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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明朝之牧狼全文阅读

作者:无斋     穿越明朝之牧狼txt下载     穿越明朝之牧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集 委屈的懦夫

    白天,索菲娅在侍女和卫士簇拥下市集走走,发现来了那里多了一队蒙古商人,他们带来的那些瓷器、锦缎和打造jīng细新巧的首饰让她惊喜异常,她一下子挑了很多,为首的自称沙里穆的蒙古商人听说她是大公夫人,特意赠送给她一套胭脂水粉,说这是最新的,中原之地的官家贵妇、豪门千金目前用的也是这一种,价钱高得惊人,他这一套也是用尽心思才弄来的,目前还没办法拿来出售。

    索菲娅当场试了一下,几个侍女都说好看,说根本就看不出用了胭脂水粉,索菲娅万分高兴,当即让人从马车上拿了个铜盘赏给了沙里穆,想不到,这个沙里穆居然是行家,他冲索菲亚深深弯下腰去,非常恭敬的说:“多谢王后慷慨赏赐,这烧瓷技艺可是王后故国的珍宝,沙里穆万分荣幸啊!”虽然伊凡三世不想自称国王,但很多人都已经称他为王,大公夫人自然就是王后了。[]

    索菲娅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个沙里穆如此见多识广,铜盘上的山水画确实是采用烧瓷技艺制成的,烧瓷技艺正是由她的故国拜占庭传来的,想到这个,她不由得触动了心事,十三年前,她这个拜占庭的亡国公主索菲娅·帕列奥罗格由罗马教廷做主,嫁给了伊凡三世,罗马教皇西斯科特四世想通过她和伊凡三世的联姻,游说伊凡三世在北线向信仰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发动战争,以迫使土耳其减缓对欧洲的威胁,而且,罗马教廷还想把分裂已千年的天主教和东正教合二为一,建立一个以罗马为中心的统一的基督教会;而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欣然答应了这桩令很多人感到惊诧的婚姻。

    而正是她这位拜占庭末代公主的到来,使得伊凡三世的莫斯科大公国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人,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也就成为莫斯科大公国的象征,伊凡三世趁机让莫斯科大公国在名义上成为罗斯诸城邦的首都,而他自己也正极力谋求从“大公”升格为各个城邦集合起来的国君。

    至于教皇西斯科特四世渴望伊凡三世以拯救基督教文明的名义,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索菲娅来到这里之后就知道,教皇实在是太天真了,莫斯科大公国目前并不具备和土耳其交战的能力,对于伊凡三世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统一罗斯诸城邦,建立权力统一的国家,抵御外敌入侵。

    她嫁入莫斯科之时,带来了帝国灭亡前夕从君士坦丁堡抢运出来的大量书籍,她还将大公国的宫廷制度按照拜占庭帝国的标准作了改革,使得各种礼仪规章rì臻完善,宫廷内的各种仪式进退有节,越来越庄严而隆重,真正体现出了大国风度。可是,她如此尽心尽力,却还是招致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大臣们的不满,他们接二连三的消极对抗,不是拖延就是找借口不执行。为了不再被这些老顽固当做“外人”,为了得到莫斯科臣民的认可甚至爱戴,这些年,她可是努力在生孩子呢,即便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也没有气馁,终于如愿生下了一个儿子。

    如今,她的瓦西里已经八岁了,他的三个弟弟中最小的也已两岁了,丈夫也是非常喜欢瓦西里的,要不也不会用他父亲瓦西里二世的名字给他命名;而她也坚信,虽然当初伊凡答应婚事时曾经提出条件——他俩所生子女不得继承莫斯科大公之位,但要是没有那个碍事的伊万,她的瓦西里必然能够登上大公之位的,该死的伊凡,不但将伊万立为王储,还让他做了特维尔的新大公,再这么等下去,伊万的羽翼渐丰,我们母子可就永无出头之rì了。

    索菲娅神情有些黯然,沙里穆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还兴高采烈地说:“小的也听说瓦西里王子虽然年幼,却聪慧异常,不下于我们的达延汗,我们达延汗七岁时在彻辰夫人护佑下登上汗位,如今已是名动草原,马上要成为全蒙古的大汗了。瓦西里王子在王后扶持之下,必定也能大展宏图。”

    达延汗七岁登上汗位?索菲娅眼前一亮,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伊万才是王储,他才是未来的莫斯科之主。”

    沙里穆一愣,片刻后说:“未来的莫斯科之主?可是小的好像听说伊万王子后面有人急着要他早点登上王位呢!唉,既然他是王储,那等个几年不就可以即位了,那么急干什么?”

