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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大明小婢txt下载     大明小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嫡庶

    红笺的眸子闪闪发亮,那是见到最心仪猎物的嗜血渴望,“怪不得……我早该想到,所谓的小古,实则是从”胡”姓中分拆出古月二字,拿了最前头的一字当做自己假名——三妹,你真是蕙质兰心,心思细密啊!”

    火折子的光明暗闪烁,人的影子拖曳在地上,随着火舌而晃动成各种浓黑的阴影,有无形的冷风幽幽从头顶吹入,微微的白烟继续弥散过来,不时有火星溅落。

    小古拍了拍身上的木箱碎屑,抬眼看向红笺,“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她的嗓音平静,不高不低,却隐含着暴风雨前的危险和冷肃。

    “初次见面,我完全没想到是你,我们一别多年,都各自长大了,再加上三妹你从夫人那里学来的苗疆下九流玩意,在脸上涂涂抹抹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谁能认出你的本来面目呢?”

    “第二次见面,分别的时候你要走,我一把拉住你的袖子,却意外看到了你手腕上的伤痕——那不正是你小时候掉进池塘被石头划破的?那个伤疤我记得很清楚,所以我一下子就认出是你!!”

    红笺冷笑出声,“一别多年,没想到却会在这里重逢——更没想到,妹妹你居然也加入了金兰会!”

    她打量着小古平凡寡淡的容貌,目光锐利却含着几分讥笑,“这里没有外人了,妹妹何不露出本来的相貌?”

    “看到我本来面目的只有死人,你很想下地府试试?”

    小古低声答道,周身的肃杀冷意却让人如浸冰雪,整个人从头凉到脚。

    红笺闻言掩唇而笑,目光闪烁肌肤如雪,实在是风情万种,“真是小没良心的……父亲要是知道我们多年后能重新团聚,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一说父亲两字。却见小古黑眸之中升起两道明灿的火光——那是宛如熔浆奔流的爱与恨、怀念与鄙夷……重重复杂纠结,就这一道眼波之中喷涌成火,却又凝结成冰。

    父亲吗?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高兴吗……呵,你确定那不是惊吓?”

    小古突然抬起头,笑容显得格外讽刺,“一个女儿成了营妓名花,另一个成了反贼,你觉得他该有多高兴?”

    红笺噎了一下,却很快拾起了笑容,只是有些惨淡凄凉。眼圈已经红了“父亲是文臣风骨,宁死也不愿投降燕王朱棣,我们为人子女,做些牺牲也是难免……”

    小古突然打断了她,“你知道吗红笺,从小时候起,你说谎坑害别人的时候,眼睫就不停的颤动。”

    红笺吃惊地睁大了眼看向她,一副无辜哀怨的模样。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可不是你那些冤大头的男人,一滴珠泪就足以让他们心软。”

    小古冷冷的看着她。

    半晌,红笺突然笑出了声,银铃一般的。充满魅惑与狡诈——

    “哟,三妹你果然长进了,以前只要我略施小计,你就傻呵呵的上当了。每次父亲都是狠狠责罚你,让我在一旁看了好心疼。”

    “那是因为他的心长偏了,自然看什么都是偏的。”

    小古毫不客气的揭起以故者的短来。“他从来都没看得起我母亲,虽然迫于信诺,必须娶她为正妻,但从来没给过她疼爱和体面——相比起来,你这个庶出之女,简直能在整个府里横着走——仗着他的偏宠,你才能欺凌折辱我,你以为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红笺反唇相讥,“你们母女也配在我面前摆原配嫡出的架势?也不想想你母亲本来就是苗疆出身的粗野女人,哪里比得上我娘亲温柔美貌、幽兰之质?爹之所以疼爱我,那也是我女红诗画都是上佳,在各家闺秀中也算数一数二的才女——你呢,要才没才要貌没貌,跟你娘一样上不了台面!!”

    “所以你们就敢窃据正房,让我和我娘蜗居在后花园的漏水平偏院里?所谓文人风骨,满口正派大义,暗地里却是宠妾灭妻,也只有他那种伪君子,才能生得出你这种口蜜腹剑的女儿,你们确实是亲生父女,家风倒一脉传承了!”

    “果然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父亲对我们有养育之恩,你却如此忤逆不孝!”

    “养育之恩?哈……听到你喊这一句,简直是说不出的讽刺!!”

    火折照耀的最边缘,小古整张脸庞都浸润在幽暗的阴影里,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有她清脆

    冰冷的嗓音,一字一句宛如珠玉落地,“我和我母亲住在阴暗漏水的偏僻院落,长年不见荤腥,穿的是打了补丁的旧衣裙,你们却是住着宽阔敞亮的正院,呼奴使婢遍体罗绮——就算是体面些的奴仆,都过得比我们好。养育之恩?你倒还真敢说啊!”

    小古想起过往岁月里:那些粗劣简陋的饭食,有时甚至是馊的;穿的衣服一年只有一匹料子,还常常是拽了丝败掉的;夏日也还算能熬,冬日里连个炭盆也没有,冻得人眼泪都流不出来……

    而红笺呢?

    那时候,她的闺名叫做如笺,是父亲的掌上明珠,长得明媚娇丽又骄矜可人。光她身边的大丫鬟就有四个,八个二等丫鬟,更有粗使仆妇无数。

    她用的桐木古琴乃是建文帝钦赐的,轻轻一拨就有风雷飘渺之音,据说在闺秀们的聚会上一曲“春江花月”独占鳌首,连皇后娘娘都有所赏赐。

    她有一件蜀锦暗绣月华裙,据说是西南进贡之物,就是宫里的娘娘也很难得到,那时自己只有四岁不到,好奇心起想偷偷摸一下,却被红笺大叫有贼,推进了池塘里险些淹死,呛咳着自己爬上岸,却又被父亲胡闰以偷盗之罪,重打了四十藤条。

    那时自己昏死过去,全身一时火烧一时冰冷,三天三夜之中耳畔只能听到母亲凄楚的哭声。

    小古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结束回忆,冷然对着红笺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享了多大的福,就要承受多大的业果——抄家灭门的时候一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卒可不管你谁是嫡谁是庶,把你们这群金尊玉贵的太太小姐们都送到教坊去了,至于我和母亲……因为吃穿用度太过寒酸,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没,就被直接送到奴仆中间,算价发卖了。”

    小古的话让红笺气得眼睛都红了,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因为这些都是实情。

    当时情况十分混乱,红笺母女只知道哭喊哀求,被五花大绑送到教坊后,又得自己即将接客的噩耗,一番哭闹寻死之后,又是一顿下马威的调教打骂……种种艰辛苦难,宛如海中恶浪一**涌来,实在是让人喘息。哪会有什么精力去管另一对母女被送到哪里去了。

    却原来,她们根本没被送到烟花之地,没有沦落风尘……

    强烈的嫉妒混合着惭愧、怨恨,在红笺心中翻滚发酵,她死死瞪住小古,低声咒骂道:“

    “你可知道,我在教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我都没有屈服,因为我爹胡闰是大学士、大才子、大英雄,我不能向他们认输!!教坊的鸨母用擀面杖打我,用猫抓我,最后用媚药才让我就范,狗皇帝亲自下诏,让我们这十四家的‘罪魁家眷’送去各营轮流……这些苦我都受过了!!”

    她越说越是激动,伸手指着小古,骂道:“而你呢?你也是我胡家的女儿,大家出身,却居然苟且偷生,宁可被人当做贱役,也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胡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朱棣手段狠毒残暴,我早有耳闻,你们受苦受难,但大家何尝不是度日如年?!”

    “金兰会的二姐,被赐予权贵之家,被主人玩弄虐待,子宫被杖击脱出,连声线都被割哑,现在也不过勉强能说话而已;王霖死的时候,尸体上伤痕遍布……你知道有多少人含屈忍辱,受尽折磨?!”

    小古讽刺辛辣,看着红笺冷笑道:“至于你……你也不要再装了,你心里不知道多恨多埋怨父亲的死心眼,宁死不肯屈从永乐帝,这才让你沦落风尘——”

    “你胡说!!”

    红笺厉声呵斥,她眼中的光芒却证明了小古所说不假:这么多年来,午夜梦回,其实她也恨、她也怨,恨父亲刚直不阿却拖累了家人,怨自己才貌兼备却命运多舛——但是这一切却都只能埋藏在心中,不敢真正说出口来

    红笺瞪着小古,一双美丽惊人的杏眸却是空洞而疯狂地睁大了,她的声音轻喃而破碎,“你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想,这一切,都是狗皇帝害的,都是命,谁也逃不过!!

    她瞬间从呓语中醒来,看向小古的目光却是更加恶毒——那眼光宛如毒蛇的舌信,黏腻而不寒而栗,“不,不是谁也逃不过!!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我就要被送入军营,被那些臭男人糟蹋,而你却可以逃得一劫,顺利脱身!如此不公……这究竟是为什么!”(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爱憎

    小古却不饶她,继续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却认为胡闰太过耿直死板,不识时务,于是你见风使舵,三心二意——你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先是参加金兰会,然后以为王舒玄能让你重新回到荣华富贵的生活,你就毫不犹豫的出卖金兰会;最后你发现这是骗局,你就毫不犹豫的反手把他买了。

    小古淡淡的嘲讽,目光看向满身伤口、一只眼球被扎出来的王舒玄,他已经浑身流血彻底昏死过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住口,你又知道什么!”

    红笺面上闪过一道难堪,随即想到了什么,眉目之间又见得意冷笑,“就算你是金兰会的十二娘子,我是大哥的人,这一切都是大哥的命令,你难道想抗令吗?”

    “大哥派你来,就为了拿我们当诱饵,诱杀纪纲等人——这种话你可以在众兄弟姐妹面前说说,我倒要看看大家怎么想?”

    红笺呆住了,顿时脸色一片苍白,这个命令千真万确是‘大哥’下的,但是能做不能说,若是让其他人知道,只怕当时就要群情激奋!

    ‘大哥’会承认自己这样冷血无情,拿人当棋子吗?显然不会。

    他必定会说这样的事是自己擅自决定的。

    “二姐,金兰会处决叛徒,可是铁血残酷,绝不容情,你想好如何解释了吗?”

    红笺的脸色更白了,几近透明,她咬牙冷声道:“你想怎样?”

    “在众人面前作证,揭穿大哥的布局!”

    小古断然说道。

    红笺皱眉,“就算我出来作证,又有什么凭据?”

    小古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我不信这么久以来。你就没留个心眼。”

    红笺心中一凛:知道再不能小看这个臭丫头了,“我先前求教‘大哥’,问了该如何排布炸药,大哥口述了一阵我却不懂,他无奈之下,只得画了一幅图,给我了看具体地点。”

    她见小古不动声色,只得继续道:“那幅图,被我妥善的藏在了一处地方。”

    她说话之间,摸向自己的亵衣之下。取出一个薄如蝉翼的纸卷。

    小古上前,正要接过,突然心生警兆,整个人向后弹跳——

    但已经来不及了!

    纸卷之中弹射而出的牛毛针擦过她的连忙,一蓬粉末弥漫到她的口鼻,那个气味……

    “王舒玄和你,都因为轻敌而中招。”

    红笺的嗓音,在耳边听来宛如魔音,小古却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我知道你善于用毒。每个苗家女子都擅长这个——但是我用的是大哥给的西洋‘催眠芳’,一开始西洋人是用来捕捉烈马的,后来专给那些失眠者用来放松睡一觉,根本不是什么毒药。”

    红笺慢慢走到她跟前。用修鞋的脚尖踢了踢小古——

    “你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会再被我骗了?太天真了!”

    她见小古没有动静,于是俯下身。抚上了她平整细致的脸上肌肤——虽然有易容术在,但十六七的少女天然有一种饱绽勃发的青春之美,透过那重重阻隔洋溢在外。

    “虽然涂满了油膏。改变了骨架,整日里把自己扮丑,但你终究很好的保护了自己,就像一块鲜肉,包上了层层的草纸,就再也没有猫来偷腥了……比起我来,你真是太过幸运了!”

    小古只感觉自己脸颊上有冰冷的痛楚——那是红笺用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她费力的抬起头,却发觉对视的美丽杏眼中满染恶毒冷酷的光芒——

    “金兰会的‘大哥’说过,十二娘子年纪虽小,胸中自有丘壑,是个厉害人物……可你今天再厉害,也是插翅难飞了,再过一刻,大火就会蔓延到这里,你就会变成一只地窖里的烤红薯了!”

    仿佛是在印证她的话,噼啪的火炭声顺着风势越发接近,小古心中焦急,想要把自己掐醒,但整个人却是连小手指都动不了。

    “遇见三妹你是意外之喜,但若是我告诉你,这一场陷阱,本来就是针对十二娘子的,你又要如何呢?”

    在大火熊熊之下,她的嗓音转低,越发显得诡秘阴森,瞳孔最深处,却有小古看不懂的得意与怜悯——

    “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兰会的‘大哥’,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大哥?

    是什么样的人?

    小古因为这突兀的一句,眼睛困惑得睁大了。

    红笺却仿佛只是给死人留下疑心,转过头去,笑声越发得意,也越发渺远,“上面的火场还在继续燃烧,这里早晚也会被波及,你就好好留在这里吧。”

    随即,她朝着石阶匆匆而去,身影逐渐向上,逐渐模糊……

    接下来的一切,小古已经不能感知,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似睡非睡的昏沉之中。

    ****

    蓝宁和郭大有策马狂奔,终于把二十几个女人送出了平宁坊。

    官道的小路上有人接应,黑衣黑裤的男人们看似憨厚的大车店伙计,实则却是最可靠的同伴。

    顺利交接后,两人心急如焚的调转车头,朝着烈火熊熊的平宁坊奔去。

    平整的青石街道已经荡然无存,到处都是废墟与死伤的血肉之躯,官兵们与锦衣卫暂时不再敌对,而是齐心一致,奋力抬起碎石残垣救人。

    “糟了,十二娘还在——”

    蓝宁一声惊呼,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星来,她用匕首切断马的缰绳,一跃而上就要朝前冲,郭大有却一把拦住了她。

    “做什么?!”

    “你看那边!!”

    快要急昏头的蓝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街边呆坐的黄老板,他的神色茫然,肩膀上却站着那只小胖墩的灰蓝鸽子。

    “他的鸽子通灵性,也许能找到十二娘子她们。”

    蓝宁这时才明白他的用意,提起裙摆直奔而去。郭大有看她这么冲动,只好苦笑着跟上。

    “黄大哥,借你的鸽子一用!”

    “啊?”

    还没反应过来的黄老板只见眼前倩影一闪。肩上的鸽子就被人攥住了。

    “鸽子可以寻人吗?”

    面对两人期待的眼神,黄老板沉吟一下,不太肯定的说道:“大概吧。”

    “那就是有救了!”

    蓝宁几乎要喜极而泣,拿出一块帕子,上面的绣花很大朵,但是绣工几乎可以用简陋来说。

    “这是小古绣的,给它闻闻。”

    这是鸽子又不是狗!

    郭大有默默腹诽,但仍然按照她吩咐的做了。

    鸽子展开翅膀,在火海上空盘旋着、搜寻着,突然。它开始调转方向前行,三人对视一眼,连忙追了上去。

    ****

    被爆炸和烈火毁得面目全非的的街道上,广晟正在指挥着兵勇们灭火救人。

    一切可以使用的工具都用上了,水桶、竹竿、水车、绳索……虽然暂时不能把火熄灭,但总算把大部分人都救了出来。

    他正在忙得热火朝天,突然却听有人在焦急呼喊——抬头看时,却是蓝宁提着裙角跑了过来。

    “沈大人,快、快去救救小古!”

    蓝宁气喘吁吁的说道。

    小古?她怎么了?!

    广晟心头一紧——他怕这里打起来会出事。早早的把小古留在了军营,难道她出事了?

    蓝宁跑到他跟前,喘息着竭力道:“小古担心大人您,偷偷跑到平宁镇上了……”

    “混账!不是让你跟她作伴看好她的吗?”

    广晟又气又急。“知道她到哪里去了吗?”

    蓝宁颤声说道:“她大概被压在驿馆西面的那一片废墟下了!”

    广晟的眉头皱得死紧,他抬眼望去,只见一片片火海横冲直撞,人们四散奔逃着。场面胡乱不堪。

    在这个时刻,想要找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碰碰运气了……他一咬牙。转身朝着西方跑去。

    ****

    驿馆西面的屋子已经全部倒塌了,加上爆炸把街面上的青石和物件都卷压下来,重重叠叠的堆积成很大的废墟。

    焦黑的木板框架被烧得知剩下一个四方,黑洞洞的好似一只眼睛看着赶来的几人。

    “大概在什么位置?”

    广晟质问道。

    蓝宁看一眼天上盘旋的胖鸽子,不确定的伸手划拉了一下,“大概就是站在这里吧。”

    这个地方!!!

    广晟凭记忆打量着周围地貌,突然发觉这就是自己跟女叛贼遇见、打斗的街边!!

    小古怎么会来这里?!

    她会不会遇到那个女叛贼?会不会有危险?

    广晟的心里顿时一阵揪紧,他俯下身,用力抬起各种瓦砾碎石,开始拼命搜寻,蓝宁和其他兵勇也都四散找寻。

    “小古,你在哪里啊?小古,你听得到吗?”

