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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大明小婢txt下载     大明小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官牙

    袁槿很是吃了一惊:此地看来颇为安静雅致,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腌臜暗黑。

    天边逐渐露出鱼肚白,小古站在山丘之下的小径,学了几声鹧鸪叫,遥遥听到里面也传来回应之声。

    “行了,二姐在左边小门接应我们。”

    她略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女人们朝半山腰走去。

    清晨的石阶上有些湿滑,罗袜小脚未免踉跄辛苦,但小安却是眼中露出兴奋活跃的光芒,在旁边鼓励搀扶,“快到了,我娘正在等我们呢,到那就可以好好歇歇了。”

    这大半夜的惊慌逃窜,也实在是耗尽了所有人的体力,大部分人都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二姐的名字,其实连小古也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唤她紫姑。

    她原本也是世家大族的贵妇名媛,一朝落魄被卖为官奴,却惨遭主家凌虐,严刑杖击之下连子宫也脱出,险些大出血死去,勉强救回后,声线也是嘶哑低沉。之后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搭救,居然兜兜转准被调到了应天府开办的官牙,专职人口买卖。

    从本心上说,小古并不愿把人藏到二姐这里,一是因为她跟小安是母女,真情流露很容易被人怀疑,二是因为这里鱼龙混杂情况复杂,二姐又并未完全控制局面,很容易卷入官牙内部的倾轧是非。

    但这次情况紧急,也只能先暂时逗留几日了。

    天光朦胧之中,那鹧鸪叫回响在耳边,显得有几分凄厉不详。小古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甩在脑后,却是看向袁槿,“我们已经到了安全之地,你可以先回去了。”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婚约什么的根本不存在,你就别惦记了,我们金兰会是逆贼叛党,你最好别趟这浑水。”

    袁槿凝视着她,目光含笑,却又带着复杂难懂的幽黑,“我知道你是不愿意拖累我。”

    没等小古翻白眼,他无比郑重的凑近她,低声道:“每家的水,其实都不如外人看的那么清澈——对景儿发作起来。谁连累谁还不好说呢。”

    这话似乎别有含义,小古却觉得云里雾里,袁槿却不再撩拨她,犀利目光打量四周,低声道:“太安静了些。”

    小古心中咯噔一惊,睁大眼睛打量四周,却是没什么发现,小安在旁边低声道:“我听我娘说过,官牙这边管事的吏目有失眠心悸的毛病。因此她们每隔几日都要泼洒药水灭杀虫蚁,连蟋蟀鸣叫都不许有。”

    小古这才松了口气,却听袁槿低声道:“还是小心为妙。”

    小古点头,再次迈步向上时。却是把他这句记在心里,再想起地点漏泄之事,心中也不免提高了警戒。

    一行人走到了半山腰,官牙的营所就在眼前。碧绿的芭蕉叶依伴在水潭边,半遮的角门边,绰约站着熟悉的身影。

    “是二姐!”

    小古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正要上前,却再次被袁槿拦住,“我进去探探。”

    “你多虑了,二姐是小安的亲生母亲,其他人也许会出卖我们,唯独她不可能。”

    小古身手敏捷,三两步上前,却见二姐手提一盏堆纱角灯,幽冷灯光把她照得面若白纸,长发垂髻,纱裙纤纤宛如山林间的狐女妖鬼。

    她好似很是焦虑恐慌,双手绞在一起,见到小古马上迎了上来——

    “你们总算来了,我做了小安爱吃的芋头。”

    这本是寻常一句,听在小古耳中却宛如狂澜鬼音——

    不对!

    上次母女相认时,她们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小古也在场,听二姐问起小安,平时的过敏症有没有好些。

    小安的过敏症很奇特,并不忌惮那些花粉虫蚁,只是要小心不能误食那些毛茸茸的芋头和蟠桃等。

    一个深爱自己女儿的母亲,怎么会说什么“小安爱吃的芋头”?!

    小古瞬间挺住脚步,死死盯住二姐看去!

    二姐跟平时一样,除了担忧惶恐并没有别的异样,但她一双瞳孔深处,那两点奇异的光芒,却是灿亮得惊人!

    那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和绝望,以及……无比强烈的求救示警!

    就在小古惊愕的瞬间,袁槿眼角瞥见树丛中一道银芒——

    “小心埋伏!”

    他一声暴喝,下一刻,树丛中射出箭雨无数,顿时在小古身后溅起血花和惨叫!

    这……怎么会?!

    震惊之后,意外变故横起,众人竟然陷入另一个杀阵陷阱!

    ****

    大理寺之中,已是忙碌得不分昼夜。

    最近炙手可热的主簿薛语,此时正站书案前,负手等待着什么。

    黎明的天光拂过窗纱,好似有人微微叩动三下,薛语目光一动,悬腕在桌上也回应了三下。

    窗子被从外翻转,有人飞身跳入,带来一阵冷风。

    “事情办得怎样?”

    薛语抬眼看去,见来人气势沉敛宛如枯木,身上黑衣凌乱带伤,微微一笑,眼底却浮现冷厉之色:“看你的模样,就知道失败了。”

    黑衣人取下头套,个头魁梧一脸扎髯,竟然是金兰会老四常孟楚,只见他剧烈喘息着,目光闪烁不定,好似见着了什么可怕意外之事。

    “到底怎么了?”

    薛语有些纳闷,下一刻,却见老四上前一步逼近他,瞳孔深处蕴含着震惊与畏惧——

    “那个孩子、他……他居然还活着!”

    他喃喃自语,目光怔怔诡秘,整个人都好似着魔癔症了一般。

    薛语皱起眉头,断定他的神智不太清楚,他略一沉吟,拿起桌上的茶壶,将整壶茶水都从他头顶淋下。

    冰冷的水随着茶叶关紧老四衣领,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眼神回复了些许清醒。

    “到底出什么事了,那些女人呢?”

    老四抹了把脸上的水,嗓音带着疲倦和心不在焉,“十二妹抢先一步到了,她生性狡猾,洒出的药粉又实在怪异,我没能拦住那群女人,被他们跑了。”

    “如郡……?她怎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去?”

    那群女人居然能顺利逃脱,就意味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不能实施……薛语的眉头皱得更深,“她的身手在你之上,但内力不如,你有心突袭之下,她身边又带着这么多累赘——我本以为你能取胜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皇嗣

    他的嗓音淡漠,停在老四耳中,却是最重的斥责,他咬牙低喊道:“本来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她身边居然有个男人做帮手!”

    老四说到这个人,身体又是一颤,眼中的光芒古怪而强烈,他喘着粗气,反问薛语道:“你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薛语情知有异,挑眉问道:“是谁?”

    老四欲言又止,舔了舔嘴唇,拿起桌上的笔墨,就开始画出一个玉佩的图案。

    他看似鲁莽粗汉,画工却居然不俗,几笔之下就活灵活现,薛语结果一看,整个人身上一震,也是变了脸色,“怎么会是……!”

    暗夜中,他墨玉般的眸子闪闪发亮,瞬间眼中已是风云诡谲——

    他抬头看向老四,“难道是……这位殿下,居然还活着!”

    老四上前一步,近乎质问的口气激动而狂喜,“你们不是说,大皇子文奎在宫变中被杀,二皇子文圭被幽禁在凤阳高墙之下,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为何还有一位幸存在外?”

    “你冷静些。”

    薛语眼中也是熠熠,却并不似老四那般单纯喜悦,而是一种复杂而警惕的幽光,“只是一枚玉佩而已,未必就是原主,兵荒马乱之时辗转流落在外也有可能。”

    老四也略有踌躇,却又摇头道:“不会,此物明显是属于皇家所有,一般人就算据为己有,又哪敢这么藏在身上,这十有**就是我们的一位小殿下!”

    他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剑刺入,不禁打了个冷战,心有余悸道:“方才那一剑若不是刺中玉佩,就是正中心口——我险些就犯了弑主泛上的大罪!”

    他又想起这次行动是薛语所派,心中咯噔一声——

    这到底是巧合遇见,还是他早有算计?

    老四抬头目视薛语。眼神中含着肃然冷意,“你们景家乃是忠良之后,景清先生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却绯衣藏刃刺杀燕逆,你虽然年纪不大,胸中韬略却不逊于令尊——我们愿意尊你为大哥,也是希望能在你领导下,向燕贼朱棣讨还血债,匡扶正统。”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让人心头悚然。“但你若是另有主意,甚至暗中设局动手脚,休怪我常孟楚翻脸无情!”

    这话掷地有声,乃是最严重的警告敲打,薛语却是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四弟,我知道你对正统忠贞不二,心情激动之下难免想得偏了。但此事确实非我设局,事实上,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位幸存的殿下。究竟是哪一位?”

    老四目光炯炯,薛语抬起头平视,目光清澈而坚定,半晌。老四终于相信了他,沉声道:“黑暗中,那人的面容没看清。但身上的料子显然非富即贵,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

    “他若真是皇嗣,当时应该不超过十岁。”

    薛语接口道。

    老四眼中波光粼粼,“当时大半个皇宫被烈火包围,皇家的玉牒和宗谱都略有散失。”

    薛语却是神色不动,“别人可能不知道宫里有几位皇子和公主,但你们常家却必定了如指掌。”

    他看着老四,目光隐有深意,“常家女为懿文太子的元妃,乃是建文皇帝的嫡母,若非当日朱棣谋篡,你们就是堂堂的太后母家。”

    老四面色瞬间涨红,却又变得铁青,冷然道:“开平王一脉是勋贵功臣之中的翘楚,而我只是个家族弃子,又何必相提并论?”

    他心中郁愤,却见薛语不温不火在等他的答案,于是低声道:“宫里符合这年龄的皇嗣有好几位, 但要么早早夭折,要么当时被燕军所杀,剩下的也被幽禁惊惧而死。”

    他皱起眉头沉思,突然眼前一亮,“建文皇帝所出的都对不上,但我突然想起,懿文太子薨时有一位遗腹子,乃是他跟一位琴女姬人生的,当时定下的名讳是允敬。”

    薛语目光犀利明澈,“也就是说,此人乃是建文皇帝的手足亲弟。”

    “符合条件的只有他了。”

    老四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生母出生低微,在宫里也很是低调,大概也没几个人记得这对母子了。”

    他又细细想了下,“宫变之后,朱棣对几位皇嗣都做了相应处置,但是却没有他的消息。”

    他看向薛语,“不论是或不是,在没有查清之前,你都要立刻停下所有布局,以免让他被我们的人所伤!”

    “只怕来不及了。”

    薛语淡然一语,却让老四心头一震,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揪住他的衣襟,“你又做了什么?”

    “让你去伏击十二她们,我的本意只在阻拦,只要让她们受伤或是受阻,大理寺这边就有人前去拘捕,如此这般,红笺的口供也得到了证实,锦衣卫剿逆不力甚至勾结叛党的罪名,就此稳稳当当——而我,也将得到永乐皇帝的信任和重用。”

    薛语的嗓音淡漠清雅,如同冰泉雪溪流过,所说内容却是算无遗漏的冰冷残酷——他却仍是那般笑意儒雅,芝兰玉树般让人心生亲近。

    这一幕看在老四眼中,却宛如凝视暗黑深渊,心头升起寒栗之感,只听薛语继续道:“但我料定十二虽然处境不利,却仍是智计百出,只怕你未必对付了她——因此,我还设定了第二步棋局。”

    “她会去投奔谁,最信任的是谁,我都了如指掌。”

    他的嗓音含笑,唇边笑意带上三分宠溺,“怎么多年来,她下棋的棋步,我又怎会猜不出呢?”