    有这回事?索菲娅愣住了,外面有这种传言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她再没有心思听沙里穆说话了,当即匆匆登上马车催促回宫,侍女和侍卫急急忙忙伺候着,谁都没有注意沙里穆嘴角泛起了莫测高深的笑容。

    索菲娅回到宫里,立即召来几个亲信侍女和侍卫,让他们出宫去打探一下她才听到的消息。她在宫中心痒痒的等着,这些人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去的地方不同,但带回的消息是相同的:伊万王子最近在特维尔似乎非常繁忙,大家都说他在忙着练兵,好像要对谁出兵。

    索菲娅听到这个反倒冷静下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想到莫斯科突然开始传播这样不利于伊万的消息似乎太意外了,好像是专门给她这个心急的王后准备的,这也太凑巧了,难道是有人在给她设圈套?

    她思考良久,决定先等等看,她要看看这事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当然,她不会这样干等,派了不少人到周边城市去打探消息,特维尔那边尤其得多些人去。

    就在这样的等待之中,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算伊万那事是假的,那要是我想办法把它促成真的呢?

    她越想越兴奋,这一整晚都没闭上眼睛休息,第二天起床眼圈明显是黑黑的,幸好沙里穆送的水粉够好,她才不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见人。

    得让那个沙里穆多弄些这样的胭脂水粉来,送给那些老顽固的夫人们,看她们还会对我虚情假意吗?索菲娅想着,心情格外的好,她想到就干,立即让人去找那个沙里穆前来。

    太阳老高了,索菲娅邀请的几位贵妇才姗姗来到,要是往rì,索菲娅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犯些嘀咕,但今天她毫无不快之意,一脸灿烂微笑,主动拿出那套胭脂水粉给她们试用。

    这几位贵妇最年轻的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对她们而言,一过二十五岁,青chūn不再,金黄的卷发可以依然弯曲,双颊可以依然泛起淘气的酒窝,宽阔平滑的额头也还可以再维持几年,但肤sè却很难继续像百合一般洁白光滑,双唇也很难恢复青chūn的微红或浅红,腰肢更不可能像那些青chūn少女一样细窄柔嫩。

    对于胭脂水粉,她们一方面有着习以为常的排斥心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承认已经离不开它了,每天,她们都得花费很长的时间装扮自己,即便知道这些给了自己一天美艳的东西中含有铅白,那东西,让她们的脸变得愈加白皙,但最终可是会让她们的脸越来越黑,牙齿渐渐腐烂,嘴里还会有阵阵恶臭,那种情形,就如同转瞬之间凋零的花朵一般,快得让人无法接受。

    “这种胭脂水粉绝不会有那种恶果!”沙里穆首先声明这一点,“夫人们完全可以放心使用,据说大明那些江南女子对这非常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效果非常好,用过了就像完全没用一样。”他非常细心的说明使用的最好方式。

    那些贵妇半信半疑,但有索菲娅夫人热心的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们也就放心的尝试,一试之下,还真是与之前所用的任何东西都不同,脂粉在脸上,让她们确实无从感知它们的存在,擦去之后,皮肤也确实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莫非,让女人们欣喜万分的神物诞生了?有了这个,家里那老sè鬼或许不会再每天围着那些小妖jīng的裙子转了!

