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摘桃
王舒玄只觉得整个脑袋嗡了一声大了,满心的震惊化为一声大叫,“不可能!!”
他不是应该被白莲教的舞女们迷昏了,正在黑甜乡里做春秋大梦吗?
广晟策马又走进两步,笑容绝丽,笑吟吟的跟王舒玄打招呼,“这不是我们的指挥同知王大人吗?这冰天雪地的,是出来猎狐狸兔子呢,还是来找美艳小寡妇过夜的?”
王舒玄只觉得一股惊怒交加的恶恨从心中涌起,一张俊脸都因此变得通红,“沈广晟!!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卖弄唇舌!!”
广晟冷冷一笑,“卖弄唇舌的人是你吧王大人——没想到你脚程这么慢,跟裹了三寸金莲似的,连个女教匪都追不上。”
“那是因为有你的官印,她轻而易举通关了!!”
王舒玄好似抓住了天大的把柄,低吼道:“你吃里扒外,真是丢尽我们锦衣卫的脸!”
“丢脸出丑的人还是沈大人你……”
广晟轻蔑一笑,长枪一扫,下一瞬,一颗黑而圆的东西从他马后飞起,呼啸着朝他丢了过来。
王舒玄急忙闪过,那物件掉在地上,溅起紫黑色半干的血迹,混着灰白色的脑浆——竟然是一颗人头!!
那面目,那光溜的脑袋,是方才追赶的慧清师太!
王大人,你连个女人都抓不住,还得我来代劳,真是丢尽我们锦衣卫的脸啊!”
广晟嘲讽全开,用方才同样的话来打他的脸。
王舒玄顿时一滞,如此大功却被他抢先了,但他转念一想,却又转为狞笑,“你这是杀人灭口——你的官印被她所夺,一路通关直入毫无阻碍,如此失职。就算杀了她也不抹杀不了事实。”
广晟一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好似听见了极为有趣的事,他手中长鞭扫出,从一旁看呆了的兵勇手里卷起那张盖有红戳的文书,丢在王舒玄的脸上,啪的一声好似无形耳光,“你看看清楚再说吧”
王舒玄怒极,接过通关文书一看,却是宛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全身怒火都化为惊惧,文书上盖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官印!!
“这、这怎么可能?”
王舒玄好似急红了眼的赌徒,低喝道:“这是你跟那群女教匪勾结,伪造的!!”
广晟踞于马上,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微笑中的冰冷却让王舒玄悚然一惊。
“你们统统退下。”
广晟一声令下,兵勇们纷纷溜之大吉,广阔的哨卡前官道。只剩下两人对峙而立。
下一刻,广晟叹了口气,“我跟王大人你同僚一场,又都是纪纲大人派来北丘卫的。原本就该通力合作,却没想到闹到这么个局面……”
似乎很是惋惜的口气。
王舒玄飞扬跋扈惯了,以为他要服软,心下一松要就坡下驴。“你要是早这么识相,我又何必……”
回答他的一声清脆响声——广晟的长鞭宛如灵蛇,卷起一小枚官印送到他眼前。王舒玄一看,顿时魂飞天外——这正是自己的官印。
“王大人,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总该有印象吧?”
王舒玄颤抖的手在官印上抹了两下,发现是真,正要劈手夺过,长鞭一卷,官印又被卷回广晟手中。
“丢失官印是什么后果,同知大人先前已经研究透彻了,不用我多说。”
王舒玄眼前一黑,却咬牙挺住了,他深呼吸两次,已经慢慢恢复了冷静,“这一开始就是你设的局吧?”
“一开始,这个局就是为白莲教设下的,从她们蛊惑我家里的丫鬟起,我就准备将计就计了。只是没想到王大人你手伸得那么长——既然你要夺功又要栽赃,那这个通关令,我就干脆借你的官印一用了,好在你我二人的官印外形都相似,只是字迹不同。但是白莲教派来偷取官印的那个丫鬟月初,她只略微认得几个字,心慌之下又哪会细看?”
“你是什么时候偷到我的官印的?”
王舒玄咬牙问道。
“王大人天天惦记着踩我一脚,自如此勤奋,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去取来自然轻而易举。”
王舒玄突然恍然大悟, “是蓝宁这个小贱人!!只有她知道我的官印放在哪里!!!”
他愤怒之下脸上肌肉抽搐,破坏了他竭力营造的俊美贵公子模样,“枉费我对她如此宠爱,居然勾结小白脸来害我!”
“你那种作践,哪个女人都受不了吧?我对蓝宁毫无情爱之意,不过是给她一份安全的庇护,她就愿意倒戈,你想想自己为人是何等失败吧?”
广晟好整以暇的说道,王舒玄一颗心却是沉到底——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反而有把柄落到这小子手上,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你究竟想怎样?”
他俊美的脸上浮现一道晦暗与怨毒混合的光影,颓然低下了头。
同样的日光照在广晟的脸上,却是无比耀眼夺目——那微笑并非浅薄的得意,而是志在必得的自信,“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只是请你因病暂且回家休养而已”
王舒玄略微放心下来,爽快却又口是心非的答道:“我立刻就称病告假。”
谁知广晟摇了摇头,浓若点漆的眸子微微漾出笑意,却让人莫名浑身发寒,“这样太假模假样了,也太平淡了。”
回家休养还有什么平淡和激烈之分?
王舒玄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下一刻却见黑色鞭影直袭而来,他下意识的拔刀抵挡,劲风呼啸之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长鞭缠在刀身上,震得他双手发麻,堪堪握住没有脱手。
好强悍的功夫!
王舒玄也算是将门虎子,平时虽然嬉戏于女色之间,弓马武道也一直没放下,这次一交手,却隐隐已落下风。
没等他多加思量,长鞭一抖已经收回,利剑出鞘之声在他听来,竟是如此的杀意凛然——只见广晟腰间佩剑已经出鞘,大开大阖之下的一击,雪刃明光宛如白虹贯日,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剑气宛如深泉冰水一般浸肤而来,王舒玄咬牙,刀法凌厉格挡,只听叮当连声,刀剑交集之间火花四射。
以快打快的搏击,让两人游走于生与死的危险边缘,绣春刀与佩剑不停碰撞,勉强算是平分秋色——王舒玄却知道,自己是占了兵器之利。
刀刃格挡的声音显得无比刺耳,好似划在骨头上一般,王舒玄只觉得双手越发酸痛,两人的脸庞却是无比接近,近得可以看到彼此脸上的神情——
“擅杀朝廷命官是死罪。”
王舒玄气急喊出一句,平素潇洒倜傥的仪态此时却是显得狼狈。
“我不想杀你,我只是……想打断你一条腿。”
初升的旭日照耀在广晟的脸上,仍是那般姿容绝世的美,比军营里任何姑娘都要好看,此时在王舒玄眼中,却宛如来自地狱幽冥的恶鬼!(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分羹
话音未落,王舒玄手中的绣春刀被打飞出去,那颗象征监察之眼的南红玛瑙受不住巨力,从刀柄上滚落,在他眼前划出一道猩红的弧度——
猩红的南珠宛如血珠……一颗飞散开去,又从一颗扩散成一片——不,那不是南珠,而是自己身上喷涌而出的献血!!
王舒玄凌乱的意识宛如一团乱麻,此时才感觉到一阵剧痛,整个人再也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他的右膝关节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头碎了。
广晟长剑一收,含笑看着他,“王大人忠于朝廷,率先追击白莲教匪徒,可惜匪徒狡诈,伤及您的右腿,只能回家好好将养一下了——这可得找个好大夫,若是耽误,可能要做一辈子瘸子。”
“你这个——”
看着他平静含笑却宛如无底深渊的神情,王舒玄只是痛得在地上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
清晨的大营正房里炭盆齐整,温暖如春,指挥使罗战却披着貂袍走来走去,他眼圈发着青黑,神情显得焦虑而有所期待。
罗师爷快步走了进来,罗战看到他脸色就更黑了,冷哼一声,突然疾步走到他跟前,啪的给了他一记耳光。
“你做的好事!”
罗师爷哭丧着脸咧了下嘴角,“东翁,这实在不能怪老朽,本来我计划得挺周详的,给那沈广晟找来一群回回舞女,让他玩个乐不思蜀,谁知道……”
“谁知道那群舞女是白莲教的奸细,还把我们的黄金全劫走的!!”
罗战怒极,低声咆哮,愤怒带火的目光简直要在罗师爷身上戳出个洞来,“我是万万没想到。日防夜防,却竟然是你引狼入室,弄出这么大的篓子!”
他越说越是急躁,“其他都还好说,我问你,那黄金到底去哪了,有消息了吗?”
罗师爷面露难色,“昨夜那群女教匪劫走马车,四十多辆马车四散分开,分几路逃窜了……”
罗战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那还不去追!!”
“指挥同知王大人已经追去了……”
罗师爷讲诉了昨夜发生之事。罗战越听越是觉得心惊,“居然直接就开打了?还闹出这么多条人命?弄在最后黄金还是追不回来?!”
面对他的滔天怒火,罗师爷只得乖乖认错,“四堂侄,这次是我不对……看在同族的面子上,一定要替我想个办法啊。”
罗师爷原本是罗战的一位族父,看到原本也是精明干练的他如此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情,罗战竭力压制自己的火气,“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把事情压下去。还有找到黄金。”
罗师爷突然眼前一亮,“不如把事情都推到黄镇抚身上,毕竟是他家夫人招来了那个尼姑,那才是罪魁祸首!”
“这倒也可行。”罗战面露沉吟之色。显然这个办法他也想过,“但是黄镇抚也不是蠢货,他只要静下心来一想,就会发现蹊跷——这群白莲教是这里做什么的呢?这里既不是守卫大内的禁军。也不是边关重镇,白莲教就算占据这里,难道能进攻金陵城?他只要坚持调查到底。我们的秘密就有些泄露的危险!”
罗战想起这事又瞪罗师爷一眼,“这么多年了,我们用库里的精锐兵器换取元蒙人手里的金银宝货,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都没出过乱子,都是你做的好事!!”
还没等罗师爷回答,守卫的亲兵突然来禀,“佥事掌印官求见。”
广晟走进大堂,罗战略微皱眉,正要试探他是否知情,广晟就干脆来了一句,“大人,我提来了教匪头目的首级。”
血淋淋的人头托在盘里被呈了上来,罗战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也能对上级交代过去了,他笑着满口称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王同知英勇追击,可惜伤着了腿……这原本就是残酷的战场,他这样的软脚虾本来就不该搀和进来。”
广晟继续扮出偏激狂傲、看不起人的模样,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卑职在王大人的身上找到了这个——”
断为两截的绣春刀被递到罗战跟前,罗战先还不以为意——绣春刀和麒麟服一样,虽然是锦衣卫的常见配备,但一些公卿王侯有时也会佩戴,王舒玄身为郡主之子,拥有一把绣春刀也不为奇。
但刀柄上镶嵌的那颗南红玛瑙宝珠可就太不常见了——宛如魔魅的一只眼眸,冷酷而无声息的监视着所有人,罗战顿时感觉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突然抬眼看向广晟,“你觉得这把刀怎样?”
“精巧而轻便,可以一刀斩下马头,杀伤力巨大。”
面对罗战强烈气势的逼视,广晟目光沉稳,瞳孔深处却好似倒映出一道火焰——那是满染野心与**的颜色,“可惜它只有一柄,很容易折断,而更多的同类虽然更强更锐利,却远在京城,鞭长莫及。”
罗战听着这意有所指的话,仔细品味着他的含义,广晟此时却是更上前一步,低声道:“其实卑职想汇报的另有一事。”
“哦?”
“那几十辆装着‘货物’的马车……”
广晟的话让罗战心头狂跳,但他多年历练也算是城府深重,闻言只是笑着望定了他,眼神中一片幽深,“你找到那些马车了?”
“除了一辆摔碎以外,其余都完整无缺,罗师爷等下便可前去清点一下。”
广晟的目光中那点火焰的**越发浓厚,他舔了一下嘴唇,意味深长的笑道:“所谓见者有份,大人吃肉,也别忘了给属下一份汤喝才是。”
说完,他就转身告退,只留下面面相觑的罗战和罗师爷。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罗师爷已经吓得面色煞白,答非所问道:“王、王同知居然是锦衣卫!!”
罗战的脸色沉了下来,却仍是强作镇定道:“这也没什么奇怪,锦衣卫在各处军营、官衙、甚至是塞外都有密探,每一个的同僚、你身边的人都有可能是锦衣卫的人——他只是负责监视,未必是发现了真凭实据。”(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平息
“好在教匪是落到沈某手上,王同知也伤了腿要回去休养,等过了这几天,我们银货两清,天衣无缝,他们想怎么查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了。”
罗师爷心有余悸的说道。
罗战摇了摇头,苦笑道:“王舒玄且不去说他,这个沈广晟也不是省油的灯啊,你听听他这话,分明是发现了端倪,现在也要分一杯羹呢!”
罗师爷发狠道:“他一个小小的庶子,被发配到我们军中,没根没基的就敢伸这个手,不给他点教训——”
罗战沉声打断了他,“答应他。”
“什么?大人你……”
“眼下只有稳住他,扥过了这个风口浪尖,我会让他原样吐出来!”
罗战的眼中露出豺狼般的狠辣和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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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教匪一事,在有意无意的低调运作下,暂时平静了下来。
平宁坊的人大清早醒来,才发现自己宛如梦游一般,或是躺着,或是站着,甚至有人离奇的挂在楼墙上,发现自己处境后发出一声尖叫。
那个温柔而神奇的慧清师太从此后就失踪不见了,连同她带来的尼姑也再无人提起,而那齐声梵唱白雪飘飞的一夜,好似只是众人做的一场离奇之梦。
谁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军营方面也讳莫如深,不肯多说,只是男人都各位告诫众家女眷,今后不许再信这些邪神异佛。
黄镇抚的夫人经过救治终于醒了过来,却因头部受创严重,不得不即刻回到京城寻名医继续治疗,黄二小姐陪同母亲一起启程离开。
临走前,她最后一次偷偷前来看望广晟.
身着纯白皮袄和浅紫棉衣的少女,脸上不复平日的活泼神色,而是变为苍白与憔悴。短短一日之间,她的眼里布满血丝。
她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丫鬟也不见了,显然是被黄家秘密处理了——家里的丫鬟跟白莲教勾结,把人带进军中眷坊,还险些害死夫人小姐,这样的罪名,足够她死无葬身之地。
“沈大哥,我要走了。”
少女眼中的憧憬仰慕,仿佛是千言万语却未能说出,只化为一种忧伤的笑意。“这次的事,都是我任性,给你,也给父亲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广晟看着她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的错,不仅没有看好你,还让你们一家身处险境。”
开始他是全然不知慧清的阴谋,后来发现了白莲教的企图,却因为不能打草惊蛇。不仅不能点醒她,还得眼睁睁的看她上当入套。
“是我怂恿母亲邀请了那妖女,就因为我对你……”
黄二小姐哽咽了,苍白的双颊染上微微的红晕。凝望广晟的眼眸之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闺中少女的心思千转百回,那般希冀着对方回应自己的爱,宛如小兽一般警惕着每一个可能成为情敌的人。曾经因为广晟对自己的一句简单笑语而浮想联翩,又因为他毫无回应的冷峻而伤心失落。
求神问佛,只是希望那三生石上的红线能将两人系牢。少女的美好憧憬,却竟然被居心叵测者利用,卷进了这一场混乱。
面对她眼中炽热而哀伤的情思,广晟再次叹息,无法回应她的心意,只能转换话题,“你放心吧,那个女匪首已经被我斩首示众,指挥使罗大人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会多提是你家把人邀来的,黄镇抚虽然会吃些挂落,但想必不会太严重。”
罗战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把交易的银货两清,然后毁灭证据,所以尽量把此事压了下去——说起来平宁坊这里出了乱子,总归都是他的责任,万一朝廷派来巡检使之类的,也会连累到他的赚钱大计。
交易完成后,他有可能翻脸不认人,把白莲教和黄镇抚抛出去领功——但关键是,他能顺利完成交易吗?
