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登堂
他的眼睛很美,是那种微微挑起的凤眸,眼中波光宛如暗夜里最深的妖魅,让人情不自禁的陷入。
两人靠得这么近,几乎连鼻尖都凑在一起,小古的呼吸有些乱了。
他的手握上她的,隔着帕子,冰凉遇上温暖,那种隐约朦胧的触觉,却让他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从她的手中取过簪子,小心翼翼的替她插好,左右端详着,觉得她原本平凡的面庞也变得更加闪亮动人。
“你喜欢吗?”
“嗯……”
小古的表情有些呆朦,好似被眼前的容颜蛊惑,广晟看着她清澈的杏眸,突然心中感到得意和愉悦
“自己小心保重。”
他沉声吩咐道,想要放手却又不舍,终究还是展开双臂,将她紧紧的抱了一下,这才放开。
他匆匆走进侯府大门,小古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百味陈杂,一时竟然呆愣在那里。
她看得太过入神,因此没有发觉,身后不远处,有一个着宽袖襕衫的儒雅青年,正死死盯着这一幕!
正是前来探望虚实的薛语!
他就那么站在街边,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对男女,躲在不易觉察的拐角屋檐下,态度亲昵的私语、拉手,把簪子插上她乌云似的鬓发——直到最后,他们紧紧的拥抱!
这一幕好似烫红的烙铁,狠狠的印在他心上,他整个人瞬间呆住了,眼前什么也看不真切,只剩下耳边嗡嗡作响!
他眨了眨眼,却见那济宁侯已经离开,而小古却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她居然如此惦记,依依不舍!
他的神智在此时终于恢复了,随之而起的却是满心的酸涩和愤怒!
眼中的怒火冰冷而炽热。宛如九天之上的雷光,若是让人看见,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
过了一刻,府里有马车出来,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跳下了车,跟小古说了几句,两人一起上车,马车辘辘的远行而去。
薛语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激动情绪都压在心头,振了振了衣袖。朝着侯府大门而去。
没等门口家丁动问,他递上了自己的名帖,“劳驾,请帮我递给沈学士,就说后学晚辈求见。”
家丁愣了一下,有些奇怪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儒雅可亲的青年,最近上门的宾客,几乎都是冲着新任侯爷来的,这个人却是来找二老爷的。
京城的家丁最是耳聪目明。看他的衣着不算华贵却气度昂然,再加上这文绉绉的用词,就知道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于是请他稍等。自己匆匆进去向二门管事禀报。
****
沈源最近心情郁郁却又无法排遣,只能整日闷书房里练字、研究邸报。
最近局势混乱,风声鹤唳众说纷纭,人人自危之下。就连他这个随侍帝侧的清要学士,都有些迷惑不解。
先是太子被弹劾告密,东宫被围。随即又是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被抓,自己这个庶子莫名成了济宁侯……乱相纷杂之下,连他也是一头雾水。
府里这几天的欢庆宴席,让他心头颇不自在——虽然平时装得云淡风轻,但他却对皇帝的这个赦命颇多腹诽。
他和沈熙、沈轩都还在,却越过他们,把这个世袭的爵位赐给了那个小畜生——他本来就猖狂忤逆,这次成了全府之主,还不知要怎么趾高气扬!
而他这个做爹的,却隐隐晟了寄人篱下?
每次浮现这个念头,他便是满心懊恼不平.
按礼法来说,儿女听从父母简直是天经地义,但府里如今这个局面,却让他的理直气壮显得有些尴尬了。
想到这,沈源又喝下一口苦涩的六安瓜片茶,压住了心头的烦躁。
突然门外有亲随来报,有客人来访。
沈源看了一眼送来的名帖,虽然对方写得谦恭,但这位薛语中举时的座师,却正是自己恩师之侄,按辈分来说,他也要称呼自己一声师伯。
文官们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最是紧要,沈源立刻把他请入了花厅,分宾主坐下。
那薛语气质儒雅俊秀,举止大方,言谈有物,沈源立刻起了爱才之心,论起师门来更有亲切之感。
两人闲聊起近况,沈源这才知道,原来他正在大理寺参赞供职。
薛语笑容略见羞涩,却仍然落落大方,“其实是因为我囊中羞涩,京城居大不易,这才去大理寺谋了个职位,抄抄写写好歹谋些银钱,也不算有辱斯文。”
出身清贫却又如此磊落说出,毫不躲闪避讳,才华横溢却又勤奋上进,再加上谦恭有礼的举止,沈源对他更加赞赏,再听到“大理寺”这个关键地点,他目光闪动,不动声色的开始试探询问前几天的事。
薛语态度诚挚,居然直截了当就把当时情况都说了,除了一些皇家秘辛以外,竟是知无不言,沈源听得目眩神迷,这才知道其中内幕远超自己想象。
他心中却有奇怪:他跟薛生只是初次见面,为何他如此交浅言深?
薛语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恩师在上京前就叮嘱过,京城人心复杂,唯有一位师兄崖岸高峻,是可以托付信赖之人,要我有什么难处就找您——这些话旁人也许听不得,对您我却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源顿时释然,他座师当年为了学派意气之争,得罪了黄子澄,连累他被贬至燕王府做了个属官,谁知反而因缘际会成为今上心腹,顺利替老师翻了案。老师全家从此对他很是感激看重,薛语年少单纯,一心一意仰慕他当年风骨,也是该然之事。
这种少年英才,他也是着意笼络的,因此两人整个下午都相谈甚欢,到了晚间掌灯时,沈源干脆留他下来吃饭,薛语推辞婉拒道:“我暂住在城北的空林寺客房里,路程不算太近,若是晚了只怕要撞上夜禁。”
沈源一听便知:他为了省钱借住在偏远破旧的寺庙客房。他心中一动,劝说道:“住在那里满耳都是和尚念经,你要如何温习功课,眼看这一科就要下场,你应该找个清静地方住下准备。”
见薛语面露难色,他干脆提议,“你既然叫我一声师伯,那就不算外人——不如你搬来我家住一阵子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良婿
“这怎么好打扰……”
薛语作势要辞,沈源却打定了主意:笼络少年才俊乃是一件惠而不费的事,这薛生谈吐举止都是聪慧不凡,趁着他科举未成施恩结好,将来朝中也多一二助力。更何况,家中广仁也要这一科下场,彼此切磋温习更能进益。
他还有些隐秘的小心思:家中几个女儿都将及笄之年,虽然还没跟夫人议定良婿的人选,但也必得是世上英才,不能嫁些纨绔废物,这薛生才貌双全,若是有缘做东床快婿,也不辱没了他沈源的一世清名。
“你我同出师门一脉,不算什么外人,何必以俗礼拘之?你就住下来吧,我家那个孽障广仁略大你两岁,比起你却是差之多矣,你若有闲暇也可指点他一二。”
薛语辞让了几次,见沈源坚持,也就落落大方的同意下来,“广仁世兄乃是当世俊彦,晚生愧不敢当,只怕还要劳世兄给我讲解提点呢。”
沈源见他谦恭有礼,心中更加赞许,“你们年轻人互相切磋,一起下场,宜早不宜迟——你今天就收拾行李搬过来吧。”
又喊来管事,让他派几个外院小厮去帮忙搬运。
薛语与他再三称谢后告辞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沈源唇边微露笑意,“倒是可以跟夫人说说。”
家中几个女孩,如珍、如思连同大房的如瑶都是庶出,王氏嫡出的只有一个如灿……这薛语才华横溢,若是这科中了那就更是锦上添花,却也不知王氏是否中意?
他当即匆匆去了后院,跟王氏商量起了这事。
“人我是考量过了,确实是才貌双全当世俊彦,这么年轻就中了举,在大理寺临时参赞书办也很得看重。竟能参与机密,唯有一点却是遗憾——他出身寒门小户,父母双亡,也没什么家产。”
沈源把此人情况都介绍了,看王氏皱眉不语,又道:“你要是真看不中,不如考虑一下如珍如思吧,左右也是个庶女,未必能嫁得多么高。”
谁知王氏却横了他一眼,嗔怪眼神中带着妩媚。“谁说我看不上了!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不无道理。读书人最是清贵,一旦中了进士又选了庶吉士,再遇上好的机遇青眼,只怕就要一飞冲天了。”
房中只有她跟丈夫两人,她也就不再装“女子无才便是德”,侃侃道:“现在天下承平,圣上虽然宠信武臣勋贵。文臣的地位却是悄无声息在上升,再看那太子身边聚集的都是文人贤者,就知道接下来是要文臣压过武将的。”
这话正说到沈源的心坎上了——他家父辈济宁侯是靠军功得爵,他本人却是弃武从文。自己拼出一条青云之路。但他随即想起了自己的隐忧,“但太子本就摇摇欲坠,现在还被禁足东宫不知生死,若是汉王上位。他一向喜欢骄兵悍将……”
王氏微微抿唇,眼角笑意剔透而冷厉,她靠近丈夫耳边。低声道:“汉王就算是谋反上了位,他要治理天下,还得依靠文臣啊。”
这话吓得沈源打了个冷战,欲要斥责妻子,却又深深觉得有理,但他目前所虑的是自己该如何站队,才能保持地位不坠,甚至能有“从龙之功”。
这种烦难棘手之事想起来就头疼,他叹了口气继续论及薛语此人,却又想到一点:这薛语没有父母亲族,在京城全无根基是一大劣势,但他肯定不会跟这些拥立之事扯上干系,女儿若是嫁给他,富贵尊荣眼前是看不到,但是必定能安然无恙吧。”
他把这心思说了,却也引得王氏目光熠熠,心中顿时十分矛盾——这薛语听丈夫说来,竟然是十全十美的好,但为人父母,都却希望儿女嫁入富贵繁盛之家,此人毫无家世亲族,在京城人脉根基浅薄,灿儿若是嫁了过去,只怕要操心操劳不已,况且就算他科举得中,也得从六七品小官熬起——这清苦滋味自己当初过了二十年,又怎么忍心让女儿重蹈覆辙呢?
但丈夫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让如灿嫁入那些公侯之家,看着是尊荣体面了,但府里几层婆婆妯娌,腌臜污糟的事不知有多少,如灿是个直肠子爆炭性儿,只怕应付不来这种勾心斗角的后宅争斗。
从这点来说,这个薛语实在是合适不过。
王氏就这么患得患失的想了半天,脸上表情忽愁忽喜,心中却是矛盾纠结不已。
“也不知道如灿喜欢什么样的……”——王氏突然又想起,如灿这个孽障,竟然好似对自己二姐家的那个萧越十分在意,多次旁敲侧击的问“越表哥什么时候来探望我们“。
小夫妻过日子,彼此之间的恩爱才是最紧要的……若是她不喜欢薛语这种文弱书生,而是喜欢越哥儿那般英雄小将,那可怎么好?
沈源见王氏眉头深皱,以为她是真的不中意薛语,于是道:“如灿若是不行,如珍怎样,她性子温柔大度,饱读诗书,配一个少年进士也是投缘。”
他说者无意,王氏却本有心病,听他两次说“不如配给庶女”,又提了如珍的名字,顿时面色沉了下来,冷笑道:“如珍的婚事我自会料理妥当——老爷这么说,是疑心我要刁难刻薄她,把她许给下三滥的人吗?”