    贵妇们惊喜交加,争相向沙里穆购买,但沙里穆很遗憾的告知她们,这种胭脂水粉目前没有那么多货,他得去大明边疆上备货。

    贵妇们非常失望,但索菲娅夫人告诉她们要耐心一点,为了长久的美丽,多等待一段时rì是肯定值得的,贵妇们深以为然。

    沙里穆得到了索菲娅的厚赏,告辞而去,说是赶着去大明边疆办货;而索菲娅夫人就留这些贵妇吃午饭,之后,这些贵妇在宫中待到了黄昏。

    自此之后,这些贵妇隔三差五都到宫中跟索菲娅闲聊,渐渐的,她们的丈夫在态度上对索菲娅这位大公夫人有了微妙的改变。

    不过,索菲娅在窃喜不已的同时,对自己那不成器的丈夫也有深深的埋怨,就在她遇到沙里穆那个“福星”的第二天黄昏,两个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悄悄回来报告,说在城北一家酒馆里发现了伊凡大公,他在那里喝酒玩女人呢!

    什么?他不是应该在别洛捷罗剿灭那些蟊贼吗?难道,他又一次做了可耻的逃兵?以他的胆子,很有可能!只是这一次可不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军,面对数百蟊贼,有必要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逃兵吗?

    索菲娅非常困惑,为此她很不放心的问:“真的是他?”不会是你们看错了吧?

    “绝对没错,大公身边还有两个侍卫,是别林和沙基可。”两个心腹异口同声。

    索菲娅知道他俩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做事也一向jīng细小心,看来,是真的,自己那个胆小鬼丈夫又做了可耻的逃兵!三番两次这样,可真是烦人啊!

    不过,仔细一想,索菲娅又觉得这真是个好机会,既然丈夫再次临阵脱逃,那自己是不是该站出来,给他一个最有力的支持呢?

    很快,伊凡三世再次做逃兵的事传遍了整个莫斯科,这让很多贵族都感到痛心,尤其是罗斯托夫大主教瓦西安,他想不到伊凡居然又干出这种事,这可拿他怎么办啊!

    却也有一些人感到高兴,这个懦夫,注定是难成大事的,该让某人出来替代他了。

    而此时此刻,那个“无耻的懦夫”伊凡三世却正在别洛捷罗焦头烂额呢!

    摩罗基克极力请求要给他父亲报仇,艾莫索夫也极力主张,伊凡三世是亲自见识过对方火炮的厉害的,他可绝不想他们去白白送死,于是极力安抚,但摩罗基克和艾莫索夫并不领情,他们表面上答应暂时不想报仇这事,但却私自带着八百多人前往乌拉尔山,这一去,他们就再没有回来。

    伊凡三世派人前往乌拉尔山打探,却什么人迹都没发现,那八百多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之前闹得很凶的蟊贼也踪迹皆无了,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来过一般。

    虽然伊凡三世再三命令保密,但消息还是传开了,这让整个别洛捷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难道真的有山魈鬼怪,要不,那八百多人上哪里去了?八百多人呐,又不是八百只蚂蚁蟑螂!

    满城sāo动中,达理科夫夫人抱着小儿子在伊凡大公面前痛哭了一回,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求要带着儿子回家乡去,她得保证这仅存的儿子不再出事,伊凡三世当然没理由拒绝,特地赏赐了许多财物,好言安慰一番,专门派人送他们返乡。

    之后,他派人四处打探,终于确定那伙蟊贼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他只好临时指派了新的地方官守着别洛捷罗,他自己带着人马匆忙赶回莫斯科——莫斯科那边已经传来不利于自己的消息了,尤其是说他第二次做了可耻的逃兵,这让他气得七窍生烟,他快马加鞭,希望早rì赶回莫斯科,要抓到那散播谣言的混帐东西,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而此时此刻,特维尔城中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特维尔大公是伊凡三世的长子伊万,而伊万的母亲玛丽娅原先就是特维尔大公的女儿。伊凡七岁那年,他的父亲瓦西里二世就在诸罗斯城邦的大公女儿中选中了玛丽娅作为伊凡未来的妻子,因为这桩婚姻,莫斯科大公国和特维尔公国之间才和解。后来伊凡即位,在发兵攻打喀山汗国那年,玛丽娅突然暴病身亡。当时就有传言说,玛丽娅的死有蹊跷,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蠢蠢yù动,但好在伊凡三世及时化解了这个危机。