    蓝宁的喊声,在火光与暗色交错的废墟上回荡着,而此时天边微微露出一丝鱼肚白。

    这个混乱、杀戮、欺骗的夜,终于快要结束了。

    而突然失踪的小古,她的安危生死成为几人心头最大的重担。

    ****

    小古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

    整个人的状态更加不妙,头上的伤好像又裂开了,眼前一阵发黑,似乎是失血过多。

    整个人好似僵尸一般,丝毫无法动弹……头顶的浓烟越来越重,不断掉落的石块瓦砾划破脸上的皮肉。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眼前的浓黑逐渐扩散,再炽烈的火光也无法看得清楚……

    这次,再没有其他地方和力气可以躲藏了。

    小古闭上了眼,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突然,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碎石堆被被推得四散滚落,随之而来的是冷风呼呼——好似有人在上面强行打开了一个洞。

    “找到了,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情意

    是谁在上面呼喊着,嗓音充满惊喜。

    小古眨动眼睫,发现自己所中的迷药略微消散了些,但仍然只能稍稍动弹。

    上面的声音越发嘈杂,隐约是‘大人,您千万不能冒险!!”、“滚开,让我下去”之类的。

    是谁?

    这个嗓音好熟悉!

    有人从上面一跃而入,随之而来的是熊熊烈火,彻底包围了地窖。

    “小古,你在哪里?”

    浓烟滚滚而来,笼罩上下左右,那人近人咫尺,却无法找到她的踪迹。

    “小古,你在哪里,快回答我!”

    那人的嗓音带着焦急的颤抖,却终究没有找准她的方位。

    是广晟少爷!

    他是来救我的吗……小古的心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突然又觉得荒谬:两人一个时辰前还激烈交手过,现在却是他拼死来相救?

    心中泛起一种又酸又甜的情绪,她摇了摇头,突然发觉了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

    她的容貌还没恢复过来!

    这个念头仿佛惊雷一般,将昏昏欲睡的她震醒——用尽全身最大的潜力,她捡起掉落身旁的牛毛针,用鲜血和衣袖擦去迷药,咬牙刺入面部各处穴道。

    脸部的肌肉和骨头微微抖动,渐渐地产生很细微的改变,一张脸就变了个模样。

    还有脸上的油膏和颜料……现场没有水来调和,她吃力地侧过头去,混合着鲜血,用衣襟布料来回摩擦。

    鲜血染上衣襟,其中混合着怪异的油脂和颜色,层层叠叠,几乎看不出原来的调色。

    差不多了!

    身上的迷药仍然在发挥着效果,双手抖得几乎拿不动任何东西了。小古最后一个动作是脱下外袍。将它胡乱撕开,朝着旁边的火堆抛去。

    火舌略一伸展,将最后的痕迹也吞噬,至此,“神秘女叛贼”就不再存在,在烈火中等待救援的,只是一个平凡小丫鬟而已。

    她终于松了口气,闭上眼,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上苍来裁决——

    即将到来的,或许是那个人的倾力救援。也或许,是阴曹地府的湮没。

    ****

    广晟二话不说,撕下衣袖的一角,用背上的水囊弄湿了蒙在口鼻之间,不顾众人的阻止就要跳下,却把周围的锦衣卫缇骑和官兵们都吓了一跳,慌忙阻止。

    他虽然官职不高,但眼下指挥使罗战被捕,指挥同知又病休。其他几位千户都不在,掌管佥事印的广晟无疑成了此地唯一能说了算了,他若是亲自涉险出了万一,在场众人谁都说不清楚。

    “既然是大人心爱的婢女。我们一定尽力救出,来啊,派两个人拴着绳子下去……”

    广晟看向好意相劝的试百户张大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多谢好意,此乃沈某私人家事,不敢劳动众位兄弟。”

    他断然上前。在自己腰间系上掺了铁线的粗麻绳——这是紧急从一家铁匠铺子调来的。

    锦衣卫中突然冲出一人,看着很是熟悉,竟是以前的老同事李盛!

    意外重逢的两人未及寒暄,李盛已经拉住广晟的手,急切劝道:“阿晟,不,沈大人,你听我一句劝,这底下已经被火烧透了,你年轻有为,前途似锦,实在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冒险!!”

    一个女人吗?

    广晟茫然的看着他,瞳仁却没有对准,眼前好似出现了小古瘦弱娇小的身影,以及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少爷,我、我来伺候您包扎……”

    这是初次见面时,她笨手笨脚替他包扎时的情景。

    “少爷,您现在也算是个大官了,可以派人半道上把初兰劫走吗?”

    这是她为了救姐妹出火坑,想出歪点子的慧黠模样。

    “少爷,我、我也不是白吃饭的——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这是暗夜寒峭,她回身凝望着他,无比坚决的誓言。

    “少爷,其实那个箱子……我偷偷的掉了包。”

    这是她趴在窗台上,狡猾又有些羞怯的甜蜜笑容。

    种种过往,浮光片影,在他脑海中出现,看似繁杂,现实中却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呆愣

    “沈大人?”

    李盛见他微一愣神,以为他在犹豫胆怯,于是更加劝说道:“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将来等你功成名就了,要什么样的没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因广晟径直将绳子套牢,单腿一蹬,三两下就跳入了地窖之中。

    身后只留下一句,“她只是个小丫头,不是什么女人。”

    ****

    地窖之中,烈焰冲天,地面堆积的废墟瓦砾原本是最佳的遮挡,却在燃烧殆尽后成为半黑的焦炭,掉落助长火势。

    浓烟滚滚阻隔视线,广晟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却什么也没发现。

    突然,他的脚下踢到了什么——是一具人的躯体!

    他心中一跳,弯下腰摸索,却发现这是个男人!

    还有微弱的气息,但根据双手摸到的濡湿血腥,这人显然很是不妙!

    广晟犹豫了一下,随即用力拉了一下身上的绳索,顿时就有一个吊篮颤巍巍垂了下来,把人丢进吊篮,升到半空时烟雾略淡了些,他才看清这人竟然是王舒玄!

    居然是这个混账人物!

    广晟轻蔑的皱了下眉,也没再去管他的死活,任由绳子把吊篮和人拉上去,只是专心一致的搜寻小古。

    “嗯……”

    大火噼啪声中,他好似听到若有若无的女声,弱得好似幼猫一般。

    “小古,你在哪里?”

    不见任何人回答。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竭力回应,却听不到任何有形的声音。

    她是无法出声吗?

    难道伤得非常重?

    这个可怕的念头在广晟心中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按捺住了。他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闭上眼。

    静静的谛听周围的声音,连气流的异动也不放过——蓦然,他捕捉到了急促而含糊的呼吸声——就在在侧前方三丈处!!

    找到你了!

    广晟毫不迟疑的听风辨声,终于在地上摸索到那熟悉娇小的人形。

    “小古!!”

    他在她耳边大声喊道,而后者只是轻轻的颤动一下,含糊的“嗯”了一声——嗓音微弱而空茫,好似随时要睡过去。

    他却误以为她命在旦夕,顿时吓得一颗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醒醒!别睡过去!”

    在她耳边低喝道,他一把将人负在背上,用绳索绕着打了几个圈,随即转身朝着出口大洞方向疾速奔跑。

    突然只听轰隆一声,出口的大洞被倒下的墙砖彻底压住了,外面传来人们的惊呼声,上下两边却是被彻底隔绝!

    这要怎么办才好?

    广晟临危不乱,打量着四周——前后左右都是火舌缠绕,身上备用的喷水葫芦都只是杯水车薪了,他一咬牙,干脆用披风淋上所有的水,裹紧在两人身上,拉住绳索就朝石阶上冲!

    石阶本是唯一正常的通路,却因为被火烧得透彻,连地面都被烤得几近融化!

    快!每一步都是闪电惊雷之势,若是慢了半分,人的脚掌就要被炙成半熟——广晟忍住脚下的疼痛,朝着最上面唯一的亮光冲去!

    快到了……那亮光却只有碗口大小,广晟去势不减,用头颅狠狠的撞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地窖出口硬生生被他撞开了!

    鲜血从额头上滑下,染红了眼眶,耳边好似出现众人惊喜的欢呼声“救出来了”,广晟眨了眨双眼,突然直挺挺的倒下了。

    就是在倒下那一刻,他仍然不忘背上的少女,将她挪了个位置,稳稳的抱在了怀里。

    ****

    小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属实的床上,周围是一拢天青色细绢纱帐,顶上绣了仙鹤百花的花样,显得素雅安谧。

    两层厚暖的衾被盖在很上,还有两个黄铜汤婆子偎在手脚处,整个人暖融融的不想动弹。

    额头上的伤仍然隐隐作痛,但力气和精神却是恢复了不少,她微微坐起身来,发现头上被包了个严严实实,伤口也是凉丝丝的,显然已经上了药。

    这显然已经不是广晟原先的住处,而是另外安置的。房内虽然昏暗,但看那乌木插瓷画的四扇屏,那镶了螺钿的穿衣镜、东洋式描银五斗橱,倒像是一家豪商的气派。

    “你醒了吗?”

    初兰原本趴在桌上打盹,此时也醒了过来,连忙给她斟了热茶,“喝吧,看你嘴唇都起皮开裂了。”

    喝了一口水,小古的嗓子才能开口说话,但仍带着沙哑,“少爷呢?”

    说到广晟,小古顿时心头一急——她立刻想起,熊熊烈火之中那道挺拔俊秀的身影,那急切激动的呼喊声……

    那个人,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身进入被火包围的地窖,在滚滚浓烟中,寻找那近乎渺茫的救人机会。

    他背负着她,从烧得赤红的石阶上一路疾奔,争分夺秒的将她从地府阴曹拉了回来。

    那用头撞开出口的惊险一幕,在她昏然的神智中,烙印成最强烈的影像……

    “少爷他没事,只是把头撞晕了,经过大夫诊治并无大碍。”

    初兰回答道。

    小古这才松下一口气,随即开始关心起别的, “你们没事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复燃

    小古问出这一句,后知后觉的惊起一身冷汗——红笺放的那些炸药,原本是她托付给蓝宁埋在军营里的,一旦人被安全救走,就由她发展的内应点燃长引线,目的不在多加杀戮,而是为了制造混乱,阻碍追兵。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被红笺拿来用在多是女眷老人的平宁坊,这就太过歹毒下作了!

    “我们还好,出事的时候我正好睡不着,拿着棍子去赶那在屋檐下偷吃的馋猫,就感觉地面一片晃动,然后大片的墙就塌了下来……真的跟做梦一样。”

    她继续喂着小古喝茶,一边心有余悸的继续道:“几个小厮人也机灵,就擦破点皮,只是秦妈妈被墙压在下面,好半天才扒拉出来——她左腿骨头断了,全靠少爷恩德,才及时找到了大夫。”

    她看了小古一眼,咽下了后半句话:当时广晟抱着全身是血的小古出来,自己也随即晕倒,那些官兵一时心急,倒是把平宁坊最精湛的大夫给请来了,又有另一群服饰不一样的官爷拿出了特制金创药,秦妈妈也托了福,及时得到了诊治。

    说着说着,话题又回到广晟身上,初兰回忆起昨天看到的,心有余悸道:“昨天真是一场大劫,少爷把你救出来的时候,脑袋上鲜血直冒,吓死个人!”

    看了小古一眼,别有深意道:“听说啊,少爷坚持让大夫先看你的伤,自己一身是血也不包扎.”

    说曹操,曹操就到,此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出现在门外的那人,脸上多处烧灼的红痕,依然难掩绝丽俊秀,神色略见疲惫。却仍是目光炯炯。他微笑看着她,背后是初升的旭日,熠熠金光之下,他整个人都好似会发光——

    “你醒了。”

    他微笑着看向她。

    “少爷,你……”

    她不顾一切的从床上下来,不顾初兰的惊呼阻止,赤着脚跑了过去——直到站在他身前,睁大了眼,才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真的没事!

    虽然方才已经知道,但此时。小古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但她随即看向他的头上——原本一头漆黑浓密的长发,此时却被削得只剩下寸许,用素白葛布包得好似一颗圆蛋。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广晟摸了一下额头上的厚布,无奈道:“是不是看起来挺滑稽的,我说不要紧,他们非得把我包扎成这样!”

    他冲着小古挤了挤眼,笑得很不正经,“比你上次包得还丑!”

    小古噗嗤一声笑了。随即却又发觉连自己也被编排上,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那白眼却是比美人的明眸善睐更加闪亮、俏皮。

    广晟哈哈大笑,习惯性的抚弄她的长发。却发觉小古低下了头。

    “对不住,是我险些害了你……你没事就好。”

    小古的嗓音哽住了。

    “是我连累了你们才对,若是不跟随我这个主人,你们也不会这么吃苦受难。”

    广晟叹了口气。却发觉小古仍然垂着头,情绪不高的样子,有点诧异。“怎么了,嗓子哑了吗,多喝点蜂蜜水就好……”

    他柔声安慰道。

    小古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一种无法言语的辛辣与苦涩从她内心深处浮现——如果,他知道那个神秘女人就是自己,还会这么拼命来救吗?

    广晟却误解了她的纠结,揉了揉了她的头顶,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所处之地十分安全。”

    小古站在门边,这才发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庭院:白墙黑瓦月亮门洞,红梅虬枝斜出,蜿蜒小道由黑色鹅卵石铺就,不远处一道清浅池塘,岸边乃是西湖运来的嶙峋怪石,顶端有晶莹的冰棱垂下,宛如凝固的瀑布,一旁的凉亭飞檐临风,看着便是一派富贵闲逸之象。

    正值清晨,微冷的空气中熏染着梅花的清香,冰棱略有融化,碎屑落地发出叮当的清脆声音。

    她不由的想起昏迷前的喧哗和哭喊、爆炸与火烧……那噩梦般的一夜,与这里的宁静安逸完全是两个世界了。

    这是哪里?

    仿佛感受到她的诧异,广晟解说道:“我们已经回到京郊了,这是一家皇商的别院。”

    小古打量了一下周围,开口问道:“我们要回京城吗?”

    “是啊,我要回京城重新叙职。”

    广晟平淡的回答,好似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小古目光一闪,小心的追问道:“那北丘卫大营和平宁坊那边……”

    “遭遇白莲教匪起事作乱,不仅以邪术蛊惑民众,更以火药炸毁整个平宁坊,这已经是惊动天下的大案了。”

    广晟淡然叙说,双眸之中一道厉光闪过。

    “那少爷您不该留在那里,料理善后吗?”

    小古敏锐的发现了问题关键。

    “此事已经被锦衣卫全权接手,后续如何已经和我无关了。”

    广晟如此告诉小古,这也是他告知一应军中同僚的标准答案。

    他的公开军籍是从京营派遣在北丘卫的,如今查案完结,功成身退,应该回到锦衣卫,但不知为何,纪纲却传来密令,让他对身份严加保密,不许公开锦衣卫暗使的身份。

    这短短一句,却让小古脸色一变——

    锦衣卫!!

    她垂下头,压下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杀机,装作为广晟抱不平的样子,惊诧低嚷道:“怎么能这样呢,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少爷您出生入死去查清楚的,如今眼前就是大功一件,锦衣卫怎么能凭空出现,夺了您的差事呢!这不是摘桃子吗?”

    “摘桃子?哈哈哈哈!”

    广晟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俚语的意思,大笑起来。

    “少爷,你还笑得出来?”

    小古睁圆了眼,好似疑惑不解的模样。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吃了亏——放心吧,你少爷我还没那么蠢。”

    广晟笑声停歇,略微低头,对上少女圆睁的黑眸——那般清澈熠熠却又懵懂无邪,眼中唯一的光芒也是全心全意为他担忧,他心中最坚硬的一块顿时融化了大半!

    浊世滔滔,也只有她一人,这么一心一意的关心、牵挂着他。

    但涉及到锦衣卫的机密,他也不便多说,只是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鼻尖,安抚道:“总之,这次回京,我必定会有所封赏,你放心吧。”

    小古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只是看着广晟,俏皮的眨了眨眼,“那我就安心跟着少爷在这里吃香喝辣了!”

    “小机灵鬼!”广晟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想吃什么都行。”

    ****

    夜里,广晟在前院待客并未回来,初兰已经早早入睡,小古趁这机会,终于跟蓝宁见上了面。

    “郭大有那边传来消息,接应的人一路顺利,二十八名女眷已经进了金陵城了。”

    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让小古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彻底放松下来。

    “这次真是局中局、险中险啊……”

    小古叹了口气说道。

    “为什么要让她们回到金陵?”

    “因为京城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谓的灯下黑……若是让她们长途跋涉,一是大部分人身体欠佳,二是沿途关卡众多,必定严加盘查,反而更容易露陷。”

    小古皱起眉头,说到最后一条、也是最大的隐忧,“第三,却是‘大哥’的动向和目的让我担忧,所以暂时就近藏匿,不想节外生枝。”

    说起金兰会大哥,蓝宁也觉得心中悚然:那个炸药的计划,一开始就被小古破坏,却又通过红笺之手死灰复燃——那个男人,竟然心狠至此,一点都不在乎会中其他人的死活!!

    蓝宁看着小古眉间的阴霾,小心问道:“我从来没见过本会的龙头大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是令人好奇。”

    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古没有回答,因为此刻,她也在用同样的问题在问自己。

    良久,她才打破了沉寂,幽然声息吹拂着桌上的一盏孤灯,让昏暗的光芒飘忽不定,“我加入金兰会多年,众位兄弟姐妹的身世多少也算知晓——可只有大哥一人,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总是隐于帘幕之后,掌控着会中的大小事务,冷静沉着,举重若轻……虽然没有与他正面交手,但我能感觉到……大哥,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她看向蓝宁,略带倦意与迷惑的眼眸,却在这一瞬变得犀利冷冽,好似一柄绝世神兵终于出鞘——

    “但他就算再厉害、再可怕,这次我也要捋一捋虎须!!此事他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就休怪我要闹个天翻地覆了!!”