或者说,自己会让他顺利完成交易,抱着大笔金银退休过富家翁的生活吗?
广晟心里想着,不禁冷笑了一声。
他抬起头,再次对黄二小姐保证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黄镇抚出事。”
他如此关怀备至,愿意照拂父亲……是对自己也有意吗?
少女的眼中漾起希望的涟漪,下一刻却因广晟的话而彻底粉碎了,“二妹,听说黄大人要给你在京城议亲,你我宛如兄妹手足,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为你添妆的。”
宛如兄妹手足!!
如此而已吗?
黄二小姐身子一颤,浑身失去所有的力气几乎跌倒在地,但她竭力稳住了——他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自己也该死心了,不能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受累。
她攥紧了手里的荷包,悄悄收回袖里——那本是她临行前匆匆绣完的,如今已经不用送出了。
“感谢沈大哥的美意,我们全家都受你恩惠,不知该如何报答,只能祝你……娶得心仪的娇妻美眷,青云直上,一生遂意。”
她感觉自己好似说完了一生的吉利话,再也忍不住抹一把眼泪,转身逃也似的匆匆走了。
小小的雪晶从枝桠上坠落,宛如少女的芳心,未落地便四分五裂,随风吹去了无痕迹。
“少爷、少爷,你在哪啊……”
清脆的嗓音从林外响起,广晟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眼中闪过一道温和而宠溺的笑意,回头问道:“月初那边已经处理好了吗?”
小古从林边大路走了进来,她着一件杏黄色棉袄,头上系着红头绳,两鬓插了点有珍珠的银梳,虽然脸色黛黑了些,但仍能看出是个俏丽小佳人。
“秦妈妈已经托人找来人牙子了,月初哭得死去活来,抱着柱子不肯走。”
月初因为跟教匪勾结,偷盗主人的官印,心怀不轨想要爬床,如今事发,广晟再也不用麻痹假装,立刻让秦妈妈找人来把她发卖地远远的。
广晟略微皱眉,有些不耐道:“告诉她,若是不愿走,那就按早依律法来办,勾结教匪足够拉到菜市口砍头。”
小古点了点头——秦妈妈苦劝无效,估计也会这么下最后通牒,而且言语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广晟——他一夜未睡,却显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办得很顺利。(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谎言
小古点了点头——秦妈妈苦劝无效,估计也会这么下最后通牒,而且言语肯定更是刻薄。
她目光看向广晟——他一夜未睡,却显得精神奕奕,想必是事情办得很顺利。
昨日下午,她按照广晟的吩咐,装作被月初迷昏,实则却是去替他察看慧清的动作,及时通报了他。
广晟看着她笑眯眯打量的目光,不禁拍了拍身上的飞雪和尘埃,笑道:“怎么了,是因为我生得太过好看,看得入迷了?”
“少爷您又自恋了……”
小古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我是看看有没有少胳膊断腿的伤着的?”
“少胳膊断腿的那是姓王那小子!”
王舒玄居然断腿了?小古沉吟着,看着广晟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的也笑了。
广晟一夜之间追击杀人,提着人头凯旋而归,而王舒玄不仅无功,还伤到了腿要回家休养,这中间的奥秘,不问可知。
雪花落在她的眉间,那般慧黠流转,自有一种青涩少女的楚楚风致,广晟的目光闪了闪,突然觉得她的身材又长高了一些,身姿也越发显得婀娜。
若是没有脸上的黛黑,小古应该是个美貌佳人,也不知道是在厨房熏染的,还是本身如此。
但即使是这样,小古也是个既可爱又有趣的姑娘,有她在身边的日子,才不会显得无聊。
甚至对于他来说,相貌平平的小古才是意外的珍宝,否则依照她原本的美貌度,只怕早就被
被**熏心的大老爷染指了。
广晟想起她灵巧地挥舞着斧头吓唬人的模样,突然又觉得——倒霉的会是那个色鬼大老爷林熙。
小古完全没猜到他在想这些念头,只是觉得这人双眼亮晶晶,笑得像偷了鸡的狐狸一般,而自己……好似就是狐狸嘴边的烧鸡。
“家里已经清理干净了。我们回军营吧。”
他跟以前一样,一边替她理了理鬓边的插梳。
回到大营,就要解决罗战这一干人了,金兰会的人也该来劫营救人了吧?
他一边走,一边想道。
小古跟随着他的步伐,心中也在想:回到北丘卫的大营,下一步必须赶紧救人,还有必须小心锦衣卫的人。
以及,小心大哥手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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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营的广晟,受到很多同僚的私下称赞。既然已经加入罗战一伙,他做起事来就越发没有人来掣肘了。
军械库里,堆积如山的满是精铁的枪头、腰刀、宽背剑,以及一副副闪闪发亮的藤甲、牛皮软甲和明光铠。
“大人,这些都是要拿出去处理融掉的废旧品?”
库管躬身向广晟禀报。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些全都是制作精良的军械,是朝廷给京营精锐用的。
如今却要私下卖给蒙古人,如果被人发现,整个北丘卫无数人的人头要落地。
罗战的交易。元蒙人付出了巨额的金条,是为了买他从库中“损耗漂没”的精锐兵器和铠甲。
在大元统治整个天下四海的时候,这些精铁锻造的兵器铠甲,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一身精甲。百锻钢刀,再加上本就无敌的骑术弓箭,无数的蒙古铁骑就凭着这些一直打到金发蛮子们的心腹地域,将无数的皇宫毁于一旦。
但自从太祖起兵将他们赶回漠北。那里并不产出铁器,要得到上号的兵刃铠甲就很难了。
得不到那就抢,元蒙人几次侵边滋事后。朝廷干脆就迁走边关庶民,把军户迁移过去,元蒙人的日子越发难过,甚至连一口铁锅也难以得到。精钢和铁器变得越发珍贵。
“是啊这些废铜烂铁也没什么用,早该扔掉了。”
广晟也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很爽快默契的就给开了批准文书。
两人演完戏对视一笑,兵勇和杂役们开始打包装箱贴上封条,而一旁的小古穿着小厮服饰,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些。
“三天的早晨就立刻出发,把它们运出去处理掉,别在放在这里碍眼。”
广晟朝着库管以目示意,后者原本就是罗战的亲信,看到他的暗示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卑职一定遵命。”
小古默默记住了这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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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分,小古正要服侍广晟用膳,此时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红笺仍是那般妆容艳丽、风情万种,她来到广晟的正房,原本简陋的布置顿时被她周身的风采照亮了。
“这次多亏你,我们才能拿到王舒玄的官印。”
广晟请她落座。
王舒玄原本警惕心不低,但任谁面对蓝宁和红笺两大军营名花的左右环伺、殷勤献媚,都要醉倒在绝色花丛之中,红笺又透露了他的官印藏在何处,这才让广晟得了手。
“还请大人怜悯妾身……”
红笺微微敛衽,原本只是寻常的行礼,她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无比的娇弱好看。
“我答应帮你脱籍,回到京城就会做到。”
广晟思量着自己虽然没这个权利,但纪纲许诺他可以保举几名有功之臣,到时候把红笺的名字填上,必定能够让她心愿达成。
红笺目光一亮,原本妩媚的脸上顿时笑靥如花,“多谢大人了,妾身真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吃人的肮脏泥潭。”
她的言语倒是非常符合实情:一个原本养尊处优的官家女眷,被罚没成为官妓,最大的心愿必定是想离开这里,脱籍得到自由。
所以她背叛把她视为玩物的王舒玄,毅然决定站在广晟这边。
非常的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疑问。
但,这一切都不对劲!
红笺……她是在演戏,说谎!
一旁的小古站在广晟背后,将自己的小脸都浸润在他挺拔身材的阴影里,她犀利的目光打量着红笺脸上的每一道微微颤动。根据自己对脸部肌肉的深刻研究,她如此判断道。
而且,别人的名字报上去,将功折罪,可能得到脱籍免罪,但惟独红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小古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因为,她跟红笺,乃是同父所出的手足姊妹。
而她们父亲的名字,却是今上朱棣最为憎恨厌恶的。即使时过境迁,只要有人敢提起,必定是勃然大怒!
只要一报出身、姓氏,那必定会遭到驳回,甚至还会提醒皇帝:你最恨的那个人还有子嗣留在世上,只怕反而会招来更残酷的凌虐对待。
所以,红笺根本不会抱有这种指望,她所说的“帮助广晟是为了脱籍自由“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是个骗局,一个圈套。
是谁设下的。又是为了套住谁?
小古突然觉得迷雾重重,原本眼前清晰的局势又开始变得模糊万分。
她凝视着红笺,突然发现后者也在看她,以一种看似微笑、却又含着复杂探究的目光。
到底是谁在她背后……
难道是……
“小古、小古?”
广晟的呼喊让她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抬眼看时,却被眼前无限接近放大的俊颜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居然在那里发呆,连吃饭都忘记了?”
广晟把大饼撕碎。沾了卤牛肉酱和碎鸡肉,不由分说的一块喂入小古嘴里。
“我是在想,这位红笺姑娘靠得住吗?”
小古咀嚼着嘴里的美味。垂下眼掩饰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她以前跟着王大人那么久了,说翻脸就翻脸,在这之前她好像还是什么会的奸细,这样的人满嘴谎话,估计不太靠得住。”
“她是金兰会的人没错,之前更是王舒玄的禁脔,因为两者都对她承诺过自由,所以她才会乖乖听话。但前者是地下叛贼组织,一旦被抓到那是凌迟剥皮的酷刑,后者也不太靠谱——王舒玄的母亲安贞郡主正要给他相看名门闺秀,哪能容他把这种烟花女子养在外头?所以我对她来说,就是救命稻草了。”
广晟一块一块的把饼子卷了鸡鸭鱼肉给小古吃,看着她的脸颊因为食物而微微鼓起,好似一只小松鼠,噗嗤一声笑了,这才放下食碟,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世道难行人心叵测,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小心谨慎的。”
小古对着他笑了笑以示安抚,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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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万籁俱静,小古和蓝宁踏着月色偷偷进入库房大院。
“哪来的钥匙?”
小古得意的晃了晃银闪闪的钥匙,低声说:“还用问吗?”
“你家少爷的东西,随便就能挪用,这份受宠不一般啊。”
蓝宁调侃的说道。
院墙边响起布谷鸟的叫声,小古和蓝宁对视一眼,侧身隐入院墙的阴影处,也回了三声杜鹃叫。
她们在等待的郭大有终于披着棉袍出来了,手里提根木棍,乍看那模样,就像是淳朴的车夫杂役睡懵了,出来解手放水,他看似半打着瞌睡朝前走,实则却是警惕到了十分。
“这人就是手执黑丸负责扫尾的吗?”
蓝宁见郭大有土头土脑的,一时好胜心起,拈起墙边土块朝内一丢,实则声东击西将怀中匕首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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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变计
郭大有的眸子瞬间变得野兽一般锐利,他瞬间迅速跃起,手中长剑刺向土块的方向,发现扑空后就势一倒,一个铁板桥正好接住飞来的匕首,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看那手势是要把匕首回掷。
小古看到玩笑过了有开打的趋势,拉着蓝宁现身,“是我们。”
郭大有向小古作揖示意,看着蓝宁却露出谨慎的目光,“你就是执红丸的刺杀者。”
蓝宁听着她这口气像是小看人,美眸一瞪,“是又怎样?”
郭大有掂量着手里的匕首,表情诚恳朴实,“这种身手做刺杀者,被杀的得是个泥塑木雕才行吧?”
蓝宁一怒之下反而笑得灿烂,纤纤玉指一勾,匕首短柄上闪过一道光丝,宛如惊鸿一瞥,天上流星,快得看不到痕迹——下一瞬,郭大有就发现自己的咽喉已经被一道光丝锁住,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拦,却被蓝宁怒声低喝,“快撒手!”
他的手缩得慢了几分,在指尖划出一道深而小的伤痕来,顿时冒出血珠。
“你想断手吗,居然敢乱摸。我这蛛丝是出自人面彩蛛,断金切玉的锐利……”
蓝宁凑近他,眼中闪烁着快意的光芒,“当初沈容那个人渣,就是死在这上面的。”
叫你还敢小看我!
郭大有眨着眼,突然出手在蛛丝上一弹,蓝宁顿时觉得手腕酸软,连匕首带蛛丝都掉落离手。
小古俯身一拾,接住了匕首和蛛丝,制止了两人的较劲。
“够了,我们是为正事而来,不是为了你们俩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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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月牙照着库房大院,净白月光让人心头安稳。
院子旁边停放着那些失而复得的马车,马早已经进了马厩。车身上全是刀砍斧凿和摔破的痕迹,显示那天战况的激烈和凶险。
小古打开车厢下的密格空间,不出所料,所有的黄金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暗厢。
“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等车里离开军营时,就让人藏身在这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就运出去了。”
郭大有跟蓝宁解释道,却接到后者一个妩媚的白眼——
“你觉得经过白莲教那群女人一闹腾,这秘密暗厢还会是个秘密吗?”
蓝宁终于找到机会报方才的一箭之仇了。银铃般的嗓音满染嘲讽,“我觉得,身为执黑丸的清理者,你的头脑也够呛,能被你算计的大概得是蠢猪一只了。”
“你……!”
小古抚摸着车厢上的刻痕,对两人的斗嘴充耳不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风一瞥两人,两人顿时乖乖闭嘴。
——十二娘子的年纪虽小。却有一种天上地仅此一人的冷然平静。
罗战这次交易被几方势力所查知,白莲教浑水摸鱼这么一闹,估计这个马车上的机关暗格也要被人发现,必须另想办法。
“车中密厢的这个计划。就此作废。”
小古说完,转身进了库房,“我们看看这次的货物。”
库房里那些箱子齐崭崭堆放着,几乎装满三个大屋。
“把封条打开。”
两人一起出手。把封条小心撕开,小古翻看着即将运出交易的货物,每一处细节都不放过。
“看这个又有什么用?”