    伊凡三世原本打算战事结束后仍在罗斯诸城邦中找一个妻子,但罗马教廷出人意料地遣使来莫斯科,提出和索菲娅公主联姻,这个意外使得不少城邦对伊凡三世有了不满。伊凡三世深知这一点,在获得特维尔之后就让长子伊万做了特维尔大公,而且立伊万为王储,这样一来,特维尔安稳了许多。

    只是最近,莫斯科的劲敌立陶宛那边传来消息,当初被伊凡三世逼得跑到立陶宛的米哈伊尔不甘心放弃特维尔大公之位,正极力撺掇立陶宛大公卡西米尔四世,准备进军特维尔,而当初在伊凡三世兵临特维尔时不愿意与莫斯科开战的卡西米尔四世,这一次据说被说动了。

    同时,莫斯科方面传来消息,伊凡三世在别洛捷罗临阵脱逃,莫斯科正陷入动荡之中,而索菲娅行动怪异,似乎将有不利于伊万的举动。特维尔的主教和贵族们齐聚大公府,同伊万商量对策,大公夫人叶莲娜也参与其事了,她跟伊万所生的儿子季米特里才四岁,原本是可以安心等着做莫斯科的女主人的,但自从嫁给伊万开始,她就很清楚,那个索菲娅一心想让她的儿子瓦西里取代伊万,为此,她这个才刚二十一岁的少妇,不得不时刻像伊万的母亲一样提醒他。

    在这临时商议之后,整个特维尔进入了戒备状态,而索菲娅暗中派来的探子自然不会放过这异常情况,于是,索菲娅更加相信,伊万确实是迫不及待的想取代自己的丈夫了,为了丈夫,更为了瓦西里,她必须赶紧行动了。

    伊凡三世回到莫斯科,发现凡是跟他接触的人都怪怪的,最怪的就是妻子索菲娅,老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他知道,肯定又是自己那莫须有的“临阵脱逃”闹的,他跟索菲娅解释了半天,可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她还是没放下疑心,这可真是冤死了!

    于是,伊凡三世开始了追查谣言制造者的行动,莫斯科城,动荡不休啊!

    阿尔斯楞率领人马在乌拉尔山中休整了五天,终于等到了预料中的消息,于是,带着这些闲得发慌的血狼军战士踏上了对喀山汗国的征程……

    关于东胜卫的情况,朱祐樘每半个月就会接到一份奏报,这是榆林卫指挥使彭清所奏,每次都是今上派快马从京城送到朱祐樘手中,这一来一往,等朱祐樘看到奏报,往往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而慕轩每十天就会接到来自东胜卫的报告,情况自然比朱祐樘熟悉,但目前他没办法说得太多,只是听太子简单述说了一下,应道:“东胜卫的发展如何,还需时rì静观其变,如果有值得借鉴之处,那真希望公子能考虑一二。”

    朱祐樘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着他半晌不语,他此刻有种想法:东胜卫的复卫似乎确实得到了父皇的默许,莫非父皇真的对东胜卫有什么期待?父皇每次将榆林卫的奏报转给自己,莫非对自己也有什么特别期待?父皇还特意给了自己这次南行的机会,莫非也绝不是为了让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方慕轩所说的那一切,开放海禁,百姓监督官员,给老百姓“人”的权利,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可行的?

第四集 意外重逢

    他们一行人从“客常来”酒楼出来,朱佑樘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慕轩也不打扰他,在一旁跟着慢慢走,其他人也都不说话,这一走,居然就到了康叔老店,慕轩反正是早有准备,说天sè已晚,自己这一行还没有落脚之处,就在这康叔老店住下吧。

    慕轩办好了住店手续,才到房间,还没跟凝佩说两句话,张纪前来说是公子有请,慕轩想不到太子这个时辰还没有睡,既然他有请,慕轩觉得正合心意,就跟着张纪来到二楼东朱佑樘的房间,却见桌上点了两支蜡烛,太子一个人双臂撑着桌子,正对着桌上铺着的地图沉思,那地图,正是他方慕轩送的简易版世界地图。[..]