    小古的嗓音很低,却是宛如冰刃划过虚无之夜,凛然气势让人觉得背上一寒!

    ****

    前院的书房本是那位皇商附庸风雅的闲置处所,此时却成了广晟临时办事、见人的地方。

    夜已经深了,此地却是灯火通明——

    “你说什么?!一万两千两金子全部失踪了!!!”

    广晟听到这惊人的消息,顿时拍案而起,任由墨汁染黑了自己的衣袖,整个人都陷入震怒惊诧之中!

    (感冒但是遇到大推荐呢,我挣扎着再写一章看看,估计要半夜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圣女

    “整整一万两千两黄金,堆起来也有小山那么一座,怎么会突然消失?”

    广晟只觉得这事荒谬绝伦——此案已经水落石出,罗战等要犯也都顺利擒下,可现在最重要的赃物:元蒙人拿来交易的黄金,却不翼而飞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怒,沉声问道:“那些黄金早已经落入罗战囊中,就算不在军营里,也是被他私藏起来,现在居然查不到吗?”

    站在下首禀报的锦衣卫小旗眉心也皱起个川字,,低头道:“罗战倒是没有把黄金藏起来,那些金子就在他的军营私库里……可是我们冲进去收缴的时候,里面已经是空无一物了!”

    太过蹊跷了……

    广晟的右手双指在桌上轻轻的、有节奏的敲着,整个人却是陷入了苦思——

    军营重地,谁又有这样的能耐,来去自如的劫走这么大一批黄金呢?

    “沈大人,试百户大人让我禀报您一句话……”

    偷窥着他的脸色,那人继续低声道:“我们这次案子,两边的赃物都丢得莫名其妙——俗话说,捉贼要见脏,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怕这案子办得不牢靠,那些嚼舌头的文官自不必说,就连皇上那里,只怕也要龙心不悦啊!”

    广晟心头一沉:罗战私卖军械精铁给元蒙鞑子,两边的口供、证物要完整对应,这才能算是铁证如山,但眼下黄金丢了不说,就连那些箱子里的兵器铠甲,也几乎找不出什么完整的了。

    这点也同样让人狐疑不解:那些刀枪还可以说在大火中被熔成铁水,难以寻回,但那几十具明光铠可是精炼打造,就算是烈焰焚烧,也该找到些碎片钢板的!!案子办成这样。两边的证物已经全部丢失……只怕经手的人人都要吃刮落,但罪责最大的,却是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锦衣卫暗使!

    想到这,广晟心里一沉,只觉得眼前的局面前所未有的棘手:无数的谜团和困难宛如暗夜荒原里的荆棘,缠绕着他的手脚和思绪,让人烦躁得近乎要发狂!

    虽然心中焦急,但他面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端倪,只是吩咐道:“严加盘查周边的车辆记录,多加盘问沿途关卡和百姓——我就不信。这么大一堆东西,能像变戏法一样消失不见!”

    ****

    内院的两个女人之间,也在谈着同样的话题。

    “哦,黄金消失不见了?”

    小古在听完蓝宁传来的讯息后,沉默了半晌,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我明白了!”

    面对蓝宁的诧异,她的眼中闪过耀眼光芒——那是棋逢对手的激动和赞赏,“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另一个对手!”

    不等蓝宁回答,她兴奋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你还记得吗。我跟郭大曾经夜探那些马车,车厢暗格里藏着许多黄金?”

    “那一夜前来窥探的有好几派人马,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却那个戴着獠牙恶鬼面具的白莲教少女!”

    小古目光闪动。顾盼之间清美幽然,只是平凡的面容也好似会发光一般,让人移不开眼神。“这个女孩儿,就是你经常见到的唐赛儿!”

    “这——怎么可能?”

    蓝宁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惊人的消息,“她跟小安一样,只是责任生火打水的杂役,平时看着爱说爱笑,全然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黄老板发现了她的信鸽——是她潜入,将慧清的尸身放火安葬。”

    小古平静的叙述自己的发现,“这次因为红笺的突然引爆,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却忘了防备她,黄金大概已经落到她手上了。”

    “可是白莲教的内应已经全部肃清,她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

    蓝宁仍然觉得难以置信——那个朝夕相处的小女孩,不声不响的竟然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个,就需要当面问她了!”

    小古霍然起身,取出衣橱中的两件青狐和银鼠女式长袍——这大约是那家皇商姬妾所有,她老实不客气的拿来用了。

    她丢给蓝宁一件,自己也匆匆套上,“我们走吧。”

    蓝宁被她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脑,一边穿上一边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会会她!”

    小古露出一道明丽而慧黠的笑容,在昏暗灯光下显得分外神秘!

    蓝宁觉得匪夷所思,正要再问,小古已经取下廊下的气死风灯,率先走了出去。

    “喂,等等我啊——就这么走了,沈大人会发现的!”

    小古脚步不停,嗓音却是压得极低,在春寒风疾的夜晚里,轻得几近鬼魅耳语——

    “若是我所料没错,他今晚也要在书房熬通宵,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

    她们悄无声息的在深深庭院中行走着。

    夜凉如水,冰冷的霜珠染湿了鞋袜脚尖,小池之中波光潋滟,假山宛如暗夜里守候的鬼神,静静的看着这两个纤纤弱女。

    整座别院里静得近乎空寂,唯有前院的灯火隔着灌木花丛隐约透来,昭显着主人的繁忙。

    他应该也在为黄金的失踪而焦头烂额了吧?

    小古凝视着那灯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俏皮,似温暖。

    眼前仿佛出现广晟端秀绝世的容颜,却是那般冷峻严肃,沉默而忙碌。

    这个笨蛋……弄不好已经被锦衣卫夺了功劳,却在这里忙里忙外的查案。

    小古无奈的摇了摇头,感觉自己似乎白替他操心了,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到了垂花门之处,竟然是广晟的小厮亲自看守,他已经困得瞌睡重重,却仍挣扎着睁开眼,“小古姐姐,是你啊!”

    “嘘!”

    小古制止了他,分外神秘的悄声道:“少爷让我去做一件事,你不要声张。悄悄把门开了!”

    那小厮甚是乖觉,犹豫了一下想问,却还是照她吩咐做了。

    小古走出大门,顺着台阶朝左边而去——那里只有黑乎乎的一片矮林,别无他物。

    夜风呼啸,曳动树枝的黑影,手中的灯影投射在地上,近乎幽绿的昏黄。

    蓝宁听到老鸹似笑似苦的啸叫声,不由的拉进了披风,问道:“这里有什么?”

    “坟场。”

    小古的简单两字却让蓝宁脸色发白。几乎要跳起来,她颤声问道:“你、你是来这里见唐赛儿?”

    “对,她过一会一定会出现。”

    小古的话越说越奇,蓝宁简直不能理解她。

    但她对于这位神秘的十二娘子一向信服,也就不出声,灭了灯芯蹲在树丛边等着。

    冰冷的夜风从脚尖吹过,半湿的绣鞋几乎要冻成冰渣,蓝宁的脸冻得更白,却见周围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正在焦躁时。却听有板车移动的声音,吱呀做声,缓缓来到了林旁的小道。

    有人轻轻走进树林,也不用灯。拿起铲子就开始挖了起来。

    次时此景,显得分外诡异,若是蓝宁一人在此,只怕是寒毛直竖。就要夺路狂奔。饶是如此,她的手仍然有些发颤,正要轻声问。却见小古突然站了起来,一挥手,重新点燃了手中的风灯,大步走入了林中——

    “久违了,唐赛儿姑娘,或许,你更愿意我称你一声‘白莲圣女’?”

    嗓音清脆,宛如珠玉泻地,冷月凝碎。

    随着这一声笑语嫣然,她手中之灯光芒大盛,照脸了树林的中央空地。

    只见空地中间,有一道瘦小灵活的身影放下了手中洛阳铲,泰然自若的站直了身子。

    粉色白蝶短袄,松花撒绿长裤,头上裹着玉白帕巾,插了两柄银挖耳簪,这是标准的庄间富裕人家少女的打扮……蓝宁在灯光下看得真切,正是之前在营妓们的红院里打杂帮忙的唐赛儿!

    “果然是你……”

    她低声喃喃道,心中涌起难言的懊丧和自嘲:自己果然被这个小妮子骗了得彻底,一点也没怀疑到她。

    唐赛儿面上居然带着笑,脆生生的嗓音让人打心眼里舒服,“赛儿见过两位姐姐。”

    小古的目光也是含笑,盈盈目光流转,却是凝落在她铲起的那半车铁皮焦土之上。

    “这些就是平宁坊火烧后的余渣?”

    她轻笑着问着,好似只是平常问句,却让唐赛儿的目光变得凝重严肃,她缓缓收起了笑容,突兀问道:“你居然发现了?”

    “侥幸而已。”

    小古笑容淡然,却并没有得意忘形。

    唐赛儿年纪比她还小了几岁,仍是童稚的面孔上,却闪过一道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我早就听师尊讲过,金兰会中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今日一见十二娘。果真是世上少有的聪明人!”

    “过奖,天下间的妙局甚多,我也不能一一看破——就说这次吧,不也被人挖走炸药反噬己身,弄得灰头土脸,险些性命不保。”

    小古说起自己的狼狈来,一副毫不在意的态度,随即她眼波一转,平凡面目中闪过让人心醉的幽然神韵,“我只是个愚钝凡人,世上胜过我的不知有多少——就连赛儿妹妹你,不也暗度陈仓,拿走了那么多‘小黄鱼’?”

    “什么‘小黄鱼’?姐姐说的话,我可一点不懂。”

    唐赛儿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板车上的渣土越堆越高。

    小古看向唐赛儿拿着铲子的手,目光含笑,却变得犀利冷然,“我数三下,立刻停下,否则……”(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偷天

    “否则怎样,姐姐就要对我不客气了吗?”

    唐赛儿睁圆了杏眼,那般惊讶又无辜的可爱,简直让人无法对她彻底生气。

    小古看着她,突然笑出了声,双眼弯弯俏皮可喜,更见少女的楚楚风致,“你身手了得,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她的嗓音变柔,好似真是对着小妹妹嬉戏说笑一般,但内容却让唐赛儿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数三下,你若是不停手,我就立刻高喊有贼,把人招来,大家玉石俱焚就此了结!”

    唐赛儿微一皱眉,把手中长铲往渣土之中一插,将墨黑渣土铁石满满一铲甩入车中,曼声抱怨道:“我只是在这片乱坟场里挖些焦土铁渣,你们这些富人就这么悭吝,把一个钱看得比磨盘还大,不给就不给罢,还要诬赖我是贼——唉,这年头,穷人的日子真是难过啊!”

    “我倒是没见过这么贪心的穷人,想着把一万两千两黄金独吞——”

    小古微微冷笑,盯着唐赛儿那板车上的渣土碎铁,目光深不可测,“就算你是白莲教的圣女,也不能把黑白两道都当成傻子呀!”

    两人唇枪舌剑,一旁的蓝宁只觉得冷汗直冒:眼前分明是两名如花烂漫的少女谈笑晏晏,实则却是暗藏凶险!

    唐赛儿还要搪塞,小古面色一愣,笑意更加冰冷端丽,“我说过,数三下——一、”

    “不能打个商量吗?”

    “二、——”

    “这是官府为非作歹的飞来横财,江湖鱼龙混杂,各凭本事——”

    “三!!”

    眼看小古面凝寒霜将作雷霆之怒,唐赛儿终于颓然放下铲子,正色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见者分一半。”

    小古平静说道,却让唐赛儿怒极反笑,“十二娘子,你真是威风霸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的黄金。你却横刀杀入就要得一半——你的脸面也未免太值钱了吧?”

    小古却也没有生气,幽邃双瞳闪过明灿的火光,“我的脸面有多大,是该让你见识见识——是要文比还是武比,划出道来吧!”

    唐赛儿忽闪着大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白莲教也不想跟你们多起争端——只有一条:若是你能说黄金是怎么到我手上的,我立刻二话不说,退让一半!”

    “就这样而已?”

    小古忍俊不禁。微微张口,只说了一个字,“酸味。”

    唐赛儿脸色一变,心中暗暗预感不妙,却仍睁大了明眸,等待她的下文。

    “其实,一开始我就见过你了,戴着獠牙鬼面的小姑娘,你的圆光幻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

    小古娓娓而谈。手中的风灯照亮她整张面庞,依稀可以看出那平凡五官下的锦绣风华,“我听说,你家里是开酿醋作坊的。所以下手之时,往往会在现场洒下米醋,表示你已经捷足先登了。”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唐赛儿听到这一席无关紧要的话,心中一松。却又更加警醒凛然。

    “其实所有人都猜错了,你在现场撒上米醋,根本不是为了标记身份。而是为了让黄金消失不见!”

    这一句石破天惊,终于让唐赛儿霍然动容!

    她居然真的发现了!

    “从一开始,马车停在驿馆还未交接的时候,你就已经动手了——你撒下的酸液,其实根本不是什么米醋,而是用炼丹炉的高火烧就的‘绿矾油’!”

    “古时的炼丹家孤刚子在《黄帝九鼎神丹经诀》中就记载着‘炼石胆取精华法’,炼出来的‘绿矾油’能溶解腐蚀一切,包括黄金。”

    唐赛儿的目光紧盯着小古,脸上神气不再是得意,而是复杂的专注——似乎是惋惜自己的功败垂成,又隐隐盼望着小古说完,真正验证她并非曲高和寡,也是有知音的。

    “你一开始用的剂量不多,不能完全消溶黄金,却也足够让它变形碎裂成团、发黑暗淡——你发现奏效后,干脆大量制造,用厨房的铁锅趁夜浇灌进去,让黄金发生反应,变成这些‘焦土铁渣’,你再利用运送煤渣的车辆将它们运出——由于罗战被捕,平宁坊又被炸,你们厨房的煤渣虽然也有人例行盘查,但只是匆匆走个过场。”

    “这些真正的废品,跟罗战私下出卖的那些兵器甲胄不同,是根本不会有人多注意的,于是它按照往年的规矩,就倒在这个距离不远的庄子树林里——我向家丁们打听过,这位皇商为人又抠又精明,买通了处理废渣的小兵,把这些废渣源源不断的运来,是为了填平这些野坟,想要造起果树林来。”

    “于是,你只要每晚来这里挖走这些焦土废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黄金带走了。”

    小古一口气说完,熠熠宛如星辰的双眼看向唐赛儿,“你的手法确实高明,只可惜,天下间的行家,不可能只有你一个。”

    唐赛儿听得双拳紧握,抬眼不服输的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微一触及,顿时火花迸射。

    然而她竟然没有生气和沮丧,只是凝视着小古,唇角的弧度转为不服输的顽皮,“清谈无益,你说这堆焦土里面有黄金,有何证据?——你能让黄金恢复如初吗?”

    “这又有何难呢?”

    小古微微一笑,拿出一只大肚白瓷瓶,上面封了蜜蜡木盖,显然早就有备而来——蓝宁分明看出,这瓶是从广晟房里顺来的。

    她打开瓶子,顿时一股刺鼻酸味随着白烟蒸腾传来,唐赛儿发觉这味道十足十是“绿矾油”的气息,只是显然要浓得多。

    小古接过土上的铲子,轻抖了一铲渣土丢入瓶中,再另外出去一块铜块,爽快的丢了进去。

    白瓷瓶中咕噜连声,白雾开始沸腾滚动,酸味正是浓烈。吸入鼻端就禁不住要打喷嚏咳嗽——到了最激烈之时,甚至有酸液蒸腾跃出,小古一拉蓝宁避开了。

    过了许久,这种沸腾终于停滞,小古倒出酸液,顿时地面一片焦黑——这酸液竟然会腐蚀地面!

    里面的铜块已经荡然无存,出现在三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块崭新的、不规则的金块!

    唐赛儿眼中的惊奇,在这一刻达到最高——用铜块放入“绿矾油”中发生反应,置换出金块。这本是白莲教经文术法卷轴中的不宣之秘,没先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也懂得!

    “你难道也看过我白莲教的天经?”

    面对她惊奇震惊的质问,小古摇了摇头,“每一家苗家寨子都有自己的秘密手艺,我的母亲精通的,就是这些瓶瓶罐罐的药水。”

    从前,母女二人被禁锢在那深深内宅之中,视线无法越出四方庭院的天空,母亲穷极无聊之下。把苗家的所有技艺都教会了她。

    唐赛儿至此心悦诚服,再也没有任何刁难,爽快道:“既有如此手段,分你一半夜算应该。我昨晚已经挖走五车了,剩下这五车归你了。”

    她本是半大少女,说这话的架势倒是颇有气概,却像是孩童学大人说话。一挥手自以为有权威,却惹得蓝宁噗嗤一声笑了。

    唐赛儿瞥了她一眼,嘟囔道:“蓝宁姐。你们搞那个救人的计划,我都没有去告密呢——你承了我这份人情,居然好意思嘲笑我!”

    蓝宁用袖子掩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对她说:“是是,是我孟浪了,对不住。”

    一边低下头,还是想笑——这孩子的包子脸大人样实在是挺可爱的。

    唐赛儿把铲子和板车一丢,干脆道:“长夜漫漫,你们就慢慢挖吧,挖完一车还有四车,等这些废渣都搬回去,再慢慢用绿矾油置换恢复吧。”

    她看到两人的表情发苦,更加乐不可支,嘻嘻笑着就要走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住,看着小古,“小安已经顺利救出去了吗?”