    老四见他这般模样,冷哼一声道:“你这么着算计,倒不怕害死自己的心头肉。”

    “她不会有事,我对她有信心,对自己,更有自信。”

    薛语笑得如沐春风,“我一向认为自己算无遗漏,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仍是这么认为啊!”

    谦谦君子的青年,此时的口气却是狂傲而肆意。

    “我不会让她去赴死,其他人,却是说不定了。”

    他的口吻淡然,在老四听来,却是宣告着血腥而杀戮的开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伏杀

    半山腰的官牙管所,一侧不起眼的角门前,却突然变生肘腋,让人意想不到!

    箭矢如雨般疯狂射来,顿时让小古身后的女人们惊叫一片,有人被正中胸膛,鲜血朝天喷出,惨叫声凄厉,划破黎明的宁静。

    “有埋伏!”

    小古惊怒交加,随即掠身闪躲,脚下却不肯退开——因为这一退,身后那群小脚女人必定死伤惨重!

    危急时刻,身后袁槿上前一步,长刀出鞘舞出银芒残影,将小古周身护住!

    树影重重,从四周跳出十多名黑衣人,后排六个手中弓弩银芒闪烁,前方七八个宛如凶神恶煞,持刀杀入人群。

    女人们发出尖利惨叫声,小古心急想要回身去救,却被其中三人缠住,一时之间竟然脱不开身!

    二姐呆呆站在一旁,整个人失魂落魄双肩颤抖,却在看到小安被黑衣人逼至角落时,双眼霍然发亮!

    “小安!”

    混乱之中只听二姐一声凄厉哭喊,好似疯了一般扑身过去,挡住了一道银刃。

    “娘————!”

    鲜血随着小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飞溅四周,让小古清澈的眼瞳蒙上了一层血色!

    她心中怒火狂燃,浑身血脉激荡之下,手中冰丝与银刃穿梭,以妖异角度在黑衣人之一的咽喉上轻轻划过!

    一道艳丽细微的血线沁出,那人圆睁双目,喉头咯咯作响,终于颓然歪头,倒地身亡。

    另外两名感受到她周身的凛冽杀意,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却不料那银色冰丝宛如活物,呼啸着折返绕回。刺中其中一人的咽喉——另一人吓得魂飞魄散正要飞身跃开战团,小古罗袖一甩,一根银钗直射而去,竟然戳中了他的一只眼睛,那人顿时倒在地上惨号挣扎。

    那一边,袁槿也解决了两个,剩下两个追杀那群女人,已经跑远十丈多远,山野之中地形崎岖,他们虽然砍中两个。却也被躲在一旁的郭大将山石滚下,压中了脚,一瘸一拐之下再也追之不及。

    见场面混乱,那四个弓箭手从箭筒中抽换长箭,正要再来一波,突然一团黑雾落在中间,顿时一股辛辣异味直冲脑鼻,所有人都呛咳不已,手下也失去了准头。

    却是小古甩动罗袖。袖中飞出的粉末所致!

    下一刻,银色短刃与雪亮长刀齐齐杀至,顿时有两人中招倒地,其余两人见势不妙。冲到死伤人群里,拽起一个就充当人质——

    “让开一步,否则……”

    冰冷的威胁声,让小古等人心中一惊:被他挟持的正是小安!

    一片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只有小安跌坐在地,抱着血泊中的母亲痛哭——如此明显的目标,当然被黑衣人当做救命稻草擒在手中。

    小安哭着挣扎。伸手去抓生死不知的母亲,却被黑衣人用刀逼住咽喉。

    那人看向小古的目光凶戾中带着恐慌,却又转为憎恨——

    “我数三,你放下兵器,给我过来!“

    他的目标居然是自己……真是奇怪!

    小古皱起眉头,心中飞快思索,对方用力一划,顿时小安脖子上也滴下血来,“快点!“

    小古丢下系着冰丝的银刃,缓缓的、一步步走上前去,经过袁槿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个不易觉察的眼色。

    小古站在那人五步远的地方,衣袖下的双手微动,却听那人道:“十二小姐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把手伸出来举高。”

    小古照做了,那人单手将她扯了过来,丢下小安,掐住她的咽喉,死死盯着她,眼中有忌惮和恨意,“我收到的命令是不许伤你,但是你杀了我们这么多兄弟——我要你用命来赔!”

    他低吼出声,小古却不急不怒,对着他的眼镜嫣然一笑.

    她的容貌是易容过的,并不算起眼,但那清妙双目在这一瞬去挖宛如天池仙莲,让人惊艳心动。

    那人一呆,而就在这一刻,小古微动檀口,唇齿之中散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不好!

    那人发觉自己中招,手足已经开始麻木酥软,他用最后的力气朝小古咽喉割下,却只觉眼前疾风飞来——

    他最后看到的景象,就是一柄长刀迎面掷来,狠狠的劈中了额头正中——铺天盖地的鲜血和黑暗随之而来……

    小古挣脱尸体的钳制,袁槿也快步上前,气喘吁吁的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方才那场配合十分默契。

    “娘,你快醒醒啊娘!”

    小安的哭声回响震荡在耳边,小古上前一探脉息,朝着袁槿摇了摇头。

    黑衣人的弯刀贯穿二姐整个身体,一点一滴的生命在飞快流失,她看向女儿的美目之中充满泪水,嘴唇微微阖动,却是对着小古说的,“我对不住你。”

    方才那一幕突兀而惨烈的厮杀,显然是有人知道她们行踪,事先埋伏好的——而二姐却是脱不了干系。

    “是什么人胁迫了你?”

    小古沉声问道。

    二姐的脸上闪过一道苦笑,低微的嗓音宛如蚊呐,“我的夫君还活着,正在几千里外的崖州流放。”

    “有人用他来威胁你?”

    小古目光闪动,越发觉得这一切充满蹊跷——这不像是朝廷的路数。

    二姐轻轻咳嗽,鲜血从唇边流下,渐渐染红衣襟,“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小安,更对不住大家。”

    小古痛心疾首低喝道:“什么人威胁你,你可以说出来啊,我们都会替你一起承担,为何要这样害人害己!”

    “我们?”

    二姐听到这个词,笑意转为三分讥讽与义愤,却又牵动心绪,吐出更多的血块来。

    “这群人的目的,只是为了生擒或是斩杀这群女人——但是你跟小安,却是‘他’事先担保不会伤及……因此我私心作祟就屈从了——”

    二姐喃喃低语着,小古听在耳中,却更生疑窦——‘他’是谁?

    不伤小安是为了说动二姐帮那群人设下陷阱,但不伤及自己,却又是为什么?

    她想起方才那黑衣人所说的,“我收到的命令是不许伤你”,也是证明了二姐所说非虚。

    这个人,必定跟自己关系匪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香陨

    小古心中念头纷杂转得飞快,却听二姐咳嗽着,面色宛如金纸,显然是进入弥留之态,“我对不起大家,只能到九泉下去赎罪,可还有唯一心愿未了,厚颜相求……只希望你能答应。”

    “你放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小安的。”

    小古郑重答道,二姐唇边笑意加深,轻轻抚了小安头顶,低声说了一句,“等你爹回来,我们在一起……”

    余音未尽,头一歪便断了气息。

    初露的晨曦照在山林之间,温暖而明灿,淡金色流辉照在二姐的脸上,那般洁白如玉、温婉秀丽,最后终究归为平静死寂。

    “娘——”

    小安抱住母亲尤有余温的躯体,痛彻心扉的喊声震彻了整个山林,扑簌簌惊起无数鸟雀。

    小古秀眉紧皱,冷然咬牙不语,但她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握成拳,渐渐的沁出了血痕。

    袁槿也低叹一声,低头垂手站在尸体旁边默然无语。

    一种浓重而晦涩的悲哀宛如深渊冰潭之水,缓缓的流转他全身,他冷峻无波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小古感觉到他周身气息的微微波动,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多想,她的整颗心都被愤怒和痛苦充满着。

    冰丝悬腕,银刃挥洒,雪光横扫之下顿时血落如雨,剩下几人只留下一个活口,其余都在瞬间毙命!

    众人都心惊于小古的身手,只有离她最近的袁槿看得真切:她的面庞染上嫣红粉霞,唇角却有些发白干涩——这是劳累伤病的迹象!

    袁槿心中咯噔一声,匆匆上前欲扶,却被她眼风一瞥阻止了。

    “谁派你们来的?”

    小古的嗓音冰冷,却宛如冰山下蕴藏的地火狂燃。

    那人受伤倒地。眼中幽光闪烁不定,随即却是哼了一声,身子一僵倒下。

    不好!

    袁槿一个箭步上前,掰开嘴唇,发觉其中冒出黑血,一颗牙齿下有些异样颗粒。

    “是嘴里含毒,必要时候宁可自裁也不肯招供。”

    他沉声道,却见小古眼中闪过一道阴霾,凛然眼神让人不敢直视。

    “到底是谁……”

    她低声喃喃道,与其说是疑问。还不如说是一种不确定。

    她心里大概有些眉目了吧……

    袁槿这么想着,却听小古沉声道:“这里也已经暴露了,我们赶紧离开!”

    官牙管所内隐约传来人声喧哗,显然外面的激战和尖叫已经让里面的人觉察了,只是因为惧怕,一时不敢出来看个究竟。

    郭大有上前来重新召集女眷们,除了二姐以外,还有一人被射中胸膛当场死去,剩下几人都是皮外伤。假以时日就能痊愈。

    但这些女人却是各个惊惶瑟缩,腿脚酥软都迈不开步了——连番的凶险追杀,命悬一线的恐惧,让她们几乎崩溃。

    眼看有人呜咽着抖成筛糠。小古黯然叹息,沉声道:“不用多想,赶紧上车吧。”

    仍是有人无视她的呼唤,蹲坐在地上双手抱头。抽泣不停,小古的脸色如浸冰雪,重复道:“赶紧上车吧。否则他们又要追来了。”

    “到处都有埋伏,人家肯定是知道我们往哪逃!这简直是自投罗网!”

    那个阿琼又伶牙俐齿上了,她瞪着小古道:“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你找的这婆娘是个奸细差点害死我们!早知道你们这么不牢靠,我还情愿回去——”

    “你闭嘴!”

    小安在旁边突然暴怒,抱着母亲的尸体低吼道,那凶狠而悲伤的眼神,让阿琼瞬间语窒,说不出话来。

    “我娘是被胁迫的,不是奸细!”

    小安斩钉截铁说道,面对她满是血丝的泪眼,阿琼撇了撇嘴,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小古见人心涣散,忍住心中烦躁与火气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听她说。

    “我知道,这些日子都委屈大家了,尤其是今晚,大家疲于奔命还受了惊吓。”

    她柔声说道,顿时引起一片轻微的嘈杂抱怨,小古环视周围,继续道:“但你们也许不知道,若是被抓回去,你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阿琼在旁嗤笑,“不过是重新伺候男人而已,总不能把我们杀了吧?”

