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提亲
吃过晚饭,秦阳召集太阳城的所有文武到城主府大厅,举行最重要的一次会议。
这次会议极是重要,秦家军明线暗线的主要将领,包括吕夷简的二儿子三儿子吕公弼和吕公著都来了。吕夷简举贤不避亲疏,加上吕氏一族里有不少人才,除了长子吕公绰继续负责吕家在淮南的各处生意外,吕公弼和吕公著等都在太阳城中任职。
秦家军中的将领几乎都是昔日曾跟随秦阳参加过太阳城保卫战的防城队精英,见到老上司都极是兴奋。
一番见礼叙旧后,秦阳想起今天和沈括讨论炼钢法尚有不少难触的难题,目光扫过绑在小腿上的“断章”,顿时眼睛一亮,问道:“吕总管,你有没有听过说铸刀大师郤先生?”
“郤先生?莫非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铸造师郤雍?”
“对,我这对‘断章’双刀就是他铸造的,锋利无比。如果能找到此人,或者找到他的传人来相助,我军中的武器盔甲都可以有极大的提升。”
吕夷简摇头道:“听闻郤先生性情古怪,不好与人为伍,没收弟子,居住之地极是隐蔽,世上知道他住址的人不多。就算找到他,想请他出山相助也是极难。”
秦阳暗叹口气,只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等以后找个机会问问孙榐,再登门拜访碰碰运气。
秦阳又简单将目前的情况分析下:“我现在麾下已有近二十五万人马,训练有素、忠诚不二大概有六七万,其余都是需要训练的新兵,黄州、蕲州料来在这几天便可全部收复,到时淮南王应该有所举措。我明早就回麻城做好部署,各位也要按着原计划做好准备,一旦起义,便不容有失。”
众人齐声称诺。
孟虎问道:“老大,你为什么不直接起义?反正你现在手里有这么多兵马。”
“关键还是民心背向问题,淮南王表面上对我极是重用赏识,如果我贸然起事,就会失了个‘理’,是逆臣,难服民心,淮南军精锐都是淮南王的老班底,定然会与我死战到底。但若淮南王无故削我兵权,我就可以以受害者的身份,打着‘清王侧’的旗号起义,到时人心与‘理’都在我这边,起义事半功倍。何况现在我手上兵马还需集权和训练,也需要时间,暂时以不变应万变对我好处更大。”
一番解释说得众人口服心服。
秦阳又道:“月儿大病初愈,不宜操劳,我明天带她和小蕾一起走,城中诸事,由吕总管决定,军队部署,由孟淮总管决定。”
孟小陆脸色微变,问道:“小蕾也一起走?”
“嗯,怎么了?”秦阳莫名其妙。
见哥哥居然也没发觉小陆话里的含义,坐在秦阳旁边的月儿叹了口气,插口道:“小蕾和我一起生活惯了,不舍离开我,所以就跟着走。”她自然瞧出小陆的心意,但也知道小蕾的心里只有她家哥哥,不过小蕾尚且年幼,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她特意替小蕾掩饰几句。
孟小陆呆呆地应了声,不再出声。
孟淮道:“对了,阳儿,小绮她那边……”他心里记挂着孙女和秦阳的事,但找不到机会与秦阳私下谈谈,这时忍不住问了出来。
秦阳瞄了一眼旁边的月儿,想到这丫头以前也和星儿一样排斥小绮,便咳了两声含糊道:“我已安排阿志他们去接小绮和小青等人回太阳城。小陆,阿志那边有什么消息没?”
孟志不在,孟小陆这个情报队副队长便成为太阳城中情报负责人。他自从听说小蕾要走后就一直精神恍惚,秦阳连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
孟少枫拉拉他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咦?什么?”
秦阳见他脸色发白,便关心道:“小陆,身体不舒服?怎么没精神的样子?”
孟小陆摇摇头,勉强打起精神:“老大,你刚才问什么?”
秦阳又重复了一次,孟小陆整理下思绪,汇报道:“志哥前晚已传回消息,他和潜入广陵城的展昭取得了联系,正等候合适的时机,同时将星儿姐姐和小绮姐姐他们一并接回太阳城,但听闻两王联军再次集结,随时准备入侵广陵,广陵城内氛围紧张。”
秦阳最关心的就是接回星儿和小绮这件事,又反复问了各项细节。据孟小陆所说,广陵城中已实行宵禁,所有兵士如临大敌,盘查特别严密,秦府四周布满密探,王城更是随时有御林军巡逻。
月儿脸有忧色,提议道:“哥哥,情况似乎不妙,要不我也去广陵城……”
秦阳心中也浮起一股不安,他来回踱步,终于道:“广陵城中有展昭和一百名神刀卫高手在,还有阿志接应,应该没事。你大病初愈,武功未复,不宜冒险。”
秦阳何尝不想亲自潜回广陵城去救星儿和小绮,但当前的局势变幻莫测,淮南王的动向难测,万一真要削他兵权而他又不在黄州,光靠杨再兴等人怕难以服众,到时西路军趁机攻过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局面就会土崩瓦解,处处陷于被动。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动摇,反复盘算各种细节。马智已将“岚影”查探到潜藏在新秦家军中的淮南王细作名单报告给他,除了已战死沙场的细作外,目前尚有近三十人,其中有近半在麻城。对这些细作秦阳一个都没动过。他这次潜回太阳城,依然没敢惊动这些人,同时也让那个长相酷似自己的小兵继续扮成自己的样子留在麻城,为的就是通过这些细作向淮南王传递错误信息,避免淮南王提前发难,伤害星儿和小绮等人。
何况情报队的另一个副队长张缜就在麻城,每天收集广陵城的情报,有什么特殊情况都会第一时间报告自己,到时还可以随机应变。即使最坏的情况出现,只要他还手握黄州、蕲州两地的兵权,淮南王就不敢真对星儿和小绮不利,顶多是擒住软禁来威胁自己。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相信展昭和孟志,展昭智勇兼备、孟志做事谨慎,办好这事应该不难,而且星儿自身的智慧与武功也是一流。
孟虎大声道:“老大,我明天再带五百名秦家军精锐潜入广陵城中,你放心,就算拼了我的性命,也一定会保护好‘公主’和小绮!”
秦阳见孟少枫、孟虎、孟小伍都一脸关切,心中温暖。他与这些兄弟已有近半年没认真相聚过,但众兄弟依然如往常一样待他敬他,便拍拍孟虎的肩膀亲切道:“也好,那便麻烦你了,阿虎。对了,一会散会后,我们几兄弟单独聚聚聊天。”
众兄弟大喜。
直到月上中天,所有重要细节都已一一敲定下来。吕夷简父子、黄纵、孟淮和秦家军中的要员纷纷起身告辞。
临走前孟淮拉住秦阳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阳儿,我就直说了,我听说我家孙女儿跑到你府上去住了一段时间,你们……”
秦阳偷偷瞄见月儿不在附近,便道:“师父,这事我也想早点和你说。小绮是三月十七出生的,上个月已满十五岁了……我想,等这次起义的事办妥,局势安定下来后,就到您家和小绮家里提亲。”
孟淮顿时笑逐颜开,暗赞自己孙女果真没给自己丢脸,出手够快,连忙说:“好好,这事我孟老槐点头同意了,谅我那不肖子和儿媳不敢不同意。”
“还有,师父,到时可能还想请你做个媒人……”
“媒人?你又看中哪家姑娘了?”
“嗯,此事以后再详说。”秦阳这回指的是月儿和星儿的事,他打算将两个妹妹明媒正娶。但他现在无亲无故,长辈中最亲的只有孟淮师父和天冲道长,天冲道长尚在宋家皇朝当国师,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只能拜托孟淮作媒人。
“好好。”见秦阳没细说,孟淮也不在意,这个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极是正常,只要小绮和秦阳的敲定下来就行。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李广弓
“对了,阳儿,前些时间我正好找着上佳的柘木,和那个沈括老弟琢磨过后,花了一个多月重新做一张硬弓。比我以往做过的弓都好,有四百五十斤力,我都开不满,你武功高,我便赠与你吧?”现在秦阳既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又是他未来的孙女婿,孟淮巴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送给他。
秦阳武艺早已今非昔比,颇觉大黑弓有点软用着不称手,一直琢磨着自己亲手制作更强的硬弓,只是抽不出时间,此时听说有师父做了更好的弓,连忙拜谢。
与师父话别后,秦阳正要回大厅与“太阳”的兄弟们聊天叙叙别后之情,无意中见到孟小陆正拉住小蕾在院子里说话。
他微微一怔,随即想到应该是小陆知道小蕾要走特意去道别的,也不在意,快步回到厅中与兄弟们叙旧。
小院的角落里,小陆正满脸焦急地拉住小蕾:“小蕾,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留下来?”
他的声音有点逼问之意,显然是在努力压抑心里的激动。
小蕾低声道:“小陆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我……”
“你怕坏人伤害你?不用怕,我这段时间很努力练功,我能保护好你,你哪里也别去,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小蕾轻轻摇头:“小陆哥……你的好意我很感激,可是,可是我……我想跟在老师身边。”
孟小陆开始焦虑起来:“小蕾,老大经常要去打仗,你又不像月儿姐姐会武功,跟在他身边很危险!”
小蕾低下头,声音却越来越坚定,没半点与面对秦阳时的结结巴巴。
“只要跟在老师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小陆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没那样的意思……城中还有很多比我好的姑娘,你……”
“可是我只喜欢你!”小陆拉住小蕾的手臂,激动道:“小蕾,醒醒吧,老大是大英雄,他是未来的王!他身边不缺美女相伴,你……你就算跟着他一辈子,他也不会回头望你一眼,在他心里,你永远都只是个可怜的孤女、小妹妹!只有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小蕾忽然抬起头,直视着孟小陆:“小陆哥,你说的话,我早就想到了……我只要跟在老师身边,能天天见到他就很满足了。哪怕是一辈子当他的小丫环,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头看我,我都不会在意。”
孟小陆见她眼中柔情百转,但目光坚定,显然心意已决。
“小蕾……”孟小陆苦涩一笑,沉默了好久,才咬咬牙道:“那小陆哥祝你幸福。”他低着头,急步冲回大厅中。
小蕾的眼圈儿红了,她不住低声说:“对不起,小陆哥……你很好……但我真的没法子喜欢上你,我心里早已装满一个人了,没地方放下你的感情。”说罢泪水滚滚而下。
那一夜,“太阳”众兄弟中唯独平时不好酒的孟小陆喝了个酩酊大醉,时笑时哭,众兄弟都以为他是太过高兴发酒疯。秦阳怕小陆酒醉过度伤身,以银针刺穴,辅以内力助他驱除酒气。小陆在沉沉睡去前,紧紧拉住秦阳的衣袖,喃喃道:“老大……以前你托我们照顾小蕾,我们都做到了,现在她跟你走,我们几兄弟就没法子再帮什么忙,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别让她哭了,知道吗?”
秦阳暗道,怎么最近好像人人都托我照顾谁谁?反正他也打算照顾好小蕾,当下便点头道:“放心,小蕾跟着我,我自然会照顾好她,这些年来倒是辛苦你们了。”
小陆忽然笑了起来,那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老大……记得多回头看看小蕾。”
回头看看小蕾?秦阳更加莫名其妙,今天小陆怎么神神怪怪的?
这真不怪秦阳迟钝,在他眼里,小陆刚满十四岁,小蕾更年幼,十三岁未到,完全就是两个未长大的孩子,虽然知道小陆对小蕾很好,却以为只是自小长大的青梅竹马关系,哪会往情情爱爱方面想,更何况“太阳”里的其他兄弟也同样对小蕾极好。
月儿走过来,一脸无奈地轻声道:“小陆放心,我会让哥哥照顾好小蕾。”
“谢谢月儿姐姐……”小陆哽咽着,终于沉沉睡去。
秦阳这才发现小蕾不在,便问道:“妹妹,小蕾呢?”
月儿幽幽瞥了哥哥一眼,没好气地答道:“她收拾东西过于劳累,我让她先睡了。”
小蕾一直在房里没出来,只有月儿知道,小姑娘也哭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两辆马车和二十骑骑士悄然驶出太阳城。除了秦阳的十二名亲卫,蔡泽和新投奔到秦阳麾下的七名忠义堂兄弟也一起出发,充当秦阳的临时亲卫。
前面的马车上坐着秦阳兄妹、夕岚、小蕾和吕尚坠、穆桂英,另一辆马车则堆满了行李,如秦阳所料,小姑娘们大箱小箱,本来行李就极多,加上吕夷简给几个女孩子特别准备的几箱子衣物,一辆大马车才勉强装下。看得秦阳心里直苦笑,要是以后搬家每次都这样的阵容就麻烦了,几个女孩儿慢慢长大,衣物只会多不会少。
这次前来相送的只有吕夷简和孟淮、黄纵等寥寥数人。孟淮已将新做好的硬弓带了过来,还附带了十袋箭矢,三尖菱箭、凤羽鈚箭、狼牙箭、扣马箭、透甲锥箭各两袋,全是孟淮亲手所制。
孟淮将弓箭交给秦阳手里,得意道:“阳儿,听闻以前最厉害的弓都叫李广弓,我这张弓便命名为李广弓,你要好好使用,将我的箭术发扬光大。”
秦阳接过,见弓身比大黑弓还要长,长大三尺五寸,细节处乃是用精钢和犀角所铸,弓弦用的则是经过桐油反复泡制的牛筋,做工精巧牢固,远胜他平日所用的大黑弓,他当即拈出最重的透甲锥箭,气贯双臂,只听得“勒勒勒……”声响个不停,弓开如满月。
秦阳瞄准目标,控弦指一松。“嗖!”透甲锥箭如流星划过晨间清凉的空气,眨眼间已穿入八百步外的石壁之上,入箭近半。
八百步距离居然还能入石近半!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月儿想起一诗,轻叹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民寻白羽,没在石棱中。此弓确可称为李广弓。”
吕夷简听罢,暗暗决定等要将月儿吟的这四句诗刻到石壁上,附上秦阳射箭的故事。他这下决定无疑将宣传攻势发挥到极致,从此这支没入石壁中的透甲锥箭就成为太阳城一道标志性的景点。千百年后,沧海桑田,依然有无数人专门跑来太阳城外看这“李广弓”射出的神箭,听导游讲解相关的传闻逸事,缅怀昔日英雄帝王的风采。此是后话,在此不提。
孟淮也没料到这李广弓到了秦阳手中竟有如此鬼神般的威力,好会儿才回过神道:“阳儿,看来三尖菱箭对你来说太轻了,反而会产生较大的偏差,以后你施展连珠箭时用凤羽鈚箭或者狼牙箭较好。”
众人又寒暄一阵,眼看时候不早,秦阳辞别众人,带着月儿重新回到马车上,他见夕岚旁边的小蕾眼睛红肿,以为她是因为离愁别绪哭过,便温柔地摸摸她的秀发道:“小蕾,别难过,我们又不是再也不会回来,太阳城终究是我们的家,过段时间就回来住住。”
早上寒意甚重,马车碾碎了石道上的冰雪,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蕾感受着老师温暖的气息,心中暖意泛起,萦绕心头郁郁之气慢慢消散了。
她低下头,小声回答说:“嗯……我跟着老师。”
老师,您知道吗,对我来说,有您在的地方就是家。
一路上,秦阳开始教导吕尚坠和穆桂英练习他独门的“混合丹功”心法,后来见小蕾一直偷偷地望着这边,干脆拉上她一起教。月儿刚刚病愈,身体尚较虚弱,不宜练丹功,秦阳便传她“吞食天地灵气”的法门,又用真气助她固本培元,加快恢复进度。夕岚在旁不时补充几句,颇让秦阳和月儿眼前一亮。
练功之余,秦阳便给几个女孩讲些有趣的三国故事,慢慢地连小蕾也开始有了笑容。月儿一直依在哥哥身边,往日淡淡的没什么感情起伏的俏脸上变得常含着笑意,更添几分动人的魅力。
秦阳一开始还比较担心余化龙所说的“横祸”,但见夕岚始终懒洋洋地偎依在自己怀中,从未示警过,慢慢也就放下心来。
马车在二十名亲卫的护送下,车轮轻轻松松地碾过**县、和州、庐州,进入寿州境内,过了前面的霍山县城,离黄州的麻城就不过半日路程。
突变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挑衅
杨再兴看完手里的文书,眉头紧锁,他将文书传给欧阳修和公孙策,等他们看完,杨再兴沉声道:“昨天,木子店镇外的村落遭到西路军的突袭,今天黄州与寿州交界的大别山脉忽然出现大批西路军,封锁要道。我认为这足够表明,西路军是有意挑衅。”
欧阳修和公孙策对视一眼,都一起点头。
这份文书是西路军的信使送来的。
文书上大概写着,昨日西路军探知曹成的手下大将王岩逃到了木子店镇附近,故而出兵去擒捕,西路军就此次没有事先沟通引发的误会向秦家军方面表示道歉。今日却是因为那王岩逃入寿州境内,为避免他再次逃入黄州引起两军冲突,特意封锁大别山要道,待得擒获王岩自然解除封锁云云……
公孙策沉思道:“据闻石晋一向与我们统领大人不和,寻机滋事本不足为奇,但现在黄州、蕲州收复在即,正是我军士气最旺盛之时,石晋挑这个时间进行挑衅,是否有点古怪?”
