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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大明小婢txt下载     大明小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藏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喘着气问道,回答的是四哥那洪亮浑厚的嗓音——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这是大哥事先吩咐我的,他给了我整个金陵城的地下水管图。”

    通过他的讲述,小古终于明白了其中原委。

    最早殷周时代的宫廷里,就有用明管埋入地下引走污水的,,到汉魏六朝时期,主要城市普遍都设置,那时首创了用陶管作下水管,但仍然没有普及,就算是国力强盛的隋唐时期,仍然只有长安和洛阳城中有这种昂贵而舒适的玩意。

    金陵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名城大邑,被洪武皇帝定为京师之后,工部的官员也曾雄心勃勃想要把明沟暗渠三层地下水道修缮齐整,但天文数字的银两却让人望而却步。最终妥协之下,只是在皇宫和内城几条重要大街上完成了地下陶管的铺设。

    四哥虽然如今落魄在漕帮中厮混,但他的叔父却曾是户部主事,专门负责提押江南赋税的,因此对这些水道的纵横走向了如指掌。

    “也只有这几条街下面有这个,若是全城都蛛网密布的铺上,我这榆木脑袋也记不住了。”

    他气喘吁吁说道,小古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竟然就在平天街外的路边草丛里,远远可以看见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法司的衙门——这里离刚刚掏出的锦衣卫诏狱不过是一条长街的距离。

    果然,隐隐从长街那条传来一大群人的混乱脚步声,粗野的军人呼喝声让众人心头一凛: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

    “事不宜迟,赶紧上车吧!”

    拐过道口,迎面而来的便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这里是内城,普通庶民除非朔望吉日是不能进入这里的,路上的每一个不起眼的行人,都是各衙门的书吏和小官。

    四哥的手下赶忙牵来一辆马车。里面堆满一人高的瓷缸——这是一辆定时送水的马车。

    在内城之中,固定有送水这个职业,来人或是用车或是肩挑,一一为各个衙门和府邸送来城外山上的泉水,每日早晚两次。

    众人登上车辆,锦衣卫的追兵也出现在半条街开外,连他们手中兵器碰撞的声响都可以听到!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大街上人流并不密集,只有五六辆车或快或慢驶过,带起一阵烟尘。

    “全部给我停下!”

    马蹄声疾响而来。好似苍穹云端的雷霆霹雳,宣泄着来人的怒火!

    满街的人顿时惊愕,等停顿下来看清是锦衣卫的人凶神恶煞冲过来,顿时好似炸开锅般惊慌躲闪。

    纪纲统领下的锦衣卫,经常肆意逮捕官员,掀起腥风血雨,简直是所有官员和富商心目中的恶鬼和梦魇。

    有人吓得双腿战栗浑身瘫软,有人聪明的就抱头蹲下,但也有人不知是心虚有鬼还是激动恐惧。竟然没有停下,反而不顾一切的朝前跑去,原本宽阔安静的大街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统统停下,违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那边带头的小旗厉声呵斥道,见逃窜和人群和车辆仍然充耳不闻。不由心头火气,猛抽一鞭纵马疾驰而去!

    大街上众人惊呼躲闪,更有刚刚蹲下的老实倒霉蛋被波及践踏,好几个都受了重伤被踹飞出去。鲜血与惨叫更加引发人们的恐惧。

    “前面那几辆车给我停住!”

    李盛嘶哑着嗓音喊道,他整个人跟胯下骏马一样都是喘着粗气,眉间更是掩不住的暴戾杀气!

    他锐利眼珠盯着前方那些飞驰的马车。只觉得它们都万分可疑,胸中怒火燃炽之下,恨不得上前一脚踢成齑粉!

    自锦衣卫创立以来,还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

    先是全体被人迷昏,让两个小娘们如入无人之境,险些劫走要犯;接下来竟然签押房无故着火,一群人冲去救火兼抢出账册,却不料竟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一群人竟然里应外合,从地下挖洞逃跑了!

    幸好锦衣卫中有老前辈,依稀记得这下面是有通水陶管,是直通整条长街的,他们急急追出来,断定那些逆党还没逃远——他们甚至可能就藏在这些行人和马车里!

    锦衣卫缇骑们都是虎狼之士,不多时就追上所有的马车,一一拦截后将人赶出搜查。

    “真是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

    有一位好似是户部的员外郎也被轰下马车,涨红了脸正要争吵,却被塞了一嘴麻胡桃五花大绑起来。

    其他人都噤若寒蝉,乖乖站到一边接受搜查询问,整条街都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却变得狰狞肃杀。

    “怎么办?”

    小古等人躲在瓷缸之中,各个心急如焚——街上的马车一共也没几辆,很快就会彻底暴露!

    果然,那个粗嗓门的锦衣卫军官来到了这辆车前,喝斥道:“这些瓶瓶罐罐里装的什么?”

    没等四哥回答,他的手下已经开始呯呯砰砰的砸了起来,靠近车辕的大缸被一一打碎,瓷片碎裂之声格外刺耳,顿时让小古的心都揪紧了!

    她们藏身的瓷缸都摆在车厢内侧,但这样下去只怕谁也无法逃过!

    “啊————”

    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声,小古实在压制不住好奇心,用眼角余光从大缸边沿偷窥,却见一个瓷缸被打碎之后,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人,正蜷缩着身子呻吟叫痛。

    这人是谁?竟然会藏在同一辆马车的瓷缸里?!

    小古看着他完全陌生的打扮和面容,深深皱起了眉头——她只觉得内中别有蹊跷,这一切的混乱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拨弄局势!

    “缸里有人!”

    锦衣卫的军官发一声喊,顿时所有人围拢过来。

    李盛如获至宝,那人却睁开眼睛尖叫着,从车辕上跳下,飞快朝另一个方向而逃!

    “快抓住他,要活口!”

    李盛踹飞了一个校尉手中的弩箭,怒吼道。

    那人飞快的奔跑着,但身形显得文弱,他头戴乌纱折上巾,脚上粉底皂靴,身着天蓝杭绸直缀,在渐渐沉落的夕阳余晖下显得格外鲜明!

    锦衣卫的人大步追上去,军靴的马刺碰撞得叮当作响,眼看就要追上,此时平天街的另一头却微微有人头骚动,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队人马。(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御史

    “是五城兵马司!”

    有眼尖的低声嚷嚷道。

    五城兵马司管理城中坊市大大小小的治安事件,大到杀人越货,小到街坊争执,都可以归在他们治下,虽然职权广泛,但按例巡街的也不过是六品官,照理说见着锦衣卫办事,是不敢过来啰嗦的。

    李盛却是浑然不顾这些来人,眼看追到只剩三丈处,他扯下腕间的马鞭直甩出去,神准狠辣的套中蓝袍男子脖颈,顿时将他拖倒在地!

    那人手脚动弹着挣扎不已,李盛却是喘了口气粗气,用力拉扯着长鞭,见那人被勒得直翻白眼,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住手!”

    有人策马来到身前,居高临下的喝止。

    李盛却是只当没听见,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理睬——这是锦衣卫在办事,哪有其他人插手的余地!

    “全部给本官停手,尔等没听到吗!”

    来人怒喝一声,好似舌绽春雷,下一瞬,一柄长刀从那人身后扫入,将李盛的马鞭断为两截。

    索套一松,那蓝袍男子顿时被余劲拉得打了个滚,却终于重获自由,踉跄着站起身来。

    “救、救命啊!”

    他带着哭腔喊道——此人的相貌原本算是英俊,此时惊魂未定涕泪交加,灰头土脸的分外狼狈,却是连滚带爬向那群人跑去。

    煮熟的鸭子飞了,李盛怒气冲冲的抬眼,却见身前围了一队人,为首的戴着纱帽,穿着七品文官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带,一部美髯长可及胸,越发显得相貌堂堂。

    在这个文官身后。兵士们顶盔束甲,手中刀戟耀眼,带队那人也骑在马上,手中长刀精光湛然,年轻冷峻的面容好似寒冰冻结——显然,方才那一刀是他所出!

    “原来是巡城御史”

    李盛冷哼一声,胸中一口怒气憋着,却终究化为一声讥笑,“御史大人今日真是威风凛凛啊,竟然来插手我锦衣卫之事!”

    按照大明制度。五城兵马司巡查之时,需听从都察院分派的巡城御史吩咐,配合他纠察纲纪缉捕不法——御史乃是清贵言官,大都铁骨铮铮两袖清风,就算是公侯勋戚也不给面子,反而能在同僚中获得“强项”名声。锦衣卫虽然强悍,遇到这种不怕死的酸书生,也是大感头疼。

    若不是文官柔弱又不好惹,李盛早就一脚把他从马上踢下。此时却也只能讥讽一句——他随即瞥见那个冷漠的年轻将官,顿时嘴角一歪,怒声道:“萧大公子,你也在这里——多日不见。听说你频繁调职,如今却沦为御史大人的跑腿跟班了?”

    他看着萧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想起他刚才坏事的一刀,心中越发光火。“怎么着,这是要跟下官比试一下刀法吗?”

    李盛先前也曾见过萧越其人,但那时他只是个锦衣卫的校尉。对方却是兵部的大红人,不仅中了武进士,还迅速得到了东城兵马指挥的实职,两者简直是云泥之别。那时候对他的印象就是——小白脸靠了父荫才青云直上!

    后来又听说他跟广晟也算表兄弟,况且广晟的嫡母逼得他在家中存身不住,李盛因此对萧越越发存了偏见,心中也想着有机会要替上司兼好哥们讨回这个脸面,给这个小白脸一个好看!

    萧越手握刀柄,淡然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此处乃是三法司官衙重地,就算是锦衣卫执法,也不该当街滥杀无辜。”

    此时当街哭逃的众人好似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忍着伤痛起身哭诉,但却又不敢把锦衣卫得罪狠了,一时吵嚷不休。

    那骑在马上的巡街御史见众人扑倒在马前哀告,此时此刻真把自己当个青天大老爷了,略微得意而自矜的摸了把胡子,盯着地上那人看了一会,直接向李盛质问道:“天子脚下,闹得这般沸反盈天实在不成体统——这人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盛还没开口,只听那人嘶声喊道:“大人,下官乃是东宫詹事府的白苇!”

    这话一出,顿时四周哗然:此人竟然是太子身边的属官!

    在场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庶民百姓,多是七窍玲珑心之人,对朝政局势颇为了解,此时看向锦衣卫之人的目光却是有些微妙了:

    而李盛本人也已经被这意外惊呆了——他要追捕的是那几个犯人,这个姓白的是从哪凭空出现的!

    ——“他们就算是神仙,也只有上天落地这两种招数——他们还没逃远,来得及追上!”

    广晟当时斩钉截铁的对李盛说道,于是他就这么率军追出,只觉得满街马车都有可疑。锦衣卫的原则一向是宁可错抓,不可轻放,天然直觉让他锁定了这辆,满眼看去更是疑点重重:车辕上的水痕和泥浆便是明证。

    然而无论如何,他也不曾想到,在这些装水的粗瓷大缸里。竟然藏着这位白苇白翰林!

    白苇这个名字李盛很是熟悉,虽然素未谋面,但却是与石巡检的死大有牵连,甚至那本蹊跷染毒的账册都要着落在他身上——身为詹事府的官员,却与金兰会那帮逆贼脱不开干系,李盛早就请缨去逮他回来,却被广晟严令制止了。

    这样一个可疑又敏感的人物,此时居然藏身在这口粗糙简陋的装水大缸里!

