,连颈边的血脉都一跳一跳的,显然是被吓得狠了,只听广晟淡淡道:“大部分人进了这里,从此就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只听咕咚一声,那女人彻底瘫软跪地了!

    “因为他们都不够聪明,想要隐瞒和欺骗,却又没有生就钢筋铁骨,最后连小命都搭上了。”

    冰冷阴森的语音回荡在刑房里。越发显得此地宛如森罗地府。

    “大人,求你饶命……”

    那女人膝行几步,抱住了他的腿,“我真的只知道这些,别无隐瞒啊大人……”

    她身上浓馥的香味传来,却让广晟很不自在,用力推开了她,那女人倒在地上,发出绝望而恐惧的哭泣声。

    这出戏吓得她也够了,该去看看那边一个了……广晟意兴阑珊的瞥了一眼地上那窈窕风韵的身影。目光闪动之间,却是投向了关着红姐儿的另一间。

    这出戏演得也够了,下面该红笺上场了,希望她不要搞砸……小古跌倒在地上,目光也停留在红笺被关押的那间。

    ****

    昏黑的刑房里,小古被关在里面,虽然手脚都带着枷锁,但仍然慢慢的把自己的发髻解了下来。

    进诏狱都是要搜身的,什么簪子啊银针的都不能藏在身上。这点她早有预料。

    拿起桌上陶罐的水,居然是清澈干净的,倒是颇为让她意外。

    小古就算是神仙,也无法掐算到李盛那群人用茶叶梗噎囚犯的事——受此影响。诏狱里面的水都是尽给的,也没有馊坏发臭。

    她把头发末梢浸在水里,顿时那香粉的味道也传到水里,一阵甜香馥郁。

    青楼行院人家。用的香多为奇异浓烈的,适合夜妆,然而小古伪装成鸨母所用的。却是另有玄机。

    她把水泼在地上,不多时,就引来了几只蚂蚁。

    这本是是无比寻常之事,小古却是笑眯眯的聚精会神看着。

    蚂蚁小心翼翼的接触水滴,然后开始引来更多的同伴,密密麻麻的一大群,饱饱的吸满了水,透过门缝开始朝刑房外蜿蜒爬去。

    小古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那股微妙蔓延的香味——苗疆的人生活在湿热满是虫蚁的地方,天然会调弄这些爬虫毒物,这些都是母亲手把手教给她的。

    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生辉,好似天上最闪亮的星辰,静静等待着另一边的动静。

    ****

    隔壁另一间刑房里却是比小古这间多了一盏油灯,显然,这里的囚犯态度更为配合。

    红笺跪在广晟脚前——且不说她梨花带雨的哭泣模样,但光是那令人酥麻的娇慵嗓音,就让旁边手持刑具的两个力士心间蠢蠢欲动,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大人,白翰林是我新近往来的客人,他对我极为热忱,都开口要纳我为妾,我流落风尘多年,好容易遇到个知情知意的,当然心下甘愿,可妈妈却迟迟不肯松口,还要我去伺候石巡检那个一身臭味的粗蠢之辈——他们酒酣之时,还提到什么太子殿下,真把我吓得心惊肉跳的。”

    红笺眼波流转,那份入骨的媚意让一旁两人口干舌燥,而广晟却也是目光一亮——并非为她的美色,而是为她供述中蕴含的信息!

    “他们在谈些什么,把你听到的都说出来!”

    红笺仿佛有所犹豫,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唇,水色润泽越发显得香艳靡丽,顿时旁边两人闷哼一声,胯下都撑起了异样。

    “大人,我都说了,能不能……”

    美人盈盈眸子凝望着你,充满企盼,这世上大部分男人都要不假思索的一口应下,偏偏广晟却是坐得笔直,眼神始终清明。

    哼……长得比女人还美的小白脸!

    红笺暗暗腹诽,表面上却是露出为难和祈求之色,“能不能让贱妾……服侍大人您?”

    这一句简直是神来之笔,旁边那两人心头一震,随即却顿生“果然如此”的念头,看了一眼广晟那端秀绝伦的面庞,彼此对视一眼,暗笑摇头不已。

    这位副千户大人的相貌,真正是绝色倾城,连这个青楼行里的翘楚红姐儿都对他一见倾倒,如此动心!

    仿佛感受到两人揶揄调侃的目光,广晟眉头一挑,眼神满是厌烦与凌厉,正要开口喝斥,却见那红姐儿双目盈盈几乎要滴下泪来,“贱妾自知是残花败柳之身,又无才无貌,实在配不上大人的金玉之质,情愿在您身边为奴为婢,端茶倒水,也是甘之如饴。”

    她说话之间,却是抱着广晟的腿,用柔美面颊摩挲着他的裤腿。

    “混账!”