蓝宁低声咕哝着。却被郭大有捂住了嘴。
小古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的脑子却在精密算计之中——进出军营的车辆都是有限的,如果只有一两个人,那尽管可以藏着在什么运送蔬菜、倒恭桶的车里,但三四十号人却是一支不小的队伍,她们都是产缠了足的女人,大部分已经被折磨得谨慎崩溃、胆小怕事,很容易就哭出声,既不会演戏、也不会战斗。
要想救出这些军妓,原本藏身金子暗厢的计划也行不通了,但是眼前,还有最后一个机会,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小古的目光投向箱子里,那一排排的甲胄。
放置铠甲的箱子巨大有一人高,每箱里都放有四具明光铠。
明光铠高达威武,基本是镀金而成,千余片甲片、铁环编缀连接,并饰以缅甸玉石,胸前和背后的圆护以铜铁等打磨,颇似镜子,在战场上会发出耀眼的“明光”,故得此名。
“我们可以把人藏在铠甲里运出去。”
小古语出惊人,两人顿时一呆,围着这几具明光铠绕着圈子观察,随即开始反对,“这样太冒险了!万一里面人受不住颠簸,发出一点声音,搬运的人就会发现。”
“而且几个时辰不进水米不说,明光铠加上箱子极为密封,弄不好会憋死。”
“是啊,十二娘子你是不是太急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慢慢想办法。”
面对质疑,小古只是淡淡道:“罗战的案子马上就要爆发,时间紧迫,必须赶紧把人救出去,否则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被详细调查,寸步不得离开。”
她心底还有别的忧虑——金兰会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十三位兄弟姐妹中,唯独“大哥”来历神秘,心思难测——她从袁家兄弟那里得到的信上得知,他制定这次计划,并不真正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引出锦衣卫的大头目纪纲,让他死于爆炸之中。
甚至连红笺的异动骗局,也很有可能是他一手设下的。
不管是与不是,小古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阴谋气息,这促使她把救人的计划提到最前。
针对两人的质疑,她不慌不忙,“如果怕她们出声,我们可以事先让她们饮下麻沸散,让她们睡着,至于难以呼吸的问题——”
她俯身察看木箱——这是精细桦木打造成的,板条榫头之间密合无缝。
小古又拿起锁头仔细观察了一下,随后取下自己的簪子,小心翼翼的伸进锁孔,轻轻的左右扭动。
“你这是做什么?”
蓝宁不禁问道,小古摇了摇头,闭上眼好似在感受着锁中心的某一个用力点。
万籁俱静之中,锁心发出咔嚓一声。
“好了。”
小古睁开眼,如释重负的说道。
蓝宁接过锁左右看不出什么异常,小古解释说:“锁心已经被我破坏了大半,虽然仍能锁上,但若是经过搬运的颠簸震动,锁心就会弹出,箱盖就成为虚掩着的,这样里面的人就能顺畅呼吸了。”
说做就做,接下来蓝宁亲自试验将整个人藏进整套铠甲内,她娇小的身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但最大的问题出现了——箱子的重量不对!!
明光铠唐时流传至今,技艺几经失传,先前甚至重达百八十斤,经过历代的改良,现在每具明光铠的重量也在四十到五十斤重,每箱的重量就是在两百斤左右,需要三到四个成年汉子来抬,如果里面再装上几个人,那搬运的时候立刻就会发现变重了!
“这该怎么办呢?”
寂静无声的库房里,三个人面面相觑,眼看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要是铠甲能变轻就好了。”
郭大有的话引起蓝宁嗤笑,“你以为是在削土豆呢,削掉一层变轻了,再削掉一层就变一小疙瘩了。”
两人又在斗嘴,小古却因此眼前一亮——如果想办法把铠甲变得轻薄,再让人藏身在铠甲内呢?
沉吟一会,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几个小瓶子——每只只有指肚大小,打开后一阵奇香氤氲。
“这是什么?”
蓝宁好奇问道。
“易容改骨用的东西。”
小古一边回答,一边用其中几只混合搅拌放入其中一只小盅,顿时香味一变,更加浓郁甜蜜——闻起来有点像京城最贵的玫瑰果子露。
“甜丝丝的,好想一口喝下啊……”
郭大有端起小盅,喃喃道。
蓝宁白了他一眼,“十二娘子身上的东西,你都敢喝,不要命了。”
“这些混合在一起,是绝佳的腐尸水,苗人用它来对付踏入陷阱的猛兽,半个时辰就只剩下一把皮毛,连骨头都不剩。”
小古的话让郭大有吓得整个人都僵硬了,端着小盅的手直发抖,却又不敢晃出任何一滴药水。
蓝宁在旁边幸灾乐祸的毒舌,“哟,刚才是谁想一口喝下的?男子汉大丈夫居然会手抖,还不如我呢!”
谁知小古淡漠的眼神立刻瞥向她,“蓝宁你会涂指甲的蔻丹吧?你用这小眉刷蘸着这水把明光铠的内部涂一遍。”
蓝宁的脸色顿时也变得惨白,嘴唇抖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用这水在铠甲内部薄薄的涂一层,就会腐蚀掉大部分的材质,只剩下外面一层防御最为严密的玄铁,铠甲大约只会剩下十斤重。那么每只箱子可以藏身两人,这里有二十多只箱子,足够把所有的女人都运出去。”
郭大有偷笑着斜睨了蓝宁一眼,非常爽快的把小盅递给她,“这种事果然要靠你们女人的巧手才行,我们男人粗手笨脚的就是不行啊!”
“时间紧迫,你也要帮忙涂。”
小古一声令下让他整个人都再次不好了!
“仔细涂一遍需要半个时辰,今晚最多只能完成四分之一,我们必须加紧完成。”(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人心
小古看向蓝宁,“联络那些女人的事,也要交给你了——红笺这个人,我们完全不能相信。”
“红笺也是我们金兰会的人?”
蓝宁一惊,她与红笺同为军营双花之一,两人的性情却毫不投契,红笺谄媚浮艳,喜欢掐尖要强,还勾搭上了王舒玄,平素奢侈浪荡,完全不理会普通军妓的死活——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是金兰会的秘密成员!
金兰会的外围成员都是单线联系,尤其是小古的手下独成一体,根本不与其他兄弟姐妹的脉系接触。
“她是大哥的手下,我发现她有背叛组织的迹象,也不知是她本身叛变,还是……奉了某人的命令。”
小古的嗓音冰冷,话中隐含的意思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要除掉她吗?”
蓝宁甩动着手里的匕首和蛛丝,郭大有也摆弄着手里的木棍。
“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小古垂下眼,冰冷语调显示她并不愿意多谈红笺。
虽然疑惑她情绪的反常,蓝宁还是继续汇报,“联络组织女人们这事,我想交给一个叫做安儿的小丫头。”
安儿……这个名字很熟悉,是二姐血泪啼哭时喊的名字……
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个人可靠吗?”
虽然心中微微激动,但小古的嗓音仍是平静无波。
“非常可靠。她也是我们这些罪臣家属,都是受了父母家人的连累,伶俐懂事得人疼,上次杀掉沈容,也多亏了她的协助。”
上次杀掉沈容,蓝宁靠的是蛛丝切金断玉的锋利,隐在屋檐下利用特殊角度瞬间割下人头,但当时场面**。在场女子都身着轻纱甚至裸着,蛛丝和匕首就是靠厨房打杂的小安藏在烤鸭肚里送进来的。
蓝宁想起小安和唐赛儿这对小姐妹,“这里就数她跟唐赛儿年纪小又能干,不过唐赛儿最近成了红笺的贴身丫鬟,所以这事我就防着没告诉她。”
“好,你把这个药交给她,三天后的晚饭让大家服下。”
小古另外拿出一只香囊,里面满满都是白色粉末,“这是大剂量的麻沸散,能让人昏睡数日不醒。”
三人商量完毕。开始慢慢的在铠甲涂上腐蚀药水,长夜漫漫,他们时间紧逼,却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
早饭时候,营妓们的大院里永远是在忙碌混乱着。
带着黑眼圈,神情略见憔悴疲倦的蓝宁走进前门,立刻就有人看见了,有人瞥了一眼看向别处。有人上来谄媚递茶,眼中却是火一样的艳羡嫉妒,更多的人却是带着疑虑,背后窃窃私语。
如今的蓝宁非同小可。那位炙手可热的小沈大人带着她出出进进,很是受宠,甚至有人传说她要脱籍离开了。
小安从厨房里拎着一桶水出来,见到蓝宁顿时一惊。两人目光一对,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
“还不赶紧把水端来,又跑去哪里浪了?!“
上次被蓝宁教训过的泼悍妇人阿琼尖声骂着小安。随即转过头来,舔着脸迎上蓝宁,笑这问道:“蓝宁妹子,听说你要走是吗?”
见蓝宁不答,她絮絮叨叨道:“你可算攀上贵人了,终于可以脱籍出去过好日子了,可要帮我们这些姐妹们美言几句……”
蓝宁望着她摇了摇头,那目光温柔和气,却又犀利直刺人心。
阿琼本是先前钱御史家儿媳妇,原本最是温柔羞怯的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受尽磋磨,整个人的性子都变得扭曲了。
不仅是她,所有的人,在饱受折磨的十几年后,都已经变得像周围这些人一样尖锐刻薄。
自己不好受,也要扯更小、更弱的人来垫背。
在她的目光下,阿琼只觉得一阵不自在,不由羞惭起来,咕哝道:“攀上高枝就这么傲——”
“我是不会一个人离开的。”
蓝宁甩下这句话,大步离开。
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蓝宁笼在袖中的双拳握紧,默默的在心里接了一句:我不会一个人离开,我要跟十二娘子一起,带着大家一起离开!!
蓝宁径直走到自己原本的住处,拿了仅有的几件衣裳鞋子和首饰,卷成一个包袱。
她虽然受宠不用住大通铺,可房间内也很是简陋——上头的赏赐都被她用来救助那些苦命染病的营妓们了,加上她手头大方散漫,所以一直也没存下什么值钱的家当。
背起包袱却没有就走,一个小小的身影轻巧的闪了进来。
“蓝宁姐,你终于来了……”
小安的眼中闪过惊喜之色,“她们都说你跟官老爷走了,可我就是不信……”
“小安,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吗?”
这平平淡淡的一句,却让小安脸色骤变!
“蓝、蓝宁姐,我们真的,真的可以逃出去吗?”
少女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发红,双眼的光芒却是耀眼无比——这是害怕混合着兴奋的情绪!
“可以,但是需要你的配合。”
蓝宁温和而又严肃的看着她,“我们做的是掉脑袋的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参加我们一定要三思,一旦决定,就不能再反悔退出。”
“我能做到……蓝宁姐,你吩咐我做吧!”
小安连嘴唇都在颤抖,“只要能离开这里,再见到娘亲,我什么危险都不怕!”
“那好,我需要你这样做……”
蓝宁低声跟她面授机宜,最后还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连赛儿也不例外。”
“赛儿她不是坏人。”
小安低声说道,看到蓝宁严峻的目光,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隔着一道纸糊的窗,被两人提起的唐赛儿正站在院中,凝视着两人倒映在床上的剪影,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
平宁坊的大宅里,王舒玄躺在床榻上,耳边听着孩童们嬉笑的声音越发觉得刺耳吵杂,心中一腔邪火不知该怎么发,他从床上支起身,提声大喊道:“来人,来人啊!”
连喊三声,他的小厮才急匆匆进来,刚喊了一声“爷”就被他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你聋了还是瘸了,这么久才过来!”
一个瘸字刚骂出,王舒玄的脸色越发难堪,整张脸阴森得好似厉鬼一般。
他喘息了一声,继续骂道:“外面怎么这么吵,我还怎么休息,快把这些臭小子给我赶得远远的!”
小厮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跑,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他只觉得一阵香风馥郁,抬眼看时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是红、红笺姑娘!!”
这一声让床上的王舒玄蓦然抬起头看来,眼中映入的是红笺那张妩媚而又莹白的俏脸。
这张脸无比熟悉,曾经给过他无数床笫之欢,却又是让他陷入噩梦深渊的罪魁祸首!
他颤抖的指着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贱人,你居然还敢来!!”
“王郎……”
一声轻喃,红笺明丽的大眼凝视着他,朱唇微动,扑簌簌落下泪来,竟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王郎,你的腿,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
红笺好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痛楚,捂着脸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了王舒玄。
王舒玄大怒,一掌掴了上去,红笺不躲不闪,唇边顿时流血,“王郎,你打死我吧,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些!!”
她紧紧的抱住王舒玄身躯,娇躯贴合再无意丝缝隙,只是嘤嘤哭泣,喃喃道:“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就算了吗?”
王舒玄粗声喘息着,一脚把她从床上踹下,自己却一个踉跄,靠着拐杖才好容易站住了。
“王郎,他居然打断了你的腿,你疼吗,大夫来看过了吗?”
“你给我闭嘴!”
王舒玄一把扯下窗边的佩刀,架在红笺脖子上,顿时入肉三分,鲜血横流,“我现在就杀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
“你杀吧,杀了我,你心里这口气也能消了。”
红笺仰着脖子,泪眼婆娑的笑看着他,一副临死之前的幸福模样,“下一次可要小心,别再被人骗了……你的腿也要赶紧回京城去治,王郎你生来是金玉般的人物,我生就蒲柳之姿,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只希望你能觅得贤良之妇,娇妻美妾永伴身旁——你动手吧!”
“你——”
人这种生物最为微妙,总是喜欢相信自己的判断却又怀疑心重——若是红笺一进门就满口谎言为自己辩解,王舒玄二话不说就要将她斩杀当场,但如今她轻喃爱语,一心求死的悲痛模样,倒反而因得他心中狐疑,手中长刀也不由的停了下来。
红笺见时机成熟火候到了,不顾玉颈之中的伤势和鲜血,抱紧了王舒玄没伤的那只腿,哭着说道:“王郎王郎,我从来没有想过做对不起你的事,但那个姓沈的他逼我、他不知怎的找到了我妹妹的下落,以她的生死来要挟我偷出你的官印,呜呜,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你妹妹,不是说抄家的时候就失踪了吗?”
王舒玄倒是记得以前红笺说过这事,不由的信了三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骗术
红笺的眼中闪过诡谲波光,握着帕子却不就擦,任由珠泪一颗颗落到他衣襟上,“是啊,妹妹虽然与我不同母,但以前经常玩在一起,她失踪后我牵肠挂肚也不敢去找,毕竟就算流落在外也比落入贱籍受人欺辱来得好,可没曾想,姓沈的神通广大,居然找到了她……”
她偷眼看了一下王舒玄,又不动声色的添了一把火,“姓沈的跟我说,锦衣卫的纪纲大人极为器重他,把手下的暗部密谍都调拨给他,只要他想查,天下间没有什么查不到的。”
“哼!!”
听到这话,王舒玄内心的万丈怒火就压抑不住——他自认出身高贵能力又强,谁知纪纲大人却始终对他不冷不热,还另外捧起那姓沈的小子来查探这边的大案,现在居然偏心到如此地步,把最为重要的暗部都给他使用!
“那沈广晟势大,我实在担心妹妹的安危,迫于无奈偷了你的官印,才害得王郎你如此……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我万死莫赎!!”
红笺说得声情并茂,已是哭成一个泪人了,王舒玄冷哼一声,虽然心下有些软化,却仍不肯原谅,“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红笺擦一把眼泪,毅然睁眼望着他,露出万般仰慕而愧疚的眼神,“我本来打算一死,只是临死之前,我得知了一个绝密的消息——我要亲口告诉你,这样我死也瞑目。”
“什么?!”
“金兰会这次有个大计划……”
红笺娓娓而谈,“今年会大哥派十二娘子前来,表面上是为了救出那些军妓,实则是为了引锦衣卫的大鱼上钩,然后引爆炸药,把你们一锅端了!!”
听到这种惊天秘闻,王舒玄心中一震。也免不了惊诧,但是腿伤的疼痛却让他又变得意兴阑珊了,“算你还有点良心,但我伤着了腿,又有官印的把柄落在姓沈那小子手上,本来就不会参加这种事,就算一锅端也害不这我。”
“王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红笺睁大了美眸望着他,低声喊道:“我是中间传信的,只要我不说出去。计划就会如期执行,锦衣卫这边就会乖乖踏上陷阱,到时候那姓沈的小子必死无疑,很有可能纪纲大人亲至,那他也难逃这一场,那时候,只有您……”
“只剩下本少爷一人,因为腿脚而早就在家休养,不禁豪发无伤。也毫无罪责和嫌疑。”
王舒玄接过话来说完,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一时精神大振,跛着脚来回踱了两步。兴奋道:“纪纲要是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只要运作得当趁乱下手,我就算不能成为第一人。至少也能掌握一个镇抚司!”