    就算李盛率直粗犷,此时也知道事情不妙!

    “竟然是东宫属官……”

    此时那位弋御史神色之间颇多踌躇,捻着胡须直皱眉头。

    御史虽然喜欢标榜刚直不阿,但也不是凭着热血一味蛮干的蠢货,他见此时涉及太子和锦衣卫,心下只觉得棘手无比,暗暗后悔沾惹了这事!

    眼看着白苇这个烫手山芋,他正在踌躇,那白翰林却担心他怕了锦衣卫的权势和恶名,嘶声大喊道:“这位是都察院的弋谦大人吧?下官的同门师弟薛语与你乃是乡试同年……”

    “你说的是致知贤弟?

    弋谦干咳一声,听说是同年的师兄,心中暗忖这也算是自己人了。若是等闲的干系,他早就大包大揽担下来了,但眼前锦衣卫如狼似虎,摆明了车马要抓人,这可怎么是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叩阍

    仿佛看出他纠结犹豫的所在,白苇急忙道:“戈大人的清正耿直我早有耳闻,求你看在儒门连枝同气的份上,救下官这一回吧——下官以项上人头作保,绝没有作奸犯科之事,若是让我落入这些鹰犬之手,我宁可现在就撞死在大人马前!”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若是忽略白苇那两条发软颤抖的腿,简直是无比坚定堂皇——危急时刻,他倒也算有急智,既有动之以情,更有以大义威胁,弋谦听完心间一沉,情知不能把人交给锦衣卫,否则自己立刻就要成为文官和儒生们眼中趋炎附势的小人,在都察院也要存身不住。

    “本官奉圣命巡查京师缉捕不法,既然你们撞到本官面前吵闹不休,干脆就提交刑部大理寺问案吧。”

    弋谦看向面带怒容,喘着粗气的李盛,虽然毫不退让,却也添了一句劝慰,“这位小旗你也辛苦了,白某既然在逃涉案,无论个中内情为何,本官都会勿枉勿纵,亲身把他押送到刑部去,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被轻易私放。”

    他自恃御史清名,这种场面话对一个区区小旗来说已经是纡尊降贵了,满以为对方会顺着台阶下地,谁知李盛断然拒绝道:“不成!”

    半条街里都惊住了,只见这个壮实粗豪的汉子梗着脖子看向马上的弋御史,虽然施了一礼以示恭敬,但眼角眉梢却透着桀骜不驯,“标下等奉命追捕人犯,若是他从我手里被放走,我家千户断不能饶我!”

    被当众这么硬邦邦的拒绝碰了钉子,那御史弋谦顿时脸色一沉,冷笑道:“本官乃是代天子巡查四方,你是要顽抗圣命吗?”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重了——实在是被这眼前局势一激气得心血上涌。再加上文人的傲气和耿介,对这些鹰犬本就心存芥蒂,所以这话才冲口而出。

    但既然插手管了闲事,就必须横下一条心硬挺着,不能让这些锦衣卫带走此人,巡城毕竟是自己分内职责,秉公执法也并不算逾越。

    “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圣上可没让你这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李盛骂得粗野酣畅,却是站住了正理,弋谦气得眼前发黑,喃喃道:“简直是猖狂之极!”

    两人对答之间已是动了真火。现场的锦衣卫都是虎狼之辈,冷笑着齐齐拔出刀剑弓弩指着对方,而萧越手下受到这种挑衅却是面面相觑,有些面露怒色,有些却是犹豫不定。

    锦衣卫毕竟是天子亲军,近年来又四处搜捕残杀文武百官,创下滔天凶名,五城兵马司却只负有巡查街道清理沟渠之责,实在也没这个底气跟人对着干。

    谁知李盛本来就是嘴贱。此时气盛勃发之下却是斜着眼扫了萧越一眼,“萧大人若是无事,可以去就近的街上抓几个粉头小偷回去交差了事,这里的事你就不必管了。你也管不了!”

    这话一出,萧越神情未变,只是眼中冰霜之色更重,冷然眼眸一闪。沉声道:“我等职司在此,岂容你胡言乱语!”

    剑眉一轩,一双眸子宛如冷电。瞪向李盛,后者只觉得眼光交触一阵威压,心思恍惚之间竟然打了个冷战,愕然之后却是愤怒:小白脸竟然敢装腔作势。

    他一个眼风,锦衣卫的缇骑默然围上,刀枪明晃晃的指着弋御史和萧越的鼻尖。

    萧越微微一笑,眼中的冷意化为炽芒,默不作声的,他也拔出了佩刀——他在手下面前威信深重,见他都出冰刃了,那些人一反方才的犹豫不定,也禁不住怒火上眼,七嘴八舌的嚷道:“好啊,把咱爷们当做是鱼腩是吧?”

    “锦衣卫了不起啊,我们五成兵马司的也不是软蛋!”

    只听兵刃撞击之声连起,街上顿成剑拔弩张之势!

    那白苇看到这一幕,脸色已是白得不能再白,他一咬牙,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嘶声喊道:“几位不必为了我这区区一个书生动刀动枪!”

    两边都是恶狠狠的看着对方,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他——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为了区区一个疑犯,而是锦衣卫与巡城御史、兵马司之间的意气之争了!

    白苇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是下定了决定,嘶声喊道:“弋大人风骨刚烈,深明大义,下官无以为报,却也不能再拖累您了——请您送我到天子皇城之下,我要叩阍击鼓自告!”

    最后一句说得文绉绉的,锦衣卫那边都是底层校尉力士,一时没听懂,弋谦身为正牌子的御史却是瞬间明白利害,他的脸色因为极度震惊而发红,眼神发直,连嗓音都变得口吃颤抖——

    “你、你说什么?你要去敲登闻鼓?”

    这话一出,顿时满街陷入死寂!

    就连李盛这种粗胚都知道,圣上皇宫午门左侧有一面大鼓叫做“登闻鼓”,天下官民若有极大冤屈,可以上前击鼓鸣曲申冤,甚至可以向朝廷提出建议。

    根据引经据典的翰林学士们所言,宫们前的登闻鼓从周天子起就设立,一直到元蒙鞑子夺了天下,也仍然保留此项制度,国朝当然也不会例外,巍峨壮观的太和大殿之下,有锦衣卫和内廷宦官看守,每日甚至有专门的监察御史值班。

    如此郑重其事,却毕竟已流于形式,谁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敲这鼓——毕竟,按大明律,敲响登闻鼓必须由天子亲自陛见,若是一些细小事件,必定会触怒龙颜——“敢沮告者,死。”这一条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而今上又是暴戾易怒的性子,敢去捋虎须的实在没几个。

    “对,下官不才,有惊天内情要自首告发……”

    白苇声音颤抖,眼神却是血丝初绽,整张脸上都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此事涉及大逆案,下官必须亲自向圣上禀报!”

    “住口!”

    这一声断喝却是出自弋御史之口,他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哆嗦着几乎要从马上掉落,连一部美髯也随之晃动不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此人连“大逆案”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显然是横下一条心且有猛料要爆,再加上今上好杀暴虐,如今年事渐高又越发猜忌,只怕真要出惊天大事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缱绻

    但弋谦毕竟是老谋深算,此时勉强保持镇定,喝斥道:“御前叩阍非同小可,无论是否诬告,进殿前就要承受廷杖三十,你可想清楚了,不要自误!”

    “大人,下官心意已定,您也不必再劝。”

    彻底豁出去的白苇看向锦衣卫那边,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这位小旗官,我要到圣上那里去击鼓告状,你若是执意要抓我,也请跟我一起去御前说个分明吧。”

    李盛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但仍强撑着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是不是托词要逃?”

    “你再三纠缠,是要阻止下官击鼓面圣吗?莫非是锦衣卫做贼心虚?”

    这话一出,就算是李盛气得满脸凶光,也不敢再行阻拦——他也不是笨蛋,跟这种大逆案沾惹上绝对是九死一生,就算咬断钢牙,也不敢再提什么抓人了!只得眼睁睁的看白苇步履蹒跚的站起,骑上兵马司那边匀来的马,随着得得马蹄之声逐渐远去。

    小古从缸边沿看着这一场对峙,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惊心动魄,虽然没有动上刀枪,却是比什么样的杀局更加凶险,也更为扑朔迷离——

    锦衣卫的人明明是追赶自己几人,却为何瓷缸被打破后,出现的竟然是这个白苇!

    他怎会被装进缸里,为何又要大喊什么“大逆案”去敲登闻鼓?

    他此去究竟是何人指使,又会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所有这一切疑问,在她脑海里形成了一团迷雾,而这团迷雾背后,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翻云覆雨的拨弄……

    她正在出神,突然发觉身后有动静——警觉的侧脸去看,却发觉马车后厢的暗门竟然被人打开了。有人一步步踏了进来,到了自己几人藏身的瓷缸边。

    她握紧手中短刀正要出手,却见对方匆匆而压低了嗓门道:“金兰十三脉,梦里山河在。”

    这一句暗语切口证明是自己人,小古松了口气,却听对方低声继续道:“请十二娘忍耐片刻不要做声。”

    话音未落,却感觉身下微微晃悠:竟然是整只缸都被人抬起了!

    爬进来的几人手脚轻便却又力大无穷,将瓷缸搭起一一从后车厢搬下,又从车下搬来相同数量装满水的替换,动作快速却没留下半点动静。满街人此时都盯着看锦衣卫和巡城御史的纠葛要如何善了,居然没人发觉这边的异常.

    大概就算偶尔有人看见,只怕也没有丝毫警觉吧——装水的容器卸下又换上,每天都要重复无数次,又有什么稀奇呢?

    马车旁边有小木板钉成的双轮轱辘车,瓷罐放在上面满满当当就被运走,却因为简陋而无比颠簸,水泼出来好些,内中藏的人也被晃得眩晕欲吐。

    小古只觉得眼冒金星。远远的听到街心那边两帮人还在高声喝骂,似乎有人单骑而来制止,马蹄声敲打在青石板上,宛如绵密而沉闷的暴雨。虽然惊心动魄,却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

    小古洗头沐浴好几遍,终于觉得身上那股让人窒息的恶臭被洗去了,她神清气爽的着了雪色浴袍出来。却只是用湿巾裹住长发,站在窗边,透过飞霞纱的窗边向外看了几眼。

    正是黄昏时分。万花楼还未开张,但盈盈的脂粉暗香已经浮上来了,庭院里似乎有丝竹缠绵之声,有人在调弦弄琴,也有人在嬉笑闲聊,正是一片安宁喜乐。

    此情此景如此安谧,与阴暗狰狞的诏狱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

    直到水珠从额前湿发上滴落,她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赶紧把帕巾解开,用梳篦细细打理整齐,正要习惯性的用红绳打成长辫卷起,却发觉梳妆台上放了一盒头面首饰,乃是用珍珠和细小的红宝石珊瑚镶嵌,虽然用料不算贵重,却是精巧细致,让人眼前一亮。

    再回头一看,却见屏风旁的架子上放置着杏黄海棠花贡缎立领长袄,花鸟样蓝青错紫暗绣马面裙,连雪貂围脖和檀香木绣鞋都是齐整妥当,显然很是细心。

    这几个颜色和衣料都是她平日喜欢的,看来对方不仅细心周到,还对她也有所了解。

    这是谁给准备的呢?

    这个疑问在她心中升起,同时却有一个隐约的答案也闪现了:宫羽纯跟她很不对盘,更不会了解她的喜好——难道是他?