欧阳修仔细观察着地图,忽然脸色骤变。
“你们认为,统领大人如果从太阳城回来,会走哪条路?”
杨再兴、公孙策同时色变。杨再兴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太阳城、**县、和州、庐州、寿州……一直指到大别山要道。
石晋是要对付他们的统领大人!
杨再兴用力一拍桌子,怒道:“军中有奸细!”
秦阳离开麻城之事极为隐蔽,军中知道此事的不过数十人,如果不是其中有人泄密,石晋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秦阳的行踪而特意设伏!
公孙策脸如寒霜:“查找内奸之事交给我和监军御使包大人。杨指挥使,我们要尽快发兵去救统领大人,并使人提前报信,通知统领大人改道。”
杨再兴急忙下令:“快传中军指挥使郑宗!”其时封孝友在黄州城,司马子渊去了蕲州练兵,韩维去了和州,艾铁和罗延庆外出征战未归,麻城里的指挥使只有杨再兴、郑宗在。
欧阳修叹了口气,叫住那传令兵,补充道:“顺便把余军师也叫来。”
很快郑宗急匆匆赶到,杨再兴正与他商议出兵之事,余化龙悠悠然踱步走了进来。
杨再兴见他不紧不慢的态度,顿时火冒三丈,他强压怒气道:“余军师,情况急变,想问问你有何妙策。”
余化龙脸上依然带着不健康的苍白。他露出淡然自若的笑意,也不行礼,背负双手道:“什么事?先说说。”
杨再兴知道一旦自己发兵就等同于直接与西路军开战,西路军一向是淮南王的嫡系部队,此举与造反无异,现在秦阳不在,加上秦家军尚未准备好起义的事情,匆忙出兵实在是下下之策,唯一的希望就是眼前这个诡谋不逊于统领大人的余化龙,看他是否有更妙的计策能化解这次危机,当下杨再兴忍气吞气将情况说了一遍,道:“还望余军师赐教!”
余化龙脸色也凝重起来,他合指算了一会,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不急,不急,统领大人身边有高人在,‘横祸’有惊无险,我们不必出兵。”
他见杨再兴等人脸色不豫,又道:“要是你们信不过我,便让郑指挥使带齐三千神刀卫出发,沿大别山的山间小道进入寿州接应统领大人。这些山间小道普通人难以行走,但神刀卫个个都是高手,应该不成问题。”他熟知淮南地理,当下在地图上标出小道方位。
杨再兴马上命郑宗带齐三千神刀卫出发。
郑宗出发后,杨再兴终究放心不下,让马智暂督麻城兵马,又传令麻城中三万秦家“出城拉练”,他要亲自带军直逼木子店镇,监视大别山一带的西路军,如果发现情况不妙就果断攻下大别山要道,接应郑宗和秦阳。
余化龙冷眼旁观,苍白的脸上现出不屑之色,冷哼一声:“不信我何必问计于我。”说罢大步离开,他走出府衙,心中却升起一股悲凉,现在秦阳不在,诺大的秦家军中竟无一人真心相信他。
对比秦阳所到之处,人人都无比爱戴信任,愿为他效死命,余化龙不禁喃喃道:“难道真是我平日所作所为太寒人心?”
“余军师留步!”有个人从后面叫住他,余化龙回头一看,却是欧阳修。
欧阳修朝他深深一揖:“谢余军师。”
余化龙怔了怔:“谢我什么?”
“听闻卜卦颇耗心力,一天只能卜卦一次,余军师愿为统领大人的安危而担心占卦,又出谋划策,我自然要向你道谢。”
余化龙心中的疙瘩莫名其妙就舒缓了大半,他哼了声,冷冷道:“我只是尽我本份,统领大人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
说罢转身就走。
欧阳修又远远叫道:“听闻余军师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有空可方便我拜访求教?”
余化龙脚步缓了缓,随之又加快起来。
他走了十来步,才丢下两个字:“随你。”
望着余化龙远去的背影,欧阳修拈须微笑,他想起秦阳临走前曾私下交托他的事——
“余化龙这人面冷心热,本性不坏,只是他傲气太盛,需要先磨磨,欧阳先生有空不妨与他多来往,让他早日融入我们军中,到时我再委他重任。”
想到这,欧阳修不禁轻声叹道:“统领大人真懂相人。”
……
夕岚忽然端坐了起来,叫道:“马车停下来!”
马夫急忙停下马车,秦阳正在教穆桂英如何聚气,讶然回头道:“夕岚,怎么了?”
“前面有煞气,可能有敌人打算伏击我们。”
秦阳顿时警惕起来,他推开车门,双手攀着车辕,如灵猫般倒跃跳上车顶,蹲下掏出望远镜向远处观察。
果然见到远处两三里的雪地上伏着不少身着白衣的杀手,再远些的密林中更是隐约见到兵刃反光、暗伏人马,显然是等马车即将进入森林时,来个前后夹攻,围杀秦阳。
这些人将埋伏设在回麻城的必经之路,目标是正是要取他的性命。
秦阳稍加分析,便知道了两件事:麻城军中有奸细,石晋要杀他!
碍于王令,秦阳收伏寿州后并没有留兵驻守,而是直接挥军入了黄州,石晋冷手捡了个热煎堆,轻易派出西路军占领了寿州。此时在寿州有实力又有动机安排这次伏杀的,只有石晋。
月儿也跟着跳上了车顶,她接过哥哥手里的望远镜观察了一会,提议道:“哥哥,敌人人多势众,不如我们马上往回走吧,先退回庐州,再想办法去麻城。”
此时只要按着月儿的建议便可以轻易逃出包围圈,但石晋如此欺压伏击,秦阳岂是甘愿吃亏的主。他接回望远望,趁机凑近妹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纤腰笑道:“妹妹,难得石元帅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我不应和下未免太不赏脸了吧?”
月儿白了他一眼,低声嗔道:“大敌当前,在外面别乱来好不好?”
秦阳凑近她耳边道:“车里人多更不好乱来,一天多没亲过宝贝月儿,我都快要出禁断症状了。”说罢飞快吻了她的脸蛋。
“笨蛋哥哥,你胡说些什么呢……”月儿终究脸皮薄,顿时脸红耳赤,但想到哥哥如此迷恋自己,芳心却充满了甜意。
秦阳笑嘻嘻地钻回马车中,对众女孩道:“大家有没有兴趣看看李广弓的‘坠月箭法’?”
穆桂英和吕尚坠马上欢呼起来。
这里离霍山县不过五六里路,秦阳两个月前曾在这里与马进大战过,对周围环境极是熟悉,当下指挥马车和众亲卫上了前面一个斜坡。
从斜坡上望下去,距离那群伏在雪地里的白衣杀手不到两百丈。
白衣杀手们都伏地雪地里,极有耐心地等着秦阳的马车出现,丝毫没发现秦阳一行已移动了位置。
秦阳从马车里拿出李广弓,令王禀、耿南仲分立左右捧着十袋箭矢。他计算了一下距离和抛射角度后,凝神静气,刹那间已臻入天人合一的至境中。
“天眼之下”,周围的一切风吹雪动、风向变化、人声呼吸……全部都清晰至极地流过他的心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山道
月儿有好几个月没见过哥哥使用武功,此时见他卓然挺立,恍如完全融入到周围环境中,要不是细心注意,简直连气息和体温都察觉不到,不由得暗暗咂舌。
她已听哥哥提起过天人合一的境界,却没想到居然能达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不但是精气神,连**仿佛也要融入天地间。
秦阳从未试过这么远距离的抛射,但他极有信心,天人合一的境界将他对外界数百丈范围内的感知提升到极点,对于风力、风速的偏离都在可修正范围内。
很快,他眼中只余下目标和手中的弓,耳边只听得到风速风向。
李广弓骤然开合,一支狼牙箭夹着惊人劲风疾射向天空,然后以半弧形的落月之姿坠向雪地埋伏的白衣杀手。
几个女孩儿和众亲卫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狼牙箭的去势,弓弦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接连不断,“嗖嗖嗖”的利箭破空声中,一百多支箭如雨点般纷扬而下。
最初的狼牙箭准确无比落在一名杀手背上,竟将他的后背射穿一个大洞!
白衣杀手连惨叫都来不及,登时殒命。
周围的白衣杀手们还没反应过来,天空中狼牙箭接连落下,无一射空,将一百余名白衣杀手尽数钉死在雪地上。
简直神乎其技!
众亲卫齐声喝彩,惊叹声四起。
因为距离太远,穆桂英和吕尚坠这两个小萝莉看不清那些白衣杀手中箭而死的惨状,眼里只看到秦阳施展连珠箭时的雄姿英发,无不拼命鼓掌,眼中敬佩之情已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
月儿武功仅次于秦阳和夕岚,目光最是锐利,将每支箭的落点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也是赞叹不已,比起昨天早上在太阳城外射入八百步外的石壁,这坠月箭术更是可怕得多。难怪哥哥能在短短两个月来横扫寿州、黄州,所向披靡。
秦阳回头,见夕岚、月儿和小蕾都怔怔地望着自己,便开玩笑道:“怎么,迷上我了?”
小蕾脸蛋通红,急忙垂下头。
月儿走过来白了哥哥一眼,低声道:“别对着小蕾胡说八道。”
秦阳眨眨眼:“我是问你呢,妹妹。”
月儿见夕岚在旁边饶有深意地望着她,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与哥哥说贴心话儿,顿时粉脸生霞,羞恼道:“鬼才迷上你呢。”
秦阳哈哈大笑,他玩心忽起,指挥亲卫们一起大喊:“石元帅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众人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内力充沛,声传数里。
这两天他在马车中讲三国,几个女孩儿都听过诸葛亮三气周瑜的故事,此时听秦阳的戏谑喊话,纷纷掩嘴笑了起来。
山城下密林中埋伏着的兵马顿时喧嚣起来,但人人畏惧秦阳鬼神般的箭术,无人敢冲出密林。听得密林里有将领厉声呼喝,终于有数百兵士硬着头皮高举盾牌向着山坡发起冲锋。
秦阳拈出最轻的三尖菱箭,五支齐发,利箭破空,弓重箭轻,竟射出三百多丈外,钉入地上,吓得冲在前面的兵士尖叫止步,不敢再冲上来。
秦阳悠悠收起李广弓,正要带着众亲卫撤退,忽然听得密林中惨叫声四起,有西路军将领惊叫:“背后敌袭!迎——”他的“击”字还没说完,声音已戛然而止,显然已被杀掉。
秦阳大觉惊讶,掏出望远镜朝密林望去,见到无数身披白色轻甲的兵士左手提着硬弩射击,右手持着大刀斩杀敌人,攻击力惊人,所到之处西路军纷纷溃退,奔逃出密林。
一看这些兵士的刀法和装备,秦阳已认出来了。
神刀卫!淮南道中能有如此战斗力的轻甲部队,只有他亲手训练出来的神刀卫和骠骑卫!
难道郑宗带齐神刀卫来了?
秦阳大喜,这下就不用绕路回麻城了!
他令王禀、耿南仲带亲卫们护住几名女孩儿,自己翻身上马,提起钢枪正要冲下山坡。
忽然有个小身影如箭般追了上来,纵身跃起:“阳阳,我也要一起去。”却是夕岚。
秦阳早已习惯与她配合,松开马缰,伸出双臂将半空中的夕岚搂入怀中,轻轻放到自己鞍前。
“夕岚,怎么不在上面等着。”
“哼~最近月月粘着你就行,我跟着你就不行么?”夕岚嘟起小嘴,不无醋意地说。
“这两天好像是你粘在我怀中的时间更多些吧……”他见夕岚用小鼻子哼哼起来,大觉好笑,便安抚道:“好好,这段时间来一向与我出生入死共度难关的,不正是亲爱的夕岚姐姐吗?”
夕岚这才露出了笑容。
“哼。反正再过半年我就恢复原来的样子,到时一定迷到你神晕颠倒。”
“是是。”秦阳搂住小萝莉,一夹马肚,如旋风般直冲入四散奔逃的敌人当中,钢枪如龙似蛟,枪下根本无一合之敌。
很快郑宗已带着神刀卫与秦阳合围。郑宗见到秦阳,大为欣喜:“统领大人,你没事就好。”
神刀卫杀散西路军,与秦阳一起回到山坡。
郑宗向秦阳汇报近况,秦阳这才知道缘由,他问清郑宗穿越大别山的小道,便道:“好,我现在身份已暴露,石晋一定会再集结兵马来对付我,换其他路线也不安全,我们从你们来的小路回去!”
当下带着神刀卫再度启程,黄昏时候已抵达大别山山脉,小道狭窄,马车已无法通行,亲卫从马车上卸下行李,帮忙搬运。
秦阳见山道寒风阵阵,便走近月儿身边,将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边,担心道:“妹妹,山道难走,你大病初愈,要不我背你走?”
月儿感受到哥哥的温柔与呵护,心里涌起阵阵暖意,轻声道:“我自己走就行了,哥哥如果不放心,可以陪在我身边。”
秦阳知道妹妹自幼独立,不习惯撒娇依赖人,当下也不勉强,他见穆桂英和吕尚坠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打算要他来背,便微微一笑,走过去一手一个,将两个小萝莉抱了起来:“走,我带你们一起走!”两个小萝莉顿时高兴起来。
夕岚在旁边撒娇道:“阳阳,我也要你背。”
秦阳眨眨眼:“咦,莫非这就是你想我办的事?”他指的是前两晚曾答话过夕岚的承诺。
“哪可能这么便宜你了。”
“那我想麻烦夕岚姐姐走在面前帮我带路。”
夕岚一眼看穿秦阳想安抚自己的心思。
“哼~好吧。”
一行人开始上路,郑宗带着一半神刀卫开路,秦阳带着几个女孩儿和亲卫们紧随其后,最后是剩余的神刀卫断后。
刚走了几步,秦阳忽然想起一事,回头望去,果然见到小蕾正怯生生地跟在身后。
小蕾极是怕生,她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置身于这么多陌生的男性兵士中,一直不敢说话,下了马车也只是跟在秦阳和月儿身后,寸步不敢离。
此时见她瘦弱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走在山道上,如同寒风中一朵娇弱的花蕾,秦阳怜惜之意大盛,他放两个小萝莉下地,叫住王禀和耿南仲:“王禀,南仲,麻烦帮忙带带我两个徒儿。”王禀和耿南仲马上恭敬领命,但两个小萝莉似乎不想被陌生人抱,都抱住秦阳不肯放手。
月儿见状,过来道:“尚坠,我背你。夕岚姐姐,可以帮忙背背桂英吗?”