沈源没想到会激起妻子如此反应,吓了一跳之后却又心又不悦,“平时见你们母女两人亲密无间,如珍侍奉你也算恭谨,所以想着如灿若是不合适,换上如珍也不算辱没门楣……”
王氏冷笑着瞥了他一眼,眼中光芒奇异而刻毒,“我待她好是因为她是你的亲生骨血,她对我恭谨是因为世上还有礼法二字——但你若是把她许得太好,只怕到时候后悔的不是我,而是你!”
“这话怎么说的?”
沈源心中咯噔一声,已经有些明白,却仍是颤声反驳王氏。
王氏微微一笑,用银簪挑动灯焰,顿时只听噼啪一声灯花爆开,满室里一暗之后恢复了明亮,却照得她眼波灿亮而冰冷,让人如坠冰窖一般——
“你也不想想,她生母是谁,又跟我们有着什么样的冤仇——到时候她得势了知道真相要报复,只怕我们几个儿女都要遭了毒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罪孽
这话又狠又准,宛如一把利剑刺入心窝,沈源身上一颤,心中满是惊怒,“你、这是什么话?!”
“我说错了吗?”
王氏睁大了眼,明丽眼角因为激动而略现细纹,“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也没什么人记得,更没人敢提起,但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的唇角勾起讥讽冷笑,“不仅是她,就连你那个好儿子广晟,我每次见到他都是提心吊胆的——如今他已经是侯爷了,我更是日夜担惊受怕,就怕有一天,他知道了什么……”
她说到这,嗓音都哽咽了,沙哑得说不下去。
沈源心中好似被大石震了一下,看着原本知礼贤惠的妻子露出这般神情,心中却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愧疚和恐惧化作藤蔓缠绕心间,他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
“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王氏含着泪水的眼睛凝视着他,恍惚间,他好似回到新婚燕尔的那一夜,她就是睁着这般漂亮黑眸,明媚而大方的笑看他。
他闭上了眼,沉重而略带疲倦的说道:“就算是天大的罪孽,也该由我这个男人来承担,你就不必多想了。”
他看了一眼含着眼泪忧心忡忡的妻子,放柔了声音道:“你是孩子们的嫡母,他们的婚事都该由你做主,你若是不同意,谁也越不过你。”
王氏听了这一句,只觉得心中又酸又暖十分熨帖,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柔声道:“也是我杞人忧天,每日胡思乱想,才这么失态……”
这一句是变相的对丈夫道歉了,她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珍孝顺我这么多年,才貌性子都是上上之选,她的婚事我也一直记挂心间。”
她越是这么明理贤惠,沈源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既然你觉得这孩子好,那就由你给她觅一个好夫婿吧,家世和才干都没什么要紧,只要性子老实温厚,能善待于她。”
这明显是说,同意她把如珍低嫁了!
王氏眼角闪过一缕得意的喜色。却是低下头,讷讷道:“这么着,我却又担心委屈孩子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是个好的,乖乖听从便是,哪有什么委屈?若真有什么痴心妄想,那还算什么大家女子!”
沈源断然说道,随即似乎有些疲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端起了早就送上的清茶,一口气喝尽了。
王氏这才发现他眼底带青,好似多日没睡好了,不由的心中更加愧疚——自己不该拿这些内宅之事来吵扰他。
她毕竟是官宦望族之女。略一思索便知道他仍然在揪心朝政,想起他方才所说的,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她默默替丈夫添了茶水。低声道:“夫君,太子那边已经如此凶险了吗?”
看着妻子担忧焦虑的目光,沈源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也没这么严重,虽然太子失势被禁,但圣上却甚是疼爱太孙,这几日赏赐络绎不绝,看来是在替太孙撑起面子。”
王氏垂眸不语,许久才低声道:“太孙再怎么受宠爱,他父亲若是被废,那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声音幽幽凉凉,“我知道那群文臣拉你跟他们站成一队,去保什么正朔,你可千万不要掺合进去。”
沈源皱眉不语:太子倚重文臣,儒生们又有维护正统的大义名分,站在他这边是责无旁贷,虽然如今圣上大怒无人敢出来说话,但文臣中间,一股暗流正在形成——众人口耳相传,都说太子是受人诬陷获罪,谋逆的另有其人!
他身为文臣一员,若是跟大家立场不同,只怕立刻就要被孤立,但若是敢站在太子一边,只怕立刻就要遭到皇帝和汉王双重的雷霆之怒。
人生在世,并不是旁人以为的不偏不倚就可以,这样的人,若是做小吏尚可,若是位在中枢,只怕两边都容你不得!
他叹了口气,终究没有跟妻子再说下去,只是道:“你也不用着急,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起锦衣卫那边的惊悚传言,他沉声道:“若是太子能解开这个误会,也许父子还能和好如初,若是再出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只怕……”
下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他闭上了眼,房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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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坠,天边的云彩变得暗金流灿,最后一丝红霞渐渐的黯了下来,,熙熙攘攘的街头人流逐渐稀疏。
广晟在常服外披了黑色大氅,悄无声息的出了侯府角门。
他的小厮沈安牵了坐骑就从巷角悄悄过来了,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广晟脸上顿时一变,“那个薛主簿要住我们府上?”
“据说是老爷同门师弟的门生,也算是师侄。”
“真是巧了……”
广晟目光闪动,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
他们两人趁着将黑未暗的暮色,很快来到大理寺前的一条街上。
这里挂着酒肆的幌子,一盏昏暗的气死风灯来回晃悠着,里面的酒客已经在散场付钱了,乱糟糟的热闹之中散发着酒菜的香味。
广晟使了个眼色,沈安就挤进人群,左顾右盼好似在找寻他家老爷,还大叫大嚷撞了人,把残酒泼到人身上,险些引起一场斗殴,引得站在屋檐下的掌柜都进去劝解。
广晟趁着这个机会,身影宛如轻烟一般跃入酒楼二层,蹲身在雅座旁的屏风后——那里有一扇窗正对着街面。
渐渐的,人声安静下来,连伙计打烊的声响都清晰无比,广晟蹲在屏风后,甚至能感受到小伙计的抹布从鼻端擦过。
终于,楼下连最后一丝灯光都熄灭了,留守的伙计好似打了个呵欠,就发出微微鼾声。
夜幕降了下来,街上的打更声遥遥传来,混合着风声和犬吠,广晟耐心的等着,终于等到了细微的马车辘辘之声。
他探出头,小心偷看,只见一辆普通的马车轻快驶过,从外表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是这辆!
车里装的,就是那个叫做红笺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劫囚
夜色暝迷,宽阔的青石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马车快疾驶过的声响。
广晟拿出手中的小镜片,借着酒肆的残灯之光朝对面射去,对面也有白光一闪,好似在回应他。
一切准备就绪,广晟蒙上了黑巾,从窗边一跃而下,在随风飘扬的幌子下无声无息的落地。
马车快速前行正要驶离此地,下一刻,寂静无声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只见路面上爆裂炸破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内中冒出阵阵青烟,青石条砖已经碎裂成片,散落在周围。
“小心刺客!”
马车周围环伺的黑衣男子高喝一声,拔出了佩剑,暗夜里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尖利阴柔,不辨男女。
其他人发一声喝将马车团团围住,众人长相都是面白无须,手中刀剑寒光闪闪极为精良,上面的印记竟是内廷所用。
“马公公,周围不见任何可疑动静!”
有人探查后上前禀道。
为首那人抬起头打量四周,原本和蔼含笑的脸上神情冷肃。他乃是御马监中的一位得力少监,入宫后就练得一身好武艺,在战阵之中甚至屡次射杀鞑子,今上很是褒奖他的勇武。
街道上一片宁静死寂,只有远处被惊动的犬吠隐约传来,完全不似他们想象中的刺客拦路突袭。只有那巨大的地洞裸露在外,青烟弥漫之中隐约有一股硫磺的呛鼻臭味。
又有人战战兢兢趴在洞口朝里看,半晌才起身来报,“大人,看样子是地下水道被污物堵塞,不知什么原因炸了起来。”
这位马公公也是出身京郊的贫苦人家,一些俗务掌故都是精通,略一思索就猜到了原因:如今已是春末之际。一些炮竹作坊剩下的货已经开始发霉,就朝着明渠暗沟之中乱丢,有些流入地下暗管之后遭遇堵塞,暗闷风干之下就爆了起来。
真是倒霉催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议论,却也只能自认晦气:这辆车是押运重要钦犯入宫的,限时必须到达,如今这里路都破了个大洞,还能怎么走?只得绕路而去了。
马公公微微苦笑,正要吩咐掉头绕路,突然心中咯噔一声:眼前这一幕怎会如此巧合?会不会有人刻意弄坏道路。诱使他绕路,事先设好埋伏把人劫走?
他越想越是有道理,于是沉声吩咐道:“所有人停在原地不动,牢牢看好马车!”
顿时众人将马车围在中间,如临大敌一般护卫着,马公公又吩咐人紧急从附近寻找衙差来填修街道——根据他目测,这个洞并不算大,只要一个多时辰就能填补完毕,顺利通行。
“何必这么麻烦呢。我们押着这女贼走一段路就行……”
说这话的人话音未落,就挨了马公公一个漏风巴掌!
“混账,圣上的密旨说不许任何人跟她接触,你明白‘任何人’的意思吗?”
马公公压低了嗓门。厉声道:“也包括了我们!”
他目视周围众人,低声而狠戾道:“我可告诉你们,今天这差事宁可麻烦苦累些,也别去没事找事。给自己惹一身骚!”
作为一位受重用的少监,他隐约也是知道不少内幕,这个女人涉及到失踪的建文帝等隐秘之事。尽量少跟她接触为妙!
马车于是就这般停驻在街道中央,众人屏息凝神守卫着,却因为马公公方才的告诫,有意无意的拉开了与车身的距离。
月轮朝着大地洒下清冷光辉,世上万物都似乎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唯一的诡异事件,却悄然发生在车厢中!
红笺双手双脚拖着镣铐,坐靠在车厢内的靠垫上,看似闭目养神,心中却是如熬油一般上下翻腾不定。
她知道自己正在入宫的路上,也知道一旦进宫,就将受到严密的拷问逼供,那般惨状,即使是想象都是不寒而栗。
但景语之前却向她保证过,他一定会在她入宫前将她救出,不会让她被送进宫里!
随着马车向前驶去,她心中的惶恐不安越发高涨,但景语的坚定承诺,却成为她心底深信的一个念头!
他绝不会骗我,绝不会!
她心中念叨着,将一切怀疑和惶恐都强压在心中——王舒玄的欺骗和出卖,在她心中形成的阴霾并未消散,她其实很怕……害怕这一次,她仍然重蹈覆辙!
就这么辗转反复着,她在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刻!
而就在下一刻,马车停下来了,街道上出现异常的声响和人声喧哗,让红笺精神一振,黑暗中张开了勾魂摄魄的美眸——终于来了!
随即,她看到一缕青烟般的人影,快如鬼魅的从车下爬了上来!
是来救我的吗?
她如此忖道,却见那黑衣蒙面人目光炯炯的逼视,眼中寒意让她心头一凛!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对方是谁!
竟是那曾经被她迷昏的锦衣卫千户!