    广晟一脚踢开了她,如此绝色佳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嘤的一声跌倒,纤纤弱质好不让人怜惜。

    一旁那两人偷眼看广晟,见他面无表情,连忙上前把红笺扶起。

    红笺握住他们俩的手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肌肤碰触间,两人却觉得无比柔滑细腻,心中一荡更生涟漪。

    “大人,贱妾愿说出所有真想,只求你……只求你怜悯我这一片诚心!”

    红笺哽咽着,简直唱念做打无一不真,她重新抱住广晟的大腿,哀婉哀切的说道。

    这是铁了心要贴上来了!

    广晟眼中越发冷厉,正要再起一脚踢开,谁知红笺此女却是颇为殷勤小意,无比虔诚的纤指翻飞,却是小心翼翼的为他按摩起来。

    一边手上伺候,一边柔声细语道:“听白翰林跟石巡检两人谈话,太子经常会把一些货物要让白翰林去经手,他交好了石巡检,都是从江宁县来去运送的——他们说起这些货物的时候非常小心,连贱妾也不知道是什么。”

    太子竟然亲身牵涉了进去!!

    广晟立刻明白的问题的严重性了:太子让白翰林神神秘秘运送的,必定是违禁之物,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些铠甲兵器!!

    他到底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谋逆吗?!

    红笺用手成拳替广晟敲打着,却是不动声色的的逐渐上移,纤指灵巧,有意无意的碰擦广晟大腿内侧。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不吃腥的男人?端看个人手段而已!

    对自己极为自信的红笺,感受到广晟并未反对,动作越发大胆妩媚,若不是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只怕真要解开他的缎裤了。

    下一刻,她的手摸到了一片冰冷的钢铁上!

    抬眼,却看入广晟残酷无情的幽黑眼眸——

    “你口口声声要伺候我,可我身边的下人,却没有这么不懂规矩的。”

    红笺的手僵住了!

    她是风月行的翘楚,当然知道适可而止,强忍住尴尬,又开口补充道:“我听白翰林还提到什么金啊兰的!”

    果然有了线索,那个鸨母真没有说实话!

    广晟目光一闪宛如雷霆霹雳,却又舒缓下来,以平静语气追问道:“白翰林说什么来着?”

    “他说:‘越是天下大乱,越是对我们有利,太子殿下也乐见金兰会的人苟延残喘,略得小胜。’”

    红笺按照景语吩咐的话,描述着那子虚乌有的场景,却让广晟面色一冷,越发阴沉慑人!

    简直是岂有此理!

    堂堂国朝储君,竟然为了自己图谋不轨的便利,坐视甚至纵容金兰会的人来去自如,随意劫走营妓女犯!

    广晟咬牙不语,砰的一声拍了桌子站起,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竟然浑身发软,视线也开始模糊。

    糟了……是中了他人的暗算了!

    他睚眦欲裂,咬牙欲起,却终究不甘的闭上了眼,陷入昏迷。

    而他身后的那两个锦衣卫力士,此时也歪倒在地。

    “哼,饶你精似鬼,也着了老娘的道!”

    红笺得意的嘀咕道。

    方才她抱着广晟的大腿,既是肆意勾引,也是麻痹他的心理,最重要关键的却是将指甲缝的香脂蹭到他身上——这是小古特意调配的,可以让人在几个时辰内昏睡,那两个力士来扶她,却是一并遭了暗算中计!(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蚂蚁

    她从广晟身上取下一串钥匙,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轻轻打开,见甬道外侧守卫的四人似乎发觉,这才猫着身子窜进了隔壁的一间刑房。

    刑房内小古已经等待多时了,见红笺进入,她沉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哼,我们只是暂时合作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

    红笺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娇媚美目之中满是怨恨与讥诮,“怎么,大名鼎鼎的十二娘也被这锁链手枷困住了,眼巴巴的等我来救你?”

    她刷的一声掏出一物,却并非刚才偷来的钥匙,而是一把雪亮短刀——这是方才从广晟身上拿下的。

    她冷笑着,一步步朝小古逼近,眼中的杀意却是毫不遮掩——

    “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吗,这次却是如此狼狈受制于人?!”

    短刀逼近,带起一阵疾风,下一刻,却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声响:是小古以腕间枷锁抵挡,刀刃撞上了枷上铁链!

    “红笺,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小古冷声一笑,身子一旋带起铁链甩动,叮当连声之下,竟然将红笺手中的短刀卷起,铰入了铁链之中,红笺大惊之下正要夺回,小古却是顺手一操,将短刀拿在手中!

    她将刀刃刺入锁扣之中,突然双手翻飞好似变戏法一般,毫不费力的打开了锁孔!这般神乎其技简直让红笺目瞪口呆!