夕岚虽然爱吃月儿的醋,却对月儿极好,似乎是感激她曾细心照顾过尚是小白狐的自己,当下也不推托,直接过来背起穆桂英。她武功极高,背个小萝莉不费吹灰之力。
“妹妹,你身体尚未……”
“哥哥,你真当我是病弱的娇娇大小姐?”月儿望了望秦阳身后的小蕾,轻叹道:“而且,你还有想做的事吧?”
秦阳见她猜破自己的心思,只好听从她的安排。吕尚坠最怕月儿,乖乖被她背着不敢吭声。
小蕾尚未明白过来,秦阳已走过去,柔声道:“小蕾,你不会武功,老师带你一起走。”
说罢一手抱腰一手抱膝弯,用“公主抱”将小蕾柔弱纤细的身体抱了起来。
小蕾羞得全身发红,她颤声道:“老师……我……我……”
“乖乖听话,不然老师不带你在身边。”
望着老师无比温柔的笑容,小蕾心脏急速跳动,她紧紧抱住老师的脖子,小脑袋埋到老师的怀中,根本不敢再抬头。
一路上,山间寒风呼啸,小蕾却再没感觉到半点寒意,只有无法言喻的幸福感充溢于心中。
老师身上熟悉好闻的味道、温暖至极的体温、极为规律的心跳声,都成为她这一生中最难以磨灭的美好回忆。
第二百二十章 金兵入侵
夜已深了,纪霜霜还在房中来回踱步,她秀眉蹙起,红唇紧紧抿在一起。
不难看出,她心中很忧虑。
北路元帅夏之章不断请求增兵,目前麾下已有近二十万大军,连御林军统领高宠也到了濠州的抗金第一线。但据纪霜霜的秘密情报网调查得知,金兵开始时确实常有较大规模的进攻,近半个月来进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次发动攻势的人数也只有数千人,动向引人深思。夏之章送回广陵的奏章却丝毫未提及这些变化,依然说金兵势大,暂时难以击退。
纪霜霜敏感地嗅到夏之章一系列动作中的特殊意图。
夏之章毕竟不同于她爹爹,是个聪明人哪……纪霜霜暗暗点头,东南西北四大元帅,论将兵统帅能力,她爹爹纪禹第一,但论深谋远虑、权谋心计,夏之章却未必在她之下。
而且两王再次集结十万联军到镇江城,对一江之隔的广陵城虎视眈眈,威胁不小。
最让她忧心却是淮南王的变化。近月来,淮南王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多疑,好几个元老大臣都被他寻个了理由革职收入大牢,朝廷中已开始人心惶惶。半个月前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秦阳拥兵自重,大有谋反之意,淮南王虽下令捉了几个造谣之人斩首示众,但所有文武都已察觉到淮南王的神色不豫。秦府周围化装成平民的御林军数量明显多到不合理的地步,秦阳的妹妹秦如星所在的王城郡主府也戒备森严,明岗暗哨尽是一流高手,别说是人,就算是鸟也别想飞出郡主府。
特别是近来淮南王对纪霜霜也不太信任了,好几次重要的会议都没通知她列席。西路元帅石晋曾在数天前秘密潜回过广陵城,与淮南王谈了好久,纪霜霜无法打听到具体谈话内容,但石晋离开时志得意满,显然是得到了淮南王的某种默许。
纪霜霜最担心的是,现在齐天王曹成已被秦阳生擒送回广陵城,黄州、蕲州指日可复,内患一平,淮南王极有可能通过削兵权来逼秦阳造反,一旦秦阳造反,淮南王就可以立于道德制高点,并通过秦阳在广陵城里的家眷来对付他。若秦阳不反,淮南王也会想办法除掉这心腹大患——秦阳在黄州剿匪中表现出来的统军才能太可怕了,谁也想不到他居然能以两万名新兵和四千御林军,在短短两个月就击溃了拥有数十万大军的曹成,甚至还生擒曹成和满朝文武——若是明君自然会因为麾下有这样的无敌统帅而高兴,但淮南王绝对不是这样胸襟宽广的君主。纪霜霜太了解淮南王了,从他处处提防忠心耿耿的南路帅府、想方设法削弱她和爹爹的实力就可看出,凡是有能力威胁到他统治地位的能臣名将,他都会视为眼中钉。何况据她对去年年底那次雪夜街道血战的调查,各种蛛丝马迹都将幕后黑手的身影指向首辅府和淮南王。
纪霜霜深深地叹了口气,南路元帅府近年来已颇受淮南王的忌惮,一旦秦阳真的起兵造反,淮南王说不定会以举贤不察的罪名为借口,再削爹爹的兵权。此时她爹爹最聪明的做法,要么就是带兵出去抗敌自保,要么就赶紧交出兵权申请告老归田。
但此时金兵动向不明,夏之章的举动让人不得不警惕,两王联军蠢蠢欲动,若此时南路帅府失势,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就会全面失控,不但广陵城会失陷,整个淮南也会陷入混乱中,到时金兵全面入侵,刚遭遇雪灾与贼灾的淮南百姓怕再无生机……
纪霜霜越想越是忧心,她反复思量着化解当前困局的计策,忽然有人急促敲门,五短一长,是紧急情况。
纪霜霜隐隐生出不祥之兆,快步过去打开房门。
敲门的是江老。江老名义上是纪霜霜的车夫,实际上却是她秘密情报网的头儿,地位比夏章这个保镖侍卫还要高一等。
江老脸色阴沉,微微躬身道:“小姐,有意外事件。”
纪霜霜极少见到江老如此郑重的神色,心中一惊,将他引入房中,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有三件事都非同小可。第一件,探子刚刚回复,金兵主力部队早已撤离濠州、楚州边境,绕道到了光州,趁着光州动乱入侵淮南。”
金兵竟不惜绕道千里从光州入侵?他们怎会知道光州防守空虚?
纪霜霜心中闪过千百种可能性,她勉强镇定下来,又问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关于秦阳的,他不知何故潜回太阳城,接了城主秦如月离开,在寿州遭到数千西路军伏击,后来被他麾下的兵马救出,现在回到了麻城。西路军和秦家军以大别山为边界,暗中对峙。”
这下连纪霜霜都猜不透秦阳的心思了。莫非秦阳真要造反?但他的未婚妻孟小绮和妹妹秦如星都在广陵城当人质,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丢下亲人不管。那他将秦如月带到黄州又是什么缘故?打算放弃太阳城?也不可能,那里秦阳的根基之地,而且像她妹妹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留在太阳城才是最合适的,带在身边完全无法发挥她的作用。秦阳该不会天真到以为会一直留守黄州,就将妹妹秘密接到黄州定居吧?
“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与我们帅府有关。城门的线眼回报,有人想要秘密潜出城,被巡逻的御林军擒获,从中搜出一封信……信是老爷写给夏元帅的。”
“爹爹写信给夏之章?知道内容不?”
“不清楚具体内容,但那御林军的领队看完信后脸色大变,匆忙押着那人回了王城,连夜去见大王。我们安插在御林军中的线眼好不容易传回了八个字‘北联南反,南已同意。’”
纪霜霜脸色刷地白了。
夏之章要联合爹爹谋反,爹爹还同意了?这不可能,爹爹一向与夏之章不和,这……这是陷害!
她来回踱了几步,马上下令道:“其余两件事继续关注,同时加派人手,密切监视王城动向和北路元帅府的动向,再动用王城中所有暗线,哪怕暴露一两个暗线,也必须查清楚这封信的来龙去脉!”
她精于权谋,已清楚意识到有人要利用当前复杂的局势来对付南路元帅府。这封密信无论是真是假,淮南王必然会更加忌惮。万一夏之章真的谋反,南路元帅府马上会遇到灭顶之灾,被淮南王以此为借口连根拔起!
窗外,夜色浓重,寒风吹过,纪霜霜遍体生寒,意识到局势已开始全面恶化,再不采取措施,南路帅府怕无人能活着走出广陵城。
……
日上中天,秦阳回到麻城已是过了两天。
欧阳修早已在麻城寻了一处安静的府第作为统领府,秦阳顾不上休息,安置下妹妹和几个女孩儿后,留下蔡泽等忠义堂的人作为统领府的护卫,自己带着夕岚匆忙赶到府衙。
这一走就是两天。
两天里,他坐镇府衙,利用潜伏在军中的“岚影”,与马智、包拯、公孙策一起布局,对潜伏在黄州、蕲州军中各方势力的细作来了一次大清洗,秘密逮捕了近百人,逼问出联络方式后,开始给各方势力传递错误信息。同时令杨再兴密锣紧鼓地肃整训练军队,全力备战,又令郑宗带着三万兵马留守木子店镇。
直到各项工作有余不紊地开展,秦阳才松了口气,正要回统领府休息一下,忽然张绪急奔进来,报告说金兵不知何时绕道到光州边境,从光州入侵。其时西路军正与何元庆的天庆军打得难解难分,被金兵捡了个大便宜,双方都损失惨重。
不久,公孙策也进来汇报:“统领大人,探马回报,金国共计十五万人马,由平宋都元帅完颜斜统率,从濠州、楚州一带偷偷潜到光州附近,以锐不可挡之势直入光州,向着申州猛扑,目前光州、申州同时告急!”
这个变故非同小可,秦阳迅速召集杨再兴、余化龙、欧阳修、包拯、马智、张缜等目前留在麻城的将领谋臣商议军情。
第二百二十一章 秦阳的抉择
秦阳先让公孙策和张缜将金兵入侵的情况说了遍,随后从夕岚手中接过淮南地图,摊开在桌上,指着光州、申州道:“相信大家都已明白目前的情况了。现在光州、申州主要有两支兵马,一支是何元庆的‘天庆军’,估计尚有十万人马左右,退守在申州义阳城。另一支是石晋的西路军,约有九万人马,退守光
州殷城。而金兵则有十五万人马,兵员素质极高,保守估计也可以完全克制何元庆与石晋的兵马。到今早,光州有三分之一的县郡已落入金兵之手,申州的军事要地罗山城也被攻陷,若何元庆放弃申州,直退到安州,那金兵便可从申州直入黄州。”
他分析完形势,便环视众人,静候各人发言。
杨再兴皱眉道:“统领大人是东巡御使,暂督黄、蕲两州,抵御金兵不在职责范围内,目前淮南王久久未有回信,无奖无罚,不知会有什么变数,加上两州刚平定,百废待兴。我建议按兵不动,加紧练兵、整顿兵马,严加防守金兵入侵黄州蕲州便可,这样进可攻退可守,我军也正好休养生息。”
欧阳修、公孙策和包拯都默默地点头。公孙策劝谏道:“统领大人,我知道你有心抗金、保我大宋山河,但目前……目前我军虽说有二十五万兵马,多数是招降的兵士和新投奔的壮丁,战斗力与军纪、训练都不足,对付淮南军尚可一战,遇到金兵怕是难以抵敌。而嫡系的秦家军只有五万人马,前段时间的大战伤亡不轻,尚未完成休整,实在不宜出兵抗金。”
秦阳又何尝不知当前局势的困境,可要他坐视金兵入侵,却又实在不甘心。
他沉吟不语,反复观察着地图,苦苦思索。
忽然听到余化龙哈哈大笑,嘲讽道:“统领大人,原来你手下的谋臣武将尽是草包。”
听他口出狂言,杨再兴勃然色变,其余众人也纷纷怒目相视。
夕岚与杨再兴、公孙策等人的关系极好,此时不禁鼓着小脸蛋地嚷了起来:“喂,小白脸,你凭什么说大胡子将军和公孙叔叔他们的坏话!”
余化龙对这个小姑娘捉摸不透,只是哼了声,并不答话。
“杨将军、公孙先生等知我心思,才提出这等计策。”秦阳摸摸夕岚的头,又望着余化龙问:“余军师,你有何妙策?”众人听他出言维护,脸色顿时缓和下来。
秦阳态度客气,余化龙反倒不敢太放肆:“统领大人,他们的计谋不过是中等之策,无失也无过,却白白错过了很多良机。我有两策,分为上上之策、中上之策,不知统领大人是否愿意听听?”
“但说无妨。”
“何元庆我了解,此人勇猛过人,有点小计谋,但极有血性,生平最不喜金兵,定会死守申州抗金,至于石晋,他身为西路军元帅,光州申州都是他驻守之地,断不敢下令撤退,只能令部下死守光州抗金。所以申州、光州在短时间内可以说是安全的。何况还有北路元帅夏之章,此人深藏不露,居心叵测,他要么继续忍隐,出兵追到光州来抗金,要么……必生异心,乘机独立。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会是我们的机会。”
他的分析精辟独到,对淮南道各路人马的首脑性格了如指掌,众人无不心头大凛,静静听他说下去。
“淮南道一十三州,最富裕的是滁州、扬州两大州,加上扬州近海又近江南,乃是最重要的咽喉要地,所以这两州是自往今来兵家必争之地。相较之下,黄州、蕲州,乃至申州、光州都不过只是普通州县,远不及滁、扬两州重要。现在难得金兵弃了从濠州、楚州入侵扬、滁二州的打算,从光州入侵,实在为我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他见众人都凝神细听,顿时精神一振,嘴角现出信心满满的笑意:“我建议,派出精锐部队,以追剿曹成余党为名,从蕲州出发,迅速控制舒州、庐州、和州。料来那时何元庆、石晋的兵马已快要溃退。若夏之章抗金,他的兵马会与金兵绞在一起,我方再无威胁,可以大胆揭竿而起。若他造反进军扬州,我方更可公然扯起‘勤王’大旗。不管哪种可能,我们再尽起黄、蕲两州兵马,入寿州,攻滁州,与和州兵马合二为一,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扬州。到时扬州、滁州自然是我们的囊中物。待得金兵占据其余州郡、兵力分散,我们早已巩固根基,到时再挥军东进,尽数收复淮南道诸州、驱逐金兵,又有何难?此乃上上之策。”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大感震憾,若按余化龙的计策,确是可以轻易就夺得扬、滁二州,更可以进而夺得整个淮南道。但众人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要抛弃黄州、蕲州甚至是寿州、舒州等州郡,以此为饵,牺牲这些州郡的百姓财物来喂饱、拖住金兵的步伐。
杨再兴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黄州、蕲州百姓待我们秦家军极好,我们怎可以放弃他们,让他们陷于虎狼之口!”
余化龙冷笑道:“杨指挥使,难道你认为为了这几州的百姓,就可以放弃掉统领大人的未来大业?一旦金兵入侵到黄州,我们不退就必然要与他们死战,到时坐收渔人之利的怕就是夏之章了。他手下有近二十万大军,都是训练有素之人,你真以为他前期失利是不敌金兵?他只是舍小求大,保存实力,此人志向远大,深谋远虑,若我们秦家军与金兵死战、伤亡惨重,淮南道以后就要姓夏了。”
杨再兴额上青筋暴起,气得全身发拌,他虽有帅才,但面对余化龙这样熟悉淮南诸势力情况、又诡计多端的全能型人物也是无力反驳。
秦阳拳头紧握,又问:“那中上之策呢?”