她眼中闪过骇然之色,张口正要大叫,却被一块湿巾捂住了口鼻,顿时浑身发软瘫倒。
广晟将她扶起,靠在车厢角落,贴着她的耳边道:“我问什么,你就给我答什么……”
看着她眼中露出的抗拒警惕光芒,他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瓷瓶,打开瓶盖里面竟是密密麻麻闪着寒光的细针。
他捻起几根,银针在黑暗中闪着诡秘妖异的光芒,他继续贴着红笺耳边,宛如情人般的轻声密语,“你一定没见过我们锦衣卫专门特制的刑器,也没尝过这般不见血的极痛。”
红笺拼命摇头,想要喊救命,发出的声音却是低不可闻,车外几步远处守候的内廷武监们丝毫没有发现异状,正在看着衙差们挑起焦土填入地洞。
银针宛如跗骨之蛆,一根根刺入红笺的指甲缝,那种极致的痛感宛如潮水一般将她吞没!
一根又一根,红笺痛得浑身都在颤抖,十指的指甲缝隙中已经被插入三四十根细针,却极为诡异的没有出血。
“这是我们锦衣卫特制的针,二十根针才比得上一根头发粗细,这样的针只有前朝的老工匠能够打造了,因为够细,所以伤口太小不会出血,因为够多,它们可以把你全身都插遍,让你彻底变成一只刺猬。”(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内奸
广晟的嗓音听在红笺耳中,宛如地狱鬼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她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我愿意说,什么都说……”
这一刻的痛感,深入四肢百骸,难以用言语形容,红笺只觉得整个人都好似被浓黑痛极的漩涡席卷,无数的神智念头都爆裂开来,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快些解脱这痛苦!
针刺在这一瞬停止了,红笺喘息着,雪白酥胸起伏不定,芙蓉玉面上却是涕泪交加,毫无平时的娇艳风情,“你要我招供什么呢?”
“先说说那本账册是怎么回事,太子东宫那边的所谓铁证,又是从何而来的?”
“账册是我们金兰会伪造的,真正属于石巡检的那本,在他的外室韦春娘那里。”
红笺看着眼前男子冰冷彻骨的眼眸,急促喘息着继续道:“至于涉及东宫的一切证据,都是白苇弄来的。”
眼前男子的眼神不悦,红笺怕他再来一次,急忙补充道:“白苇在东宫还有同党,是三个太监。”
她说了三人姓名,满心以为自己能够过关,谁知对方却是冷声嗤笑,“东宫的人你都记住了,我锦衣卫的内奸,想必你也清楚吧。”
红笺咬牙不语,背心却是冷汗直冒——东宫那几个太监是白苇私下拉拢的,离金兰会毕竟隔着一层,但锦衣卫里的内奸,却是“大哥”景语亲自安插的,若是她供出,只怕金兰会那边也不会饶她!
很多人见到景语的时候,都觉得他温文和煦,可亲可敬,只有她在私下见过那个男人的峥嵘锋芒,知道他是个何等可怕的人物!
背叛景语将会遭到何种下场。她只是略微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况且,他保证过会来救她,也许下一刻她就能奇迹般的获救?
她正在犹豫,那俊美而冷酷的青年却是轻声一笑,“你还在等什么?等着你的会首大哥前来英雄救美吗?”
他指了指窗外密不透风的防卫人马,又淡然说了一句,“从这里直到皇宫东华门,我都会在车里陪你一起——你那个神通广大的会首若是敢出现,也必定是有来无回。”
红笺彻底沮丧下来,她气若游丝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我只知道这个人,剩下的,他就不肯告诉我了。”
因为这人涉及到红笺诬陷锦衣卫和太子勾结的假口供,景语才告诉了她,其他的内奸是否还有,具体是哪些人,他也是绝口不提。
“足够了。”
广晟低声断然道:“只要有这么个突破口,就能寻到线索——锦衣卫对组织内的叛徒,从来都是不死不休。”
他并未放出什么豪言壮语。甚至因为是藏匿在车上,嗓音轻微近乎呢喃,但这一句的力量却让身旁的红笺浑身瑟缩。
她低下头,压抑住浑身的颤抖。侧耳倾听车外的沙沙脚步声——宫监们皮靴在地上磨蹭的细微声响,此时此刻听来,却宛如人间最美妙安全的仙音。
她不动声色的将身子挪开些许,目测着自己若是翻滚出去喊叫示警。能否在一瞬间逃开广晟的袭杀范围!
“我若是你,就不会蠢蠢欲动的想做蠢事了……”
男人的嗓音在耳边想起,宛如鬼魅的亲密呢喃。红笺嘴唇发抖想辩解些什么,却觉得胸口一凉,俯身看时,却是有三根针已经刺入大半。
长针穿过胸骨的间隔,精准的刺入肺叶之中,整个人都因为痛苦和窒息而蜷缩成一团,而如此细密的针体,却仍是奇迹般的不见一丝血迹。
红笺的脸色这一刻变成惨白,额头沁出黄豆大的汗珠,整个人已经彻底无法动弹,只有那一双美眸挣扎着转动,散发出无尽的哀怜惊悚。
“最后,你跟圣上到底说了什么?”
他的问题在耳边问出,红笺大声粗喘着,眼前一片黑暗,嘴唇阖动却发不出声音。
嗤的一声轻响,两根针被拔起,心肺间的憋闷顿时减轻不少,红笺喃喃道:“那只木盒,关系到建文帝的去向之谜……”
“木盒?”
广晟听到这个词,顿时联想起了先前的一件事——先前审问那个燕校尉时,他曾经详查此人的过往,发现他私下在各家勋贵府上调查一只神秘的长条木盒。
广晟当时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却用它作为突破口,虚言恫吓引诱他意志奔溃,终于开口招供。
据说,他也是奉了金兰会大哥的命令,在暗中搜索这只长条木盒。
这只散发着神秘气息的木盒,牵涉到如此重大紧要的干系,究竟内中藏着什么?
广晟不动声色,静静听着红笺叙述,心中却已是掀起波涛万丈!
建文帝的下落……里面也许藏有遗诏!
这果然是今上的心腹紧要大患,比起这来,什么元蒙鞑子又来滋扰,白莲教又闹出匪乱,根本不值得一提!
红笺还没说完,外面的细语声转为轻轻欢呼——路面已经修好了,足够让这辆车平安通过。
车轮开始启动,武监们分成两列守在车厢旁边,行驶之间,夜风轻轻吹开窗间的布帘,虽然有铁链拴着,但仍能看到外间人头攒动。
广晟屏息凝神缩在角落阴影里,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围在车旁的武监虽然时而朝内瞥上一眼,但终究没有仔细察看,竟然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东华门就在眼前,不远处传来禁卫金吾的吆喝查问声,广晟知道此时必须离开,否则就是插翅难飞了!
他弯下身子,从车厢下部的挡板处轻轻用力,随即搬下一块,露出底部的精钢铁板。
这种局面常人见到就会绝望,他却是临危不乱,取出身上带着的细小镊子开始旋开钢楔。
在他的巧手下,钢板的接合处终于露出一丝空隙,随即空隙慢慢扩大,整片钢板一分为二——广晟趁着这一刻翻身钻了下去,在裂开处一个鹞子翻身,倒转过来,仰天吸附在车底,靠双手之力抓住钢板——这个动作十分惊险,只要一个失手就要跌落扯下惨遭碾压。
他的眼角余光朝上偷偷看去,想要抓住时机及时离开,却无意中瞥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守在门口的一个“大汉将军”,竟然偷偷在袖中挽起手弩,朝着车厢正要射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灭口
东华门前的宫灯将方圆十丈照得亮如白昼,广晟躲在车厢铁板下,向上仰视正好看见这一幕,心中震惊之下,还未及反应,那人袖中的手弩已经射了过来!
那弩箭快如闪电,嗖的一声就到了车前,广晟情急之下顾不得暴露的危险,将手中的小镊子掷了过去,却是因为角度问题准头不佳,擦着箭身过去将它震得一颤,却终究没能把它拦下。
只听车中啊的一声惨叫,一腔鲜血喷在车窗上,顺着桐木厢板朝下流淌,将广晟的衣襟都染成鲜红!
变生肘腋,押送钦犯的太监们在宫门前毫无防备,目睹这一切又惊又怒,几瞬之下才大喊出声——
“有刺客!”
那守门的大汉将军临危不乱,朝旁飞掠后退而去,暗藏的袖弩又射出几支,连连射入车厢里,嗤嗤连声仿佛深陷皮肉,又有不少鲜血喷射四周,蜿蜒而下弄得满地狼藉!
一旁的马公公狂怒之下额头青筋乱绷,心知这趟差事出了大乱子,只怕自己难以向上交代——朱棣为人豪迈却又暴虐,若是有功他不赏赐,但若是有所差池却是惩罚非轻。
他心中冰冷一片,只有一个念头骤然升起:抓住这个刺客将功折罪!
他手中长刀挥动宛如地狱之镰,寒光一闪将那大汉将军的箭头划下一片皮肉,虽然自己臂上也中了一只弩箭,却是惊险及时的将他拦住了。
马公公的手下也并非庸才,此时也吆喝一声围拢上来,一片刀光剑影,逼得那人进退不得。
一旁守门的旗手卫和神策卫将士被这突发一幕吓住了,也不知该帮自己的同僚好,还是该襄助那些宦官,只是愣在一旁发呆。
“这人是反贼。是来杀钦犯灭口的!”
马公公长刀挥洒寒光点点,一边嘶声喊道:“你们若是坐视他逃走,我定要禀明万岁,问你们一个附逆之罪!”
这一句非常厉害,终于把那群东华门守军吓住了,大部分人虽然迟疑,但终究上前来增援。
黑压压的人群形成一圈,将人团团围住。眼见插翅难飞,那人闷哼一声,袖弩宛如暴雨一般射出。黑色披风闪动之间,只见他腰间插满了半尺长短的弩箭,长腿扫出期间已经麻利的插入弩槽,顿时周遭之人连连躲闪。
狼奔豕突之间一片混乱,那人却捉弄就用尽了身上所有弩箭,弹尽之后却也是神色平静,最后朝着马车的方向看去——
只见车厢已经被射成刺猬一般,鲜血流了满地,里面的人显然已经死绝。
他似乎松了口气。心中不再有什么挂碍,下定决心微笑之后咬牙,随即便是身子一僵,宛如木桩一般扑倒在地。
强敌毫无预兆的倒地。众人面面相觑,愣了一下才纷纷冲上前去。马公公一马当先,将那人身躯翻转过来,只见他脸上一抹诡异的淡淡笑容。唇边却是一道乌黑血痕。
这人已经服毒了!
马公公的整颗心都似沉入了冰窖!
他仿佛不死心的赌徒一般,急红了眼好似要找寻最后的翻本机会,疾步跑到马车跟前。用颤抖的手打开车门,顿时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红笺浑身中了七八箭,倒在血泊中,其中一箭正中心口,绝无生机!
最后的希望也宣告破灭,马公公整张脸都在痛苦的痉挛中,突然他转过身来,指着那群守门的将士大喊道:“你们中间必定还藏有刺客的同党,统统给我站在原地别动!”
这话引起一阵骚动,众人金吾卫和神策卫的人也不是笨蛋,立刻听出这阉货为了推卸责任,要把事情推给他们!
顿时有一名百户站了出来,“宫门守军并非由一家单独派出,而是几家联合轮守,这人我们都不认识,如何能算是我们的过错?”
马公公冷哼一声,从小黄门手中接过惯用的铜柄拂尘,咚的一声敲在那人胸膛上,那人面色一白弯腰蜷曲,周围几人上前来扶,却是敢怒不敢言。
“你们成天在一起厮混,其中必定有人协助这个刺客!”