    她一呆之下,立刻反应过来不妙要逃,却见身前横生阴影:小古轻盈的一跃而起,挡住了她的去路。

    短刀如雪,瞬间横在了她的咽喉处,攻守之势顿时逆转。

    “你……”

    红笺咬牙,一张雪白而精致的俏脸却是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我早该杀了你这个祸害。”

    小古的嗓音很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凛然。

    “少在那假惺惺了!”

    红笺从唇缝里吐出这一句,目光却是闪烁不定,似乎在想办法逃脱这境地。

    然而下一刻,咽喉处的冰冷刺痛突然消失了,再抬头时,却是小古收起了手中短刀。

    “这次本该取你性命,但现在正是执行任务的当口,你可以不顾大局胡来,我却不是不顾轻重缓急的蠢货。”

    小古冷声说道,随即闪身出了牢房。红笺凝望着她的背影,恨恨的跺了跺脚,也跟着离开了。

    ****

    诏狱之中,仍然是那般暗无天日的感觉,不知怎的,今日却多了几分寂静沉肃,原先的呻吟、喝骂、行刑声都消失不见了。

    甬道上的那四个守卫仍然不知疲倦的站着,小古对红笺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不去情愿。却也轻踮莲步,朝着四人而去。

    走到近处,却发觉四人已经靠着石墙睡着了!

    红笺被这一意外惊得双眼圆睁,身后传来小古嘲笑的嗓音。“隔这么近,你也呼吸也感觉不出来吗?”

    红笺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她手中本也拿了一柄收缴来的绣春刀。正要割下两人头颅,却被小古制止,“我们是来救人的。不要横生枝节!”

    两人朝着前头而去,一路上,红笺震惊的发现,无论是通道里的守卫,还是牢房里的囚犯,甚至是刑房里的行刑者,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整个诏狱之中,好似有一只无形的魔魅之手,将这些人都打昏过去。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笺反复是在问小古,又似在喃喃自语——她拿到的计划书只有自己的部分,却不知小古会怎么跟她配合,在她心目中,也一向不把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放在眼里,却不料小古不声不响做下如此大事!

    “我用了一些蚂蚁而已。”

    小古轻描淡写说道。

    “蚂蚁?”

    红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小古笑而不答,这才放弃盘问的企图,跟上脚步向前而去。

    小古微微一笑,也丝毫不准备向她解释——红笺此人乃是蛇蝎心肠,只要抓到机会就要害人,对她不得不防!

    她头发上抹的香粉,不仅含有能吸引蚂蚁前来的蜜味,还有一种药粉是苗寨中用来放倒大型财狼虎豹的,只要让蚂蚁吞下蜜水,它沿途爬过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能让方圆半里内人畜全部昏睡,好似中了蒙汗药一般。

    苗寨善于用虫蚁,这种香粉只有寨中的巫老才会调配,如今近乎失传,小古从母亲那里继承到的只有区区半瓶而已,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使用的。

    蚂蚁不仅能使人昏睡,以小古的嗅觉还能辨认它们的走向,避开少数几个没被影响的囚牢和房舍,直接进入一刀一个,将人打昏!

    “真是假仁假义!”

    红笺讽刺的是小古用刀背只伤不杀的行为,小古悠悠一笑,“在锦衣卫老巢杀了他们的人,可是要引起这群疯狗不死不休追杀的。”

    光是想象那个场面,红笺的脸色就有些微微发白,她虽然手段恶毒,却还不是无脑之人。

    两人脚步不停,直到将整座大牢里的人员都清楚彻底,这才罢手。

    锦衣卫的诏狱有好几座,但最关键的却是这一处,如今两人联手布下此局,更有景语运筹帷幄,竟然将这里短暂性的控制住了!

    但这只是暂时而已,据说锦衣卫不仅有人定期巡视,还有定时改变的口令暗号,这里人手被控制,只需短短一个时辰,外界就会发现不对劲。

    必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两人匆匆赶到最核心的一处囚牢——此处竟然设有一道暗门,常人若无敏锐的视觉是决计不能发现的。

    小古撬开锁孔,红笺用惊呼和甜笑迷住出现的校尉,随即从左右两边一起出手狠狠打倒——这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虽然彼此仇恨,此时却是配合得珠联璧合!

    下一刻,出现在她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个铁笼子,里面被关之人只能屈身其中,形容狼狈。

    “黄老板!”

    小古立刻喊出了声。

    黄老板费力的抬起头睁开眼,看到小古的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私情

    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神情却是憔悴委顿,显然受到的折磨并非是肉刑,而是精神上受到了什么打击。

    “十二娘,居然是你!”

    他嗓音有些颤抖,虽然有重逢的激动,更多却是某种焦虑不安!

    小古心中掠过一道阴影,不及细想,她迅速用短刀插入锁孔——然而原本轻而易举的开锁动作,此时却遇到了一点阻碍。

    “嗯?”