    小古冷冷一笑,眉眼间的讥诮让阿琼一呆——

    “他们会逼问你们叛党的下落,而你们显然是不知道的,不说的下场,比死还要难熬。”

    女人们都经受过苦难,听着这话只觉不寒而栗,小古的嗓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蛊惑力量,“跟我们走,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的话,你就留在这里静待官兵吧,什么水银灌顶剥皮,再做成人皮灯笼,这类手段想必你们已经见识过了。”

    说到这里,竟然心中莫名一痛,这一瞬,她想起了景语的父亲景清,更想起了,那个称作爹的男人,胡闰。

    他们都是如此惨烈的死法,痛到极致却无法挣扎,死后仍然被悬挂在仪门上,以阴森恐怖来震慑世人。

    女人们倒抽一口冷气,浑身的惊骇又被推高一层,绝望之下反而迸发力量,一个个争先恐后爬上了车。

    马车隆隆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清晨的日光照在蜿蜒凝固的血痕上,越发显得惊心动魄。

    ****

    “接下来要去哪?”

    袁槿低声问小古。

    小古眸似寒星,咬牙思索片刻,却叹了口气,“走投无路,别无选择,只有去找我七哥了。”

    “金兰会的七哥?”

    袁槿眼中波光闪动,“连续两个秘密据点被泄露,你们连连遭遇背叛追杀,接下来还能让你敢于前往的,那地方、那人必定是你绝对信任的。”

    小古毫不犹豫的点头,眼中闪过坚定光芒,“七哥确实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随即先开蓝布棉帘,指点郭大有行驶路线,正巧遇上路途颠簸,她一个踉跄跌回了车里,落入一个温暖沉稳的怀抱。

    “小心!”

    袁槿扶住了她,却发觉怀中少女面色苍白发青,哇的一口喷出鲜血来。

    他大惊之下一摸她胸前衣襟,却发觉湿漉漉一阵血腥味,“你受伤了?!”

    “是昨夜的旧伤裂开了。”

    小古微微喘息着答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惊变

    连夜的奔波、疲劳和激战,再加上情绪激动,终于让昨夜受到的箭伤裂开了。

    小古的嘴唇干涩发白,额头微见细汗,袁槿伸手一摸,竟然有些发烫!

    “你受伤了还敢这么胡来!”

    他皱眉瞪着她,低声怒喝道,毫不犹豫的撕下衣袍内衬,替她重新包扎裹上。

    “我也没料到,今夜竟是如此险恶……”

    小古低叹一声,却是不动声色挣脱他的怀抱,倚在柔软的靠垫上,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乏力。

    她抬起头,却是郑重向袁槿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你襄助,但你终究是侯门公子,跟我们这些逆贼叛党混在一起,只会给你惹来天大的麻烦。”

    “再大的麻烦我也能应付。”

    袁槿毫不犹豫说道,他盘膝坐在车厢中央,四角明珠的莹润光芒照在他的侧脸,却不能显示他眼底的神色——小古只是直觉感到,那是一种复杂而迷离的眼神。

    那般一闪即逝,在迷离的光与影交错间,快得好似幻觉。

    “一定要去你七哥那吗?我家有几个庄子就在附近……

    小古摇了摇头,“王霖之死是前车之鉴。”

    “王霖……”

    袁槿喃喃低念着这个名字,脸上肌肉又微微抽动,万千复杂心绪,却是一字也无法吐露,只能化为一声叹息,“你说的对,我们袁家的地方,也算不上安全。”

    小古见他神情黯然苦涩,心中却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轻声问道:

    “你如此费心帮我,就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婚约?”

    她低声问道。

    “也是,也不是。”

    袁槿的回答可算是玄妙,也可以说是极度敷衍,小古瞪了他一眼。却觉得整个人一阵晕眩。

    看着小古双颊嫣红却星眸涣散,显然已是伤重疲惫到了极点,不由分说的将她抱起,却惹来意料之中的一声惊呼——

    “你做什么?”

    “别逞强了,赶紧躺下。”

    不容置疑的低语在耳边响起,他摸索着,从自己荷包里摸索出个瓷瓶,倒出药来凑到她唇边,“吃下去再睡一觉,到了目的地我再喊你。”

    小古自己身上也有良药。正要婉拒,却见他双目炯炯盯着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服药了。

    那药好似有安神舒缓的作用,不多时,她就感觉神思松缓模糊,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黑甜乡。

    看着她眉心的皱褶慢慢散开,巴掌大的小脸渐渐陷入了安静甜睡。袁槿心中百味交杂,望着窗外越发明灿的日光与树影陷入了沉思。

    小古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她感觉有人轻轻将她推醒,睁眼看时。却感觉车帘上的日影微热而刺眼。

    她眯起眼,适应了好一阵,才看到袁槿正坐在自己身旁,而小安仍是缩在角落。紧紧抱着母亲的尸体,整个人悲痛至极显得有些茫然。

    听到她起身的动静,小安转过头来。两眼通红却哭不出泪来,“小古姐姐……”

    “小安,我们马上就能安顿下来,让你母亲入土为安。”

    小古安慰她,却发觉自己的嗓音嘶哑难听,额头的热烫虽然稍退,但浑身仍是酥软无力。

    袁槿用指尖挑开车帘略微观察地形,然后道:“已经到了兰庆班所在的街上了,马车停在这里还是绕到后门那条巷子?”

    袁槿问她的意思,小古不家思索,正要选择后者,话到嘴边却又改了方向,“还是停在这里,我先进去见七哥吧。”

    袁槿何等聪明,立刻知道她的意思,俊眉一挑,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到了地方就要过河拆桥,让我滚蛋吗?”

    “金兰会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合太深——所谓深恩难报,我也不想欠你太多。”

    小古说得干脆利落,光明正大,迎着袁槿幽黑的眼眸,她微微有些愧疚,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婚约你也别惦记了,还是回去听从父母之命,迎娶门当户对的贵女吧。”

    袁槿凝视着她,幽黑的眼眸中闪过苦笑,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唔……”

    小古正待挣扎,却感觉他钳制的手臂暴烈而用力,浑身却又蕴藏着悲哀与激越的情绪——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这点谁也改变不了——包括你在内!”

    他在她耳边断然低语,随即放开了她,毫不犹豫的起身,从车上一跃而下。

    身影突然不见,但却抛下了一句话,“到了那,你要记得好好养伤。”

    耀眼的日光随着他的离去而直泻射入,小古感觉眼角刺痛,微微闭眼之下,已经失去了他的踪迹。

    ****

    兰庆班在京城梨园行里,可说是稳坐头把交椅的魁首。当家名角秦老板,不仅唱念做打冠绝京师,更妙的是风华隽秀、气质清贵宛如王孙公子,让无数男女戏迷都为之倾心沉醉,为他散尽千金也毫不心疼。

    但要看到秦老板也殊为不易——每十日会在街对面的兰庆堂粉墨登台,往往只是在压轴时惊鸿一现。原本岳香楼还在时,他还会偶尔去帮师弟替个场,自从那里出事后,他是越发深居简出了。

    小古小心绕过正门,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侧门,敲动门环后,与守门人暗语对答,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了秦遥。

    午后的日光金灿而慵懒,照在倚窗而坐的那白衣男子身上,他闭目凝神,仿佛正在小寐。窗边小几上有一卷古雅乐谱,却凌乱翻开着丢放,显然主人此时心绪不佳。

    小古轻微的开门声惊醒了秦遥,睁眼看见是她,眉心霍然一跳,眼中神光宛如春雷初绽,灿亮一闪。

    “十二,是你!”

    秦遥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速来沉稳的步伐,此时却带了三分激动。

    “七哥!”

    小古见到他的这一刻,几乎要喜极而泣——整个人都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她也快步上前,正要叙说。

    下一瞬,她只觉眼前疾风一闪,白芒扫来,根本来不及躲闪,便有一柄利剑逼在了她的咽喉!

    而这柄利剑,正稳稳的持在秦遥手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叛徒

    事出突然,小古没有任何防备,直到雪刃及颈,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冰冷的锋芒刺得她眼睛发痛,她只觉得眼这一幕宛如噩梦一般。

    “七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睁大了眼震惊喊道。

    秦遥静静看着她,眼中并无往日和煦温暖的笑容,而是变得冷然严肃。

    他就那样凝视着她,好似要看透她内心最深处的一点一滴,而小古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伤心,更多的却是满心疑惑——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了整整一刻,秦遥终于开口道:“你眼神里满是清澈坦然。”

    “那是因为我没做过亏心事,因此问心无愧。”

    小古不假思索的答道,随即又问,“为何一见面就要这样对我?”

    秦遥眼中闪过冷冽怒意,宛如冰山最高处的日影——冰冷沉静,却又燃尽最炽热焰,“当年之事颇多疑点,这些年我静下心来,也曾细细思索,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他看向小古的眼神,越发显得犀利,“没想到,你父亲胡闰,才是真正寡廉鲜耻的告密者!”

    “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小古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秦遥拿起几案上的乐谱,从中抽出一份信笺,看那墨痕新鲜显然是刚刚收到的,他默不作声的递给小古,手中长剑却并未收起。

    小古展开看去,信笺里附了几张发黄的旧纸,上面还有殷红的印章和指印,最后的那个签名,却让她眼角霍然一跳——

    很是熟悉的笔迹,果然是胡闰的亲书。

    照理说,胡闰待她们母女如此狠心,小古不该对他的字迹如此熟悉。但世上的爱恨情仇,往往却不是能以常理来论的——小古母亲直到过世前,最珍藏的一只盒子里,就有胡闰亲笔所签的婚书。

    那是十几年前,他唯一一次写给她的,签名潦草漫不经心,实在是泛善可陈,却被她当做宝贝一般。

    小古小时候偷偷拿出来看过多次,无数想烧掉,撕掉。毁掉,但终究不忍心。

    不是不忍心毁去生父唯一的手迹,而是不忍心毁了母亲微小的、低至尘埃的爱恋。

    这样的签名,在十几年后,再次出现在她眼前,还带着鲜红刺眼的手印。

    那陈旧发黄的纸张,是衙门里书办记录的密审供词,最后签名画押的正是胡闰本人。

    小古看着供词,眉心越皱越紧。心中满是惊涛骇浪,越卷越高,原本发烫发红的面色此时因为急怒攻心,越发烧得火霞一般!

    “这……怎么会是如此!”

    她从牙齿缝里迸出这一句。满心的震惊却渐渐化为更深的愤怒!

    胡闰在这一份供词中,详细叙述了他是怎样将京城的防卫布置图和军情消息私下送给燕军的,一笔笔时间地点详实清楚,确凿无疑。

    小古看了那份供词的时间。却是发生在建文四年六月十七,也就是燕军攻入京城的三天前。

    胡闰竟然暗中勾结朱棣的燕军!

    这怎么可能?!

    小古深吸一口,将心中惊怒和狐疑沉淀。摇头道:“这供词会不会有假?”

    “这是当年大理寺秘密审讯的实录,审问的官员、内廷宦官、誊写的书办三人,字迹都核对过了,而最后的签名……你应该也能辨别真假吧?”

    秦遥面沉似水,冷然道:“胡闰乃是建文皇帝最信赖的臣子之一,他泄露的绝密军情,乃是最高层面的,精准度极高——由于他的泄密,朝廷在东昌等好几次战役原本是笃定的胜局,最后却是连番大败,损失惨重!”

    他的嗓音有些低哑,“我有一位堂兄和两位族叔,都是参加了齐眉山的决战,最后没能活着回来,连尸首都找不到。”

    小古只觉得心间狂跳,秦遥眼中的沉痛与哀意,让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难道泄露朝廷军情,导致靖难军长驱直入,莫名大胜的,竟然是胡闰一手造成的?