马公公此时凶相毕露,恶狠狠地瞪着这一群人,一不做二不休想把他们统统拿下,送到皇帝面前去平息他的怒火。
那百户也是精明能干之辈,痛得直不起腰来,却仍是沉声道:“马公公,我们敬你是宫里红人,皇爷面前的亲信,这才再三忍让,可你要是坏了良心想拿我们来垫背,我们这些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闹个鱼死网破!”
暗夜里灯火通明,远处传来人声喧哗和脚步声,那百户的声音越发急促凶狠,“俗话说得好,烂船也有三斤铁,我们这些人背后也不是全无依仗,马公公你自己掂量吧。”
能在金吾卫和神策卫中任职,大部分都是功臣勋贵之后,有些甚至是跟从今上从燕王府来的老班底,马公公想到这也是心中一凛。
远处人声喧哗越来越近,他一急之下,顿时眼前一亮,不由的咧开嘴笑了,指着地上的尸体阴测测的说道:“大家不要误会,这个贼子既不是金吾卫的,也不属于神策卫,我找他的主官说话便是!”
他朝着四周团团作揖,半是要挟半是卖好的说道:“我请诸位留下,是请你们到时做个见证,这也是自证你们清白的好办法。”
众人听了乱哄哄说好,各自心中却是雪亮:这刺客是个大汉将军,
这笔账,是注定又要算到锦衣卫头上了!
所谓大汉将军,实则是殿廷武士的雅称,乃是属于锦衣卫麾下。
在锦衣卫创建之初,就曾编有大汉将军1500人,取身材高大者为殿廷卫士,以资壮观。在朝会及皇帝出巡时,他们承担着侍从扈行的职责,外围的宿卫则是分番轮值。
说穿了,锦衣卫除了那些凶狠恶煞一般的军官和校尉、军余,还有这些靠父荫和身材得到俸禄的大汉将军,大部分人是花架子,负责给皇帝站岗看守,装点台面。
这些人虽然军籍在锦衣卫,但平时很少去应卯接活,真正的锦衣卫精锐是不把他们当成同僚的。
但此时发作起来,这个罪责却是可以堂而皇之的栽到锦衣卫头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梦魇
反正,此时此刻的锦衣卫,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想怎么拿捏都行。
众人心中如此忖道,顿时松了口气,七嘴八舌的附和了马公公。
“是啊是啊,锦衣卫管束不力,竟然能让这种奸细充当宫门守卫!”
“各人造业各人担,他又不是我老子娘,怎么能拉我们连坐呢?”
“都是锦衣卫那些人犯的事,还请公公禀明皇爷,秉公处理啊!”
正在一片七嘴八舌的时候,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深更半夜,这里还真是热闹!”
众人愕然抬头,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大步走来,宫灯残照之下,映得他眉宇端秀华美,冷凛更胜冰雪。
他一身冰蓝宝相花潞绸的便服,低调不见奢华,马公公却一眼认了出来,此人正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济宁侯!
他低咳一声,换上一副亲近笑容道:“侯爷怎么来了?”
“有要事要进宫面禀圣上。”
“可此时宫门已经下钥……”
马公公正要习惯性的推辞,却听广晟沉声道:“那我就在这外朝房暂等半夜吧。”
有什么事这么急迫要急着禀报?
马公公心中一凛,又凝神细细打量他一回,却见广晟神色之间一派自如,已经开始在四周负着手踱步,打量眼前这一片狼藉混乱。
“这是怎么了,在宫门前就厮杀开了?”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
周围的守军脸色都有些尴尬慌乱,都看着马公公不肯开口,马公公在众人逼视之下也显得有些不自在,他轻笑一声,悠悠道:“只是些许小乱子,方才已经平息了,不值得一提。倒是让侯爷见笑了。”
广晟微微点头,倒也没追问,只是到了值守的外朝房门廊前,搬来一张长凳,稳稳的坐了上去,好似在垂眸假寐。
这……他是真要在这等到天亮啊?!
马公公心里暗暗叫苦:他是奉命暗中押送那女犯,进入宫中秘密审问的,当然不受宫门下钥的规定限制,但这种事好说不好做,这道门的守军都跟他事先约好。谁知却又突兀出了刺客灭口这一出。
他赶着进去报告,但这个新出炉的侯爷却好似完全没有看出他的脸色,居然真的原地坐下等开门了!
这可怎么好?
马公公心里一阵焦急,略一思量,只得自己找个台阶下,呵呵低笑了两声,从袖中取出一块腰牌——与平时出入宫禁的纯金腰牌不同,这块泛着幽蓝珐琅的光芒,在灯光下看来极为精致。
“我有圣上特赐的信物。有要事可即刻入内!“
那些守军知道有这一出,不多废话就从宫门缝隙把这腰牌塞了进去,随后,那沉重宛如天堑的巨大铁门缓缓拖曳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内打开了一半!
马公公一闪身正要进去,却听身后传来微凉一句,“马少监。麻烦你进去面圣的时候,代我禀上一声。”
马公公心中嗤笑一声,一本正经的拒绝道:“皇爷御前。哪有我说话的份,侯爷还是等明日一早好生去面圣吧。”
他拔腿就要走,却听身后轻笑一声,让人不寒而栗,“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马少监还是顺嘴提一句吧,否则明日一早等我去面圣,圣上大怒之下就要怪罪你了。”
马公公冷哼一声,嘲讽笑着回头,“你敢威胁我?”
“我岂会是如此不懂礼数之人。”
明灭不定的宫灯下,广晟面容如玉,微微一笑好似慑人魂魄,“只是我要说的这事,跟公公办的那件事正好有关。”
马公公心中咯噔一声,正要追问,广晟却稳然坐在长凳之上,淡笑不再言语。
马公公侧着身,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那俊美异常的侯爷却是微微笑着,不动如山。
两人目光相对,僵持片刻之后,马公公的骄横神情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究竟是要说什么?!”
他低喝道。
“我若是此时说了,公公能替圣上做主吗?”
这话大逆不道而且不客气,马公公脸上涨成通红,却突然一言不发,转身走了进去。
宫门露出一道狭小而幽深的缝隙,宛如深渊之下的虚无,静静等待着眼前众人,仰头看去,只见那重重宫阙楼台都掩映其后,不能窥见真容。
那道缝隙很快就关上了,朱漆宫门上的铜钉熠熠幽华,在众人眼中仿佛燃起一道名为野心的火花,却又浮光片影般掠去,只剩下一点怅然若失。
这其中,只有广晟默然凝视着,眼中一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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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三更,小古突然一阵心悸,满身冷汗的从床上醒来!
在醒来的瞬间,她的手伸到枕下,拔出一把护身的银刃!
寝房内没有丝毫动静,桌角的牛角灯罩里微微有些灯芯火光,照得房内一片馨宁。
她僵直了身躯坐在床上,半晌才徐徐吐出一口气,整个人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满身冷汗在恢复神智的此时,显得分外粘腻不适,长发宛如上好的丝缎,垂在身畔蜿蜒及膝,她抹一把额上的冷汗,又将长发匆匆挽起,这才下床倒了杯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微凉的茶水入腹,整个人好似更加清醒了些,她叹了一口气,却惊动了睡在外间的蓝宁。
“怎么了?”
蓝宁匆匆披衣进入,点亮灯芯,却看到她脸色苍白眼神空茫,不由的吓了一大跳。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噩梦,有些魇着了……”
小古的嗓音在这暗夜静室里听来,显得飘渺不定。
只是个梦吗……蓝宁却有些担心——她从未见过小古有这般可怕的神色,“是怎样的梦呢?”
她才问出口,自己却深知不妥——大家都是从哪场靖难之变里活下来的,什么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任何凄惨的故事都是寻常,此时问起简直是揭人伤疤。
小古瞥了她一眼,好似会读心一般,摇了摇头道:“不是过去那些事,而是……”
她突然说不出口了,在方才的梦境中,她分明看到,素来跟她水火不容的红笺,浑身插满了箭,站在一片血污之中不断哀嚎哭叫!
“救救我,三妹!”
她倒在地上,无尽的血泊渐渐将她淹没……(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嫁妆
这个梦不仅逼真,而且满是血腥和惊悚。
小古结果蓝宁递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歇了一会,这才慢慢道:“我梦见红笺出事了。”
“那种人理她作甚?”
蓝宁对红笺多次陷害的阴毒下作心有余悸,冷笑道:“她这个人从来心里只有自己,可曾惦念过丝毫手足情谊?”
她见小古神色悒悒,似乎并不快活,有些好奇道:“难道你真的在为她担心?”
“也算是吧……”
小古坐在床上,透过纱窗眺望无尽的夜色暗暝,以及那天边熹微的几点星辰,眼中的光芒,冰冷却又透着柔和的唏嘘,“她和我,从来就是水火不容,即使没有这家破人亡的变乱,我们之间,只怕也是不死不休的对立。我与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手足之情。”
她轻叹一声,看向蓝宁,“但终究,她身上流着跟我相同的一半血缘,也许冥冥之中,是有什么感应吧?”
她倒不是什么迷信之人,但红笺跟景语之间密谋非浅,也不知道他们会折腾出什么样来——他们两人连环设计,这般逼着自己不插手金兰会的事,到底是有什么诡秘图谋?
景语的心机和胆略惊人,无论他有什么图谋,只怕终究会让红笺引火烧身……
想起那梦中的凄惨景象,小古微微咬唇不语。
蓝宁知道她心中只怕还是有些微的担忧,但红笺此人心术已坏,她也不愿小古为她多操心费神,于是微微一笑,安慰道:“老人们说,梦都是相反的,只怕那红笺此时不知多么逍遥快活呢?”
她见小古的眉头仍然有些蹙起,于是干脆说起了个笑话。“我家那个二婶以前最是掐尖要强的,做了个梦梦见圆月入怀。当时还喜不自禁,认为自己怀的这胎是有贵人之象,日日逼我那堂妹去学什么琴棋书画,还偷偷去掐算小皇孙们的年龄……后来我蓝家满门被抄,我那堂妹年龄太小好歹被赎出去了,后来在流放地嫁了个卖白面炊饼的,成天跟都那白白圆圆的东西打交道——这也算是梦月入怀的预兆实现,天生的命数吧。”
小古被她这般自嘲逗得一笑,却见蓝宁虽然是嬉笑着。眼中却透出几分酸楚。
她心中暗叹,伸出手在袖中握了握她的,温热的掌心透过彼此肌肤,传递着同病相怜的安慰,蓝宁眼中波光点点,笑意变得澄澈豁然,“我没事,大家都有这样的命数,只能挣扎着向前。什么心痛悲伤,都已经顾不上了。”
小古心中却有些汗颜:因为她对胡闰的感情实在不深,也实在没享受过什么钟鸣鼎食的好日子,所以刚刚事发时。她并没有什么心痛悲伤。
她真正感受到禁锢的痛苦,是在母亲染病却身陷囹圄的那一阵——明明可以去求医问药,及时诊治,却被羁押在大牢里。活活拖垮了身体——那样的愤懑和不甘,如今仍是记忆犹新!
暗夜里,她的眼对上蓝宁的。同样熠熠生辉,同样饱受摧折,却是微笑淡然。
“你说得对,我们总得朝前走,不能沉溺于过去回忆。”
小古轻声叹息,说完却是披衣起身,也不点灯,只是在黑暗中忙活。
“你不好好养伤,又准备倒腾什么事来?”
