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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大明小婢txt下载     大明小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对质

    此时一碗热腾腾的稀粥已经送来了,青漪碧荷扶起如瑶小心喂她,一旁五姑太太指点着吩咐道:“别喂太快了,大半碗就行——她胃里空空身子还虚,不能多吃。”

    随着热粥灌了下去,如瑶的脸上出现了一层微薄血色,人也幽幽转醒。

    五姑母上前一步抱住她,又探了脉搏和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这就是饿的,喝碗粥吃点宣软的馒头皮就行。”

    这话哪是安慰,简直是火上浇油——堂堂侯府小姐,先前竟然喝碗粥都难以办到,太夫人的目光好似淬了毒一般射向王氏,后者脸色苍白却目光幽静,仍然没有失去冷静。

    先前是不敢移动病人,如今早有丫鬟们把如瑶抬到矮榻上让她躺平,太夫人慈爱的看着她,叹气道:“苦了这孩子了,去把我的燕窝粥给瑶姐儿送去,今后每日一盏,直到她恢复为止。”

    王氏站在纷乱的人群背后,脸色铁青,而姚妈妈递上粥碗后,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站在旁边,看这情形却踮起脚尖,拉了下她的衣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王氏脸上的阴沉渐渐散开,一丝笑容竟然浮上眉间——那一瞬间闪过的冰冷和得意,却是让一旁坐着看戏的五姑母吓了一跳。

    她上前一步,笑吟吟的拦住了太夫人道:“母亲,我看您还是让瑶姐儿好好回去休息吧,什么燕窝粥之类的倒也不必,没的折了她的福分,只需着下人看牢她用三餐便是。”

    “胡说!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对侄女如此不慈——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居然修来这样的儿媳妇!”

    太夫人一摔衣袖,痛心疾首之下咳嗽连连。

    顶着众人的目光,王氏依然不惧。跪地请罪道:“母亲,儿媳惹您生气,真是万死莫赎,但唯独这不慈之名,我实在不敢领受——我、我真是清白的!”

    她说到这里,也激动落泪了,一旁的姚妈妈也跟着跪下,顿时磕头如捣蒜,嘶声道:“太夫人您明鉴,可别冤枉了我家夫人。她可是一片菩萨心肠,什么时候都是掏出一片心宽仁待人……”

    她膝行几步上前到了太夫人跟前,哭告道:“老奴刚才去厨房,已经问遍那里的厨师杂役,顿顿都是按时给她们唐乐院送去的,七个盘子八个碟子的每日不重样,哪里会像她们说的这样呢!”

    一旁的碧荷忍耐不住,尖声道:“大厨房上下都是听二夫人和你的,、就算你让他们说盐是甜的也都会齐声答应。这种舔腚溜须的货色,说什么都不可信!”

    她还要再骂,一旁的青漪拉住了她的衣袖。

    只见太夫人脸色阴沉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沉声道:“我倒是没想到。这个家里居然这么没规矩了。”

    这话既是骂姚妈妈更是骂碧荷,仔细一品却又似在说王夫人一手遮天,整个厨房都对她惟命是从。

    王夫人长跪在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自嘲道:“看来,我这个黑心婶娘是做定了!”

    一旁的如灿早就忍耐不住,哭叫一声正要冲过去。却见眼前倩影一闪,竟然是如珍提起裙裾疾走两步,跪在嫡母身旁,无比坚决对着太夫人道:“祖母明鉴,母亲绝对不是这等狠毒之人!若您要责罚母亲,如珍愿以身代之!”

    “你……”

    太夫人原以为如珍对王氏只是面上情,素来庶女跟嫡母都是有三两心结的,冷不防看见她冲出来求情,一时不知该如何斥退她。

    “如珍,我的好孩子!”

    王氏一把搂住如珍,母女两个抱头而泣,整个场面倒像是太夫人在欺凌儿媳和孙女一般。

    如珍哭了几声,轻轻替王氏掠起散乱鬓发,对着太夫人道:“孙女斗胆建议——既然两边说辞不一,那就请如瑶妹妹房里的人都出来对质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太夫人沉吟片刻答应了,事情闹到这个境地,她也是脸面无光,不由的用眼角光芒瞥了一眼罪魁祸首五姑太太,露出一丝烦厌之意。

    很快,如瑶院子里的人都到了,太夫人干脆让人把椅子搬到了庭院之中,要审清这一场疑案。

    连着上来几个都是说伙食如何差,他们神情激动抱怨连连,实在不像做什么假。面对众人的控诉,王氏神色冷静不为所动,就连姚妈妈也丝毫不见急躁。

    接下来是一个小丫鬟,笨笨呆呆的模样,平时是照管屋后花木的,她支支吾吾了半晌,竟然憋出一句,“其实好吃的东西倒是有,都被姐姐们埋在花圃里了。”

    如瑶躺在榻上,隔着帘子听到这一句,眼中闪过一道冷光,青漪碧荷等人却是身上一震,大声怒骂道:“你胡说!”

    话音未落,就被太夫人身边的婆子拖了下去,用手帕塞进嘴里,只能呜呜连声一句也说不得。

    太夫人冷眼看着这一切,端坐在藤椅之中,姿态从容而优雅,“你慢慢说,不要害怕,也不要撒谎——若有一句假话,你该知道叛主诬陷是要腰斩两截的。”

    那小丫鬟吓得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囫囵,她说如瑶等人逼着大家饿了好几天,每次送来的佳肴都被她们埋在花圃地里。

    “上头两位姐姐的命令,我们谁敢不听啊!”

    她带着哭腔指向青漪碧荷,后者脸憋得通红却是无法出声。唐乐院的人听到这小丫鬟在说谎,各个怒目以对,却不敢再在太夫人跟前吵闹。

    太夫人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人去挖掘唐乐院后的花圃。

    如瑶平躺着纹丝不动,心中却是波澜起伏——眼前这一局,本是她跟两个丫鬟合计好的。由于厨房的刁难,众人本就只能吃个半饱,略微再减少些也无人觉察,她则是刻意的饿着不吃一粒米,就等着在太夫人面前这惊天一昏!

    她早就知道今日来客是五姑母——这是青漪花了五两银子从前院负责车马的小厮那打听到的。而五姑母本身略通医术,又跟太夫人和王氏都不对付,性子偏激急躁,定然会吵闹着把真相说出来,给这两人一个难堪!(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内幕

    五姑母虽然是客,但也是沈家出嫁的姑奶奶,她虽然会借此事闹大来排揎讽刺,但终究不会闹到外头去,弄得满城风雨——这一切,如瑶都算得点滴不漏,却没想到眼前竟然会冒出这样一个小丫鬟!

    那些剩下的饭菜,她早就让青漪碧荷撵碎了丢到枯井里——那里经常有几只野猫出没,早就被吃得精光,何曾埋在什么花圃里?

    但眼前这些人既然敢如此反咬一口,就必定设好了局,不会露出破绽——如瑶突然眼前一亮:是姚妈妈!她跑出去,好一会才气喘吁吁的端着一碗粥回来,时间有些过分长了,但当时几个女人在唇枪舌剑,没有人觉察到这一点。

    她必定是出去找了人吩咐这个小丫鬟——这人先前都没看出有什么异样,没想到竟然是王氏放在如瑶院子里的一个眼线,如今这关键时刻终于用上了!

    她管着花圃,要在泥里埋些完好的食物,实在是太容易了……如瑶这么想着,不禁咬紧了下唇,整颗心都好似沉进了冰水之中。

    去掘开花圃的人很快就回来了,两人一组果然抬着一个包好的大包袱回来了,棉布外套上满是湿泥。

    让那小丫鬟辨认,她肯定的说就是这个,嚅嗫道:“这三天的饭食都在这里面,那些鱼虾和梅菜水晶肉都新鲜着呢,姐姐们就不让吃,一起装进去埋了。”

    当着太夫人和众人的面,包袱被打开了,顿时里面散发出刺鼻恶臭,熏了众人一头一脸,有人忍耐不住,顿时干呕起来。

    里面的东西各色各样,有半个身子脑壳残缺的鱼骨架,有臭得起了蛆的对虾。还有更多是长了绿毛的米粒子,甚至脱水干瘪硬的像石块的馒头也有。

    如今虽然是初春时节,但京师金陵城靠着长江,仍然有几分春寒,死鸡死鸭埋在土里只怕要十天半个月才会开始腐坏。而根据那小丫鬟所说,这些东西埋入土里才三天而已。

    太夫人眼中浮现了狐疑和不信的神色,看了那小丫鬟一眼,“这就是你说的美味佳肴?”

    那丫鬟吓得浑身颤抖宛如筛糠,咕咚一声跪倒,“我明明。明明是……”

    总算她还残存着最后一丝神智,没有把“明明是我亲手放进去的”说出来。

    太夫人为了郑重起见,又让人去前院请来老侯爷出兵时的亲军头领——此人正兼着府里的抢棒教头,清晨时分刚刚练完了武就被人急急喊来,太夫人也不多说,就让他看这些带着恶臭的食物。

    那家将细细看了几眼,抽动一下鼻子,肯定说道:“回禀太夫人,这些东西至少都放了一个多月了。而且都是些残骨馊饭,看着不像是什么正经吃食。”

    他是行武出身,言语之间仍然是粗矿直接,太夫人点了点头。追问一句道:“你能打包票吗?”

    “那是当然!”

    家将觉得老主母这一问有点多余,骄傲自豪的挺了挺胸膛,“末将年轻时跟着老侯爷在战场上厮杀,激烈时血流成河满地尸体。不管敌友就浅浅埋了,等大胜之后才会挖出妥善安葬——人死了三五天和一个多月,那臭味和腐烂程度绝对不同。不会搞混的!”

    他本意是想说明自己不会弄错,这么着满口说着血啊尸体的,却是让在场众人都脸色惨白,恶心欲呕,再加上刺鼻的臭味不断传来,又有几个丫鬟仆妇哇的一声吐了。

    太夫人也觉得肚里翻腾,但她强忍住了,皱眉问道:“这些菜到底是不是你们说的——‘厨房送去的美味佳肴’?”

    语音微妙却带着调侃,姚妈妈整个脸都涨得通红,无助的目光却偷偷看向地上跪着的如珍。

    如珍低着头扶着王夫人,眉心却是深深皱起,顿感无比棘手——眼前这个反击之局,正是她方才吩咐姚妈妈去做下的!

    她的思维快而敏锐,在如瑶昏倒、五姑母叫破是饿晕的时候,就推断出整个事情的发展走向——如瑶的昏倒,正是剑指王夫人!

    王夫人是她的嫡母,更是她的靠山,关系到她下半生的荣辱福祸,她自然不会眼睁睁看她失势倒下——更何况,眼前正是大祸,又何尝不是一个讨好嫡母,晋身上位的好机会?!

    于是如珍敏锐的布下反击的一着,要让如瑶主仆背上“诬陷长辈”的罪名.

    但眼前出现这个包袱,却让她也震惊当场——这跟她设计的根本不符!

    太夫人的声音满是嘲讽,重复问道:“这就是大厨房送来的美味佳肴吗?”

    这个问题,王夫人一系无人敢答,也实在没法回答。

    如果回答说是,那如瑶的控诉就成真了——你拿这些泔水骨头给人正经的千金小姐吃,真正是铁证如山!

    如果回答不是,那就更妙了——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如瑶主仆布局,把完整的食物埋进土里吗?为何突然又不肯承认了?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突然有一道嗓音颤巍巍的响起——

    “太夫人,那些东西是我埋的。”

    众人一惊,霍然回头去看,却见一个瘦小声身影跪在唐乐院众人的最末,这一句正是她口中传出。

    如瑶再也不能维持平静,瞬间从榻上挣扎着起身——这说话的嗓音非常熟悉,竟然是小古!