    小古见她眼中满是诚挚关切,据实答道:“她已经平安到达金陵,这会大概已经见到亲生母亲了。”

    “小安,终于能回到母亲身边了吗?”

    唐赛儿的眼中闪过羡慕和欣慰,最终却是笑得比以往都要甜美舒心,“这样就好,小安那个人啊,又乖巧又胆小,若是没有我在身边护着,只怕就要吃亏——现在有她娘亲在,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小古低声道:“请留步。”

    唐赛儿的脚步停下,只听小古低声道:“我知道你是白莲教的圣女,深受贵教的器重。但如今朝廷势大,小民如草,些许人命死难,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只不过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对各自的亲人来说,却是顿失依靠,全无活路了。所以,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跟官府硬碰硬——这是我一点肺腑之言,还是请你们能斟酌。”

    小古说这话,也脱离了平时冷淡平静的神情,而是一片诚挚,出发自内心。

    唐赛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你们金兰会跟朝廷仇深似海,为什么却希望别人忍气吞声?”

    “正因为我们全家覆灭,生无可恋,才希望别家至少能骨肉团聚——就算是卑微、苦难地活着,总还有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小古的话让唐赛儿身形一顿,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就快步离去了。

    注:绿矾油是古人炼丹时对产生浓硫酸的称呼,但里面混杂着其他成分,腐蚀力较强。我这里是直接把它当做类似王水的效果处理,只能说效果有但是没这么明显。请化学学霸们放下板砖轻拍。(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邂逅

    (今天一共3000字,但是电脑死了后面的文档正在抢救中,所以先贴2000字,但是要凑足3000字,随意放了点前面的重复部分。我过半个小时会去掉,再贴上后面新的1000内容,请大家买后再点开看一下,实在抱歉)

    白瓷瓶中咕噜连声,白雾开始沸腾滚动,酸味正是浓烈,吸入鼻端就禁不住要打喷嚏咳嗽——到了最激烈之时,甚至有酸液蒸腾跃出,小古一拉蓝宁避开了。

    过了许久,这种沸腾终于停滞,小古倒出酸液,顿时地面一片焦黑——这酸液竟然会腐蚀地面!

    里面的铜块已经荡然无存,出现在三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块崭新的、不规则的金块!

    唐赛儿眼中的惊奇,在这一刻达到最高——用铜块放入“绿矾油”中发生反应,置换出金块,这本是白莲教经文术法卷轴中的不宣之秘,没先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也懂得!

    “你难道也看过我白莲教的天经?”

    面对她惊奇震惊的质问,小古摇了摇头,“每一家苗家寨子都有自己的秘密手艺,我的母亲精通的,就是这些瓶瓶罐罐的药水。”

    从前,母女二人被禁锢在那深深内宅之中,视线无法越出四方庭院的天空,母亲穷极无聊之下,把苗家的所有技艺都教会了她。

    唐赛儿至此心悦诚服,再也没有任何刁难,爽快道:“既有如此手段,分你一半夜算应该,我昨晚已经挖走五车了,剩下这五车归你了。”

    她本是半大少女,说这话的架势倒是颇有气概,却像是孩童学大人说话,一挥手自以为有权威。却惹得蓝宁噗嗤一声笑了。

    唐赛儿瞥了她一眼,嘟囔道:“蓝宁姐,你们搞那个救人的计划,我都没有去告密呢——你承了我这份人情,居然好意思嘲笑我!”

    蓝宁用袖子掩了笑意,一本正经的对她说:“是是,是我孟浪了,对不住。”

    一边低下头,还是想笑——这孩子的包子脸大人样实在是挺可爱的。

    唐赛儿把铲子和板车一丢,干脆道:“长夜漫漫。你们就慢慢挖吧,挖完一车还有四车,等这些废渣都搬回去,再慢慢用绿矾油置换恢复吧。”

    她看到两人的表情发苦,更加乐不可支,嘻嘻笑着就要走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停住,看着小古。“小安已经顺利救出去了吗?”

    小古见她眼中满是诚挚关切,据实答道:“她已经平安到达金陵,这会大概已经见到亲生母亲了。”

    “小安,终于能回到母亲身边了吗?”

    唐赛儿的眼中闪过羡慕和欣慰。最终却是笑得比以往都要甜美舒心,“这样就好,小安那个人啊,又乖巧又胆小。若是没有我在身边护着,只怕就要吃亏——现在有她娘亲在,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转身要走。却听小古低声道:“请留步。”

    唐赛儿的脚步停下,只听小古低声道:“我知道你是白莲教的圣女,深受贵教的器重。但如今朝廷势大,小民如草,些许人命死难,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只不过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对各自的亲人来说,却是顿失依靠,全无活路了。所以,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要跟官府硬碰硬——这是我一点肺腑之言,还是请你们能斟酌。”

    小古说这话,也脱离了平时冷淡平静的神情,而是一片诚挚,出发自内心。

    唐赛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道:“你们金兰会跟朝廷仇深似海,为什么却希望别人忍气吞声?”

    “正因为我们全家覆灭,生无可恋,才希望别家至少能骨肉团聚——就算是卑微、苦难地活着,总还有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小古的话让唐赛儿身形一顿,也不知她听进去了没有,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就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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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赛儿离开,只剩下小古和蓝宁两人,默默伫立在这个荒郊坟场边。

    夜风吹得人遍体生寒,月牙从暗夜苍穹之中显露一角,发出一种朦胧的妖红。

    好似是人血的猩红,让蓝宁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的袍子,问道:“我们真的要在这里挖土装满四车?”

    小姑看了她一眼,调侃道:“你会乖乖照她说的去做?”

    “当然不可能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粗活就该让五大三粗的男人去做!”

    蓝宁眼珠一转,顿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我赶紧发信号把郭大有叫来,这种苦力活正适合他!”

    她一眼瞥见旁边的小古唇角微动,似笑非笑,顿时明白过来,“好啊,你早就想这么做,却偏偏怂恿我去做这个恶人。”

    小古微笑,朦胧的月光照在她脸上,却有一种无邪的魅惑——那般不属于成年夫人、也吧属于青涩少女的别样风姿。

    若真的要打个比方……就是那边疆地区,盈盈傲立于杂草之中的绚美罂粟。

    蓝宁鬼使神差的想道,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小古离开了那片树林。

    离开了那种阴森的氛围,她舒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影子倒映在灰黑官道上,白生生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天边的星辰已经暗走移位,三更的时辰已过。

    “我们赶紧回去——”

    蓝宁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小古眉头一皱,瞬间拉了她跳进道旁的灌木丛里。

    “唔——”

    蓝宁没来得及惊呼,就被她掩住了嘴唇,小古凑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心,别出声!”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警惕!

    这个世上,居然有连她都会害怕的东西?!

    蓝宁不禁心中惊诧,却也知道轻重,乖乖埋头在灌木丛里,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异动。

    仿佛是最飘渺的梦魇。又仿佛是最真切的声响,嘀嗒的马蹄声渐渐地响起。

    先只是轻微的、不易觉察的,接下来却是轰然庞大、宛如暴风骤雨般的声响,那般敲打在人心上,一下下的,让整颗心都不自觉的颤抖——

    这般声势,起码有上百人!

    蓝宁终于发现异常之处了:这么多的马蹄声,却丝毫不乱,好似都踩在一个节奏点上——简直是数百人心灵相通,好似一个人一样!

    这是何等严苛的训练才能做到的?!

    趁着月光。她正要抬头偷看,小古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头压下——

    下一瞬,她感觉有一种冰冷的东西,无比迅疾、锋利的从头顶掠过,顿时无数枯草灌木被切成两截,纷撒而飞。

    草屑弄得人鼻子搔痒,可这次蓝宁却丝毫不敢再喘一声大气,只是用眼角余光才能看到。那长而冰冷的兵器——不知是长矛还是横刀、钩镰一般的东西,仍在来回扫着周围,以求发现任何潜在的威胁。

    有跑出的野兔或是飞鸟,但很快便听见弓箭拉动的声音。随即就只剩下人的脚步声——仍是那般齐整划一。

    “报,周围已经清场。”

    远远地,看不见任何情形,只听到有人轻声“嗯”了一下。随即,这诡异的队伍便开始继续朝前走去。

    等他们走出数十丈远,蓝宁才敢略微抬起头——

    只见在猩红月光下。前后各五十来人,皆是骑着高头大马,身披森黑斗篷,隐约露出秋黄织金的官服缎料,行动之间冷峻严肃,宛如天上煞神一般。

    他们护卫着一顶普通的青布乌木便轿,四个轿夫的脚步都沉稳整齐,显然也是练家子。

    这一行人沉默无言,只能听到单调整齐的马蹄声,却是让蓝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真是可怕……”

    她叹了一声,回头问小古道:“这些是什么人啊?”

    “锦衣卫的精锐缇骑。”

    小古沉声答道,迎着月光,蓝宁发现她的眼眸中,倒映出妖红的月光——那般平静的声调中,好似蕴含着惊心动魄的激越杀意!

    蓝宁最近与她几乎是形影不离,从来没见她这种模样,不由的心中咯噔一声,喃喃道:“那轿子里……”

    “那就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

    在这个沉寂暗夜里,小古的嗓音越发显得飘渺轻微,这轻轻的一句回响在蓝宁心中,却好似晴天霹雳一般,“这、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死在红笺和王舒玄手里?!”

    她惊讶得倒退了几步,看向小古,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掉落地窖里的无名残尸,不就是纪纲微服出巡吗?这是你亲耳听到红笺两人说的啊!”

    “确实是这样没错,红笺燃爆炸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取纪纲的性命,她也确实把那顶轿子里的人炸成几截了。”

    小古的声音冷得好似冰湖冷泉,“但那个人,却未必是纪纲。”

    她叹了口气,幽幽望向浩渺苍穹,低声道:“其实我早该猜到,纪纲是何等精明狡猾的老狐狸,又怎么会被红笺的区区炸药所杀呢——大哥的这次计划,把所有人都偶当做棋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到头来却只是一桩笑话!”

    蓝宁也跟着唏嘘不已,她正要迈步离开,却被小古拉住了,她摇了摇头,道:“小心,锦衣卫的后队有时会倒行过来刺探跟踪者,我们还是等到天亮再动身吧。”

    “可是天亮了我们不在,会被人发觉的……”

    蓝宁的急切,却被小古制止了,她坚决的摇了摇头,道:“宁可回去找个理由解释,也好过现在这样撞个正着。”

    正在这时,官道上突然又响起马蹄声,蓝宁以为又是锦衣卫的人,正要蹲身躲藏,却被小古拉住了,“马蹄声不对!”

    这次的马蹄声,响亮迅疾,充满了少年意气和风雷之势,转眼就到了两人眼前,而马上之人,竟然是千户袁槿!

    “是你,千户大人……”

    小古松了一口气,却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月黑风高时近四更,您为何会在这?”

    “月黑风高,你们两个小女子都能在外游荡,我为何不行呢?”

    袁槿高踞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双眼之中的光芒,既柔和又宛如鹰鹫。(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铁证

    (昨天看得早的书友们可以翻到前章再看一下,我增加了1300字的下文)

    随即,他做了一个更加意外的动作——竟然把自己身上的黑貂外袍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夜寒风冷,你自己多加保重。”

    那般温和醇厚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古眨了眨眼,第一次感到很不自在。

    仿佛是感受到她这般目不转睛的诧异,袁槿不禁笑出声——琥珀色眼中闪动着温柔光华,给人如沐春风的清新感,倒显得他眼角那一道伤疤不那么突兀狰狞了。

    笑意慢慢收敛,化为唇角的一缕复杂情绪——那是混合着眷恋、感慨和失望的线条——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客气的?你就穿着吧。”

    他勒起辔头缰绳,调转马头要走,却又停在原地,就那么半侧着身凝视着她。

    微弱的灯光只能照出脚尖前尺许的距离,他的面容浸润在无边的暗黑之中,神情模糊而暧昧,只剩下那一对幽闪发亮的眸子,宛如混沌世界仅存的两点火种。

    那般的灼热,却又无法言明的焦躁不安……似乎要席卷整个世界,又好像只是眷恋着、破碎着,孤独着,将自身燃烧殆尽。

    “如郡……”

    他喃喃低语,喊出了她真实的闺名,也打破了这无边长夜的沉寂。

    嗯?

    他怎么会知道?

    小古心跳一快,皱起眉正要问个明白,却见袁槿突然展眉一笑,那般肆意飞扬,风流可爱,随即她催马疾驰而去,只在滚滚尘烟之中留下一句——

    “保存好我的玉佩,别丢了。”

    什么什么……玉佩?

    小古顿时惊得呆立不动。片刻之后回头,却看入蓝宁晶莹坏笑的美眸之中——

    “真看不出啊,你跟这位也有这么深的缘分啊,连玉佩都收下了。”

    “收什么收啊,我根本不认识他!”

    “快别害臊了,什么时候交换信物来着,神不知鬼不觉手脚真快啊!”

    “都说了我跟他毫无瓜葛,以前从未见过!“

    小古哼了一声,快步朝着别院而去。

    ****

    夜阑到了最深处,四更将尽。书房之中仍是灯影憧憧,广晟静坐书桌前,把玩着那柄欧罗巴特制的象牙拆信刀,陷入了沉思,整个人一动不动。

    灯光宛如无声之水,在他身上缓缓流动,他端秀绝丽的脸倒映在刃口上,越发显得冰冷慑人。

    浓若点漆的眸子缓缓的闭上养神,唇角深抿的曲线。却显示他正陷入一个棘手的难题之中。

    书房的门被轻敲了两下,这个时间,有谁敢来打扰他的公务?

    广晟没有睁开眼,只是淡淡道:“进来。”

    猫着身子溜进来的少女。手中一直托盘,在寒夜里散发着热气和强烈的香味。

    “有什么好吃的?”

    广晟的嗓音仍是那般淡漠,好似无动于衷,小古却分明听出他嗓音中暗藏的笑意。

    “是羊肉汤加胡麻烧饼。”

    两碗羊肉汤平放在托盘里,熟透了的小羊腿肉被切成薄片浸在汤里。上头搁了青绿葱花和蒜,一旁的大圆盘里堆了一摞烧饼,胡麻的褐色颗粒均匀的撒在白面饼子上。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香气。

    “天快亮了,你忙了一夜也该饿了。”

    小古眨着眼,自己也是垂涎不已——其实她来回奔波了大半夜,也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我们一起吃……”

    广晟的话在看到两碗羊汤后戛然而止,他不禁失笑,“原来你早就准备了自己那一份!”

    小古回了他一个白眼,却是妩媚俏皮得让他心中一甜,“少爷就舍得我饿着肚子为你下厨啊?”

    “当然不舍得,可我更不舍得你每晚来蹭我的夜宵,积少成多吃成个小胖妞。”

    但凡是女人,从古到今除了唐朝,没有人不害怕这一个“胖”字的魔咒,小古顿时柳眉倒竖,气鼓鼓地瞪着他。

    “是我不对……你劳苦功高,是该多补补!”

    广晟大笑着连忙举手告饶,先把汤碗递给她,又帮她撒了胡椒,调了老陈醋,最后干脆撸起袖子替她把烧饼撕成小块。

    广晟先喝一大口羊汤,满口酸辣加上羊肉烂熟的口感,顿时让整个人大汗淋漓,浑身舒畅不少,他于是不客气的大快朵颐起来。

    两人靠着一张茶几,面对面吃着,书房里一时只剩下调羹清脆的微响。

    “少爷,刚刚我看到院子里有些古怪,一群人神神秘秘的来了又走——是什么特殊的客人吗?”

    小古忽闪着眼睛,好似满不在乎的问道。

    一个时辰前,她回到别院的时候,正逢锦衣卫那一大帮人抬着便轿,沉默而迅疾的进入前院。

    纪纲并不是突然路过,他竟然是直奔这里来的!

    小古看着他们进入前院,这才拉着吓出一身冷汗的蓝宁回到寝居。

    她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干脆去了厨房,捣鼓出这一顿热腾腾的宵夜。

    此时她忽闪着清澈无翳的眼眸,坦坦荡荡的问起,反而不惹人怀疑。

    果然广晟微微一愣,虽然笑意转淡,周身的凛然之气更盛,却也没有回避问题。

    “那是锦衣卫的人。”

    他低声说道。

    “什么,他们来做什么?”

    小古一副担忧着急的模样,却引得广晟轻笑出声,“放心吧,他们不是来摘桃子,抢我的功劳的。”

    “那也肯定没好事!”

    小古很不乐意的嘟起朱唇埋怨道:“他们一来,少爷你的脸就耷拉下来了,连笑容都变得阴森难看起来。”

    这丫头,还真敢说啊!

    完全没有察觉到她是在套话,广晟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莞尔道:“官场上的事你不懂。”

    “少爷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我看啊,他们就是一副讨债上门的模样,很讨厌呢!”

    小古看似天真的话语,却在广晟的心中引起阵阵涟漪,他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一个时辰前,纪纲突然前来时的情景——

    妖异猩红的残月下,那人缓缓从普通的青布便轿中出来,一身湖蓝精棉直缀外罩银鼠外袍,仍是随意挽着个道髻,白皙面容上狭长凤眸慵懒而笑,开阖之间却是神光自盛!