    小古禁不住抿起嘴唇,眉间浮现一道复杂而纠结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她终究对着镜子开始更衣梳妆起来。

    ****

    兰香阁之中沉寂安静,今日并无金兰会众人聚集,只有一人坐在长椅之上,静静等待着佳人出现。

    莲步轻挪,木底轻叩,光暗交织的廊下有纤纤身影缓步而来,步摇的珠光在她微微抬时璀璨而亮,宛如无尽长夜里那唯一的星辰——

    “你来了。”

    黄昏的斜阳透过纱窗折射在文雅男子的身上,雪青色的直缀上好似遍染金辉,整个人越发显得钟灵毓秀,书卷风雅——唯有那隐在书柜背光处的一双黑眸,寒芒点点却又让人如凝深渊。

    光与暗,春光与暗渊……如此矛盾的气质,却在此人身上和谐显现。

    而就在小古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原本幽邃浓黑的双眸,此时却浮现一抹温柔而奇异的笑意,“累坏了吧,过来坐下吧。”

    那抹笑意宛如春风拂面,却在下一瞬看清她的面容后顿时一滞,“为何仍然用那鸨母的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柳眉明眸,琼鼻朱唇,这张脸虽然美貌,却是借用那俗不可耐的女子,并非是他旧日记忆的那一颦一笑……

    “你很想见我吗?”

    小古站在离他两丈远的地方,低声问道。

    景语闻言心头一震,面上却若无其事,温文笑道:“怎会不想呢?”

    这一句让小古心跳都漏了一拍,却听他继续道:“你亲身犯险去那龙潭虎穴,我放心不下,时时都在惦记着。”

    小古听到他平实叙述却饱含真挚的话语,心头好似打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一齐涌上——恍惚间,有些心喜,却有更多的失落——

    只怕换了金兰会中其他人置身险境,他也是如此担心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喝醋

    这份担忧焦急,是只对她一人,抑或是,对金兰会的所有兄弟姐妹?

    这般念头一闪而过,却好似隐秘而无形的刀刃,在她心头划了一记,默默的开始隐痛。

    她心思有些混乱,再抬头时,发觉那人已经走到中间身前,手中递上了一块湿帕:“把脸擦擦吧,这里没有外人,已经安全了,不用再做任何伪饰。”

    竟然再次提出,要看到她真实的容颜!

    为何如此执着呢?

    小古的心里乱糟糟的,愣在那里没有动,景语叹了一声,再走近两步,伸出手要替她擦去。

    温热的呼吸就在彼此周身,垂眸与抬眼的瞬间,彼此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却又莫名的灼热和期待,心中有苦涩更有期待——

    他的手伸出,轻轻的,连着帕子掠过她的脸庞。

    那轻柔闪过的是布料,宛如剔透的蝉翼悠忽而过,划过肌肤却是指尖的微粗薄茧,带着体温的刚毅坚定……

    他只擦了一下,却被她躲闪而过——昏暗之中,她的一双眸子晶莹明灿,宛如墨玉宝珠一般,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低声道:“不用。”

    “这里没有外人,你可以安心。”

    他的回答简单平实,言语之间却有一种莫名的亲昵可靠。她的眼神却是微微闪动,仿佛因这话触动了衷肠——对他来说,到底谁是外人谁是内人呢?

    红笺吗?

    想起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小古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她那句惊世骇俗的低喊——我跟大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我是他的人了!

    想道这,她心中一阵焦躁,想发火却是强自压抑住了,淡然道:“我已经习惯以这种面目行走见人,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只是想看看你,如郡。”

    他的声音悦耳。仿佛是世上最清朗无暇的书生儒意,却又似暗夜里那勾魂摄魄的狐仙妖孽,腾云驾雾的一声招呼,便要掠去世间女子的一颗心。

    那最后的两字轻唤,低沉而惑人,好似将那不见的十多年都酿成了金黄宛如琥珀的流光残影,粘稠之中却是泛起微甜。

    小古心头一颤,却是扭过头,低声道:“没什么好看的,这张脸十多年前你就看习惯了。长大以后也不会变成什么西施褒姒。”

    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对她来说,却是一生罕见的示弱,她心头的焦躁更盛,狠狠心,却终于将那冰渣般的言语吐出唇边,“你还是去看看红笺吧!”

    “红笺?”

    听到这个名字,景语的眸子一冷,顿时恢复了浓黑幽邃。“怎样,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不成?”

    果然非常关心!

    听出他话音的重视之意,小古只感觉唇齿之间的微甜之意,在这瞬间一寸寸变酸。最后化为苦涩,“她是你的人,你方才没有去探望吗?”

    这么冷飕飕的一句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却被景语拉住手腕,脚下又不慎绊到了衣料,立身不稳之下。整个人都倒向地上。

    这该死的累赘长裙!

    她心中暗咒,却没有等到撞击的痛楚,而是被他牢牢扶住,双眼炯然看向她,愠怒道:“三句话没完你就闹脾气,简直跟只刺猬似的!”

    “放手!”

    小古拍开他的手,侧过头去冷声道:“何必拉拉扯扯,有话就说,我听着便是。”

    这般冷若冰霜的态度,却是让景语眼中的灼热瞬间冰住,怒意上涌想要指责,却深知她脾气倔强,只能徐徐劝引,于是叹了口气,换了正式话题问道:“红笺在狱中跟你配合救人,到底怎么会闹成这般模样,若不是我留了后手,只怕连你们两人都要失陷在内!”

    他的语气原本偏冷,这句含着薄责质问,却好似是冻实在了的冰渣,让人胸口噎得慌,小古听了心中隐痛更甚,混合着那股焦躁,冷笑道:“是我技不如人,露了破绽被人识破了手段,倒是连累了你心心念念的红笺,这事我会负起责任来!”

    “你说这话,真是全无心肝了吗?!”

    景语双眉一轩,眼中的怒火却都化为幽邃冷意,直直瞪向口气夹枪带棒的小古,“你可知道,大家为了救你们,花费了多少心力?老四带人彻夜赶工挖通堵塞的陶管,连十指试指尖都磨出血来,就是这份地图,我也不是凭空弄来的——工部的书办为了偷来当年建城的管道导引图,也是险些暴露身份!”

    小古听得呆了,心中所有的焦躁烦恨都在瞬间冰消溶解,她睁大了眼,眼中闪过愧疚的光芒,随即却强压下去,只是冷声道:“这又是何必?金兰会的规矩以任务为先,能救则救,不能救便罢,横竖我们只是在牢里受几天罪而已,锦衣卫那边不会轻易杀人。”

    她随即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惊诧而觉悟的波光,似笑非笑的回过脸来看他,“也对,你担心美人儿受刑被虐,所以才急着救人——虽然是附带,可我也承你这份情,将来必定还你便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

    景语不是蠢货,听到她这么三番两次夹枪带棒的话音,心中已经明白了三分端倪,“听你这意思,是疑心我跟红笺有什么首尾?”

    “这算什么疑心呢,红笺眉目五官像极了她姨娘,当年可是把我父亲迷得专宠偏疼无比……”

    小古唇边冷笑,却漾出一道苍凉讥讽的弧度,“她那般花容玉貌,又是弱柳扶风之姿,你们男人见了便要疼惜不已,又何必再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哈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景语的大笑,小古正摸不着头脑,却见他收敛了笑容,幽邃冰冷的目光看向她,“只因为你父亲薄情寡义,你便要把世上男人都恨上了?!”

    小古被他那寒冰般的目光一触,不知怎的心中一颤,原本犀利快疾的言辞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见景语在昏暗中冷冷一笑,那般风神隽秀的脸上,却是闪过一道凌厉之色,“这般庸脂俗粉,又算得了什么?”

    他明亮清冷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脸上原本含怒,看入她睁圆的星眸时,不知怎的唇角却带出笑意来,“怎么,你这口角是喝了多少江西老陈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誓言

    他原本是个儒雅端肃之人,突然口出如此俚俗直白之语,顿时把小古惊呆当场,整个人不好了!

    她睁大眼眨了眨,下一瞬却是怒意燃炽涌上明眸,越发显得宝光璀璨——

    “休要胡言乱语戏弄与我!”

    她咬着唇,那般睁圆了眼的羞恼模样,却是让他心中一阵甜蜜,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酸楚——

    “对你……我从未轻言戏弄,如郡。就算骗尽世人,我也不会在你面前伪装!”

    他凝望着她的眼,那般深幽的眸子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包裹,把这一字一句都化为誓言,镌刻在她的心房、她的骨血最深处!

    “虽然分开多年,历经流离失散,但在我心中,只有你是不一样的——再怎样危险狠毒的念头,我都愿意吐露,宁可被你当做是奸恶之徒,也不愿拿那儒雅正直的画皮来哄骗你——而你,却连真实的面容都不愿给我看见!如郡,你说我变了,变得狠心残酷,但真正变了的人是你,变得如此狠心!”

    他就这么盯看着,小古被这般郑重而危险的眼神定住了,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却又清醒过来,心底的苦涩和纠结却更甚,羞恼之外,一种愧疚和挣扎却从内心更深处浮现而上——

    眼前这人,正是多年前在绝望困窘中对她处处援手照应,无微不至的关怀叮嘱,甚至在他家破人亡的最后一刻,他都不忘为她铺好生存之路,为她的母亲送上最后一丝温暖……

    即使他性情大变,即使他经历诡秘复杂,眼前之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阿语!

    小古心中一痛,却是咬着唇背过身去,开始用袖中的棉纸沾水,擦去脸上的易容材料。

    厚厚的印泥被棉纸刮下。五色斑斓不知是什么材质,再回头时,景语顿时呆若木鸡,随即眼中却发出惊喜的光芒来——

    世上的美人他见过许多,但眼前的亭亭少女却宛如初升时光华明灿的旭日,那般独特的气质让人心仪倾慕;被他直盯着禁不住双颊染晕,顾盼流转之间宛如明珠,却是在清贵端丽之外,更多了几份娇媚。

    她并不算是倾国倾城之色,比起红笺的妖丽绝艳来。却是胜在通身的气质。

    景语双目炯炯盯着她,冰冷幽深的眼眸也染上了灼热赞赏,这无声的凝视却是让小古更觉得不自在,微微测过脸去,不看他的眼,轻声道:“你看也看了,这次总不该说我狠心了吧?”

    没等景语回答,她又道:“你跟红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但这次的计划,我却要问个清楚——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布局计划?”

    这一句好似晨钟警声,顿时让景语眼中的灼热消退。眼中波光一闪,笑道:“我的劫狱计划书你早就看过——”

    他的话被小古冷冷打断,“我说的是你真正的目的和计划!”

    迎着景语微微惊愕的神色,小古压下心中所有复杂情绪。低声道:“你说不会骗我,是不屑对我编造低劣的谎言,但却不代表你会吐露所有的布局——劫狱救人的计划是真。但却只是你用来掩饰的表象而已,你真正想做什么,又安排了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现在就说个清楚吧!”

    景语的神色从惊愕转为泰然,突然哈哈大笑,“果然秀外慧中,不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小古看向景语,冷声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白翰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瓷缸里?他说的大逆案又是怎么回事?”

    景语见她犀利又敏锐,倒也不再绕圈子,神秘一笑道:“锦衣卫是皇帝的鹰犬,不知有多少贤臣和忠良之后受他们所害,我这一计,是要趁此机会让这个鹰犬组织彻底覆灭!