    不等太夫人吩咐,人群立刻朝两边散开,露出小古的身影,让她上前面禀。

    隔着珠帘,如瑶隐约看到,小古仍然是那般木愣呆笨的模样,向太夫人行礼后,便扎着两手不知往哪放。

    太夫人觉得这丫鬟有些面善,略一踌躇,就有身边人上前来耳语,她这才想起,这就是那次蠢笨却无意揭穿王氏“贼喊捉泽”阴谋的那个。

    她对小古的印象倒是不错,太夫人喜欢的就是呆呆笨笨的,用起来觉得安心。于是温言问道:“这些都是哪来的,你为何要埋进土里呀?”

    小古仍是愣愣说道:“这些死鱼臭虾、干瘪长毛的馒头都是厨房送来的饭菜,姐姐们勉强吃下一些,我们姑娘实在忍不住要呕,房里都是整盘撤下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家风

    这一句一出,王氏顿时面如死灰,姚妈妈要争辩,却被如珍眼神示意,冲她摇了摇头。

    满院里只听小古的嗓音平板木讷,“我觉得东西吃起来又臭又酸,会吃坏肚子,就包了埋进土里发酵,准备沤成肥料再挖出来,到时候再好好浇灌,那些葱姜大蒜和鸡毛菜就能长得快了!”

    “沤成肥料?葱姜大蒜和鸡毛菜?”

    太夫人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些新鲜的话,有些感兴趣的问道。

    “是啊,我在花圃旁边的泥地里种了些葱姜大蒜,还撒了鸡毛菜的种子,现在还没长出来,但是要先准备肥料啊。”

    小古泰然自若的说道,看也不看旁人,继续道:“我们这送来的菜和饭都不够,所以我才设法要了些蒜头啊种子的,等两个月就可以吃炒青菜,就不用挨饿啦!”

    这“天真浪漫”的孩子话,顿时给了整个事件最后的沉重一击,众人面面相觑之下,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王氏那一干人等。

    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说话的严重性,小古继续直愣愣道:“我记得那天埋的时候,就是这个小妹妹一直躲在旁边看啊看的,我还以为她嘴馋也想摘我的青菜呢!”

    她的手指指向的,正是那个管理花圃的小丫鬟,后者被她的手指一指,整个人呻吟一声昏倒过去,也不知道是惭愧还是被气的。

    整个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众人看向如瑶和唐乐院众人的目光是怜悯的,看向王氏的则是嘲讽和看好戏的眼神——王氏掌家多年,算得上是威风八面,无人敢驳,此时却是长跪在地,面色铁青嘴唇发白,实在是狼狈非常!

    “如瑶的身子还虚着。先下去休息吧。”

    太夫人隔着帘子回望榻上虚弱苍白的少女,叹息道:“没娘的孩子可怜啊……除了我那燕窝,每日再从我小灶上给她做莲子银耳粥,不可放糖。”

    又吩咐其他人道:“你们都退下,出去以后给我把嘴闭紧了。”

    太夫人沉声说万,顿时所有下人仆妇如蒙大赦,纷纷离开了庭院。

    大部分人被这一幕幕的反转彻底惊到了,肝胆俱裂之下绝对不敢再多说,但有些人却仍然窃窃私语着,把今日之事传遍了整个侯府。

    庭院之中。逐渐升高的日光和煦温暖,照得四周桃红柳绿,春光明媚,但剩下的几人却是无心赏景,满腹心事各自不同。

    太夫人冷眼看向跪着的王氏,眼中闪过一道快意,“老二媳妇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她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这么多年来,我信任你。看重你,把掌家的重担交给了你,原以为自己可以享享清福,没想到啊。你居然做出这种事来——祖宗八代的脸面都被你丢光啊了!”

    她的嗓音不大,却充斥着整个庭院,好似一条无形的长鞭,狠狠的抽在了王氏的脸上!

    王氏身子一颤。原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蒙上了一层黑气——她素来要强,此时却是满口苦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心中又恨又痛又悔——实在不该小看如瑶这个小贱人!

    但随之涌上心头的,却是更多的不服气和冤屈:她虽然默许大厨房等处慢待排挤如瑶,但也只是想让她难受、屈服,乖乖低头任她摆布,若是能交出张氏生前的嫁妆,那就更好了!

    但那些黑心悖逆的下贱种子,竟然真的蹬鼻子上脸给如瑶送馊的臭的饭食,让太夫人和五姑母抓住了这个把柄!

    王氏低头咬牙不语,一旁的五姑母却是闲闲看完热闹开口了,“哟,我很久没回娘家,没想到一回来就这么热闹!婶娘虐待侄女,下人让主子挨饿,这要是传扬出去,满京城都得戳你们脊梁骨呢!”

    太夫人本就强压怒气,听到她这么说风凉话,顿时冷冷扫了她一眼,“这话说得也奇——你难道不姓沈,你不是从这个门楣里八抬大轿嫁出去的?娘家被人戳脊梁骨,你又能得着什么好!”

    五姑母干笑一声,半是讨饶半是要挟说道:“是啊,人家肯定说我们沈家家风不正……七妹和我都是出嫁女,保不准要被婆家妯娌指点嘲笑呢!”

    她说的七妹,就是太夫人所出的七姑太太,嫁给成安侯世子的那位。

    太夫人听了这话,眼中厉芒大作,狠狠瞪了五姑太太一眼,心中却是怒上加愁,满心懊恼——她只生了一子一女,七娘就是她的掌中宝,心头肉,如今成安侯刚刚传出病重的消息,听说他那位庶长子卯足了劲在找世子一系的毛病,想要让爵位易手,这虽然是痴心妄想,但若是此时传出世子夫人娘家的丑闻,只怕世子在族亲耆老面前也要丢尽颜面。

    太夫人对王氏早有忌恨心结,又想给自己亲儿子铺路上位,所以对打击二房向来是乐见其成,所以这次王氏被揭穿苛虐侄女,她很想借此让她名誉尽毁,再无颜面掌家,连带沈源这个皇帝近臣也要被栽上纵妻虐亲的罪名。

    可如今,五娘却提了七娘,这简直是打老鼠怕坏了玉瓶——大房二房都死绝了她都不会心疼一下,但她的小七、她的小七绝对不能被如此恶名带累!

    太夫人抿紧了唇,嘴角露出尖刻而细密的细纹,她淡淡道:“既然知道,你回去以后也要谨言慎行,不要把这事传扬出去。”

    五姑太太似笑非笑的用嘴角朝院外努了努,“刚才那些走掉的下人,可不是各个都是嘴紧的。”

    “这不用你操心,我自会料理。”

    太夫人带些厌憎的转过头去,不再理会这个搅事精的庶女。

    她看向王氏的目光凌厉而优越,沉声道:“老二媳妇,你知罪吗?”

    王氏默然,太夫人却不容她发愣,紧追不舍非要凌迟她的尊严,“我们沈家还真要不起你这般不贤的儿媳妇!我是该找亲家王老大人说话,还是直接把你送回娘家去?你自己挑一个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搅局

    这两个选择的后果都是灾难性的,王氏听到这,原本勉强支撑着膝盖的力气终于一空,头晕目眩之下整个人都朝后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如珍闪身扶起了她,膝行几步上前,对着太夫人求情道: “祖母,母亲已有悔改之心,只是她羞惭过度,已经不能言语,还请您发发慈悲,绕过她这一回吧。”

    她双眸熠熠生辉,不等太夫人回答,继续道:“我僭越大胆的说一句——母亲是天子近臣之妻,我兄长广晟正是青云直上,更有大哥广仁马上就要下场考试——我们这一房若是此时出了纰漏,只怕也要带累了府里的名声。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夫人您也得为远在交趾的四叔想想啊!”

    如果说七姑太太是太夫人的掌中宝心头肉,那随军远在交趾的四老爷便是她的骨中血身上魂,她所有的狠毒筹谋,都是想把最好的留给这个亲生儿子。

    太夫人的唇抿得更紧了,严厉的眼神看向如珍——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也敢用她的四郎来说事!

    如珍坦然对视,全然无惧她眼中的锋芒,微微一笑,以闲聊的口吻道:“父亲前几日还提起四叔呢,说是今年兵部考评,有功将士的名录都送到了御前,圣上知道四叔跟父亲是亲兄弟,还大赞我们侯府后继有人呢!”

    这是恭维,更是一种隐晦的警告——身在御前的沈源只要随便说上一两句,只怕永乐皇帝对四老爷沈轩的印象就要打折扣了。

    太夫人的眼神瞬间转为冷怒,幽黑的瞳孔之中似乎酝酿着无声风暴,如珍却是低下了头,默然无语的搀扶住了王氏。

    仿佛过了很久,太夫人才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一家人啊,怎么闹成这样了呢?”

    语气哀伤却是和缓不少。她环视空荡荡的庭院,对着剩下几人道:“没想到啊,外人没能把沈家怎样,你们倒自己折腾起来,这是要让老侯爷泉下不安啊!”

    她说到此处自己也感伤起来, 拿起绢帕擦了擦眼角,对着王氏道:“你连一个侄女小辈都这么苛待,我也不敢让你这个好儿媳再来伺候,你就留在自己小院好好悔罪吧。”

    看着她死灰般的脸色,太夫人仿佛还觉得不够。冷笑道:“既然你掌家这么辛苦,那索性就不麻烦你了,那些账册钥匙暂且交给我。”

    这是要禁足且夺走一切大权的意思了——王氏身上一震,眼中升起无穷的怨毒,却只能低下头去,狠狠的把头磕到尘埃里。

    立刻就有太夫人身边的粗壮婆子上前来要将人架走,如珍在一旁伶俐的磕了个头,恭敬道:“母亲是一时糊涂心思昏乱,我愿去她院中陪伴。”

    “你倒是孝顺!”

    太夫人冷冷的剜了她一眼。

    “我也要去!”

    如灿刚才被吓呆了。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尖声嚷嚷道:“你们不能这么把母亲关起来,我要等父亲回来说个清楚——”

    如珍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不顾她的挣扎封住了她的嘴。“我先送二妹回去,再去母亲那里服侍。”

    说完,不顾如灿的呜呜连声,带着她的侍女离开了。其余人也各自散去,只剩下太夫人眯眼看着高挂树梢的日轮暖阳,良久才冷哼一声。拂袖回屋。

    ****

    唐乐院正房里,茶炉的热气把整个房间都烧得暖和滋润,上面架着的紫砂壶盖直冒白雾,从中透出药香的苦涩。

    “小姐,先喝药吧。”

    碧荷扶起如瑶,看着她憔悴苍白,瘦骨嶙峋的脸庞和手腕,顿时心疼不已落下泪来。

    如瑶喝了燕窝粥,精气神恢复了一些,看到她泪落如雨,禁不住低声嘲笑道:“又掉金豆子啦,看来我们要发财了。”

    一旁几个小丫鬟发出善意的笑声,碧荷抹一把眼泪,不好意思的破涕为笑,“小姐尽欺负我,青漪姐姐也必定躲在房里掉眼泪呢……”

    想起方才那一幕惊险场景,她心有余悸的吐了吐香舌,低声道:“没想到二房那边竟然有那么多耳目,早就盯着咱们呢,一个摆弄花圃的小丫鬟,险些把我们整个唐乐院都坑了!”