    唯一变化的,是他的脸色更白了,额头也比初次见时更多了三道深纹。

    看到广晟愕然急急奔出的模样,他的笑意更深,眉目之间的微醺倦意也越发浓了,

    “多日不见,为何盯着我看,好似见到鬼的模样?”

    广晟当时就反应了过来,连忙行礼道:“大人平安无事,卑职欣喜若狂,一时失态了。”

    纪纲嗤的一声就笑了,上下打量着广晟,“你难道真的以为,那种预谋的爆炸能够取我的性命?”

    “属下并不敢小看大人,但现场的那具残尸,却让前来援助的锦衣卫人心涣散,所以属下并不愿过分冒进,宁可停留京郊,以待上命。”

    “是吗?这样稳扎稳打,可并非你的作风啊?那些锦衣卫小旗们的聒噪担忧,何时又被你放在心上了?”

    纪纲的笑容转冷,盯着广晟的目光有如实质,好似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最深处,“才几个月没见,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见长啊——你之所以保守行事没有冒进,是因为关键的证据全部丢失,这案子,只怕定不下来了!”

    当时广晟的心咯噔一声,好似坠入冰窖,但他仍然站得笔挺,神态安闲平静,毫不躲闪的迎上纪纲,“大人料事如神,属下也没什么可说——只要有一丝线索在,必定要追回那些黄金和兵器铠甲!”

    “哦?你有什么可以倚仗的?是我的看重,是你沈家那破烂的爵位?还是你这文武双全的大好前途?!”

    纪纲的追问直截了当,近乎冷酷恶毒,“若是找不到两边交易的东西,这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没有一件靠得住——你的小命,顷刻之间就要没了。”

    他突然大步上前,来到广晟身前,闪亮的双眸宛如灵蛇吐信,直逼而来,“罗战勾结外敌私卖军械,这事我早就知道——让你来就是为了查出实打实的证据,可你现在却要告诉我,你两手空空,正在继续追查?!”

    这样尖锐不留情面的话,宛如狂风暴雨一般,纪纲无形而酷狠的气场笼罩了整间书房,连门外廊下伺候的其他缇骑们,都吓得面色发白,躬身不敢大声呼吸。

    广晟双眼的光芒更加明灿,却仍然没有露出丝毫惧怕和窘迫,“我愿意立下军令状,限期——”

    他的话,被纪纲冰冷的大笑声打断,“你啊,还是太嫩了!”

    面对广晟微微诧异的目光,他漫声道:“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我们锦衣卫的人出马,没有证据你难道不会做假?有什么罪名黑锅只管往别人头上扣,谁能反驳,又有谁敢于反驳——我这句话,你转眼就忘到脑后了,白白浪费了好几日,就为找那什么证据?!真是蠢透了!”

    仿佛在呼应着他的狂妄和魔邪,夜风呼啸而入,书房里几盏明灯都接连吹灭,昏暗一片之中,唯有纪纲的双眸闪亮宛如天上星辰——

    那是最微妙的悲悯,也是最邪意的杀戮!

    “现在,你明白证据在哪里了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归来

    纪纲说完这一句,便转身回到了轿中,那一众人马默不作声的回退、起步、开拔,不发出丝毫声响,重重黑影动作自若,倒映在庭院中宛如一簇簇泼墨剪影,却有一种让人战栗的威慑。

    纪纲就这么三言两语就离开了,他接下来的行踪,广晟不得而知,只是那最后清清淡淡、却是振聋发聩的一句,此时仍然回响在广晟耳边,让他久久陷入回味和思索之中,整个人都好似愣住了。

    “少爷、少爷……”

    小古的喊声让他蓦然清醒过来,他目光凝动之间恢复了锐利,断然叮嘱她道:“什么也别问——记住,你昨晚睡得很熟,什么也没见着。”

    “少爷,你有烦心事……”

    小古担忧的凝视着他,眉心微微蹙起,这样的神情,却是让广晟心中一暖,“放心吧,没什么,只是一些冗杂公务而已。”

    “连‘人见鬼愁’的锦衣卫都上门来了,哪里还会‘没什么’?!”

    小古忽闪着眼睛直言不讳,广晟皱着眉头低斥一声,“胡说!”却再也没言语。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突然倾侧过来,似乎是要跟他面孔靠在一起,广晟吓了一大跳,突然却觉得一阵温热——原来是她贴在他耳边,细细密密的低声道:“我觉得少爷你跟丢了魂似的——要不,就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少爷你偷偷的跟我说,我什么人也不告诉!”

    小古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黑瞳永远是那般清澈明净,然而浓密的眼睫微颤了一下,却又晕染成一种流光溢彩的幽丽。

    这样的眼睛凝望着你,仿佛有魔性一般,足以让人相信她所有的言语,即使是最荒谬的谎言。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广晟满腔郁闷,被她这么一打岔,却是泄了个干净,他轻叹一声,道:“是丢了很重要的证物。”

    小古脸上懵懂,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是那些明光铠丢了!

    “我跌下去的那个地窖,里面有好多威武神奇的铠甲——是那些吗?”

    广晟摇了摇头,虽然款式不同,但同样是不许外流的铠甲,他也曾动过李代桃僵的念头。但那些都是内宫禁中专用,一旦闹出来,那更是点了火药桶了!!

    皇帝身边戍卫的大汉将军们的铠甲,都流落到外敌手上了,宫里肯定有人里外勾结,这闹起来顿时便是沸反盈天,连皇帝都要觉得身边不安全了!

    纪纲是想查获一件要案,把声势搞大,可并不是要把满宫人马得罪了透彻。因此这件事千万不能闹起来,务必要死死捂住。

    “那些不行,会惹出大事的,必须是罗指挥使卖出的这一批。”

    那些明光铠。被逃跑的营妓作为藏身之处了,所以对广晟来说,简直是不翼而飞!

    小古看着广晟眼底的黑影,突然心中产生一种别样的愧疚:广晟原本已经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现在却因为自己的计划而陷入僵局,甚至连锦衣卫也上门挑衅!

    不行,不能让他这种老实人吃亏!

    小古顿时在心里下了某个决定。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脑补成“吃亏受欺的老实人”。广晟拍了拍她的头顶,又亲身帮她收拾了碗筷,催她回去,“天都快亮了,你也回床上去好好睡一觉。”

    小古连声答应,眼中却闪过晶莹光芒。

    ****

    翌日午后,广晟便接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那批消失不见的明光铠,居然在不远处荒郊坟场的渣土堆里发现了!!

    广晟几乎是当场惊呆了!按照纪纲的“没有证据就制造铁证”的原则,他在“伪造证物”这一条罪恶大道上大踏步前进着,突然有人告诉他:你不用忙了,那些丢失的物证已经找到了!

    这简直是绝妙的玩笑!

    “你怎么发现这些的?”

    扫视着站在书房下首的那个粗实汉子,广晟的眼神好似利剑,要直刺他的心间。

    那人好似受不了这般犀利的眼神,瑟缩一下仍然站直了,眼神倒是坦荡本分,看着是个老实巴交的,“大人,小人郭大有,随您的麾下做些杂役活计……”

    他絮絮叨叨说开了,“那运货的老李跟我是亲哥们一样,他就抱怨说那些渣土特别重,连驴子都嗷嗷叫着不肯往前,一路上吃得贼多……跟平时都不一样!”

    被广晟冷眼一扫,他立刻变得结巴,言语倒是变得简洁了,“他就把渣土铁屑倒在哪里,说里面有咣咣直响,小人这个没出息的,就想里面大概是有大块铁皮,想去挖了来换些猪头肉,没曾想里面居然有军爷们的东西!”

    广晟点了点头,其实这些话他已经让手下去核实过了,一切确实无误。

    可他却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所有人找得天翻地覆,满世界都不见踪影的三十四具明光铠,突然无声无息就出现了……这似乎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但这是谁丢下的呢?白莲教?罗战?或者是那从显山露水的金兰会?

    他们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广晟的脑海里顿时思绪繁杂,他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于是只得挥了挥手,给了郭大有丰厚的赏钱让他下去了。

    郭大有出门,迎面便在门口跟小古面对面擦身而过,两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眼色,一进一出分开

    “照我说啊,这是老天爷知道疼人,体恤少爷您来着。”

    小古一边说着,一边送上用新雪梅瓣泡的茶,顿时一股幽香淡淡沁人心脾。

    广晟接过一饮而尽,只举得胸中郁气也随这一杯茶而烟消云散了。

    “你说的对,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他如此慨叹,眼中那一道狐疑却转为确信——

    这是有人在暗中帮忙!

    是谁呢?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抛开这些无用的思绪,他看向小古,“如今此案已经水落石出,北丘卫那边我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春日将至。我们也该回金陵城了。”

    “啊?这么快?”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但小古仍然觉得这简直是神速——兵部虽然不似礼部和户部那般拖沓缓慢的做事风格,但也不会风驰电掣令出如山。

    广晟微微一笑:这是纪纲一开始就交代的,也是他早规划好的、锦衣卫中的进身之阶。

    案子若是没破,他的人头落地,用来消弭这一场动乱,扑灭上位者的怒气;而案子若是顺利解决,出现在他眼前的,便是这样一条尊荣显赫、无比危险的通天之路!

    但这些黑暗之中的事物,他什么也不想让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知晓。他只是笑着拉了拉她的麻花辫,戏谑道:“怎么,你又想念我们那侯府了?”

    回答他的是少女的果断摇头,“不想,秦妈妈和初兰姐都在这,我又新结识了蓝宁……”

    她看着广晟,露出个苦瓜脸道:“府里太憋屈了,好些人都太坏!”

    广晟点了点头,轻轻摩挲她丝缎般的黑亮长发。叹道:“我和你一样,都不喜欢那个侯府——但我们总是要回去一趟的。”

    离开之时,他是近乎逃亡而出,而这次。他要堂堂正正的回去,给那些看不起他们主仆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

    他们动身得很快,两天后的清晨。四辆大车载着一众人等,朝着金陵方向而去。

    马车走得不快,到黄昏时分终于进了城。

    正是晚饭时分。西市上十分热闹,有卖吃喝的,还有卖首饰花簪的,虽然都是穷人的物件,初兰却揭开车帘看得津津有味。

    她觉得这个有趣,那个也没见过,正要看小古来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怏怏放下了帘子,“唉,又要回到府里了。”

    “那府里有老虎咬你不成?”

    蓝宁在旁边看得真切,好奇问道。

    初兰瞥了她一眼,对她出自烟花之地仍然心有芥蒂,但蓝宁笑得温柔诚挚,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是答了,“我们府上没有老虎,可有些人啊,比豺狼虎豹还可怕!”

    小古正在吃着福橘,冰凉而甜蜜的汁液顺着喉咙往下咽,她一口气吃完,才笑着对初兰道:“少爷自有分寸,你别担心。”

    “你这一趟出去倒是开朗了好些,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初兰有所感慨,但回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

    离了那全是害人玩意的侯府,避开了那些软硬刀子,她跟着少爷虽然受了些惊吓,但却是少有的太平舒心日子。

    然而现在,这种舒心和安全感,正随着马车的辘辘轮子响动而化为了泡影。

    很快便到了侯府侧门前,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带着几个小厮在翘首等待着。

    这个人并非外院最得脸的周管事,而是原本管着厨房的吴管事。

    他红光满面,那双眼还是一笑起来就显得色眯眯的,只是原本肤浅谄媚的笑容,如今也多了三分矜持架子。

    看来,他虽然没通过蔺婆子走成王夫人的门路,却也是如愿以偿调到外院,找到一条青云路了。

    不用他招呼,小古和初兰等人便利落的下车,把重要箱笼物件搬了下来,看得严严实实。

    这简直是防贼的架势啊!

    吴管事眼中露出冷笑和怒意来,看向广晟的目光更是多了三分倨傲,“少爷,外院那边管庶务的大家伙都分不开身,就让小的来迎接您,给您接风洗尘。”(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找茬

    这厮虽然看似恭敬,但说话皮里阳秋、阴阳怪气的,这意思明显是说广晟身份不够让其他管事出面接待,他资历最浅,于是就被踢来做这不讨好的差事了。

    小古和初兰忙着整理行李箱笼,广晟连一个眼神也欠奉,而那边几个小厮也子啊忙着搀扶断了腿的秦妈妈下马车——所有人竟是对他视若无睹,根本不予理会。

    吴管事碰了个硬钉子,脸上一阵发青,他暗暗运气,对着广晟继续笑道:“小的们人手不够,晟少爷还请多担待。”

    哪里是人手不够,分明是只有三三两两的下人,还都伸长了脖子干看热闹,看着腿脚不便的、小姑娘家家的也不伸手帮一把,只比死人多口气喘着呢。

    广晟仍然对他熟视无睹,小古上前,脆生生的嗓音响起,“吴管事,怎么侧门还锁着呢?”

    吴管事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躬身道:“少爷且跟我来,我们走西侧边后院角门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人吗?

    小古皱眉要说,广晟懒洋洋的瞥了吴管事一眼,“一个下人,就敢替主子决定,这派头还真不小啊!”

    “少爷误会小人了,小的真没有这意思啊……”

    吴管事轻飘飘打了自己一记耳光,叨念着“打你这笨嘴拙舌的”,随后涎着脸在广晟面前解释道:“不是小人目中无人,不肯说实话,实在是二老爷有吩咐……”

    他故意苦着脸,嗓门却是又大又拖,恨不能在众人面前嚷嚷出来,眼角余光却瞥着广晟,指望他跟其他少爷一样,听到父亲训示就垂手肃立恭敬领训。

    广晟懒洋洋的抚弄着手中长剑。剑上流苏荡漾着,剑刃波光潋滟,触手生寒。

    吴管事嘶哑的嗓音不管不顾的复述着沈源的话——

    ‘回来就回来了,就当多个饭碗,自己安顿下来别给人添乱,这就上上大吉了’……”

    突然当啷一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随即只觉一阵冷风袭来,他暗叫不好,一个赖驴打滚狼狈的滚倒在地,只看到那雪亮锋芒险些就割中他的咽喉。他嘶声哭喊道:“杀人啊!!!少爷您对老爷有怨言,也不能拿小的来出气啊!”

    脆生生的少女嗓音响起,“吴管事这是发了羊癫疯了吗?”

    抬眼看时,落地的竟然不是广晟的长剑,而是一柄巨大的斧子!

    小古走上前来,干脆利落的掂起斧子,对着吴管事盈盈一笑,“吴管事,真是对不住啊。这斧子太重了我拿不稳,倒是吓着您了,也不知您有羊癫疯这老毛病,若是把您吓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好——真是对不住您啊!”

    夕阳的光辉照在她身上,杏色的棉袄显得越发明亮暖心,她虽然貌不惊人,身姿却能初见婷婷之态。比起离开侯府时的瘦小干瘪却是好了很多。

    ——即使知道广晟不在乎,她也不想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黑了心的下人轻辱。

    她张口闭口道歉,礼貌周到。吴管事就算是恨得咬碎了牙也不便发作,只能自己狼狈爬起,不顾周围人嘲笑的眼神,神色狰狞的低斥,“哪里有什么羊癫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胡说什么!!”

    他才顺利调到外院不久,好些人眼红他的位置,若是真传出什么羊癫疯的恶疾,只怕上头的大管事也要让他挪出去休养一阵了,那什么差事油水都别想了,只怕想再挤进来也难。

    小古顿时泪眼婆娑,好似吓破了胆,“是是……可是听说这病也有吓出来的,管事您还是回去吃药吧,这病耽误不得!”

    周围散发出零星的嘲笑声,吴管事还要再骂,广晟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你若是没有得了狂疾,又怎么会在大门前搬弄是非,离间主人父子?”

    这话一出,吴管事的脸色更加黑了,他挤出一个笑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少爷,小的说的是实话!!”

    小古惊叫道:“少爷,我看这位吴管事还是脑子不好使,真的被吓出毛病来了。”

    广晟凉凉的说道:“听说把人吊起来头向下,能让发疯之人恢复清醒,要不然我们试试?”

    这一对坏心眼的主仆简直是天生的默契,一吹一和简直是要把人气死的节奏。

    “你、你们敢?!”

    吴管事哆嗦着,气得鼻子都挪歪了地方。

    一声咳嗽,秦妈妈由人搀扶着过来了。

    “吴管事,你还不够了解我们少爷的性子啊……他说要做,那是天塌下来都能做到!”

    秦妈妈横睨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小古呵呵笑了,“我们小古也是个傻孩子,实心眼,少爷说吊,她肯定把你绑得妥妥的,就挂在这个大门牌匾前!”

    “好呀好呀,就照这么办!”

    小古上前就真的要捆绑悬挂,吴管事这下真的吓住了——广晟这个混世魔王的性子他也略知一二,但想着府里不受宠的主子,得势的下人总可以踩几脚,还能博得上头几位主子的欢心,于是就想当头一棒杀杀他的威风。

    可如今,被人杀了威风的人反而成了自己吗?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二老爷必定会发怒,好好管教晟少爷……”

    “那时候我们早就跑远了。”

    小古的话简直能把活人气死,“反正我家少爷闯祸跑路不是第一次了!”

    秦妈妈也插了一句,“倒是吴管事你,初次办起事来就出丑露乖还没完成,这可是吃罪不轻啊!”

    “你、你们这些……!!”

    吴管事看着这几个从前的下属,恨恨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们生吞活嚼了,可最后一丝理智让他终于屈服了,“少爷,是小的猪油蒙了心,胡乱嚼蛆胡说八道……”

    “这就对了,你上前让他们开侧门吧。”

    广晟的一句话,让这一场闹剧宣告落幕。

    ****

    到了晚间掌灯的时候。小古等人已经安定下来了。

    “哈哈哈哈,想到今天吴管事那副嘴脸就觉得痛快!!”