想到这他哈哈一笑,亲手扶起地上的红笺,用帕子替她包裹颈部的伤口。亲昵的问她,“还疼吗?”
红笺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又流出悔恨的泪水,“我只是小伤,哪有有什么要紧?倒是王郎你的腿,还是马上回京城找个上好的大夫看看吧!”
“我是要回京,但不是立刻,我要亲眼看到那小子,还有纪纲被炸上天!”
王舒玄笑着说完,喊来随从,吩咐他们准备三天后启程,随即贴着红笺的耳边道:“他们三天后动手,这个热闹我们必须看完再走,哈哈哈哈,看一场盛大的 ‘烟花爆竹’,岂不快哉?”
说着,他的手开始不老实,在红笺腰肢上游走。
“王郎,你的腿,你的腿还不能……”
红笺发出担忧的惊叫声,随即却因为他的肆意而化为舒服的轻吟。
“小乖乖,我的腿不行,那不是还有你吗?”
王舒玄翻了个身,把这尤物举高,换成了男下女上的姿势,一挥手又把床帐打散,遮住了满室旖旎……
****
红笺哭着进王舒玄的宅子,出来时已是破涕为笑,满面春意的妩媚。傍晚的寒风里,她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袅娜的扭着腰肢,登上了等候在路旁的马车。
马车里放着一只炭盆,已经烧了很久,架子上的茶炉温着一盅人参红枣茶,唐赛儿穿一身青色长袄月白棉裤,正在小心的朝里放着雪片冰糖。
“红笺姑娘回来了?”
红笺不答话,接过热茶一饮而尽,这才娇喘着轻声抱怨,“害我哭了那么久,嘴里又干又涩的。”
她回头问唐赛儿,“吩咐你买的东西都置办好了吗?”
唐赛儿很少乖巧的拿出一只包袱,红笺接过清点一下,发现货品挑的好分量又足,心中喜欢,就逗唐赛儿说笑,“你倒是挺能干的,刚才等急了吧,没有四处去逛逛吗?”
“我去看了会热闹。”
“呵呵,小丫头最喜欢这些……街上都有些什么热闹啊?”
“有卖糖人的,有出大殡抢着当孝妇的,还有,大家都说,三里外的官道旁挂着一具无头尸!”
唐赛儿忽闪着眼睛一一道来。
“无头尸?”
红笺皱眉,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些恐怖血腥的东西。
“是啊,就是上次来招摇撞骗的假尼姑,听说军爷们砍了她的头,把尸体吊在路旁,是杀鸡给猴看,吓唬那些妖人不敢再来。”
唐赛儿表面上讲得兴致盎然,却没人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得发红,深深陷进肉里。
车厢里很是暖和,只有小丫头唐赛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听说啊,白莲教的肯定要趁夜来抢回尸体,再砍下旁人的脑袋来装上去,凑合囫囵全尸,好吓人啊!
唐赛儿听见这话,脸都有些吓白了,天已经黑了马上要入夜,她原本准备连夜回大营,但现在听说路边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又想起那些白莲教的会不会来劫人闹事什么的,顿时打消了赶夜路的念头。
她本想回王舒玄的临时大宅里去,但她方才花言巧语哄他已经废了很大的劲,心里也着实不愿再面对那个阴晴不定的男人,略一沉吟,她决定去住在商驿。
马车辘辘而去,墙角闪现黄老板的身影,警惕的盯着这主仆两人的车子开进驿馆,不由的笑了:奉命监视了半天,居然回到自己的老住处,真是方便!
****
夜深人静,红笺忙活了一天很快就入睡了,睡在外间矮榻上的唐赛儿听了一阵她均匀的呼吸声,悄悄的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她走得轻巧又快速,很快到了楼墙下,斑驳的楼墙上还有前几日激战的痕迹,唐赛儿从地下刨了一阵,露出一个小到不能钻的狗洞来——这是她白天用**香暗示街上的孩童在这里打闹刨出来的,楼墙上的守军虽然严厉,但对着自家同僚的小孩子也没多加注意,笑骂一阵赶开了事。
唐赛儿小心翼翼的、艰难的钻了进去,穿过木条和砖块铸成的楼墙,到了外面。
春寒料峭,漫天的星辰格外明亮,冰霜凝结在枝桠树叶上,呼一口气便变成白气。唐赛儿仅着夹衣,小脸冻得通红,却仍快步向前走着。
很快就走到三里外的山路与官道岔口,枯老的大槐树上停歇着几只乌鸦,头向下倒挂着睡觉,树的顶端悬挂着一个像人的东西,黑乎乎在风中飘荡。
唐赛儿走近几步,小小的端详着那无头尸体:素白的缁衣已经被灰尘血污弄得面目全非,套在外面的黑色斗篷也被撕成一缕一缕的随风飘荡——半露的躯体已经有些浮肿发黑,却又因寒冷而尚未腐烂,只有两条腿拖在地上,不知道是被什么鸟兽啃食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来。
确实是慧清师姐!!
慧清牙尖嘴利,喜欢抱怨师傅偏心,遇事独断专行不肯听别人才意见,唐赛儿平时跟她话不投机——但此时,她却由衷感到一种悲伤与愤怒!
虽然讨厌,却始终是自己的师姐,转眼间,一个大活人就没有了!
自从加入白莲教的那天起,就有这种丧命的觉悟,但她毕竟青春年少,第一次遇见如此惨烈的死别。
风吹得枝桠沙沙作响,尸体仍在原地,规则的晃动着——唐赛儿凝视着这一幕,周身氛围冷凝而严肃。
她想近前一步,想把师姐的尸体解下来,想把她好好葬了,给她烧几叠纸钱,让她走得也安心。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做。
按照官兵们的惯例,周围只怕布有陷阱,只等着白莲教的同伙上当……
悲愤过后,她的心中仍蒙保持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她保持十丈的距离,远远观察着,最后决定冒一次险试探——
一颗小石子被丢在尸体不远处,毫无动静。
又一颗更大的丢下,在尸体的相反方向,随即唐赛儿迅速卧倒。
一大丛铁制弩箭从天而降,把槐树周围射成了筛子。
过了一会,丘陵上的草丛枯叶里有了动静,一个装有枯草的圆盖被推开,两条戴着斗笠披着棉袍精壮汉子从下面爬了上来,目光扫视四面,发现毫无收货不禁气馁。
“妈的,又是那些该死的野狗黄狼子!”
两人骂骂咧咧的继续躲进地下棚子里——春寒冻人,地下要比地上温暖多了。
唐赛儿静静观察着这一切,发现连珠铁弩是灵活操控的,要近前需要冒很大的风险。
但不能就此放弃师姐的尸身,让她在这里喂野兽。
唐赛儿想了一会,做下了决定。(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信鸽
唐赛儿伏在草丛中,掏出背囊中的长绳,迅速打成结做成灵活的套环,悄悄的伸过去套回了几支铁箭。
然后拗弯一棵小树,做成简易的弹射机关,再把绳套系上。
最后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根倒满煤油的木条,绑在箭身上。
她走出百步远,拉动绳套,远远的听见树干弹出铁箭的清脆声音——她从枯叶间隙中望去,只见铁箭被纷纷射到尸体周围,木炭上煤油点燃了尸体和槐树,轰然一声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皮肉烧灼的味道在夜间闻起来越发刺鼻,唐赛儿回过头来,最后望了一眼浓烟燃烧的方向,合掌祈祷道:“愿无忧无怖,往生空乐乡。”
此时已经无法为她念一卷齐全的经文,便以这一句祈祷她死后。
随即便转过头,再无一丝留恋的快步奔跑而去
高岗上有人冲出来,喝骂声冲破暗夜的寂静,呼啸的北风助长火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
唐赛儿静赶慢赶回到商驿馆,天边已经露出一丝曙光,她匆匆赶到灶间把身上烤热,免得红笺有所怀疑。
由于时间急切,她没有对周边多加注意——黄老板正站在抄手回廊那边,偷偷观察着这边院子的动静,一眼瞥见了这个风尘仆仆的小小人影。
他不声不响的走到厨间门外,咳嗽一声然后喊道:“有人吗,给我来点粥。”
随后大模大样的在门外张望——昏暗的厨下外间,半大少女正在低头烧着火。
老黄见没什么破绽,但心里仍有些狐疑,观察片刻就转身离开了。
唐赛儿等他离开,立刻端了水到庭院中洗起了衣服。
不一会,墙头上出现咕咕的鸟叫声,一只很瘦小的鸽子飞了下来。唐赛儿把一卷纸放在它腿上,鸽子随即又飞走了。
半个时辰后,红笺也起身了,主仆二人收拾齐整后就乘车离开了。
黄老板目送着她们离去,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考虑再三,他把这边的情况都用米汤写在了纸上:包括红笺去了王舒玄的临时大宅,又喜气洋洋的出来,住了一夜驿馆。她的那个小丫鬟鬼祟的在外一夜,又放飞了信鸽等等。
他皱着眉,临了又添了一句,这才放心出门,左右一看,吹了声口哨,顿时又是一只鸽子飞了出来,毛色灰蓝,比前一只要胖壮多了。
黄老板顺利绑好传书放飞了鸽子。看着它飞向山上寄给小古,松了口气正要回房歇息,却听墙外打更的两个老头在大声唠叨——
“今天一早怎么这么多鸽子啊,都第三只了。”
什么。三只?!
黄老板大步跑了出去,在墙外小巷里及时撵上了两人,追问之下,其中一人不耐烦的说:“你们那驿馆西院天还没亮。就分了一只,接下来是一只特别瘦的,再接下来就是刚才了。喝,好胖的一只鸽子!”
黄老板顾不上反省自己把鸽子喂成小胖墩,直接过滤得出了一个事实:第二只是那小丫头放的,第三只是自己家宝贝——那第一只是谁的?
西院,还是红笺住的那屋,难道是她?
****
黄昏时分,大营内,广晟正在自己房里处理一些文件书信,一阵乐声和笑声传来——是卫指挥府那边的动静,罗战这两天都在宴请手下众兄弟,成日里酒池肉林,昏沉玩乐。
广晟有些理解他的心态:现在就是在等这最后一批军械能顺利送出,完成交易了,他年纪也不算小,眼看升迁无望,做完这一票就要金盆洗手不干了,若是成功,这几顿就算是变相的践行祝贺,若是失败,这也是上断头台前最后的快活。
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个人罪业个人担。
广晟正要喊传饭,小古和蓝宁已经端着食盒进来了。
琳琅满目的菜摆了一桌子,非常丰盛,而且都是可口的家常菜,里面甚至是新春的野菜,广晟兴致勃勃的正要下筷,突然看到两人的神情,诧异问道:“你们这几天都没睡好吗,黑眼圈都快赶上蜀地的猫熊了。”
你才猫熊呢!
小古腹诽着,和蓝宁对视苦笑:这两夜都在赶工把腐尸水涂在铠甲内,终于忙活完了,胜败就在此一举了。
这时外面有插着领旗的兵尉出现,风尘仆仆的递上密件,广晟一见封口处的火漆印,顿时脸色变得郑重,打开看了,先是皱眉,又松开了。
是纪纲大人的亲笔信。
他说罗战的案子收网的时候,他要亲自前来。
光是罗战的案子,只怕还不能劳动纪纲本人,况且他既然已经委派了广晟作为锦衣卫的密使,一般就不会过多插手。
他来这里的用意,是想利用罗战的案子做一场文章?
或者,他在意是的一直潜伏、但是尚未有动静的金兰会?
广晟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放下筷子,草草喝了一碗汤,坐在书桌前开始琢磨。
而一旁的小古也有些心神不宁。
她刚才出门,是找的借口去摘野葱调味。到了临近山坡——这是约定的时间地点,一般没有动静就真的是摘野菜,弄得这几天摘的野菜能有一麻袋了。
结果那只胖鸽子居然出现了,打开一看,平宁坊那边还真是热闹!
红笺跑去王舒玄那边——若是真背叛,她怎么敢亲自上门?
唐赛儿在外一夜,是红笺派她去的,还是她自己另有心思?
最后一句尤其让她介意:唐赛儿身上的味道,是燃烧血肉脂肪的气息——黄老板做过香料生意,鼻子的嗅觉非比寻常。
广晟和小古都不做声,陷入沉思,这时有人送来急报,上面画了罗战以下官员的“已阅”蓝色印戳,现在是传到广晟这里让他看。
平宁坊外面,那个白莲教女匪的尸体被人半夜放火烧了!
广晟猛然站起,只觉得这么多方势力都不够消停,不停蹦跶简直让人不可忍!
小古趁着他背对着,也偷空瞥了一眼文书内容,顿时想起方才飞书上的讯息:燃烧血肉脂肪的气息……
是那个小丫头唐赛儿做的!
她也是白莲教的!
小古立刻下了断言。
窗子那边,广晟眉头皱起个川字:白莲教阴魂不散,罗战这边的案子马上要收网,那个神秘、几乎没有浮出水面的金兰会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立刻想起王舒玄的话来:金兰会的目的是为了救出那些罪犯女眷!!
只有红笺一人的言语为证,从未发现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但也不得不防备一二。
说到营妓,他身边就有一个蓝宁——把她收在身边,原本是为了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好色纨绔,但相处久了,发现她挺懂得规矩也会看人眼色,倒是不介意留着——但她若是有问题……
想到这,他抬眼看向小古,“蓝宁平时和那些营妓来往密切吗?”
“除了去拿一次衣物,基本没什么来往。”
小古实话实说,但心中却是咯噔一声——他为什么要问起那些营妓,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她们现在应该在罗指挥使那里陪酒,少爷你找她们有事吗?”
广晟摇了摇头,走到书桌前,写下了另一张手令,让人立刻呈送专管营妓的一个张吏目。
他要求把这些女人迁移到平宁坊里,派专人看管。
写完这个摇铃让人连夜送去,他心事重重的去了卧房——希望这一切都是杞人忧天。
小古目送他离去,内心直觉有点不对——奇怪而突兀的问题,问起了那些营妓!!
她目光闪动,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弥漫——过去无数次,这种对危险本能的警觉救了她。
小古来到广晟的座位上,仔细看着他垫在底下的一页宣纸——广晟的字迹力透纸背,在垫纸上留下了轻微的痕迹。
小古拿起宣纸,对着烛光仔细辨认,读出了关键的几个字,脸色一下变得严峻。
****
深夜时分的库房里,蓝宁和郭大有不敢掌灯,凭着月光终于涂完了最后一具铠甲,疲累交加的在那喘气。
“真不容易啊,这一阵涂得我都手脚麻木了。”这是蓝宁在抱怨。
“我都学会给女人涂指甲油了,人说技多不压手,还真是的,今后娶媳妇就能派上用场了。”
郭大有的话让蓝宁噗嗤一笑,斜睨他,“就你那土豆地瓜样还想给媳妇献殷勤,先确定有人愿意嫁你再说吧?”
“你——”
两人正在唇枪舌剑,突然小古急匆匆推门而入——
“情况有变,计划提前到今晚!”
“为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明天一早她们就要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我们只有今晚才有机会!”
小古急匆匆说完,但蓝宁立刻提出,“后天才是这批货物出库的时间,整整一天时间,二十几个人要藏在哪里?”