    他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小古又详细看了那份供词:审讯连续了两天,到最后定论签字画押时候,却是大家都笔画潦草心不在焉——此时燕军即将攻破京城,大势倾颓之下人心涣散,也没什么人愿意再继续审下去了。

    胡闰就被暂时羁押在他长期任职的大理寺中,然后过了两天,朱棣就势如破竹的杀入了京城,而建文皇帝朱允炆,却也在皇宫一场大火中**身亡……

    不对!

    小古想到这里,却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若真是这样,他岂不成了朱棣的大功臣?为何又会被朱棣问罪抄家,最后落得剥皮实草悬挂仪门的惨状?”

    秦遥闻言也微微颔首,眼中冷意稍退,“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当年朝中也不乏文武官员跟朱棣暗通款曲,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曹国公李景隆都曾经当阵献城呢,朱棣当时也大加封赏,过了没多久就褫夺爵位抄家囚禁,活活把他折腾死了。”

    “你父亲暗中出卖军情,让无数将士冤死,最后却反遭朱棣戕害,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秦遥目若朗星,闪着清冷而激愤的光芒,看向小古的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我也知道,你跟你爹不亲近,他的事,你半多是不知道的。”

    小古露出一道清渺苦笑,“别说是他的事,就连他本人,我也一共见过三五回而已。”

    而且次次都是冷言喝斥,明明是红笺欺凌辱骂她们母女,在他的偏心偏见下,却总是她生性顽劣不守规矩,和她娘一样,上不了台面。

    秦遥凝视着她的笑容——那么清瘦的脸庞,即使知道是易容,却也能看到双颊那病骨支离的嫣红,以及眼角眉梢的憔悴。

    她是病了?还是受伤了?

    他心中咯噔一声,没有问出声,却是盯着她看个不停。

    明明知道,害死堂兄和族亲的那人,就是她的生身之父……这般的血海深仇,明明不该再对她呵护关怀,心中那道弦,却是莫名的痛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福祸

    秦遥深深的凝视着她,那幽深一眼几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卷入——随即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寒光凛然的长剑,别转头去不愿再看她,“你走吧,金兰会之中,大概都收到这份密笺了,你我相识相知,彼此信赖,其他几个……却未必能如此待你。”

    传遍了金兰会?!

    小古心头一震——即使是向来与她默契知己的七哥,都不免在见面时兵刃相向,其他人会是什么态度,简直是不问可知。

    短短两个昼夜,她死里逃生,挺着重伤救出了这些女眷,却被迫亡命四处逃窜,而在这期间,她竟然成了金兰会的叛徒之女,人人得而诛之?

    小古瞬间只觉得头疼欲裂,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小心!”

    有人在她耳边急切的喊,接住了她软成一团的身躯……眼前一片模糊,她再也看不清,听不见。

    ****

    日上三竿,济宁侯府经过昨日的喜庆忙碌之后,宛如一个卸去盛妆的贵妇,慵懒而散漫,却又不失优雅。

    各院的主子显然是各怀心思,但也不敢在明面上反对圣旨,只得强行按捺种种情绪,在众位宾客面前笑脸相迎,好不容易把来贺的亲朋好友并朝中官员都送走,各个都是疲惫不堪,正在自家院中休养,因此整个侯府都显得安谧宁静。

    只怕,这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嘉禾居的庭院里,广晟穿好衣袍,起身在院中打了一套拳,又练了会剑,这才回到房里用早饭。

    看着周围十多个殷勤伺候的丫鬟仆妇,各个环肥燕瘦千娇百媚,身上的香气却熏得他直皱眉头。到真正吃饭时,就更让他不自在了——只要目光在哪个餐点上停留一下,顿时就有人拣了来放到他的碟子里。

    整整二十四道珍馐宫点,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比起以前送来的残羹冷炙,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而这些却让他的脸色变得更黑了。

    “你们都出去,不经召唤不得擅入。”

    他沉声说道,那些美貌丫鬟们不了解他的秉性,正想撒娇弄痴一番,却被他冷哼一声。狠厉眼风扫过,全部吓得低喊一声,快步离开了。

    只剩下满室空寂,广晟自己用筷子慢慢品尝着满桌佳肴。

    厨师手艺不错,用料又是极名贵新鲜的,其中有好几道点心,他甚至只在童年时偷偷在厨房摸过几块尝了,平时这些最上等的份例,是绝对轮不到他的。

    十丈软红。声色犬马……整个府里最珍贵、最上等的东西,似乎在此时都自动呈现在他眼前,任他予取予求。

    广晟冷冷一笑,唇边的笑意不屑而讥讽。

    在外见过了大世面。闯过了暴风雨,谁还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他略微用了几口,又喝下一大碗养胃的杏仁羊乳,用帕子擦了手。这才沉声道:“进来。”

    他命令的对象,显然不是那群美貌伶俐的丫鬟美人儿,而是一群精悍骠勇的青年。

    这是他从锦衣卫的军余和力士中挑选出来的。平民出身家世清白,身手武艺还过得去——这是准备用来作为亲军随从的。

    所有人宛如标杆一般站得笔直,剩下四个少年个头稍矮,落后一步站在他们身后——这是他为自己调训的贴身小厮。

    其中一个是他在北丘卫时买的小厮沈安,因为彼此还算契合就带了回来,平时让他跟着锦衣卫的后备队一起训练半天,剩下半天跟那三个买来的一起学习算账、家政和读书写字,费了很大的劲才略有小成,原本还顾忌府里人多嘴杂,不想立刻带回来使唤,这次皇帝既然将整个侯府的爵位都赐予他,这些人立刻就跟着他回来了。

    剩下三个他起名叫沈宁、沈康、沈泰,名字虽然平庸,人却颇为机灵精干,最重要的是对他绝对忠心,跟府里这些下人没有任何关系。

    整个济宁后府宛如百年老藤,盘根错节人浮于事,可说是复杂又不顺手,他不耐烦跟这些人一一甄别,干脆釜底抽薪,一个不用一个不信,贴身伺候、跟随的都用自己人。

    这只是最初一步,接下来,还得设法将府里的外院管事和总账目都弄来,回事处也得换上自己的心腹,内院那些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老嬷嬷和大丫鬟也要清理一番,还有库房、修缮处、针线房这些也得一一接手弄清。

    府里这些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哪个又会心甘情愿的放手让权?

    广晟简直可以肯定,接下来这些人必定会各施手腕,将他这个崭新的侯爷给架空、压服了,最不济也要浑水摸鱼把局面搅浑了好牟得重利——至于那两个女人,感觉自己碗里的肉落空了,恼羞成怒之下更是会铤而走险!

    万岁,你赐我这个爵位,真是给我塞了个烫手山芋啊……

    广晟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着眼前这些自己未来的班底,沉声训示勉励了两句,各自分了职责范围,又再次强调,“府里这些人说什么,做什么,你们不必理会,只需遵守我的军令便是——我以军令治府,先从你们开始,剩下的那些人,少不得也要他们一一改过来。”

    底下齐声应诺,轰然一声气势齐整浩大,广晟微微点头微笑,对这般充满挑战的颇为兴味和满意。

    但他随即却感觉有些怅然若失——陪伴他一路行来的那个人,此时却没有和往常一样,站在他身后,沉默而贴心的微笑着,与他一起分享这份荣誉和挑战。

    小古……据蓝宁说,她去看望城郊的表亲了,这才走了一天一夜,广晟就觉得很不习惯。

    好似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宛如润物无声的细雨,渐渐的,潜入了他的生命里,跟他一起同欢喜,共艰险。

    广晟的眼前,此时又出现了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庞,以及那双平凡却熠熠生辉的杏眸……这次打开库房,要好好给她找些首饰和脂粉,让她好好打扮一下,省得老是灰头土脸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狠

    他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冷冷的收敛起来,吩咐两个小厮沈安沈宁道:“你们收拾一下,我们去大理寺。”

    那里,正关押着一位与他亦师亦友、情谊深重之人——正是锦衣卫的前指挥使,纪纲。

    他必须去跟他见上一面。

    ****

    兰庆班的正房中,小古幽幽醒来,发觉自己躺在贵妃榻上,额头上覆了一块冰凉的帕巾,伤口处也传来一阵清凉的草药味。

    “你的伤口很深,没好好休息又到处乱跑,还跟人动武交手,已经恶化裂开了——你自己没感觉发高烧了吗?!”

    房门外传来沉稳而熟悉的嗓音,虽然貌似训斥,却含着关切焦虑。

    小古撑着要起身,秦遥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泥陶銚,盖子半掀正冒着药香白气,他小心过滤药渣,又将黑乎乎的药汤倒进碗里,端到了榻前。

    “药已经煮好来了,快趁热喝下。”

    他沉声催促道。

    小古接过喝了一口,刚要叫苦,却被他瞪了一眼,只得赌气似的一饮而尽。

    带着热意的苦味在喉头无尽蔓延,却又化为一种微妙的香味,消失在脏腑之间,小古咳了两声,觉得额头没那么烫了,正要起身却被秦遥阻止了,“你还敢逞强折腾,这几天都别下床落地!”

    小古微微咬唇,不放心的开口要问,秦遥明白了她的意思,“跟你来的那些女人,我都暂时安置在库房那里了。”

    秦遥做事,永远是那么稳妥。

    小古一颗心放下大半,随即却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骇人听闻真相,剩下半颗心就沉到了冰水里。“金兰会的兄弟姐妹都知道了我爹的事……”

    “是。”

    小古低下了头,嘴唇有些干裂,想说什么但终究沉默了——就是现在,她仍然处于震惊的余波之中——虽然一直对胡闰抱有复杂的憎恨,但他的忠直不阿却是所有人公认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跟朱棣勾结,彻底把朱允炆叛卖。

    “他怎么能……”

    怒意哽咽在喉头,再怎样的语言,此时都是苍白无力的。

    她开始咳嗽,秦遥立刻让她躺下。“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你应该养好身子再说其他。”

    明灿日光照在她苍白面庞上,双颊的那抹嫣红略微淡了些,但眼角眉梢却仍能看出憔悴来——她就这么忽闪着星眸,就那么乖顺的躺下,任由他替她掖好被角。

    秦遥俯下身,呼吸之间嗅到她身上的药香,混合着少女天然的馨宁,再加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氛……这一瞬。他心中升起一种又酸又甜又涩的况味。

    “你先休养几天,我设法把你转移到城郊去避开这阵风头。”

    昏暗中,他目光闪动,略微侧过头去沉声说道。

    “金兰会那边。你暂时不要跟任何人联络,好好休养一阵子,静待时机再说。”

    小古抿唇,唇角的线条是沮丧和不甘。“他们只怕都要视我为敌寇了……这事又确凿无疑,难以解释。”

    无声一叹,她低声道:“也只能这样了。我去城郊住几天,等伤好了再回侯府。”

    小古叹息道,随即问起了秦遥,“锦衣卫那边怎样了?”

    那一夜的激战,最后却意外失手被那人所伤,随即又匆匆赶去救出那些女眷,也不知时局已经闹成什么样了。

    秦遥目光闪动,“锦衣卫那边已经停止反抗,纪纲自愿束手就擒。”

    “什么?”