余化龙见将杨再兴逼问得哑口无言,心头大爽,继续悠悠道:“中上之策嘛……马上派重兵夺取平靖关、武胜关、九里关这‘义阳三关’,再派大将镇守白沙关、穆陵关、阴山关这‘麻城三关’,将金兵困在申州、光州,保黄州平安。只是这样一来,必定要分兵,六关起码各有一万人马,黄州、蕲州刚刚平定,若不弃守,最少也得各派两万兵士镇守要城要镇,这样已去了十万兵马。舒州、庐州、和州一旦攻陷也得分兵把守……如此一来,能进军滁州、扬州的兵马已不足十万,我军的伤亡人数将会急增、对将领的指挥能力也有极高的要求。统领大人,这中上之策也可得滁扬二州,只是远比上上之策要辛苦得多。而且,万一镇守各州郡关隘的将领有异心,背叛统领大人,那所有部署就前功尽弃,统领大人一统淮南的步伐,起码要拖慢数载。”
说罢,他目不转眼地直视秦阳,静观秦阳的神色变化。他这番计策确确实实是在为秦阳着想,但也存着一份私心与不服气:你秦阳要走“仁、义、情”的王道,我就要看看你是否真能走下去!
众人显然都想不到更好的计策,目光齐刷刷落到秦阳身上,等他作最终决定。
见秦阳沉吟不语,夕岚担心道:“阳阳……”
秦阳朝她微微一笑,随即以坚定的目光环视众人,一字一句道:“黄州、蕲州既然插着‘秦’字大旗,我决不会抛弃这两州的民众百姓!有我一天,黄州、蕲州永不陷落!”
字字掷地有声,众人心头大震,杨再兴满脸激动,暗道统领大人果真不愧是值得追随的明君!
秦阳缓缓下令道:“杨指挥使,我任命你为黄州、蕲州两州的兵马元帅,总督两州兵马事宜,我再任命封孝友、司马子渊为副元帅,你们三人务必加紧训练新兵,与包大人一起肃整军纪,做好大军进发寿州的准备。欧阳先生任黄州知州、公孙先生任蕲州知州,主管两州的内政民生事宜,百姓们在战乱中受了太多的苦,务必尽快恢复生产,选拔贤才,保人民安居乐业!”
杨再兴、欧阳修、公孙策、包拯无不精神大振,高声领命。
第二百二十二章 再踏征途
“再传我号令,调罗延庆将军回来,任义阳关总兵,率两万秦家军、四万新兵夺取义阳三关,力拒金兵。调郑宗将军回来,任麻关总兵,率一万秦家军、四万新兵镇守麻城三关和大别山一带,严防金兵和西路军入侵黄州。令两位总兵以战代练,以秦家军为主骨,练出精兵!”
苏轼已被秦阳调来作为书记官,当下笔走如游龙,飞快依着秦阳的命令草拟文书。
“调艾铁将军到蕲州黄梅城,任扬州招讨使,率三千骠骑兵、三万新兵全力备战,随时准备好入舒州、占庐州。韩维将军任和州招讨使,率本部人马,与当地秦家军联合训练,做好占领和州、保卫太阳城的准备。”
余化龙听秦阳的布署基本上都按着他的中上之策来实施,愈发得意起来。
“马智将军,加大‘岚影’的训练力度,渗入三方面敌军的人马中。小缜,替我打听一下我义兄岳飞的动向,想办法向他传达我的近况和作战布署。”
“岳飞?统领大人是抗金名将岳飞的义弟?”欧阳修忍不住插口问道。
秦阳心想很快就有机会见到义兄,心里也涌起阵阵热流。
“嗯,听说我义兄已带两万兵马离开平阳城,正在赶往淮南战线,十天半月内应该就到了。要说对付金兵,天下无出其右者。有他相助,金兵难讨到好处。”
众人想不到统领大人还有岳飞这支强大后援,无不脸露喜色。
秦阳又接着道:“再传我号令,将封将军麾下的九千铁甲骑兵调到我麾下直辖,再从黄州城新入伍的部队中,调三万一千人给我。余军师,你和我一起出兵,入光州申州,迎击金兵,将两州的百姓迁到黄州,躲避战火!”
此令一出,在场人人动容。
余化龙霍然站起,大惊道:“什么?迁两州百姓入黄州?”
“对,申州、光州将成为抗金主战场,百姓留在当地会惨遭战火之灾,我要将他们尽数迁入黄州、蕲州,保他们安全。”
余化龙急道:“统领大人,切不可乱来,这两州有数十万百姓,一入黄州必定会引起动乱,而且粮食负担太大,我们耗不起……”
“余军师!”秦阳静静地望着他,仿佛看透他的内心:“这是我选择的路,只要我尚有能力,就不会坐视外族屠戮我们大宋的百姓!”
余化龙怔怔地立在原地。他终于彻底明白,这就是秦阳的道,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利益,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荒谬,白痴,简直不可理喻,这样做对我们争霸天下的大业绝对是弊大于利……”余化龙喃喃自语着,但内心竟隐隐有种释然与满足。“好吧……我就陪你疯一把,事实一定会告诉你,你这样做是错的,错得很离谱!”
……
两日后,各路大军陆续进发,按着秦阳的布署赶赴防地。
艾铁、罗延庆率军回到麻城后就赶到府衙见秦阳,秦阳凝视着这两名风尘仆仆的心腹将领,充满歉意道:“两位将军平定两州刚立下大功,我又要安排你们到前线杀敌,连家门也没时间入,真是有愧于心。”
罗延庆虽然思念家中娇妻,也知道当前情况危急,他昂然道:“统领大人不必客气,我罗延庆既甘愿在你账下听令,就甘愿马甲裹尸、万死不辞!”
艾铁也道:“统领大人,这些日子跟随着你征战,远比我过去游历江湖来得充实有意义,我反倒担心你让我赋闲在家,无所事事。”
秦阳心中感动,轻拍罗延庆的肩膀道:“罗将军,义阳三关乃是天下雄关,易守难攻,目前都落在何元庆的天庆军手里,你麾下虽有六万兵马也不容易攻下,万望诸事小心为上。”
他又对艾铁道:“艾将军,西路军主力都在光州和寿州,舒州和庐州兵力空虚,以你的才能攻下这两州并不难,具体的发兵时间你可以自行把握,但尽量避免在淮南王发难前出兵,以免落人口实。你们两个都是我最重要的左臂右膀,战场无情,万望珍重。”
罗延庆和艾铁既得秦阳如此信赖重用和关心,无不感动道:“谢统领大人,统领大人以孤军入光州申州,也万望珍重!”
三人又就细节商谈一番,很快两名将军分别带齐人马再度进发。
期间秦阳又去医馆探望重伤未癒的匡伯和、杨琦和吴昉。杨琦和吴昉原本是在黄州城养伤,秦阳记挂两名爱将,特别吩咐许翰将他们送来麻城。三人的伤势虽重,幸而处理及时,秦阳又暗中施以针灸、导入自己带有神奇治伤效果的真气,此时三人伤势已有明显好转,再过一两个月就可以基本恢复正常。三人都知道秦阳要出征抗金,自己却因伤势无法追随左右,无不大感遗憾。秦阳安慰道:“不久我还要平定淮南、征战天下,到时你们自然有用武之地。”他又亲自替三人把过脉,确定他们伤势正在好转,才放心离去。
知道哥哥要出征,月儿自然是万般叮咛,又细心地帮哥哥和夕岚准备替换的衣甲和随身物品。小蕾知道老师是要去救两州百姓,她既觉不舍又觉得自豪,低着头默默地帮着月儿一起替秦阳整理行李。
穆桂英和吕尚坠这些天跟着秦阳学武功、听他讲故事,接受秦阳细心的关心,早已对他产生深深的依恋与崇拜,她们都无比羡慕地望着能时刻跟随秦阳左右的夕岚姐姐,暗暗决心要加紧努力习武,以后也要像夕岚姐姐那样能和秦阳一起出征。
第三天,直接归属秦阳和余化兵麾下的四万秦军家也集结完毕。
清晨,阳光明媚,“秦”字大旗迎风飞扬,四万秦家军肃然列队于阅兵场上。余化龙身披青甲,与身穿小盔甲的夕岚分立秦阳左右。
秦阳依然是一身浅蓝色的布衣长衫,站在高台之上。
他环视台下的兵将们,一双锐利的眼睛神光闪闪,高声道:“今趟,我们是要去将光州、申州受苦的百姓们接回来,所以保证百姓们的安全是第一目标,但是……”
秦阳双目精芒爆盛,全身上下散发出浑然杀气:“我也要让这些胆敢入侵我们大宋领地的金兵们,永远记住我们秦家军的名字!我要他们从此见到秦家军就闻风丧胆,不敢越我边境一步!”
他暗运内劲,这番话声传数里,满城皆闻。
秦阳这话无疑口气极大,大宋与金国开战近十年,大小战役不下百场,大宋境内无论是哪股势力、甚至是号称最强大的旧宋皇朝精卫军,对着骑箭无双的金国大军也只能勉强固守,直到后来先后出了岳飞和狄青两大名将,才分别保住了平阳城和开封城。
各地蕃王要么割地求和,要么像淮南相邻的河南王一样称儿臣服年年进贡、任由金兵自由出入辖区进行掳掠。
百姓兵士们窝囊了太久,也憋闷了太久,人人都渴望能驱逐外族强敌,还旧日山河。
在场的兵士们多数是新兵,未经历战场上的血腥洗礼,但人人都是杨再兴和封孝友精挑出来热血精壮之士,此时听得秦阳的豪言壮语,兵士们胸膛里蓦然腾起一股热流,所有人都向着秦阳肃然行礼,高声应道:“我等誓与统领大人同进退,杀金狗,救同胞!”
数万兵士齐声高呼,声震麻城。
广场四周的百姓们听得热血沸腾,无不欢呼着鼓起掌来。
尽管人人都知道金兵强盛,但依然对秦阳有着盲目的信心。
秦阳何尝不是热血沸腾。金兵过处鸡犬不留的惨况他听得太多,自从几年前义兄岳飞北上抗金后,他也无数次动过相同的念头,但即使到了今天,他依然未有足够的实力真正驱逐金兵。若金兵止步于太原,秦阳或者还会韬光养晦,低调壮大,积聚起强大实力再一口气出兵灭金,但现在金兵欺上头来,他决不会退避。
此时他麾下不过四万兵士,多半还是新入伍的新兵,秦阳却没丝毫气馁,自建立太阳城以来,他几乎都是在逆境中求生存,以少敌多,以弱胜强。
实力不够?那就用计谋、用热血、用兵法来弥补!
他抱起旁边的夕岚,翻身骑上黑骠马,高扬马鞭,豪气万丈:“出发!”
铁蹄扬起,大旗高举,四万秦家军正式进发。
第二百二十三章 淮南世子
余化龙也上马跟在秦阳身后,嘴角溢出一丝赞许的笑意。
只有他最清晰察觉到秦阳这次带兵入光州、申州的意图。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为了救两州百姓,但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目的——秦阳是要趁这个机会真正树立民族英雄的形象,彻底抢占道德制高点。只要他还在抗金,淮南王决不敢轻易下令削他兵权,否则必将激起淮南所有民众的义愤,爆发出比这次数州动乱更可怕的起义。
加上黄州、蕲州灾民极多、百废待兴,二十万新兵刚入伍亟需训练,秦阳现在麾下谋臣良将已初具基础,最缺的就是积聚实力的时间,只要再有一两个月,秦阳就可以在黄州、蕲州站稳脚。
而且,秦阳这次抗金还有巨大的战略意义。
他要借强盛的金兵来立威天下!
较之其余扎根割据多年的各路蕃王,秦阳崛起时间太短,资历根基都很浅薄,实力最为弱小,虽在淮南周围名声如日中天,对于其余地方百姓来说却是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为了尽快建立起无敌统帅的威名,在天下大势中站稳脚跟,秦阳必须要与最强大的敌人来一场硬仗。他选择了在金兵的铁蹄下保护数十万百姓迁居黄州。他要以最实际的行动,从虎口夺食,立威于天下,让所有势力不敢轻视他,任何人若想入侵他的疆界,都必须做好付出沉重代价的心理准备!
“统领大人,你真是深不可测……”余化龙喃喃轻叹着,再次打量身前不远的秦阳。这统领大人外貌看起来不过十七岁左右,但他的见识、胆色、魅力、胸襟、战略目光却远远超越了秦家军的其余名将。
余化龙私下曾用最擅长的“龟背推演”占卜秦阳的未来大势,却意外地占卜不出结果,加上秦阳身边那个无法看透、隐隐似是非凡间之人的小萝莉夕岚,余化龙对秦阳愈发感兴趣起来。
看来这次抗金的旅程一定会很精彩。余化龙嘴角扬起,轻挥马鞭,追上秦阳。
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沿着大街向着南门进发。
麻城百姓们早已知道统领大人亲自带兵去抵御金兵,街道两旁人头涌涌,几乎男女老少都已出来相送。
听着百姓们对秦家军的声声祝福、声声鼓劲,余化龙固然百般滋味,秦阳也是感慨至极。
他正对两边的百姓挥手示意,忽然间,仿佛心有灵犀般,他潜意识地向左边望去,却见到月儿带着小蕾和穆桂英、吕尚坠挤在人群的最前排,正齐齐目送他出发。
月儿一身浅黄色的衣裙,薄纱蒙面,掩盖了她绝世的容貌,但那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写满了对哥哥的不舍与关切。
“哥哥。”秦阳的耳边仿佛响起妹妹动人的声音,他举手叫停队伍,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几个女孩儿身前。
月儿惊喜交集,低声嗔道:“哥哥,怎么停下来了?快回去,全城人都看着呢,为私事而停止行军,于你的名声有损。”
“嗯。”秦阳嘴里应着,脚步却丝毫未动。
他望着妹妹娇柔的身段,心中的爱意不断涌起,甚至有种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他勉强克制住情绪,愧疚道:“月儿,哥哥要走了。难得你来到哥哥身边,我却没空带你到处游玩下。”
月儿横了他一眼,稍带不满道:“谁叫你这次出征都不带我。”
“昨晚不是说过了?你身子刚康复,不宜动刀动枪,而且准备接纳光州、申州灾民的事也需要你帮着欧阳先生和公孙先生出谋划策……”
“知道了……笨蛋哥哥。”月儿轻轻打断他,无限深情地凝视着哥哥:“小心点,不要冲动蛮干,记住,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秦阳心中热流泛起,幼时与妹妹一起长大的回忆历历在目。但众目睽睽之下,他甚至不能握住妹妹的小手。
所以,他用仅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出了最重要的承诺:“月儿,等接了星儿回来,我就迎娶你们两个过门。”
月儿眼眸里热泪泛起,她轻轻点点头:“嗯,我等着哥哥。”
她又朝不远处的夕岚说:“夕岚姐姐,哥哥就拜托你了。”
夕岚不无酸意地回答了句:“知道了,我会寸步不离跟着阳阳的。”
这些日子夕岚一直跟着秦阳,月儿还没有机会和她好好聊过,当下只是微微冲她点头致谢,随后轻轻推了推哥哥:“哥哥,快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秦阳不得不相信这句话道尽世间男子的心声。
他勉力退开几步,又对小蕾、穆桂英、吕尚坠一一话别,随即跳上黑骠马,率军直出南门,向着郑宗负责防卫的白沙关进发,大军要从这里出关,进入战况最激烈的光州。
……
广陵王城的庆妃宫中,纪霜霜正与庆妃拉着家常,夏辛侍立门外。
庆妃是淮南王未称王时的发妻,替淮南王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淮南王称王后虽又纳了不少美貌姬妾,但母凭子贵,庆妃在王城里的地位依然牢不可动。
庆妃今年已近四十,但保养得好,初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她一向很喜欢纪霜霜,这姑娘不得人长得漂亮,而且知书识礼,极有教养。庆妃一直有心想招纪霜霜为媳妇,数月前就曾多次暗示问过纪霜霜的意思,只是纪霜霜始终没回个准信。
屋内烧着炭火,极是温暖。庆妃和蔼地打量着纪霜霜:“霜霜,近来似乎又消瘦了些,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纪霜霜就一直等着她这话,当下轻叹道:“我有心想让父帅辞官退隐,奈何他说正值多事之秋,要力保大王的江山稳固,坚决不肯退隐。”
庆妃吃了一惊:“哦?纪元帅乃是我军中的栋梁,霜霜你怎可以劝他归隐?”