“就按照我们的计划,把她们藏进铠甲装进箱子!”
“万一有人来搜呢?”
“不会。”小古断然说道:“箱子打了封条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打开看见——一旦发现是精良铠甲武器,而不是废铜烂铁,罗战就要露出狐狸尾巴——你觉得他会那么蠢?”(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损招
“那万一——”
“有万一也只能见机行事了,时间紧迫,我们不能再等了!”
三人商量已定,各自分头行事。
第一个发现营妓们失踪的,竟然是厨房打杂的老黄头。
虽然大大小的炊房有十来个,但只有他是专管给那些营妓们送饭的。
那些白嫩嫩的娘们……他不由的吞了口口水。
每次他都是把饭送到房门口,那时候她们衣衫不整,他可以探头探脑让眼睛占点便宜,但经常遭到她们呵斥,然后一个瘦小的、叫小安的丫头接了过去。
这一日的清晨十分平常,老黄头推着小车来到院门口,却发觉红漆木门大开着,里面却是空荡荡不见人影。
“还没起床吗?”
他舔了口唾沫,**熏心的想入内一探究竟——也许还能看到酒醉后不着丝缕的女人。
他冒冒失失进去了,不到一会,一脸惊慌的跑了出来——
“人呢,人到哪里去了?”
他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旋——但每一间房里,衣物都放得整齐,甚至连喝了一口的茶水都在那,只是找不到一个人影。
“人都不见了……”
老黄头茫然的站着,突然扯起嗓子大喊——
“来人哪,开来人哪,那群娘们跑了——!”
声音沙哑而恐惧,遥遥传出去,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
“什么,人都失踪了?”
清晨的书房里,广晟一掌拍在桌上,眼中冷光一闪,手下管营妓这一摊的张吏目被吓了一跳,虽然心中仍在嘀咕“只是代理掌印而已,嚣张什么”。面上却也惶恐不已。
“大人,要不要去追,这里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大道出去,她们女人脚程不快,只怕还来得及抓回来……”
张吏目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广晟摆了摆手,深呼一口,闭上眼保持冷静——
金兰会……果然出手了!
一直以来,虽然红笺那边传来消息,他们要动手救人。但始终不见太大动静——没曾想,突然便是雷霆一击!
人真的已经逃走了吗?
不,不对!
那是二十八个大活人,不是二十八只蚂蚁飞虫,可以在戒备森严的军营里凭空失踪,这么利索就跑了。
况且,军营虽然来往车辆不少,但夜间有禁令,不可能是夜间跑走的。
“她们也许还在这个军营。给我详细的搜查。”
张吏目不禁吓了一跳,搜查整个军营非同小可,这是要担大干系的,那些营妓逃走虽然严重。但毕竟不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发个通缉文书慢慢追捕也就是了,何必弄得这么紧张。
“大人,兹事体大。是否要禀报罗战大人一声?”
广晟皱起眉头,发现这也是个难题,要在全营搜捕。不经过一把手罗战是不行的,但站在罗战的立场,他是不愿平白生事的,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
难道要去告诉他,这些营妓不是单纯逃跑,而是金兰会的阴谋?那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能告诉他自己是锦衣卫的?——这明显是行不通的。
广晟皱眉想了一会,心中已有了主意。
“掌管典狱军法的是萧越萧千户吧?”
“是。”
张吏目不知道这位新近窜起的掌印官又要闹什么玄虚,却听广晟哈哈一笑,很是欣慰的样子,“那倒是好办了,是自家亲戚。”
他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带着些恶作剧的顽皮——这一刻,他才显示出他真实的年龄。
您这眼神,完全不是遇见亲戚的模样——而是要给哪个倒霉蛋挖坑拐骗的节奏啊!
张吏目心底这么嘀咕着,却完全不敢追问。
****
小古走出院子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了
她打了个呵欠,却仍觉得浑身酸痛,不由想到昨夜发生的一切——
就在昨夜,她们三人趁夜来到营妓们的红院里,见到了惴惴不安的小安,以及昏睡一地的女人们。
小安很瘦弱,也很懂事,从她那大而深邃的杏眸里,小古看到了很深的兴奋、疑问以及恐惧。
外面的世界,对于这个一出生就被扔进监狱和军营的孩子来说,有些陌生,让人害怕不安。
小古的心不由的软下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好好睡一觉,一睁开眼就好了。”
其实她是想说,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母亲了。
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没有说,她不想让这个孩子太吃惊,一时难以接受。
这是二姐的孩子。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集美,金兰会也只是一个为了互助而歃血为盟的秘密组织,但她仍然很喜欢二姐。
她身上那种温柔如兰的气质,是天然如母如姐的馨宁。
小古的母亲早已去世,至于同父异母的姐姐……她想起红笺那模样,不禁只有苦笑。
收拾起一切不该有的情绪,她与其他两人一起把所有人都扶起,伪装成酒醉后搀扶的模样,以一趟三人的频率把昏睡的女人们分多次送进了库房,再把人塞进铠甲之中,包裹严实。
最后拍一下锁心,让它虚掩留出空隙,三人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由于太累,小古回到床上倒头就睡,这时才醒来。
望着林间的阳光,小古知道,这么多人失踪的事,今天肯定要闹腾开来。
虽然嘴上说得很有信心,但事到临头仍然有些隐忧——那些女人在铠甲里能透气吗,万一有人鬼使神差去把箱子上了锁?
万一,有人头脑发热,真的把那些铠甲拖出来拆开?
万一,发生其他不可预料之事?
她心中其实也惴惴,但身为主事者,是不能让下属发现你的焦虑。
蓝宁突然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营妓的红院那边一群人在围观。不知是在闹什么。”
小古一愣,随即跟上她的脚步匆匆而去。
*****
人去楼空的朱红院落门口聚集着一大群军官,各自议论纷纷,有一个好事者正在口沫横飞的说着他看到的情景——
“哎呀,好多件男人的亵衣裤衩,还都绣着花,怪精致的,就这么一路抛在地上,我沿着这些衣服一路找过来,就见到这个肚兜挂在这些娘们的门上。”
他手指所及之处。居然是一个绣着胖娃娃水中嬉戏的艳红肚兜,看娃娃的模样是男款的。
这是闹哪样啊?
小古一时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却听人群那一端,响起了广晟惫懒的嬉笑声,“想不到啊想不到,萧越表哥哥你这么严肃无趣的人,内裤的颜色还是满丰富的啊,虽然不算鲜艳,但都绣着暗纹掐边。这个肚兜就更有意思了,既有童趣,又见绣工——这是你幼儿时候穿的吧,啧啧。想不到萧越表哥也有光屁股满街跑的时候,还这么念念不忘,带在身边赏玩。”
人们哄的一声都笑开了——萧越身为高官之子,平素性格冷酷寡言。这些兵油子早就想看他出丑露乖了,这次的内裤和肚兜真是戳到笑点了,彻底满场戏谑。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这内裤可比那些娘们要精致多了。”
“那是,萧大人虽然板着脸,其实长得也不错,又是大家公子出身,他的屁股只怕也要比你的脸白嫩些。”
小古听着也噗嗤笑了,她拨开人群,只见广晟站在红院门口,似笑非笑的跟萧越对峙,后者面对旁人的论说笑,脸色黑得很难看,眼中的冷光怒火几乎可以冰封一切。
广晟好似讲的更起劲了,“我说萧家表哥啊,你就算喜欢这些女人,也不该把内裤肚兜丢在这,还弄得门口路上都是的……”
萧越扫了他一眼,面沉似水道:“昨夜有人来我房里,偷走了这些衣物。”
话刚说完,进入院中搜查的兵丁已经出来了——
“报告千户大人,红院里的营妓们不知去了哪,一个也不见。”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军中三年母猪赛貂蝉,女人极少,可以说是肉少狼多,几乎只有高层长官才能享用到,但就算这样,也不会一个人也寻不见。
人到哪里去了?
萧越的内衣肚兜为什么又会丢在
“彻底搜查这一带!!”
萧越一手攥回那艳红肚兜,从嘴里蹦出这一句。
这个肚兜是他母亲萧王氏所绣,因为他出生时的难产,她长期卧病在床,这几乎是她唯一亲手替爱儿绣的,萧越看似冷峻无情,对母亲的敬慕却让他一直把肚兜带在身边。
“慢着,你不经过罗指挥使就随处乱搜,眼里还有上官吗?”
广晟的话简直是一种挑衅,反而激起了萧越的万丈怒火,他眯着眼毫无一丝表情,让人不寒而栗,“传我的命令,军中出了宵小,必须仔细搜查。”
“你可要考虑清楚啊,随便搜营不是小事。”
萧越理也不理广晟,径直下令道:“把整个军营都搜一遍,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站在一旁的小古,这一瞬看到了广晟眼中的得意笑容,顿时明白了一切——
这个家伙想寻找营妓们的下落,但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于是故意偷走萧越的内衣肚兜撒在红院门口,激得萧越搜查全营!
真是……损人缺德的主意啊!
小古咬牙,恨不能朝着那张得意的笑脸踹一脚,但她忍住了,转身出了人群。
她要去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搜查。(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完璧
她气喘吁吁地跑了出去,却被蓝宁一把拉住,“怎么了,难道是露陷了?”
她压低嗓音问道,也很是担心紧张。
“不,是萧越要搜索整个军营!”
小古简单的说了一句,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跑,小小的身子好似蕴藏着无穷的精力,速度很快。
萧越的搜索很慢,但非常精细,每一处都不放过。两个时辰过去了,整个军营被搜了个底朝天,一丝一毫也没放过,中途查出不少偷窃之物,甚至连男男之间的苟且之事也查出不少,而看着他徒劳无获,广晟唇边的笑意也渐渐变淡了。
那些女人,似乎是真的宛如烟雾一样的消失了。
然而下一步,萧越做出了让他更加意外的事——他要搜查库房!
“库房里全是废弃的军械和铠甲,还有鸟铳的琐碎零件,腌臜不堪……”
库管已是冷汗直冒,却仍然拒绝萧越入内。
“不想让我查,是因为里面藏了女人吗?”
萧越的话简明扼要,却让库管吓得双手乱摇,“大人千万不能开这种玩笑!小的怎么敢私藏人犯!!”
“那就打开,以证清白。”
萧越的嗓音不紧不慢,听不出什么喜怒,却让广晟皱起眉头,笑意彻底消失了——
该死!!萧越居然要查到这里来!
“萧千户,这是罗大人亲自吩咐由我负责的生意,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萧越的目光第一次正式投在广晟身上,冷漠却含着讥诮的揶揄,“本官身为你的表哥,管得宽些也是为你好!”
广晟被他用这称呼一噎,简直要吐血。
不能让他进库房搜,否则那些精良的武器铠甲全部要暴露——想到这,他哈哈一笑。大步上前推开黑铁大门,里面凌乱的箱盒顿时一览无遗,“表哥你要看就看,这里面四四方方,根本不能藏什么人。”
萧越的目光凝在那些箱盒上,眼中莫测的冷光更甚,“把这些箱子打开看看。”
这话一出,围观的蓝宁和郭大有一颗心砰砰直跳,简直要吓得脚软。
“你这是存心要寻事挑刺了?”
广晟的眼中酝酿着冰与火的无声风暴,而萧越声音冷若冰霜。整个人身上的煞气越发浓重——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今天我还就不许你进这个门!!”
广晟皱着眉头拦在箱子跟前,而萧越也上前一步,两人的剑瞬间架在彼此脖子上。
“呀——!!”
众人一看不好,全部退出几丈开外,七嘴八舌的劝道:“两位大人冷静!”
“都是同僚何必呢……”
“军营不许私斗!”
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眼瞪着眼,广晟只听到萧越低声问道:“你跟罗战勾结,到底在做什么坏事!”
他居然知道了!
广晟心中一凛。“你又知道什么?!”
“这个军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是一无所知——你们沆瀣一气,究竟犯了什么大罪?!”
“关你屁事!”
广晟绝美的唇形下居然爆出粗口。
“与狼为伍只会葬送你自己!”
萧越简直是痛心疾首了。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属羊的?说不定我才是那只笑到最后的老虎!”
广晟狠狠瞪着萧越,心中却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懊恼感——他原本是为了搜索那些女人的下落。现在查了半天毫无线索不说,居然要来拆这些箱子——罗战这案子马上要收网,现在要是让人看见了,弄不好要打草惊蛇。
萧越看着广晟严防死守的模样。原本冰冷的眼中也染上了浓厚的怀疑之色——看来这事必定小不了,“一些报废的破铜烂铁,也值得你这么在意——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这话一出。广晟心中咯噔一声,连趴在窗外不时朝里面偷看的蓝宁和郭大有也吓得手脚冰凉。
这,这该怎么办才好?
“我奉的是指挥使大人的命令,萧千户这是要干预机密?”
广晟心一横,干脆把罗战抬出来了。
“就算罗指挥使亲临,今天这些箱子我也检查定了!”
萧越的脸上闪过一道决然,突然把剑抽了回去。
不好!
广晟正要出手阻拦,却见萧越虚晃一招,长剑出鞘已经撬开了箱子!!
快如闪电,开不及反应,所有人都呆在当场!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箱中,然而,出现在大家眼前的,竟然是一箱破损变形的铠甲残片和卷了刃的断刀钢条。
萧越冷然的目光无比犀利,用剑一一挑开这些垃圾,却是一无所获,“把其他的箱子也打开。”
其他的箱子里也都是些废弃的钢片铁条。
萧越的目光久久停驻,他不愿相信眼前的结果,但却也别无他法,找不到任何破绽,他冷冷的瞥了广晟一眼,转身离去。
其余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只留下广晟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少爷……”
窗外有人轻声喊道。
广晟一抬头,只见小古趴在窗台上,正在笑着朝他招手。
“你怎么来了?”
小古从窗外一跃而下,三两下跑到广晟身边,“少爷,那个萧大人好凶。”
“跟他姨妈一样脸白心黑,都不是好东西!”
广晟想起王夫人,不由得低声骂道。
——是你先去偷人家的内衣肚兜才惹出这场风波的吧!
小古暗暗腹诽,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扯了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少爷,其实那个箱子……我偷偷的掉了包。”
“你说什么?!!”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的睁大了眼看着她。
小古好似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少爷那箱子里是什么,但是我知道这对少爷你来说很重要——我就找了袁千户。请帮忙找了这些废铜烂铁,趁你们吵闹偷偷换过。”
“我不是让你不要跟那姓袁的来往吗?!!”
广晟气急斥道,转念一想不对,“你哪来的钥匙?”
小古扑簌着浓密的眼睫,眼神有些瑟缩害怕,但仍是说了实话,“我偷偷拿了少爷你的。”
“你好大的胆子!!”
广晟这次是真的发怒了!
小古好似受了惊,头低得更厉害了,声音又低又软,听在广晟心里。不知怎的麻酥酥的,“少爷对不起,你罚我吧。”
“你可知道偷窃库房钥匙是大罪,被人发现连我也保不住你……”
广晟又训斥了两句,看到她这个模样,满心的气恼也散了大半,没好气的说道:“算了,这次我知道你担心我,情急之下才这么做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见小古乖乖点头,他叹了口气,心中更多却是热烫感动——小古不是胆大妄为的人,但为了他。毫不犹豫就这么做了。
这是比金子还真的一片诚挚!
“好了,那箱子现在在哪?”