    初兰坐在通铺上,兴奋得笑出了声——她因为被强行许配蔺婆子家那件事,对吴管事等人深恶痛绝,想起来就牙痒痒。

    笑过之后又开始担心了,“你说这个混蛋会不会去告状啊?”

    小古低着头,在帮蓝宁梳理收紧长发,头也不抬的说道:“当然会。”

    “那会不会害少爷被处罚啊?”

    初兰有些着急,总是正义感爆棚,又喜欢心软担心别人。

    “如果是以前。当然会,但今时今日,少爷可不再是从前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了。”

    小古静静说道。

    她取下嘴里叼着的银丁香小钗,为蓝宁定住最后一缕鬓发,左右端详着,“好了。”

    蓝宁从前的发式是两鬓留长垂落,风流妩媚香艳惑人,这回了府上,总也要随大流改了发式。

    她如今只是梳了个圆盘髻。穿着普通的湖蓝比甲月白袄子,却仍显得美貌动人,楚楚风致。

    “大美人,快出来给小爷瞧瞧——”

    远远的传来男人们粗野的笑闹声。小古一皱眉,推窗看去,只见隔了月亮门,外院的一些无聊小厮正蹲在那朝着这边调笑。

    内院规矩森严。但这几个小厮仗着年纪小又在几位少爷身边伺候,很是得脸,他们又不入内。只是在门边远远的笑闹过了嘴瘾,又不是调戏什么大丫鬟,因此谁也没来呵斥他们。

    “大美人姐姐,小弟我童子鸡一只,最欢迎您来尝个新鲜了哈哈哈哈……”

    又有人推搡着骂他,嗓音比那“童子鸡”还粗,“你当这大美人哪里来的?是军营窑子里的上等货,都是伺候军官大爷们的,哪里是你吃得到嘴的!”

    “人家身经百战,你这只童子鸡上去一盏茶不要,肯定落败成了银枪蜡烛头!!”

    虽然性格强韧,但蓝宁听到如此恶毒不堪的话,仍然脸色一白。

    初兰气得冲出去找他们算账,她虽然对蓝宁仍然有些芥蒂,但总也没有这么当面泼人污水的。

    小古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突然起身,“我去一下灶间。”

    灶间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只有个看柴火的小丫头正摇摇欲睡,小古拿起一罐猪油,用棉纱浸泡了,再取出一包黄磷,偷偷的端了出去。

    那群人还在怪声怪气叫着,突然被什么东西弹中了,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纱布做成的弹丸。

    这种东西不痛不痒的不算什么,他们只当什么人恶作剧也没理会。

    下一瞬,惨叫声起!!

    那纱丸子捏在手上软绵绵的,随即却无端自燃起来,黄绿色的火焰宛如鬼火,无风自动,整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烧着了,灼痛感让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救命啊,着火了!!!!”

    “快来人啊!!!”

    这些无赖小子在地上打滚,满身火焰好不吓人,顿时惊得周围人都出来看热闹。

    其中那个“童子鸡”烧得最惨,身上的衣物已经没法遮蔽要害,顿时露出雪白的屁股来,周围那些仆妇都看得掩嘴葫芦笑,有小媳妇还羞红了脸。

    “快来人啊!!救火啊!”

    有婆娘端来了水,却被羞怯的那个一推又倒地上了,场面十分混乱,等到几个仆役闻讯赶来,这才终于扑灭了火。

    “真是恶有恶报啊,老天都看不过了。”

    初兰从窗户里看得解气,又有些担心,“小古这是你做的?”

    “哪啊?是秦妈妈留下的黄磷,我只是顺手而已。”

    小古意味深长的说道,从外走进来的秦妈妈听到这一句,脸色一变!(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禁足

    秦妈妈藏起那包黄磷本就心里有鬼,听小古这么一说,她的脸色顿时发白,神态颇不自在,手上拐杖一滑险些摔倒。

    小古笑眯眯的看着她,“妈妈,这包东西一股子大蒜臭,难闻死了,我从你行李里拿出来本想丢掉,但发现它居然遇潮就会起火,倒是挺好玩的——就想着拿来让这群家伙出个洋相!”

    黄磷含有剧毒,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啊……小古这丫头不知就里,险些酿成大祸啊!

    秦妈妈心底暗暗埋怨自己腿断了就精力不济,没有看好这几个小丫头。

    她急匆匆出门,大概是料理那几个受伤的小厮去了:黄磷造成的灼烧其实并不是热烫出来的,而是腐蚀皮肤,弄不好真要毒性发作!

    小古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唇边漾起一道轻笑来——秦妈妈藏起黄磷,原本是要替先头大夫人报仇雪恨的,现在被自己用掉,她势必不能再使这一招,满心的愤恨怨毒更是无法排遣——这个时候,先前看到她杀人碎尸的那个神秘人再次提出交换条件,不由得她不动心。

    只要查出那只长型木盒,不仅替你查清真凶,还会替你完成复仇的心愿,让害人者血债血偿!

    这样的代价,秦妈妈必定会心动了,主动去查那只木盒的消息……

    小古眼神转为严肃凝重——当初,也是为了这只木盒,自己才在众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里选择了济宁侯府沈家,在这偌大侯府里蛰伏忍耐,当一个烧火劈柴的粗使小婢。

    那个木盒……神秘的木盒,莫名出现又失踪的木盒,最后的线索,只是指向早就过世的大夫人张氏,而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一是秦妈妈,另外一个,就是她养在膝下,视若亲女的大小姐如瑶。

    想到这,小古的眼神更加幽深。

    此事不能急躁,只能缓缓图之,查个清楚了!

    几个女人闲谈之下,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蓝宁暂时还没有安排住处,只能跟初兰在一个铺上挤挤。而小古却又一头钻进了她那阴暗狭小、没有窗户的隔断里间。

    几个月没有人住,这里面的气味更加难闻——有细微的融雪从墙缝中洇进来,把墙角那煤油瓮头打湿了,再加上咸菜发酵的味道,简直要把人呛昏过去。

    小古却是习以为常,甚至是甘之如饴了:易容所用的油彩材料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藏在这里才不容易被人发觉。

    小古把带出去的那些瓶瓶罐罐放进大匣子里,顺手整理着旧日杂物。

    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块黄白石头刻成的挂坠上。上面系着红绳,小古记得是从小就戴在身上的。

    这块坠子石面纹理粗陋,看着就不是什么珍贵物件,因此在辗转被卖的过程中居然没有丢失被夺。而是被她淡忘,丢在匣子里没再理会。

    摩挲着这块挂坠,感觉着指尖温润却又略显粗糙的矛盾质感,小古突然心中一动。

    用洗去易容的药水和布巾慢慢擦拭,顿时这块坠子露出了真面目——

    竟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玉质洁白细腻,雕工精巧却不显得冗繁。刀笔斧凿手法不凡,那温润细腻的光泽,顿时让这半间陋室都显得明亮起来!

    玉佩刻的图纹乃是螭龙,盘旋飞舞却不显得张牙舞爪,而是一派端严高华之气,周围灵芝与祥云为边,却隐约刻有比米粒还小的微篆——小古凑到眼前想要细看,却发觉字迹被特殊染料所污,根本看不清楚了。

    这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小古皱起眉头,竭力回想,却只记得跟母亲一起被发卖的时候,就已经戴在身上片刻不离了。

    蓦然,她脑海里想起前日里袁槿那双晶莹而深邃的眸子,那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如郡……好好收着我的玉佩。”

    难道……这枚玉佩是他的?!

    问题是,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送给自己的,真是毫无记忆啊!

    小古纠结着皱紧了眉头,只觉得手上握的不是什么玉佩,而是个烫手火炭!

    她不禁回过头去,打开藏在箱底的包袱,顿时看到那件黑貂披风叠得整齐压在最下面。

    想起那夜,他喃喃呼唤着自己的真名,那般炽热而奇异的眼神,小古叹了口气,扶着额头安慰自己:算了,就算想不起来,至少知道他是友非敌!

    下次见面,一定要找他问个清楚!

    ****

    第二日清晨,小古三人吃完了早饭,正要继续收拾东西,突然房门被粗暴推开,刘大家的扭着腰肢闯了进来。

    几个月不见,她的脸更圆更白了,穿了紫色绣彩雀纹的缎袄,头上的银簪也换成了半套赤金头面,明晃晃的刺痛人眼。

    “哟,你们这群小丫头片子,出去多时都学得又娇又懒了啊!”

    见没人理睬她,她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攥住蓝宁,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顿时又惊又羡——

    “哦,这么俊的狐媚子,就是从军爷们的红院里出来的吧?长得真是不错!”

    蓝宁眼中冷光一闪,一把甩开她的手,若不是因为在侯府,她早就匕首划过断了她的手了!

    “刘大娘你来这做什么?”

    初兰站起身来下逐客令了。

    “真是还没成贵人就开始健忘了——你们的差使在大厨房,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不来干活,非要老娘我三请四请吗?”

    “我们可是晟少爷的人!”

    初兰反驳道,却遭到刘大娘一阵嗤笑,“晟少爷,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老爷已经让他禁足房间不许出门了。”

    “什么?!”

    初兰面色一白,吓了一大跳——跟着广晟的这几个月,虽然也住在远郊眷坊,还遇到爆炸危险,但总的来说。却是她最为舒心的一段日子,如今跟着的主子被关了起来,难道自己又要落到吴管事和刘大家的这群龌蹉人手里?

    “你胡说,少爷是朝廷命官,哪有随便关起来的道理?!”

    蓝宁在旁边假装气愤,实则却是在套她的话。

    刘大家的本就多舌,这次更是得意洋洋,“你这外头来的小狐狸精见过什么世面?见着一个官就看作棒槌大!我们侯府可不是普通人家,绿豆大的一官半职还不在眼里!什么晟少爷,在老爷夫人面前都像个避猫鼠似的!”

    她自以为吃定三人。厉声催促她们去干活,“还杵在那做什么?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吗?”

    初兰还想再争辩,小古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就默默起身。

    刘大家的眼睛剜着蓝宁,还想把她也弄回去搓揉,蓝宁冷声道:“我可是晟少爷的人。”

    刘大家的眼里顿时充满鄙夷不屑,隐约还有羡慕,但转念一想她容貌太好,到大厨房只怕也要勾了什么贱男人。于是不再言语带着两人就走了。

    ****

    大厨房还是那么吵闹纷杂,秦妈妈由于伤了腿在休养,她在柴炭房的管事位置顺理成章被人顶了,这个人竟然是玉霞儿!

    她年纪还小资历也浅。照理说不能这么越过众人,但她似乎攀上了什么粗腿,在大厨房里可以挺着身板走路了。

    她小人得志,拿了鸡毛当令箭。支使得初兰团团转,直到小古手一滑,巨大的斧子擦着她的脸就过去了。

    尖叫声几乎可以冲破天际。新来的小吴管事连忙冲出来怜香惜玉,怒瞪小古正要斥骂,小古幽幽的低声道:“少爷说了,我们要是少一根毫毛,他今天就让小厮过来砸了这大厨房。”

    这话让小吴管事彻底消音了,所谓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广晟的恶名在府里真是广播远扬了。

    所谓按下葫芦起来瓢,刘大家的仗着自己跟吴管事有一腿,在他侄子小吴管事面前也是摆长辈的谱来,借着这个机会说玉霞儿压不住这几个小丫头,要换自己的妹妹胡寡妇来管柴炭房。

    小吴管事哪里肯依,只管拿软话搪塞,玉霞儿却当了真,攥住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却又引来刘大家的粗声高骂“小浪蹄子”。

    趁着一团乱,小古溜进红白案那边,偷偷拿了几个鸡腿和清蒸蟹粉狮子头,放在刚出锅的香米饭下面,连食盒带菜一股脑拎走了。

    来到广晟院门口,果然见铁将军把门,里外都沉默肃杀,毫无人气。

    小古提起裙角,干脆利落的爬上了小院西侧的大树——树冠正对着广晟的卧房。

    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百无聊赖的在看。

    小古倒退一不,抱紧食盒一跃而入,力道计算有些偏差,却正好撞了个正着。

    “小心!”

    广晟一抱之下却被强大冲击力带倒,倒地之前,他急忙拥住小古,将力道卸去,以免她受伤。

    下一瞬,他抱了个满怀——怀里温热的少女躯体,与他紧紧相贴,小古的双腿甚至是压在他身体两侧的。

    “你好重……这是要把我压成肉饼吗?”

    广晟的话的顿时让小古柳眉倒竖,眼睛喷火。

    “少爷!!”

    她叉腰怒瞪他。

    广晟倒在地上,双手仍然抱着她的腰,乍听这一声河东狮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好啦,是我乱说的——我单知道从天而降的有鸟屎和落叶,没想到还有小美人和好吃的呢!”

    他笑得爽朗,居然也油嘴滑舌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乱变

    (家里出了急事只写到一半,等我一个小时候补足它,你们到时候再翻一遍吧)

    他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禁失笑,先前被关在祠堂的那一次,也是小古来替他送饭。

    “哈,那一次你来送饭就扑倒在我身上,这次又来投怀送抱?”

    广晟不急着起身,反而是仰天躺着,一双飞眉入鬓的俊目朝着小古不正经的眨了眨。

    这算是色诱,还是调笑?

    “还有精力调戏良家女子,看来少爷你还不算太饿嘛……”

    小古也不急着起身,扬眉笑得阴森,突然手一滑,食盒整个就朝广晟怀里倾倒过去,油辘辘的鸡腿朝着他的脑门飞去!

    广晟眼明手快伸手一抄接住,却不料下一枚“暗器”又飞来了,蟹粉狮子头一大团直袭过来,他张大嘴一口叼住,对她挑衅的笑。

    自作孽不可活,小古瞪圆了眼看他,突然从食盒里取出最后一只鸡腿,朝着他摇了摇!

    别再乱丢了小姑奶奶!

    广晟费劲的咽下半只狮子头,噎得直翻白眼,还得小心她又丢过来,谁知小古突然笑得双眼弯弯,把鸡腿凑到唇边,轻描淡写的咬了一大口。

    “喂,这是给我吃的吧?”

    广晟把剩下半颗狮子头也囫囵嚼了吞下,不满的抗议道。

    小古这才拍拍手,轻松的站起身来,继续咬了口鸡腿,赞道:“真香——其实这只鸡是左撇子,这只是左边的腿,比少爷你那一只更加嫩滑有弹力!”

    广晟也慢慢起身,闻言懊恼的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有两种人最不能得罪,一种是厨子。另一种是爱记仇的女人!”

    “偏偏我两种都是。”

    小古眯起眼,拖长了声音看向广晟。

    广晟故作苦着脸,也不束腰带,任由白皙而精瘦的胸膛露出,“那小生只好任你鱼肉了!”

    小古的杏眼凝视着眼前美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少爷又出卖色相了!”

    广晟得意洋洋的把鸡腿放在嘴边啃了一大口,“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若是不出卖色相,你都不知道送吃的来。真要把我饿死了!”

    虽然只是笑话,但小古听了,心中仍是揪一下的隐隐作痛。

    明明在外头闯荡做出了一番功业,回到家中却宛如胡虎落平阳,各种憋屈。他被二老爷沈源禁足,也没什么人给他好好准备饭菜,估计就是拿些冷了的胡乱对付。

    “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小古不禁问道。

    怎么看,广晟也不是那种肯逆来顺受的愚孝之人。

    “我在等一个消息。”

    广晟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有三分苍凉苦涩,更多的却是坚毅自信——

    “而在这之前,我也必须遵循朝廷表彰的所谓‘孝道’。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小古盯着他,敏感的发现他瞳中有一丝嘲讽的阴霾:广晟和他父亲沈源,真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况且,我还真想看看。等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那位父亲大人,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的嗓音残酷而冰冷。却偏偏染满华丽的音调,宛如莲池之中开出的魔魅曼陀罗。

    胸前的衣襟散开着随意披散,黑亮长发任意束在身后,白皙的额头显示青年人的棱角与酷狠,却偏偏雪白晶莹,比世上的佳人更加绝美。

    小古盯着他看,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少爷的亲生母亲,定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在她发呆的时候,广晟已经三两口吃完饭菜,他把食盒里的米粒也吃得一干二净,随即递给小古,“你不要再来给我送饭了,太冒险——过不了三天,他们就得恭恭敬敬的开锁送我出去!”

    小古从窗台上迈开腿,正要一步蹬上树杈,却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吹得她鬓边的丁香银钗都要落下了。

    一双温暖的手揽住了她,利落的替她把头发别起,笑着轻嗔:“每次都是绑不好头发,胡乱散下。”

    春日的午后日光淡金明灿,照在这近乎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好似一副绝佳的图画——并不沾染任何**与男女之情,而是单纯而自然的温暖光芒。

    ****

    夜至一更天,小古又秘密妆扮起来,让守院的老人打开角门,幽灵一般的出了门。

    她这次头上扎了白布巾,浑身缟素,手中持了长命烛,在寒夜里默默的走动着,袖中不断散出纸钱来。

    这也是金陵乡下的一种习俗:凡是有小儿夭折的,必须在五七之夜手持白烛纸钱,燃烧孩子的八字,送走投胎失败的冤魂,否则就可能对家中不利。

    一路无人查问,就算是宵禁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想招惹这种晦气事。

    一路来到了岳香楼前,原本沉静的大门之内,却隐约有人声细细响动,门缝里传来耀眼灯火。

    小古叩响了门环,半晌才有人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道:“今晚秦老板有堂会,不见外客——”

    看到小古出示的兰花簪,那人连忙把话咽下,只是奇怪的咕哝一句,“怎么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

    “带我去见你们秦老板。”

    小古低声说道,夜风吹拂她的衣袂,一身缟素洁白的重孝加上她眼中的森冷寒意,让那人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低头引她入内。

    ****

    他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禁失笑,先前被关在祠堂的那一次,也是小古来替他送饭。

    “哈,那一次你来送饭就扑倒在我身上,这次又来投怀送抱?”