    她凝神仔细研究,红笺却有些焦躁不安了,低声问道:“怎么样,你到底行不行啊?”

    “这个角纹锁是来自欧罗巴,机关打造得跟我们这里不同。”

    小古皱起眉头,目光专注盯着小小的锁孔,漆黑的瞳孔几乎凝为一点。她手中咔嚓连声,却不见锁钥开启,一旁的红笺心急如焚,抱怨道:“时间有限,你别磨蹭了!”

    “你闭嘴。”

    小古连眼风都不瞥她一下,仍是聚精会神的努力。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一旁的红笺来回踱步,终于跺脚道:“我看是没希望打开了,好在我们还有其他办法。”

    说完,她取出方才缴获的绣春刀,当啷一声,从铁笼的缝隙里丢了进去。

    “黄老板,事到如今,您还是自行了断吧!”

    她的嗓音娇美,说出的却是如此狰狞可怕的话。

    黄老板身子一震,仿佛所有血色都从脸上褪下,巨大的心理打击之下,连说话都有些口吃,“这、这是会首的意思吗?”

    红笺微微仰头,有些趾高气扬,却又有些不耐的说道:“我是大哥派来的,我的话就代表了他的意思。”

    她瞥一眼还在努力动手的小古,见她神色严峻。额头微微冒汗,唇角顿时露出一丝嘲讽弧度,对着黄老板劝道:“你也看到了,这位十二娘都已经忙碌快一刻钟了,现在仍是束手无策,你也该死心了,不是我们不救你,而是你运气不好——是男人的,麻利点捡起来,给自己一个痛快吧!”

    话音未落。却听当的一声,锁匙竟然打开了,小古抬起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红笺,似笑非笑道:“这锁花了点时间,但终究还是难不倒我。”

    她扫过红笺那雪白娇美的面庞,又冷冷的添了一句,“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代表大哥了?”

    红笺微微涨红了脸。咬牙道:“锦衣卫诏狱如同龙潭虎穴一般,你以为真能从这里救人?大哥派我来协助你,其实就是怕你心慈手软,不肯果断了结!”

    她瞥一眼从笼中钻出的黄老板。又添了一句,“黄老板你别怪我心狠,就算我们把你顺利救出,你的家人还在他们手心捏着呢。你能忍心看他们受尽拷打折磨?”

    这一句立刻点中黄老板的死穴,他身子一僵,整个人都伛偻下来。连步伐都停顿了。

    “之前锦衣卫那个年轻的大人也说起我妻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怕我这一走就要连累家人!”

    他疲惫浑浊的眼里满是泪水,抬起头看向小古,却突然一揖及地,低声道:“这次劳动你们来救,实在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但我不能为了自己苟活就如此轻率离开——也请回报会首,黄某并非易反易覆的小人,为了保存会中秘密,这一条命绝不吝惜!”

    言毕,拿起那柄绣春刀,便朝咽喉刺去。

    当的一声,绣春刀被打飞,只见小古情急之下,竟是掷出了手中的锁钥,将刀身砸飞。

    小古这时真正怒了,冷厉目光看向红笺,“再危言耸听动摇人心,别怪我下手无情,替大哥清理门户!”

    “我是会首的人,你敢在这里跟我动手?”

    红笺虽然有些害怕,但仍是不相信小古敢撕破脸——上次她轻而易举就暗算成功,所以轻敌傲慢的心理占了上风。

    “我为何不敢?”

    小古冷冷一笑,红笺只觉得眼前一花,瞬息之间,她的头发被就被什么物件打散,正要尖叫,却被人用手拽住一头青丝,被迫抬起头来。

    小古站在她身前,用短刀划过她的面庞,冰冷的触感让红笺打了个哆嗦,她颤声道:“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见小古不闻不问,手下用力,她光洁细腻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痕,红笺惊得魂飞天外,急声喊道:“你不能这么毁我容貌——我是大哥的人!”

    仿佛怕小古听不明白,她又继续低声嚷道:“我跟大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是他的人了!”

    这一句好似天外惊雷,却让小古的手顿住了,黑色眼眸因为震惊而凝为一点!

    “你说什么?”

    她的嗓音有些低沉,却似风暴前的平静狰狞。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大哥有意思,但他看中的人是我——男人中意一个女人,就会化身禽兽,跟她耳鬓厮磨,牙床交欢……”

    红笺虽然在刀刃之下有些害怕,但报复的快意却更让她觉得舒畅优越,“他跟我是天雷动地火,难舍难飞——怎么,你妒忌了,气着了?”

    她险中求胜,干脆把自己的脸面贴上了小古的刀刃,“你再刺啊,再刺下去把我的脸划花啊,这样他就能知道,所谓冰清玉洁、聪慧冷静的十二娘,也不过是个拈酸吃醋,恶毒报复的蠢女人而已!”