    小古闻言身上一震——她早知景语胸有韬略乃是经世之才,但却没想到他这次口气这么大!

    让锦衣卫彻底覆灭?

    若是他人所说,小古必定当做是痴妄梦话,但景语这一豪言却是落地有声,铮铮誓言!这要怎么做到?

    看到她迷惑的眼神,景语的笑容越发加深,眼底那道冰冷诡秘,却让小古心中莫名不安。

    “锦衣卫在指挥使纪纲的统领下,肆意逮捕杀人,个个都是手染献血的屠夫!纪纲本人的罪恶更是罄竹难书!锦衣卫之人该杀,纪纲更是该下十八层地狱!”

    景语说到纪纲的名字时,神色怨恨激越,眼中光芒让人悚然,小古想到他父亲死状凄惨,不由心下恻然。

    她自己幼年饱受父亲苛待,胡闰被残酷处死后悬尸,她当时感觉并不如何悲伤,直到抄家灭族母亲逝世,方才领略世事无常。

    她低声咬牙道:“他们都是奉了皇帝的命令,罪魁祸首乃是朱棣。”

    “但纪纲却是他手中最快最狠的刀,而且是主动攀附为恶!”

    景语眉目凛然,低声说道,眉间的冰寒此时化为最炽烈的火焰,耀眼,却又将吞没一切——“这次,我不仅要锦衣卫覆灭,更要纪纲死无葬身之地!”

    景语说到此处,黑眸一转,反问小古道:“锦衣卫势力深广,全国上下共有三万多人,这个组织是个庞然大物,更是深受皇帝信任,你觉得,要想让他们灰飞烟灭,需要怎么施为?”

    小古略一思索,断然道:“锦衣卫文不能定邦,武又比不上那些勋臣名将,他们最大的软肋,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他们是皇帝手中之刀,皇帝就是他们唯一仪仗!”

    “一旦这倚仗不在,锦衣卫覆灭易如反掌!”

    景语眼中浮现赞赏,“那照你所说,要怎么让皇帝不再信任他们?”

    小古却并不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这正是我想问的。”

    景语微微一笑,显然已是智珠在握,“皇帝最信任的莫过于手上这柄杀人的刀,但是如果这柄刀不再忠诚于他,反而跟他猜忌忌惮的儿子有勾结,你觉得,这柄刀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允诺

    这话一出,小古顿时心中一凛,逼问道:“你找到了锦衣卫跟皇子勾结的证据?”

    “纪纲虽然酷狠,实则是个小心谨慎之人,他平时只忠于皇帝一人,即使要另寻炉灶,也不会留下什么证据。”

    景语的笑容加深,眼中闪过的光芒在小古看来,却是绝对的残酷冰冷,“没有证据就造一套出来——我已经为他们设下了陷阱,如今白翰林去皇帝御前敲响登闻鼓,告首的就是他们勾结太子,图谋不轨的大逆之罪!”

    小古心中一动,目光闪动,“白翰林是你的暗棋?”

    “他是正牌子的进士,一路进翰林院点了庶吉士,又分配到太子东宫的詹事府去掌管账目文书,跟各方势力都没什么瓜葛——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幼时全家染病性命垂危,是家父偶然遇见为他诊治,还送上银两和药材,他们一家虽然没有声张,却一直要报此大恩。”

    “所以你让他去告状诬陷锦衣卫和太子?”

    小古不禁皱起眉头,“太子与你无冤无仇,而且素来有仁厚之名,将他扯进来有点过了。”

    “朱棣残杀无辜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些人也有妻儿父母?他把人家十族尽数屠戮,还要作践女眷把她们充作营妓——这个血海深仇报到他儿子身上也是该然!”

    景语目光冰冷怨恨,脸庞微微痉挛,让他周身那份儒雅浩然都染上了浓重暗黑!

    “我设下此局,就是想让朱棣陷入百般猜忌,让他夜夜睡不着觉,让他以为最得力的鹰犬跟亲生儿子勾结!朱棣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必定要闹出父子相残、君臣翻脸的大戏,只需想象那画面,就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景语的笑意加深,却让人感觉不寒而栗。“无论朱棣父子闹到什么地步,敢于‘勾结太子谋逆’的纪纲,却绝对是死路一条了——一条狗不忠于主人,便活该被人宰了吃肉!”

    小古冷暗暗狐疑——她发觉景语每次说到纪纲此人时,神情更加凛冽怨毒,眉宇间却有一抹刻骨复杂的熟稔。

    凭她的直觉,景语对纪纲的仇恨,更在朱棣之上。

    这又是什么缘故?

    仿佛发现她若有所思的凝视,景语逐渐收了笑容,低声问道:“怎么了。你觉得我这计划太过狠毒了吗?可你也亲身经历,我们的兄弟姐妹们,十多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大仇不报,我又如何心安?”

    小古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人,既陌生又熟悉——在她看不见的这十年里,他到底是怎样一步步的被仇恨腐蚀心田,变成了这样一个狠戾冷酷之人?

    她心中不禁酸涩交加,喃喃道:“是。阿语你说得不错,这个仇我们必须讨回来。”

    他仿佛感受到她内心的感伤与隐痛,走近两步,轻轻的摩挲她的肩头。温热的掌心让她身子一颤,抬起头看入他的眼中。

    耳边传来他沉稳平静的嗓音,带着男人特有的热意,让她心头一颤。“放心吧,我不会滥害无辜的,只要有朝一日这几个首恶伏诛。大家能平安过活,我也不愿再招惹这些阴谋诡计。”

    两人靠的很近,他的嗓音变得愈发平缓温柔,再不见丝毫的狠戾怨恨,“那时,我们就一起归隐田园,过着闲云野鹤的设日子,再也不理会这世上的是是非非。”

    这些话温柔恬静,好似不带凡尘的烟火气,让小古那颗冷静的心也裂开了一道缝隙,心中酸涩之外,却又添了一重微微的甜味:我们一起?这意思是……

    再抬头时,只觉得景语的眼神灼热而复杂,那微绽的笑意更显得风流隽秀,让人的一颗心都要随那笑容雀跃而起。小古感到脸颊有些发热,受了惊似的后退一步,耳中却满满都是那四字——

    我们一起!

    她后退的脚步仓皇似逃,他的动作却是更快更坚定,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如郡!”

    他低声喊道,亮晶晶的眼中含着笑意,小古能从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如郡,这一天,我们必定能等到……”

    他的低语,好似情话喃喃,更似稳如磐石的誓言——但小古却莫名的觉得:誓言越是斩钉截铁,往往却显示主人的隐忧与不确定……

    她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份允诺,也不知景语的誓言,究竟最后能不能守住,该不该相信。

    大家都经历得太多,已不是那院墙下初见的稚童少年了。

    这一瞬,小古想挣脱他的手,可对方手掌之间传来的热意却让她的心绪陷入了矛盾。

    下一刻,有人推开了门,靠得极近的两人吓了一跳,愕然回身去看,却见红笺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一双媚眼打量着两人,唇边似笑非笑。

    “哟,是我打扰你们了呀!”

    话虽如此,但她那语气却总简直似挑衅嘲讽一般,小古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轻轻挣脱了景语的手,景语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问她道:“你来做什么?”

    “哎呀,这话说得真是无情,人家的一颗心都要被你伤透了!”

    红笺以袖掩唇娇嗔道,眼波流转间,万般妩媚都朝着景语散发而去,竟似忽略了小古,当她整个人都不存在。

    她此时也已经沐浴更衣,浑身上下都焕然一新,漆黑如云的长发绾成斜云髻,此时更加走进两步,有意无意的插入两人中间,衣袖挥洒之间,一种如兰似麝的奇香弥漫在两人鼻端。

    “景郎你真是狠心,我为了你,历经千难万险去锦衣卫那龙潭虎穴走了一遭,险些失陷在那阴森森的诏狱里,现在心都在怦怦跳呢。”

    她又朝前两步,整个身子都似乎要贴在景语身上,景语皱着眉头要把她推开,红笺却轻笑一声,贴在他耳边亲亲密密的说了几句,景语神色之间一松,竟是没有再拒绝,任由她倚进怀里,在耳边继续偶偶私语着。

    小古再也忍耐不住,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景语正要追去,却被红笺吃吃笑着拉住了衣襟。(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执念

    天边的最后一缕夕阳都已经离散,只剩下烟青色的云霞烟霾,渐渐的被暗色遮没。

    小古匆匆而出,任由身后的那扇门重重碰撞在一起。

    眼不见心不烦,她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了冷静。

    红笺那一幕是做给她看的,但景语没有推开,两人之间的亲密和默契,像针一样刺痛她的内心。

    未必是真有私情,但他们之间,必定是有着某种共同的秘密。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又有什么样的谋划布局?准备要做什么?小古对这些并无头绪,但她心中那重隐忧却渐渐泛了上来——让金兰会跟随他们的脚步,让这么多兄弟姐妹掺合他们的诡诈阴谋,真的对吗?

    她的心中思绪万千,浮现在脑中的,一时是悬吊示众的父亲残尸,一时是凄惨落魄的贱籍女眷,一时却又是景语怨恨激狂的眼神、红笺那讥讽狡诈的神情……

    金兰会这艘大船,究竟要驶向何方?未来究竟该怎么做?

    沉思之下,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庭院的桃树下已经过了很久。

    下一刻,一件雪青羽绉面白狐皮的鹤氅披在她的肩上,回头看去,却正看入秦遥清幽而专著的眼神。

    “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他俯身,替她系上领扣的带子,轻声道:“每次你出任务,我都悬着一颗心,更何况这次是先深入锦衣卫的诏狱……答应我,下次不可这么冒险。”

    小古笑着看他,“他们奈何不了我,七哥你别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况且这是大哥的计划,你也该信任他的智慧谋划。”

    “我听老六说了全过程——虽然侥幸成功,但中间也出了岔子,险些就要失手被擒。”

    秦遥的眉间露出深深褶皱。凝视着她的笑靥,意味深长道:“若是有人经常担忧你失手、怕你受伤,那他必定是十分在意你;同样的道理,男人若是不在意某个女人,往往会觉得她强大无比,无所不能。”

    小古扑哧一声笑了,“我知道七哥你对我好,常常把我放在心上。”

    然而她咀嚼回味秦遥的后半句,却觉得他意有所指,“你是觉得。大哥——阿语他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秦遥轻轻摇头,“我能在他眼里看出对你的情意,但你也应该清楚,在他心目中最重的是什么——不是你,也不是金兰会,而是那刻骨铭心的仇恨。”

    这一句正中靶心,直截了当,却是让小古的脸色变得惨白,嫣红下唇被牙齿咬得死紧。却仍试图为那人辩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况且阿语跟着父亲长大,简直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感受。”

    “我不是说报仇不对。而是他急切激进的手段让人感到不安。”

    秦遥眯起眼,感觉自己似乎在背后说人坏话,神色之间更见忧悒,犹豫斟酌了半晌。才接了一句,“我只怕将来有一天,金兰上下都会被他连累。”

    这一句更是血淋淋的直刺小古的内心。说中了她的心事,隐痛之下,却让她激动反驳道:“我会看着他、阻止他,不会让他走到哪一步的!”

    “他仍然在意你,只是这份在意,能让他改变自己最深最重的执念吗?”