    朱佑樘见他,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慕轩却没坐,走到桌边,陪他站着看那地图,朱佑樘也不客套,自顾自看着,他俩这一主一客都不坐,张纪也就侍立一旁。

    片刻之后,朱佑樘忽然指着地图上一处说:“卧榻之侧,难道不得不容他人酣睡吗?”

    慕轩一看他所指的,正是鞑靼、瓦剌占据的西北之地,他心中大喜,东胜卫复卫的原因之一就是想把这两个蒙古劲敌带来的麻烦彻底解决掉,眼看太子对此有了想法,他怎能不喜!但表面上,他却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才说:“西北蛮夷对中原之地的觊觎之心,自古而然,历朝历代都没办法彻底打消掉,不过,以史为鉴,似乎与他们和平相处所得的安宁rì子要久一些。”

    朱佑樘抬头看看他,说:“和平相处?他们会愿意吗?”既有觊觎之心,他们又怎可能放弃东侵的机会?

    慕轩微微摇头,说:“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机会的,但咱们可以逼得他们心甘情愿接受和平。”

    朱佑樘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表情非常明显:逼他们心甘情愿接受?怎么逼?

    慕轩神情郑重,说:“一是用武力,二是用人心,三是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机会。”

    朱佑樘脸上的惊异之sè更浓了,慕轩没有再卖关子,解释说:“武力上,咱们得让他们每来必败,损兵折将却绝无好处可得;天长rì久,他们的百姓必然会有怨言,战士也就会军心不稳,这个时候,咱们再提出和平相处的策略供他们选择,就算那些蒙古贵族们不甘心,但百姓肯定愿意;这个时候,咱们再让他们挪挪地方,让他们到这里去过安定rì子,那就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了。”他一指地图,他所说的让蒙古人去过安定rì子的地方,正是标着“莫斯科公国”的地方。

    这次不光是朱佑樘很是吃惊,一旁的张纪也一脸惊诧之sè,他看着一副胸有成竹之sè的慕轩,忽然身形一动挡到了太子身前,双手成爪,瞪着慕轩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人居然会想到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办法,这可绝对不是寻常江湖草莽会考虑得到的,联系太子殿下所说的东胜卫的一系列举措,与这办法显然有不谋而合之处,可关键问题是,真的是不谋而合?

    张纪片刻之间起了怀疑之心,太子当然也不会继续懵懂下去,在张纪身后淡淡说道:“你先退下,方先生若有图谋,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张纪虽然不放心,但还是非常恭顺的应声“是”,再次回到原先的位置,但不改戒备之sè。

    慕轩虽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必然会引起对方疑虑,但没想到会被人家主仆当面叫破,心念电转,当即下了决定,抱拳向朱佑樘躬身一揖,口称:“故大同高山卫代千户方无铭见过太子殿下!”把这一层纸捅破了也好,李东阳跟王守仁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哪天太子也知道了,岂不要觉得他俩有欺君之罪?那索xìng现在自己说破,以后就不会给他俩惹麻烦了。

    故大同高山卫代千户方无铭?朱佑樘跟张纪主仆俩顿时目瞪口呆,这个人是血狼军的创立者无命将军?可是他不是战死沙场了吗?

    他俩惊异归惊异,却没有贸然相问,其实以他俩的智力,也多少猜到了无命将军假死的可能原因,此时此刻,问了也没多大意义了,还是听这个死而复生之人自己说些什么吧。

    慕轩接着说:“请殿下恕无铭欺瞒之罪,无铭大事未成,实在不甘心就此赴死!”

    大事未成?好大的口气!张纪腹诽不已,朱佑樘却毫无异sè,静静的看着慕轩,后者一指地图,说:“东胜卫目前所图,就是让鞑靼、瓦剌和莫斯科公国等国之间纷争不断,让他们无暇染指河套,等把河套重新纳入我大明版图,再实施慕轩方才所说策略,务必让我大明西北边塞安定才好!”