    没等小古震惊,秦遥又说起那件轰动京城的“火炮轰击圣驾”的行刺案,“据说是沈家二房的庶次子在火场中将朱棣祖孙救了出来。”

    原来如此,小古这才彻底明了,所谓的救驾之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突然有旨意让少爷袭了爵位。

    听完这惊心动魄的一连串事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短短两天两夜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看向秦遥,“你觉得,真是纪纲暗中设计,要轰杀行刺朱棣吗?”

    秦遥看向她,目光含笑,“我们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小古点了点头,“纪纲飞扬跋扈,萌生野心也并不意外,但他若是要行刺皇帝会选个更好的机会,不会拖到最后大势已去才搞这一出。”

    “这次所谓的行刺,倒更像是一场匆匆编写、上演的戏。”

    到底是谁导演了这场戏呢?

    两人对视一样,心中都想起一个人选——

    难道是他?

    “你觉得,是大哥所为?”

    秦遥终于首先开口。

    小古默默点头,随即又用力摇头,“我觉得这里面,必定有他的手笔,但最后的那场行刺,却显得有些诡异和多余。”

    两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眼前局势宛如迷雾,所有人都好似戴着假面具,重重叠叠看不真切,只有小心谨慎走一步算一步。

    小古咬唇道,“行刺什么的反正与我们无关,是不是他只有他自己清楚,但这些女眷被追杀、我们金兰会的秘密据点连续泄露,这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秦遥眼中闪过一道冷然光芒,“我刚才只是怀疑,既然说到这份上,不如把话说开——事实上,我觉得你爹勾结朱棣的证据在此时爆发,也与他有关!”

    小古顿时打了个激灵,宛如置身冰窖之中。

    她并非蠢人,而是乍逢变故,情绪激动之下未能深思熟虑,此时想起,却也深感蹊跷:胡闰变节背叛的材料早在十几年前就存档了,为何在此时冒了出来?

    而最有可能得到这份东西的,就是潜伏在大理寺的景语!

    “他为何要这么做?!”

    小古低喊出声,那般深入骨髓的愤怒,是被亲近之人背叛的至痛。

    “我觉得他倒是不像是要害你,而是要用此事钳制、绊住你的手脚。”

    秦瑶仔细分析道,这一答案却是让小古若有所悟——之前那些黑衣人,逢命不能杀她跟小安,小安是因为二姐的缘故,而她……若是此事是大哥景语所为,一切的事情就说得通了。

    他派人追杀那些女眷,只是为了达成他的某种目的!

    多么可怕的连环谋算!多么冷酷无情的心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锋

    小古不禁打了个冷战,秦遥见她脸色不好,又拿出一个安神的香包,放她鼻端嗅闻一阵,“再睡一觉吧,我这里绝对安全。”

    小古点了点头,有些浑浑噩噩的乖乖听话——这一夜她受到的心灵冲击太大,她已经累极了,整个身心都到了崩溃边缘。

    ****

    大理寺的公房里,薛语正在奋笔疾书,桌上的公文堆成一叠,却渐渐的少了下去。

    房外檐廊下有杂役走过,却只是屏息凝神将茶水搁在外间,不敢打扰这位炙手可热的青年主簿。

    午后的日光明媚而微带炽热,透过窗边柳荫的碧绿照在纱窗上,薛语眯起了眼,闭上双目略微养神,随即干脆走到窗边眺望远方。

    微风吹动他的鬓发,轻轻挠动他的脖颈,那般熟悉的感觉,宛如童年时那个美目盈盈的可爱女童,手中拈着狗尾巴草,这般戏耍捉弄于他。

    如郡……

    心中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温柔,随即却化为一声叹息。

    她此时,大概正躲在秦遥那里,黯然伤神。

    因为她父亲的背叛证据,在此时此刻被掀开,她在金兰会中,已经无法存身。

    实际上,那一封证据,正是他精心设计在此时掀开的。

    “你若是知道是我所为,只怕要恨我入骨吧?”

    薛语唇边勾起一道苦笑,却是那般淡定儒雅,“但我别无选择,只能逼你离开。”

    小古若是继续留在金兰会中,他下一步的计划,甚至是今后一系列的布局,都可能被她看穿、甚至破坏。

    这样的危险因子,其实早在计划前就应该剪除。

    但他。又怎么舍得?

    无法割舍,无法伤害她,于是他只能出次下策,让她父亲身败名裂,逼她黯然离开金兰会,不再插手这边。

    “如郡,希望你能原谅我……”

    他轻声叹息道,突然听到门外有人禀报道:“薛主簿,济宁侯前来拜访。”

    济宁侯?

    薛语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是那个一步登天的沈家庶子。

    他眼中微微闪过讥讽之色,随即却仍是温煦而笑道:“快快请他进来。”

    沈广晟吗……这人真是个幸运儿!

    薛语想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只能叹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他原本设下重重布局,让皇帝一点一滴的发现纪纲勾结太子、图谋不轨的真面目,最后红笺的口供,乃是最终的致命一击。

    纪纲的前途和性命,在此时已经彻底完了。

    朱棣相信了这一切,并派人去抓捕那些被营救的犯官女眷,而他。只要牺牲了那群女人,就能指证整个锦衣卫都为她们提供保护和帮助。

    那时候,不仅是纪纲,而是整个锦衣卫几万人。都要成为朱棣眼中的背叛者,被彻底清除。

    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当年朱元璋剪除他那些老部下,不也是动辄杀了成千上万人?朱棣攻入京城时。族诛流放的文臣武将也有上万人。

    只是这次,轮到这群侩子手和鹰犬倒霉了。

    只可惜,本来完美的计划。却出现了两个漏洞。

    一是所谓的“火炮轰击大理寺”事件,此事不是他筹划设计的,对他的计划来说也是画蛇添足莫名其妙!那个姓沈的小子虽然指证是纪纲所为,但无形中却把锦衣卫给开脱出去了,而皇帝竟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居然只关押了纪纲,没有动锦衣卫任何一人。

    薛语深深皱眉,随即又想起小古和那群女眷,眉心的皱褶更深——她不知怎的得到了消息,冲过去救人,竟然将他设置的两处埋伏都打散,让他这一着棋全部失败!

    这两处漏洞,让整个计划只完成了一半。

    纪纲必死无疑,而锦衣卫……却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纪纲、锦衣卫的鹰犬……这些人全部该死!

    薛语的眼中闪过戾色,却听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不同于仆役的小心谨慎,那是一种沉稳中透出刚毅果断的步伐,随即,有人敲响了门,走了进来。

    是新任的济宁侯来了。

    薛语回身,对着那人长揖一礼,郑重道:“下官公务繁忙,没能远迎,请侯爷勿怪。”

    “薛主簿这几日为圣上分忧,必定是日以继夜的忙碌,一些虚礼又何足挂齿。”

    日光映照下,那青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红金蟒纹箭袖,外罩石青莲纹鹤氅,绝色姿容之外,更见华贵气派。

    景语只觉得眼角微微刺痛,终于将那夜那个一身血污的苍白青年,与今日这气度端凝的侯爷重合在一起。

    “侯爷风采真令下官心羡……今日到此,真让我这小小陋室蓬荜生辉。”

    他含笑亲手递过茶来,“今日贵足踏我这贱地,是有什么吩咐?”

    广晟两次接触,只觉得对方温文儒雅却又不迂腐,谈笑之间让人如沐春风,难以产生恶感,但不知怎的,他却对此人有一种奇妙的隔膜和防备。

    “我想见见纪纲那个逆贼。”

    “哦?”

    薛语目光闪动,眼底的微笑加深,“他可是大逆不道之犯,虽然羁押在我大理寺,我却不敢擅自做主。”

    他看向广晟,诚恳建议道:“侯爷不如去找我们大理寺卿陈大人试试。”

    “陈大人虽然位高权重,但这件事上,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你薛主簿。”

    广晟的话直截了当,大胆却又不显得无礼,“圣上专门派你经略此事,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还请薛主簿通融一二。”

    “没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接近纪纲,下官都要掉脑袋的啊。”

    薛语的神色无奈发愁,“侯爷就不要为难我这个一介书生了。”

    “那用这个腰牌又如何?”

    广晟拿出的黄金镶象牙腰牌,却让薛语心头一震——这是不需禀报直接出入大内的通行腰牌。

    这种腰牌,就算是皇帝亲信臣子,也没几个人能有——他怎会有这东西?

    面对薛语惊疑眼神,广晟好整以暇道:“这是皇上赐我查案时用的。”

    话说得不明不白,却更容易引人遐思。

    薛语心中咯噔一声:虽然责成大理寺查纪纲,但朱棣是个疑心病特别重的皇帝,难道他另外派了这小子在调查此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真相

    虽然之前有旨意让大理寺彻查此案,但按照朱棣猜忌的个性,确实可能让两边同时查案——他未必会相信单方面的结果。

    九五之尊,任何时候都是喜欢制衡权力。

    他心中几乎要确定这个想法,但此时却又升起一个念头——眼前这位侯爷的话,语焉不详,只怕也是颇多保留。

    各怀心思的两人,隔着茶水的清香和气雾,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广晟气定神闲,实则心中却也有些惴惴——他这番拿了鸡毛当令箭,可以说是半真半假。

    这腰牌是特许他可以随时出入宫掖,上意明旨里也有“监察不轨清弊除恶”,但这其实是对锦衣卫官常有的嘉许之词,并不是说真让他去查这案子。

    这样行为,往大里说可以是假称圣意,其实是冒着绝大风险的。

    但,他必须见到纪纲一面!

    薛语看着眼前这个凤眸俊颜的青年,心中思绪渐渐延伸开来——

    他真的有上意密旨吗?

    为什么要见纪纲?

    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无数的疑问在他心头闪过,就在这一瞬,两日内目光对撞,波光熠熠之下,却是各自的心思博弈。

    “我也知道,薛主簿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松懈,我也不想为难你。”

    他看着薛语,诚挚的继续说道:“我可以不跟他接触,但必须看看他是否安好,身上是否有什么异状。”

    这个要求听起来更加合理,但不知怎的,薛语心中那种奇怪的感觉却更加清晰。

    他垂眸思索,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断然道:“既然如此,我陪侯爷一起去吧。”

    竟然是要跟着他一起去察看人犯!

    广晟目光一凝。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有主这是你的地盘,客随主便,我听你的便是。”

    *****

    大理寺的监牢跟刑部、锦衣卫的截然不同。

    锦衣卫的阴森恐怖,曲折深回,十步之内就能看到血腥狰狞的刑具,宛如他们的恐怖名头一样,可以止小儿夜啼。

    刑部的监牢方方正正地方宽广,犯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里面有住得很舒服的单独小院。也有多人挤住的腌臜斗室,那边是热闹滚滚不绝人声的。

    只有大理寺的监狱,永远是那么冷清寂静,不闻人声。

    这里只会接手皇帝钦定的大案要案,而在皇帝极为信任锦衣卫之时,这里甚至是空荡荡的。

    通过重重铁门,没有任何台阶一直向前,最深处的那间,宽广而洁净。甚至还点起了白蜡,毫无阴森恐怖的感觉。

    广晟的脚步停住了,因为他的眼前已经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纲着一件蓝色细棉直綴,发间一根竹簪。脚上是乡间士绅儒生常穿的千层底布鞋。

    他手持一卷纸书,正看得专心致志,好似完全没有发现拐角处有人。

    广晟盯着他,将每一寸表情都收入眼底——纪纲看样子没受什么刑求。神色之间也不见憔悴,那般居家庸常的穿着,在他身上竟然显得舒适闲逸。

    广晟此时此刻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以极大的自制力。压住了眼眶的湿热。

    这一刻,他想起了两天前那个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险恶之夜。

    那一夜,他奉了眼前这人的命令,前去皇宫告急变,递送汉王蓄养私兵图谋不轨的证据。

    然而圣上突然离宫不知去向,进退两难的他就这么站在宫门前的倾盆大雨里,任由雨水浇灌。

    那一刻的绝望和手足无措,他一生一世也无法忘记。

    后来,他想出办法,请出了太孙,整个局面似乎要绝处逢生了。

    似乎。

    在跟太孙一同前往大理寺的路上,他打开了装有证据的包袱,里面除了文书证据,还有一只锦囊。

    封口处写着,最后时刻开启。

    什么是最后时刻?