    说完这一句,秦遥替她拍了拍肩头的桃花落瓣,轻叹一声离开了,只剩下小古,在庭院的中心望着他的身影远去。

    二楼兰香阁的窗户紧闭,隐约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笑声宛如毒烟一般钻入小古心中,引燃她心中的焦灼和烦躁。

    ****

    无精打采的回到侯府下人房里,小古意外看到秦妈妈和初兰正在房里,两人在床边的矮凳上嗑着瓜子,见到她回来,秦妈妈眼前一亮,推了推初兰,“有点口渴了,你去拎一壶水来吧。”

    初兰虽然性格率直但也不是蠢货,见此立刻明白她俩有话要说,朝着小古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

    “你去同乡那里住了这几天,可曾托他找到亲人?”

    这本是小古想好的借口,此时她面不改色的笑道:“仍然没有头绪,倒是见着了不少的同乡,大家都是做乘船衙役和工匠营生的,日子过得艰难的很。”

    秦妈妈也叹气,“今上好使个雷霆手段,凡是当年支持他侄儿的都落了个凄惨下场,七亲八眷的也倒了霉。”

    小古苦笑着应声——她虽然落入贱籍,但却几次设法篡改身份文书,如今她的身份记载已经不是前大理寺卿胡闰的女儿,而是一个无端被连累的小官亲戚之女。

    秦妈妈仍在絮絮叨叨的开解小古,“不过你的苦日子也快到头了,街面上都在传说,太子殿下仁德宽厚,将来必定要赦免大批的贱籍罪眷呢!”

    小古顿时一惊,追问道:“这话是哪里来的?”

    “我也不知道,但府里府外街上住的人都在哄传,这几天沸沸扬扬的大家都在议论,看这架势十有**不假吧?”

    小古心中一凛,直觉此事很不对劲——就算太子真的有心赦免,那也是他登基之后的事,今上虽然年迈但仍然精神矍铄,而且对太子多有不满,这个关头太子若是扬言要赦免他父皇钦定的罪人,除非他是真的疯了!

    此事大有蹊跷!

    不知怎的,小古眼前浮现景语冰冷而残酷的笑意,以及红笺倚靠在他怀里的娇柔和讥讽——这传言跟两人有什么关系吗?

    莫名的,小古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乱。

    秦妈妈感受到她的心事重重,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于是接着劝慰道:“就算是要赦免,那也得等太子登基以后,得等到什么时候还不得而知呢!”

    说完她立刻惊觉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慌忙捣住嘴左右看看,这才狠狠的打了自己一个巴掌,“看我这嘴——圣上当然是要万岁万万岁的!”

    小古扑哧一声笑弯了腰,心中的郁闷也减轻不少,秦妈妈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论起本心,她对今上朱棣也实在没什么好感,乃是因为张氏夫人的娘家是倾向于建文帝朱允炆的,而欺凌、陷害她的二房夫妻之所以显贵,是得了今上的宠信,两相对照之下,秦妈妈也对所谓的圣上缺乏敬畏爱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问罪

    “对了,你不在的这几日,广晟少爷派小厮来家里拿过衣服,还特地让把他柜底的几件旧衣服带去。”

    这一句却让小古一愣之下失去笑意——广晟衣柜底部的几件旧衣服她也见过,虽然旧得不能穿,却是他的心头宝,据说是他生母亲手缝制的,如今急吼吼的带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中一凛,匆匆跑去检视他的随身之物,果然发现自己替他绣的手帕也不见了——不仅如此,广晟重视、珍藏的几件有纪念意义的物品,都被来人尽数带走了。

    广晟少爷……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古心中暗忖道。

    ****

    广晟确实摊上大事了,而且是身陷生死存亡的危局之中!

    不仅仅是他,整个锦衣卫衙门的气氛都是死寂凝滞,惶惶不安!

    自锦衣卫成立,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向来都是强悍精进,将众多大臣抄家虐杀无所不为,何曾有过如此畏缩之态?

    一切只来源于三个时辰前送来的一道口谕。

    那个名叫张宁的宦官面庞白净含笑,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让广晟直觉危险,果然,他登堂入室之后,指挥使纪纲顿时肃然起身,跪地行礼。

    他原本是那么骄傲出色的人物,此时却也在这不起眼的宦官面前屈膝跪拜,只因为对方代表的,乃是九五之尊的的皇帝陛下。

    张公公跟纪纲也是熟识,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欠身弯腰,笑容满面的答话,此时却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开口道:“有圣意,奉命问你话。”

    这句一出,议事大厅之中所有人都面色大变,僵立当场——任谁都知道。这是非常不妙的前兆!

    “你们都退下。”

    纪纲倒是沉得住气,面色如常不见一丝惊慌,他扫了一眼下首的众属下,缓缓吩咐道。

    有人眼珠转动似乎在想辙,有人如释重负恨不能当场离开,但更多的人却是面露担忧与激动,丝毫不肯迈动脚步——纪纲在锦衣卫中威望深重,大部分人都不愿丢下他一人。

    “军令如山,汝等可还记得加入时发下的誓言?”

    纪纲沉声一喝,所有人这才如潮水一般的退开了。

    只有一个人。悄悄的,以旁人难以觉察的方式留在了大厅里——广晟身手高强又脑子灵活,在众人僵持之时就躲到一个视线难及的死角,三两下攀上了横梁,用腰带将自己系住,稳稳的吊在了空中。

    “有旨意问你,你与太子勾结,沆瀣一气意图谋反,你承不承认?”

    这一句冷冰冰的。却是斩钉截铁绝无迟疑,劈头盖脸的逼问上来,纪纲心中一凛,双眼微微眯起。仰头朝着那张公公看去,后者一个激灵,强忍住才没有后退半步。

    “微臣启禀皇上,绝无此事。”

    纪纲既没有哭天抢地以示忠诚。也没有尖叫反驳,只是平静果断的否认。

    “圣上问你,你对白苇横加逮捕追杀。是否奉了太子的命杀人灭口?”

    这一句一出,房梁上的广晟顿时如梦初醒——原来这个阴谋圈套,竟然在这里等着锦衣卫众人!

    那个白苇他们确实是在暗中调查,但并不打算动他,一则是会打草惊蛇,只能慢慢调查;二是不知他到底在此案之中涉及多少,还没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在账册上下毒;三则是之前他与纪纲议定的:锦衣卫虽然表面不投靠哪一方,却要与太子结个善缘,以便将来在他身上下一笔最大的赌注。

    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设想和计划,并没有付诸实践,锦衣卫的军士校尉等当时在追捕的是那群金兰会的逃狱之人,没想到打破瓷缸,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白苇,这简直是大变活人!

    但这个白苇,随即摆出一副被锦衣卫追捕,走投无路只能向皇帝叩阍告首的姿态!那时广晟听到禀报,就知道事情不妙!

    显然,白苇这一状告得惊天动地,不仅把锦衣卫说成是杀人灭口,还把他的主上,太子朱高炽说成了“意图谋反”!

    这是一个连环圈套,设计者真正的目的,不是到狱中救人,也不是隐瞒什么账册,而是剑指太子和锦衣卫。

    这两者都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真正有资格让他们覆灭的,只有那御座之上的皇帝,而唯一能让皇帝自断臂膀的,只能是谋反之罪——而且是一旦涉及,永不能翻身!

    何等恶毒的用心,又是何等巧妙的设计!

    广晟在空中听得心驰神动,怒火激越,长跪答话的纪纲却是长眉一挑,冷然道:“白苇此人与锦衣卫无关,我若是真要追杀他,他绝不能活着跑到街头,还有时间在众目睽睽之下演出一场好戏!”

    这话直言不讳,却透着一种霸气和自信,那张公公奉旨问话,遇见的文武官员都是战战兢兢只敢求饶,这样近乎狂妄的回答却是第一次碰到。

    张公公不愧是宫里的人精,呵呵一笑,对着纪纲道:“万岁向来喜欢大人您果敢刚毅的品格,这句辩白我必定替您一字一句的呈上。”

    “那就多谢张少监了。”

    纪纲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措辞虽然客气,但却并不似常人那种急于辩白的惶恐,仍是一派怡然。张公公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他另有倚仗”,于是干咳一声,又看了他一眼,继续问道:“圣上问你,那本账册上记载的是什么?太子是否真有私藏偷运甲胄之事?”

    这一问好似晴天霹雳,连吊在横梁上的广晟心中也是咯噔一沉,抓住木椽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心思混乱之下手掌用力,房顶横梁本就有些年头,顿时发出一声脆响,竟然断了一根,广晟悬吊的腰带也顿时滑脱,整个人顿时掉落下来——他反应很快,顿时单腿踢出,着落在另一根柱身上,借力向上跃起,极为惊险的落在了木椽的三角边上。

    纪纲听这一问神色一凛,眼中波光一闪而过,正要开口,却听头顶房梁发出吱呀之声,眼角余光一瞥之下,顿时眉头皱得更深。(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鹰犬

    “什么声音?”

    那张公公狐疑的朝上看,但大厅之中光线并不算亮,柱子与横梁之间纵横交错,一时没看出什么端倪,他向中央走了两步,仍然抬头端详。

    “也许是老鼠,也许,是这里不太干净吧。”

    纪纲淡淡说道。

    “不、不干净!!”

    张公公腮帮的肌肉蹦跳了两下,整个人都吓得一哆嗦,“你的意思是这里有……”

    “元朝时候,此地乃是关押死囚的,怨气积蓄之下,难免有些阴森鬼祟。”

    纪纲说的越是轻描淡写,张公公就惊吓得越是厉害,大概是因为这些宫里的阉人都被去了势缺乏阳气,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类鬼神传闻和事件。

    他炸了眨眼虽然竭力保持冷静,但笼在袖中的手指却在不停颤抖,方才那种居高临下的隐隐姿态已是荡然无存。张公公挤出一道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纪大人您还没回答方才的问题呢!”

    “账册之上是石某贪赃枉法的记录,他把通行证私卖给三教九流之人,里面甚至包括金兰会的匪徒。”

    纪纲被这一打岔,已经是想好了说辞,这突兀一问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打击了,“至于此事涉及太子之类的骇人听闻言论,微臣实在不敢相信——这些十有**是金兰会的匪徒编造出来的,而最可疑的就是白某一人!”

    纪纲目光炯炯看向张公公,“白苇跟石巡检既然早有勾结,跟金兰会那群反贼也脱不开干系。再说句大逆不道的,他是东宫属官,一旦今上百年后,功名利禄对他来说唾手可得,他现在出卖告首太子,得到的绝不会超过今后那一日。”

    “你大胆!”

    张公公怒喝出声。怎么也没想到有人居然敢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张公公就把我这话直接上禀圣上吧。’

    纪纲微微一笑,好似毫不害怕永乐皇帝的雷霆之怒,“一字一句都不可漏下,我与圣上结识多年,深知他生平最恨受人欺瞒,所以为人臣者满腔赤诚坦率,无事不可言说。”

    张公公只得唯唯答应,心中却把纪纲骂了个遍:皇帝确实是最恨人欺瞒,但他性格暴躁乖戾,若是把这种刺耳的实话传到他耳朵里。只怕说话的纪纲没事,传话的自己就要倒霉了。

    但纪纲说的“一字一句不可漏下”,亦是传口谕代问话太监的本分,宦官们虽然喜欢欺上瞒下,但对于他这种凶残狠人仍然是忌惮三分,不敢瞒下他的言语。

    张公公苦着脸,又问了几个能让普通臣子汗流浃背的问题,纪纲答的自然却毫无破绽,让他更觉棘手。干巴巴的安慰了几句就扬长而去。

    他虽然走了,锦衣卫衙门的气氛却仍然是沉寂凝重——谁都知道,指挥使纪纲原本是今上朱棣的亲兵,圣眷深重又受信赖。朝中无人可比。百官的位秩虽然有比他高的,却往往惊怕不敢得罪他分毫,是怕惹上锦衣卫这个血腥组织,更忌惮的却是他在皇帝面前独一份的宠信。

    但如今。这份宠信却有了深深的一道裂痕,锦衣卫的圣眷和权势,会不会因此冰消溶解?!