    她说起那个小丫鬟恨得牙痒痒,拍了拍胸口压惊,随即却又疑惑道:“那小丫鬟既然是奸细,定然在那花圃中埋了好些完整的美食佳肴,为何挖出来的会是那样一包臭鱼馊馒头呢?”

    “这就要问问小古了。”

    如瑶坐起身来,背后靠着靠枕,就着碧荷的手喝起了汤药,浓褐色的药汁看起来就很苦,她却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完,神色平静的说道:“去请她过来把,我有话要跟她说。”

    碧荷发觉小姐竟然用了一个请字,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不由的心中暗暗诧异,但她也不敢多问,收起药碗就出去唤人了。

    小古进门时,室内只剩下如瑶一人,她似乎精神有些疲倦正在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时睁开了眼,冲她微微一笑,指着床前的绣面瓷凳道:“坐吧。”

    小古泰然坐下,很是自然的拿起小几上托盘里的一只平果,又从抽屉暗格里取出一柄小银刀,动手给病人削起皮来。

    她的姿势优美好看,力道均匀始终,手腕轻动五指挪移之间,便见银光闪烁,那苹果皮便宛如蛇皮蝉蜕一般连绵拖下,却不见丝毫裂痕。

    转眼之间,一只苹果就削好了,小古又用银刀切成小块,浸在装有热水的小碗里,等它捂热了再用竹签刺起,递到如瑶嘴边。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如瑶只是静静等着,并无半点不耐,等到果片到了近前,也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住,轻轻咀嚼。

    房中一片寂静,就连贝齿啃咬平果的声音,都是细微的。半晌,才听如瑶开口道:“那些剩菜残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从大厨房偷来的。”

    小古好似早就猜到她要问这个,轻松随意答道。

    事实上,就算大厨房的人再狠毒势利,也不敢真把馊了臭了的送给主子们吃,那包东西打开的时候,就连躲在帘子后矮榻上的如瑶,也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臭味。

    如瑶目光闪动,紧紧盯住了小古,“你是从什么时候发觉这一切?”(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善后

    迎着她犀利而清澈的目光,小古并没有躲闪,目光闪动之下微微一笑,道:“用饭时撤下的碗盏菜盘太干净了。”

    她眨了眨眼,笑意带着些俏皮,“连汤汁都没剩下,干净得跟舔过一样。”

    这话有点放肆,更多的却是诙谐,如瑶睁大了眼,下一刻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笑得前仰后合,平时的优雅仪态荡然无存,玫红小袄下的窈窕身姿更显出青春活力来。

    “这话要是说给青漪碧荷两个小妮子听,她们准得羞愤欲死……“

    如瑶一边说,一边又笑得咳嗽了一阵,这才消停,她雪白双颊增添了一丝红晕,又喝了半碗燕窝粥,精神更加恢复些许,又追问道:“那个伺弄花圃的小丫鬟……”

    “她刚刚埋下东西,就被我掉包了。”

    小古答得干脆利落,却也让如瑶心中一惊——整个事件,竟然都被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女掌控!

    从一开始洞察自己的计划,到及时发现小丫鬟的异常动作,更是见缝插针掉包换菜,手段高明了无痕迹——拥有如此聪慧卓绝之才,却为何肯在大厨房蛰伏多年?

    她到底是什么人,有着什么样的目的?

    如瑶的目光变得深邃幽沉,小古却是神色如常看着她。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如瑶开口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举手之劳而已,大小姐你不必在意。”

    小古居然也不自谦,淡淡应下,随即却一本正经说道:“你这个计划得了一个‘狠’字精髓,却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并不合算。”

    如瑶听了星眸微闪,眼光黯然染上轻愁。随即却转为毅然之色,“这我也知道,但后宅之中多是这种琐碎小事,一点一滴的最是折磨人,与其长年累月被她们膈应,不如放手一搏,一击即中!”

    这话掷地有声,铿锵可见胸中格局,小古也暗暗赞叹她的果断决然。

    如瑶小姐若是个男儿,必定能出去做一番事业。如今却被困在这深闺后院之中,受这些冤枉闲气,小古光是想象就替她觉得憋闷。

    “好在这次终于让二房那伙人吃了个大亏,王夫人这次被禁足,那些趋奉她的管事和仆妇们也该掂掂自己的斤两了。”

    如瑶叹了口气,靠在蓬松的大迎枕上,脸上露出暗战后的疲倦和轻松,却是握住了小古的手,再次郑重道:“我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小古知道她有下文。只是含笑静静听着。

    如瑶笑道:“你是堂兄广晟的人,留在我这本是为了逃个清闲,没想到反而把你卷进事端之中,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我母亲在郊外还有个庄子。你可以去那里住一阵,等堂兄回来我再派人去接你。”

    这是要礼送自己离开的意思了……小古心中雪亮:如瑶对自己好奇之中更添狐疑猜测,却又不愿辜负广晟的托付,于是就委婉行事。请自己暂离侯府住到庄子上。

    这既是为自己安全着想的好意,却也是明确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瑶性子刚毅内敛,不愿贸然相信他人。更不愿随意去查探,于是只有唯一的办法:拉开彼此距离。

    小古的笑意更深,一双黑眸流光溢彩,璀璨生辉,“如瑶小姐的美意我心领了。少爷让我来您这里服侍,您便是我的主子,哪有抛下主子自己住在外面的道理?”

    见如瑶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小古好整以暇添了一句,“我的赤诚忠心,小姐您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如瑶一惊,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在您身边能做的事可是不少呢。”

    小古笑着起身,将如瑶用完的碗盏放入黑漆托盘内端走,只剩下若有所思的如瑶,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

    比起唐乐院的宁静,王氏的清渠院却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王氏坐在榻上,神色之间阴沉呆滞,眼中布满血丝满含戾气,嘴唇更是生生被咬出血痕来。

    “这个小贱人,竟敢布局陷害夫人!!”

    一旁的姚妈妈看到自家主子气得面如金纸,心中怒火也是一簇簇涌起,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妈妈还请慎言。”

    侍立在王氏身旁的如珍开口制止道:“小心隔墙有耳,太夫人派来‘护送’的人还没走远呢。”

    提起太夫人押送王氏的那几个仆妇,姚妈妈顿时哑火了——那几个人膀大腰圆,手劲大得将她们身上都勒出淤青来,实在是太过凶恶。

    一旁的如灿却不肯罢休,尖着嗓子嚷道:“你就知道胆小怕事!太夫人又怎样,她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她这么护着如瑶欺负我们二房,我们绝对不能忍气吞声!”

    “你也住口!”

    王夫人低声喝斥道,如灿却是从小受她娇宠,受不得半点委屈,闻言顿时红了眼圈,哭着嚷道:“太夫人做事偏心,竟然把母亲你禁足,她不过是个填房续弦,有什么资格摆谱——”

    话音未落,却被扇了一记耳光!

    王氏雪白柔腻的手掌微微颤抖着,目光却是宛如深渊沉水,“太夫人是你的祖母,你一个大家小姐,竟然这么大声嚷嚷毁谤长辈,还有规矩没有!”

    如灿捂着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王夫人却是看也不看她,沉声道:“你回自己院子去,抄写女诫二十遍,快去!”

    “你,你竟然打我……”

    如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捂着脸颊跑出了上房。

    这么天真无知却又口无遮拦,可怎么得了!

    王氏看着女儿伤心的背影,顿时心如刀绞,却又烦恼万分!

    她咬着唇感受着这份淡淡的血腥和苦涩,思绪昏沉之间,只听身旁传来清脆悦耳的嗓音,“母亲喝口茶吧。”

    睁眼看去,却是如珍捧来了热茶,正满含担忧的看着自己。

    “你也累了一天了,坐着吧。”

    王氏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疲惫的闭上眼吩咐道,却不料如珍没有就座,反而跪倒在她跟前,哽咽道:“母亲,都是我思虑不周害了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大乱

    她花容惨淡,清泪滴滴滚落下来,满眼里都是愧疚。

    姚妈妈方才已经把一切都说了,这一切都是如珍吩咐这般应对,如今却马失前蹄阴沟里翻船,才落到如此境地。

    “都是我自作聪明出了馊主意……”

    如珍愧疚后悔难当,却被王氏亲手扶了起来,抬头时,正看入她温柔含泪的眼,“好孩子,苦了你了!”

    王氏将如珍搂在怀里,挽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坐在榻上,叹道:“当时情况我看的清楚,又怎么会怪你呢?你一心为替我解围,向来都是吃苦受罪了都不肯吱声——我养了你这么久,连这点秉性都不知道吗?”

    “是我思虑不周,才让如瑶钻了空子,如此生事污蔑。”

    如珍见嫡母如此体谅爱护,泪珠更是连线一般落下,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那小丫头一肚子阴谋诡计,有心算无心,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们做长辈的处罚不了她,天道伦常也要收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眸闪动,那光芒让如珍心中一凛,却收敛了心中隐忧,强笑道:“母亲能想得开,才是我们的福分——您且好好休养一阵,等太夫人气头过了,此事必有转机。”

    “这满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实在是操心费神,我也该歇歇了,你实在不必替我担心。”

    王氏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言谈之间颇有宠辱不惊的意味,如珍却是心知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让太夫人就此得意。

    母女二人看似亲密靠坐悄声细语,却是各怀心思,房里气氛倒也是馨宁安静,此时突然传来一阵急切脚步声,随即有人狠狠甩开门帘。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二老爷!”

    姚妈妈惊叫一声,却被沈源粗暴推到一旁,他疾步来到王氏跟前,如珍慌忙站起喊“父亲”,他却理也不理,满眼怒火对着王氏道:“你做的好事!”

    王氏面容发白,却毫无惊恐之色,只是淡淡吩咐如珍和姚妈妈:“你们都下去。”两人如蒙大赦离开,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沈源原本在宫中当之日,今日正是休沐回府。就听到这出闹剧,原本烦躁的心中更是无名火起!

    他属于翰詹科道这类的清流文官,近在帝侧伺奉诏令文辞,出入内外也算是消息灵通,这几日之间,朝局却是狂飙突进,突生大变让人心力交瘁!

    先是五日前的黄昏,有人竟然敢去敲响大殿前的登闻鼓,告首的内容竟然是太子勾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意图谋反叛乱!

    这般狂悖大逆不道的言语,让按惯例值守登闻鼓的都察院言官顿时吓得咕咚一声跌倒——但那名叫做白苇的詹事府官员却双眼发亮好似魔怔一般,继续用力敲动着巨鼓。

    鼓声钝而沉闷,声声巨响宛如地震。随着夕阳的淡金余晖四散而开,传入殿中,传入更深的宫阙楼台……

    要出大事了!

    沈源当时正在奋笔疾书起草诏书,听到这声响也惊得手腕一抖。一滴浓墨落在上好的宣纸上,显得分外刺眼。

    后来听说,圣上在奉天殿中大发雷霆。竟然用一枚镇纸击毙一名小黄门,余劲把楹门都砸得碎裂!

    宫门即将下钥,一份分的诏令却如雨点般的朝外而去,分发到兵部、五军都督府、京营各卫,一片风声鹤唳之下,连几位文渊阁、文华殿学士都宿在值房之中。

    沈源等人也被告知不得擅离,事实上很多人都草诏写得手酸骨软,鲜红印玺在纸上、帛书上盖下一个个印记,随后便是一片暴风骤雨般的抓捕、杀人。

    自翌日起,朝中的奏折也是如雪片一般涌来,有严词恳切担保太子清白的,有弹劾皇帝身边有小人的,有质疑白苇离间天家骨肉的。偶尔也有几人弹劾纪纲飞扬跋扈刑杀大臣的,但重点也是说纪纲为人狡诈,太子也许是被他蒙骗了!