    他不知道,但他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而里面的内同,却让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里面是纪纲的亲笔信,告诉他:如果亥时前还没把证据送到,那就是对方早有警觉,这份证据立刻销毁——因为它不仅是没用了,而且反而会成为敌方手里的武器。

    随后,他让广晟做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的重要工作。

    出首告发他。

    告发他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

    广晟那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但纪纲的文字,熟悉而冰冷,宛如他之前任何一道命令,准确而不容置疑:必须由广晟亲自告发他,才能博取皇帝的信任,才能保住锦衣卫。

    保住锦衣卫……这是他最后的心愿。

    在那一瞬间,广晟的手在簌簌发抖。

    坐在他对面的太孙,昏暗中看不真切,只以为是车子颠簸或是面圣之前的紧张。

    谁也不知道,那一刻他面临这个世上最艰难、最痛苦的任务!

    最终,他还是告发了纪纲,保住锦衣卫。

    而在他下车时发出的暗号,也被纪纲事先安排的暗卫准确收到,随即,一刻之后,两条街外的红衣大炮准时轰中了大理寺。

    元末时期,从欧罗巴流落到中原的红衣大炮,早就腐朽半坏,炮弹的杀伤力很低,但它含有的硫磺硝石等物能引起大火。

    锦囊的最后没有吩咐他如何做,但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就这样,广晟由告发汉王改为告发纪纲,并在火炮轰击下的火场里,救出了被困的朱棣和太孙殿下。

    救驾之功,非同小可。

    别人不知他的身份,可朱棣却是清楚,他的秘密身份是锦衣卫的千户。

    锦衣卫并未叛乱,尚有忠勇之士。

    这是锦衣卫没有被拆散、灭杀的唯一原因。

    他以一己之力,撑住了整个局面!

    这,就是那一夜所有的真相。

    此时此刻,广晟站在纪纲不远处的拐角,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圄,却只能这么默默看着。

    不能交谈,不能有肢体接触,甚至不能有异常的表情和眼神。

    身旁的这位薛主簿,正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广晟就这么静静看着纪纲,而身旁的薛语,深深看着他们两人。

    半晌,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东厂

    听到寂静囚牢里这一声,纪纲从书卷里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人离去的背影。

    那人身材挺拔俊秀,衣着华贵,腰间水云飞龙玉带上,却分明挂着一只大而精致的锦囊。

    那锦囊在烛光照映下,熠熠生辉,十分显眼。

    熟悉的颜色和轮廓,熟悉的针线绣纹……

    纪纲在这一刻心如明镜,一缕欣慰的笑意瞬间闪过眼底,快得让人无法捉摸。

    不用多说,也不用任何表情,看见这锦囊,就代表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他随即缓缓的低下头,继续沉浸在书卷的世界里。

    薛语站在原地,静静凝视着他,却是一无所获,看不出任何蹊跷。

    片刻之后,他跟随广晟离开了牢狱。

    ****

    薛语跟在广晟身后半步,两人都是那般不疾不徐的步伐。

    “侯爷是想看什么?”

    薛语连续问道:“又看到了什么?”

    广晟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脸,冷然道:“我要看到的是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大理寺看管不力,人犯会有闪失?”

    “薛主簿言重了,大理寺乃是三法司中清贵之地,我只是担心,若是此人有所闪失,那些火炮轰击案之类的大逆事件,就彻底死无对证了。”

    广晟目光清澈而笑,“那下官的些许功劳,也就变得不值一钱了,就连薛主簿你,也是要在圣上面前减分不少。”

    他笑着看向薛语,貌似无意的闲聊道:“对了,我仿佛听说,宫里有人在圣上面前吹风,说向来只有锦衣卫一家侦缉监察百官。实则是一手遮天,建议再搞一家类似的衙门,由公公们来管着。”

    他怎么会知道!

    薛语心中惊愕狂震,双拳不由的攥紧,却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吗,竟有这样的事?听说侯爷原本在旗手卫当差?还是您消息灵通啊,宫里的这些新闻,我们竟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薛主簿太过谦了。”

    广晟意味深长的笑着,走出了最后一道门禁,“听说宫里的使者多次来你这探望。薛主簿拥有如此人望,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到时候,也许这大理寺都未必放得下你这尊大佛——只怕你很快另有高就了吧。”

    广晟的话在旁人听来,都是一些无意义的恭维之词,听在薛语耳中,却是激了无尽的惊涛骇浪!

    广晟回过身来,瞥了一眼有些心神不宁的薛语,拱手笑道:“薛主簿请留步,我这不速之客就此告辞。”

    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薛语的眼神幽远而冷厉——

    他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无意的巧合,还是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半晌,他才回过头来,踏上了月亮门旁边的鹅卵石小路。若有所思的踱步,心中却始终记挂着此事。

    白墙朱壁连绵方正,将整个大理寺切成方方正正的块状,大气恢弘连绵半条街。玄黑色明瓦上雕刻朱雀青龙玄武白虎四圣兽,飞扬的顶端挂有铜铃,风吹起时带起一阵清脆响声。

    这里。在他年幼时曾经来过一次。

    那时候,胡闰胡叔父,还只是大理寺少卿,他跟随父亲来拜访,亲眼见到他断案如神,意气风发的模样。

    年少时的他,虽然对胡叔父处理家宅之事有所诟病,但满心里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这样,执掌大理寺,斟决天下重案。

    奇妙的命运,终于将小小少年的憧憬化为了现实——即使,是以如此荒谬离奇的方式。

    他放弃了引以为傲的景姓,伪造了身份来历和一切宗籍,成为了这里的一名主簿,如今,因为陈洽对此案避讳,称病在家的缘故,更是让他暂时执掌了局面。

    只是暂时而已。

    但就算他今年下场金榜题名,甚至考上了庶吉士,要想真正掌握整个大理寺,仍然需要十几二十年的论资排辈,步步耕耘。

    胸中的怒火,日以继夜的炽燃升腾着——他不愿意等,也等不起。

    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一步登天的捷径,一个被士子清流们看做是歪门邪道的办法。

    在锦衣卫之外,开设另一个特务侦缉衙门,然后彻底控制、掌握它!

    这个设想,早在他设下重重陷阱与杀局,将锦衣卫和纪纲算计在内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里渐渐形成。

    这几日,锦衣卫失势倒霉已成定局,而他与宫里的几个宦官,也越发热络,简直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这个侦缉监视百官的衙门,必须由宦官们来掌握,他们才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亲信,才是真正值得信赖、不会叛乱谋逆……他提出的这个想法,让那位张公公十分赞赏,已经回去联络自家师兄弟,到朱棣面前去造势煽风。

    太祖皇帝在时,严厉禁止阉人干涉朝政,但朱棣夺位之变,身边太监如郑和等出力不少,当时建文宫里的太监也为他做内应打开宫门,事后也得到厚赐,因此经过这十几年,太祖皇帝的训令,已是名存实亡——御马监的太监,甚至掌握着一万多弓马齐备的精锐之士。

    这些宦官阉人听到能获得如此权柄,必定会积极在朱棣面前争取,目前传来的消息,已是十拿九稳。

    薛语甚至连这个新组织的地点都想好了。

    “可以就近设在东华门附近,名字就低调点,就叫做东缉事厂吧。”

    他心中思量齐备,又想起广晟方才那话中之音,略微皱眉又松开,“大概是因为他在宫里厮混,听到了些什么风声,也想分一杯羹吧。”

    话虽如此,他却对这位济宁侯起了三分警惕——他的话中之意,是要保住纪纲的命,还是单纯怕他被灭口,削弱了他的救驾之功?

    纪纲……

    唇齿之间滑过这个名字,他的面色就变得阴沉下来,眼中闪烁的两点憧憧火光,宛如九天惊雷般灿亮吓人。

    他停住了脚步,眼中闪过隐秘而复杂的怒焰——无穷的怨愤将周身血脉都烧得滚烫,简直下一颗就要奔涌而出,那般深入骨髓的恨意,简直可以让他丧失所有理智!

    注:东缉事厂简称东厂,大家应该都听过。这个组织其实是在永乐十八年建立的,但为了剧情需要本书提前了三年,特别说明一下,以免招来历史死磕爱好者来闹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骗心

    这个原本权倾天下的大人物,此时此刻却是穷途末路,被关在他辖下的大理寺囚牢之中。

    只要他轻轻伸出手,就可以把那人碾压齑粉……

    双拳握得死紧,几乎要皮开肉绽,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步正停在囚牢前精铁大门前,肃然伫立的卫兵正诧异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去而复返。

    恨不得,此时就让那个男人尝到复仇的怒焰……薛语深吸一口气,运用最后一丝理智将这个念头压下。

    那个济宁侯说的对,此时纪纲若是有个闪失,对皇帝来说,很多案件就是死无对证,这份功劳,对济宁侯、对他来说都是要打折扣的,下一步的计划也难免受影响。

    不可在此关头节外生枝!

    他暗暗告诫自己,随即脚步一转,朝着另一间囚室而去。

    渐渐走进,暗香盈动,被关之人抬起螓首,惊喜的娇声喊道:“你终于来看我了!”

    这间囚室连一丝烛光也没有,昏暗一片之中,那女子美目盈盈,波光流转娇媚无比,“我要在这呆到什么时候?”

    她的抱怨带上了哭腔,柔媚声调宛如羽毛轻挠,大部分男人听了都要把持不住。

    薛语压下心中的厌烦,温言安慰道:“很快就能解决了,你暂且再委屈一下。”

    “哼,人家可都是为了你,才被关在这又冷又黑的监狱里……”

    红笺如慕如诉的娇声道,薛语心中却是冷笑不已——少年时他出入胡府,不止一次看到她颐指气使欺负如郡,那般狡诈阴险的嘴脸真是印象深刻,如今她再装出这般娇怯模样来,只会让他感觉作呕。

    “再过两天,只怕你就要换个地方住了。”

    他站在铁栏栅外,沉声说道。

    “要放我出去了?”

    红笺喜出望外。

    “你所说的一切。事涉建文皇帝的行踪和秘辛,宫里不会让你长久呆在这,必然要将你带入大内,详细审讯。”

    “啊?这……”

    红笺吓得花容失色,“这可都是你让我说的!若是被抓进宫,那些变态恶毒的阉人还不知要怎么刑求折磨我呢!”

    “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不会让你承受这般痛苦。”

    薛语的话饱含深意,红笺却完全没有领会,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也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薛语微微抿唇,站在栅栏前光与暗的交汇之处,一派芝兰玉树之态,“说起这神秘木盒,你知道它到底去哪了吗?”

    红笺微微一愣,目光有些飘忽,“我父亲只是在最后几天提起过它。至于它到底在谁手上,我也完全不知。”

    她是在撒谎!