“唉,娘娘你不问政事,不知我爹爹现在身处险境,随时可以人头落地。”
“怎么会?大王一向很是信任纪元帅……”
“最近我爹爹受奸人陷害,有人盗了我爹爹的印章,又伪造他的笔迹,写信给夏元帅合谋造反,大王极是震怒,已将我爹爹软禁在帅府中,待要彻查清楚此事再作最终决定……此时帅府已被御林军严密看守,若非娘娘你下令寻我入宫,我也出不了帅府。”纪霜霜边说边默默流起泪来。
庆妃又心疼又是愤怒,她一边亲自给纪霜霜擦眼泪一边道:“竟有这样的事?大王一向最是信任纪元帅,怎会怀疑他造反?朝中是哪个奸臣敢害纪元帅,我定要大王罚他!”
纪霜霜连忙劝道:“娘娘,你一向不问政事,这次最好也别插手。你有这份心意,霜霜就已很是感动。”
她这下欲擒故纵极有效果,庆妃本来确是无心参与政事,但她一来心疼纪霜霜,二来是知道纪禹是淮南军的顶梁柱,万万动摇不得,当下再也坐不住了:“霜霜你别急,我王儿就在旁边,一会你和他说说话儿,我自去找大王说说。”说罢马上唤来宫女备轿。
纪霜霜暗暗舒了口气,有庆妃出面,南路帅府起码短时间内不会有灭门之虞。她正要趁这个机会与宫中的内线碰头,谁知刚要离开,一个身着世子袍,油头粉面、嬉皮笑脸的年轻男子带着两名亲卫迎面走了进来。
其时四月下旬,雪灾刚消停未久,积雪未融,天气极是寒冷,那男子却手摇描金扇,故作潇洒地笑眯眯道:“霜霜贤妹,久未相见,想死我了。”
来人正是淮南王张灿的宝贝儿子、当朝世子张宝山。此人学过几年功夫便自以为天下无敌,到处挂着“替天行道”的旗号欺男霸女、横行广陵城,是广陵城有名的小霸王。
纪霜霜压下心中厌恶,勉强行礼道:“纪霜霜见过世子。”
“霜霜贤妹免礼。”张宝山装腔作势伸手要扶纪霜霜,纪霜霜哪容他碰到自己,微微一退便借势起身。
张宝山脸色闪过一丝不豫,他收回落在空处的双手,皮笑肉不笑道:“霜霜贤妹,听闻近来帅府不**定?可需为兄向父王美言几句?”
纪霜霜哪不明白他的心思,答道:“谢世子关心,帅府诸事都好……”
“是嘛?昨天我路过帅府,好像见到数百御林军在周围巡逻,看来父王对你家还是很好的,怕有恶人行刺,专门调了御林军加强防卫。”
第二百二十四章 宫中冲突
纪霜霜心头火起,她冷冷道:“世子真是好雅兴,帅府周围无山无水极是冷清,世子倒有心情路过。”
张宝山手里的金扇轻摇,涎着脸道:“帅府有霜霜贤妹在,便是人间仙境,我巴不得每天到府上作客。”
纪霜霜脸色愈发阴沉,道:“世子过奖了,如果世子没什么事,霜霜就此告退。”说罢转身要走。
张宝山金扇一挥,右手已拉住她手臂。
纪霜霜两道柳眉蹙起,不悦道:“世子,男女授受不亲,请注意一下……”
张宝山嬉皮笑脸道:“霜霜贤妹,据我所知,帅府很快就有灭门之祸……若是霜霜贤妹肯答应与我的婚事,那到时自是一家人,什么都好说……”他伸手就要去搂纪霜霜。
忽然人影晃动,一只冰冷有力的手腕已捏住了张宝山的手腕:“世子殿下,失礼了。”手臂一抖,将张宝山震出十余步外。
张宝山大怒:“哪个狗奴才竟敢……”
他正要破口大骂,寒光闪动,利剑离他咽喉已不到半寸,杀气弥漫,吓得他顿时将话咽回肚子里。
夏辛!
“锵!”张宝山的两名亲卫同时刀剑出鞘,抵住夏辛的咽腹要害。
“夏辛,不得对世子无礼。”
“是。”夏辛扫了那两名亲卫一眼,利剑如芒,飞快圈转,只听得“嚓!嚓!”两声,两名亲卫的刀剑同时折断,两名亲卫顿时变了脸色。
夏辛脸无表情,回剑入鞘,退回纪霜霜身边。
纪霜霜微微躬身:“霜霜管教不严,还望世子恕罪。另外,麻烦世子替我谢谢黄首辅,这些天来他的‘关照’,我纪霜霜他日必定十倍奉还!”
张宝山脸色变了变,强笑道:“霜霜贤妹你说什么呢,此事又怎会与首辅扯上关系?”
纪霜霜淡淡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霜霜告退。”说罢转身离去,夏辛寸步不离护卫在身旁。
望着她和夏辛远去的身影张宝山满脸怒容,恨恨道:“好!纪霜霜,敬酒不喝喝罚酒,我就不信你能逃出我手掌心!你们,今晚帮我干掉那个拿剑的家伙!敢对我如此无礼,杀他全家!”
旁边一心腹亲卫倒不像主子那样草包,他犹豫道:“世子,那护卫是夏元帅的独子……”
张宝山愣了愣,随即又呸了声:“夏之章的儿子又怎样?反正父王早想对这些元帅们动手!”
心腹亲卫哪不知道夏之章在朝中军中的势力,别说自己不是夏辛的对手,哪怕能胜过夏辛,他也不敢真杀了夏辛,更也不愿为世子的一时意气送了自己的性命。他又再三相劝,张宝山才勉强道:“好吧,暂且多留他一段时间,父王收拾完纪禹便到夏之章,到时我定将他满门折磨到死!”
另一亲卫怕世子改变主意,急忙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世子,蒙汗药我已拿到,您想什么时候动手?”
张宝山的怒火果然消了大半,他喜道:“有没有试过药效?”
“已找精壮兵士和战马试过,都极有效果,那秦家的小_妞出不了郡主府,饮食都容易动手脚,只要我们收买了郡主府里的宫女,不难下手。”
张宝山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他淫笑道:“好,好!想不到秦阳的妹妹漂亮成这样子,广陵城里也只有纪霜霜能勉强比得上。不管怎样,尽快安排好下药的事。我要尽早一亲芳泽!”
几日前,张宝山无意中得知秦阳的妹妹被当成人质软禁郡主府,又听闻这个叫秦如星的妹妹年方十五,长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便寻个了借口到郡主府,当时星儿正和两个小郡子在花园里踢蹴踘玩,那天真活泼、纯洁娇俏的身姿马上就吸引了张宝山的眼光。要不是早听闻这秦如星自幼习武、武艺高强,淮南王又下了命令要“好好保护”这姑娘不得离开郡主府,恐怕张宝山当场就要将星儿掳走。
他回到世子府中,将家中的美妾娇婢尽数叫来轮流待寝,却发现无人能及得上那个叫秦如星的小美人儿那般清纯动人,更是心痒难禁,便唤来心腹谋臣们,要他们想尽办法将美人儿弄到自己手里。那些师爷们一肚子坏水,很快便想出用蒙汗药的下三滥手段,让世子直接在郡主府里就可以将那秦如星迷倒、尽情狎玩。世子大喜,马上安排两名心腹亲卫去弄最好的蒙汗药。
此时见世子一脸志得意满的坏笑,两名亲卫心中暗叹,看来这个叫秦如星的姑娘难逃世子的毒手。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恰好被半年难得到郡主府一次的世子看到。
……
纪霜霜郁郁地离开庆妃宫,夏辛始终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夏辛。”纪霜霜忽然停下脚步。
“在。”夏辛马上跟着收住步伐。
纪霜霜转过头,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眼:“刚才谢谢你了。”
夏辛迎着她的目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很恭敬地回答道:“小姐不必客气,本来就是下属该尽的义务。”
纪霜霜轻叹口气:“我家遭逢大难,你不如走吧,留在我身边只会害了你。”
夏辛沉默了一会,走上两步,直视着纪霜霜,开口道:“霜霜……”
纪霜霜身子微微一震,却没回话。
“广陵城非久留之地,纪元帅是铁了心不肯背叛淮南王,你……你不如随我去我父帅那里……”
纪霜霜打断他的话,单刀直入问道:“夏元帅要造反?”
夏辛压低声音回答说:“我父帅只是想自保。你也知道,淮南王近些年来越来越忌惮功臣,自从曹成起义后更是变本加厉。你家为他尽忠竭力,换来的却是什么?他一直在寻找借口要削你爹兵权,这次不过是乘机发难……”
纪霜霜再次打断他的话:“那信里有我爹的印章,那印章是你盗了盖上去的?”
夏辛默然,终于还是点点头:“是的。”
“黄延和是在和你爹合作?”
“具体我不清楚……”
“基本上情况我已经猜出来了。你走吧。”
纪霜霜转回身,不再看夏辛,夏辛凝视着她姣好的身影,痴痴呆立。
纪霜霜向前走,他又如影随形般跟在身后。
纪霜霜走了十来丈,终究又停下脚步。
“你走吧。你保护了我两年,也浪费了你两年的光阴,你父帅深谋远虑,此次起义成功概率极高。等待着你的是绵绣前程,实在没必要留在我身边,陪我一块儿死。”
夏辛忽然笑了起来。他平时很少笑,纪霜霜与他相识多年,也未曾见过他几次笑容。此时听到他的笑意,忍不住回过头来,皱起秀眉道:“你笑什么?”
“霜霜,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的。不然凭着你那无所不用其极的性子,最好的方法自然是擒下我作为人质,或者再退一步,你也该把我留在身边,当成是最后谈判的筹码或者保护盾。你却让我走,让我在父帅起义前逃离广陵城……哈哈,哈哈哈!”
纪霜霜幽幽叹了口气:“人非草木,焉能无情。这两年多来你待我如何,我自然心里有数。你本来有大好前途,何必因我一个小小女子,误你一生?”
夏辛收住笑声,痴痴地望着纪霜霜:“霜霜,自我第一眼看到你起,我就认定你是我一生人中最爱的人。这份心意至今未变。没有了你,我哪怕是做皇帝也不会快乐。你和我一起走吧?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比秦阳那臭小子好上百倍千倍!”
纪霜霜轻咬红唇,摇了摇头:“你明知我不可能会跟你走的。我是‘鬼谷子’门下的人,师尊遗训,天下不平,不得考虑个人婚姻之事。何况,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夏辛脸色变幻,忽然问道:“如果秦阳要带你走呢?”
纪霜霜低下头,叹道:“为什么要提起他?”
“那小子花言巧语,骗得你的好感,又借南路帅府之力步步向上爬,最后丢下亲人爱人统兵出征,图谋造反,明明是这样的卑鄙小人,你为何偏偏要……”
纪霜霜忽然抬头起,坚定道:“就算是秦阳要带我走,我也是同样的回答!此时淮南乱局已成,金兵随时入侵,我帅府危在旦夕,我怎可能抽身而退!”
夏辛望了她好一会,才吁了口气:“你不走,我也不会走。我赌输了,要一辈子听你差遣,你赶不走我!”
“你要死,我自然不拦你!”纪霜霜咬紧牙,转身就走,夏辛依然如影子般跟在她身后。
积雪之下,一前一后两行脚印蔓延远去,两个人的身影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寂寞的风在这短短的三尺空间中吹过,带来阵阵寒意。
纪霜霜第一次感到心乱如麻。
夏辛一直守诺,可是你呢?明明你被我擒住,要当我一辈的手下,永远保护我的。
她的右手轻轻动了动,仿佛要握住什么。五只纤长雪白的手指似乎已开始冻僵,但又似乎有股难以忘怀的炙热温度——“霜霜,此刻似乎是我擒住了你吧?”
秦阳,你这不守信诺的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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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神刀卫
秦阳率军在白沙关短暂休整后,便出关直奔光州境内最近的新县。
郑宗知道统领大人要去光州迎击金兵,硬是将手下最精锐的三千神刀卫尽数调拨到秦阳麾下。秦阳见白沙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也就接受了郑宗的好意,带上三千神刀卫出征。
神刀卫副指挥使叫林希,也是秦阳昔日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郑宗不在,他便成为三千神刀卫的头儿。他做事稳妥,不及郑宗机灵,但武功过人,一向极崇拜秦阳,此时得已重新追随统领大人左右,极是兴奋。
随着探马不断回报,秦阳已大致了解到金兵的情况。此次入侵淮南的金兵共有十二万人马,清一色全是轻骑兵,元帅是完颜斜,副元帅是粘没喝,监军是固新。金兵自河南道与光州交界的淮滨城而入。其时光州的西路军主力正在副元帅魏兴的指挥下与何元庆的天庆军打得激烈,金兵轻易击溃了戍守光州边境的数千西路军,先后攻占定城、光山县,随后兵分三路,一路经由乐安向申州信阳进攻,另一路主力南下围攻光州最大最富裕的城池殷城,另一路则向着新县方向进军,剑指白沙关。其中第三路人数最少,不过两万五千人,由大将等恰都率领。要从光州进入黄州,必须经过麻城三关,但这三关易守难攻,加上黄州又不算富裕之地,这第三路金兵的威吓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与余化龙分析完情报后,秦阳下令全军进发,大军行军迅速,两个时辰已赶到新县县城郊外,却见县城内火光冲天,处处是哭喊声。百姓们见到有大军到来,无不惊呼逃命。
秦阳暗自吃惊,难道金兵竟已到了新县?
有秦家军兵士拦下一名百姓,带到秦阳面前问话。当得知眼前的少年将军是东巡御使、御林军统领秦阳时,这百姓才松了口气,将新县的情况一一说明。
原来新县城的县令见金兵势大,竟弃官不做,带齐家眷向着寿州方向逃跑。他一走,县城的兵士们群龙无首,有些人便趁乱做起杀人放火、**掳掠的勾当来,百姓们手无寸铁哪敢反抗,只能拖儿带女四散奔逃。
秦阳一听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全军将新县团团围困,神刀卫杀入新县,尽数擒杀所有参与烧杀掳掠的兵士。神刀卫出马,不伤一兵一卒便轻易将那数百作乱的兵士尽数擒获,押解到秦阳马前。
苏轼一直作为书记官跟随在秦阳左右,他一边记录神刀卫的战功,一边问:“统领大人,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秦阳看也不看,直接丢下一句:“全杀了,头悬城头示众!”
他身后的余化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统领大人,不需查问定罪?”
“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宁杀错不可放过。林希,动手!”