    广晟不急着起身,反而是仰天躺着,一双飞眉入鬓的俊目朝着小古不正经的眨了眨。

    这算是色诱,还是调笑?

    “还有精力调戏良家女子,看来少爷你还不算太饿嘛……”

    小古也不急着起身。扬眉笑得阴森,突然手一滑,食盒整个就朝广晟怀里倾倒过去,油辘辘的鸡腿朝着他的脑门飞去!

    广晟眼明手快伸手一抄接住,却不料下一枚“暗器”又飞来了,蟹粉狮子头一大团直袭过来,他张大嘴一口叼住,对她挑衅的笑。

    自作孽不可活,小古瞪圆了眼看他,突然从食盒里取出最后一只鸡腿。朝着他摇了摇!

    别再乱丢了小姑奶奶!

    广晟费劲的咽下半只狮子头,噎得直翻白眼,还得小心她又丢过来,谁知小古突然笑得双眼弯弯,把鸡腿凑到唇边,轻描淡写的咬了一大口。

    “喂,这是给我吃的吧?”

    广晟把剩下半颗狮子头也囫囵嚼了吞下,不满的抗议道。

    小古这才拍拍手,轻松的站起身来。继续咬了口鸡腿,赞道:“真香——其实这只鸡是左撇子,这只是左边的腿,比少爷你那一只更加嫩滑有弹力!”

    广晟也慢慢起身。闻言懊恼的叹了口气,“这个世上有两种人最不能得罪,一种是厨子,另一种是爱记仇的女人!”

    “偏偏我两种都是。”

    小古眯起眼。拖长了声音看向广晟。

    广晟故作苦着脸,也不束腰带,任由白皙而精瘦的胸膛露出。“那小生只好任你鱼肉了!”

    小古的杏眼凝视着眼前美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少爷又出卖色相了!”

    广晟得意洋洋的把鸡腿放在嘴边啃了一大口,“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若是不出卖色相,你都不知道送吃的来,真要把我饿死了!”

    虽然只是笑话,但小古听了,心中仍是揪一下的隐隐作痛。

    明明在外头闯荡做出了一番功业,回到家中却宛如胡虎落平阳,各种憋屈。他被二老爷沈源禁足,也没什么人给他好好准备饭菜,估计就是拿些冷了的胡乱对付。

    “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小古不禁问道。

    怎么看,广晟也不是那种肯逆来顺受的愚孝之人。

    “我在等一个消息。”

    广晟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似有三分苍凉苦涩,更多的却是坚毅自信——

    “而在这之前,我也必须遵循朝廷表彰的所谓‘孝道’,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小古盯着他,敏感的发现他瞳中有一丝嘲讽的阴霾:广晟和他父亲沈源,真是前世的冤家对头!

    “况且,我还真想看看,等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那位父亲大人,该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的嗓音残酷而冰冷,却偏偏染满华丽的音调,宛如莲池之中开出的魔魅曼陀罗。

    胸前的衣襟散开着随意披散,黑亮长发任意束在身后,白皙的额头显示青年人的棱角与酷狠,却偏偏雪白晶莹,比世上的佳人更加绝美。

    小古盯着他看,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少爷的亲生母亲,定然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在她发呆的时候,广晟已经三两口吃完饭菜,他把食盒里的米粒也吃得一干二净,随即递给小古,“你不要再来给我送饭了,太冒险——过不了三天,他们就得恭恭敬敬的开锁送我出去!”

    小古从窗台上迈开腿,正要一步蹬上树杈,却突然一阵大风吹过,吹得她鬓边的丁香银钗都要落下了。

    一双温暖的手揽住了她,利落的替她把头发别起,笑着轻嗔:“每次都是绑不好头发,胡乱散下。”

    春日的午后日光淡金明灿,照在这近乎依偎的一男一女身上,好似一副绝佳的图画——并不沾染任何**与男女之情,而是单纯而自然的温暖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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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至一更天,小古又秘密妆扮起来,让守院的老人打开角门,幽灵一般的出了门。

    她这次头上扎了白布巾,浑身缟素,手中持了长命烛,在寒夜里默默的走动着,袖中不断散出纸钱来。

    这也是金陵乡下的一种习俗:凡是有小儿夭折的,必须在五七之夜手持白烛纸钱,燃烧孩子的八字,送走投胎失败的冤魂,否则就可能对家中不利。

    一路无人查问,就算是宵禁律法也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想招惹这种晦气事。

    一路来到了岳香楼前,原本沉静的大门之内,却隐约有人声细细响动,门缝里传来耀眼灯火。

    小古叩响了门环,半晌才有人开了一条缝,压低声音道:“今晚秦老板有堂会,不见外客——”

    看到小古出示的兰花簪,那人连忙把话咽下,只是奇怪的咕哝一句,“怎么整整提早了一个时辰……”

    “带我去见你们秦老板。”

    小古低声说道,夜风吹拂她的衣袂,一身缟素洁白的重孝加上她眼中的森冷寒意,让那人不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低头引她入内。(未完待续。。)

第一白零二章 七哥

    小古刚刚问出声,屋檐下就有人低声笑着接过话道:“他师傅就是我!”

    抬眼看时,正是秦遥长身玉立,含笑望着她。

    几月不见,他似乎清减了些,脸色倒是不坏,一身淡紫绣仙鹤瑞草暗纹的道袍,硬是让他穿出了清贵倜傥的气度,墨青貂绒随意披在身上,面庞却似乎仍在丝丝冒着热意。

    “七哥!!”

    小古欢呼一声,迎上前去,紧紧握住了秦遥的双手,感受到他温暖细腻的掌心温度,唇角的笑容更加明灿娇妍,几乎让旁边那引路的少年看得目不转睛了!

    秦遥轻轻在他头上凿了个暴栗,笑着向小古介绍道:“这个猴崽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叫做六指。”

    好古怪的名字,小古不禁看向他手掌,果然在他右手小指末端,有一个不明显的紫红色疙瘩,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这小子胆大又死心眼,自己割的——我们梨园行的规矩,是不能用缺指、残肢之人的,他为了学戏,自己咬着裹了麻药的白布,硬生生用菜刀割下来的。”

    秦遥说话之间,已经把小古带进内室之中,见六指出去泡茶,又轻叹着加了一句,“他们家原本是乡下小地主,二叔有个女儿嫁给了齐泰的弟子,这就连累上了‘瓜蔓抄’,原本只要罚没一人为奴,他家中还有几个姐妹没嫁人,他就自愿被卖成了戏子。”

    小古听了也只有苦笑,低声道:“我们是受了至亲骨肉的牵累,摊上了没办法,他这纯属是被连累的。‘瓜蔓抄“?!也难为那些官员想出这么恶毒的名头来。”

    秦遥见她虽然精神还好,但脸色苍白略见疲惫,眼底甚至带出一种郁色悲意来,于是追问道:“你刚从北丘卫回来,这次金兰秘会没什么要紧的就先告假。为何要匆匆前来呢?”

    小古被他这一问触动衷肠,抬头看向秦遥,眼角竟是隐隐有泪光闪烁——

    “七哥,这一次……你险些就见不着我了!”

    她并没有哭出声,嗓音却是微带哽咽,顿时让秦遥心中一惊,连忙道:“出了什么事?”

    小古睁大了眼望着他,幽黑双眸之中闪过悲愤光芒,“大哥他利用我们作为诱饵,想用炸药杀死纪纲……”

    随着她娓娓而述。秦遥的脸色越发沉重难看。

    下一刻,只听砰的一声清脆响声,他手中的茶盅被狠拍在桌上,碎成了几瓣!

    *****

    夜近一更三刻,岳香楼的各处角落都渐渐归于平静,而主楼三层之上却是灯火通明,笑语喧然。

    今日在此请客的主家是户部尚书夏原吉,大约请了五六位客人,他生性宽厚亲切。从不摆上官架子,因此来的既有他的心腹副手,还有新近官复原职的左都御史刘观,以及最近炙手可热的皇帝近臣沈源。

    几位大人的车驾从人都不算煊赫。但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门外街道顿时显得有些拥挤喧闹了。

    这几位大人都有特制的行牌,区区宵禁当然不在话下,就连巡街的五城兵马司也不想惹怒他们。于是远远的避开了。

    就在这平常的喧哗走动间,没有人注意到,岳香楼的二楼一个房间外的窗台上。被人放上了一盆兰花。

    房中幽暗无灯,却有人已经到了,正在黑暗之中静静倾听着楼上的锣鼓喧天。

    他坐在上首的矮榻上,面前却垂落一道黑绢纱帐,显得神秘而诡异。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他犀利而明亮的目光看向门口,而那里,却站着一个周身缟素,宛如梨花般素洁的少女。

    “是小十二?你来得真早。”

    黑绢纱帐后的神秘人低声笑道,嗓音熟稔而亲近。

    “大哥每次都来的很早……”

    小古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冰刃乍破的锋利冷锐——

    “每一次,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要来得早……”

    她的脚步迈入,在木板上发出轻轻声响,随之而来的夜风却是冷意透骨、狂舞乱飚之下,吹得纱帐飘摇不定——

    “大家都只能见到你端坐在帷幕之后,从来没有人……能看到你的真实面貌。”

    小古的嗓音仍然很轻,纱帐之后的‘大哥’,却敏锐的听出了她声音中蕴含的风雷之势。

    那是金断玉碎的决然!

    他突然笑了,暗夜中听来,清清冷冷的男子嗓音,显得儒雅而可亲,却又威仪自生——

    “十二妹你提早到来,就是想看我的真面目?”

    回答他的,是斜刺而来的雪亮青锋,刷的一声划破纱帐,直点他的要害!

    嗤啦一声,纱帐豁出一个大口,剑锋就透过这缺口刺入,直接架在‘大哥’的脖子上。

    “托大哥的福,我险些回不来了……那般惊天动地的爆炸,真是好心机,好书段!”

    小古幽冷的笑声回荡在房间里,下一瞬,她的剑尖刺入,顿时有鲜血滴答落地——

    “我原以为,你是为了救出那些受尽凌辱的女人们,没想到,你居然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可以利用的棋子——事到如今,大哥你还有什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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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的悲愤化为泣血控诉,宛如冰泉破封崩裂,直逼而去。

    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这幽暗内室,混合着着肆意吹入的呼啸狂风,整个房间都好似沉浸在一种单调而不安的嗡嗡声之中。

    “解释?”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态度居然从容不迫,“你需要什么样的解释?”

    小古紧握手中长剑——这是她从秦遥的房间拿走的,用力之深,连剑柄都几乎要陷入手掌之中,“你原本的计划,就是把纪纲引入爆炸圈,而让他心动的诱饵,就是金兰会要营救的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都是与我们境遇相似的苦命人。有些年纪甚至可以做我的姨母姑姑了,剩下的也都如同我姐妹手足——而你,却把她们当成了脚底泥任意利用糟践!她们的命,在你眼里到底能值多少呢?”

    “十二妹,我看你对我误会很深!“

    似笑似讽的声音回应她,“就凭着这一腔热血,就来找我要个说法……十二妹,我原以为你头脑清醒聪明睿智,却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

    他的嗓音一振。却是满染严肃冷峻——

    “她们不仅是你的亲人手足,也是我的!!你以为每个男人都会像迂腐的老五一样,恨不得自己的母亲姊妹都自尽全节?!我跟你一样,翘首期盼着她们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是非常激越,听在小古心中宛如惊雷一般,她双眉一轩,琉璃般的眸子冷笑着瞪向他。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红笺是谁的人?你给袁五公子的信上又写了什么?我的火药为什么会莫名失踪,又为什么会埋在平宁坊的地下?又是谁指使红笺丧心病狂的杀人引爆!这些问题。倒要劳驾‘大哥’您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古说完,却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她咳嗽着,胸中的一股郁恨却越发深了。

    房中一片昏暗寂静。只有鲜血落地的声音清晰无比,

    “红笺是我的人。袁五的信是我写的,引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我最终的目的,平宁坊的大爆炸也都是我授意红笺做的。这些。你都没说错。”

    大哥站在破了个口子的纱帐后,态度镇定自若,仍能平静的侃侃而谈。“这些都是我做的,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但是我做这些,目的是为什么,十二妹你应该心知肚明!”

    他话锋一转,语气从方才的温文尔雅转为尖锐残酷,“纪纲是什么人,是皇帝最大、最得力的鹰犬,也是一直追着我们金兰会蛛丝马迹的人!他若是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再也不复往日的犀利,也等于断了朱棣那狗皇帝的一条臂膀!”

    “十二妹你自己来说,取下纪纲的性命,让锦衣卫瘫痪混乱,是不是一件最有价值的事?”

    “当然是!”

    小古毫不犹豫的回答,却也立刻转折,“你若是用其他手段做到,我对你必定心悦诚服,可你牺牲自己人和手无寸铁的女人,这种手段简直是卑劣无耻!”

    “你以为用正人君子的手段就能达到目的吗?”

    ‘大哥’突然长笑出声,嗓音清越而动听,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魅之力,让人想自仔细倾听,“我们的父执长辈倒是一个比一个正人君子:方孝孺、铁玄,哪个不是风骨铮铮君子楷模,结果他们害了一大群亲戚故旧,自己视死如归的去了黄泉,狗皇帝朱棣的皇位却是安如磐石,不见半点动摇——你觉得这种正人君子有半点用处吗?”

    大哥的嗓音越发低了,楼上的锣鼓乐点也越发喧闹高昂,但他的嗓音却似乎有魔力,穿透这堂会前奏的热闹,直刺小古的耳畔——

    “在这个世上,要想制裁那纣桀之君,禽兽狗官,只有手段比他们更无耻,更恶毒,更下作,这样才能赢过他们!”

    小古听得心神摇移,但她心中却仍坚持一点,近乎固执,“你自己要用什么手段那随你愿意,可你没资格拿其他人的命来交换——那不是别的,是活生生的人命,一旦出事再也无法重来的人命!”

    “人命矜贵,不可轻忽,这是家父经常教导我的,我也时刻铭记在心——但人命再贵重,也只是代表着价值更重、更多而已。”

    “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其价值,两端的比重,在每个人心目中的秤杆上一量,就立刻一清二楚。对我来说,如果能除掉纪纲,引起锦衣卫内乱,即使是牺牲这些女人,牺牲你,甚至牺牲我的良知,也是值得的。”

    大哥轻笑一声,突然抬起头来,凝视着纱帐另一端小古闪着火光的黑眸,“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不会后悔,也永远不会愧疚。你和那些女人,要恨要怨,就冲着我来吧。”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是疯子!!

    不可饶恕!!!

    小古剧烈的喘息着,眼中的怒火因为这一番言论而更加炽亮。

    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她曾经猜想过大哥可能会巧舌如簧来解释,他可能会激烈的矢口否认,甚至可能软语央求她不要声张,但这样的反应,却是让她的愤怒涨到了最高却无处发泄!

    “你……”

    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对于这样心如铁石的一个男人,世上所有的律法、道德、良知、感情,都已经不起作用了!

    他剩下的,只有心中那一杆秤,可以把世上万物包括他自己都拿来称量、交换、牺牲。

    小古闭上了眼,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悲哀和无力感。

    楼上的锣鼓已经停下,胡琴如泣如诉,喑哑哀婉,那般缠绵悱恻的前奏,在她耳边回荡……小古的心头乱糟糟的,她茫然的透过破了一道口子的纱帐,先要看清大哥脸上的神情。

    然而一切的徒劳,都败给了黑暗。

    无边的黑暗。

    胡琴突然一顿,青衣花旦便羞涩欢喜的开了腔——竟然是王宝钏绣楼招亲!

    楼上那对男女,正在演着青年男女一见倾心的恋慕羞涩,而楼下这对峙的两人,却是目光炯炯,各怀心思。

    ‘大哥’的目光隔着纱帐凝视着小古,那光芒幽邃而复杂,却是比任何人都要闪亮——突然他伸出了手一握,小古的长剑竟然被人制住了。

    “女人不该这么舞刀弄枪的。放下吧……”

    小古想要挣脱,却被他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纱帐另一端,她想要放手,却发觉整个人都身不由己——

    下一刻,整个暗室突然亮起了烛火!

    “该放手的人,是大哥你才对!”

    有人站在窗台上,突然出生说道。

    “嗯?”

    大哥惊愕一声,正要回头看,却被一支铁枪横扫而入,不得已,放开手中控制的小古。

    “是你,老七!”

    “七哥!!”