广晟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铁皮的轻微摩擦声,随即而来的是浑厚的男子嗓音——
“沈大人。你的东西在此。”
袁槿大步而来,金灿日光照在他身上,绯紫锦葵纹外袍越发显得他皮肤苍白。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用竹簪束了。笔挺的剑眉下,一双鹰鹫般的煞瞳仍是那般充满魔魅,他微微一笑,眼角的伤疤挑高,更让人觉得清漠而惊悚。
他的手下抬来五十几口箱子,又把那些废铜烂铁的箱子收走,一切做得干脆利落,找不出一丝缺点。
“完璧归赵。”
袁槿淡淡说道,目光却不是看向广晟,而是凝视着小古。
“这次真是多谢袁千户了。”
广晟笑容灿烂,礼节周到,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我这个小丫鬟顽劣,因为担心我才胡乱出了这个主意,倒是让你费心了。”
“她是个聪慧的女孩,我帮她是天经地义,用不着说谢。”
袁槿看着小古,唇边露出温和亲昵的笑容,这笑容却让广晟心里发酸,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心火一盛,他说出的话也别有涵义,“她随侍在我身边,跟我形影不离,袁千户你既然帮了她,当然应该由我这个主人来说谢。”
两个男人目光交汇,火花四射——彼此的笑容看在对方眼里,却是无比的心浮气躁。
小古没顾得上他们的暗藏机锋、气氛怪异,她看着袁槿的脸,心下只觉得无比的怪异,不由的回忆起方才两人见面的场景——
先前,萧越对全营大搜查,她就知道不妙——丢失的内衣裤是小件,岁别塞在哪个犄角旮旯都可以,所以大小器物都会打开检视。那箱子只怕也难逃法眼,她匆匆跑出去,原本是想找袁樨袁桢两兄弟帮忙的,没曾想,却在他们的住处遇到了袁槿。
她急匆匆跑入的时候,他正穿了一身玄色直缀,坐在唐榻上喝着新雪梅茶,手中翻着一册古籍。
梅花的香气氤氲淡雅,他就那么闲适的托着腮,专注的盯着纸页,长发没有用簪,而是蜿蜒垂落在身侧。
明明是一个武人,此刻却是意外的气质清隽高华。
这种奇妙的气质,好似上古画卷中的贵胄先王,与他五弟袁樨那种书卷气的耿直清高全然不同。
“你是来找我的?”
小古愣在门口的时候,他开口问了。
“不,我是找七公子,我这就告退。”
转身欲离的她却被他拉住了手臂,温和却不容拒绝,“有事的话,找我也是一样。”(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交易
小古皱眉欲走,袁槿却干脆下了榻来,挡在她的前路,“看你如此焦急,是遇到难事了——只要你开口,我都会为你做到。”
好大的口气!
只是萍水相逢,就说这样的话!
若是旁人说出这样的话还拉拉扯扯,小古只怕要嗤之以鼻,认定是登徒子,但他那张清俊淡漠的脸,带着煞意的魔魅双瞳,却很难让人生出这种念头。
她挣扎着要求,而他手上的力道却也加强,丝丝缕缕的衣料被收紧纠缠着,好似象征着两人奇妙而漫长的复杂纠葛。
“放手。”
“告诉我你在焦急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来两步,他的眉眼舒展,带着淡而沉然的清寂,嗓音却仍是醇厚好听。
眼看时间紧迫,小古心一横,干脆说出,“请你帮我准备五十八只铁箱,里面装满废铜烂铁……”
她说出她的要求,自然而顺畅,自己也感到暗暗吃惊,而他只是默默听了,随即吩咐手下雷厉风行的完成了一切。
一切都是刚刚好,把箱子掉包以后,萧越的搜查也到了。
直到现在,小古回忆方才那一幕,都觉得暗暗吃惊——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相信了这个人,自然而然的愿意接受他的帮助?
好似……很自然就有的默契,更似乎是,很久前就有这样的感觉。
难道,她与他,之前见过,甚至是熟识?
她陷入了沉思,直到广晟把她晃醒,“想什么呢,人都走掉了。”
小古目光闪动,仍是弱弱的说:“我在想。我笨笨的,什么做不好,又让少爷欠了袁千户的人情,拖累了你。”
广晟一颗心本来浸在酸水里,听到她这一句自责,马上偏转了过来,反而安慰她道:“别瞎想了,这些我都会料理妥当的。我们回去吧……闹了这么大半天,你饿了吗?我带你去烤兔子吧,山上的野兔可肥了。”
两人一齐往外走。广晟还在说着。小古乖巧的笑着,一边以他看不到的手势,朝后面比了个“一切妥当”。
窗外墙角边偷听的蓝宁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什么叫演技炉火纯青,什么叫卖了你还让你感激涕零,十二娘子做的简直是完美!
****
闹腾了大半天,仍然一无所获。
萧越既没有找到偷内衣的宵小,也没有找到广晟犯罪的蛛丝马迹——然而广晟也没有发现那些女人的踪迹。
她们好似初春的冰霜一样,遇见旭日暖阳就消融不见了。
人,到底会倒哪里去呢?
广晟百思不得其解。皱眉坐在书房里苦思冥想。
想到头都疼了仍是没有结果,终于颓然放弃。
“只要是大活人,终究要离开这个军营,我就不信真的能水过无痕!”
日头西斜。天色渐昏,他干脆换下官服,痛痛快快的沐浴洗澡,裸着身体从屏风上拿起中衣穿了。再罩上素色道袍,又干脆拿起玉簪束了个道髻。
这副打扮本是朝中文官惯常休闲时的打扮,对于喜欢舞刀弄枪的广晟来说却是难得如此。
他本就容貌绝世端丽。这般随意安然的打扮,却让他眼角眉梢的锋芒煞意都略微收敛,更显得俊秀贵气文雅,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这样打扮怎样?”
广晟略有得意的让小古看着他,看到她眼眸中的赞意,心中更是舒爽到十二分,把刚才的郁闷都抛到九霄云外。
“比刚才那小子怎样?”
小古正在煮着茶,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你是说袁千户?”
“是啊。”广晟接过甜白瓷的茶盅,毫不吝惜的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从上次我就发现了,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很特别。”
“少爷!”小古顿时啼笑皆非,“人家堂堂千户大人,侯门嫡长子,多的是娇滴滴的美人,哪里会看上我这种貌不惊人的小丫鬟。”
“这也难说,吃惯了大鱼大肉,也会喜欢清粥小菜的。”
广晟话虽然这么说,想起袁槿的眼神,仍然心中焦躁不快,他逼近小古,半是兴味半是认真道:“你该不会也对他动心吧?”
小古正要回答,却听外面有人脚步声传来,迟疑了一下,还是隔着门禀报了,“大人,那批废次物品要启程运出了。”
小古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却只见广晟眼中光芒一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的嗓音也是不疾不徐,好似这只是一件平常公务,“好,一刻之后立即出发。”
****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平宁坊的门楼却并非放下,而是点燃了松明火把,连楼墙上的风灯都点燃了。
沿街的房舍院落都已经静默无声,只有间歇的几声犬划破这份死寂。
广晟一行人押运着车辆一路行来,身边的亲兵们都着了皮甲鸳鸯袄,腰间佩刀铮亮,沉默肃杀的脚步声在长条青石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
约定于元蒙人交易的地点就在这里,罗战早几日前已收了金子,但他位高名显,对方倒也不怕他赖账,两相权衡之下,罗战派了广晟前来。
广晟骑在马上走在前头,瞥一眼身边队伍雄壮,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这些人虽然是他进入京营后收揽的,但其中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罗战的人。真动起手来,能有一小半靠得住。
广晟眯起眼,打量着周围,随即闭上了眼——
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小巷的枯枝虬干摇曳不定,发出沙沙声。
无边的寂静之中,风声的走向似乎有些阻碍——
有人,在远近的街头巷角边无声而迅速的利移动着!
广晟眼中利芒一闪,不敢确定到底是谁的人。
突然风中传来哨子的清脆声音,远远的好似鸟鸣。
“什么人!”
罗师爷猛的打了个哆嗦,尖声叫道,一旁的兵勇连忙拔刀在手!
从小巷中突然跑出一个面目脏污的孩童,手中的陶哨做成一只鸟的形状,他灵巧的从官兵中间跑走,一边跑还是在一边吹,发出清脆的哨子声。
三长一短,是一切安全的意思。
广晟这时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这是锦衣卫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表示锦衣卫的人已经到位,准备等罗战跟元蒙人交易时,一举冲入一网打尽!
“哪家的小兔崽子,天黑了还不回家睡觉!“
罗师爷也松了口气,陪笑着催促广晟,“买家正在商驿馆等着大人您,时候也不早了……”
广晟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问道:“此等大事,指挥使大人真的不来看看看?”
“大人身份非凡,掌管着上下五千多号人,这里好些是他们的家眷,他轻易露面会被人认出来……”罗师爷见广晟面色一沉,怕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撂挑子不干,连忙保证道:“不过罗大人授权您全面代表他,去会会那些元蒙蛮子——罗大人说了,您就代表他亲临了,一干人等谁敢对您不恭敬,您不用秉他,就可以军法从事。”
“这还差不多。”
广晟脸色稍霁,看在罗师爷眼里,不禁心下暗骂:你摆什么谱,等这边交易完事,你就是死人一个了!
一行人进入商驿馆,这里已经被全部清场,一行人长驱直入,到了贵宾所在的花厅,却见来人四十上下,只是高鼻深目了些,举止装束都是中原富商的打扮。
“这位就是沈大人吗,果然是少年公子,英姿焕发啊!”
那人热络的迎上前来,态度谄媚却不失分寸,张口就是生意经,“区区这点小生意,多亏沈大人照拂,真是感激不尽……”
行礼到底后,两边落座上茶,广晟打开茶盅盖,却发现里面是鸽蛋大的一颗明珠,光芒流转彩华幽幽,跟普通的珍珠绝不相同。
接下来又看到,茶碗底下的托盘里压着一张银票,打开一看,面额也让人心跳不已。
“大人,我出身南海,那里出产一种罕见的夜明珠,暗夜里宛如明灯般光芒四射,甚至能安定心神、补气平躁,延年益寿。”
那人好似在闲聊,实则却是在介绍茶盅里的那物,接着又拿出一只木盒,躬身递给广晟道:“这是家乡特产的武夷茶,没什么珍贵,只是喝起来还算舒心,给各位兵爷们尝尝鲜。”
广晟伸出手掂了掂,发现入手一沉,却也只是一笑,不露声色的让亲兵接过。亲兵看到盒面缝隙中透出的银光,不由的咽了口唾沫。
“金子已经收了你们的,东西也该给你们了,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我要验看一下你的身份凭证。”
广晟这一句是笑着说的,罗师爷和那人却都是脸色一变。
“沈大人,这样的生意,是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我过关通行到这里来都很是不易,又怎么会有什么身份凭证?”
罗师爷连忙帮腔,“是啊是啊,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一下……”
“师爷,我不能辜负罗指挥使的信任啊!”
广晟一口打断师爷的求情,表情诚恳无比,语气却是坚决不容质疑,“这么一批货,是我们整个北丘卫一年多辛苦积攒的,要是交错了人,我怎么有脸去见罗大人!”(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救人
马车停驻在驿馆外的长街上,一连串五十多辆,几乎从街头排到街尾,长街外有兵勇围绕看守,守在库房四周的人马却并不多,只有十来个。杂役们抬着箱子和杂件朝库房里搬,络绎不绝却极有秩序,几乎没人说话。
终于全数落进库房,那十来个看守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是早春,夜风吹得人遍体生凉,几人干脆就聚在一起,守着门搓手说笑取暖。
突然传来鸟的翅膀扑棱声,恍惚有灰蓝羽影闪过,抬头看时,却发觉什么也没有,只见小巷深处的枝桠随风乱舞。
“这么冷的天,还有什么鸟出来?”
“干脆捉了来,就着火烤了吃。”
“你疯了,被上面知道小心挨鞭子。”
突然,小巷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开始轻微宛如灵猫,随即越来越快,眨眼只见,却见黑色人影纵横闪入,手中长刀宛如阎罗索命——
“啊——”
喊声未起,便已是血溅当场!
剩余几人眼看不好,拿起腰刀抵挡,却也在片刻之间被格杀当场!
黑衣人脚步迅疾,黑色斗篷几乎没有沾染血迹,锋利的刀锋抽出,十来个兵勇顿时气绝倒地。
看那轻刀样式,却是与王舒玄所用相似,只是略欠精巧华贵,锐利锋芒却是不减。
黑衣人们汇集起来,长披风翻飞之下显得格外英武,他们正要闯入驿馆的库房,突然却有一只肥胖的灰蓝鸽飞了出来,扑棱棱羽毛之下,突然一阵白色粉末弥漫周围,落地便香味馥郁。
“小心有毒!!”
黑衣人之一厉喝一声,扯下黑色披风遮挡口鼻,露出了内里的秋麻色妆花缎锦。
这几人居然是锦衣卫的缇骑!
他们脚步连退。而胖鸽子却飞得更快,香味随风飘散而来,众人虽然竭力保持清醒,却也终于两眼翻白,昏睡了过去。
小古的身影出现在库房门口——她已经及时易容化妆成一个普通的坊间少女,随即蓝宁和郭大有也从街上赶了过来。
“那些车夫杂役和兵勇都妥当了吗?”
小古问道。
“我挨个给他们敬烟和槟榔,每个人都很痛快的吃下睡着了。”
郭大有摸了摸头,有些留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对不住这些哥们了——在一起也快一年了,就这么阴了他们一把,实在是我不厚道!”
蓝宁吃了一惊。“你投身杂役之中已经有一年了?”
“我本来就是做杂役的,木匠、粉刷匠、车夫什么都做过,就数这一份工作时间最短。”
郭大有朝她眨眨眼,脚下动作不停——三人已经到了临时的驿馆库房。
驿馆这地方只供买办商人歇息,库房什么的原本是没有的,但罗战一声令下,就把三间连着的西屋改成了库房。由于是临时停驻,元蒙人马上就要启程带走,所以里面的箱子都乱七八糟的重叠堆放着。
“糟了!!”
小古三人对视一眼。脸色顿时一白——锁扣虽然浮搭着,但空气毕竟有限,这么重叠着被压在底下,只怕里面的人呼吸困难!
三人吓得七手八脚把箱子搬开。把放有明光铠的那二十几个大箱接连打开,探一下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活着呢……”
松了一口气大家干脆瘫坐在地——
必须赶快把人运出去!!
三人用力抬起女人的躯体。一趟趟朝外间街上的马车搬去。
****
库房三人正在努力搬运,而花厅商谈的两边人马,却已经进入了剑拔弩张之势——
广晟坚持要察看对方的信物。而那个元蒙的秘密使者,眼中却露出了怒意。
只听夺的一声,他掷出袖中匕首,镶金描银的非常华丽,竟是擦着广晟的脸惊险而过。
“这个算不算凭证?”
广晟静坐不动,一手捏了茶杯,另一手两指好似玩笑一般在桌上一敲,那匕首弹跳而出,竟然断成两截——
“只是个漂亮玩具而已,这就能代表你们的黄金家族?果然不不堪一击啊。”
这话一出,对方的脸色顿时化为酷狠,咬牙道:“沈大人,若是在草原上,你已经是身首异处了。”
广晟的嘴皮子怎么可能输给他,“你要是在金陵城里,已经被千刀万剐了——没有凭证,谁知道你是不是哪家奸细?”