    两人的眼神对撞,红笺是害怕极致反而陷入疯狂的明灿,眼中甚至带着三分得意和炫耀,而小古却是冰寒好似一潭冻泉,幽黑的眸子无人能懂!

    这一幕针锋相对,却让一旁的黄老板看得有些害怕——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子,竟然会瞬间拔刀相向,闹得不可开交!

    “两位还是暂且罢手——”

    他咳了一声,却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觉交浅言深,不好再说下去。

    小古的刀停在那里,整个人毫无半点情绪,眼前最近处的正是红笺得意的笑靥——

    那般刺眼、得意、炫耀的笑容,在她冰冷无痕的心里深深刻下一道。

    隐隐钝痛在心间蔓延,口中尝到微微苦涩的滋味,她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了无波澜。

    “你跟大哥之间是什么关系,我没兴趣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只知道,这次主控行动之人是我,而你只是协助配合之责,若是你再擅自做主,横加阻挠,我立刻取下你的人头,想必大哥也不会因为区区私情而怨恨于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败露

    言语铿锵,眼神之中的冷静决然却让红笺再也无计可施。她气红了眼,她尖利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心中只觉得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比上次又狡猾了几分,竟然不被她言语刺激所动!

    冷然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不见锋芒和情绪,却更带三分煞意,“现在,你能答应我,好好完成这次任务,不再多嘴多舌了吗?”

    红笺不甘的咬唇,眼珠直转正在动别的歪脑筋,脖颈间的要害处冰冷痛意传来,她气馁的叹了口气,低声道:“我知道了。”

    “很好,下次再犯,我就割下你的鼻子,再有第三次,你的耳朵也保不住了。”

    冰冷的刀刃依次停留在那两处五官上,红笺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这次对方是认真的——虽然比方才少了几分激动情绪,却是无比坚决。

    解决完红笺,小古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疑问和情绪都压入心底,看向黄老板,眼神变得柔和悲悯,“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不怕锦衣卫拿你的家人泄愤?”

    黄老板身子一震,苦笑起来,却是比哭还难看,“只希望金兰会诸位能够看在我黄某为组织赴死的份上,把他们救出来吧。一旦我死,家眷就没什么用处了,锦衣卫应该会放松监禁的。”

    “你错了。”

    小古冷然道,迎着黄老板的眼神,她重复道:“你真是大错特错!”

    “这个世上最在乎你妻儿的人就是你,只有你一个!就算是我,就算是金兰会其他的兄弟姐妹,就算我们再有善心,一旦遇上组织大事,说不定也会退让、会牺牲你的妻儿!”

    这话直白且不客气,听起来简直是恶毒,但黄老板却睁大了眼。整个人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全心全意照顾你妻儿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怎么能以死逃避呢!”

    说到最后,小古目光闪动,神情激越,好似自己也沉浸在某种相似的情绪里!

    黄老板的脸一会铁青,一会却变得通红了,终于,他一跺脚。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我太蠢了!”

    随即看向小古,“我们立刻吧,拼了我这条命也要逃出去!”

    三人脚步匆匆走在暗门外的甬道里,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从远处照来。

    黑暗中,小古只听到红笺的嗓音,不知怎的,却不似平日的娇嫩做作,别有一种沉重。“你跟他说话的时候,想起了谁?”

    “嗯?”

    小古不由的侧过身去,昏暗之中,却只见红笺低着头。一头青丝用衣带随意系了,脸上的表情却是看不真切。

    “你刚才对着他喊:在这个世上,唯一能全心全意照顾妻儿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怎么能以死逃避……”

    黑暗中,红笺的嗓音幽幽传来,却是少了几分乖戾娇横。多了几分沉静温柔,“是不是想起父亲——你这句话,分明是想对父亲所说吧!”

    听到这一句,小古的手掌禁不住紧握成拳——她的眼前浮现了那个熟悉而陌生的男人形象,她的父亲,胡闰。

    曾经对父亲这个称谓有多孺慕,后来对那个人就有多痛恨,然而看到他惨不忍睹的尸身时,那一瞬的痛苦和茫然,却是她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暗黑梦魇!

    父亲死后,那般抄家灭族的惨象,那般颠沛流离的凄苦岁月,多少次午夜梦回,希望有一个人能从天而降,将她和母亲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然而这个世上,终究没有人……没有人救得了她们。

    红笺的话在她心中引起万丈波澜,无数的爱憎喜怒在这一瞬沸腾激越——她的嘴唇微微发抖,良久,才答道:“不是。”

    红笺的呼吸声有些紊乱,黑暗中不知她是否落泪,小古不知怎的心火燃起,略微提高了嗓音道:“对你来说,父亲是你的擎天大树,你依靠他、爱敬他,即使在苦难中,也希望他在天之灵能够佑护你。”

    她的嗓音变得越发激越讥诮,“只可惜,我对他的印象,只有四个字——死了活该!”