神刀卫副指挥使林希领命,片刻之间刀光如雪,人头落地。
望着满地滚动的人头,余化龙眯起眼睛,再次对自己这名统领大人有了新的认识。听闻这秦统领对于祸害百姓之徒从不手软,杀伐极为凶狠,果真如此。看来他确不是一味仁慈不切实际之辈。越与秦阳相处,余化龙便越觉得这统领大人实在有趣,有时你会觉得他做事鲁莽不顾后果,只凭一腔热血下决定,但有时又会发现,他心思之缜密、决事之果断、谋略之深远让人叹为观止。
到底什么的经历才能造就这么一个神奇的人?余化龙心里的好奇甚至慢慢压下了对秦阳的不服气。
随着首级摆满城头,那些想趁乱偷鸡摸狗的流氓地痞无不心胆俱裂,哪里敢再动歪心思。新县的动乱很快就平息下来。
秦阳下令救治受伤的百姓,又派出大批能言善道的兵士四处安抚百姓,散布秦阳发兵抗金、迁两州百姓入黄州的消息。
秦家军兵士们早已按着秦阳事先的吩咐,熟背苏轼写下的一份说辞,极力宣传金兵的凶残、黄州的富裕,又说明只要到了黄州,秦统领便保人人有饭食、有食穿、有屋住。经过棒子与萝卜的宣传攻势,新县里的穷苦百姓们固然乐意迁徙,连原来有些依恋故土的乡绅富商都动心了,他们在这次动乱里损失惨重,家业被毁者极多,加上秦阳的良好声誉,乡绅富商在派出代表与秦阳面谈后,很快就确定下迁徙的事宜。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欢呼声四起,高呼“秦统领万岁”,纷纷向着秦阳顶礼膜拜。
短短半日间,新县县城和附近乡村数千户共计万余名百姓带齐家什财物,拖儿带女,怀着背井离乡的忐忑、对新生活的向往,在两百维护秩序的秦家军兵士带领下,匆忙向着白沙关赶去。
秦阳早已作了安排,吩咐白沙关的郑宗做好准备,接应百姓入黄州后,交由欧阳修妥为安置。
百姓们出发后,秦阳一方面继续派出小股部队四处宣传,一方面带领大军继续深入光州,向着光山县赶去。申州有何元庆在抵敌,殷城有西路军主力在顽抗,他要趁这个机会,尽可能地救助光州的百姓。
光州各处的百姓很快就听说这个消息,纷纷举家向着新县的秦家军方向逃命。一路上见到百姓流离失所、悲伤惊惶的惨状,秦家军上下人等无不义愤填膺。秦阳反倒冷静下来,一边安抚民众兵士,一边加派探马打听消息。
天色将晚,秦家军在新县浒湾镇近郊扎下营寨,秦阳带着夕岚、余化龙及十余名亲卫四处巡营,慰问兵士和百姓。百姓们早已得到秦家军兵士分发衣食,此时又见秦阳亲自来慰问,无不感动落泪。
但百姓们的悲伤、茫然和不安情绪也开始慢慢感染那些新兵们,新兵们有了一些恐慌的兆头。
秦阳深知与凶悍的金兵大战在即,正是新入伍兵士最为不安的时段,巡营后立刻召集全军将士,安排神刀卫的精锐进行了一次军演。
秦阳亲自指挥这次军演,神刀卫一身银白色的轻甲,腰佩长刀,背负硬弩和勾镰短枪,连战马也披着白色软甲,人人肃然而立,军容鼎盛之极。巨大的篝火照辉下,三千名最精锐的兵士先后按着秦阳的号令变阵、展示武艺,声威震天,三万多新兵和九千名铁甲骑兵看得目不转睛,不断地欢呼喝彩。
这三千神刀卫本身是淮南王从武试里选拔出来的武术高手,又经过秦阳在广陵城里精心训练出来两个多月,不但擅长步战、马战和刀法,在团队合作、纪律意识、实战经验各方面都是秦家军里最一流的精锐,丝毫不逊于艾铁麾下的黑甲骠骑卫。这一黑一白六千御林军,在日后被称为“秦家精卫”,战斗力之强被史学家认为是古代冷兵器的极致,名气之大尤盛于后来崛起的蒙古骑兵。
待得军演结束,众兵士各自散去吃晚饭,依然在兴奋地讨论刚才神刀卫的精湛技艺,士气军心都明显有了改善。
见秦阳再次用巧计化解了新兵们的不安,余化龙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又问道:“统领大人,这神刀卫的勾镰短枪从未使用,是否另有阵法未演示?”
夕岚一向不喜欢这傲慢的小白脸,忍不住插嘴道:“哼,军演又不是正式上阵,自然不会轻易把最厉害的实战阵法演示出来啦。”
余化龙反问道:“夕岚亲卫难道见过?”
夕岚搂住秦阳的手臂,不屑说道:“没见过,不过这神刀卫是我家阳阳亲手训练出来的,哪可能没什么撒手锏?”
余化龙翻了翻白眼。秦阳见两人抬杠,便咳了两声打断他们,解释说:“确是有个以勾镰短枪的特殊阵法,神刀卫原本是步战为主,我原本打算用来对付敌方的精锐骑兵,只是一直未有厉害的骑兵出现,便让他们转为马战,以长刀硬弩为主。”
夕岚得意洋洋地朝余化龙扮了个鬼脸,又故意问:“小白脸,听闻你最擅长卜卦,那我问你,你认为今晚阳阳会遇到好事还是坏事?”
余化龙自认卜卦之术天下无双,正要凝神合指卜算,秦阳摆摆手苦笑道:“不用算了,我已看到麻烦事找上门了。”
远处数十骑快马直冲向秦家军的营寨,骑士一身青甲,正是西路军的服饰,远远大叫:“西路军石元帅特使,有事求见秦统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初战金兵
半个时辰后,苏轼已按秦阳的意思写好回函,西路军特使取了回函便匆忙快马离去,余化龙冷笑道:“统领大人,看来石晋一直很关心你的一举一动,你刚到这新县半天时间他便已派来使者。典型的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
“嗯,淮南王的王令里曾让我辅助西路军平乱,此时石晋特意派使者来向我求援,我倒不可以拒绝,不然就落人口实。”
旁边的夕岚嘟着小嘴道:“那阳阳要去殷城帮那个石坏蛋打金兵?”
见小萝莉又给人起绰号,秦阳不禁莞尔而笑:“我自然不能中那石坏蛋‘驱虎吞狼’之计。殷城目前被八万多金兵围攻,金国都元帅元颜斜也在那里,我定要去一趟的。但不是现在。”
他将目光望向营寨后方。那里已燃起了点点火光,近万名逃难过来的百姓就勉强栖身山脚下,晚风拂来,隐有妇孺啼哭之声传来。
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他仿佛又回到半年多前,孟家村被焚毁、亲人被杀,他带着村民们露宿山林野外的时候。
秦阳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他沉声道:“我要趁着金兵主力被西路军拖住,尽可能地多迁移些百姓。”
夕岚凝视着秦阳微微发红的眼圈,嗯了声,伸出小手握住他的大手。
……
这一夜依然有百姓陆续来投。清晨时分,秦阳整军完毕正要启程,探马过来飞报:“报,前面二十里外发现金兵踪迹!约有五千骑兵,似乎是前锋!”
秦阳勒住黑骠马,双眼精光暴动。
“马上传我号令,催促所有已聚集起来的百姓准备起程,同时全军戒备,随时做好主动出击准备!”
余化龙皱了皱眉:“统领大人……”
秦阳转头望向他,问道:“余军师,你有何妙计?”
余化龙回头环视远处正缓慢集结的百姓们,缓缓道:“从这里赶到白沙关有近八十里路,百姓们远来疲惫,拖家带口也走不快,起码也要一天时间才能迟数撤入关内。金兵先头部队虽只有五千人,但战斗力极强,加上全是骑兵,随时可绕过我们追击百姓,到时我们首尾失顾,必会吃大亏。”
秦阳暗暗点头,这想法与他一模一样,他有心再看看余化龙的本事,又虚心问道:“依余军师之见,我们怎么做最好?”
似乎是预料到马上能上战场,余化龙苍白的脸色上添了几分杀气,他阴笑道:“上上策自然是以百姓作诱……”他斜眼望着秦阳,又道:“当然统领大人不可能会采用。那我们不妨来个示敌以弱,引君入瓮。”当下把计谋一说,秦阳再次点头,此计谋较之他所想的有**成相似,而且更为精妙,不禁暗叹:“鬼谷子门下的‘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
“余军师,外围兵马交给你指挥,如何?”
这是秦阳第一次放兵权给余化龙,余化龙反倒觉得意外,他凝视秦阳好会儿,才躬身道:“谨遵统领大人之命。”秦阳当下将大半兵士的指挥权交给他,自己只留下三千神刀卫及一万弓步兵。
余化龙得了兵符,马上调兵遣将,片刻间,近三万秦家军悉数按他的指示分散埋伏在四周密林里。
秦阳一边下令兵士将百姓们聚集到山脚下,用所有的牛车、战车摆成三角车阵护住百姓们,又令五千枪兵在车阵前结成枪阵,五千弓弩手在车阵后布成雁行阵掩护,神刀卫却另有安排。
百姓们听闻金兵将至,顿时人喊马嘶、呼儿唤女,一片混乱。
秦阳也不干涉,只是让兵士紧守车阵,不要让百姓逃离。他亲自将“秦”字大旗高高举起,插在车阵之前,然后与夕岚双人独骑,立于车阵百步之外。
百姓兵士们见秦统领亲自出阵,横枪立马,威风凛凛,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很快,远远见到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黑线,号角声传遍四野,铁蹄声轰隆不绝,一支数千人的骑兵队伍如潮水般呐喊逼近。当先一员虎将,双手各提一把开山大斧,冲在队伍最前面,正是金国先锋大将达赍。
所有骑兵都高声叫嚷着陌生的语言,但声音疯狂如野兽,充满嗜杀劫掠的**。
车阵前后的百姓和新兵们再次陷入恐慌当中,哭声叫声混杂着女人孩子的蹄哭声,就像一大群待宰的羔羊。
百姓们的蹄哭声似乎更激起金兵的凶性,号角声再次响起,金兵骤然变成三队,左右两翼的千人大队分别向两边掠出,向着车阵的两翼袭去,同时中间三千主力骑兵,依然以雷霆万均之势向前狂冲。
三队骑兵相互配合,速度整齐一致,让人叹为观止。更神乎其神的是,金兵人人都像秦阳的骠骑卫那样,在冲刺的过程中双手离缰,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在场所有秦家军都倒抽了口凉气,骇然色变。
这就是金兵!纵横东北数十载,侵宋以来几乎极少有败绩的金国铁骑!眼前之五千人论单兵素质或者远不及秦阳的骠骑卫,但论起骑射能力,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金兵越逼越近,蹄声如雷,震天动地,雪末四溅,威势惊人。
达赍已是第五次参加侵宋战争,这些年来大宋兵士的战斗力每况愈下,连以往对他们产生威胁的弓弩兵也越来越没准头,达赍早已不将宋兵放在眼里,何况这几天他率军在光州横行无忌,处处大胜,百姓兵士见到金兵无不四散逃溃。这次难得听闻有大批百姓带齐财物聚集在新县,他更不愿放过。
他早已看到这支宋军人数众多,起码有万余人,较他的兵力多上一倍,但远处那无数百姓慌乱尖叫啼哭的声音,都显示宋军是仓促应战,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有力的抵抗。车阵?这种破落东西一冲便垮!
百姓,意味着无数财物!无数白嫩嫩的大宋姑娘!达赍兴奋地舔着大嘴,带领手下铁骑如狂风暴雨般向着眼前的宋军猛扑过去。
秦阳单骑在前,神色丝毫不动,眼看金兵冲至不到一里地,他手中的李广弓连珠箭发,数十支狼牙箭劲射而出,除反应最快的达赍侥幸躲过外,其余数十名冲在最前的金兵纷纷中箭坠马。
金兵冲势稍为一滞,秦家军则士气大振。
秦阳放弓提枪,高喝下令:“弓!”
刹那间弓弦四响,数千支利箭漫天雨点般洒下。金兵骑兵虽被秦阳的神奇箭术吓了一跳,但队伍应对大宋的弓兵极有经验,不待达赍下令,已同时松弦放箭射向远处的宋军,箭一离弦,他们便已提起鞍旁皮盾,挡住从天而降的利箭。秦家军三千长弓手的一轮箭雨,几乎起不到太大作用,仅有两三百名金兵受伤坠马,金兵冲锋之势丝毫未减。
达赍大怒,大声呼喝着指挥兵士再度加速冲锋,自己则高举大斧,迎着秦阳冲去!
他们的马匹素质远胜宋军,奔走极是迅速,不过几个呼吸间已冲近百余丈,离秦阳不到六百步。
秦阳却没再下令,只是计算着金兵与他的距离。
对面是三千战斗力惊人的金兵,即便是他陷于敌阵也未必能逃脱。
蹄声轰隆,连座下的黑骠马也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在这一瞬间,秦阳却分神了。
他想起了远在广陵城里的星儿,想念她可爱的身影,想念她柔软香甜的吻。
就在他微微一失神的时候,金兵已再次奔前数十步。
秦阳回过神来,心里自嘲道:“人在危险时总会想念最珍视的事物,看来这句话不假。”他再次意识到,星儿在他心里的地位确确实实是排行第一。
不管怎样,自己也要在这个乱世里好好地活下去!活着回去见两个妹妹!
他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金兵。
车阵前后的枪兵、弓弩手都屏住呼吸,紧张万分地望着主帅,眼看秦阳就要被金国骑兵淹没。但主帅没下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四百步!三百步!
就在这时,秦阳忽然厉喝一声:“起!”
他身后数丈的大片雪地里“哗啦”地涌起大片银白色轻甲的兵士,他们埋伏在雪地里估计已有两炷香时间,人人脸上胡子上衣甲上尽是冰雪,但动作却迅捷异常,一个呼吸间,所有人已整齐挺立,双手各持一支短短的钩镰枪。
神刀卫!三千神刀卫原来一直埋伏在秦阳身后的雪地里!
第二百二十七章 浒湾大捷
此时金兵离他们不到两百步,狰狞可怖的面目清晰可见。但神刀卫如山石屹立,闻风不动。
秦阳长枪一挥,令道:“掷!”
神刀卫壮实的双臂同时挥出,六千支钩镰枪同时向着三千金兵掷去,霎时间半空中无数寒光破空,雪地如镜,日光反射,两支钩镰短枪之间那几不可见的银丝闪着渗人的光芒。
事发突然,金兵多半已放下皮盾各持刀枪准备冲入宋军中厮杀,万万想不到那少年将军身后竟伏有三千神刀卫,更想不到神刀卫竟会掷出钩镰枪!而且这钩镰枪也太短了,一般钩镰枪因枪尖旁有倒钩,专用来勾马脚,乃是长兵器,从未见过有人用来投掷。
金兵措不及防,前面的千余人同时惨叫中枪。但噩梦才刚刚开始,神刀卫掷枪时距离金兵尚远,金兵虽中枪极深,但冲击力不强,并没有多少人坠下马,后面那些没中枪的骑兵依然如往常一样,夹紧马肚,打算从伤亡的骑兵旁加速绕过去继续冲杀。
忽然间惊呼连连,全力疾驰中的金国骑兵们如同被无形的细绳子拦腰一挡,要么被切成数截,要么便人仰马翻。而同一时间,中枪的金兵只觉得有股巨大的拉力从钩镰短枪尾端传来,钩镰短枪骤然被拉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开膛破肚。
但见血肉横飞,断肢残躯散落一地,三千金兵死伤大半,乱成一团。
原来每个神刀卫掷出的左右两支钩镰短枪尾端之间有银丝相绑,而且投掷角度极为巧妙,两支钩镰短枪斜向两边飞出,恰恰在近丈银丝差不多要绷直的时候刺入两名金兵体内,银丝便形成一道厉害非常的拦截工具,其余没中枪的骑兵以数十里的时速正正撞上这些坚韧无比的银丝,加上金兵为求马快,几乎只披轻甲或者兽皮,被锋利的银丝一切,顿时头落腰斩肢断,被切成数截,而中枪的两名金兵也因这股冲力,同时被入肉颇深的钩镰开膛破肚,惨叫坠马。
三千凶悍无比的金兵,就此报销大半。
秦阳一见机不可失,高声大喝:“弓弩射击!枪兵押上,神刀卫冲!”