    沈源被调去将奏折分类呈上,此时匆匆瞥了大部分内容,心中却是咯噔一声——竟然是一片声替太子说话!

    他心中升起一个隐约的念头:今上性情强悍,甚至可说是暴虐,对太子也偶有嫌厌之意,让他看到这么多人都替太子说话,岂不是火上加油,更添猜忌?!

    朝中向来有人支持太子亦有人支持汉王,为何这次众口一词太子清白无辜?这其中的蹊跷,让他深思之下顿时打了个寒战。

    那个漆黑夜里他望向窗外,目光穿过重重仪门、宫道,东华门,直达大内禁宫——不知道这位英明刚毅却又暴虐的皇帝陛下,究竟要做何打算?

    随之而来的局势变得凶险诡谲,第三日夜里金吾卫、旗手卫中竟然有十多人伪造腰牌长驱直入,直到御门云台之下才被发觉,激战之后被当场拿下,却纷纷服下毒药自尽。

    这个消息一出,宫中更是戒备森严,连轮值的近臣、宫女宦官都不敢多走一步。

    据说,太子东宫和锦衣卫衙门两处,圣上分别派了中官去传旨问话。

    还有传说,京营已经紧急调动,以备不测。

    但是外朝也有谣言:京营并不可靠,他们之中有人心向太子希望拥立新君!

    还有传说,锦衣卫联络元蒙人,约好时机要冲入京城!

    虚虚实实,谣言乱飞之下,气氛更显诡异恐怖。

    好容易到了今日,上面竟然传下口谕:十日一次的休沐照旧,各衙门官员可以好好回家团聚。

    沈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连朝服都没换就听到家里闹腾成这般模样,心中怒火一簇簇往外冒!

    “我把侯府中馈托付于你,你却闹出这种丑事来,居然让瑶姐儿那里连口饱饭都吃不着!”

    他沉声说道,那般凛然怒意让王氏身子一震——自从嫁给他以来,很少见到这般发火。

    但她深知此时不能示弱,更不能哀求认错,只是默默跪下,低声道:“都是妾身的错,让老爷你丢脸了……”

    言毕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走到多宝格前,取下一只仿越窑的玉瓷小瓶,从瓶底暗格里摸出一包药来,打开朝着喉咙就要咽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决断

    沈源看得真切,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飞奔上去夺下药包,看也不看丢得老远,嘶哑着嗓音低喝道:“你疯了吗?”

    这瓷瓶、这药,他都很是眼熟,正是当年,他被贬出京去了燕京,沿途之中匪乱频频,王氏当年正是青春少艾,年轻美貌,在北行的马车上,她拿出藏在瓶底的毒药给他看,泰然自若笑道:“若是遇上贼徒,我就一口咽下,绝不给沈家和你丢脸!”

    那时的他,曾经那般心疼愧疚的抱住妻子,在那简陋艰险的旅途之中,彼此感受这份甜蜜缠绵。

    此时拿出这药来,沈源想起当年,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却发觉怀中的妻子微微颤抖,却是闷声哭了起来。

    娇柔身躯在他臂弯里挣扎着,却终究抱住他,伏在他胸前,低声道:“老爷,我给你丢脸了,是我对不住你……”

    沈源此时已是怒气全消,将妻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替她拿来帕巾擦了眼泪,温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氏简单讲事情说了,末了幽幽的添了一句,“我竟是不明白,如瑶侄女那些馊菜残羹是从哪弄来的?”

    沈源深深皱了眉头,在房内踱步了一阵,叹道:“她这样闹腾,简直是拿整个侯府的脸面往地下踩,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嫌不够乱吗?”

    言语之间,对如瑶很是厌烦,对妻子却多有偏袒。

    王氏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却转为忧心——她看向丈夫眉心的疲惫和阴霾,小心问道:“朝廷里最近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是内宅妇人,王氏祖上却出过南宋的枢密副相,对朝堂政争也颇有心得,只是碍于牝鸡司晨的骂名,一般不轻易跟丈夫谈起这类话题。

    沈源叹了口气,揉动眉心解乏。三言两语说了,却突兀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孽障回来了吗?”

    王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广晟,略一思索,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听那边的下人说起,五六天前收拾了一些衣物离开,不知现在是否到家了。”

    说完就要让人去看,沈源却是被这“五六天前”惊了一下,沉吟片刻道:“若是他回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有一个二等丫鬟杏仁去看了回禀说二少爷一直没见人影,沈源的面色更加阴沉晦暗,低声道:“他在旗手卫,可不要卷进什么祸事才好!”

    想起这个桀骜不驯又能惹祸的儿子,沈源眼角眉梢都泛起厌烦憎恶的神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这个孽障的性命!”

    这话声调极低,身旁的王氏却偏偏听见了。神色变幻之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锦衣卫衙门前戒备森严,十来盏气死风灯在夜色之中摇曳晃动。好似悬挂在半空之中的惨白人头,散发着诡秘不详的气氛。

    广晟站在瞭楼的二层向下凝视,只觉得夜色宛如无尽的浓墨深渊,如雾如幻的将一切湮没。只剩下卫兵身上的甲胄,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铁光。

    而整座金陵城也被这无尽的暗色雾霾笼罩,那些远远近近的灯光。原本宛如明珠宝毓般璀璨,此时却也变得寥远微渺,难以捉摸。

    四周变得无比寂静,无尽苍穹之中,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般熟悉的嗓音,此时听来却仍是沉稳淡然——

    “你在等什么?”

    来人一身银蓝色宝相花道袍,长发随意披散在雪白衣襟上,眼角细纹昭示年龄与风霜,却更显他清俊泰然的气度。

    “我在等待天意,也许此事还有转机。”

    广晟意有所指的说道,眼中光芒闪烁,说出的话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在这个世上,天意即是圣心,而圣心从来是莫测难猜的。”

    纪纲淡然说道,即使面临危境,他的眼里仍然不见半点惊惶和焦虑。

    “早在我替天子执掌锦衣卫时,我就知道,所谓的圣心信任,实则不值一文,我们只是他手中的利刀,用来制造鲜血和杀戮,以此震慑天下所有人——一旦这把刀钝了,染血太多变得污秽了,圣上就会弃置一旁,让众人践踏、毁灭它来发泄仇恨,然后,他会寻觅下一把顺手的刀——贵为天子,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都是任凭他使用的。”

    纪纲眯起眼,对自己的宿命早已看透,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你所等待的圣意赦免,终究是不会来了,我们身为凡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背墙一战!”

    他的嗓音铿锵,蕴藏着决绝之力,仿佛应和他的话,天际隐约闪现蓝紫电光,照亮了两人的眉眼。

    轰隆的雷声起,却是没有半点雨丝,无边的暗霾云层之中,那电光穿梭蜿蜒,宛如魔魅之蛇,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就在此时,长街之上突然传来暴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一大队兵马轰然疾驰而来,铁甲碰撞的声响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刺的马靴敲打着辔鞍叮当作响,急促有力犹如潇潇雨点响在人的心头!

    “果然来了!”

    纪纲露出一丝冷笑,而广晟也凝神看去——只见队伍最前端,火把的光芒耀亮了整条长街,旗帜飘动之间,如林的雪亮刀枪兵器闪着寒光,无数骑着战马身着甲胄的身影飞速而来,鲜红斗篷在火光与雷电映照下惊心动魄!

    而在长街两端的另外几个衙门却是空无一人寂静无声,连日夜看守的兵士也不见人影。

    “四周邻居都清空了,就是冲着我们锦衣卫而来啊……”

    纪纲仍然笑得温文,黑瞳之中却是闪过一道光芒,对着广晟道:“我深知圣上的秉性——他不会让我这么简单就一刀毙命,必定要擒下活人后凌迟处死,再玩一次杀鸡儆猴。”

    话音未落,只听急驰而来的军队爆发出一阵惊慌惨叫,广晟抬眼看去,之间前锋停在街心岔路交汇之处,有几十个人从马上跌下,满身鲜血生死不知!

    好似是被地上的铁蒺藜等物伤了马蹄……广晟正在想着,身边响起纪纲淡漠而略带疲倦的嗓音,“我也略有准备,不会束手就擒。”(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口才

    又看了混乱的队伍,冷冷一笑道:“五军营的精锐,也不过如此而已。”

    话音刚落,却听不远处的街心有人纵声喊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意图篡位谋反,罪在不赦,速速自缚出降!”

    这几人大概专职发令传声的,一起大喊嗓音洪亮宛如春雷,顿时整个锦衣卫都被惊动了!

    这几日风声鹤唳,锦衣卫上下并非不谙世事的笨伯,各人心中都明镜一般,知道这次不能善了,指挥使纪纲更是罪在不测。

    并非没有人内心活络,另寻门路,但只看整个锦衣卫衙门和南北镇抚司都波澜不惊,就知道纪纲对整个局面仍是牢牢掌控。

    这其中,除了他手腕了得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锦衣卫上下虽非铁板一块,但凶神恶煞的惨烈之名远播,只怕投靠哪方都落不着好。

    此时此刻正是亥时未到,衙门里大部分人却都未入睡,心里正提着一根弦,这声响传来,顿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但这股骚动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恢复了平静,好似喊话的人根本不存在,锦衣卫衙门仍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街心那边有人勒马冲出,对着衙门这边高声喊道:“首恶只有纪纲一人,其余人等不得抵抗,本官保你们不——”

    一个死字尚未出口,暗夜之中仿佛飞过鸦雀的尾羽,在雷电的闪光下飘然一曳!那人情知不妙,紧急闪避,却是一个滚地葫芦从马上摔落,一旁的几个亲兵发出一声惨叫,顿时被射成刺猬一般。

    锦衣卫衙门上下仍然是昏黑一片,不见半盏灯烛,却有数十道身影轻便敏捷,宛如狸猫一般爬上了屋檐房梁。他们或蹲或趴,迅速找准方位隐蔽,手中的强弩却对准了街心那一干人马。

    “锦衣卫衙门,可不是你们随意撒野的地方!”

    北镇抚使刘勉站在院子中央,众人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他是练过内家功夫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得很广,在众人耳边嗡嗡回荡。

    “混账大胆。你们要跟纪纲一体谋逆吗!”

    对面街心爆发出更大的怒吼声,暗夜里听来,却显得有些色厉内荏。

    那滚落在地之人好似是将首,狼狈爬起后躲在木包铁的长盾之后,高声继续喝道:“你们都是拿得圣上的俸禄,没必要陪纪纲一起赴死,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他顿了一下,见暂时没有冷箭继续,又娓娓劝说道:“纪纲指挥使可敢出来当面一晤?下官以性命担保。只要您束手就擒,绝对不牵连其他——锦衣卫衙门上下都是你的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也该为他们考虑着想啊!”

    不知是人有急智还是有智囊谋划。这番话却是比刚才厉害多了,也说到了点子上。锦衣卫出去的都是跺脚也得让地面颤三颤的强人,但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纪纲心悦诚服的一回事。但真要提着全家脑袋跟他造反,估计也没多少人能做到。

    “本官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纪纲大人愿意孤身出降。其余人不仅能得到宽赦,还能列入戴罪立功的保奏名单,封妻荫子飞黄腾达!”