使者心中怒极,但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眼见广晟油盐不进,暗忖道:这整个平宁坊的兵马都是罗大人精心挑选的,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他犹豫一阵,突然脱下衣物,在胸前竟然出现昂首苍狼的图腾刺青,脖子中央项圈上挂着一枚圆形金牌,上镶一枚硕大绿宝,活像是苍狼凶残的眼,金牌边缘是一行蒙古文字。
“这是我家王子的信物,我们可是诚意十足,彼此就不用互相试探了!”
广晟眯起眼,凝视着那一道图腾和金牌,突然大笑出声,“够爽快!”
他突然摔碎手中茶杯,瞬间短刀出鞘横在使者脖子上,“全部别动!”
这一下变生肘腋,谁也没有料到,罗师爷以为两人还在意气之争较量功夫,连忙调停道:“别动手啊沈大人……”
广晟一脚将他踢倒,力道巨大顿时让他伤了双腿,连声呼痛,随即以那使者为人质,扣着他的脖子走到花厅门口。
“这、这里全是我们的人,你插翅难飞——”
罗师爷倒在地上蜷成虾米样,却仍狠狠威胁道。
“插翅难飞的是你们才对!”
广晟估计着援兵快要到了,手中紧扣人质不放,不着痕迹的变换各种角度,以人质为盾来抵御众人的冷箭刺杀。
突然一阵疾风袭来,说时迟那时快,广晟猛的放开人质,用手中短刀挑开刺向他的两截枪!
从立柜后面跃出的竟然是罗战!
当当连声,两人已经是对了几招,都是险到极点,差之毫厘就要惨败身死。
“早就知道你不放心,必定到现场潜伏,掌握整个局势……”
广晟轻笑道。
“小兔崽子,你居然敢出卖我……老子终日弄鹰,却被鹰啄了眼珠子!!”
罗战气急而笑,露出猛兽猎食般的狰狞笑容,他积威日久又久经沙场,两截短枪狂扫之下,宛如飓风过境,被带倒的人发出惨嚎声,顿时便是皮开骨裂。
广晟身影灵活的避开,一旁的亲卫见势就要动手帮助罗战,此时花厅的门却被猛然踢开——
一群黑衣人如猛虎出笼般冲了进来,其中几人身着秋湘锦缎麒麟服,表情酷冷。
“锦衣卫办事,降者生,顽抗者死!!!!”
一声冷喝宛如晴天霹雳,罗师爷和几个军官顿时面如土色,却有几个吃了厚饷的士兵悍不畏死,还想硬来,只听一声淡淡的“格杀勿论”,顿时身首异处。
锦衣卫众人团团围住罗战,后者已是面无血色,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没想到啊,小子你居然是锦衣卫的,我居然被你骗得这么苦……“
“投降吧,罗大人。你已经输了。”
广晟平静的说道。
罗战突然举起两截短枪,交叉席卷而去,直袭广晟,锦衣卫的校尉们对视一眼,同时甩出袖中的钩镰飞刃缠住罗战,顿时罗战被七八条金丝锁链悬吊扯住,宛如掉线木偶一般。
“哈哈哈哈……”
狂笑声由得意转为凄凉,他突然掉转枪尖,朝着自己咽喉而去。
这一下变得太快,没人料想得到,却只见一条人影飞扑而去,用手掌挡在前头,任由掌心被戳了个血窟窿,坚持握住了枪尖。
广晟长身而立,炯然目光凝视着罗战,任由掌心的热血滴落,“你选择自尽,不仅可以少受皮肉之苦,还可以避免扯出更深的人物。为了你的家人考虑,你如此作为也是人之常情,但你若是真死在这里,只要我们锦衣卫传出你伤愈招供的假消息,对方反而要把你一家屠尽——我言尽于此,是死是活听凭你的抉择。”
无论死不死,都要祸害他家人,这还叫听凭抉择——罗战死死瞪住广晟,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好……好,好个毒辣的小子!”
却再也不见自戕行为。
锦衣卫的人上前见过广晟,广晟微微一笑,取下脖颈上挂着的玉观音雕像,翻开一面,里面赫然是锦衣卫的令牌。
锦衣卫众人肃然,顿时单膝跪地行礼如仪,“标下等见过密使大人。”
虽然也有人心中不以为然,但却丝毫不敢质疑——他们跪拜的不是眼前这个漂亮得过分的青年,而是纪纲说一不二的威权。
一旁协助的锦衣卫试百户率人把坚持顽抗的元蒙使者也五花大绑起来——他虽然身材壮硕善于摔跤骑射,但毕竟比不上身带内家功夫的高手。
“你是怎么从漠北一路过来的,是谁协助你的,还有什么党羽?“
面对逼问,那人倒也硬气,虽然被打得鼻青眼肿,却是闭目不发一言。
广晟居高临下的站在他跟前,屋内的光线太暗,众人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见他突然出手如电,从那使者口中敲下一颗金牙。(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爆炸
用刀劈开金牙,里面顿时露出白色粉末,锦衣卫众人发出一片轻微的吸气声,有经验丰富的交换了眼色,觉得这趟越发不能善了了。
元蒙贵族一向悍不畏死,但最多自尽于金刀美酒,不会搞这些诡秘的弯弯绕绕,必定是中原某方势力送给了他们这种嚼破即死的剧毒,一旦行迹败露立刻自尽灭口。
广晟俯身拿起那枚绿宝金牌,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有其他势力跟你们结交,帮你顺利通关,我也知道,草原的好汉子,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那人垂着头,眼皮都不愿掀动半分。
广晟话锋一转,“可是,那些帮你的,并非你的真朋友,只是盟友而已。”
“所谓盟友,乃是为利益而结合,一旦丧失互相利用的价值,随时可以翻脸——而你们最大的利益,是看着我们中原自己窝里斗起来,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花厅之中,银炭的热气熏染沸腾,广晟的嗓音飘渺而寂然,带着淡淡的疲倦,却意外的打动人心,“你说出来是谁,我们立刻就会自相残杀,这对你们来说,将是一件最大的收获。”
那使者被这一番娓娓而谈迷住了,犹豫半刻,终于抬起了头,张口欲说。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去西屋看看那些货。”
广晟微微一笑,竟是毫不犹豫的走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众人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抓捕罗战,人赃俱获已是头功,询问口供这一笔功劳,就让大家分润了。
“不仅精明强干豁达大度,在人情世故上也如此犀利……前途不可限量啊!”
两鬓斑白的张姓试百户笑着评价道,周围人感激之下也一片赞誉。
“只是,纪纲大人这么抬举他。难道是……”
深知内幕并不寻常的试百户皱起长眉,心中隐约感到恐惧担忧。
****
临时仓库那边,三人正在抓紧时间搬运昏迷的女人们。
肩膀已经变得酸疼,但动作丝毫不见缓慢。
“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在他们搬上马车之后再动手下迷药。”
蓝宁一边搬一边叫苦,“我觉得我们都快成杂役苦力了!”
郭大有终于有发挥嘴毒功力的时候了,“你要是去当杂役,那买主得亏多大的本钱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
三人打开最后一只箱子的时候,小古发觉不对,箱子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她把人扶出后却是惊叫一声:“小安的脸色发紫,口吐白沫!!”
她蓦然想起,金兰会二姐有时也有这个症头,“莫非是癫痫?”
可能是放在憋闷的环境内,心中又因为知情而恐惧不安,加上麻沸散的作用,于是发起病来了。
蓝宁试图扶着小安走,她立刻发出小兽般无意识的哀鸣,面色变得青紫。抽搐也更加明显,唇边白沫却反而减少了。
不好!
小古立刻阻止蓝宁,“把她放下别动!”
癫痫不能随便移动,否则立刻就要窒息。神仙难救。
小古俯下身,喂她吃下自己特制的养神丸子,又给小安在几个穴道用力按摩,一旁的蓝宁和郭大有心焦如焚。催促道:“赶快,不能再拖延了!”
小古手中不停,眉头深皱之下决然道:“我知道。不能因为小安一人就拖延——你们先赶着马车走,剩下一辆给我,我随后就到。”
“什么,这怎么行?!!”
两人齐齐惊呼出声。
“没时间了,他们马上就会发现……必须保全大多数人!”
“可是……”
“你们要抗命吗!!”
小古低声呵斥道,见蓝宁眼含着泪花,不禁软下声调,安慰道:“这些女人们已经饱受折磨,眼看就要脱出囹圄,经不起任何意外了,你们先走吧!”
此时,她神情冷静,黑眸却是熠熠生辉,“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失手的——能抓住我的官兵,还没从娘胎里生出来呢!”
这一句豪情自生,映着她从容镇定的微笑,就连那张易容过后毫不起眼的脸,也变得生动闪耀起来。
目送着蓝宁两人驾着六辆连接的马车离去,小古摈除一切杂念手下用力,渐渐的小安的呻吟开始变得轻微,眼睛也微微睁开。
“我……我这是怎么了?”
她好似梦游一般小声问道,眼睛视线好似仍然有些模糊。
“再忍一下,你娘快来接你了……”
小古用力一按,小安某处穴道刺激之下,哇的一声张口干呕,总算是恢复了知觉。
突然不远处的长街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嗓音——
“是谁!!站住!!”
是广晟的嗓音!!
小古还没反应过来,广晟已经飞身扑了上来——措不及防之下,两人撞在了一起!
广晟刚刚赶到,只看到充作临时仓库的平屋门外有两个女子一立一卧,而原本应该看守的一队人马却是踪影全无。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出事了!
广晟立刻疾冲而来,瞬间长剑掷出,却被对方躲过——而几乎同时,他的长腿扫过,两人倒地压在一起。
机不容发的急切之间,两人无声地纠缠翻滚,小古率先出手,尖利的兰簪袭向他脑后——看似凶狠却是手下留情三分,只希望能让他昏厥。
广晟则是牢牢压住对方,死死制住一切的蠢动,银簪顺着他的额头划过,一缕血痕浮现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妖丽而危险!
挣扎之下,他又嗅到了那种熟悉的的幽香,袅袅飘忽,那般魅惑人心的妖艳。广晟不由得心中一动:这香味似乎在哪闻过?
他的脑海,瞬间映出前几日,在马车的暗格之中遇见的神秘女人……那般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两人激烈的打斗,几乎揉到一处的亲密暧昧……
是她!!
广晟瞬间全部想了起来,不由的深深打量对方: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平凡相貌,唯有一双眼光芒四射宛如星辰。
她的相貌大概是易容伪造的,不知道真人到底长相如何……他一边想着,不由的又多打量了沉几次,好似要穿透那层伪装看到内里。
“你是哪边的人?白莲教,还是金兰会?”
小古看到他专注凝视着自己,吓了一大跳,唯恐自己露出破绽被他看出,干脆抿紧了唇,一声也不出。
他的手劲更大,宛如铁箍一般陷入肉中,她只觉得双腕剧痛,几乎要断裂的感觉。
广晟只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她抿着唇沉默不语,忽闪光芒的双眼却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然而随即而来的痛苦袭上心头眼间,她颤动了一下浓黑幽然的眼睫,好似暴风雨中瑟缩的蝴蝶翅膀。
眼中的光芒一闪即灭……他禁不住心中一动,手上力道也放缓三分。
她正要挣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两人只觉得地下一震,气流在这一瞬突然爆炸开来——
“小心!”
广晟的惊呼声未尽,两人都被巨大的气流席卷,各自被震飞了出去——
随即,整条街道爆燃开来,房舍屋宇都在瞬间震撼、摇动,随即化为断瓦残垣,甚至成为齑粉消失不见!
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火药的气息和弥漫的烟尘让人窒息,而幸存的人们未及庆幸,又陷入了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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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固山麓不算太过高峻,但站在最上端的鹰嘴岩风口,却能登高望远,山下的一切动静尽归眼底。火光冲天,照亮了整个天际——山野的青葱漫地之中,唯有平宁坊一块平整的灰白,纵横交错的房屋街道宛如棋局,在烈火烟尘的围绕下几乎要被吞噬殆尽。
红笺披着白狐昭君套,笑靥如花的看着下面这一场浩劫,轻声问道:“王郎,你觉得这景致如何?”
“壮观,实在是太壮观,太精彩了!”
王舒玄坐在轮椅上,夜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飘然若仙,只是脸上笑得阴森无比,肌肉微微颤抖扭曲,“姓沈的小子也有今天!!”
“只死他一个,哪里能解王郎你心头之恨呢,继续看下去吧!”
红笺伸出雪白剔透的纤纤玉指,继续指向下一条街道,那里的小巷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油布乌厢马车。
剧烈的爆炸宛如尘浪翻滚,排山倒海而来,将土地和房屋都掀起,那小小马车虽然及时奔跑,却仍被波及,四匹马皮肉开绽,哀鸣一声倒地——车厢倾覆之下,整个倒入了火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
“你知道这马车里的是谁?”
红笺吃吃一笑,指尖的凤仙蔻丹红得让人目眩,“根据我们金兰会的线报,他喜欢一个人做儒生或是农人打扮,轻车简从到各处巡视——今天罗战的大案事发,他必定到现场来看个热闹——只可惜啊,一代枭雄,竟然葬身火海之中。”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计划,王舒玄却仍感到一阵心悸目眩——那个高不可仰的指挥使纪纲、神秘莫测的一双眼,曾经多少次让他感觉无所遁形,那样的逆天强人,居然也死在这一场爆炸中?!
“这才是金兰会的真正目的,什么拯救那些营妓重获自由……哼哼,相信这种说法的人才是真正天真!”
红笺掩唇而笑,笑容得意中却带出三分苍凉。(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生死
“在男人眼中,失去贞洁的残花败柳,不值得付出半分心思——只有权力和厮杀,才是你们今生最爱。”
王舒玄讪讪一笑,内心却深觉有理,因此没有反驳。
“不过,金兰会的十二娘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发现了袁五公子身上的那封信,知道了这个计划。不过她有张良计,我们那位‘大哥’更有过墙梯,这次干脆在平宁坊动手,把所有人一齐送下黄泉!”
红笺越说越是得意,“那些炸药,原本是十二娘子她为了救人后在军营制造混乱而埋下的,蓝宁那个女人,自以为鬼鬼祟祟没人知道,其实我早就看在眼里,偷偷挖了出来改埋在这里——王郎,我可又救你一次呢!”
王舒玄听着她的得意叙述,拍了拍着她的俏臀,心中的舒畅简直要满满的溢出来——那个夺他功劳的沈姓小子,那个宛如高山峻崖般的上司,就在这短短一刻齐齐上了西天!
何等震撼!
何等巨变!
震惊过后便是巨大的窃喜:纪纲这一死,锦衣卫内部一定乱成一团,自己出身贵胄背景深厚,手腕人面一样不缺,未必不能搏一搏,即使不能上位,也必定能让新任的指挥使高看一眼,谋个好缺……
他越想越是兴奋,哈哈大笑,只觉得解恨无比,满心的抑郁都消散了大半。
被贪欲蒙蔽了心眼的男人并未发现,依偎在他身边的如花美人,也嘴角含笑的凝睇这他:那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的嗜血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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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有炸药!!!”
“快救人啊!!”
一片火光烟雾中,官兵们竭力发出尖叫——他们是靠的最近,也是最不及防备的。
一排排的房舍倒塌,很多人被压在下面,而突起的火舌正在无情肆虐!!