    纪纲是何等样人?在大厅之中静坐了一会。便知外头人心惶惶,但他却是微微一笑,毫不理会,只是悠然看了梁上一眼,“你的腿不麻吗?”

    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广晟从横梁上掉了下来,虽然有腰带缓冲,但仍然摔了个踉跄。

    纪纲头也不抬,凝视着杯中缓缓舒展的绿茶梗叶,徐徐说道:“你也太过轻佻胡闹了。”

    广晟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已经恢复了潇洒不羁的神色,“做人要能屈能伸——下得地窖救火,上得房梁探听,都只是区区小事——最关键的是,我想知道这位宫里来的天使,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纪纲弯了弯唇角,慢条斯理端茶到唇边啜了一口,那种斯文秀气的举止,完全就是个学问端方的大儒气度,完全想象不出他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凶残人物。

    “我锦衣卫大厦将倾啊……”

    他突然冒出一句,却是让端起另一只茶杯牛饮的广晟吓住了,顿时咳嗽不已,“都督您为何如此危言耸听?眼前这局虽然蹊跷凶险被人暗算,我们仍然有线索可查,未必如此绝望啊!”

    纪纲摇了摇头,望着杯中飘渺的白烟出神,神色之间仍不见半分惊惶,只是轻声道:“暗算?线索?这些都毫无用处。”

    他突然大笑出声,“锦衣卫不是大理寺,也不是刑部,并不讲究这些——锦衣卫办案,很多是并无铁证,有些甚至是屈打成招,根本就是冤案,但圣上从无怪罪,甚至对我信重有加,屡次封赏,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个话题凶险而微妙,不等广晟回答,他就揭晓了答案:“因为锦衣卫是他手中最锋利、最好用的刀。”

    广晟霍然动容——纪纲说的这一句,揭破了他心中早就存在、但始终模模糊糊的概念和真相,只听纪纲道:“锦衣卫在京师风光无比,是因为独有我们能完全贯彻圣上的旨意,他说拿谁杀谁,查谁办谁,我们立刻就能替他做到,完全不像文官那样清高不驯,也不像武官那般粗莽无能。大家骂我们是鹰犬,这话也不算错——若是把朝政比作打猎,我们就是替他抓来猎物的大鹰、替他咬人啃肉的猛狗,什么文人风骨、武者霸气都不讲究!”

    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所有圣上不愿意沾惹的肮脏血腥,阴谋诡诈,我们都替他做了,这个过程中,我知道的太多了,掌握的权势也太大——这样的刀,可能会划伤主人,因此,早在几个月前,今上就决定对我动手了。这次的‘勾结太子谋逆’,正好如了他的意,让他掌握了我的软肋把柄——因此,圣上这次定然要穷追到底。”

    他有些疲惫的再叹了口气,没有睁开眼,顺手把茶杯放在桌上,白瓷撞击的声音显得分外清脆,“文人们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我这种满身是小辫子的呢!只是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

    (我知道这些权力斗争比较枯燥大家未必爱看,但都是为下文情节铺垫的,这篇比较写实风,不得不如此。下面就开始激烈的宅斗和杀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糖乐

    纪纲的眼微微眯起,缝隙之中露出一丝精光,却是满含霸气与威仪——他招了招手,示意广晟走近些,开始低声叮嘱一些绝密之事,广晟心中剧烈震荡,脸上也禁不住露出震惊之色!

    “若是局势真到了哪一步,你照着我说的,放手去做便是。”

    纪纲的话语中透出的凛然杀意让人胆寒,广晟目光闪动,终究还是问出了声,“这样一来就是鱼死网破了,圣上绝不会绕过大人你。”

    纪纲微微一笑,“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替皇帝办的差使太多了,手上很不干净,朝野的名声也是坏透了,此时舍弃我正是时候。”

    他神色之间露出苍凉沉郁,但随即眼中锋芒一闪,却更为激越犀利——

    “我这一辈子,经过金戈铁马,见过皇权易手,审过宫闱秘辛,办过滔天大案,杀过名臣大将,虽然不能寿终正寝,但也算是精彩万分,十分值得了!大丈夫死则死耳,唯有一事放心不下,那就是锦衣卫的兴衰存亡!”

    他看向广晟,目光如电自有一种湛然神采,“锦衣卫不仅是我一生心血所铸,更是所有成员用鲜血和生命打造出的威名——他们中间并非都是皇家的鹰犬,有潜藏在官员府邸做仆役侦查贪腐的,有匿名江南做教书先生查探民情的,甚至有乔装马商远赴蒙元刺探军情的,这么些人,我不能让他们没了下场。”

    “我可以死,但锦衣卫不能亡!”

    纪纲的嗓音虽低,却是铿锵有力,锋芒毕露。

    广晟微微动容,此时心中却是又酸又涩,百味聚集。

    先前加入锦衣卫。不过是因为这个组织暗黑而神秘,拥有无边权势,能轻易在朝野掀起血雨腥风,但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入了这个集体,也禁不住为它感慨唏嘘,作为锦衣卫的一员,油然而生同仇敌忾之心。

    纪纲的目光凝视着他,带着淡淡惆怅和温和,“总之。这是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任务,我把它交托给你了,你务必要完成。”

    这话平平淡淡不带任何威势,却让广晟顿觉自己肩头重担千钧,他微微颔首,郑重道:“我必定全力以赴。”

    说是全力以赴,那便是会用尽所有心血和力量,却是比那些“保证完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加可靠,纪纲心中一热。与广晟对视一眼,一种男人之间特有的默契和交心尽在不言中。

    ****

    小古右手提了包袱,左手拽了一只藤筐里面堆满了属于自己的杂物,跟随着碧荷走向西边那座偏院。那里正是如瑶小姐的住处。

    小古听秦妈妈说过,先前大房的张氏夫人掌家时,如瑶被称为大小姐,养在膝下如珠如宝。那时候她年纪还小,住在张氏夫人的正院里,张氏曾经跟她笑谑。说将来等她长大了搬出去住,要给她的院子取名叫做糖乐居,乃是出自孩童口齿不清的“长乐”之意,又有取笑小孩子爱吃糖的意思。

    如今,如瑶被打压排挤,赶到这所偏僻院子里,她却怡然自得,给自己的小院取名“唐乐院”。显然是为了虽然墙壁斑驳粉色簌簌掉落,但沿着台阶向上,却可见每一处都是打扫得干净齐整,连窗棂上斜插的花纸都显得温馨可爱。

    碧荷不紧不慢的引着小古一路走来,手里还提着她的衣服被褥——这是她在一见面时就不由分说抢过去帮忙的,小古虽然气力很大不怕这些累赘重物,却也觉得她爽朗友善不摆架子。

    “先前就听说你要来我们这院,大家等啊等的把眼睛都望直了,到现在才等到你搬过来住。”

    碧荷的性子风风火火,想说就说,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计城府之人,小古微微一笑,“少爷恩典,让我出府去探望了表亲,这么多年都没联系,就多住了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哎呀,我只是说笑罢了,你还当真了!”

    碧荷用指头轻戳小古的额头,自己却扑哧一声笑了,“其实小姐早就料到你要整理交接处理琐事,免不了要迟几天来,是我急性子给你把房间床铺都给准备好了,掰着手指头数你什么时候来。”

    她凑近小古,低声道:“我这么眼巴巴的等着,是有事要拜托你呢。”

    小古正要问是什么,两人已经进了院门,迎面而来的就有几个二等三等丫鬟,纷纷上前来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笑着问候道:“碧荷姐姐又出去乱逛玩耍了,小姐都等你好久了。”

    “你们这群小蹄子一开口就是酸醋味,我跟新来的妹妹亲香一下,你们就这么排揎我吧!”

    碧荷跟她们关系显然颇为亲密融洽,互相打闹说笑了两句,却而已不敢耽误正事,引着小古进了正房明堂。

    正房明暗三间,正中间一间是小姐日常起居做针线的地方,也兼着接待客人,如瑶在这里见小古,对她也颇为礼遇了。

    先前,广晟就跟小古商量,要让她们几个先去如瑶暂避锋芒,免得被气恨他的父亲和嫡母迁怒,秦妈妈和初兰早就搬了过来,而蓝宁和小古却因为诏狱劫囚救人之事,生生拖了好几日。

    蓝宁昨天就已经把铺盖搬过来了,算起来小古竟然成了最迟的。

    房内的布置仍然和上次来时差不多,只是因为如今已是开春,甜白瓷的梅瓶之中插着几枝含苞欲放的桃花,里面用清亮亮的水温养着,端庄大方之外又显示出青春和妩媚。

    如瑶刚刚用过早饭,桌上放着一卷棋谱,折了页放在那。见了小古她微微一笑,目光清澈而温和,“你总算来了。”

    接着就跟她说了一些闲话,告诉她缺什么就去找碧荷和青漪两个,其余二三等丫鬟年纪倒是一多半比她小,怕她们顽皮反而把事办砸了,并让小古补了二等丫鬟的缺,初兰和蓝宁暂时只能屈就三等丫鬟,但月例银子跟二等一般。

    从头到尾,如瑶的神情都是亲切自然,小古也很是配合,两人都好似这是第二次见面,那一夜的混乱和搭救都好似不存在一般。(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厨艺

    如瑶也不吩咐小古她们干些什么,让她们安心住下来便是,小古也不曾推辞,到了准备好的两排后座房,发现一切都准备停当十分妥当,房间被劈成两半,每人都有小小的一间。秦妈妈因为伤了腿还在休养,初兰身上的伤也没好全,倒是蓝宁无所事事站在窗前发呆,看到她回来喜出望外,连忙迎了上来。

    “你可算来了,事情办妥当了?”

    小古使了个眼色,蓝宁立刻会意,目光扫向窗外和门边,确定没有问题后,两人回到床边靠近坐了,小古这才低声道:“侥幸完成任务,险些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她把当时情况说了,蓝宁听了都为她捏一把冷汗,恨恨道:“我也可以配合你行动,为何非要让红笺来跟你搭档。”

    “她是大哥派来的人。”

    小古若无其事的说道,眉间却闪过一道忧悒阴霾。

    红笺一愣,她倒是对小古跟景语之间的真实关系毫无所知,闻言冷笑道:“这是对你不放心还是怎的,非要拿自己的人插进来,红笺这种阴狠恶毒的货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倒也不全是她的缘故——大哥只是把我们当做明面的棋子和诱饵而已。”

    小古深呼一口气,想起景语的诡诈和残酷手段,就觉得额头太阳穴一阵阵疼。

    偏偏这种郁闷,还不能向任何人吐露,就算是身为同伴的蓝宁也不行。

    也许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在她心目中,景语是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存在——这个人活在她的记忆里,与她共享那些童年的或是喜悦或是悲伤的小秘密,与她共度风雨,甚至手握着她的庚帖……

    这个人的一切,已经在漫长的岁月中深深烙印在她心中。而重新出现他,却又带给她最深的纠结和担忧!