    这话更是诛心恶毒,但针对人性弱点往往却最是有效。

    夜风呼啸更加猛烈,云层中的雷光闪烁不定,街心和屋脊上有尘土飞扬盘旋,整条长街寂然无答,只有那闷雷的声响越发沉郁钝长。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站在望楼之上的纪纲却是淡然垂眸,微微一笑之后轻叹道:“这人太啰嗦了。”

    他转而看向广晟,“你来吧。”

    “好。”

    广晟慨然应诺,内力催提之下,开口喝斥——

    “你开口闭口提到圣上,可有哪道圣旨是让你如此大张旗鼓杀进锦衣卫衙门?圣旨上可有写要将锦衣卫上下全数擒拿?”

    他的嗓音清朗悦耳,回荡在长街四周,并不让人觉得如何飞扬跋扈,却让并肩而站的纪纲对他赞赏一笑。

    这才是真正的明白人!

    圣意只可能让他缉捕纪纲,在案情未明前绝无可能将锦衣卫一锅端了。当然,要是纪纲失势,圣上又对他们的能力和忠心失望,那时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下场了。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广晟继续道:“既然并未要擒拿我等,又何来宽赦一说呢?这种虚言恫吓的手段吓吓城外卖菜的百姓还行,拿来用在锦衣卫身上,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顿时四周气氛为之一松,众同僚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也是亮如明镜,顿时一片声说笑喝骂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被打破后,锦衣卫这边的气势反而高涨起来。

    对方见势不妙,强辩道:“虽是缉捕纪纲一人,但汝等若是负隅顽抗,也是一体同罪,出动大军乃是防患未然。”

    “纪纲大人并未坚持顽抗,若是你孤身一人入内,他也必定愿意以礼相待接受旨意。”

    此时此刻,广晟的口才也是相当精彩,用同样话题将了对方一军,“怎样,下官也以项上人头作保,只要这位大人你解散大军,孤身进来,绝对保证你性命安全。”

    对方的阵营里毫无声息,实在也是没法回答。

    广晟轻笑一声,又补充了一句,“圣上让你来缉捕纪纲大人,你却摆出两军大战的阵势,这位大人你究竟是奉了圣意呢,还是别有用心?”

    他轻飘飘的嗓音传入五军都督府众人的耳中,却是显得诡异而神秘,“你究竟是想来抓人呢,还是想替某人来杀人灭口?”

    这个罪名对方可承受不了,怒极之下喝骂反驳道:“你这是血口喷人造谣污蔑!”

    “只要你敢孤身进来,我立刻为我的造谣污蔑跪地道歉。”

    广晟简直跟他卯上了,对方气的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一旁的纪纲低声问道:“万一他特别有种真的进来了,你要怎么办?”

    广晟看着他转动了下眼珠,特别无辜诚恳的说道:“那就把他拿下屈打成招,以我们锦衣卫的刑法,想让他招出谁是主谋都行,到时候情势就掌握在我们手上了——那时别说跪他一次,就是让我扮女装博他一乐都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宿敌

    纪纲听了禁不住大笑起来,而下面的锦衣卫官员校尉们也纷纷鼓噪,“有种你进来啊我喊你爷爷!”。

    大家都心知肚明,即使真要交出纪纲,也不能任由这群人随意冲入决定生死——锦衣卫自从成立以来,向来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哪有这么窝囊无为的时候?

    此时纪纲却收敛了笑容,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平淡不见波澜,沉然传遍四方,“你们大军呼啸而来,手中旨意是真是假,本座也无法判定。但锦衣卫衙门乃是圣上亲设,非刀兵可以轻亵——一刻之内,统统给我退出街外,否则立杀无赦。”

    这话够稳,也够狂,纪纲任由狂风吹拂自己的长发,涓狂之外更见潇洒不羁,他转头凝视着广晟道:“你头脑清醒又有大局观,我总算能略微放下心了。这边的事就交给我吧,你可以去执行‘那个任务’了。”

    说到此处,他的嗓音清淡而平静,却有一种风暴顶端的凝重和紧迫!

    广晟心中一震,藏在袖中的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那是兴奋混合着紧张的情绪!

    两人的目光相对,彼此真正的心意已经不言自明,各自点头,最后看了对方一眼,广晟便开始收拾背上的包袱和装备。

    黑巾蒙面,弓弩齐整,一切准备停当,他脚下一纵,飞鸟一般从望楼的侧面滑掠而下——

    惊险,却是极快的一瞬!

    脚尖落地时,耳边的风声呼啸宛如鬼哭,他动作快如闪动,却又如鬼魅般不发出一丝声音,接连起纵掠跳之下,已经悄无声息的潜出了锦衣卫衙门的范围。

    “什么人?”

    越是靠近街心就越是危险,对方感觉到屋脊上黑影闪过。喝骂声中长箭如雨疾射而来,广晟闪身挪移,局面惊险万分。

    下一刻,锦衣卫的望楼之上,纪纲的声音响起,“一刻已到,看来你们是选择刀兵相向了。”

    暗夜里突然亮起一盏灯,照亮了他高踞望楼的身影,随即有无数弹丸从高墙之上射下,街心的官兵顿时发出惨烈的哀嚎。倒下了一大片!

    伤口处糜破一大片,铁砂火石深嵌入肉,十分棘手,那五军营的大将见了,顿时面色难看,颤声道:“是火铳!锦衣卫怎么会有这东西!”

    火铳射程厉害准头很高,乃是神机营的绝密武器,平时管制严厉,一铳一弹都不准流失在外。锦衣卫只是皇帝亲军,竟然能弄到此物,简直是骇人听闻!

    “你们果然是有谋反之心!”

    话音未落,又一阵手弩疾射而来。锦衣卫衙门似乎内藏无尽的长距离兵器,根本不容他人靠近。

    “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了!”

    五军营的统兵大将狂怒之下,大喊:“弓箭手和盾手给我冲上去,后队把云梯给我送来!”

    竟是一副要攻城的架势。至于方才发现的可疑黑影,早就被众人忘在脑后了。

    ****

    广晟在屋檐高墙之间疾奔飞掠,目标乃是城中央的皇宫大内。

    此时宫门已经下钥。要唤开宫门,只有“告急变”一个办法!

    “急变”乃是将书信从宫门缝隙塞入,一般是城中有大变,禁卫不能有丝毫耽搁,必须立刻唤醒皇帝起来处置!

    而纪纲的要求便是——在丑时前将这封密折送至皇帝御前,让他亲自过目!

    想到这,广晟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布包之内藏的密折他只匆匆看过一遍,却是字字句句入心。

    上面呈报的,是汉王朱高煦多年来暗藏的勇士私兵和甲胄武器,光是来源就密密麻麻写了四页,涉及的朝臣大大小小有五十多人!

    皇帝对太子猜忌颇深,更认定纪纲与他勾结,暗中藏兵意图谋反,铁证如山之下,纪纲已经无法辩白,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把对手也拖下水!

    没有道理只曝光太子的阴私,而让汉王顶着“勇武直率”的头衔继续横行京城!

    除此之外,更是向皇帝昭示锦衣卫的作用——这些资料都是绝密收藏不露半点风声,锦衣卫却迅速收集齐整,这般非凡能耐如何不让人心惊!

    风声在耳边呼啸,此时此刻广晟又想起纪纲的话——

    我可以死,但锦衣卫不该被裁撤闲置!

    铮铮有声,慨然壮志。

    他心头涌起一种又热又酸的况味,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整个金陵都陷入了沉睡,他感觉到头顶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飘下,正要抬头去看,眼角却瞥见一股寒光——说时迟那时快,他侧身一闪,一道银光擦着他的面庞飞过,顿时一缕鲜血滑落下来。

    他警惕的扫视四方,却只见无尽的暗色笼罩,不见任何人声。

    他站定原地不动,脚下的瓦楞却是咔嚓一声,碎为数块,细小声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下一瞬,他纵身而起,龙狼般狠戾踢出一脚,碎裂的瓦块化为绝佳暗器,朝四方溅射而去!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影宛如青烟般捉摸不定,竟然绕到了屋檐的另一侧。

    对面平行的房舍屋顶,一道人影匆匆躲闪,宛如鬼魅般从眼前掠过!

    终于抓到你了!

    广晟扯下背上铁弓,力尽于臂射、瞬间连环射出三箭!

    箭头射中屋檐下的铁马,顿时火星四溅!那人刚刚闪过,又是连环三箭,封死所有退路!

    那人看似陷入绝境,却是腰身向后一仰,以难以想象的柔软身姿闪过两箭,却被最后一箭射中发绳,顿时一头青丝逶迤而下!

    广晟双腿一蹬直射而去,在墙上一个接力,瞬息之间已经到了对面屋脊,落地时已拔剑在手朝对方刺去,黑暗之中只见那人双眸宛如寒星熠熠,身着全黑夜行衣连面容也蒙住——她也颇有急智,没等广晟落地,一撒手便是一阵蓝色烟雾!

    那烟雾香味甜腻,广晟才吸入一口便暗觉不妙,瞬间闭气却是手脚一软,顿时对方手中的银匕便疾射而来,他极为狼狈的就地一滚,落到了屋檐最低处,咯噔踏破几块瓦,这才稳住身形。

    “嗯,竟然是你?!”

    这熟悉的香味一出,广晟心中便知遇上了老对手——对面那个神秘的黑夜女子,正是屡次与他对敌的金兰会十二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杀

    竟然是她!

    广晟心中一凛,眼中升起冷厉光芒,脚下灌注真气,瞬间已将戒备提高到十二万分!

    暗夜寂静,两条身影快如闪电,轻如鬼魅,各自蒙面身着夜行衣,在长街两侧的屋檐上警惕对峙!

    广晟握紧弓身欲射,对方却也发出一声轻咦,好似也认出了他,将垂落的浓密黑发迎风一扬,那蓝色烟雾便随风更加扩散!

    广晟闭气快速在屋顶奔跑,那神秘女子却也紧追不舍,一道银光好似天外飞仙般回旋飞越,从街道对面的屋顶上穿梭刺杀而来!

    广晟以铁铸弓身抵挡,利器碰撞之下火星四溅,他身影挪移,那银光却安如活物一般,以刁钻不可思议的角度再度疾射而来!

    暗色夜空之中,他匆匆一瞥,却有白亮银丝划过眼前!未及躲闪,那短刃又追至眼前,他终于看清这银丝系在短刃尾端,对方以腕力催动卷起,论起娴熟灵动已臻化境!

    当的一声,两人各自震退半步,却是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死死盯住对方!

    “又见面了,十二小娘子!”

    广晟扬声调侃道。

    “又是你啊,锦衣卫的高官大人!”

    那女子嗓音沙哑平板,显然也是经过伪装的,“上次你那么威风凛凛的审我,这次为何却藏头遮面,像老鼠一样偷偷溜走?莫非锦衣卫真要树倒猢狲散了?”

    两人口中说笑,实则却是紧盯对方动作,不放过每一处破绽!

    那女子手中银刃悬丝又出,广晟抓准时机顺利躲闪,正要还击,眼前突然白光一盛!

    不好!

    无数银点宛如飞蝗夺日、暴雨梨花一般袭来!

    他不顾形象躺平,沿着光滑的屋檐青苔向前滑去,耳边只听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侧脸看时,只见无数小银锥密密麻麻射中屋顶,整片屋脊已被射成刺猬一般,吱呀连声过后,轰然倒塌下来,房中的百姓顿时发出惊骇的尖叫声!

    真是逼人太甚!

    广晟心头火起,却并未轻举妄动,反而伏在断裂的残垣附近静静等候!

    “出来吧,你今日注定不能活着离开此地。”

    那般淡漠无情的语调,仿佛只是宣告一件最简单之事。广晟心中怒意更甚,整个人却越发沉着冷静。

    咔嚓咔嚓……银锥落在身旁的动静好似冰雹,他继续蛰伏着,等待对方接近!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有瓦片连续动摇的声音,混杂在雨声淅沥之中,几不可闻——她已经到了这一侧,而且在不断接近!