    薛语目光锐利,已经看出她言之不实,“连我也不能说吗?”

    他缓缓上前了两步。拉住了她的手,轻柔而不容置疑的握在掌心,含笑的目光凝视着她,那份热烫和诚挚。让久经欢场的红笺也不禁晕红了双颊。

    无声凝望之中,他将握在掌心的柔荑轻拉一把,红笺低呼一声。隔着栏杆跌落到他怀抱里。

    宛如魔蛊,又似仙音,他在她耳边轻声道:“连我也要防着吗?”

    “不,不是……”

    红笺脸红心跳的闭上了眼睛,潜藏在心底的秘密险些就要脱口而出,但最后的警惕心防却仍然发挥了作用。

    薛语微微一笑,捧起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郑重说道:“我知道,你是一朝被蛇十年怕井绳,被那姓王的纨绔公子骗了,因此不相信这世上男子——但我跟他完全不同,你也不再是当初任人摆布的卑贱营妓。”

    “过几天宫里就要来提人,我若是负了你,欺骗你,你立刻便能大嚷出来,道破我的身份,那时,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眼神闪亮,每一个字都似乎力道万钧,“我把我的身家性命,整个金兰会的秘密都托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他说的话,红笺深觉有理,但她仍有些迟疑,“你要这木盒做什么?“

    “先帝的旨意,我们作为遗臣之后,当然是要竭力完成!”

    薛语义正词严道,随即又低叹一声,“而且里面的东西,必定对燕逆朱棣不利,我身为金兰会之首,必须尽快拿到它。”

    红笺心中天人交战:父亲曾经叮嘱过“就算是是也不能泄露一字”,但薛语又不是外人,他也是匡扶建文皇帝的正朔,跟朱棣有不共戴天之仇,东西交给他,就算是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会放心答应吧。

    她终于首肯,“当初那木盒是由宫里紧急送出来的,给父亲看过一眼后就贴上封条转送出去了,但我躲在他的书柜后,却听到两个关键的字眼:张紞的侄女……侯府……”

    张紞?

    薛语心头一震:张紞此人乃是洪武时的名臣,到建文帝时也颇受信重,担任吏部尚书之职,在朱棣攻破京城后,张紞被列为朝中奸臣29人之一,被逼自缢而死,妻儿也随之投水殉难。

    难道这木盒,最后送到了他侄女家中藏了起来?

    薛语心中思索,但又突然想起:胡闰此人首鼠两端,暗中勾结朱棣,他若是真要讨好朱棣,为何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建文帝失踪生死不知一向是朱棣的最大心病,若是他把这最后的遗物木盒献出来,必定能在朱棣面前立下大功。

    但目前看来,朱棣那边,显然对这木盒的存在全然不知,这次听到红笺说出这桩秘密,简直如获至宝,朱棣竟然屏退了旁人,单独讯问红笺,若不是发生了火炮轰击的险情,只怕他当时就要把红笺带进宫里详细拷问。

    这真是非常蹊跷!

    薛语自从在大理寺的故纸堆里找出胡闰暗通燕军出卖建文的证据,就对这人的操守很是鄙夷,但如今这木盒之事,却让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蓦然想起,孤零零在外的如郡——他将她父亲的丑闻证据传遍了金兰会,她此时只怕正是东躲西藏,被会中兄弟姐妹不容!

    如郡……她可安好,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张家

    那个名字,在唇齿和心胸之间萦绕不去,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宛如暗夜里浮现的点点繁星,照亮了他所有的过往岁月——那般又是甜蜜、又是酸涩的滋味,让他在这一瞬呆立当场。

    如郡……你到底在哪?

    是不是已经到了七弟秦遥那里?

    他面临两难抉择,究竟会对你如何?

    是会大义灭亲,还是要把你藏起,护你周全?

    如郡……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红笺见他神色变幻不定,陷入了思索,不禁低声一叹,隔着栅栏抱紧了他,“景郎,我把最后的秘密都告诉了你,你千万不可负我啊!”

    她贴着他的耳边,近乎梦呓一般喃喃道:“我只有你一个了,若是连你也欺骗我,出卖我,我就算千刀万剐,也要……”

    薛语抱紧了她,那份温暖和坚定,顿时将她的所有毒誓都压在了心里。

    “你放心吧,一切有我。”

    他的嗓音,清朗而醇厚,莫名让人安心,却又宛如苗人的妖蛊,轻易拨弄人心。

    ****

    走出了监牢的大门,薛语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掏出绢帕来擦了擦手,轻轻一抛将它丢进花丛里,随即朝着公房后面的卷宗库房走去。

    他以协助办案为名,从吏部调取了几十年间三品以上官员们的履历资料,虽然因为靖难之变散失弄乱,但还是汗牛充栋,堆了满满一间。

    薛语进去后,不顾灰尘和拥挤,躬身在其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匆匆翻了一本。终于找到了关于张紞的详细情况。

    张紞乃家中独子,自然也没有什么兄弟和侄女,但他们关中张氏乃是书香大族,宋朝时候甚至出过一任宰相,三位翰林学士。族中分了两支,他这支住在富平县,另一支却在元时迁移到了宁波府。

    这两支相隔几千里,几乎已经没了来往,但张紞任官之后,却亲自去宁波拜会了那一支的宗长。金陵与宁波距离不远。一来二去,两边又联上了宗谱,和睦融洽来往频繁。

    宁波张氏子孙繁密,约有七八百人之多,若是论起排行,只怕张紞立刻就有三四十位堂兄弟,这些人又各自生儿育女,若是要查起来,只怕非是易事。

    薛语皱起眉头。很快又舒展开,他想起方才还有“侯府”二字,立刻从另一堆卷宗里翻找——旁边那堆是文官,这里的便是勋贵和武将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终于眼前一亮,找到了想要的目标:确实有一家侯府娶的是宁波张氏嫡长一系的千金。

    仔细一看,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竟然就是济宁侯府!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一张端秀绝色的面庞——济宁侯才离开不久。而那神秘木盒,竟然与他家有关!

    这是偶然巧合,还是……

    薛语目光炯炯。仔细看了那记录,那张氏千金当年所嫁的,乃是沈老侯爷的长子,算起来,应该是那沈广晟的大伯,沈煕。

    济宁侯府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大房跟二房关系素来冷淡不睦,好好一个爵位,大房因为不得朱棣的喜欢,生生被拖了三年不得承袭,如今却因为一个救驾之功,落到了二房的一个庶子头上,这内中要如何明争暗斗,简直是不问可知。

    那沈广晟,到底知不知道这木盒的存在?

    薛语犹豫片刻,仍然准备稍晚些前往济宁侯府一趟,探个虚实。

    ****

    广晟离开大理寺之后,并未回府,而是从两条街外绕了一圈,找个空隙支开随从,换了便服衣衫,这才朝着锦衣卫衙门而来。

    原本威仪赫赫,百官易辟的当街大门,此时却是一片狼藉冷清,不见守卫的人影,更不见任何属官和吏员。

    两天前的激战痕迹,仍然历历在目,一些断箭盔甲无人收拾,就那么丢在地上,被践踏成了废铜烂铁。地上的血污变成了紫黑,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腥味。

    广晟见大门紧锁,上前去敲门,门内有脚步声接近,很快却慌忙逃窜走远。他眼中闪过一道冷厉之色,拔出佩剑,当啷一声砍断铜锁,飞起一脚踹去,顿时连门栓都断成了两截。

    不远处的前堂屋檐下,有几个仆役慌慌张张的走避,广晟也不去跟他们计较,走到中庭随手抓住一个,问道:“人呢?”

    “演……演武厅那里。”

    没等那仆役求饶,他丢下了人,朝着西后院而去。

    没进演武厅,便听到内中人声喧哗,好似在争论什么。

    广晟不见迟疑,大步流星上前,却惊动了靠近门口的看守者。

    那人正坐在门槛上双眉紧锁,听到动静跳起身来拔出绣春刀,却正好与他撞了个正着。

    “千户大人!”

    蓦然相见,李盛激动的喊了一声,他急切想的迎上前来,却又想起了什么,阴着脸停下脚步。

    “他们说,是你出卖了纪指挥使!”

    他眼睛瞪得老大,怒意上涌又不敢相信。

    此时厅中众人有些听见动静,回头来看,见到广晟顿时怒发冲冠,高声怒喝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居然还敢来?!”

    广晟这才看清,演武厅中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都是京城锦衣卫中的头面风云人物,平时威风凛凛的几十个百户,此时只能站在门口靠外的位置,干瞪眼也插不上嘴。

    他们正好听见外面的动静,顿时七八个一起冲了出来,瞬间拔刀把广晟团团围住了!

    “叛徒,今日要你偿命!”

    “指挥使大人对你恩重如山,你竟然敢玩恩负义!”

    “还废话什么,杀了这畜生!”

    广晟看着他们瞪大血红的眼睛,刀锋凛然满含杀气,却是微微一笑,也不辩白,慢条斯理的取下佩剑,连着剑鞘凌空比划了一下。好似觉得手感还算满意,他瞬间出手,用带鞘之剑迎上众人手中的雪刃!

    顿时只见银光闪烁雪刃翻飞,身影腾跃快得看不真切,长剑纵横捭阖之间锐意无双,竟在三两下之间就将绣春刀打飞三柄!

    当啷之声连作,最后一柄竟然收势不住,嗡的一声长吟直飞而去,宛如白虹贯日一般穿过演武厅,直入上首,夺的一声扎进堂上太师椅的背面,顿时将正在争论的众人吓得鸦雀无声!

    (我发现我家男主越来越帅了肿么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并蒂

    众人惊诧回头,却见日光澈照之下,有黑袍青年大步流星走入,淡金光芒照在他俊美绝丽的面容上,一时宛如天上神祗,让人不敢正视。

    黑压压的人群好似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着,自然而然的为他让开一条道路,广晟目不斜视,淡然走到了最前面。

    “是你!”

    “出卖了指挥使和我们锦衣卫,你还敢回来?!”

    有人高声怒喝,好似引燃了炮仗里的火药,顿时气氛变得狂热激怒。

    广晟冷眼看向一双双闪烁怒火的眼眸,突然微微一笑,那笑意宛如繁花初绽般艳丽,却又冰冷让人发颤。

    这笑容看在众人眼中,顿时让满堂人马陷入静默,随即却更加怒气爆发,“你笑什么!”

    “杀了这个贼子!”

    一片叫嚷之中,有人砰的一声,拍断了放置兵器的木架,这突兀而来的巨响顿时震住了所有人。

    “乱吵吵什么,还有规矩没有!”

    北镇抚使刘勉沉声骂道,那一双三角眼凶煞闪闪,瞪视之下顿时没人敢再哄闹。

    他看向广晟,目光犀利不怒自威,“真的是你告发了指挥使?”

    广晟的目光清澈无波,“是。”

    “好,好!”

    刘勉大笑两声,突然踏前一步铁掌伸出,闪电般的袭向广晟的咽喉。

    周围有人发出惊呼声——刘勉在加入锦衣卫前,是沧州武学世家中的第一高手,掌上功夫可以捏碎一把铁弹子!

    眼看那青年白皙柔弱的脖颈下一瞬就要被折断,突然,刘勉的手掌停住了!

    广晟手中拿起一个锦囊,在他眼前悠悠的来回晃动!

    刘勉发出粗重的喘息声,面孔涨得血红,手掌就这么停在离他脖子不到一寸的地方!