蓝宁的声音带着兴味,却并未阻止——她是何等玲珑巧思,早就看出小古来到这个寻常庄子上,只怕另有图谋。
“我要去找一件东西。”
黑暗中,小古的嗓音清脆宛如珠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是什么?”
“一只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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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里有三进院落,前后都造了好些倒座房,加上这里的管事仆妇们搭起的卷棚,琳琳琅琅也有二十多间房。
小古踏着月色,悄无声息的在庭院墙边走过。
月牙隐没在重重云霾里,天际只透出一道滚了银光的弯痕,寥寥几个星子隐没在云层里,显得四周越发黑暗。
有清脆的虫鸣声在草丛里响起,四四方方的墙角处,两人的身影宛如鬼魅,绕过了花木房,没有惊动里面酣睡的婆子,小古和蓝宁走进了最西面的一间库房,用簪子轻轻捅开锁孔,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蓝宁正要打喷嚏,小古眼疾手快,将她口鼻一把捂住,拖着她闪身进入。
“阿嚏!”
蓝宁的喷嚏在延迟几瞬之后终于还是爆发了,在宁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响亮。
“糟糕,被人发觉了!”
蓝宁脸色一白,随即发现周围没有动静。
“放心吧,这间库房是当年为了存放张夫人的嫁妆特意修造的,四壁都是坚固牢靠,一点声音都传不出去。”
小古神情如此镇定,蓝宁大大舒了口气,环视四周,只见这间库房乃是明暗三间打通,原本十分开阔,如今却是堆满一些古董器皿、家具摆设,虽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却仍是显得精致华贵,气派不凡。
“这些东西就是大房的张夫人的嫁妆?”
蓝宁细细打量了一回,也悄悄咋舌道:“早就听说宁波张氏家财殷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指了那镶嵌碧玉的鸡翅木屏风,一套十二只剔透宛如青玉的龙泉窑堆花瓷碗,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甜白瓷的梅瓶上,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喜欢得狠了。
“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有这种梅瓶……”
她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即振作精神,问道:“你要找的那只木盒就在这堆嫁妆里?”
“如果秦妈妈没有撒谎的话。”
小古想起她在离开侯府时,跟秦妈妈的一段告别——
年近四十的妇人,原本秀丽的眉目却满布寒霜,那般瞪视着她,“原来深藏不露的高人竟然是你!”
小古面无表情的回应她的目光,却丝毫不见愧疚之色。
秦妈妈一掌拍在桌子上,神色之间颇为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刻意接近我家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如瑶姑娘虽然直觉小古的来历神秘,但秦妈妈目光如炬,立刻便知道她不露痕迹的进入唐乐院,是别有目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姑爷
“妈妈请放心,我并无什么不良企图。”
小古眨了眨乌黑眼珠,微微一笑道:“秦妈妈你杀人弄出的破绽,还是我替你抹平圆上的。”
秦妈妈脸色更加惨白——她想起那一夜杀人烹尸的惊悚半夜,那宛如幽灵鬼魅附在身后吹起的那人,身上一阵哆嗦,“我没找到你要的什么木盒……”
“张夫人的物件你都翻遍了吗?她留给如瑶姑娘的呢?”
小古追问道,秦妈妈连连摇头,随即却是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小古看着秦妈妈的眼神犀利透彻,“那盒子隐藏的秘密非同小可,继续留在手里只会招来祸患——您若是愿意帮我,我会记得欠您的这份情,今后必有回报。”
她瞥一眼秦妈妈的神色,又添了一句道:“我会替您继续看顾如瑶姑娘,直到她顺顺当当出阁。”
这一句正中秦妈妈的心坎,她眼中闪过犹豫挣扎之色,小古见此,趁热打铁道:“你也知道她在那深宅大院里,日夜受那风刀霜剑磋磨,一不小心就要中了王氏等人的陷阱。”
秦妈妈想起王氏那冰冷的眼神,不由打了个寒战,咬牙下了决心,开口道:“当年大老爷全无心肝,没过三月就偷偷把张夫人的钗环送给小妾,过世的老侯爷怕他挪用了妻子嫁妆惹出笑话,就把大部分珍贵古玩器物都送到了乡下别院。”
她索性把当时的嫁妆单子和一串钥匙拿了出来递给小古,“就是这几年库房,你自己慢慢找吧,如果再没有,那就是真的不在了。”
小古转身要走,却被秦妈妈攥住了衣角,微愕转头时,却见她秀丽的眉宇间一片愁苦。露出两道细纹,“你不仅要保她安然无事,还要护着她平平安安嫁得良婿,不能让二房那一对狼心狗肺的叔婶把她胡乱嫁了!”
她咬牙低声道:“我从小丫鬟那里听说,二老爷和王氏那个贱人正在商议三个姑娘的婚事,大老爷是个昏庸不管事的,瑶姐儿若是落到他们手里,还不知要被卖给什么龌蹉纨绔呢!”
小古觉得这倒是有点棘手,“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头有太夫人和大房二房这些尊长。我又如何能插手去给她找个金龟婿?”
“我们瑶姐儿早就有一门亲事——是张夫人在世的时候订下的!”
秦妈妈信心满满,“张夫人给订下的那家,不仅门第高贵,未来姑爷也是人中龙凤,一等一的相貌人才。”
小古微微皱眉,觉得这有点不靠谱,“如果真有这么一门亲事,为何整个侯府没人知道?再说既然订下了,对方也该三时节礼的上门问候。怎会没有丝毫动静?”
她话说得委婉,但心中却估摸,这桩婚事大概原本是有的,但随着张夫人的逝世。对方应该是有悔意了,所以干脆就一缩头毫无动静。
这桩亲事,只怕没有秦妈妈想得那么好!
“绝无可能!”
秦妈妈猛然摇头不已,“那家公子来拜见过夫人。我躲在屏风后看得真切,确实是沉稳有礼,双目透着正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古心中暗忖。却也不好再说,只是禁不住好奇问道:“说来说去,我还不知道这位未来姑爷是哪家公子呢?”
“是广平侯袁容的二公子。”
什么?!
是袁家二郎袁槿!
小古心头剧震,纷乱烦思涌上心头,一时手错竟然将桌上的茶盅带落在地!
她蓦然想起那一对相似的玉佩,以及他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神——这玉佩是一对,乃是我们当初订下婚约的表记!
可转眼之间,又冒出来一桩多年前订下的亲事!
袁槿啊袁槿,你一个儿郎到底是许了几家闺秀!
小古捡起地上的碎瓷片,想起那个人的炽热眼神和话语,心中只剩下冷笑而已。
男人,果然大都靠不住!
……
秦妈妈当时看出她脸色有些不对,还以为她伤病反复,反复叮嘱她要好好在庄子上休养。之后,小古便以养病为名,来到了这间乡间别院。
摇了摇头挥去这些回忆,她站在这间库房里,看着满地的金玉红麝,绮罗锦绣,却是觉得有些头疼:这么些东西要怎么找?
蓝宁居然颇有经验,建议道:“我先按嫁妆单子将物件清点分类,你负责细细搜查。”
小古倒也颇为相信她的能力——蓝家当年何等显赫,若不是卷入谋逆案中全家抄查,只怕蓝宁现在也是位精明能干的诰命夫人。
两人于是紧锣密鼓的协作忙碌起来,等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却是一无所获,清晨时分溜回房间,躲在被子里装睡,彼此看着对方满布血丝的眼眸,都是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蓝宁有些焦躁,“这到底是藏在哪了呢?会不会是张夫人偷偷送回娘家了?”
小古缓缓摇了摇头,“东西在济宁侯府张夫人那——这是我父亲胡亲口告诉我的。”
蓝宁知道她对生父胡闰的心结,此事听她提起,不由的心头一震。
日光透过窗纱照在衾被上,暖烘烘软绒绒的,小古的嗓音却是冷然宛如寒泉冰封——
“那是在抄家灭门前三天的晚上,他突然把我叫到书房,也不说话,子是盯着我默默无语。”
“他的目光落在我胸前挂着的玉佩上,淡淡说了一句,‘这玉佩要保管好,不可丢失。’”
“我以为他又是听了红笺的谗言要训斥我,谁知他却静静看了我半晌,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纠结语气说道——如果有一日,有人拿着同样的玉佩来找我,我必须告诉他:东西在济宁侯府张夫人那!”
她眼中波光流转,无泪无痛亦无恨意,“从小到大,他对我心平气和说的,只有这一句。”
蓝宁不由的问道:“那另一枚玉佩的主人?”
“我见过了他,但我什么也没跟他说。”
小古将被子裹紧,声音带着些模糊飘渺,“我决心把那个神秘的木盒弄到手。”(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叛道
蓝宁悚然一惊,但想起小古的胆大心细,又觉得这确实像她会干的事。
“如今看来,在靖难之乱结束的时候,有人藏起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木盒送到了张夫人那里。她只是个内宅妇人,夫家是站在朱棣这边的,娘家又全是清贵读书人,根本和建文帝一派无涉——但很少有人知道,赫赫大名的吏部尚书张紞,竟是她的远房叔父。”
小古侃侃而谈,说起自己私下调查的结果,“实际上,这份亲缘关系隔得非常远,张家这两支一者在西北,另一支却是在浙江宁波,常人难以知晓。”
“你爹让你传递这个口信,给另一枚玉佩的拥有者——”
蓝宁眼前一亮,“那岂不是说,那个人才是这个木盒真正的主人?”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小古眼前浮现袁槿那冷然沉默的俊颜,以及那横曳眼角的吓人伤疤,微微皱眉道:“只是这个人的身份,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们家明明是最坚定铁杆的朱棣一派,怎么可能跟建文帝的遗物有关?”
袁槿的父亲广平侯袁容,深得朱棣倚重信任,他的母亲更是朱棣最宠爱的永安公主。
这样人家的嫡长子,会跟建文一系有牵连?
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袁家上次被皇帝训斥,乃是因为袁樨袒护王霖,但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出于同学旧谊才藏起了人,并没有谋逆的心思。
小古总觉得这其中鬼影重重,似乎有好些内幕。
但目前她也无暇去解开这些谜团,最要紧的却是抢先一步把那木盒弄到手。
“你要那木盒有什么用?”
蓝宁看着小古的眼眸,正色道:“我觉得你不像那种赤胆忠心的建文帝忠臣。”
“你说对了,我还真对这些帝位之争没什么兴趣——说句到大逆不道的话,这根本是他们老朱家叔侄之间的事。偏偏却连累无数人遭殃。”
“我父亲以及那些文臣们,一生以大义正统作为人生信念,为此宁愿身死族灭。他们是国之柱石,可我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奴婢,没兴趣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义名分而捐躯牺牲。”
她的唇边露出讥讽冷然的笑意,近距离看来一双美眸清冷宛如霜月晓星,“我要这个木盒,是为了跟朝廷做笔交易。”
“什么?!”
兰宁心中一颤,失声叫道。
小古笑靥明灿,那种犀利的冰冷却让蓝宁都有些正视。“这么多些年来,我一直与金兰会的兄弟姐妹一起,跟朝廷鹰犬激战无数,但我真实的想法,却与大家不同。”
“逝者已逝,仇恨固然重要,但活着的人才是真正珍贵的!”
“活下来的都是些老弱妇孺,如今都沦落贱籍饱受折磨,我要用这个盒子来换取他们的自由。”
“这、这怎么行?这里面藏着的。必定是建文帝非常重要之物,怎么可以让它落到朱棣手上?”