不幸之中的大幸,因为罗战谋图的“大事”。驿馆周边很多人家早在几年前就被陆续搬离,受伤的以官兵为多。
在一片断瓦残垣之中,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伸了出来,鲜血从掌心滴落,四处搜寻的锦衣卫众人看见,立马呼喝着把石块搬开,把人救了出来。
广晟大声咳嗽着吐出灰尘,摸了摸肩膀上被爆炸波及的伤口——很长的一条,伤口深而血流得很多,周围人帮他包裹。他却只是径直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连忙在旁边废墟之中扒拉这搜寻,却并未看见任何人。
“人到哪里去了呢?”
广晟无暇多想,抬眼望去满目都是火焰和疮痍,连忙开始指挥灭口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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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得肆意的火舌,席卷着周围的一切,毕剥的引燃声虽然轻微,却好似黑白无常走近的脚步,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更加猛烈的爆炸。
小古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周围火红一片,烫得惊人,而浓浓烟雾让她不断的呛咳。奋力站起身来,她终于响起爆炸前发生的一切——就在那一瞬,她扑倒抱住了小安,拼命一跃进了西屋。
西屋地上到处散乱铜铁碎片。那些没来得及运出的箱子凌乱的倾倒着。小古踉跄着到处搜寻,终于在一根倒塌的梁柱下找到了小安。
“小安,快醒醒!”
被大声呼唤着。小安睁开眼又闭上了,呼吸倒是恢复了平静,也不再有痉挛和粗喘。
也许是针灸起效了,也许是被这下一摔,歪打正着撞到了脑子。
小古已经无暇分辨原因,她一把扶起小安,奋力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鲜血从她的眼帘上滑下……大概是伤到额头了,眼前的一切越发模糊倾斜,那般强烈的晕眩感让她感到一阵恶心想吐,却仍坚持着蹒跚向前。
必须把小安送出去!
这个信念支撑着她向前,然而火焰飞跃横天,包围了一切,而烟雾越发浓烈,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险象环生!
胸膛被热烫占据,几乎要窒息,而近在咫尺的门槛却被火舌围绕着——小古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可恶……就差一点点了!
小古发现自己的双手在簌簌发抖,大概是因为呼吸不畅吧——她哆嗦着手脚,用力拖着小安,一寸寸的,朝前移动着。
眼睛逐渐发黑,快要看不清四周,唯有那道雕花木门和门槛正在燃烧着,熠熠发光——近得似乎几步就可以冲出,但却是分割生与死的阴阳线!
我……我要死了吗?
小古在这一刻问自己。
眼前开始浮现过过往的人、事、物,似幻似真,如梦如雾。
母亲的音容笑貌宛如昨日,那般温柔怜爱的看着她,笑吟吟的倚着门槛在等她归来。
稚童顽皮的她,总是对这份小小的温馨习以为常,以为可以天长地久。
那时的她,未曾懂得什么是生离,什么是死别,什么是求不得,什么怨憎会。
母亲,我永远也无法回到你身边了……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小古看向身边的小安,突然爆发出最后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出了大门。
小安,门外就是宽阔生路,有苦苦等待你的母亲,你一定要见到她!
请你,代替我,好好的孝顺母亲,永远的伴随着她,让她不再哭泣、不再忧愁。
请你,把我那一份小而卑微的幸福,也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而就在下一瞬,被大火烧灼的屋脊终于支撑不住,整片屋顶坍塌下来,一切都淹没在火海之中。
*****
火随风势,越发扩散蔓延,而山崖之上的那对男女,却是全无心肝地在说笑着。
“这把火真是太妙了,烧了个干净透彻,烧了个红红火火,若是有酒在手,定要浮一大白!”
王舒玄哈哈大笑着,真正是心满意足。
红笺玲珑娇软的身子俯下,胸前一抹白腻柔滑微微荡漾,正好突出在王舒玄眼前,他不由的咽了口唾沫,正要伸手去摸这一对玉兔,却被红笺吃吃一笑闪身躲开。
“王郎,我们一起下去看看吧?”
她嗲声恳求,只要是男人都要心动神移。
“又是火又是烟的,太危险了吧?”
王舒玄行动不便,又急着回京城医治腿伤,实在不想节外生枝。
“总要下去看看嘛,你难道不好奇吗,那个心腹大患死了没,纪纲这个老狐狸是不是真正尸骨无存了?”
王舒玄一听,却是眉头一皱,只听红笺娇声抱怨道:“王郎,我为了你,连金兰会大哥都出卖了——偌大牺牲,总要有所价值才行,他们要是不死,你就没有出头的一天!”
王舒玄一听这话,顿时心动,红笺上前推了轮椅走了一阵,乘上早就备好的马车辘辘朝山下开去。
****
小古幽幽醒来,是被难闻的烟味混着其他霉腐的气息呛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平躺着,四周漆黑不见五指。
隐约听到上方有人声喧哗,白烟从上方的空隙中袅袅飘入,味道却是比昏迷前的火场里稀薄不少,却又奇异的看不见明火。
这是哪里?
她支起身子,费力从怀中的各色荷包里找出一个火擦子,用力一擦,顿时燃烧起来。
微弱的火光照亮四周——这原来是一个长而宽广的密室,建筑得极为考究,四壁居然用青石垒得齐整,还有长条石阶从地面延伸到下。
她仔细打量四周环境,尤其注重观察正上方冒烟的顶部,终于发现自己身处何处:原来这竟然是一间隐秘的地窖。
回忆先前那几乎葬身火海的一幕,她不禁暗自庆幸:方才那坍塌的屋脊,将地面打破,露出了这个地窖的一个小口,自己极为幸运掉落下来,这才避免葬身火海。
她借着手中的磷火荧光看着周围,只见地窖之中一只只巨大的槐木铁皮大箱,走上前去打开一看,竟然是禁中所用的银雪铠甲。
这些比起先前卖给元蒙人的那些还要精良贵重,看样式不仅是宫中所用,甚至是戍卫御前的“大汉将军”们所用的制式!
小古眯着眼,想起变乱之前在家中见过的官员们酒后愤愤:太祖爷身边的那些殿廷卫士,蒙他亲赐天武将军的殊号,却不思回报深恩,反而向逆贼朱棣投降,得了大汉将军的名头,听着比原先还要鄙俗不堪。
不管俗还是雅,这些御前护卫的武器却是天下最精良的,区区一个罗战,连这些都能搞到,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她心中一凛:罗战费尽心思去弄来这些东西,大费周章的藏在驿馆西屋的秘密地窖里,显然不是为了卖给蒙古人发财——那么,他是为谁而准备的呢?
身为文臣宦官之女,小古立刻敏锐的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有人要谋反作乱!!
从古自今,为人臣者私藏精良甲胄和旌旗、龙袍等物,一般视同谋反,即使是皇子公主,也是不可饶恕。
这些东西,只怕会牵扯出更大的内幕。
小古巡视着周围,顺着石梯走上,逐渐接近的时候,却见上方堆积的木料瓦石渐渐噼啪作响,不断往下掉落着碎石。
不好,堆积的废墟之中,木料被火燃烧殆尽,承受不住砖石的重压,又要塌落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毒妇
断裂的木框几乎已经烧成焦黑炭条,簌簌的下落着,小古不顾得多看这些箱子,左躲右闪避开这些坠落的火团。
地窖上方好似被什么压住了,震动了两下,更多的砖瓦掉落下来,随即只听轰隆一声,一堆木板和车轮也砸了下来,落到地窖里,把青砖都砸出一个大洞来,飞溅的碎片也随着余势,把小古额头上的伤又砸出了血!
这是什么?
小古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自己头上的伤,上前小心翼翼的观视——虽然被摔得七零八落,但仍能辨认出这是大半个车厢的样子。
听说过天上掉黄金的,没见过还能掉马车的,真是奇了!
一堆破烂木条和钢板散乱的纠缠在一起,车轮也只剩下一个,轱辘辘在地上滚动这,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出做工精巧严谨——这一堆东西之下,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男人手臂。
是一个死人!
小古皱起眉,上前扒拉一下,用力把人拖出来半截,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人四十上下,衣着华贵而不张扬,全身几乎断成两截,好几处的白骨茬子都露了出来,看着非常瘆人,但最可怕的是那颗头颅,大概是因为在爆炸中心,已经被炸得脑浆崩裂,只剩下下颌和鼻子了。
小古看着这恐怖骇人的一幕,目光微微闪动,却并未觉得多么恶心。就在这个时候,地窖上方突然传来清晰的动静——抬头一看,居然有两道人影从露出的入口爬了进来。
小古不知对方是谁,但身体比意识更快做了选择——她飞快的跑到大箱子边上,打开盖子钻了进去。
石梯传来仓促的脚步声,一重一轻,其中特别重的那道步履拖沓,好似走路不便。两人一步一步走进地窖。以脚步声辨认,就在五步开外。
小古蜷缩着身子躲在箱子里,看不见对方是谁,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柔媚婉转,好不动听,“王郎,你的脚没事吧?”
这嗓音是如此熟悉——竟然是红笺!!
小古的心一下纠紧了,震惊之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怎么会在这……心思飞快转动,小古立刻猜出。那个被她叫做“王郎”的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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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知道箱子里有人藏身,王舒玄靠在墙边喘息着,他的嗓音虽然阴郁三分,却仍是不减意气风发,甚至还多了几分得意,“哼,没想到纪纲这个老狐狸真有一手,在车里居然有机关,一旦有人入内探查。车子的挡板就会四散爆开!死都死了,还要这么阴别人!幸亏这里满地都是爆炸起火的,否则必定会有人发觉异状,那我们就有麻烦了!”
他想起方才下山时看到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整个平宁坊都陷入爆燃火海之中,女人孩子们哭喊四散奔逃,而纪纲的马车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那么倾倒在火中燃烧着。静悄悄无人问津。
尸体在里面吗?抱着这样的疑问,他上前查探,却不料触动车辕的机关。顿时白光一闪,精钢铸成的挡板四散爆开,他靠着红笺才狼狈躲开,没有掉进掉进火堆里。
四散的钢板木条爆开,压在倒下来的废墟中,不知触动了什么,竟然半个车身都掉了下去——探身去看时,才发现这倒塌的屋子底下竟然有个地窖。
为了验看一具尸体就这么来回折腾,现在还得爬到地下去——王舒玄心里厌烦不已,一旁红笺笑着劝他,“既然都下来了,那就看一下尸体,也算求个安心。到时候论起功绩来,你脚伤不便仍然关心敌情,亲自找回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只个尸体,传到圣上耳朵里,也显出你忠勇兼备,郡主娘娘听了,也得以你以为荣呢!”
这话听得王舒玄全身上下都舒畅——他宠爱红笺,不仅因为她貌美如花、床笫之间**,更因为她能言善道,巧舌如簧,总能触到他心中痒处。
红笺扶了王舒玄,温柔的替他擦汗,两人歇息了一下,点亮了火折子,朝着马车的残骸走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呀!!”
红笺好似被尸体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花容失色道:“真是惨不忍睹啊……”
只有箱子里的小古听出,她的嗓音虽然有着惊慌恐怖,却显然是装出来的。
王舒玄凑近尸体从头看到脚,皱眉之后又松开,哈哈大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地窖里,“虽然面容被毁,但看着身材、这衣饰,绝对十成十的相似——这枚玉扳指我见他一直戴在手上,是纪纲本人没错!!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正是志得意满,却突然感到背上一阵剧痛,惊愕回头,却见红笺笑容灿美,却将一根锐利而长、柔颤绵长的银针刺入他的胸膛!
银针锐利非凡,缓缓穿胸而过,脏腑内鲜血狂喷而出,王舒玄狂嚎一声,积蓄全身的力气正要反抗,却发觉自己浑身麻痹无力。
“王郎你公忠为国,即使腿伤严重,也竭力救护纪纲大人,实在是人臣楷模……可惜啊,白莲教的贼子实在是丧心病狂,虽然阴谋失败,却一直躲在平宁坊伺机报复,你虽然拼死抵抗,却终因中毒过深,英年早逝了。”
“贱人、你竟敢背叛……!”
王舒玄声音嘶哑,已经转为微弱。
“哼,什么叫背叛?这一切,都是‘大哥’的主意,我也是奉命行事。”
王舒玄的眼睛因为惊愕而睁大,却终于呼出一口气,苦笑道:“原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叛金兰会!!”
红笺微笑着看向他,突然一脚踹了下去,将他流血的脊背踩在脚下,用力碾压着,“王郎你痛吗?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会感觉到痛吗?!!”
她的笑容柔媚妖娆,嗓音压低却带着一种魔魅怨毒,瞳孔最深处的疯狂让人不寒而栗——她脚下的力道并不厉害,但王舒玄内伤严重,顿时加剧鲜血逆流,近乎恶意的窒息让他宛如被捞上岸的死鱼,费力的粗喘着。
“你——”
“王郎,你是积年风月的老手,你若是刻意对人温柔,甜言蜜语的哄人,很少有女人能逃过你的掌心——一开始,我就跌进你的风流陷阱了,被你迷得晕头转向。”
红笺咬牙冷笑,俯下身在他耳边继续轻声说道:“我居然相信了你,相信你会为我脱籍,带我回府纳我进门,让我常伴你的身旁,从此才子佳人,红袖添香……”
她越说声音越是轻柔柔媚,好似在回忆过往的恩爱缠绵,那些海誓山盟,那无数的等待与喜悦——下一瞬,她的脸上浮现坚毅决然之色。
“那时候,我是真心要跟你生死相随,也是真心的、毫不犹豫的出卖了金兰会……王郎,为了你,我就算出卖兄弟姐妹,双手染满鲜血,将来要落地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她的笑容转为疯狂苦涩,嗓音也满染怨毒妖魅,在微弱阴森的火光照耀之下,好似在红莲罪火中盛开的曼陀罗花,“背叛?哈哈哈哈……要说背叛,也是王郎你先背叛了我!!你嫌弃我是罪余贱籍,根本无心带我离开那个肮脏的地方,更无心与我长相厮守——你的甜言蜜语,慷慨许诺,只是为了利用我掌握金兰会的情报!!”
“不是的,红笺你误会了——”
王舒玄的辩解,却遭来更残酷的对待——红笺居然用银针,活生生的把他的眼球挑了出来。
凄厉的惨嚎从他的嘴里发出,混合着红笺银铃般魔魅的大笑声,让整个地窖好似森罗鬼蜮一般。
“你的小厮酒后失言,让我看到你的书信,我才知道,在你心目中,我只是个贱货婊子,玩过之后就嫌脏手,根本不会带我回家,玷污你那位郡主母亲的贵眼——我为了你,愿意出卖组织,出卖自己的所有——而你回报我的,却是彻头彻尾的欺骗!!”
红笺嘶声喊道,情绪激越癫狂之下,拿起银针,在王舒玄身上不断戳下,“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死的——你见过女人用的针插吗?不把你刺成那样的千疮百孔,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王舒玄痛得满头大汗,好似一只丧家之犬在地上翻滚抽搐,而身上的痛楚却是变本加厉,他痛得失去了理智,一头朝着铁皮镶木的大箱子撞了过去。
咚的一声钝响,箱子被推倒在地,盒盖打开,里面的弓箭手弩掉落开来,而同时散落在外的,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古从箱子里钻了出来,刚刚恢复光明的眸子闪动着,竭力适应火折的光芒,而红笺却是震惊当场,颤抖的指着她,目不转睛的盯着——
“竟然是你!!”
半响,她居然绽开一道温柔而诡秘的笑意。
“你,居然会躲在这种地方,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如此熟稔的语气,却是毛骨悚人的复杂亲切,“我该叫你小古呢,还是该喊你的闺名如郡……亲爱的三妹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