    “你!”

    红笺气得跳了起来,黑暗中把脚扭了,却仍不管不顾的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黑心种子!”

    “世上的君臣父子都是相互的,父对子不慈,又哪来什么孝子贤女呢?”

    小古瞥一眼红笺的身影,自觉也是刻薄恶毒的补了一句,“我觉得你怀念的不仅是父亲,还有你那段锦衣玉食的闺秀生活吧,可惜啊,你只能在梦里回味了!”

    “你这个——”

    红笺尖声骂了半截,声音却卡壳了。

    小古以为她噎着了,但下一瞬,她整个人也呆住了。

    出现在甬道另一头的,除了几盏羊角风灯以外,还有黑压压的人群。

    来人们皆是乌纱帽,飞鱼服,皮扎靴,鸾带佩腰,系着腰牌,还有荷包,火镰等零碎物件,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原本应该被迷晕过去的那群锦衣卫,如今正好端端的站在眼前!

    饶是小古聪明冷静,智计多端,此时也感觉一阵晕眩!

    红笺咽了口口水,那低微的声音在此刻听来分外明显,彻底震惊之后,她反而心平气和了,因为眼前简直是绝望到底了。

    她悄声问道:“你那药是路边游医捣鼓的吧,连个人都毒不倒!”

    小古也苦中作乐的悄声道:“我觉得药没啥问题,应该是诏狱这的鹰犬狗鼻子太灵,没有上当!”

    “明明是你说万无一失的,这次可被你害死了!”

    红笺气急抱怨道,却听人群背后有人轻笑一声,“死到临头仍然交头接耳,金兰会之人果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啊!”

    明灯照亮眼前,那些人的身后反而成了最暗的阴影,那人着一身黑,却是隐于众人身后,看不清面貌和身材。

    “来人,把她们给我统统押下。”

    仍然是那般冰冷无起伏的声调,小古突然明白,这人就是在黑暗中审讯她的那个锦衣卫年轻高官!(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余香

    计划失败了!

    这个冰冷的念头在脑海里升起时,她感觉到一种微妙的战栗悚然——那是棋逢对手、暂时落败的惊险与觉悟!

    这一局,她输了。

    输了就要认,在人家屋檐下,她也不是什么传奇女侠能以一敌百,所以小古很痛快的束手就擒,很明智的不去反抗。

    冰冷粗糙的牛皮绳被狠狠勒入皮肉,手臂被反剪至身后,整个人被绑缚成一只虾米——这种感觉实在很不美妙。

    即使是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小古的一双黑眸仍然清明不见慌张,她甚至在被迫抬起头时,还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阴影处的那个人。

    即使是在大获全胜的现在,那个人仍然隐没在黑暗中,不露半点峥嵘。

    小古知道,在锦衣卫中,有些人的身份是属于绝密,终其一生都不会公开。

    眼前这个人,也是如此吗?

    ****

    明亮到近乎刺眼的灯被摆在她眼前,整间囚室之中空荡荡的,只有小古被牢牢绑缚在椅子上。

    吸取上次牛皮绳越挣越紧的经验教训,她这次乖乖坐着不动。

    “没想到你们大费周章,居然是为了救人。”

    那人平平的嗓音传来,隔着门板显得很是飘渺不定。

    “我也没想到,你们连审问也要藏头露尾的。”

    小古懒洋洋坐着说道,眼珠微动,似笑非笑的调侃道:“是大人您张得太英俊了,所以反而不愿在人前露脸?”

    这本是闲极无聊耍嘴皮子,也是有意无意的试探一下他的肚量,谁知对方沉默了一下,居然干脆答道:“你说对了。”

    噗……这人真是大言不惭!

    小古肚子里简直要笑翻了,在她心目中。要说容貌绝色,首先就要数她家那个广晟少爷了——在他面前,大部分绝色美女都要自惭形秽,黯然退下。

    这个人还真是挺自恋的……锦衣卫中,何时出了这么有趣的人?

    叹息暗笑之后,小古却是有些想念广晟了。

    他跑去旗手卫任职,十天才能回家一次,而秦妈妈初兰那边只当她去同乡那里住几天,所以她暂时失踪的消息应该不会被发觉。

    老天保佑,笨蛋少爷千万不要临时跑回家……否则自己私自跑出来的事可要穿帮了!

    小古心里这么想道。

    ****

    广晟隔着门板上的特制玻璃朝外张望。这玻璃是从欧罗巴的葡国运来的,比起大明烧制的古法琉璃,确实是又透明又轻巧,十分神奇。

    这间审讯室是在他要求下赶工特制的,尤其是这扇门,半面是透明的玻璃,房间内部却是根本不能觉察。

    只有非常狡猾的犯人,才需要用到这间,因为若是面对面的审讯。他们的每一道神情都可以是伪装的,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房内,他们的神情才会松懈、真实!