    广晟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

    天空渐渐飘起了雨丝,小古一身黑衣。轻灵如仙的挪移飞跃。

    她的步伐宛如羽毛,让人无法捉摸轨迹,看似轻松的表象下,却无人发觉她的额头已经见汗!

    这一场激烈的追杀突袭。也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而体力对于女子来说,本来就是弱项。

    那一大片黑魆魆的瓦砾残垣半悬在空中,好似一张睁大的狰狞之口,正在等待她进入陷阱。

    小古摇了摇头。将这种莫名的不安感甩去,她手中银刃在空气中划过轻盈弧度回到手上,凝神警惕戒备。

    仍是一片死寂。那锦衣卫的少年好似整个人都从这天地之间消失了。

    小古的黑眸熠熠,凝神屏息缓步前进——下一瞬,她的眼前突现黑色身影和长剑银光!

    小古射出手中短刃,正中那人的要害,她却并未萌生胜利的兴奋,反而心中古怪!

    等她看清眼前的黑影只是一件抛出的外袍裹着长剑时,她心知有诈,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剧烈的痛感袭中她的右胸,鲜血喷涌而上,染红烧灼了她的眼,整个身体都好似失去控制,断然从屋顶上滑落……

    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人站在残垣的木梁上,弯弓搭箭的沉着英姿!

    无尽的黑暗……只有那人身上染满雨水的反光,隽永、冷酷,强大!

    ****

    广晟剧烈喘息着,发觉手臂已经酸得抬不起来,而脚下的半根木梁也不堪重负,发出吱呀的断裂声。

    他踉跄着下来,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快要从口中跃出!

    他抛出衣袍和佩剑,只为迷惑对方取得一瞬间的机会,间不容发射出一箭,却是看都未曾看清,只凭冥冥之中的直觉和判断。

    空中传来清晰的裂帛之声、箭入人体的轻微裂响,他当时抬起头,却只能看到那个纤细敏捷的身影,像断线风筝一般跌落下去!

    终于射中她了!

    不知怎的,他毫无艰难取胜后的狂喜,反而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惆怅。

    青石板的街上,因为水光而显得润泽闪亮,

    他喘息着,一边跳下屋顶想要看清楚她的面容——下一瞬,四周散开一阵浓密的白雾,等他踉跄着跳开,地上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迹,只剩下一大滩鲜血在雨水里蜿蜒扩散,渲染出惊心动魄的颜色。

    ****

    夜近亥时,梆更的声音混着雨声 远远传来,宛如梦幻,整座金陵城的人都好似进入梦幻,而靠近皇宫西侧的大理寺衙门里却是灯火通明,其中一间公房里,却有一人正在埋头书写。

    公房并不宽敞,四周堆满了书籍宗卷,却是井井有条,风雅之中更见博学。

    一旁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娇美窈窕的身影,却是有些不安,将手帕都揉捏得不成样子。

    “你的计划到底能成吗,如郡她会不会失手?”

    埋头书写的那人头也不抬,直到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抬起头,“红笺,你太过慌张了。”

    “我只是不信任如郡那丫头而已。”

    红笺蹙眉,说不尽的娇弱好看,眼珠却是闪烁不定,“她虽然有几分能耐,但锦衣卫派出高手呈送密件,她真能拦住吗?”

    她偷偷瞥了那人的脸色,嘴甜如蜜的笑道:“我信不过她,还能信不过你吗?以你的聪明能耐,必定还有后手,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那青年书生微微一笑,不回答却也不曾否认,红笺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笑吟吟的走上前去,挽了他的臂膀,撒娇卖俏道:“阿语,你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连我也不能说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好戏

    身旁便是温香软玉,美人旖旎,景语却不为所动,似笑非笑说道:“别忘了你现在是戴罪立功的阶下囚。”

    他的目光瞥向她,仍是那般和煦含笑,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那笑容是毫无温度的。

    “回去原位坐好吧。”

    他淡淡说道,并不疾言厉色,红笺却是一句娇嗔也不敢有,乖乖入座。

    景语将写完的文书节略轻轻吹干,递给红笺,“等一下就会有个重要人物来听你的供述,你就照着这上面的来说。”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红笺强笑着接过,略一看完,整个人都变了颜色,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这、这我怎么敢!”

    她颤着手丢下那张纸,好似那上面附着什么鬼怪,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若非此地是大理寺的公房,只怕她立刻就逃之夭夭了。

    这次前来大理寺自首,是奉了景语的命令,红笺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连锦衣卫诏狱都去过一回了,以为这次也是出来作证那账本和白苇之事,却没想到,他要自己供述的竟是这般骇人听闻言语!

    红笺哭丧着脸,哆嗦道:“我要真这么招了,可是实打实的死罪啊!,况且这些事都是子虚乌有的瞎话啊!”

    “假作真时真亦假——只要你能把瞎话说顺溜了,它就比黄金还真。”

    景语冷冷一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细语道:“只要你照我说的办,三天后,你就能亲眼看到纪纲的首级,亲耳听闻锦衣卫的覆灭——他们可是虐杀你父亲的元凶啊!”

    他眼眸幽沉浓黑,似乎蕴藏着无穷的魔魅引力,红笺受这莫名的蛊惑,又想起父亲悬尸示众的惨景。心潮激荡之下,险些就要张口答应了,但她内心仍然有最后一丝害怕和理智,一时陷入踌躇。

    景语见此情势,又添了最后一把火,“此事就连如郡也无法做到,只有你的口供才有如此威力!”

    就连如郡也不行吗?

    红笺心中暗暗舒畅,看着眼前男子的热切眼神,唇角勾起欢欣的弧度,“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如郡一人,把她看得如珍似宝,舍不得让她冒险呢!”

    “她正在伏击锦衣卫的暗使,此事不仅危险,而且多半徒劳无功——只有你,才是我的杀手锏,真正的底牌。”

    男人晶亮的眼神,炽热的微笑,让熟悉他淡然脾性的红笺心中更加得意。“好,那我就试一试吧。”

    “等一下就是你表演的时候,我希望你能演得万无一失。”

    景语笑着深深看了她一眼,俯身将那页纸捡起。凑到灯芯跟前,不多时那白纸黑字便化为灰烬一堆。

    他坐回自己的书案跟前,扬声道:“来人啊!”

    门外不远处传来几人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大理寺的胥吏应声道:“小薛先生有什么吩咐?”

    红笺听这句。这才知道景语在大理寺中伪称姓薛,看情况也是混得风生水起。

    “这位姑娘已经愿意招供,但事关重大。她不敢相信大理寺这里的推官和狱卒,要亲口告诉陈大人。”

    他所说的陈大人,乃是大理寺卿陈洽。

    门外那两人没有做声,显然已经是被吓得呆住了,景语轩眉一皱,扬声道:“她怕消息泄露活不过今晚,你们快去禀报陈大人。”

    陈洽向来是永乐皇帝的忠臣心腹,他今晚正好值守在大理寺,听到这种诡秘的口供,必定会按捺不住好奇心,连夜就来审问。

    而此时,还有一位更重要、更关键之人,正在朝大理寺而来……

    他亲手排布的好戏就要上场,上至九五之尊,下至芸芸众生,都将是最出色的演员,也是最懵懂的观众!

    ****

    大理寺的主衙后堂,陈洽正在阅读最近的邸报,耳畔听着雨声淅沥,眼前的黑字一个个都好似跃出了纸面,在眼前叠成了一团。

    他心烦意乱的放下邸报,干脆站起身来在房内来回踱步。

    这几天京城气氛诡异,好似暴风雨前的凝窒,奏章雪片一般的弹劾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甚至有大胆的语涉太子。

    百官之中甚至有传言,太子已经被今上软禁,不日即要废黜。

    身为大理寺卿,陈洽当然是皇帝可以信重的臣子,他的赤胆忠心不容置疑,但眼前这个诡异难辨的局面,就连他都感觉棘手,恨不能退避三舍。

    可老天好似在跟他开玩笑,居然有一个纤纤弱女子前来自首,而且口称是涉及太子身边的白苇,而她不肯信任应天府和刑部,想来想去只有来大理寺陈情。

    陈洽顿时头大如斗!百姓信任他治下的大理寺固然是荣光美誉,但这种烫手山芋他却是摸一下都嫌命大的!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只有硬着头皮接下,却又不敢让寻常狱卒审问,只得让新进的主簿薛语去秘密询问。

    薛语这人年纪轻轻倒是沉稳机敏,聪慧俊秀世上少有。他是陈洽同年荐来的,乃是一位宦游京城的少年举人,因为囊中羞涩这才暂时在大理寺做个主薄糊口,平时参赞文书机要,等下一科便下场,依他的学问,考上进士是大有希望。

    他是学子出身,又是临时来帮办事务,跟大理寺这些官吏没有任何牵扯,陈洽用他来讯问女犯就是取了安全可靠这一点。

    不知薛语那边有何进展了,那女人到底招了些什么?

    陈洽来回踱步正在心焦,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雄健沉稳,十分有力,却也打乱了他的思绪。

    门板被不由分说的推开了,他不禁背过身去,沉声喝斥道:“谁这么没规矩,给我出去。”

    “哈哈哈哈!”

    来人发出一阵豪迈大笑,“大理寺卿好大的官威啊!”

    这声音十分熟悉,竟然是……!

    陈洽身上一颤,反应过来后急忙双膝跪地,大礼参拜道:“皇上!”

    来人身材高大,一身玄色湖绸长袍,折上巾也是半旧不新,平凡衣着下却是一双锐利双目,顾盼之间龙威凛然。

    正是大明永乐皇帝朱棣!

    “听说爱卿这几天都在忙于公务,连休沐都不肯回家,朕特地来看看,是什么样的犯人如此棘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审

    朱棣说的简单,陈洽却已吓得魂飞天外,急忙禀报道:“万岁,此事正是——”

    话音未落,走廊上顿时响起仓惶脚步声,随即又护卫阻拦的声音。

    “是来找你的?深更半夜你仍是公务繁忙啊!”

    皇帝的夸赞却让陈洽汗流浃背,那两个吏员被带入时早就被被院中林立的侍卫吓住了,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把话说完,没等陈洽反应,朱棣却轻笑起来,“夜半灯下审美人,确实是风雅之事。”

    陈洽吓得正要辩白,朱棣却摆了摆手,“只是一句戏言,大理寺卿何必惊慌?朕就陪你一起,去听听这小女子的供词。”

    ****

    从公衙到前头倒座房有一段距离,深夜里雨水潺潺,朱棣却大步流星的走着,连侍卫为他撑伞也摇头不要。

    陈洽在身后亦步亦趋,却跟得胆战心惊,浮想联翩——为何皇帝竟会深夜造访大理寺?他难道是听说了什么?又或者,那烟花女子事关重大,连天子也不惜连夜赶来?

    他瞥见朱棣身边有几个宦官黄门躬身跟随着,其中一人神情稳重怡然,一双鹰眼却是精光四射,正小心虚扶着皇帝,一边还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难道是这些阉人作祟,给自己使绊子下舌头,这才引动皇帝突兀而来看个究竟?!