    朱佑樘沉吟一下,问:“如果一切如你所说的顺利实施,蒙古人占据现今莫斯科公国所居之地,那他们岂不会越来越强大?届时,他们再要东侵我边塞,我们岂不是养虎遗患?”

    慕轩点点头,说:“殿下所虑极是,正因为此,慕轩才不揣冒昧,请太子了解开放海禁的必要xìng,只有我们大明越发强盛,才能不怕任何敌人的侵犯,否则,以我大明的地大物博,周边不乏心怀叵测的虎豹豺狼,国不强盛,敌必入侵,民不聊生,天下必然动荡难安,贻害无穷!”

    其实他故意隐瞒了一个事实,如果蒙古人真的取莫斯科公国而代之,以当年蒙古人在欧洲横行肆虐时动不动就屠城的历史,周围那些欧洲国家能不能让蒙古人过安生rì子还是个未知数,到那时,大明要是向蒙古人伸出橄榄枝,他们会不会选择不接而选择多一个强大的敌人呢?

    隐瞒这个事实的目的,自然还是为了让太子好好考虑一下开放海禁之策,毕竟,长远来说,光解决蒙古人这个劲敌还不够,大明如果继续这般固步自封、死水一潭,那早晚还是会出大事的。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慕轩不失时机的加码,一指地图之上,“就像这片未开发之地,有待有志之士前往探寻,如果成行,所开创的功业必然是震古烁今的!”他指的,自然是几年后将被哥伦布发现的美洲大陆。

    张纪听到这话,看一眼地图上那片写着“有待开发区”字样的地方,忽然之间怦然心动起来。

    想他张纪,自幼入宫服役,至今已过了三十年,这些年,他也见识了不少同道中人的发迹过程,那个英宗朝就非常得皇帝赏识重用的萧敬,聪明过人,受恩穿过蟒衣,今上对他也非常恩宠,让他做司礼监佥事,甚至出使外省,勘察断案,但瞧他平rì里谨小慎微,过得似乎也并不惬意。

    辈分高、威信也高的怀恩是宫中老臣了,识义理,通典故,廉洁不贪,做事恭谨,多次冒险营救忠直的朝臣;成化十二年,京城闹怪物,今上上朝时怪物把奉天门的侍卫都惊得四下乱窜,怀恩却能镇定自若的护持今上,毫不惊怪。可就是这样忠心耿耿的老臣,去年因为极力反对万贵妃、梁芳等人废太子、立兴王之谋而惹怒今上,被斥逐到孝陵司香去了。

    张纪觉得自己是绝没有勇气做第二个怀恩的。

    而太子殿下最敬重的覃吉,自太子九岁被册立就照顾殿下,太子所习的“四书”都是他口授的,覃吉经常向太子讲述民间百姓的生活惨状,也丝毫不避讳历朝历代宦官专权祸国之事,太子对这位正派又忠于职守的内侍非常尊重,一向称他为“老伴”。

    张纪觉得,自己是绝没有能力做这样的“老伴”的。

    张纪出身于一个造船世家,原名刘宏严,只因家族所造之船误为匪人利用,刘家被朝廷抄没,时年八岁的刘宏严被收入宫中为奴,改名张纪。他平rì听宫中那些老人时常念叨当年郑爷爷远涉重洋的奇闻异事,有的还非常自豪的说曾经见过郑爷爷。所以,自从侍奉太子以来,张纪只想一件事:这辈子自己终究是个残疾之人,别的就不想了,如果有机会像郑爷爷当年一样扬帆远行,到那些异域他乡见识一番,那就不枉此生了。

    如今,听说远涉重洋可以开创震古烁今的功业,怎不令他热血沸腾?