    这些复杂而混乱的心情,她实在无法跟任何人提起,更别说讨论了。

    “小古,小古?”

    见她有些恍惚出神,蓝宁忧心的喊了两声,小古这才回过神来,淡淡道:“总之他早就有全篇的布局,我们只要等着看就好。”

    “那万一他捅出篓子来呢,男人都是些好大喜功的家伙!”

    蓝宁有些忿忿道。

    小古其实也有这样的隐忧。她跟蓝宁不一样,倒是不怀疑景语的能力,她担忧的,只是他的决绝和狠心——这样的首脑,究竟会把金兰会领到一条什么样的路上?

    见她神色之间也有隐忧,蓝宁叹了口气,转换了话题,“你家少爷呢,今天不是该亲自送你过来的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广晟,小古微微皱眉,脸色变成另一种纠结,叹气道:“他也不知道在外面闯了什么祸。”

    想起被他全部带走的衣服和珍藏物件。小古就觉得这里面透着危险的意味,但如今金兰会在京营的耳目几乎一个不剩,她手下都是各府的仆役,也没人探听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的这位如瑶小姐倒是看起来不错。对我也是和蔼和亲,不像那些人听说我先前的身份,就满脸异样鄙夷。”

    蓝宁说起这事。眼中闪过一道愤怒之色。

    整个侯府都知道她是被广晟少爷从军营带回来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看不起,平素见她也好似碰着了什么脏东西似的退避三舍,就连初兰和秦妈妈,虽然也觉得她身世可怜,但论起本心也不是毫无芥蒂的。

    本朝注重女子的贞节,虽然不禁改嫁,但对这种做过妓家的仍然抱以很大歧视。蓝宁虽然心胸开阔,但天天遇上这类有色目光也不禁气馁,索性关在房里做起了针线。

    小古有些愧疚,“你暂且忍耐一下吧,广晟少爷把你的身契文书从军营里转到府里,已经是担了很大干系,这还是他报你配合查案立功才开了特例。等风声过去些,再设法把你弄出府吧。”

    蓝宁却是摇头道:“我若是走了,你在这里就孤掌难鸣了——虽然你什么都没说,但我却猜得出来,你费尽心思不露痕迹调到这唐乐院,定然是别有目的!”

    小古眨了眨眼,想说什么却被蓝宁打断了,“如果犹豫就别告诉我了,一个字也别说,你要需要我做什么配合,直说就是。”

    小古心头一热,正要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寻找那一只神秘的长条木匣,却听窗外传来脚步声,顿时心头一凛。

    那人的脚步声很轻巧敏捷,几乎听不出什么声响,到了门前不紧不慢的敲门,小古应声后,探出一张宜喜宜嗔的面庞,却是刚刚带路的碧荷。

    “我来给你送些小玩意,不知道合用不?”

    碧荷拿来的一只三层梳妆匣,打开一看琳琅满目,有靶镜口脂茉莉粉第二层还有针线小剪子等物,再下面还有一个包袱,打开看是几件九成新的衣裙。

    “这些是我们匀出来的,你先用着,缺什么就跟我吱声。”

    碧荷的脾气就是风风火火的直爽,一口气给她看完后说了一大堆,随即却又有些犹豫吞吐,一旁的蓝宁察言观色,于是笑着说有事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小古和碧荷两人。

    碧荷又看了一遍蚊帐,这才主动说出了来意,“之前路上我也说起过,想求你办一件事。”

    小古凝视着她,只听碧荷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在大厨房帮忙,对灶上烹煮也擅长吗?”

    小古微微颔首,“太考究的不会,一般的还能凑合。”

    “太好了,这下小姐的饭食总算有人来弄了!”

    碧荷笑着说道,随即却觉得自己嗓门太高了,略微压低声音道:“小姐这边的伙食,一向是被大厨房不待见的,把最差的送来我们这,之前你也见着了。”

    她眼中充满气愤,继续道:“不是冷的就是不新鲜的,我们忍忍就算了,小姐的肠胃本来就弱,这么多年来吃不好又受凉,最近经常胃痛,我们想弄个小厨房,可大夫人和二夫人都阴阳怪气的说我们小姐太娇气刁钻了,这么多肥鸡大鸭子的还不够——这简直是欺负死人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会客

    这是想弄个小厨房了?

    在普通人家看来,弄个小厨房无非是找个擅长厨艺的,弄个灶头搬些柴火,自己再搞些锅碗瓢盆就完事,可在官宦人家来说,能设立私人小灶的定然是家中掌权人或是受宠的,这不是钱财物品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这个脸面。

    很显然,如瑶小姐绝对不在此列。

    小古知道碧荷不会异想天开,于是也不插嘴,静静的等她下文。

    果然碧荷什么也没说,从门外提来一只白竹镶铜圈足的圆炉,精致小巧四周篆文,却一眼看出是闺阁书房之中所用的茶炉。

    “我们已经略微改了下,应该可以用来热菜热饭。”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脸红羞赧,显然觉得这有些强人所难了。

    小古微微一愣,仔细看过那装炭的地方确实是被细心掏干净,底座加深并把烟道弄大了些,她笑着安慰道:“足够了。”

    面对碧荷微微愕然的神情,她解释道:“只能尽量炖肉或是熬汤,猛火起油炒菜估计有点难。”

    “这已经足够了!我家小姐不太挑嘴的,只要热饭热菜就不会胃疼。”

    碧荷高兴的声音略高了些,自己发觉了吐了吐香舌,双眼笑得弯起,分外俏丽可爱。

    小古看着也微微觉得恻然,勋贵侯门的小姐,因为年少失恃,居然连一餐热饭都不可得。

    “放心吧,我的厨艺还算过得去,应该能行。”

    小古干脆大包大揽了,随即却有些奇怪,“初兰做事比我细心,你先前没有去找过她吗?”

    碧荷闻言露出很奇怪的表情,挣扎再三,终于弱弱的说道:“你难道从未尝过她做的饭菜吗?”

    “当然吃过了。我们吃的粥和饼都是剩下冷残了的,全靠她在炉上煨热。”

    碧荷犹豫再三,终于道:“她下起厨来,那是打死卖盐的了。”

    小古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顿时笑倒在床上,整个人都要爬不起来了。

    碧荷也跟着笑,绘声绘色道:“其实一开始秦妈妈是想让初兰来做的,没想到她下了一碗面看着色香味俱全,青漪端起来吃了险些没呛死。”

    还真没想到啊。初兰竟然有这般天赋异禀。

    小古强忍住笑咳嗽了两声,只见碧荷又拿出一只荷包递给她,里面装了满满的铜钱,甚至有十多个碎银角子。

    “这是小姐让我给你的,她说你免不了要跟大厨房打些交道,那些人都是一双势利眼,不给他们些好处会找你麻烦的。”

    倒是很能认清形式,做事也很是妥协,如瑶这个唐乐院里。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小古心中暗暗忖道。

    ****

    接下来的几日,她在唐乐院中适应得很好,每日安心给如瑶小姐做起了厨娘。

    柴炭都是足足的,引火的木柴是秦妈妈的面子去搞来的。以前她管着大厨房的柴炭,这点老面子还是有的,小古眼尖手快,只要注意风向也不怕什么浓烟。

    说是下厨。其实也只是把汤热一下,把热菜甄别一下,丢弃一部分再加葱酱蒜醋和糖重新过一下。

    大厨房送来的饭食确实是半热不冷。且菜蔬多有残坏不新鲜,小古做了两日,就发觉丢掉的倒是有一多半,主仆一院子人吃起来简直是捉襟见肘。

    更不妙的是,大厨房那边好似觉察她们用茶炉热了饭菜,竟然干脆送来一些烧焦烧烂的叶菜,

    这种一加热简直是变本加厉,根本难以入口。

    这简直是存心折腾人啊。

    小古觉得,二夫人王氏倒是没必要这么跟侄女过不去,但她现掌着家,自动会有人苛待挤兑如瑶来给她手下的几个陪房献媚讨好,小人作耗最是难缠,让你难受却说不出来。

    要怎么解决这事呢,小古自己当然是不止有一种方法,但她却不动声色,静待如瑶的解决办法。

    她要从这件事看看这位大小姐的秉性。

    如瑶果然出招了,而且一出手便是无比凌厉。

    一连好几天,小古送去的餐盘里都是干净没有剩下,她却对着盘子若有所思。

    蓝宁见她端详着盘子,不禁笑道:“你要把那盘子看出花来吗?”

    小古神秘一笑,答道:“我在看如瑶小姐的花招。”

    蓝宁微微一愣,想起自己昨天晨间在庭院里见到如瑶请安归来——淡金色晨光之中,她的脸色惨白,两腮的肉都凹陷进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要迎风飞起。

    “她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小古仍然笑眯眯的端详着盘子——盘子上实在是过分干净了,连点汤汁都没有点滴。

    这不是人吃剩后的盘子,倒像是被倒了精光,一点不留。

    小古慢慢放下盘子,眼波闪动着看向蓝宁,唇角微微勾起弧度——

    “她没什么病,是饿的。”

    ****

    这一日一大早,就有太夫人那边的丫鬟来请如瑶过去,说是有客到了,让她也去见见。

    如瑶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碧荷扶着自家小姐走向萱润堂的时候,感觉她手上冰凉无力,脚步蹒跚几乎要跌倒,惨白的额头却滑下一颗颗细汗。

    她心如刀绞,低喊了一声小姐,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若是夫人还在,看到大小姐她受这么大罪,不知该多么心疼呢!

    一旁的青漪狠狠拉了她的袖子,使了个眼色,一行三人走进了太夫人的宣润堂,穿过假山和养鱼的池塘,踏上曲折木廊,脚下的绣鞋一步一步,踩出空洞的响声。

    木廊蜿蜒到了正房屋檐下,这般别致的设计,据说是四老爷派来的江南匠人画了图督造的。

    还没到正房门口,就听见里面隐约有欢声笑语,站在门前的丫鬟也多了几名,各个穿得虽然簇新齐整,发髻上还簪了花。

    如瑶的心跳略微快了些,握一握身旁两个丫鬟的手,彼此对视一眼作为鼓励——这一次,定然不能出了岔子!

    见她们前来,丫鬟们目不斜视,直接卷起了帘子,让如瑶迈入房里。

    进屋就是一阵热意,混合着清雅馨宁的香味,让人头脑为之一清,精神也振作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医女

    房内光线有些暗,她行礼请安后,才来得及好好打量周遭人等。

    太夫人坐在上首,身穿五福捧寿纹样的织金紫云霞纹大氅,头上戴着貂绒抹额,中间缀着一颗硕大红宝,越发显得面容安详和蔼。下首只坐了二夫人王氏一人。

    一旁的矮榻上坐着二房的如珍、如思、如灿众女,各个都是簪环明灿依衣着华美。

    如瑶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客座之上那人,心中总算一颗石头落了地,却偏偏装作羞涩懵懂的模样想要行礼,惹得客座上那位夫人笑了起来,“好孩子快过来给我看看。”

    如瑶莲步轻挪到了近前,那位夫人一身玫红镶银线竹叶纹的交领长袄,下配雪青色马面裙,雪白如玉的面庞含着笑,耳边翠玉明铛微颤,本是八分的相貌,却因为上挑的眼角而显出几分凌厉之意。

    “这是如瑶吧,都这么大了啊。”

    她亲密的握了如瑶的手,笑问道:“还记得我吗?”