    监房内的女子,虽然显得有些疲惫。却仍是顾盼神飞,镇定自若。

    完没有身在龙潭虎穴的紧张与惶恐。

    这样的人,往往最难对付,因为她的心坚定更胜金石。

    一般的酷刑对她来说毫无作用。

    要想让她开口。只能另辟蹊径……广晟如此想道。

    “你知道这次为什么会失败吗?”

    隔着门板,他看到她睁开眼睛,脸色神情微微一愣。

    “是因为你身上的香味。”

    小古听了这话。顿时愕然:为了扮演这个鸨母的角色,她将此人平日所用的香粉口脂都原样拿来用了,香味虽然俗艳,但也是铺子里能买到的上好货色,怎么会露了破绽?

    “你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即使是用了哪些胭脂水粉,仍然能隐约嗅到。”

    广晟微微一笑,看牢房中的女子眉间更露惊愕。

    小古皱起眉头,仍然是迷惑不解——她又不是传说中的花神花仙,天然体带异香,这话从何说起呢?

    突然,她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所有——是易容所用膏粉惹的祸!

    苗疆湿热,植物繁密多样又多虫蚁,当地百姓天然善于伺弄药草,夏小古的易容术全部是传承母亲而来,这些药膏敷在脸上,自然会有一股轻微的气味。

    这人嗅觉真是灵敏,简直是狗鼻子似的!

    看到她若有所悟的表情,广晟微微一笑,“你妆扮得很像,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只可惜,你撞到了我手上。”

    从小到大,在侯府中他都是受人挤兑和欺负的,就连贴身小厮也敢对他阳奉阴违,拿隔了夜不新鲜的菜来敷衍他,甚至偷走他的衣料藏在包袱里想带走,每次都被他揭穿,靠得就是这灵敏异常的嗅觉。

    最初闻到这种特殊的香味,大概是在岳香楼附近,那一次是他初次参加锦衣卫暗部的秘密行动,第一次杀人——那个从小巷里冲出来的神秘少女,与他意外邂逅,那围墙角落的匆匆一吻,是轻薄调笑,亦是解围掩护。

    后来是在那藏有黄金的马车暗格里,逼仄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紧紧相拥,毫无一丝空隙,氛围香艳,然而充满杀机!

    第三次,是在平宁坊商驿的仓库们前,两人迎面撞见,短兵交接之时却遭遇火药引爆,各自被炸飞开去。

    这已经是第四此见面了吧?

    这次若非他事先发现端倪,及时做好防备,她们两个女人就要迷昏诏狱里的所有人,顺顺当当将人犯救走了!

    还真是有缘啊……广晟心中调侃,却分外提高了警惕,他知道这监牢之中的女人,十有**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十二娘。

    金兰会中最近名头最响的神秘女人!

    “我们金兰会与朝廷本就是水火不容,撞到你手上,要杀要剐也随你,若是来劝我出卖同伴,那就别浪费唇舌了。”

    小古的话并不慷慨激昂,只是平淡述说,广晟闻言微微一笑,“你就是一条大鱼,从你身上就可以查到很多,何必舍近求远?”

    话音一落,只见监房之中门板打开,有人入内取走了所有灯盏,顿时满室重回黑暗,就在此时,小古感觉有人走了进来。

    仍然是那个穿着宽大黑袍的男人,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带来一种静默而诡异的压迫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脱

    他想做什么?

    小古心中提起警惕,却苦于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

    高大的黑影笼罩在她眼前,那人站得很近,身上有军中特有的苍术熏香,却是掩去了他本来的身体气息。

    温暖而干燥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她挣扎着侧过脸,却被强硬的力量抬起下颌——黑暗中,她眼底的愤怒落入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里。

    “真是漂亮的眼神,像火一样……”

    混账!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被他攥紧了下颌,迫使她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

    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眼,温柔细腻缱绻,好似是在描绘情人的一颦一笑。

    这般诡异的氛围让小古越发感到不安,却听那人轻声在耳边说道:“果然是绝代佳人,所谓顾盼生辉,明眸善睐——真正的美人眼睛好似会说故事,男人看了都会心痒。”

    耳边的热气吹拂得她浑身不自在,很不舒服,那人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人心惊,“这副面容虽然也还将就,但却配不上这双眼,我更想看看你真实的容貌。”

    说完,他的手指在她脸上细细摩挲,指腹处渐渐用力,好似要擦下一层皮来。

    他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放下,好像是一只装着水的陶罐,用袖子沾湿了,用力在她脸上擦拭着。

    “看到你真实的容貌,就能查到你另外的真实身份——那才是你真正在意的软肋。”

    这话好似燎原之火,在小古的心头烧得炽痛,她一时焦急,对方却不顾她的挣扎,继续用力擦拭——

    大块的膏泥染上了他的衣袖,脸上的肌肉被他用力压制之下,渐渐恢复原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监房外人有人紧急来禀——

    “副千户大人。不好了……签押房着火啦!”