自己刚挺枪拍马,直取达赍。达赍武艺高强,冲得最前,大斧将掷向他的几支钩镰短枪尽数震开打落,此时见势不妙,急忙叫喊着要杀出重围。秦阳哪能让他逃走,拍马追上,夕岚小手一扬,银弹正中达赍的右肩,达赍大叫一声,马速慢了下来,秦阳黑骠马加速前冲,钢枪如银枪翻飞,一挑一刺已将慌乱的达赍刺于马下。
神刀卫见统领大人勇猛如斯,更是如猛虎般冲向金兵,长刀舞起森然雪花,四处收割人头。
同一时间,两翼抢攻的金兵不明就里,还以为宋兵布下什么陷阱可以半空切割骑兵,慌忙圈马勒住战马。其时金兵与秦家军不过百余步,正是硬弩威力最大的射程,只听得机括声连绵不断,无数弩箭从车阵内向金国骑兵呼啸袭去,登时射翻了近千金兵。枪兵同时押上,一杆杆锋利的长枪疾然前刺,失去冲锋之利的金兵顿时成为血肉模糊的刺猬。
战局已定。
余下数百名金兵拼死杀出重围,正要远遁,只听得四周号角连响,无数兵马从四面的密林山坡上杀下,当先一员银甲白袍大将,手挺亮银枪,正是余化龙,他带着身后九千名铁甲骑兵,如旋风般冲出,两军甫一接触,几百名早已无心恋战的金兵尽数被歼。
这一战被后来的史书称为“浒湾大捷”,秦家军以多胜少,但自金兵入侵以来,大宋各势力抗金从未有能尽歼数千金国骑兵的战役,此战在短短数日间便是传扬出去,震惊神州大地,也使得秦阳的名字,开始为世人所熟知,更有人将他誉为足以与岳飞、狄青并列的绝代统帅。
眼见取得大胜,漫山遍野的秦家军和百姓无不欢呼雀跃起来,一扫战前的颓气悲伤。
余化龙拍马上前,望着正在回收钩镰短枪的神刀卫,冷冷道:“原来这就是统领大人的‘杀手锏’。早知有这样的奇兵利器,我也不必这么辛苦带兵埋伏在远处了。”他辛辛苦苦埋伏半天,结果发挥不了多大用处,自然心有怨怼。
秦阳摇头道:“这次只是因为敌人数量少,而且骄傲轻敌,如果正面对上金兵主力,我军败亡的概率还是相当高。今日我第一次见到金国铁骑,当论骑射确是天下无双,对这样的敌人,我们只能智取,实难力敌。”
他又诚挚道:“如果不是有余军师的妙计在,我也不敢轻易硬碰硬。以后依仗余军师的地方还有很多,还望余军师不吝相助。”说罢轻拍他的肩膀。
秦阳不过寥寥数句,但余化龙心中被隐瞒的不快已消弭大半,当他注意到这点时,再次对秦阳天生的人格魅力感到心惊,暗道:“天下间胜不骄败不馁的名将不少,但能如秦统领这般善于平衡安抚各方关系,使人甘心为他效死命的真不多。”
很快,苏轼已从各将领处整理好战果情况,回到秦阳身边汇报。这一战共歼灭金兵五千一百三十七人,大将达赍授首,缴获战马三千多,其中有一千四百多匹是完好无损,秦家军伤亡近两千新兵,多半是被金国骑兵的利箭所伤。秦阳令将这千余匹良马尽数拨给神刀卫,神刀卫原本的骏马换给铁甲骑兵,铁甲骑兵腾出来的马匹分配给擅长马术的步兵,补充为骑兵。受伤较轻的马匹用来运送此战中受伤的兵士和百姓到白沙关,伤势较重的战马则命伙头军直接就地宰杀,用以犒劳兵士。苏轼目前是书记官兼传令官,记下军令向各将领通传。
金兵先锋军已歼灭,但知道金国大将等恰都率领的两万金兵正在急速逼近,秦阳不敢怠慢,马上下令由五百秦家军护送着伤兵和百姓出发去白沙关,他自己带着余下军队御敌。
在秦家军兵士的催促下,近万百姓很快就离开了山脚,只余下满地的破衣服什物。
原本吵吵嚷嚷的百姓一走,天地间便充满了萧索之气。
秦阳立于山坡之上,静静地思考着未来的对策。经此一战,他已发现金兵战斗力之强实在远超他的预料,他一向用得得心应手的弓弩手对上金兵几乎全无效果。和金兵相比,齐天王曹成的兵马简直不值一提,难怪以北路元帅夏之章之能,以精兵对上金兵也得吃亏。
“阳阳,你在想什么?”夕岚倚了过来。
秦阳叹了口气:“百姓的是命,我麾下的将士也是命,要救百姓,我麾下的将士就会伤亡惨重,我难以下决定。”自他半年前离开孟家村以来,他一直在逆境在挣扎求存,在众多势力的狭缝中勉强壮大,凭着不屈不挠的斗志和计谋,时至今日,麾下终于有了二十五万大军,但他却深知自身实力的软肋与弱点,更知道新兵的首战阵亡率有多高。黄州城一战,他与曹成的黄州军死战便折损了近半人马,这回对上人数差别不大、但战斗力远胜黄州军的金兵,一着不慎就是全军覆灭的局面。他无法做像余化龙那样,将兵士当成棋子,他知道每个活生生的兵士背后,都有着父母妻儿,这些亲人们如他妹妹月儿一般,都在翘首等着他们平安回家。
夕岚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阳阳,不如我们回黄州吧?”
是的,现在他已救下了两三万百姓,对内对外都有了交待,最佳的选择自然是马上退回黄州,待得兵马练好了再来与金兵对敌。但光州的殷城、始固城都有近十万百姓,光靠着西路军抵敌金兵,迟早都会尽墨于敌手,金兵一向来去如风,不设后勤,不运粮草,以劫杀宋民为主要补给,一旦城池陷落,这十余万百姓就会被掳掠一空,男的基本会被杀掉,女的被**完也会被杀,到时光州怕是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秦阳摇摇头:“不能退,我军一退,就等于把百姓送入虎狼之中。我良心难安。”
夕岚凝视着他,眼中柔情一片:“阳阳,这些国家大事、百姓民生我没你懂,我看不惯坏人作恶,也很喜欢你当个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但如果这次真的很险恶,会让你和麾下的将士们都丢掉性命,那我就不同意你去蛮干。说我自私也好,不近人情也罢,我顾不了别人太多,我只要你好好的。”
秦阳想起她曾数次舍命相救,心里感动,将她拥入怀中道:“谢谢你了,夕岚姐姐,有你在身边我怎会蛮干?你自然不会离开我,那我置身险地就相当于你置身险地。”
他抚摸着夕岚的秀发,抬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估计一时三刻之内,那里便会出现等恰都的金兵精骑。
第二百二十八章 最是相思苦
忽听到有人在远处咳了声,却是余化龙走了过来,他神色古怪地望着这对年纪相差悬殊却亲密相拥的男女,禀告说:“探马回报,金兵大队已出现在晏河乡,离这里不过三十里路了。是进是退,是攻是守,请统领大人尽早明示。”
秦阳早已察觉到余化龙靠近,他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一片从容淡定的神色,任余化龙眼光何等厉害,也断然想不到他刚才还在颓然犹豫。
“自然是按原计划抵御金兵。金兵只有两万人马,与比我军少万余人,但骑兵利攻,我方骑兵少,最好以守为主,攻守合一。”他心知余化龙对淮南地理了如指掌,是本会走路的活地图,当下又问道:“余军师,这附近有什么可以伏击金兵的地方?”
余化龙闻弦知意,沉思道:“一离开浒湾镇便是平缓山地,利于金兵,若要对付金兵,最好还是在新县。新县周围山林茂密,山坡小道众多,可攻可守。”
“好,我们便回新县,我们不必与他们硬拼,只需拖住这两万金兵,让百姓们平安退入白沙关便可!”他目光落在山脚下遍地的衣服什物,眼睛一亮。
“若要引金兵进入我们的埋伏圈,怕得花点小心思。”他若有所思地拉着夕岚的小手,与余化龙大步走下山岗。
……
广陵王城,郡主府中。
今天阳光明媚至极,书房中,星儿正陪着两个小郡主听课。现在是每日早上的授课时间,讲课的是一个五六十岁、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先生,这老先生极有名气,乃是广陵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儒柳永柳三变。今天讲课的内容是长短句的入门知识,包括词牌名、平仄等。
柳三变虽是在给两个小郡主讲课,但目光却经常落在星儿身上,甚至可以说,他暗地里是在给这个聪颖的小姑娘上课。
秦如星,现任御林军统领秦阳的嫡亲妹妹,原本是广陵人氏,后迁居到孟家村,几经辗转随哥哥回到广陵城,因为哥哥带兵出征平叛,她被淮南王留下来作为“人质”。这小姑娘自幼便跟随秦阳读书识字习武,文武全才,还写得一手极具特色的好字。
以上就是柳三变对星儿的认识。他原本并不认识星儿,但他早就听过秦阳的名字。他和欧阳修乃是忘年之交,自然对秦阳这个年少的“神童”充满好奇。他曾找个了借口让星儿和郡主们一起写字,因而窥得她娟秀飘逸的“赵体楷书”,看罢大为欣赏。难怪欧阳永叔那小子这么推崇秦阳,连他的妹妹都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
愈与星儿相处,柳三变就越是惊讶,这小姑娘虽然尚且年幼,颇为天真单纯,但天资过人,见多识广,诗词基础极好,这一切自然都是秦阳教导出来的结果。柳三变一直想收名弟子,将毕生所钻研的长短句心得倾囊相授,此时见到星儿如此天赋,自然大为心动。
星儿听着柳三变讲解长短句的用法,与哥哥讲解的略有不同,而且似乎哥哥所说的更为贴切,不由愈发思念哥哥。
她从小到大未曾试过离开哥哥这么久,两个多月过去了,她虽是衣食无忧,但下巴却开始变尖了,脸蛋儿也消瘦了许多。她时常托宫女们打听哥哥的动向,每次听到他打了大胜仗便满心欢喜,又心生牵挂。白天里,她勉强自己陪着小郡主们玩耍,装出开心的样子,但每到夜深人静时,对哥哥思念之情就会慢慢涌出,深入骨髓,深入灵魂。
她想念哥哥,想念和他一起读书习武的日子,想念他在床头给自己讲故事的快乐,想念哥哥细心温柔的关爱,想念哥哥温暖的怀抱、热情的亲吻和说之不尽的好听情话。
她常常在梦中见哥哥来接她,惊喜得流泪满脸,醒来时枕边潮湿一片。
这个原本单纯至极的小姑娘,第一次尝到了相思的痛苦。
此时她听着柳三变的课,忽然想起哥哥曾教过她的一首《蝶恋花》的长短句,便提笔写了下来: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学这首词时尚未明白爱情的滋味,此时体会到其中的痛苦与深情,感同身受,眼圈儿便红了。
唉,不知何时才能再与哥哥相见。
她尚不知这词就是柳永柳三变所作,只是在这个新宋世界,柳三变没像原来历史那样“奉旨填词”,自然未能写下这篇千古名作。
柳三变见星儿脸有异色,走过来一看,却看到她写的这首词,越读越是有心戚戚焉。这长短句的风格完全深得他多年琢磨的精髓!甚至说,他写了多年的长短句,未有一首能与这首比肩!
他顿时激动起来,细问之下才知道是秦阳所作。秦阳!这个少年到底是何许人物,竟能无师自通地写下如此惊人的长短句!
柳三变终于对秦阳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他暗暗道:“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这秦统领!”
下课时,他叫住星儿,见左右无人,便轻声问道:“秦姑娘,你可是在想念情郎?”
星儿脸蛋一红,轻轻点点头。
柳三变见她粉脸含羞,眼带柔情,娇俏无双,不由感叹一声:陷入爱情中的小姑娘最是可爱动人。他不知这姑娘家何时能离开这郡主府再见到情郎,心生怜悯,便好心提醒道:“秦姑娘,前几天我见世子曾来过郡主府,他望了你好久,怕是不怀好意,你要小心为上。”
星儿一惊,那淮南世子确实曾和她说过话,但她心里总念着哥哥,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根本没留意到那世子望自己的眼神。这时回想起来,不由心中一凛。
此前曾暗中与她联络过的高宠也被调离王城,外出戍边,她在这王城里已是孤立无助。加上这些日子郡主府里的氛围变化她看在眼里,郡主府不但侍卫增加了许多,连宫女也无法轻易出门,星儿已敏感地察觉到淮南王在加强对她的监视和软禁,怕是哥哥那边生出了什么变化。
她低声道:“谢柳先生的提醒。不知你可否知道有我家哥哥的近况?”
柳三变见她一脸牵挂,便压低声音答道:“近来城里封锁了秦统领的消息,最新一次的消息是十天前的,他已平定黄州、蕲州大部分地区,派了使者回来报捷。你诸事小心。”
星儿再三道谢。柳三变离开去,星儿边走边盘算着怎样应对当前的危机。
淮南王既然这样看重她,显然是要对付哥哥。这证明哥哥目前已成为淮南王的威胁,她这“人质”最应该做的自然是逃出王城,带上孟小琦和紫烟暖玉、夕岚等潜回太阳城,太阳城中有姐姐在,想必已招揽了不少兵马,应该可以勉强抵敌淮南王,何况哥哥带了大军出城,也必定会回援太阳城……问题是,如今高宠这内应不在,自己该怎样逃出王城?郡主府固然是守卫森严,就算能侥幸逃出郡主府,如何能逃出被御林军严密把守的王城?还有那个世子也不得不提防……可惜那把孤霜宝剑未能带在身边。
她入郡主府里并没带那把孤霜宝剑,虽说她更擅长拳脚功夫,此时身陷囫囵,毕竟还是有把称手的兵刃更好些。
她尚不知道夕岚早已不在广陵,而月儿也在几天前随秦阳到了麻城。
忽然脚步声响起,星儿马上警觉起来,她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宫女走了过来,这个宫女平时也常听星儿讲故事。
星儿顿时松了口气:“这位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那宫女行礼道:“秦姑娘,郡主们见你这么久没去陪她们玩,特命我来寻你。”
“知道了。”星儿正要走开,那宫女朝她使了个眼色,右手微晃数下。星儿怔了怔,随即会意地走近她道:“谢谢你了。”
那宫女似乎受宠若惊,脚下一滑,星儿急忙扶住她。宫女重新站好,道谢后快步离开。
星儿若无其事地走向郡主们的房间,趁着走到拐角处时,飞快将那宫女趁乱塞入自己手里的纸条打开,瞥了一眼。
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势危难自保,无力相助,你好自为之,能逃则逃。霜。”
纪霜霜!
短短数句话,星儿已明白到当前局势的严峻性。
能让足智多谋的纪霜霜发出这样的警示,星儿隐隐有风雨欲来之感。
看来得尽快想出办法逃离这里了。她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脱困,但纪霜霜既能传讯给她,哥哥自然也会有法子助她逃困——她对哥哥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不但相信哥哥不会丢下她不管,更深信哥哥在王城里当了两个多月的御林军统领,早已埋下钉子,何况高宠也不是笨人,临走前必有安排。
她凝望着远方的天空,轻轻唤了声:“哥哥……”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诱敌
“统领大人,百姓们走得太慢了,此时尚未抵达新县县城,这样下去我们根本来不及进入新县的山林设伏。看来要另觅他法了。”
大军正要上路,余化龙拍马追到秦阳身侧,神色凝重地提醒他。
他早已派出探马随时回报百姓的撤退情况,百姓们拖儿带女赶路,有穷有富,富者牛羊车马家眷极多,而穷人不舍得丢下盘锅碗罐等,加上有伤者混杂其中,行走极为缓慢,起码要天黑时分才能退到白沙关。
秦阳沉声问道:“金兵离我们多远?”
“估计十五里左右,正在驻扎休息。”
秦阳勒住黑骠马,环视四周片刻,忽然指着浒湾镇问了句:“余军师,如果烧了这个镇子,会不会可惜了些?”