    陈洽将重重隐忧和疑虑都吞在肚子里,跟在皇帝身后,来到了主薄书办所在的那一列公房门口。

    ****

    公房最右侧的静室,原本是用来审讯一些身份尴尬却重要的朝臣,这次的秘密审讯也只能设在这里。

    朱棣和陈洽刚到门口时,一个青年书生已经迎了上来。

    “陈大人,人犯正在里面。”

    他向陈洽郑重见礼,好似疑惑的看了朱棣一眼。显然对他的身份毫不知晓。一旁的侍卫正要喝斥,朱棣摆了摆手,满含兴味的打量着他。

    只见这青年举人打扮,着一身蓝绸襕衫,头上束了四方平定巾,面容俊逸,一双黑瞳宛如上好墨玉般温润含笑,清雅淡泊却又风度翩翩,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陈洽连忙介绍,“这是我们帮办文书的主薄薛语。是一位待试的年轻举子。”

    他踌躇了下,见朱棣含笑负手而立,于是只得含糊道:“这位大人是刑部来的,我们这就进去吧。”

    房内十分简单,只有明暗半间相连,亮着的那间里只有一张漆黑高椅,一名韶龄女子正怯生生坐上上头,梨花带雨的娇媚姿态让人心生怜爱。

    暗处半间有门板屏风等物隔开,却也隐约看到动静。

    陈洽用眼神请示皇帝。得到颔首后走了进去,站定在那女子身前,“本官陈洽,忝为大理寺卿。把你知道的内情一五一十说出来吧。”

    那女子好似吓呆了,张口结舌的不知如何是好,屏风后面传出一声不耐的咳嗽声,陈洽无奈。只好吩咐薛语道:“还是你来问吧。”

    薛语躬身答应,随即上前两步,对上了那女子的目光温柔和煦。“你叫什么名字?”

    “红笺……大家都唤我红姐儿。”

    红笺的目光对上他的,电光火石的一碰,彼此都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演。

    她舔了舔唇,颤声道:“实际上,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如笺,我的父亲,是前头的大理寺卿胡闰。”

    胡闰这个名字一处,顿时满场寂静一片!

    陈洽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连太阳穴都一阵乱跳——这个名字,瞬间让他想起靖难时狰狞的腥风血雨!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目光却看向屏风那一端。

    屏风后面只露出一双皂靴,团龙吐珠的绣纹让他心头一颤,赶紧扭转头不敢再看。

    心绪混乱之下,他听到自己竭力发出的声音,“你是逆贼胡闰的女儿!”

    “不,我爹不是逆贼!”

    红笺凄声哭喊道,楚楚可怜的娇态简直让铁石人儿也要痛心,审讯现场顿时被哭声打乱。

    陈洽一时不知该训斥还是安慰,一旁的薛语却叹了一声,“朝廷自有法度,你这么哭叫,只怕令尊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

    陈洽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屏风背后,只怕那人要龙颜大怒,但薛语却似乎懵懂不知,继续娓娓劝说道:“既然来了我们大理寺,你就该信任我们,把所有真相说出,这样才不负令尊之名,动辄哭闹实在于事无益。”

    他甚至亲手递给红笺手帕,后者擦了泪后,抽噎两声后偷偷瞟了他一眼,低声道:“我,我是金兰会的人。”

    这又是一句惊人之语!

    陈洽站在门边,瞬间觉得自己才是最需要手帕擦汗的!

    他这下肯定自己是陷进一个棘手漩涡里去了,若是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开始就要让衙差把这女人轰出去,不许她踏进大理寺一步!

    屏风背后发出轻微的衣料摩擦声,八风不动的永乐皇帝,此时也有了浓厚的兴趣!

    此时那薛语及时发问道:“谁发展你加入这个逆党的,你可知道,他们最喜欢诱拐你们这些无知妇孺,骗你们去吃苦受罪?”

    这话好似触动了红笺的衷肠,她又低声哭了起来,“我,我以为出了军营就逃离火坑了,没想到他们也不把我当人看!“

    她伸出手,欺霜赛雪的玉璧上出现了好几个被烙铁烫破的伤口,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氤氲含情的眼眸看着那俊逸温柔的青年,柔声道:“我全部说了,你们能否保证我的安全?”

    在得到首肯后,红笺低声开始叙说,随着她的顺利招供,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秘辛和真相显露在众人面前

    深深吸了口气,陈洽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颤声道:“你竟然敢如此污蔑……!”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撒谎,事实就是这样的!”

    听到陈洽如此失态跟她斗口,屏风后面发出一声怒哼。

    在红笺的供述中,她原本是在军营中苦熬,是金兰会将她改名换姓救出,就让她在行院之中引诱服侍相关目标,而通过白苇等人,金兰会跟太子搭上了线!

    “太子帮助金兰会,唯一的要求就是……杀了他的父皇,当今的永乐皇帝!”

    红笺低声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谎言

    这话一出,陈洽干脆就想一头栽倒在地,长眠不醒了!

    房里静的可怕,只有红笺的嗓音轻微带怯,柔柔传入大家耳中。

    屏风后面静无声息,不知怎的,却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氛逐渐蔓延。

    “竟然是要弑君吗,简直是大逆不道……”

    景语演技了得,整个人好似震惊过度,踉跄一下这才站稳,白皙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显然又是愤怒又是惊吓,但他随即站稳了,表情也恢复了正常,“他们想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次,白苇跟他们喝醉了,提到‘毒杀’和‘兵谏’这两个办法。”

    红笺说得很是模糊不确定,这样反而让人浮想联翩、毛骨悚然。根据她所说,金兰会与太子一拍即合,共同目标和心愿就是弑君。

    太子私炼精兵藏铸兵器甲胄,为了维持巨额开支,甚至暗中授意罗战等将领出卖甲胄给元蒙,中间搭线的便是红笺伺候的那位白苇,而红笺正是金兰会的人!

    众人听到这里已经是心惊胆战,红笺却是眼波流转,偷偷看了一眼化名薛语的景语。

    他长身玉立,站在她身前不疾不徐的提问,神色沉稳言辞滴水不漏,偶然对上的一瞥,却是对她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表示鼓励。

    红笺的心里顿时踏实不少,满嘴谎言也说得更加流利、逼真。

    真正成功的谎言,乃是建立在大部分真实上的虚构加工,而且要符合询问者心理,让人获得有用的讯息,越发相信自己判断——这是景语告诫她的。

    红笺继续供述:由于事情泄露,太子又拉拢了锦衣卫,把事情推到其他势力身上。

    听到这里,屏风后面发出一声冷哼。景语眼中闪过一道异彩,嗔怒问道:“太子贵为储君,天下万物都唾手可得,何必如此呢?你说的话绝不可信!“

    “是真的,大人!”

    红笺“又惊又急”,尖声叫道:“因为有太子撑腰,我们金兰会甚至从锦衣卫那里拿到了腰牌,可以自由出入京城不受盘查,就是靠着这些,我们才能把那些犯官女眷给救出来了。”

    屏风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看那靴子烦躁的来回走动,显然是怒极无法发泄。

    朱棣为人刻薄寡恩,糟践、凌辱建文旧臣的女眷本就是他授意,目的就是为了发泄怒气和仇恨——那些忠臣在他登基大肆唾骂“乱臣贼子”,让整个登基仪式都是黯然无光!谁敢替这些人求情,都要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如今听到锦衣卫连这事都敢插手,他心中的狂怒可想而知!

    “这也不对啊,锦衣卫大力搜捕也不是在做假,更是逮捕了数名疑犯。很是尽忠职守——我看你倒像是不怀好意,故意构陷朝廷栋梁!”

    景语厉声冷斥,“纪纲大人为圣上分忧多年,他上你们的贼船有何好处——显然。这是你们金兰会的离间之计!”

    陈洽听了这话,也觉得醍醐灌顶,不由的擦着冷汗暗暗点头。

    红笺泪眼盈盈,委屈得眼圈都红了。“锦衣卫狠抓疑犯,那是奉了太子之命,准备栽赃嫁祸给汉王!”

    她喊了这一句好似有点害怕。舔了舔唇低声道:他们大概过几天就会准备好齐全的人证物证,递密折向皇帝禀报。”

    “太子那边说了,只要除掉汉王这个心腹大患,他就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封王裂土。”

    她的嗓音沙哑空洞,好似幽魂絮语一般,此时窗外传来一声炸响雷声,紫白电光把窗纱都照亮了,也映出众人各色异样的面庞神情——宛如地府中游荡的一群鬼魅,有的浑噩,有的惊骇,更有些咬牙切齿!

    ****

    雷声隆隆,雨越发大了,哗哗之声回荡在耳边,白花花的水柱溅落在水凹和暗渠里,渐渐漫上来,浸没鞋面连裤腿都打湿了。

    广晟疾步如飞,在街道和矮墙间闪跃穿梭,整个人都湿透了,也不知是汗还是雨水。

    因为跟金兰会十二娘子的一场激战,时间已经略有延误,而纪纲的命令,是在亥时前将密折文书送到皇帝御前让他过目!

    他心急火燎一路疾行,皇宫的西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却是朱红大门紧闭,侍卫兵士们站在雨中巍然不动,好似铜钉铸就一般。

    “什么人,站住!”

    一声暴喝,灯笼被瞬间拎高照亮,广晟耳边甚至听到弓箭上弦的声音!

    “我有腰牌,十万火急!”

    雨水中有神策营的校尉上前来,仔细验看过腰牌后才哼了一声,斜睨道:“你是新人不懂规矩吧,宫门已经下钥,有再急的事也只能等明早。”

    广晟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向他抱拳行礼,“那就只能告急变了。”

    对方被这三个字和他镇定自若的态度吓了一跳,深深打量他一眼,见他神色诚恳不是说笑,一时却不知怎么是好了,“这,这可不成啊,你还是回去吧!”

    广晟心中咯噔一沉:谁也不会拿告急变来说笑,听到这个就该知道出大事了,这人居然拒绝不纳?

    是以为锦衣卫失势,所以才这么不给面子?

    时间紧迫,他已经没法去想,直接拿出背上严实的报复,取出准备好的黄绫笺表,,准备咬破指尖以血书之,直接穿越封锁投入宫门缝隙。

    四门内都有值守的少监,照着规矩,见到告急变的血书必定不能迟疑,立刻就要去唤醒皇帝。

    那神策卫官尉见他如此决绝激进,吓了一跳赶紧拉他到一边,左右观望后,低声凑在他耳边道:“你闹什么啊!圣上今晚微服出巡了,根本不在宫里!”

    什么?!

    广晟心中剧震,眉心深深皱起个川字,连手中密折也险些掉落在地!

    ****

    大理寺静室内,气氛凝重而险恶。

    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有人一掌拍在屏风上,发出一声怒喝——

    “孽障!”

    众人噤若寒蝉不敢作声,此时突然有人打破了这诡异气氛——

    “这位大人,审讯时不可喧哗。”

    薛语看向屏风这边,温文却又严肃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建文

    天哪!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真的有人敢去捋虎须!

    这是不想活了吗?

    陈洽额头冒汗,连忙喝斥道:“薛生不得无礼,你可知道——”

    “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有司审案时,其他衙门只有旁听之权,不可插手另判——这些都是太祖《大诰》上所写的,怎可知法犯法?”

    平素温和的薛语,此时却是意外的坚持,陈洽见他书生意气发作,又气又急正要说穿朱棣的身份,却听屏风背后那人冷然一笑,“后生可畏,有这份胆识倒是不错。”

    话锋一转却是口气冷肃,“年轻人不畏权势是好事,过度自信自傲却是不智!如此滔天大案,你以为能凭一己之力审个水落石出?”