蓝宁坚决反对,却看入小古似笑非笑的眼中,“我记得你们蓝家在洪武皇帝时候就已经坏事倒台了。朱棣和朱允炆谁做皇帝,跟你们有什么相干?”
蓝玉是被朱元璋杀头抄家,后面上台的是谁,蓝家的人真心也没必要多管。
蓝宁眼眸露出迷离遗憾之色。幽幽道:“其实,建文皇帝登基后,曾经有意要赦免我们这些流放的女眷。他宅心仁厚,特许我们回京城居住,谁知刚刚收到赦免令,朱棣就攻占京城了。”
这也是一群倒霉催的……小古叹了口气,“所以你觉得朱允炆至少比朱棣强点?”
她轻笑一声,隔着被子拍了拍蓝宁的肩膀,“我承认,朱允炆是比较仁厚些,但皇帝这个位置,不是‘一个好人’就能顺利担任的。”
“你知道他登基后出了多少昏招?你知道他器重的齐泰黄子澄是何等志大才疏的一群废物?你知道他宅心仁厚不肯杀亲叔,因此折进去了多少忠臣部下?”
小古一口气说完,蓝宁叹了口气,艰难说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是……”
小古决然打断道:“仁慈好人建文帝,比起朱棣可说是毫无胜算,他都一败涂地了,你觉得就凭这些遗臣后裔,在暗中搞些暗杀谍报,就能把朱棣从宝座上掀下吗?”
蓝宁微微摇头,就算她是站在建文一系这边,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虚话。
她心中悚然,今日这一番长谈,才终于知道十二娘并不看好建文这边,那她长久以来的活跃和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我跟景……会首不同,他是为了推翻朱棣让建文帝一脉复国,而我,只是为了救出那些跟我同样命运的弱者。”
小古眼中异彩闪烁,想起母亲在监禁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想起那些饱受凌虐的营妓,她的心中更加坚定——
“这个木盒,想必朝廷愿意出极高的价格赎回,让他们用天下贱籍的自由来换,也算是合算的买卖——只要皇帝一道诏书而已。”
确实是只要一纸诏书就能赦免所有人,但这说白了,就是让朝廷和皇帝吞回前言,扇自己耳光。
要做到这一点,绝非易事。
“反正我的价码就是这样,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付了。”
虽然木盒还没到手,但小古好似自信满满,已经在预测下一步的动向了。
“朱棣对建文皇帝的下落一向在意,甚至可以说,他是有些疯魔了——胡滢好好一个进士才俊,却被他委任专职,到处去搜查关于建文帝的蛛丝马迹。”
小古用雪白面庞摩挲着被面,悠悠道:“因此,我觉得他会答应。”
“一切的前提,是你得找到这只木盒,否则万事皆休。”
蓝宁忍不住对她泼冷水,小古却是淡然一笑,“我必定会找到它。”
东西必定不出这个别院的范围,她就不信找不到!
窗外旭日渐渐升起,光华万道,照得房内也有些刺眼了,疲累了一夜的两人也无心再聊,很快陷入了甜睡。(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偶遇
清晨时分,济宁侯府的后花园里隐约传来阵阵鸟鸣声,伴随着树叶落地的轻微细响,越发显得宁谧安静。
景语漫步在鹅卵石小径上,貌似闲适,炯炯眼神却扫向西侧小院——那里,就是张氏养在膝下的如瑶小姐居处。
他的目光犀利闪动,扫过那半旧剥落的外墙和零落破损的屋檐,心中想起这几日寄居侯府听到的传言。
这位如瑶姑娘,因为失去母亲张夫人的庇护,日子过得颇为艰难。
在靖难之乱的关键时刻,那神秘的木盒被送到在张氏夫人那里,数年后她因为小产下红不止气极而亡,那东西现在又是在哪?
张夫人是有亲生儿子广钲的,照理说有什么贵重物件都该给他,但景语已经探查清楚了,这位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脑纨绔,虽然不敢走马章台寻花问柳,却也把自己院子里有姿色的丫鬟都摸了个遍,他亲娘留下的物件也随意赏赐给她们。
景语昨夜就摸进他的院子,看到那库房箱笼都用破铜烂铁胡乱锁了,男女调笑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他细细搜索之后一无所获。
是被藏起来了?或者是,不在广钲这里,而在蕙质兰心的如瑶手里?
景语眉头皱起陷入了沉思,身后突然传来少女的清脆嬉笑声,他心中一动,脚下一转移到了花丛背后。
花瓣纷飞如雨,落到他的斓衫衣襟上,渐渐升起的旭日照得草木青翠,更显出夏初的微热明媚。远处走来的三名女子,左右二人都着粉红上襦浅绿长裙,耳畔闪着金银丁香坠的光芒,显然是近身服侍的一等丫鬟——景语微微抬头,却见那中间的女子身着杏黄色窄袖束腰纱衫。下着藕荷色碧纹湘江长裙,乌亮头发挽了一个堕马纂儿,只簪了一对明珠镶玉的花钿,周身却隐约带着书卷气的淡然。
“姑娘,这几日大厨房那边送来的饭食可好多了,不仅是菜色丰富,而且热气腾腾,连饭也是喷香的新田雪糯……”
那丫鬟絮絮叨叨说着,又感叹道:“我们总算苦尽甘来,过上好日子了。小姐你也趁这机会多吃些食补的。好好将养身体。”
“这也是广晟少爷作了侯爷的缘故,否则啊,我们唐乐院还不知被人怎么踩呢!”
另一个丫鬟忿忿道,显然是怨念深重。
景语心中一动:听这话音,中间那位就是他要找的如瑶小姐了。
只听那左边丫鬟又开始唠叨,“小姐的底子还是虚了点,侯爷送来的那两支十年的人参正是及时,可又怕厨房那群黑心的吞没了,拿些参须子熬汤来搪塞我们。若是小古在就好了。”
如瑶微微一笑,“初兰和秦妈妈都在,她们的手艺也是不错。”
“那可不一样,秦妈妈年纪毕竟大了。也不好让她过分操劳,至于初兰……我还怕她遇见人参也加三把盐,把好端端的小姐齁昏过去了。”
碧荷心直口快的说笑着,如瑶听了扑哧一笑。顿时宛如繁花盛开,周身洋溢着青春妩媚,“你啊你。真是爱记仇!人家初兰不过是偶尔失误放多了盐,都快两个月了你还记着这事,动不动就拿出来说嘴。”
“好啦好啦,我知错了,姑娘就不要再责怪我了,不然清漪姐姐的嘴角要笑得合不拢了,越看越像厨房蒸笼里的开口笑。”
“好呀,竟敢这么说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主仆三人说笑嬉戏着,顿时响起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说起小古,也不知她在庄子上过得是否习惯,病养得如何了。”
如瑶念叨着远方似婢似友的那个少女,却让一旁花丛中的景语心中一震,随即,一种酸涩沉痛的感觉从心间弥漫,扩散。
他的计划步步紧逼,害得她身受重伤,又被会中众人误会,无处容身之下只得跑到那偏僻的庄子上养伤!
如郡……
你的伤怎样了,可还安好?
念起伊人的名字,眼前却又浮现那日,她与济宁侯亲密交谈、相拥的场面。
景语双手紧握成拳,胸中升起极大波澜,面容却仍是一片冷然。
唇齿间隐约传来血腥滋味,也不知是被刺玫划破了嘴角,还是被自己的牙齿咬破。
这般难受的滋味……
景语无声的叹息,随即眼中一凝——
如郡心志坚定冷静,百折不饶,只怕未必肯乖乖躲到庄子上去养伤。
她难道另有所图?
景语正在思索,却听如瑶低叹一声,“那个庄子连同周围的五百亩良田,正是我母亲的陪嫁,她在那里养病,总比留在这府上提心吊胆的好。”
什么?!
那庄子是张氏的陪嫁!
景语心中一凛,顿时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他是何等聪明卓绝之人,略一思索,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难道,小古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更或者,她也是为了那木盒而去?
自己竟然被她抢先一步?!
景语顿时心乱如麻,脚下微滞之下,发出沙沙轻响。
“谁?!”
如瑶好似发觉了什么,冷声喝道。
景语见状,正要现出身形,突然却听不远处的曲折小径上,传来一声轻笑,“这是在自己家,瑶妹妹何必如今紧张,这么一惊一乍的,只怕下人们还以为遭贼了呢?”
随即传来细细脚步声,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着浅紫樱纹缂丝褙子,面容清丽的少女。
她并不如何精心打扮,只是颈下一道篆字连纹项圈镶嵌五色珠玉宝石,映得面容都熠熠生辉。
“如珍姑娘!”
两个大丫鬟连忙行礼,却很是纳罕的发现,如珍竟然是单独出现,没有带任何丫鬟仆妇。
“清晨露重,瑶姐姐还有闲情出来赏花,可见身子真是大好了。”
如珍这话也是欣慰寒暄之辞,一旁的请漪碧荷面面相觑,见她径直朝着自家姑娘走来,不由的警惕心起,拦在如瑶身前。
在她们心目中,如珍素来狡诈多智,为了讨好嫡母王夫人,使出各种毒计对付如瑶这边,唐乐院上下提起她来,都当做洪水猛兽一般。
“瑶妹妹你两个丫鬟真是大惊小怪,我又不会吃了你?”
如珍低声笑着,清丽睿智的眼中却是满含深意,她凑进一步,更加压低了嗓音道:“与其这么防备着我,你更该小心夫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她丢了这整个侯府的爵位!”(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不慈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瑶心中一动,却不敢轻信如珍的话。
“瑶妹妹也别装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那位母亲大人一直想把你嫡母的嫁妆弄到手,你们明争暗斗的几个回合了,别人也不是傻子呀!”
如珍轻声一笑,比起她平时的端庄沉稳,更见几分慧黠精明。
“你这样毁谤自己的母亲,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言行。”
如瑶冷然说道。
“呵,这里没有外人,我才跟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你若是要假装正经,那我也不说了,由着你吃亏倒霉吧。”
如珍转身要走,如瑶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把话说清楚再走。”
如珍微微一笑,好整以暇的从她手里抽出袖角,悠悠道:“听说,前头的大伯母在郊外有个庄子,里面堆了好些值钱的嫁妆?”
如瑶心中一紧,冷声道:“要说就说,不必卖关子。”
“瑶妹妹,你应该知道,我们二房这边基本没有袭爵的机会,家里一百多口人,吃穿嚼用的花费不少,太太精明能干,全靠她用嫁妆银子支撑下来了,不仅没有亏空,反而赚了不少。”
如珍说起王氏掌家这十多年,跟平时一样赞得口甜如蜜,但那语气却含着几分讥讽,与她平日的恭顺温柔判若两人。
“哼,只怕是损了公中,肥了她的嫁妆吧。”
如瑶没有开口,身边的碧荷却是忍不住冷笑了。
如珍微微一笑,也不反驳,“太太一直希望能让大哥广仁考上科举做官,让四弟袭了家里的爵位,但若是要袭爵,就要去礼部和兵部疏通,而父亲的俸禄一向清苦。因此,她不得不另辟蹊径。”
她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随即笑靥如花的看向如瑶,“你九岁时刚刚没了母亲,那时候太夫人不也是说你和广钲年幼不懂事,要接手大伯母留下的嫁妆——所谓财帛动人心,人人都是如此,也不是我家太太一人。”
如瑶想起年幼的那一幕,不由的脸色发白,当时她年纪还小。却面对太夫人和婶娘王氏的软硬逼迫,实在是左支右绌,步步惊心。
如珍察言观色,继续道:“如今这个爵位眼看没了指望,太太更加只能一门心思捞钱了——只靠父亲的俸禄,四弟将来只能过平民小户的日子,如灿将来的嫁妆也不够——这两个是她的心肝宝贝,怎么忍心让他们吃苦受累?”