    如瑶心中明白她是什么人,却装出懵懂思索的模样,那贵妇拍了拍她的手,“也难怪你想不起来了,上次见时你四岁不到,还没有我超过我的膝盖呢!”

    如瑶演技非常逼真,眼中闪过喜悦濡慕的光芒,“您是五姑母吧……我记得的,当初您给我佩了一块羊脂白玉,玲珑剔透,我一直好好珍藏着呢。”

    五姑母的秉性最喜受人吹捧,这么一句恭维虽然直接,却正合了她的脾胃,于是笑意更盛,“哟,小小年纪记性真是好,大概是随了大嫂的缘故!”

    这位五姑母嘴里的大嫂,只能是逝去的张氏无疑。虽说陈夫人今日有事没来,但这么大咧咧的提到,却是让太夫人和王氏都面色一僵。

    仿佛感受不到她们的不悦和尴尬,五姑母笑着拉了如瑶不放手,上下端详着,却是轻声咦了一下,皱起了眉头,“你这孩子是病着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众人这才发现,如瑶不仅面色惨白。面庞凹陷神色憔悴,简直是气血不足憔悴支离之态。

    如瑶微微抿唇,美眸氤氲好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低下头,低声道:“劳姑母动问,我只是略染风寒,养几日就好。”

    一旁的王氏凝视着这一幕,突然不易觉察的皱起眉来,随即化为一脸慈爱担忧。开口道:“你这孩子就是太过懂事娴静了,身子不舒服也不说,没的让长辈担心,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现在就让人去寻大夫来。”

    如瑶低着头看了她一眼,波光盈盈中却是透出一道慧黠之色,她屈膝福礼正要离开,却被五姑母喊住了。“且慢。”

    如瑶的心跳顿时加快了——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临,面上却是一派恭顺平和,等待吩咐。

    五姑母对着王氏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唇角。“二嫂到底是侯府掌家理事的帅才哪,日理万机繁忙得紧,倒是贵人多忘事,忘记了我家夫君也是杏林中人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道阴霾,面上却是笑意自如,“五妹夫乃是堂堂医官,晚辈小小一场风寒哪里要劳动他呢,我们府里常请的大夫医术倒也不坏,离这里又近——”

    五姑母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倒是不用我家老爷亲自出诊,我自嫁他以后,夫唱妇随也学了些望闻问切的功夫,还是让我来把把脉看看病情吧。”

    王氏本能的感受到一种危险——她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却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想要婉言推辞却实在寻不出什么理由,上首的太夫人却好似听出了她们言语之中的锋芒,笑着嗔道:“好好一个七品孺人,一照面就要给人把脉看病的,你这痴迷的劲头,简直可以选进宫里做女医了。”

    太夫人是五姑太太的嫡母,她这么说语气柔和带笑,倒像是在嗔怪调皮不懂事的小女儿,但五姑母却听出她话中的不悦和讥讽。

    七品孺人!

    五姑母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闪现难堪怨恨的光芒.

    她的夫家姓夏,乃是御药局一位尚药副御,却因为不受皇宫贵人们的青睐,连进宫诊脉的机会也没有,只能碌碌无为混日子,受人排挤嘲笑之下,索性埋头专研药典,成了个地道的书呆子。

    五姑母虽说是庶出,却也是侯府千金,议亲的时候原本是可以选一家新科举人或是官宦人家的次子,却被太夫人吹了枕边风,被许嫁给这位仕途平平的夏太医。

    而王氏跟她也有冤仇——原本张氏夫人在时,送去夏府的三节六礼都是极为丰厚的,也是张氏体恤这个小姑子家底不厚,暗中照应的缘故。但自从王氏掌了家,送来的节礼全部是些寻常不值钱的物件,五姑太太气了个倒岔,从此对王氏也是怀恨在心。

    至于什么选进宫做女医,更加不是什么好话——自永乐元年以来,内廷数次甄选医婆入宫伺候后妃,但选中的就很难再出宫,因此中选的要么是家道中落生计无着之女,要么是医药之家的寡妇。

    五姑太太原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因为丈夫的仕途、娘家的冷淡早就积蓄了一肚子邪火,看着眼前太夫人和王氏一身锦绣辉煌,自己却连整套的上等头面都险些凑不齐,顿时恨得咬紧了牙,冷笑道:“母亲夸赞,女儿实在是承受不起——我家老爷医术一般得很,连自己家亲眷得了急病都不愿找他,我这个为人妻的就更不会有什么岐黄妙手了,母亲和二嫂信不过我也是应该。”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直接说的就是上次广仁广瑜被假山砸伤的事——当时侯府满世界寻觅良医,却偏偏放着自家姑爷夏太医不闻不问,好似没这个人一般。

    王氏脸上闪过一道尴尬之色,拢在袖中的双手绞紧了帕子——当时沈源也曾想要去请夏太医,却被她阻止了——在王氏看来,夏太医这种庸医连宫门都进不去,堂上根本是门可罗雀,去找他只是延误孩子的病情。

    她勉强露出笑容,“五妹妹实在是多心了,我们当时是急昏了头,正好我娘家送来一个——”

    话音未落,却听侧边的丫鬟们发出一声惊叫——随之而来的,却是重物摔落的声音,连同一只瓷瓶倒下摔成粉碎!

    “不好啦,如瑶小姐昏过去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饿晕

    不知哪个小丫鬟喊了一声,伴随着瓷器落地碎裂的清脆响声,满室里顿时陷入了死寂!

    太夫人和王氏被吓了一大跳,回头看时,却见如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旁满地都是碎瓷片和散落的花瓣。

    她坐的圆凳压在身上,乌黑长发披散着遮住脸,整个人好似昏死过去。

    “这、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

    太夫人最是惜命,瞬间就想到,该不会是这丫头染了什么春瘟吧!她这下可真是急了!

    五姑太太一看这场面却没什么惧怕,大约真是得了夏太医的真传,她快走两步上前,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扶起如瑶,两指搭了她的脉搏,闭目凝神一阵,再睁开时,却是神色古怪。

    “如瑶侄女倒是没染上什么时疫。”

    她慢吞吞的说道,看向太夫人和王氏的眼光显得分外诡异,嘴角的笑意也让两人心头一颤,“她是饿晕过去了。”

    这一句简洁明了,却是让所有人都震惊当场。

    在场的丫鬟仆妇都吓得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堂堂济宁侯府,煊赫勋贵的朱门望族,竟然会有千金小姐因为极度饥饿而晕倒的事发生?!

    这是何等惊人的丑闻奇谈!

    满室寂静之中,只听得五姑太太的嗓音哽咽着哭喊道,“怎么会这样!!我苦命的侄女,你怎么饿成这样了啊……你醒醒啊,这是要让姑母心疼死吗?”

    她随即抬起头,急声命令道:“快去端碗稀粥来!”

    丫鬟们都愣着,碧荷和青漪哭得满面是泪,忙不迭点头要去,结果忙中出错,青漪脚下一软也跌了一交。

    “真是没用!”

    五姑太太骂了一句。却瞥见这丫头也是面有菜色体态瘦弱,于是缓和了语气,对着一旁王氏的陪房姚妈妈冷哼了一声,“这些小丫头都不中用,倒是你这位妈妈看着富态有福气,劳驾你跑一趟厨房吧。”

    姚妈妈讷讷答应着却不就走,看着王氏眼色,王氏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沉声道:“妈妈还不快去?!”

    于是姚妈妈迈动着肥短双腿疾步而去,不经意间却被如珍拉住了。如珍低声说了几句就让她离开——由于众人都围着昏倒的如瑶,倒是没人注意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

    五姑太太阴阳怪气道:“我难得回一趟娘家,倒是见识了这么些怪事,正牌的小姐饿得面黄肌瘦,这起子黑心的贱人倒是吃得满面红光!”

    王氏面色一僵,显得格外阴沉,看着五姑太太和她怀里的如瑶,眼中闪过冷厉光芒,却是强撑着辩解道:“我们府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兴许是五妹妹你弄错了。”

    “你的意思是我把脉都把不准了?”

    五姑太太自觉拿住了这嫡母和二嫂极大的把柄,气势如虹冷笑一声道:“可怜这孩子没了亲娘,亲爹也是个不晓事的,在后宅之中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王氏听了这话心中惊怒交加。正要争辩却听上首太夫人咳嗽了两句,随即垂手侍立听她吩咐。

    太夫人慢腾腾的咳嗽了两句,看向如瑶和五姑太太的目光却是犀利如电,“世上病症繁多。就算是华佗再世,也不能打包票说自己绝对不会错诊。”

    这话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五姑太太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却听太夫人语重心长道:“小五,你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真要把自己娘家闹得鸡犬不宁吗?”

    她的眼睛周围满布细纹,却偏偏有一种雍容端华之态,望定了五姑太太,目光中的震慑和警告却让她背上起了一阵冷汗。

    “我……”

    五姑太太出嫁前是尝过太夫人狠辣手段的——那时候太夫人刚进门还没生下七姑太太,她虽然是庶出却是家中唯一的女儿,颇受老侯爷的喜爱,性子不免骄纵了几分,对眼前这个填房继室未免有些不恭敬,谁知却被按上了几个确凿的错处,连她姨娘带她都被行了家法罚跪祠堂。

    眼前太夫人又露出峥嵘之态,五姑太太不禁有点胆寒,此时却听旁边有人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小姐!!”

    却是碧荷再也忍不住悲愤,抱住昏迷的如瑶低声啜泣。

    “把她给我拖出去!”

    太夫人沉喝一声道,宛如晴空霹雳让在场众人吓得身子一颤。

    “太夫人容奴婢禀上一声,便是立刻粉身碎骨也甘愿。”

    却见青漪拉了碧荷跪下,朝着太夫人和五姑太太咚咚磕了三个头,顿时额头鲜血直冒。

    青漪此时是真情本色演出,嗓音哀婉又口齿伶俐,一一叙说了她们这一院受尽厨房和针线等处的排揎慢待,说道激愤之处更是添油加醋几分。

    她的嗓音已经哭得嘶哑,“因为我们用小茶炉热了下饭菜,那起子龌蹉小人却是变本加厉,拿些馊的臭的来给我们吃,我们本就是卑贱下人,强忍着混了个半饥半饱,如瑶小姐却是金玉冰洁之身,实在不愿吃下这些秽物——她已经四五天不进米粒了!”

    太夫人越听脸色越是阴沉,炯然目光停留在青漪和碧荷身上,这两个丫头也是胆大,居然顶着她目光的压力说完了。

    既然已经张扬开来,那便只能好好算账了!

    太夫人面色阴沉已极,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砰的一声将挂在襟前的十八子手串丢在地上——那是用极为名贵的凤眼菩提串起的,此时猛烈摔打之下丝线端开,咕噜噜滚了一地。

    王氏的脸色发白——这菩提手串正是她孝敬太夫人的,此时被摔成这样,就好似她的脸面也随之摔得四分五裂了!

    她连忙请罪,“这都是媳妇管家不严,没有详加监督这些下人……”

    “哼,原本说你能干贤惠,如今连这种事都闹出来了,真是丢人现眼!”

    太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也变得尖刻犀利起来,“你倒是说说,这些奴才你是怎么管的,一个个竟然眼大心空,飞扬跋扈得连家中主子都敢欺凌——我们沈家好好的门风都被你败坏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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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介绍:
她是谁? 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 ——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 他又是谁? 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 ——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大明小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