    慕轩微微瞥一眼张纪,看他脸上那抹动容之sè,他心中暗喜,沐云平传出的消息说这个张纪除了练就一身高明的武功之外,平rì没有什么野心,但喜欢看一些海图方志之类的书籍,此前对慕轩献给太子的简易版世界地图似乎也很有兴趣,慕轩才决定抛出“探索远洋”这个诱饵,看样子,他动心了。

    只要他真的对此动心,那从此或许就少了一个处处看自己不顺眼的敌人,而多了一个能帮着自己说话的“盟友”。

    慕轩继续指着地图上欧洲那片地方说:“这些远方之国,野心无穷,我大明如果不能强国富民,那长远来说,必然会遭到这些远方之国的侵扰,与其等他们强大之后前来侵扰我们,不如我们先抓住机会变得强大先进。”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个道理,朱佑樘自然懂,只是,要违背历朝历代的既定规则和洪武皇帝的遗训,这实在是让人非常纠结的事,一着不慎,留下千载骂名事小,让大明陷入万劫不复境地可就万死莫赎了!

    慕轩自然知道这是怎样艰难的一件事,也不再多说别的,只说:“公子无需劳神,如此大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决定,而一旦决定,也未必是三年两载可以成就,为此,公子可慢慢思量,多方斟酌,假以时rì,想必自然会有更为稳妥的办法。”

    目前还不是下决定的时候,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情形,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叫“形势比人强”。

    慕轩告辞出房,留下那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的一主一仆继续纠结着。

    回到房里,凝佩自然要问起怎么回事,慕轩简要说了一下,凝佩问:“你说,你们这么劳神费力,最后这国事会照着你们筹划的发展吗?”

    慕轩摇摇头说:“不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我们既然身逢此世,那就得做些什么吧?尤其是你夫君我,既然早就知道后事,那怎么也不能任由它往之前那条路上走,成不成另说,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凝佩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说了一句让慕轩心里暖暖的话:“我凝佩挑的男人,就是与众不同,说我夫君‘千古无二’应该不算是骄傲自夸吧?”

    慕轩轻拥着她娇柔的身体,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香泽微闻之中,他忽然轻声说:“老婆大人,我看那个‘千古无二’咱就算了吧,我怎么觉得跟那个千年王八好像是一个待遇呢?”

    “噗嗤——”,凝佩失笑的同时,不忘在自家这个极品老公腰间狠狠拧一把。

    第二天起来,慕轩他们一行去楼下吃过早饭,才回房,张纪又来请慕轩了,慕轩来到太子房中,除了李东阳、王守仁之外,还意外看到了四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他还认识——做过辽东巡抚的马文升。

    马文升,字负图,景泰二年进士,历按山西、湖广,做过福建按察使,后在京师做左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前年巡抚辽东,上任伊始,他巡视辽东,曾经暗中约督帅余子俊见了一面,那次,慕轩陪着督帅一起去的,对这位年近花甲却烈xìng不改的老人印象非常深刻,而马文升对他这个血狼军的创立者也是非常关注,跟他谈了相当久,知慕轩立志要恢复东胜卫,还暗示他一定要能在东胜卫进行茶马交易才行。

    马文升眼见进来的居然是方无铭,而且太子居然起身相迎,他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不动声sè,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太子给双方引见,慕轩才知道马文升身旁那个六旬上下的白面儒衫老者是天顺元年的状元黎淳,他当年中状元之后授翰林院修撰,参与撰修了《大明一统志》,成化元年今上即位,黎淳给今上讲解经史,后升任太**中的左谕德,负责对皇太子的讽谏规劝,成化十三年又升任掌管太子东宫内外事务的少詹事,今早就是他在楼梯口碰见了张纪,连番追问,知道太子居然在此,就带着马文升他们过来参见了。

    另外那个同样六旬上下的黑面老者是马文升景泰二年的同榜进士程宗,这个人慕轩也从督帅那里有所耳闻,程宗做过右副都御史,恰逢云南木邦宣慰使罕揲法去世,他的孙子罕路法袭职,而罕揲法之女曩罕弄嫁给了孟密部长思外法,不肯接受侄儿的节制,攻占公署,自称天娘子,她的儿子思柄自称宣慰使,窃据孟密,想跟木邦一分为二,朝中对此争议不一,今上就让程宗巡抚云南,调停此事,而与他同去的译者序班苏诠接受了思柄的贿赂,在程宗面前替思柄说好话,程宗听信其言,上奏朝廷,而思柄之母曩罕弄又派人进京进献珍宝,请求另立安抚司,直隶于云南布政使,朝廷于前年六月另设了孟密安抚司,让思柄做了宣慰使。而当地产金,木邦又势单力薄,思柄经常肆意侵夺木邦之地。孟密安抚司设立之后,诸部扰攘侵夺之事不断,朝廷不得不派兵介入,但至今没有消弭战祸。