碧荷冷笑一声,“所以才更加盯上我们张夫人的嫁妆了?这还要不要脸啊!”
如珍噗嗤一笑。“去世的大伯母娘家富贵豪奢,当年简直可说是十里红妆,光铺子就有一百多个,还都是金陵和宁波城里繁华地段。如今这些铺子大部分归太夫人和我家太太掌管,剩下的也被大伯父租了出去,每月光拿租钱就可以风流快活了。”
碧荷张嘴欲说,却被如瑶以目光阻止了。她比谁都要清楚,这些铺子虽然暂时被这群长辈管着,但真正的契书却早就被藏在一个隐秘的所在。没有落到这群人手上。
见如瑶虽然愤怒,却并未惊慌失措,如珍的眼中闪过一道失望,“你一点都不担心吗,那可是你嫡母留下的东西啊,若是连这个都没了,妹妹你的嫁妆……只怕是要寒酸得不能看了!”
如珍盈盈大眼打量着如瑶,想在后者脸上找出着急害怕的神情,谁知如瑶晶莹面容却是一派从容,“这些事,母亲早有安排,也不会轻易就让某些人得逞。”
又是这般平静信赖的口气……如珍内心蕴藏的怒意怨毒,瞬间就宛如野火狂飙——明明大家都是庶女出身,如瑶何德何能,却能受到张夫人宛如亲女的养育呵护,珠玉一般的宠着,而自己却必须在阴险狡诈刻薄寡恩的王夫人身边,小心翼翼的服侍着,艰难的熬着日子……
更可恨的是,如瑶的嫡母死都死了,还留下这么大笔丰厚的嫁妆给她!
凭什么……老天为真是不公平!
如珍咬牙想道,平素清丽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冷笑,“妹妹倒的口风可真紧,这般滴水不漏实在让人佩服——只可惜啊,广钲堂兄可不像你这般!”
“广钲?!你们拿他怎么了?”
如瑶心中闪过一丝不安,冷声追问道。
“我家太太只是关心侄子的身体和学业,怕他累着了,把家里新买的两个婢女给了他,据说一个通晓按摩推拿,手艺娴熟,另一个却是精通琴艺小曲,能为主人提神解乏。”
如珍说起王夫人时,那种讽刺更加刻毒淋漓,说起广钲却又微笑着看向如瑶,“广钲堂兄一见就爱得不行,这几天简直是形影不离的要她们伺候,他头脑一热为博佳人欢心,必定是什么话都肯说的。”
如瑶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张夫人最重要的遗产,是整整一盒的契约文书以及大额银票,就埋在郊外庄子的大槐树底下,这个秘密只有她跟哥哥广钲两个知道:张夫人咽气的时候,曾经拉着他们两人的手说,那些东西都写好签子分给两人,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
难道广钲真的被美色所迷泄露了口风?
“婶娘往侄子房里塞些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侯府还有规矩没有!”
碧荷尖声嚷嚷道,如瑶却顿时感觉不对:广钲虽然是纨绔不成器,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上当受骗的,况且父亲沈煕一直不肯二房插手大房的事,他虽然昏庸没用,但毕竟是大家长,不经过他首肯,王氏这个婶娘也管不到侄子身上。
难道是……?
如珍见如瑶脸色变化,笑意更加加深,“你猜得没错,那两个丫鬟,就是大伯父亲自赏给儿子的,也是他亲口吩咐,要给这两个开脸办席面升做通房。”
虽然早就猜到,但听到如珍说出,如瑶的心里还是狠狠一震!
“大伯父本来想袭爵后就把我们一家分出去,所以不许别人来过问张夫人的嫁妆,但如今他的希望落空了,也只能从儿子女儿手里抢回大笔钱财了。”
张夫人的嫁妆虽然不如侯府的爵位和财富那么诱人,但对花天酒地的沈煕来说,却足够他挥霍个十年八年了。因此,王夫人一提议,他算计谋划之下,还是决定跟她一起,从儿女手中把东西骗出来,彻底把铺子房产捏在手里。(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反目
“瑶妹妹,你还是放明白点吧——这个家里几乎所有人都参合了这事,就连太夫人也默许了,等着大家把东西抄了,就要把银票孝敬给她呢!你一个小辈,能拗得过这么多长辈吗?”
如珍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如瑶咬着嘴唇,恍惚间好似又回到幼年时,那暗无天日的头七,那个白幡高悬纸钱满地的灵堂……自己是那般弱小,孤苦无依,而周围的那些亲人,却一个个冰冷狰狞,不怀好意。
她打了个冷战,昏乱的眼神略微清明了些,看着眼前笑容甜美的如珍,“你今天来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瑶妹妹你一点也不想着反抗吗?”
如珍笑容文雅娟秀,瞳孔最深处的光芒却让人不寒而栗,“你应该把这件事闹开,让他们名声丧尽,至少也要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再伸手过来。”
“我一个内宅女子,只怕是有心无力。”
如瑶越发觉得如珍心怀叵测。
“瑶妹妹你跟二哥素来亲厚,他如今才是这个侯府真正的主人,只要他愿意帮忙……”
如珍眼中的光芒有些阴晦,更有些狼狈和怀恨。
广晟突然上位,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如珍更是料想不到,这个从来都是纨绔荒唐的同胞兄长,竟然会有如此一飞冲天之势。
震惊过后便是狂喜:她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庶女,而是济宁侯的同母胞妹!
以前,她为了讨好嫡母王夫人,刻意跟广晟疏远,甚至有意在人前划清界限,彼此之间可说是冷淡如冰。
趁着袭爵前的忙碌,她去看望广晟,想要弥合从前的冷淡和嫌隙。广晟却推说有要事在身,匆匆离开不愿见她。
这样的态度让如珍彻底心灰意冷,却又很不甘心——二哥以前的处境很是不好,我若是跟你亲近只能遭到嫡母的厌弃,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态,你为何不能大度些呢?
压下眼底所有的情绪,她缓缓说出真实目的,“只要二哥愿意插手,我可以提供母亲多年来掌家亏空中饱私囊的一些证据,必定能让她名声扫地。再也不能做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她的面容清丽文静,樱唇中吐出的话语却带着浓浓的阴狠怨意,如瑶不禁诧异问道:“你跟婶娘之间发生了什么?”
原本喜欢演出母慈女孝宛如亲生的两人,如今竟然有这么深刻的恨意?
如珍默然不语,眼中的光芒却只剩下冰冷悲愤——
时间退回到昨日午后,天气明媚而略带热意,她刚刚做好一件凉缎披肩,上面绣了王氏喜欢的百蝠花纹,亲自拿了去孝敬她。因为想给她一个惊喜。加上轻车熟路,所以没让丫鬟禀报就直接进了院子。
当时也是凑巧,王氏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有事不在,几个三等丫鬟正在互相看着络子比划嬉戏。因此如珍一路走到了正房的台阶下。
房里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嗓音,十分熟悉,正是嫡母和父亲正在商议着什么,突然王夫人嗓音提高。传来只字片语,里面提到如珍的名字,更加引起她的好奇在意。于是悄无声息的潜行而去,猫腰躲在窗下,细细听来。
里面两人略有争执,很快父亲便叹息着妥协了……如珍静静听着,浑身的血脉却是一点一点凉了个彻底!
她一直这么恭谨小心的侍奉着嫡母,以她马首是瞻,为她着想为她出谋划策,王夫人对她也表现得极为宠爱,在整个侯府的人看来,她们俩是母女一心,可没想到,王氏却在私下对她如此鄙薄和防范,不仅不肯把她许配给姓薛的青年才俊,更是逼着父亲同意,要把她往低里嫁!
简直是欺人太甚!
如珍当时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又惊又怒之下,却听到嫡母尖利的嗓音传来——
你也不想想,她生母是谁,又跟我们有着什么样的冤仇!到时候她得势了知道真相要报复,只怕我们几个儿女都要遭了毒手
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在她耳边炸开,如珍打了个冷战,双臂抱住自己,却只觉得眼前的整个世界,都仿佛染满了恶意和阴森的毒汁!
她的生母……
那个原本是羞耻的称呼,此时却好似在眼前崩裂开来,变成一个狰狞而恐怖的黑洞,里面藏着未知的真相,让她吓得簌簌发抖!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有着怎样的内幕?
如珍心如乱麻,最后听到的,却是父亲叹息着同意了王氏的想法,决定把她嫁得低些,找个“老实厚道的”。
如珍此时已经面无人色,却仍强撑着蹑手蹑脚的离开,故意在厢房那里耽搁了会,等面色恢复了些许,这才笑语盈盈的踏上台阶——
“母亲,我来给您送新衣裳啦!“
莺声笑语,温柔亲昵,好似刚才那一幕宛如是虚无的梦魇一般。
如珍想起昨日的这段回忆,脸上仍是阴晴不定,她轻笑一声,对着如瑶道:“这你就不必管了,我说这些可都是为你好!你还是赶紧去求晟哥儿派人去庄子上吧,否则等我那个贪得无厌的嫡母去了,只怕你那埋在槐树下的宝贝,就要改姓王了。”
她真的知道埋藏的地点!
如瑶脸色大变,如珍却是冷冷一笑,转身走了,只剩下如瑶挣扎踌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埋在槐树下的东西,真的要落到王氏手里吗?
这事真的要拜托广晟来主持公道吗?那可毕竟是他的父母所为,一顶不孝的帽子落下来,只怕连他也要遭人非议!
但母亲的遗物,却不能这么落到这些人手上!
如瑶神色变幻不定,但终究下定了决心,急匆匆就要去前院,不料脚下一崴踩了鹅卵石,顿时失去平衡就要摔倒在地。
“小心!”
一道冷然嗓音在耳畔响起,随即她落入陌生男子宽厚挺拔的怀抱。
抬眼看时,却见来人气质冷峻刚直,身着墨蓝色绣银箭袖长袍,腰束一条玄色缀玉腰带,周身却带着军中的精锐森然之气。
这人是谁!(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心意
如瑶眨了眨眼,慌乱之下就要推开对方,谁知一个踉跄却险些又摔倒在地,那人也确是端方君子,将她扶住后立即放手。
“这里是内宅花园,外男不得擅入……这位公子你是走错了吧。”
如瑶想起方才的温热触感,脸上一阵发烫,却仍是冷静客套的吓了逐客令。
“抱歉,是我鲁莽了。”
那青年目光清澈,瞥了她一眼后就出于礼数垂眸不看,目光向下,却看见她粉蓝绣鞋上的忍冬花绣。
针线细密而精美,那蜿蜒的花鬘更是趣致可人,只有仔细看时,才能发觉那是用两块不同的鞋面布料拼接的。
明明是极为窘困的处境,却因为主人的巧思妙想而从容掩过……他想起方才看到、听到的那一幕对谈,对眼前这聪慧娴雅的少女的处境若有明悟!