    他死死瞪住了这个后生小子。而目光的焦点,却在那个锦囊上!

    那样的绣纹,那样的款式,他只曾经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纪纲大人!

    他的呼吸越发粗重,眼中的光芒亮得骇人,额头的青筋绷起,“这是他的?”

    “是他给我的。”

    广晟低声答道。

    “里面装的什么?”

    “锦囊里装的,必定是妙计。”

    “什么?难道是他……”

    刘勉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眼中凶光越发炽亮。

    “是他的意思。”

    两人一问一答,好似哑谜一般。众人都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原来是这样!”

    刘勉低吼一声,满腔郁闷和北分无处派遣,狠狠的一跺脚,只听咔嚓连声,一连几块青石大砖都碎裂开来!

    他心里火辣辣的痛,虎目圆睁睚眦欲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大家,为了保住锦衣卫。”

    广晟的一句话,却让刘勉浑身都在哆嗦。咬牙蹦出一句,“我们都不是怕死怕事的!”

    “可他希望的是,大家都好好的,锦衣卫的名声。宛如此时烈日一般,长盛不衰!”

    刘勉闻言浑身一震,他随即抬头看向下首的众人——大家也不是傻子,听这些云里雾里的话。已经有五六分明白。目光触及之间,彼此都是眼角湿润,只是咬牙不肯落泪!

    广成垂眸不语。朝着刘勉和众人淡然道:“ “总之,我做的一切,没出卖指挥使,也没有对不住锦衣卫。个中内情,你们知道无益,更无须在此聚集吵闹。”

    下面有人低声啜泣哽咽,却也有愣头青梗着脖子道:“我们争的是如何去救出指挥使大人!”

    “是啊,朝廷明显是要对他不利!”

    面对更加激昂的气氛,广晟冷声一笑,那笑声比十二月的飞雪更加凉薄,“哦,你们是准备骑马扛枪的去劫狱,还是要冲进皇宫大内清君侧?”

    这两样都是犯大忌讳的,众人虽然激愤,但听到这样的问话却都心头一颤,没有人敢于接话。

    他瞥了众人一眼,眼角波光流辉宛如桃花幽潭,别有一种诡丽惊心,“指挥使的愿望,是我们锦衣卫能团结一心,好好发扬光大,你们这么闹腾,对得起他的苦心造诣吗?!”

    众人默然,那个愣头青却不依不饶,继续问道:“那就眼睁睁看着纪指挥使去死吗?”

    广晟看向那人,只见他面貌方正朴拙,身量不高却是虎背熊腰,一看就是有蒙古血统。

    此时朝廷虽然跟北元时有争战,但蒙古人内部分有好些小部落,却是愿意归顺朝廷,跟黄金家族那一脉也是势不两立的。

    “救人的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各自回家静待,千万记得低调恭顺。”

    广晟见有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眼神,又添了一句,“朝廷文武百官都盯着你们呢,若是有人冲动坏事,纪指挥使必死无疑。”

    这话简直好似一把利剑,直插众人心间,痛过之后就是悚然!

    ****

    广晟从锦衣卫衙门的角门屋檐离开,又穿过几条小巷,到僻静处换过衣衫,拐了个弯又悄然回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

    他衣着华贵气度端凝,到古董文玩铺子里掌柜亲自来迎,看了一柜前朝摆件后混乱买了一件回去充数,目光一瞥,却看到一旁檀木匣子的几支簪子。

    这里并非是女眷光临的首饰金楼,卖的簪多数也是前朝古物,或是象牙、砗磲等余料制成,式样古朴无华,买者寥寥。

    他从匣子里取出一支,是整支象牙透雕而成的凤含珠款式,雪白光滑之外,那颗珊瑚珠嫣红一点,光华灵动惹人喜爱。

    这一刻,他想起小古那双闪烁熠熠的杏眸,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

    等她回来的时候,正好送给她这个小惊喜。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连价也不还,掌柜喜出望外,连声赞道:“这是宋朝时才女张玉娘所制,这般兰心慧质,哪里是庸俗脂粉可配,正该由大人您买回府里。”

    广晟心中咯噔一声,笑容也淡了三分,张玉娘才是宋时才女,跟未婚夫沈佺情投意合却阴阳两隔,实在是兆头不好。

    他不假思索的说道:“换一件吧。”

    掌柜看他脸色便知道不妥,连忙去另内室另取了只金丝楠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对羊脂玉的发簪,明显是男女夫妻所用,上面刻的是并蒂莲开,显然是暗喻夫妻缱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暂别

    广晟看了总算点头同意,掌柜抹了把额头的汗,轻声笑道:“这簪子虽然是新工,但兆头很好,夫妻恩爱白首偕老,那必定是顺顺当当子孙满堂!”

    广晟感觉耳跟处有些发热,嗯了一声,让掌柜用洒金绢包好,这才拿了走人。

    出门时却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交,心中咯噔一声:张玉娘的古物有甚不好,只是因为夫妻一人早逝,鸳鸯含悲,自己就果断不要——难道在自己心里,是情不自禁的把小古和自己两人,比作张、沈这对未婚情侣?

    再看向手中拿的羊脂玉对簪,想起方才那一阵发愣,顿时心中雪亮,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一刻,他觉得脸上更加飞红,却是连心中也暖了起来。

    他加快了脚步,朝着侯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到得侯府门前,见那兽头辅首五架三间的大门台阶下,却有一道熟悉的倩影。

    “小古!”

    不知怎的,他的心跳略微加快起来,手中不自觉的攥紧了长盒。

    “你可算回来了!”

    他上前去就要拉住她的手,却不料小古退后两步,躲开了他的碰触。

    广晟这才看出来,她脸色苍白憔悴,眼中带着血丝,也不如平时那般明亮有神。

    “你这是染病还是怎么了?”

    见她躲闪,他更要上前看个究竟。

    小古咳嗽了两声,又往后闪了闪,“我身上在出疹子,有点发热,怕过给少爷你。”

    广晟顿时更加心焦,“为什么不早说,我派人去找大夫!”

    “不用了,如瑶小姐已经替我找好大夫开了方子。只要静养几日就能退烧。”

    小古看门口守卫正在探头探脑,不知该不该过来拜见,于是拉了广晟的衣角,示意他到旁边屋檐下说话。

    “既然身体有恙,那就在府里好好静养,要什么药材只管开了库房拿来便是。”

    广晟现在是一派当家作主的样子,谁知小古却是摇了摇头,“这疹子是要过人的,留在府里不妥,我准备去张夫人留下的庄子上住一阵子。”

    广晟双眼一瞪。面露寒霜道:“莫非谁敢嫌弃你不成,这个侯府现在由我做主,我说让你住下,谁也赶不走你!”

    他看到小古肩膀上背着包袱,一副要离开的模样,更加生气,沉声逼问道:“到底为什么急着走,是谁敢欺侮你吗?”

    小古看他那模样,若是自己敢说个是字。只怕立刻就要有人倒霉,于是连忙又咳嗽了两声,隔着帕子用手拉住他,“真没谁敢欺负我。我是怕这病传染,弄得大家跟我一样。”

    广晟看她眼眸里闪烁着真诚,不像说说谎的样子,于是脸色稍霁。“那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跑去什么郊外的庄子啊,我们侯府也有别院,我派人去服侍你……”

    这般殷勤。换来的是却是佳人娇俏的一个白眼,倒是不见什么怒意,反而让他心头绮思一动,“我是哪牌名上的人,怎敢拿大让府里的姐妹们伺候?再说侯府别院的人我可不敢沾惹,谁知道是哪个太太奶奶夹袋里的人物!”

    这话倒也对,广晟刚刚接掌侯府,府里的人手都没有摸清楚,下人们盘根错节,很多都是几代联姻错综复杂,更有不少是太夫人和王氏的暗线,若是让她们伺候照顾,只怕广晟自己也不放心。

    看着他略微踌躇,小古趁热打铁道,“你就放心吧,那庄子上有张夫人的几房陪房,如瑶小姐已经写了书信让我带去,他们会好好照顾我的。”

    “大伯母素来稳妥,她的陪房倒是靠得住。”

    广晟略微颔首,知道小古说的都对,但总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面,于是又道:“那让秦妈妈她们三个陪你一起去。”

    “秦妈妈的腿还没好利索呢,再说她也要守在如瑶小姐身旁。”

    小古知道不让人陪着自己去,广晟是不会放心的,又加了一句,“要不就让蓝宁陪我去吧。”

    广晟还想再加一个初兰,小古连忙堵住了他开口,“初兰跟秦妈妈宛如母女一般,就让她留下照顾吧。”

    “你总是考虑别人,却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广晟反手握住她的纤纤小手,虽然隔着帕子,却感觉掌心一片凉意,像是气血不足的样子。

    他想问,却蓦然想起上一次“我们女人每月固定几天”那事,顿时脸上闪过一阵潮红,讷讷道:“那个,还没走吗?”

    “哪个啊?”

    小古完全没接上他的思路,见他脸上一片绯红,顿时明白了,心中又羞又好笑,低声道:“还没完呢。”

    “那你记得多喝生姜红糖水,我等下再派人去库房找些乌鸡白凤丸给你送去,这药虽然苦,但治这个最是奏效了……”

    广晟竟然有些絮絮叨叨了,显然对这痛经毛病很是用心,作了深入了解,小古好笑之余,心中也是一阵热烫妥帖。

    她手足冰冷乃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胸口伤处此时又有些裂开,因此才胡诌了这个理由骗他,没想到他这几天日以继夜的忙,却还记挂着为她去查了药方。

    这份用心和温柔,显然也表明了他的心思……

    小古向来是坦荡不拘泥,此时却也轻轻低下头去。

    “总之,你去庄子上好好调养,我明天一早就派人给你送东西去。”

    广晟说完,又想起自己刚才买的发簪,连忙从怀里取出木匣打开,取出一支女款的,轻轻递给小古,“这个你先用着吧。”

    他没说是自己特意为她买来,小古接在手中却感觉柔滑细腻,宛如美人之冰肌玉肤,仔细一看确实用料不凡,造型简洁,自己也颇为喜欢。

    她抬头正要插上,却正好看见他合上木盖,一眼瞥去里中是另一支同款的。

    这是一对啊!

    想起方才看见的并蒂莲花纹,不知怎的,她的脸上也一阵热烫。

    “你怎么了,又发热了吗?”

    广晟担心之下,不由分说的将她搂住,用手试了试额头,发现还算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趁着天色未暗,你们赶紧出城去吧。”

    说是这么说,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就这么靠得极近,轻笑着凝视着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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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介绍:
她是谁? 是朱门深宅中平凡呆憨的小婢女?是深夜提灯埋尸的义庄仆役?是青楼楚馆中面带黑痔的鸨母?是秘会中杀人不眨眼的十二娘子? ——我并非有千面,而是代替万千冤魂而活。 他又是谁? 是侯府高门的纨绔庶子?是被内宅阴谋围绕,丧母恸哭的无助少年?是追捧戏子,拥男抱女的荒淫嫖客?是位高权重,从不公开露面的锦衣卫秘使? ——一旦习惯黑暗,便会成为君王手中的刀,刀钝之日,便是我的死期。 他们的邂逅,是宅斗?是朝争?是情爱?是深仇? 两个双面男女的啼笑因缘,一段大明朝“史密斯夫妇”的谍中谍传奇。大明小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小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小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