余化龙略一沉思,便会意道:“统领大人是打算用火攻?
秦阳点点头:“关键点在于如何引金兵入城中……”
余化龙嘴角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统领大人,如果一个镇上有两万多百姓,只有数千守军,城墙又不高,金兵会放过这眼前的财富女人?统领大人刚才命人收集大批女子衣物,怕也是这个意思吧?”
秦阳轻叹一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余军师的双眼。”
余化龙也难得地叹了句:“我以前还以为世上再无人比我们‘鬼谷子’门下的人更擅诡谋,哪料到统领大人丝毫不逊于我们。要说你是我们‘鬼谷子’里的人,说不定我也会相信。”
秦阳想起一事,便问道:“余军师,‘鬼谷子’门下都有哪些人?”
“我,狄青,纪霜霜。”
狄青!?
秦阳冲口而出:“目前在宋家皇朝里号称天下第一名将的狄青?”
余化龙悻悻然道:“第一名将?哼哼,狄师弟运气是我们三人中最好的。”
秦阳还想再问,余化龙不咸不淡道:“统领大人,是不是不该准备下火计的事了?”
秦阳知道这事必有内情,便不再多问,迅速召集起将领们分配任务。
……
两万八千名金国骑兵走得并不快,作为一个生长在马背上的民族,他们极善于节约马力、也极为爱惜马匹,若没有战斗,他们极少快马加鞭赶路。
匀速小跑对于保证马匹运动量、保持马匹体力旺盛最是适合,而且一旦遇敌能随时加速,所以成为金国骑兵日常行军的主要速度。
金国大将、忠武校尉等恰都此时正带着麾下大军,以匀速小跑的速度向着新县进军。等恰都是此次入侵淮南的副元帅粘没喝的结义兄弟,他性情暴烈易怒,最好女色,但作战勇敢,悍不畏死,因而极得粘没喝信任。粘没喝让他单独领兵,一方面是想自己兄弟多立战功,另一方面也是命他暗中多敛财、搜罗大宋美女。新县固然不及光山、殷城、始固等大城富裕,但也有数万百姓,富商不少,年轻貌美的姑娘更不少。大宋的姑娘与草原长大的金国姑娘不一样,白白嫩嫩,而且多半性情柔弱,折磨起来最有感觉。粘没喝和等恰都自从尝过大宋汉人女子那柔弱白嫩的滋味后,便再也看不上草原长大、粗手粗脚的金国姑娘,这对结义兄弟南下侵宋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钱财!美女!
等恰都的兵马刚刚休息完,精神抖擞。昨晚在光州玩弄过几名身材相貌都不错的大宋姑娘,所以等恰都今天一整天的心情都不错,但先锋官达赍出发后一直未有消息传来,慢慢让他不爽起来。
达赍并不是他麾下的将领,而是元帅元颜斜的人。正副元帅争功不和,这事人尽皆知,若非如此,大军也用不着在濠州、楚州边境磨蹭了一个多月,才最终达到协议,率军绕道光州入侵淮南。这次入光州后,自攻陷光山县城劫掠完后,两位元帅又产生了分岐,完颜斜坚持要进攻殷城,从殷城夺取到攻城器械后进攻麻城三关,杀入黄州替儿子报仇——他早已得到消息,他的杀子仇人秦阳正在黄州!粘没喝只想着尽可能多地劫掠财富美女,哪有心思陪他报仇。一番争执后,两位元帅决定分兵,各带本部人马进军。
完颜斜兵马有八万,粘没喝的兵马也有近七万,他分了两万人马给义弟等恰都命他进攻新县,完颜斜怕粘没喝独吞新县财物女子,又让自己的心腹达赍带五千人马,替等恰都当先锋……
此时等恰都左等右等不见达赍回报情况,不由心急起来。难道那卑鄙的家伙自行先去劫掠一番了?他丝毫不担心达赍遇到危险,一来他从未想过大金国的勇士会输,二来达赍与他不睦,他让达赍当先锋就是想让留守新县的宋军折损达赍的兵马,好削削达赍的气焰。
他正要派出探马快马去打探情况,忽然听到前面的游骑大声叫起来:“校尉,前方发现大量百姓遗留下来的衣服什物!里面还有不少女子衣服!”
等恰都一听顿时提起了精神,他从光山县一路过来,沿途的村镇十室九空,百姓难觅踪影,要么就是老弱病残,毫无意思,此时听闻前方有百姓哪能不在意,有百姓就有财物!有女人!
等恰都飞马上前,见地上果真有不少什物,甚至还有不少女人的贴身衣物。等恰都捡起其中一件**,手感润滑,带着清香,凭他丰富的经验,轻易就判断出这群百姓里有不少是富商官家的女子!这些富商官家的小姐们平日十指不沾洋葱水,较之普通的大宋贫家女子来说,皮肤更加白嫩柔滑,可以说是上品货色。
等恰都更加不爽,那达赍肯定是发现百姓,自行追踪掳掠去了。
他翻身上马,扬鞭大叫:“儿郎们,快跑起来,跟着这些踪迹追上去!别让达赍那家伙把好的财物女人全抢光了!”
两万名金国骑兵顿时嗷嗷叫嚷起来,纷纷跟在等恰都身后加速行军。
大军奔了数里路便遇到了宋军的两三千骑兵,宋军的骑兵远远见到等恰都的大旗,纷纷惊骇地尖叫起来,一箭不发便圈马逃跑,一边跑一边大叫:“金兵又杀来啦,快逃回城里!让那些逃出城的百姓赶紧回城!不要再出城啦!!!”
等恰都旁边的汉奸翻译讨好地将宋军的话告知等恰都,等恰都一听更加兴奋,问道:“前面是什么城?新县县城?”
翻译官谄笑答道:“校尉大人,前面是浒湾镇,新县的第二大镇。城墙不算高,但数千人马怕是难以攻下,当然,校尉大人麾下都精壮之师,人数又多,这样的小城不堪一击。”
等恰都得意地大笑起来,当下率领大军急速追击,远远见到宋军丢盔弃甲策马狂奔,如丧家之犬,道路上还不时能见到财物衣服什物,料来时先前逃避达赍兵马的百姓们丢下的。金兵见状更加嚣张,大声呼喝笑骂着紧随其后。
片刻之后,大军已来到浒湾镇郊外两里处,见到数千宋军们正慌慌张张地冲上城墙,大批的百姓刚刚涌入城中,看服饰打扮居然是女子居多。
有员白面将军正立于城头,一见金兵到来,急忙指挥宋军的弓弩手远远放箭,又下令关上城门。
金兵离城尚远,那些弓箭哪里射得到他们,分明是惊惶之下已乱了阵脚。
见到大宋军民慌成这样,金兵无不放声笑骂起来。
等恰都没见到达赍,估计他兵少无法破城便绕城走了,不由暗喜。看刚刚那些入城的百姓数量不少,加上有数千宋军把守,城中定有不少财物女子!
这城墙不过四五丈,兵士甚至用攀登绳就能爬上去,轻易便可杀败这数千宋军,夺得城池。
当下等恰都拍马上前,狞笑道:“汉狗,敢出来与我一战否?”
翻译官大声将话传了过去。
那宋军将领似乎更慌了,又高声喝令放箭,自然又是在浪费箭矢。
等恰都见这宋军将领胆小如斯,更不将他放在眼里,马上下令全军攻城!
战鼓声响,城外蓄势以待的金国骑兵们分为无数百人小队,嚎叫着纵马杀向城门,他们人人手提皮盾,一边挡箭一边飞快开弓回射,顷刻间万箭齐发,声势骇人至极,将城墙上的宋军射得抬不起头。
那宋军将领见势不妙,飞快下令全军撤退,未等金兵冲到城下,宋军已全奔下城头,向着城内逃蹿。
第二百三十章 火计连环
见宋军溃退,金兵更是胆大,一时间四面八方无数骑兵潮水般涌至城墙下,弃了马匹,用攀城长索爬上城头,轻易便夺下了城墙,又大开城门让等恰都入城。等恰都意气风发,骑着灰毛大马昂首而入,见大宋军民都亡命地向着后城门奔逃,更觉好笑:“这些宋狗真是傻子,呆在城中顽抗说不定还能多熬一时三刻,一旦出了城池便是我军骑兵的天下,他们哪里逃得了?”
当下下令分兵一万在城中劫掠,他自领一万兵马追杀过去。
浒湾城小路窄多弯,等恰都正带着兵马挤成一团,忽然听得一声炮响,呐喊声四起,城墙的箭楼之上涌出无数伏兵,人人高举火箭,但见火箭如雨,落在城中屋内,转眼间就已燃起冲天大火。原来秦阳和余化龙早已令人在城中各处堆放柴草硫磺硝焰衣物等易燃之物,加上其时房屋多数是木屋,加上连日天晴,积雪已融,极易燃烧,此时被火箭点着,很快就四处浓烟滚滚,满城火光,烈焰处处。
等恰都这才知道中计了,大惊之下匆忙带将士往少烟少火处逃,金兵大乱,人人只顾四处寻路逃命,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等恰都见后城门处没火光,急忙引军冲杀过去,谁知听得白面宋将的一声号令,刚才还在四处逃蹿的大宋军兵忽然回头杀来,当先三千白甲宋军先是弩箭狂射,射倒大批金兵,随后挥舞寒光闪闪的大刀,在白面宋将的指挥下直杀入金兵阵中。
而那些“百姓”们也纷纷撕下平民服饰,露出贴身轻甲,反冲杀过来。金兵本来已乱作一团,哪肯死战,纷纷绕过宋兵往外逃。
秦家军的弓弩手在城墙上四处奔走,射杀四处逃亡的金兵。但金兵们高举皮盾,弓弩手们的杀伤力大减。
余化龙见状,立即指挥兵马拦截逃兵,又亲自带着神刀卫四处杀敌。这次战斗是他主动请缨带兵杀贼,作为投于秦阳麾下的第一战,他岂会让这些陷入死地的金兵逃掉!
在余化龙的带领下,神刀卫就像一把尖刀,破开金兵部队,锐不可挡,其余新兵无不精神大振,呐喊着与金兵绞杀在一起。金兵眼见生路被堵,在生死关头也迸发出恨性,嗷叫着与秦家军厮杀,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在滔滔红焰映照下,城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等恰都砍翻几名秦家军兵士,瞥见那员白面宋将正冲杀过来,暗道来得正好,当下拍马挺刀迎战,大喝:“宋将有胆便来与我一战!”
余化龙见等恰都身旁带着十名亲卫,已猜出他就是金兵主帅,眼中顿时闪出危险的嗜杀光芒,手里长枪扬了扬。等恰都喝令亲卫留下,自己拍马上前要与余化龙单挑。
谁知余化龙嘿嘿冷笑,手一挥,身旁数百名神刀卫弩箭如芒,登时将等恰都和十名亲卫射成刺猬。
等恰都至死都瞪着牛眼,似乎在怒骂:“你无耻!”
余化龙阴笑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逞个人英雄。”他冲过去拔剑割下等恰都人头,高高举起,用女真语高呼:“你们主帅死啦!”
他学识渊博,自然也曾对女真语有过学习研究。
金兵见主帅阵亡,顿时陷入慌乱中,再也无心恋战,只顾举着皮盾四散逃命。有数千人终于抢到后城门边上,谁知城墙上又出现大批宋兵,这批宋兵不再射箭,而是掷枪!
数千支长枪自高处坠下,力沉枪重,金兵们的皮盾哪里挡得住,纷纷惨叫落马,血溅当场。
此时浒湾镇上大火蔓延加剧,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天空,浓烟处处,街上的秦家军纷纷退回城墙上。那一万名入屋搜掠财物的金兵多半没能逃出来,处处可见浑身着火的金兵惨叫滚地,焦味弥漫,宛如人间地狱。
金兵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在这样的绝地上,依然有三四千骑金兵冒着火海利箭突围而出,他们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得号角和战鼓声摇天撼地般响起,远处近万名铁甲骑兵杀气腾腾地从密林中驰出,呈扇状包围过来。当先一名布衣小将横枪绰马,长枪一挥,威风凛凛,高声大喝:“下马受绑者不杀!”喊的是女真语。这也是秦阳不久前才跟余化龙学会的唯一一句女真话。
金兵早已人困马乏,被烟火熏得焦头轩黑脸,烧伤处处,此时见宋军势大,哪敢顽抗,只得抛下兵器,下马受绑。
九千铁甲骑兵一哄而上,将金兵绑成粽子般。
战斗很快落下帷幕,夕阳西下,火光与阳光将浒湾城染成一片血红。秦家军伤亡不轻,连神刀卫这样强悍的精兵都伤亡数百人,而拼死将金兵堵在城内的新兵们更是伤痕累累,望着战友袍泽们的尸首,秦家军将士泪流满脸,但望到那数千被俘的金国骑兵,又不禁现出骄傲的神色。
不知是谁先高呼一声:“我们赢啦!我们打败金兵啦!”紧接着无数欢呼声震天而起。
大胜!宋朝对金国第一次大胜!
这一战战果更是辉煌,两万金兵伤亡大半,俘虏三千六百余人,金国侵宋第三路军全军尽墨,四散逃跑的马匹也被缴获,完好无伤的有近四千匹。
一日之间两场大胜,彻底磨灭了新兵们心中“金兵不可战胜”的印象,昨日颓然畏战的情绪一扫而空。
余化龙原本白皙得吓人的脸庞此时也洋溢着阵阵兴奋的红晕。他带着神刀卫与万余新兵昂首走下城墙,来到秦阳马前缴令。
秦阳望着一张张被烟火熏黑的脸,望着他们被血染红的战袍,深深地躬身道:“我秦阳,代表无数枉死在金兵铁蹄下的百姓们,向你们致谢,你们都是我大宋最值得骄傲的男儿,我们秦家军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翻身跳下马,快步走到众人之前,与前排的兵士一一握手问候。
神刀卫自不消说,主要由黄州城里的青壮年、林府家将组成的秦家军新兵听到最敬爱的统领大人如此称赞,无不大感激动,特别是有幸与秦阳握手者,更是人人腰杆笔挺,满脸自豪。
秦阳走余化龙面前,张臂道:“余军师,这次你亲入敌阵,杀敌立功,为民除害,我感激不尽!”说罢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余化龙第一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大觉不自在,同时心里产生一种无法名状的陌生情绪。
自他出道以来,机关算尽,处处提防,从未对任何人敞开过心房,更不将任何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他只看到胜与败、得与失,算数最多的是如何赢,如何胜出。
但此时被秦阳搂住肩膀,他却感到一股暖流从胸膛涌起。特别是望见周围兵士们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带着无比敬意与亲切仰慕,不知为何,他竟有种莫名落泪的冲动。
“奇怪,明明我最想做的事是称霸天下,建立不世伟业,为何我现在却感到满足?难道我真的也一直在寻找着认同感?寻找着可以栖身之地?”
余化龙又想起此前欧阳修找他下棋时说过的话:“我很喜欢现在的秦家军,它与世上绝大多数部队都不一样,它很纯粹,纯粹得让人感觉温暖,想一直呆在这里。大概,这也是统领大人魅力凝成的军魂。”
秦阳已走开去,继续与其他兵士握手,余化龙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便像其余兵士那样,腰杆笔直,昂首挺胸。
如果他此时看到自己的表情,一定会惊讶非常。
因为,他正和无数秦家军兵士一样,脸上泛起着骄傲自豪的笑意。
夕岚一直跟在秦阳身后几步远,路过余化龙身边时忽然说了句:“喂,小白脸,你似乎没以前讨厌了。”
余化龙呆了呆,小萝莉已小跑到秦阳身后。
“没以前讨厌……?”余化龙轻声笑了起来,第一次觉得这个评价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