原来她就是这侯府的长房大小姐,如瑶。
萧越与这府里经常来往,亲戚之间也没什么避讳,诸位表弟表妹都见了个遍,唯独这位如瑶小姐从不出现。
“既然走错了,公子还是速速离开吧。”
如瑶见此人沉默不语,柔声催促道——不知怎的,她直觉眼前这人不像是举止轻佻的登徒子,但为免瓜田李下之嫌,还是下了逐客令。
萧越默然伫立,心中却是百味陈杂,纠结成了一团乱麻。
他今日是来看望姨母和几位表弟表妹的——济宁侯府这突如其来的“袭爵喜事”已经传到了远在山东陪父亲赴任的母亲耳中,她震惊之下却是分外明白妹妹的心病,生怕她气坏了身子,于是写信让近在京城的儿子多去探望安慰。
那封信里絮絮叮嘱了许多,末尾的一句却是让萧越的心咯噔一声——母亲竟然有让他跟如灿表妹结亲的意思!
虽说只是询问,并不是定下来,萧越的心中却蒙上了一层阴霾:姨母向来对他看重亲厚,如灿平素也是颇为喜欢跟他闲谈玩耍。只怕这事两边一议,十有**就会成真。
但他中意的那个人,却并非是娇俏直爽,甚至有些刁蛮的如灿,而是……
他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了一张清丽沉稳的面庞,那黑嗔嗔的眸子好似有千言万语,总是这么微笑着看他。
如珍!
初次见面是因为疯马横冲直撞冲入内院,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她,那般飞身而抱。却是比今日这一幕更加惊险、传奇!
虽然她很快就被如灿挤开,但他却对这个庶出的表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后来他被调去了北丘卫,姨妈曾经托人给他捎来好些吃食和御寒衣物,里面有一件厚而轻软的灰鼠银袍上,绣边做得整齐细密,那线路却隐约绣成了梵文的安纹和卍字。
一看就知道做针线的女孩儿兰心慧质却又体贴入微,那份默默祈祷他平安的心意,却更让他心中一动。
对送来的小厮旁敲侧击问了,才知道这是养在姨妈身边的如珍做的。
那时候他的回礼里。便悄悄有了分别,给姨妈和如灿的是塞外的贵重皮子和美发养颜的首乌,给如珍的却是一份并不起眼的徽州贡菊茶。
徽州贡菊,对于养肝明目平颇有奇效——而她整日为大家做着针线。正好合用。
他是个武将,不懂得那些甜言蜜语,这份默默的关怀却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如灿给他寄来据说是她亲手做的靴子,那密密的牛皮线却明显与上次一样。是如珍的手笔。
他再次送去的回礼是一盒来自元蒙的璎珞宝石钏,以及从波斯大食来的一套剪子、粗细绣针和顶箍等物件。
他料定以如灿的娇蛮任性,肯定把五色宝石挑走。把那套针凿之物留给如珍。
后来,他收到的棉袍里,果然夹有一张小小的便笺:剪子锋利明快,顶箍也合手寸,唯有银针不亮,许是波斯人皮黑的缘故。
颇为清新随和的称赞和抱怨,却又坦荡诙谐,不含私相授受的鬼祟。
他心中更生愉悦,调回京城后曾经几次来拜访姨妈,每次都能看到她在王夫人身边或是侍立、或是说笑安慰,那般娴雅之态,让他不禁心生好逑之念。
于是两人在无人之时擦身而过,或是眉目对视默契自生,或是悄然一两句,情意渐渐萌发,水到渠成。
这次收到母亲的信,他匆匆赶来,本是想跟她私下交谈,看她走向后花园,情不自禁就跟了上来,却不曾想,竟然撞见这姐妹之间的秘密对峙!
那般清丽娴雅的如珍表妹,竟然有如此狠辣凌厉的一面,她那怨恨狡狯的眼神,让藏身廊柱后的他心中悚然。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另一面,宛如民间传说中,那绝色美人脱去画皮,变身厉鬼……
原来,如珍憎恨陷害的对象,不仅有他素来敬爱的姨母,还有眼前这不卑不亢的少女——而他那位温婉平和的姨母,竟然怀着这般阴险刻毒的主意。
“对不起,我知道姨母和如珍做得不妥,若是能挽回一二,我愿意……”
鬼使神差的,他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了口,微微抬头,却看入少女惊讶的表情。
此时他才终于看清,眼前少女有一张略显苍白的小圆脸,明亮的黑眸瞪着他十分愕然,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头没脑却突兀来了这一句。
他心中愧疚更深郑重一揖,正要自我介绍,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柔和温婉的一句轻唤,“越表哥,你原来在这呀!”
霍然转身,却见如珍一派清袅身姿,缓缓的去而复回,一双美眸宁静温柔含笑看向萧越,宛如春日暖阳,秋月清隽——却是与方才那偏激怨毒之态判若两人。
萧越凝视着她,一时百感交集愣在当场,如珍的一双美眸停留在对他对面而立的如瑶身上,眼角闪过一道警告的狠戾,随即却笑得更加淑雅悠然,“表哥,母亲和灿妹妹正在到处找你呢,快些跟我回去吧。”
轻柔玉指拉动他的衣袖,那般自然而熟稔,温柔却是不容拒绝,萧越心中一声叹息,涩声道:“我来摘一朵佛前兰给家母,她虔诚好佛……”
他绕过如瑶身旁,走向花圃里贴着墙边的那十来盆兰花,有些心不在焉的摘下一朵,有意无意的绕过如瑶身旁,以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声音道:“我会去一趟你那庄子,替你解决此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圣心
说完他目不斜视的走开了,只留下如瑶,看着他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原来,这人就是萧越,王夫人口中那当世俊彦的外甥。
也是传说中,那名大胜锦衣卫,一箭定局的少年将军。
萧越快步而去,在回廊折角时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原地——如瑶仍然站在原地,蹙着眉似乎在想着心事。晨风轻轻卷起她的裙幅,那月白翠绣的挑线裙摇曳而动,宛如树林里露珠闪烁的嫩叶新芽一般。
他的心弦莫名漏了一拍,转过头去却是加快了脚步——大丈夫一言九鼎,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如瑶眉头皱得更深,转身匆匆离开,只剩下花园里落英缤纷,被旭日的光芒照的更加耀眼动人。
过了一会,花丛轻轻晃动,出现了一道身影,却正是躲藏在一旁,听到了这一幕的薛语。
“这三个表哥表妹还真是有趣……”
薛语他微微一笑,想起方才听到的关键一句,低喃道:“郊外庄子的大槐树下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收起笑容,微微弹指,随即就有一只雪白信鸽飞来,脚爪上带着一个铜管,薛语从中掏出雪白便笺,碾碎花瓣用指尖在上面匆匆写了几句,就原样塞入其中,让信鸽展翅扑簌而去。
“如郡,原来你躲到庄子上去是为了这个——想不到我一个疏忽,竟然让你抢先一步了。”
他眼中光芒闪耀,却是志在必得的笃定与自信,“但无论你是否已经找到,那木盒终究要落入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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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日光穿透重重宫门,拂过红墙黄瓦的重重宫殿,细微的脚步声开始响起。眼前也络绎出现百官朝见的身影。
广晟站在太和大殿的云台之上,冷然凝视着下面井然有序的队伍,耳边传来张公公的尖声传召,“陛下有命,让你速速进偏殿回话。”
已然等待半夜的双腿有些酸僵,听到这一句却是蓦然警醒,迸发出生机和活力——眼前这一关,正是要说服皇帝,给出合理的解释。
随着张公公进入偏殿,却见朱棣着皮牟服。绛纱袍红裳,中单蔽膝,显然是即将登殿视朝之前,略微抽出些时间来见他。
“昨夜真是好热闹。”
没等广晟行礼,朱棣便是冷哼一声,面色阴沉让人心惊胆战,“好好一个大活人,就在宫门前被灭口了。”
他目视广晟,看不出喜怒。“你们锦衣卫可真是能干!”
这话到底是说他们能力低下,眼睁睁看着杀人灭口,还是认定锦衣卫就是凶嫌?
广晟心中咯噔一声,却并未跪地请罪。只是垂眸恭谨道:“锦衣卫亦有护卫宫门之责,如今让凶手如此嚣张,是我等失职。”
“痛下杀手的,正是你们锦衣卫所属的镇殿卫士——你们大概是觉得。把人杀了就不会说话?!”
朱棣冷笑,鹰鹫般的目光逼视着他,广晟俊秀绝伦的脸上却仍然不见一丝惧怕。“锦衣卫上下忠贞不贰,并未跟纪纲此人沆瀣一气,更不可能在这种风雨飘摇的关头去趟这浑水。”
他双眸沉毅坚定,大胆迎上皇帝怀疑的目光,“破解此案,正是我们锦衣卫的职责所在。请陛下给我一个机会,让锦衣卫戴罪立功。”
朱棣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后生可畏,倒是敢于担当——只可惜,朕对锦衣卫上下,实在是不能放心了。”
广晟心中一沉,知道这次的计谋终究是得逞了:红笺关系到皇帝心心念念的建文帝秘辛,如今却被刺杀于宫门前,让线索就此中断,这简直是触及皇帝的逆鳞——再加上纪纲的反叛,锦衣卫在他眼里,大概真正是一无是处了!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竭力说服皇帝,却听他淡然叹息一声,“纪纲既然不在,锦衣卫也更加冗余,朕准备另设另一个侦缉衙门,从锦衣卫抽调精锐力量,由宫中宦官来掌管!”
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让广晟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
另设另一个侦缉衙门?!
这是要彻底厌弃锦衣卫不用?
巨大的不祥阴影笼罩在他心头,却见皇帝继续道:“关于这个组织,有人建议我命名为东缉事厂,我看就叫东厂即可。”
他眼神一个示意,便有一个瘦小灵敏皮肤幽黑的随侍太监出现,静静躬身等待旨意。
“原本朕是想用小马,但他行事如此脓包,实在是丢人现眼。”
朱棣看了一眼宦官,吩咐道:“安素,建立东厂这事就交给你了,不可让朕再次失望。”
那名叫安素的太监跪地领命,却听朱棣继续道:“你做事果敢坚韧,但头脑智谋不够,我给你配了个军师,是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他看向一旁面沉似水的广晟,笑道:“那人你们都见过,就是那暂为大理寺主簿的薛语。”
广晟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竟然是他!
“东厂刚刚组建,人手还是不足,就由锦衣卫调拨一些干事番役过去补充实力。”
竟然不只是抢了锦衣卫的任务,还要调拨精锐人员过去!
广晟虽然低着头,眼中却是冷怒不已。
此时外间钟鼓齐鸣,是朝会开始的信号,朱棣整了整衣袍正要出去,却觉得眼前身影一晃,竟是广晟拦住了殿门。
“大胆!”
周围太监侍卫尖声厉喝,正要上前拿人,却见广晟迎着窗边旭日缓缓走来,淡金光芒之下更显绝色容颜,俊雅身姿,眉宇间那道凛然却让人心中战栗
到了朱棣座前,他单膝跪地,俯首跪求道:“锦衣卫是陛下手中只刀,用或不用,只在您一念之间。”
抬起头,双眸晶莹逼视,声音低沉而铿锵,“但求陛下给我们最后一个机会,让我们与东厂同时侦缉此案!”
“哦?给朕一个这样做的理由?”
朱棣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广晟低下头,沉声答道:“两个组织分头调查,才能保证陛下永远圣明,不受我等蒙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