    来人气喘吁吁,竟然是李盛。

    什么?!

    广晟手中动作一顿,眉头皱成个川字——锦衣卫的签押房当然跟普通衙门不一样,根本不需要犯人画押认罪什么的,进入诏狱基本就是有死无生,偶尔有被赦免的却是皇帝另有大用,那是必须当做贵客恭敬的,也用不上这手,因此那里一般是当做证据文书的存放地点。

    最近的证据,便是那一份含有剧毒的账册!

    难道是它又出了问题?

    广晟想到这。只得丢下撕下的衣袖,匆匆离开了监房,又剩下只身一人的小古只觉得逃过一劫,长长的松了口气。

    此时只听外间人声喧腾,又有多人脚步声匆匆跑进跑出的,过了一会,监房大门被打开了,有几个力士押着红笺和黄老板几人进来。

    “老老实实呆这里别动,要是再敢闹事。按照我们锦衣卫的规矩,可以就地格杀!”

    为首的力士丢下带着威胁,转身匆匆走了,门板一开一闭之间带进不少烟气——看来这次签押房着火确实闹得挺大。大家忙着救火,所以才把大部分人犯都集中关押起来。

    小古打量了一下新来的同伴,除了红笺和黄老板两个,还有几个精悍黝黑的中年汉子。有的瘦高有的矮小,眼神忽闪凶狠,看那架势并非善类。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那两个矮小的汉子这才发现这里竟绑着一个风情娇媚的女人——虽然脸上妆扮被擦了些许,但仍能看出姣好的轮廓,他们两人被关押多时,此时不由的淫心大作,饥渴得舔了舔嘴唇,对视一眼就要上前。

    这类囚犯也是戴了手铐脚镣的,但他们身材精瘦剽悍,虽然步伐缓慢但也能活动自如,黄老板见状正要上前阻止,却被砰的一声打昏过去。

    那两人其中之一甩动着手上的铁链,蔑视的看了一眼昏迷的身躯,又看见缩在一旁的红笺,不由的哈哈大笑, “真是好运气,美娇娘共有两个,你我足够分了。”

    久被关押的囚徒身上多时未曾洗澡,一股浓烈的臭味熏得红笺直掩鼻子——她虽然曾经沦为营妓,但因为容貌出色,向来只接待当红的军官,身上大都干净清爽,何曾见过这种穷凶极恶的底层恶徒?

    另一人靠近小古,正要去摸她的胸口,却突然感觉脚下震动,一惊之下以为是地牛翻身,随即再细看却毫无端倪,以为自己白日做梦了,随即而来的却是更猛烈的震动敲击——

    下一瞬,地面突然整个凹陷下去,巨大的水柱从下面涌起,喷得那人一头一脸,他大叫一声就跌落下去。

    锦衣卫诏狱都是用上好严整的青砖铺地,再用上好的贝壳粉配了糯米浆填缝,平日里简直可说是滴水不漏,此时突然凭空凹陷一个地洞,众人谁也料想不到!

    他的同伴怒吼一声,丢下被剥了半边衣衫的红笺,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却突然脑后遭到重击,昏迷之前,却见黄老板和红笺合力,把木枷连在一起敲中了他的头!

    地面破了一个大洞,水柱继续哗哗上涌,从中却有一人探出头来,急声招呼道:“你们还不快下来?”

    “四哥,是你!”

    小古看到来人,顿时惊喜交加。

    “别废话了,快下来走人吧,这地下水可支撑不了多久!”

    于是黄老板连忙上前帮小古解开绳索,他跟红笺也来不及找钥匙,连着手铐脚镣跳进地洞之中。

    小古最后跳了进去,一进水中就被巨大的冲力卷了个踉跄,在四哥示意下,她弓着身子潜进水里,顺着水流冲进了一个长长的陶管之中。

    ****

    陶管直通向前,内部狭窄全是地下水,污浊难言简直要把呼气都闭住,里面也没有任何光亮。

    小古的身子被水冲击着向前,整个人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停跟管壁撞击,更是弄得一身污渍狼狈。她闭住气,顺着水流朝前而去,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却被前方的网绳挂住了。

    头顶有人打开地盖,将她连人带网绳拉了上来,到了地面,她看到众人都安然无恙,只是身上的污泥和臭味简直可以顶风熏出三十里!

    (我国很早就有连通纵横的地下水管,但是一直没形成规模,不要以为是我胡扯啊)(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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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介绍:
她是谁? 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 ——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 他又是谁? 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 ——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大明小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