    面对如此诘问,薛语怡然不惧,朗朗答道:“我无包拯之智,却有断案清弊的志向,无董宣之才,却有强项不畏的胆识。”

    嗓音坚定,目光清澈有力,就在众人为他的话捏一把汗之时,屏风之后传来哈哈大笑,“好,那我就在此静观,看你如何断案如神。”

    薛语略一作揖,昂然踱步到红笺跟前,静静凝视半晌突然质问道:“你说的话仍然有蹊跷不实之处——这些都是绝密之事,怎会让你一个小女子轻易听到?”

    “白苇是酒后失言才跟我说的,他心里也很是害怕,担心太子过河拆桥把他拿来顶罪,所以酒后压抑之下就统统跟我说了。”

    红笺低叹一声,“至于金兰会那边,会首大哥跟我也有肌肤之亲,什么事也不瞒着我。”

    众人看着她星眸雾鬓的娇美模样,心中都是一荡,对这些话倒是深信不疑。

    薛语眼中闪过一道讥诮冷光。却因为背对着众人,谁也不曾看清。

    “你虽然是纤纤弱质,但竟然参与这种逆案,已经是罪在不赦了。”

    红笺一愣,随即泪落如雨,“我是个苦命人,身不由己!”

    她泣不成声,嗓音嘶哑凄然,薛语却是长叹一声,没有再疾声厉色。反而拿起桌上的瓷杯递给她道:“你也是受人指使,倒也是其情可悯。”

    当着皇帝的面这么怜香惜玉!

    一旁的陈洽看得发急,连连朝他使眼色,薛语却好似没有看到,

    更加温存的递给巾帕,让她净面擦泪。

    屏风后果然遵守诺言,没有龙颜大怒。

    “虽然其情可悯,但法不容情啊!”

    薛语娓娓劝导,诚恳温和的嗓音配上他儒雅之态。让人不知不觉信服,“按照朝廷律例,你逃不过一个死字。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你能戴罪立功。我必定亲自向朝廷求情,让你逃过死罪。”

    红笺茫然的睁大了眼,泪眼婆娑之中看到薛语诚挚的表情,心中暗笑。却也露出踌躇之色,咬着唇想了半晌才道:“此案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但有另一件要紧要秘密。如果我说出来,能不能让我免罪?”

    “只要这秘密有足够分量,我以自身功名替你作保。”

    薛语毫不犹豫的保证道。

    一旁侍卫有人暗笑:你自己也不过是个临时的主薄,位卑言轻,所谓担保,只能骗骗这种无知小女人而已。

    但红笺却好似信以为真,终于开口道:“我父亲胡闰是建文重臣,在朝政危急之时,辅弼帝侧尽忠职守——”

    陈洽实在吓得魂飞天外了,不顾一切的出来阻止,“胡说八道!,这是乱臣贼子倒行逆施!”

    红笺一愣,随即垂下了头,低声道:“如今他已赴黄泉幽冥,是

    褒是贬也无所谓了,但这件秘密非常要紧,它关系到……。”

    她左右顾盼,终于低声咬唇道:“建文皇帝的下落。”

    这一句一出,只听屏风那边发出一阵巨响!

    透雕精刻的紫檀木屏风被推到在地,水墨晕染的绣面被生生绷断,显然,屏风背后之人情绪十分激动!

    “所有人都退下!”

    威仪天成的嗓音响起,除了薛语和身带镣铐的红笺,所有人在顷刻之间如潮水一般离开。

    薛语貌似惊愕的回身,终于见到屏风背后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此人五十上下,头发却乌黑浓密,只是偶见银丝,明亮有力的双眼满含阴鹜冷戾,两颊深刻的法令纹却让人心中一凛。

    薛语的目光端详了片刻,目光停留在他腰间垂落的九龙玉佩,突然跪拜行了大礼,随后不等朱棣叫起,转身便走。

    侍卫拦住了他,朱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冷声问道:“薛生为何如此狂悖荒唐,莫名行礼后又扬长而去?”

    “面见天子该当大礼叩拜,至于接下来的秘辛,绝非人臣所能听闻。”

    这个叫做薛语的青年说话干脆利落,倒是让朱棣更加印象深刻,但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侍卫让他自由离去。

    静室内只剩下红笺一人坐在高椅上,惶恐不安的看着走向自己的高大老者——

    铁一般的手掌钳制住她的咽喉,快要窒息才被放开,红笺只听到一旁宦官阴测的嗓音响起,“说得越详细越好。”

    她咳嗽着,说出景语为她准备的最后秘密,“事情的关键在一只长条木盒上,据说里面有建文帝的遗诏……”

    女子微弱惶恐的嗓音回荡其间,平添了无穷的诡秘阴森。

    ****

    薛语跟陈洽等官员一起,远远的在衙门另一侧的签押房里等候,一刻多后,才见那边有了动静。

    “皇爷有旨,让薛语入内觐见。”

    小黄门的嗓音嘹亮,一旁的陈洽擦了擦额头汗水,不放心的叮嘱道:“你说话行事可千万小心,不可孟浪!”

    薛语点头应诺后进入,刚刚跪地要三拜九叩,却听永乐皇帝摆手道:“出门在外不必拘礼,起来吧。”

    室内已经重新整理过,红笺也不见踪影,朱棣金刀大马的坐在上首,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怎么看?”

    薛语没有推辞,当仁不让的上前坐了,“学生才疏学浅,对此案也不算全部了解,只觉得此女所说未必全是真的,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只怕眼下锦衣卫已经靠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绝境

    朱棣摇了摇头,低叹道:“纪纲跟了我快有二十年了,他一开始做我的亲兵,多少次战场上互相救援——若说他要杀我,实在有太多机会,朕还是有些不信。”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跟随您能得到荣华富贵,此时跟随别人,更能裂土封王,鹰犬的胃口都是越喂越大的。”

    薛语冷静分析道,朱棣的脸色阴沉下来,“锦衣卫那边,朕已经派人去把纪纲拿下。”

    “不剥去猛虎的爪牙,他会甘心束手就擒吗?”

    朱棣的脸色更加不好,眼中的光芒让人心惊胆战,而对面那个青年书生却是神色若常。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朱棣也承认,他的话说到了自己心坎上:锦衣卫在纪纲手中管得铁桶一般,早就有尾大难掉之势……

    这个组织,真的如此悖逆了吗?

    他心中权衡,于是吩咐道:“去把那白苇押来对质!

    有人匆匆去了,白苇就在大理寺斜对面街角的刑部大牢里。过了一刻却又匆匆来报,满身雨水泥泞,整个人都几乎瘫软在地:“白苇,他、他在狱中自尽了!”

    什么!!

    众人眼中闪过不敢置信的光芒,随即却像遇见暴风雨的鹌鹑一样,纷纷低头屏息,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好,真好!”

    屏风后大概是怒极反笑了,众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做声。

    只有薛语的声音清朗而起,“刚要对质,证人便死了,锦衣卫真是手眼通天啊!“

    朱棣听这话更是狂怒,连额头青筋都凸显起来——他蓦然想到:锦衣卫衙门所在,距离三法司这里也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若真有不测,只怕微服夜访的自己也有危险!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眼中闪过冷厉寒光,断然吩咐左右道:“派五城兵马司的人去锦衣卫那边,协助五军营平定乱局!”

    他又起一人,添了一句,“萧明夏家那个小子最近又调回五城兵马司了吧?不如就让他去吧。”

    ****

    西华门前,广晟站得笔直,任凭风雨将自己全身都打湿。

    他举目四望,只见四周都是廖远深广的浓黑。黑让人茫然、绝望,只有眼前这一处灯光明灿,却让他的眼角灼痛,满心愤懑却是无法发泄!

    “圣驾何往?”

    风雨大作声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茫然。

    “这就不是我们所知了。”

    广晟点了点头,垂眸不语。

    那校尉见他形孤影只,被雨水浸透的脸上,一双秀气清冷的黑眸满写疲惫,有些于心不忍。劝道:“你还是回家去吧,你们锦衣卫这次算是栽了!”

    回家?

    他还有家可回吗?

    广晟想起那个陌生而冰冷的济宁侯府,微微摇了摇头。那校尉低叹一声,只得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雨变得更大了。倾盆怒灌而下,天地之间仿佛被这单调而巨大的水幕所笼罩。广晟在这一刻陷入了最艰难绝望的思索——

    到底该怎么办?

    亥时将过,却无法找到皇帝的踪迹,更无法将证据递上。再说就是递上了,只怕皇帝雷霆大怒之下,也会对两个儿子都失望忌惮。

    他还精神矍铄。不许任何人肖想染指那张宝座,更别说各使心眼明争暗斗了。

    锦衣卫在这个漩涡里,究竟要怎样保存自身?

    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广晟恍惚的想着,好似过了许久,又像只是一刻,突然他心中闪过一道火花——

    天无绝人之路,还有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

    锦衣卫衙门前,激战正是如火如荼!

    铁蒺藜和临时设置的拒马已经被推开压平,两旁的房屋也被拆了方便兵马进攻,大雨之中,满地鲜血和燃烧的断瓦残垣混合着,让马匹和人都行走艰难。

    又是一阵火铳声响起,架好的云梯被射得千疮百孔,咯噔一声断成了两截!

    进攻的黄偏将抹一把脸上的水,嘶声怒喝道:“人家能射准,你们为什么不行,瞄准里面探出头的,射死一个奖赏二十两银子!”

    当时朝廷法度严整,京营不得滋扰地方,从军官到士兵都是手中拮据,听到二十两银子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重伤之下必有勇夫,立刻便有人在同僚协助下,躲在盾牌背后,趁着下一波弹丸未出,用弓箭将火铳手射倒了四个!

    “好,太好了!”

    黄偏将大喜过望,下一刻却见大雨倾注之中,锦衣卫那边有人默默上前,搬下同僚的尸身,平静的站在点位上,拿起火铳继续开火!

    这份泰然自若,让官兵们都心中胆寒:这群冷血屠夫还真是扎手难对付!

    黄偏将心中宛如猫抓油煎一般:他是奉了圣命前来捉拿纪纲的,但有一位老上司却在昨晚紧急约见他,拿出五千两金票,并许诺事后给个世袭的千户之位,让他竭力把场面激化,最好将整个锦衣卫衙门的人都剿灭杀光!

    眼前这个局面,别说剿灭杀光了,没被对方包了饺子就不错了!

    黄偏将暗恨自己鬼迷心窍,不该如此托大答应下来。

    一片火砂射过来,擦过他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疼,黄偏将又是一个赖驴打滚躲过,又气又急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街心后队的人突然传来喧哗声,有亲兵气喘吁吁跑来,“五城兵马司的萧越大人来了!”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过来做什么?!”

    说话之间,却见一道身影骑马疾奔而来,身后骑兵和步卒紧紧跟随,队伍虽然逶迤却并不散漫。

    一人一骑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如闪电般插入前队,黄偏将先惊后怒,却见马上那人身着藤甲藤盔,整个人好似会走路的虬枝,连马身和要害也被藤甲笼罩,整个看起来都怪里怪气的。

    那人勒停战马,弯弓搭箭,对飞蝗一般迎面袭来的火砂弹药视若无睹。如雨的弹丸打在他身上,发出沉闷响声,藤甲上也立刻凹陷一块,却终究没有穿透,火箭落在上面也并未点燃。

    他屏息静气,箭身终于离弦,宛如白虹贯日直透主楼二层,顿时二楼房内燃起熊熊大火,浓烟滚滚之中,锦衣卫的狙击手再也无法躲藏,纷纷从房内窜出奔下,那人手下的骑兵一起连射,顿时又正中十多人。(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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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介绍:
她是谁? 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 ——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 他又是谁? 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 ——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大明小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