    他和小古不约而同的喊出了声,只是前者是惊讶,后者是喜悦安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过往

    仍然隐身在纱帐后的神秘男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搬开的窗棂:外面靠着院落的下的蔷薇花丛,只有窗台上一根竹竿,秦遥能站得了那么久、那么稳,一身功夫真是不能小觑。

    “七弟的身手越发高明了,连我都没发觉。”

    秦瑶的头上戴着一顶珠玉王冠,身上仍只穿了那件淡紫绣仙鹤瑞草暗纹的道袍,脸上只敷了淡淡的一层妆彩,更显得他肌肤玉雪细腻——明明只是戏里的妆扮,在他身上却完全不见任何可笑之处。

    他应该是正在化妆,却放心不下这里,于是匆匆赶来了。

    “大哥的身手,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笑意到了眼底却化为空冷。

    “大哥的话我都听到了。”

    “哦?那七弟你准备如何呢?”

    “大哥你心里的秤砣掌得很稳,算得很精,做弟弟的只有佩服而已。”

    秦瑶突然眼光一闪,手中长枪改扫为刺——

    “但我却是无比好奇,你是用什么样的面目来说这一番话的?”

    长枪着力之下,顿时整个纱帐被扯成了碎片,大哥的庐山真面目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他面容清秀儒雅,笑容可亲宛如春风沐雨,一身蓝衣直綴加上学士巾,更衬得风神隽秀,气质宛如芝兰玉树。

    掌控整个金兰会的‘大哥’,竟然是如此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秦遥愣住了,而下一瞬,只听一声惊讶低喊,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竟然是你!!”

    小古受不了这意外刺激,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个踉跄,手中长剑也落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来。

    顿时。楼上的乐声唱腔停止了。

    好似有人在询问处什么事了,随即开始有脚步声走动着向下。

    秦遥和大哥对视一眼,立刻反手有了默契,大哥一把拉住小古,躲到了角落的屏风后,而秦遥开始若无其事的站好台步,舞动了手上长枪。

    不多久,就有人从三楼下来,打开了门,略显傲慢的呵斥道:“几位大人正在楼上听戏。什么人敢再在此地吵闹!!”

    秦遥连忙放下手中长枪,朝着门口微微一笑,顿时让对方的斥骂咽在肚里,“原来是秦老板您在练功啊!“

    “真是对不住了,一时失手弄出声响,倒是我搅扰了几位大人的雅兴……待会必定罚酒三杯。”

    那长随顿时喜形于色,“秦老板肯给面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哈哈……”

    他转身走了。等那脚步声彻底远离,屏风后的两人这才缓缓的出现。

    “放开我!”

    小古拼命挣脱了大哥的钳制,惊愕激动的目光狠狠瞪着他,“景大哥。原来是你!”

    凝视着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她的目光呆呆的看着,脸颊也飞起红霞,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原因。

    “如郡妹妹,是我。”

    对方的回答,终于让她确认。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魂牵梦萦,苦苦等待多年,却离奇失踪的景大哥,景语。

    她的身躯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微微颤抖,双手绞在袖口的白边上,几乎要攥进肉里——就那样痴痴的望着他,几乎以为眼前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怎么会是你?”

    她喃喃的,语无伦次的问道,随即急切的攥紧了他的衣襟,“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103

    夜风吹得木窗来回晃悠,拍打着窗框发出吱呀的声响,秦遥带入的一盏油灯已经被吹熄了——三楼的华灯火光照映下来,投射在三人的脸上,却只剩下变幻不定的暗影。

    面对小古的质问,身为金兰会领袖的蓝衣男子沉默不语,内室之中的气氛变得怪异而凝窒。

    秦遥也没做声,只是收起木杆,静静擦拭着铮亮的枪头,他的目光却是集中在小古和‘大哥’身上。

    小古浑身都在簌簌发抖,茫然的睁大了眼,喃喃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打听找你的消息,因为你说过,一定会平安回来见我的,可我真是没有想到……”

    她深吸一口气,低声继续道:“你竟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

    今夜她特地提早来到,不顾七哥秦遥的反对,执意与大哥兵戎相见说个清楚。

    她曾经冷静沉着的预测过很多可能,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却是超出了她内心所能接受的极限!!

    竟然是他!!

    这简直是老天跟她开了最恶毒的玩笑!

    小古心绪激动之下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脚下踉跄就要跌倒——她先多日劳累,在地窖火场中又吸入过多浓烟呛了肺,加上刚才的大起大落,整个人都好似累脱了形似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被她唤作“景大哥”的男子,此时急忙伸出手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他眼中的关切神色并没有作伪,小古却迅速拍开了他的手,冰冷而狼狈的低声道:“我没事!”

    “你伤还没好久杀上门来兴师问罪,这般冲动的性子何时能改改呢?”

    他无奈叹道,却遭到她狠狠的瞪视,“这都是拜你所赐!”

    秦遥在旁边冷眼旁观,不由的心中暗暗惊奇:他也认识小古多年,她素来冷静聪慧,即使身陷险境也游刃有余,却从来没见到她如此情绪外露!

    简直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浑身毛发直立,凶狠而狼狈的猫!

    “你以为我会真的眼睁睁看你死吗?”

    景语此时也深深皱起眉头,沉声道:“你以为蓝宁和那小子是怎么发现你在地下遇险的?”

    小古摇了摇头,终于恢复些许清醒,“是黄老板的鸽子报信——”

    她终于醒悟过来,尖着嗓子问道:“他是你的人?”

    莫名的,她感觉心头一热,那种针刺般的隐痛此时也轻缓了下来,随即却彻底明白过来。浑身都开始发冷,“也就是说,这一次的任务,从头到尾,都在你的监视和掌控之下?”

    “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也没有资格做你们的大哥了。”

    这般平静无波的回答,不用刻意渲染自信,却是成竹在胸的超然淡定。

    好似一位国手,轻轻拈起棋子,放入大盘中央。一着定下乾坤。

    见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对方随即也轻叹道:“不过,你看穿我的计划,却也几乎破了我所有的设计,再加上姓沈的那小子反应及时,这次行动声势虽大,却也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甚至连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纪纲,也只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我的谋算,仍然不能说是算无遗漏啊!”

    耳边传来他遗憾的轻叹。她抬起头看向对方,却陷入那温柔而深邃的眼神之中,整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可怕的心机,深远的布局……冷酷无情可以牺牲所有的决断。眼前之人,既熟悉却又陌生,完全不似她记忆中那个淳朴善良、满身书卷气和正义感的小小少年!

    “阿语,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古再也忍不住。低声嘶喊道。

    被喊着自己的小名,蓝衣男子笼在袖中的双手不禁紧攥,随即却又松开。他面上丝毫不露,眼中却是浮现了温柔而哀伤的笑意,让人心头为之一痛——

    “如郡,那你觉得,我应该变成什么样呢?”

    小古顿时愣住了,嘴唇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鼓乐声齐作,楼上的折子戏正演到“彩楼配”这一段的尾声,喧天锣鼓的热闹之中,整个长安城的人为了王丞相次女的婚事而疯狂,而薛平贵却拿到了绣球。

    想到这戏文的典故,小古的目光凝视在景语身上,清澈动人的眸中闪过哀痛。

    她的父亲胡闰,乃是建文帝时的大理寺卿,圣眷之重却不在几位阁老之下。在胡府没有抄家之前,也曾经有好些达官贵人前来拜会交往,而景语和他父亲景清,却是其中最为寒酸不起眼的。

    小古仍然记得初见面时的那一幕——

    她因为躲避如笺侍女的恶意推打,反而失手将如笺推进了小池塘里,池塘的水很浅只到人的腰间,如笺却哭着“吓昏过去”,满院的仆妇惊得连忙去禀报老爷,小古顿时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小小的女童才四岁多,身子却很灵活,从众人的围追堵截中穿梭逃过,一口气跑到了垂花门旁的围墙边。

    因为过度的害怕,她三两下踩着假山和松枝蹬上墙头,坐在围墙上才发觉自己离地已经很高了。

    她两条小短腿晃悠着,脸上的神情却是无助惊恐,快要吓哭却又倔强强忍着。

    身后的追赶喊叫声越来越近,小小的如郡一咬牙一闭眼,朝着围墙外就跳了下去。

    “小心!”

    稚嫩而略微沙哑的嗓音响起,随即,她发现自己跌倒在地,而被压在身下做肉垫的,竟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小少年。

    小古虽然身在内院,但对外界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曾经多次偷偷跑到外院的花园里,偷看着那些来拜访的客人们。

    大部分人都华衣锦冠,好些留着大胡子的喜欢穿一袭布袍,但面料也不差,但惟独眼前这少年,一件湖蓝长袍已经洗得发了白。

    “好痛啊……”

    正在如郡不知所措的时候,地上的小哥哥呻吟呼痛着站了起来,他抱起仍在发愣的如郡,虽然脸上挂彩,却仍对她笑得温和,“小妹妹,你没事吧?”

    如郡睁大了眼,摇了摇头。

    那少年随即抬头,看了看围墙,蹲下身皱着眉头对如郡道:“不可以调皮爬围墙哦,太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景语

    “方才我压着大哥哥了,真是对不住……“

    她学着大人的模样福一福身,小手小脚加上穿着大人衣衫改成的旧衣,好似一只圆滚滚的小团子在屈膝行礼,巴掌大的小脸严肃却又趣致,反而逗得景语笑了起来,他俯下身,郑重其事的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欠身道:“如郡妹妹不必客气,你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在景家行三,你唤我阿语就行。”

    他替她摘下发辫上的芍药花叶,“这些人为什么要找你,是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吗?”

    如郡的眼中露出害怕惊恐的神色,但仍坚持把原委说了,毕竟是小孩子,吓得脸色煞白,“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如笺姐姐的那些丫鬟打得我好疼,我一推过去就……”

    身为长姐居然纵容身边侍婢欺凌幼妹?

    这胡家的规矩竟是如此?

    “她们找到我,一定会把我关起来,用脚踢我,不给我饭吃……大哥哥我好害怕!”

    看着她黑亮的眼中浮现了水汽,景语心中怜惜之下,也起了义愤不满,但他自幼饱读诗书,父亲景清平素也是足智多谋,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不能跑到长辈那里去横加指责。

    但要如何为这小姑娘解围呢?

    他脑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俯下身在如郡的耳边低声叮嘱,“待会见到你爹,你就哭着上去抱住他的腿……”

    小小的女童听着大哥哥温和而沉稳的嗓音,不知不觉间心中的害怕就减轻不少——淡金色的日光逆照在少年的背后,在他湖蓝衣衫上染上了一层锦绣金边,他的眼睛含着轻笑,暖融融比穿了新棉袄更舒服,俊秀的容颜好似也会发光似的……莫名的,让人觉得无比安心、亲切。

    好似天塌下来,也有他挡在前头。只要这一双温暖的手牵住她的,就不会任由那些凶恶的丫鬟婆子再来欺凌!

    ……

    那初见的一幕,此时此刻想起来,仍然让人唏嘘不已。

    小古垂下眼眸,掩饰心中的激动和痛苦,继续道:“那时候,我们府上贵客如云,却只有你,小小年纪,敢于在我爹面前使心计行骗。让他不便责罚于我。”

    那时候,她按照景语的吩咐,冲进议事会客的花厅,抱住那个陌生的、称作“爹爹”的男人,大声哭了出来。

    “爹,爹,快去救救二姐!”

    景语一个箭步走进花厅,对着惊愕来不及反应的胡闰场长揖及地,恭敬愧疚的请罪道:“请伯父恕罪。小侄一时疏忽,惊吓了令千金,害得她摔了一交,之后为了扶她起来。又擅自进了内院。”

    随即对着胡闰和自己父亲景清娓娓解释起来,在他叙述之中,如笺是因为丫鬟的疏忽而跌入池塘的,而姐妹情深的如郡不顾一切的攀上围墙呼喊求救。却正好被他惊吓,跌了下来。

    “伯父,惊吓了如郡小姐。这都是我的不是——虽说池塘水浅,但如笺小姐也是千金尊贵之躯,轻忽不得,我父亲也略懂岐黄之术,不如让我爹替两位小姐把脉确诊一下?”

    胡闰静静听着他说,神色平静并不见愤怒,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芒,让如郡浑身发冷,不禁躲到了景语背后。

    景清听儿子之言心知有异,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你小子在捣什么鬼”的眼色,但也附和着应声道:“两位小姐年纪尚幼,倒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让我把脉看看,也算求个安心。”

    小古遵照景清先前的吩咐,跨步上前,把满是补丁的衣袖藏在身后,却“恰好”让胡闰看见,急急行礼道:“见过景叔叔——我没受什么伤,您还是先去看看二姐吧!”

    俨然一副姐妹情深,谦让爱护的模样。

    胡闰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老奸巨猾的蹲下身,竟然将如郡抱在怀里,却有意无意的将她衣服上的补丁掩住,“好孩子,苦了你了,不必担心你姐姐,我立刻就让人请大夫去。”

    随即对景清父子点头致谢道:“我家中池塘只是观赏而已,现在又值枯水,小女应是无恙,也不敢劳动世弟你,至于贤侄,”

    他深深的看了景语一眼,眼神看似慈爱,却冰冷毫无温度,“贤侄你乃无心之过,又是为了救人心切,请罪什么的休再提起了。”

    景语被他的目光所慑,只觉得身上一冷,却仍然没有退却,反而上前一步,

    再次躬身道:“如郡妹妹聪明伶俐又懂事,请伯父千万不要责怪她。”

    胡闰目光一闪,却颇感惊奇——他身为大理寺卿,专掌刑狱案件审理,不知审问过多少老奸巨猾的罪犯和高官,那般威压的目光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眼前这少年却居然能不卑不亢,毫无惧色。

    此子……将来必定出色之极,非池中之物啊!

    景语不仅不怕,反而弯腰对着如郡笑道:“这次初见妹妹便觉得投缘,等我到了北平,就给你寄当地土特产小玩意。”

    景清在一边咳嗽示意,无奈他那宝贝儿子却反而对着两个中年男人粲然一笑,“父亲,伯父,妹妹才四岁,这不算我们私相授受吧?”

    如郡在旁边忽闪着打眼睛——她在景语他爹的脸上读出了以下这句:你这个厚脸皮的臭小子!!

    一旁的胡闰想反对也却说不出口,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只听景语拉着如郡的手,还在低声细语什么“北平出产小狐狸皮毛的捂手和斗篷,又暖和又漂亮,最适合小姑娘了,那边的蜜饯也不错……”

    他说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如郡听得晕乎乎的,只听到关键的一句:“我会派人送来给妹妹的,妹妹一定要安好康健才是,可不要生病受伤!”

    那一刻,他的眼神是看向一旁的胡闰的。

    而胡闰,此时此刻终于皱起了眉头——如郡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种遇见棘手情况,却又难以摆脱的神情!

    ……

    小古从回忆中醒转,她站在这昏暗内室之中,看向对面站着的景家哥哥,那个曾经叫做“阿语”的少年,两人目光交缠之时,却是各怀复杂心思。

    “阿语,记得初次见面,你就不由分说的要寄我东西,后来那些小泥人、蜜饯、狐皮捂手,我都收得好好的,直到抄家那日才丢了——我后来才想明白,你不断的给我寄东西,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替我撑腰……你的父亲景清虽然官职不高,在民间却有‘文曲星降世’的美誉,在士林的名声也是不错,你这么频繁的关注我,我父亲为了遮丑,也不敢任由下人太过作践我们母女。”

    小古看定了他,黑眸之中有泪光点点,“多亏你豁下面子照顾我们母女,否则,在那深深后宅之中,我们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从那次以后,胡闰好似也发觉这么闹腾会引人话柄,她们母女虽然仍旧住在那陈旧院落里,但屋顶总算修缮得不再漏雨,也换了三个丫鬟和下人来伺候她们母女,就连如笺似乎也被叮嘱过,对如郡的戏弄和刁难不敢在那么露骨,只敢偷偷摸摸给她些难堪了。

    两年之中,景语不断的给她寄来信笺和物件,小姑在母亲的教导下也学会了看书、写字,当两人之间开始互传书信的时候,“靖难”这场滔天大祸爆发了!

    这一场叔侄之间的皇位争斗,让大多数藩王和百官们都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变革,战火轰然之下又夺走无数人命,这中间有多少悲欢离合、生死血泪,大概只有苍天大地知晓了,但对于如郡而言,那却是突兀而来的横祸,将她的平静人生彻底打破!

    被抄家,被发卖,母亲染病,垂危……如郡以她孱弱单薄的身躯扛住了这一切,然而当她再见到景语的时候,却获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景语的父亲景清,成了逆贼朱棣麾下的宠臣!

    景清当年被贬到北平,就担任了北平参议,燕王朱棣偶然与他对谈,对他的才华赞叹不已,迁他做了御史大夫,这次他随燕王大军进入金陵城,眼看就要大获重用,将来入阁为相,位极人臣也大有可能啊!

    出现在小古面前的景语,着一件明蓝绣银锦的长衣,腰束一条九连环羊脂玉腰带,发冠上一颗碧玺熠熠生辉——俨然一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在四面漏风的土屋里,他好似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刺得人眼睛生疼。

    从未见过他如此打扮的小古睁大了眼,陷入了茫然,还来不及惊喜,却听他哼了一声,指着小古和她气息奄奄的母亲,以傲慢的声调问吏目官,“这两个病病歪歪的,怎么能放在送去边关的名单里呢?赶紧挪出去!”

    “是是,小公子息怒……”

    谄媚的吏目立刻在名单上一划,却陷入了踌躇,该把这对病弱的母女送去哪里呢?

    好似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景语冷声道:“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她们滚去那些京城的府上吧,那里好歹能吃口饱饭,天气还不算太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如郡明明看到他对自己隐秘的眨了眨眼。(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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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介绍:
她是谁? 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 ——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 他又是谁? 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 ——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大明小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