    这一次,程宗由刑部左侍郎升为南京工部尚书,升官是升官,但被调离了京师,他始终认为,还是那愈演愈烈的孟密、木邦之争带来的恶果。

    马文升去年升为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淮徐等地发生饥荒,他调拨了江南粮十万石、盐价银五万两赈灾有功,去年年底升为兵部尚书,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调他到南京去做兵部尚书了,这看似平调,实际就是降职嘛!有消息说,是那个李孜省在今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而黎淳也莫名奇妙的从吏部右侍郎变成了南京吏部右侍郎,他们三人调职的旨意差不多时间下达,三个同病相怜的人于是结伴南来,不成想在这里居然遇见了太子,真是惊疑莫名。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人,是道士鸣末子,据说他已经八十四高龄了,但鹤发童颜,看着比马文升三人的jīng神都好,他是龙虎山四十七代天师张原庆的忘年之交,这一次就是赶去龙虎山参加香火道场的。

    马文升他们仨也没有瞒他,直接告诉他眼前这位就是当今太子,鸣末子并没有惊异之sè,只是冲朱佑樘行稽首之礼,朱佑樘这次在南京去见过掌管南京中军都督府事的成国公朱仪,朱仪正是张原庆的老丈人,而前年今上曾经下旨彻查不法之徒伪造私出符箓、偷盗放生鱼之事,而且派内监让张原庆这个正一嗣教保和守道大真人在太上清宫建保民大醮,地方官和两司掌印官陪同祭祀,据说当时祥云升腾,群鹤舞空,场面非常壮观,朱佑樘问起此事,鸣末子说当时他也在场,此事千真万确,还说这是“圣朝祥瑞之兆”。

    此刻,鸣末子眼睛微微眯起,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被太子特别召来的名叫方慕轩的年轻人,双手缩在宽大的道袍中不露痕迹的掐动着,越看眼睛眯得越厉害,目光之中的惊异之sè也越来越浓重;越掐越是惊心,他的嘴角都开始微微抽抽了。

    但其他人没有注意他的举动,大家都在听太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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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们,有你们在,无斋才有了继续的勇气,谢谢!

第五集 边防专家马文升

    太子把那张世界地图摊开了,他所说的,正是昨晚他跟慕轩谈论的话题,他对慕轩所说的没有多少隐瞒——他那个无命将军的身份还是不宜公开的。

    黎淳一向只管文事,对于如何克制外敌没什么见解;程宗早就被孟密安抚司之事弄怕了,一听事关军事就觉得脑袋疼;只有马文升眼睛亮了起来,看着地图思量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看慕轩,眼神中满是赞赏之sè,而后对朱祐樘说:“殿下,这位小兄弟所说不失为一个解决西北外患的良策,只是,单凭一个东胜卫,势单力薄,恐怕不是三年两载可以奏效的。”[]

    姜到底是老的辣,马文升自幼喜好兵事,成化四年巡抚陕西,同总督项忠、刘玉等平定了满四之乱;成化八年督兵生擒叛乱的蒙古平章铁烈孙;成化十一年,代王越为总制,协调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第二年又被派去整饬蓟门至辽东边备,加上前年再次巡抚辽东,可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一眼看破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朱祐樘微微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慕轩,后者笑笑,冲马文升抱拳道:“马老所言极是,东胜卫势单力孤,要将蒙古人赶出河套已是大不易,要说将蒙古人赶往极远之地,确实有痴人说梦之嫌疑。”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对马文升很是感激,因为人家提出这个问题绝对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恰恰相反,老人家这是在帮着自己敲打太子:要成大事,绝不能让东胜卫孤军奋战!

    “东胜卫虽然势单力孤,但茶马交易这一举动实施及时,兵法有云:‘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以利诱使一些部族前来谋利,迫使那些包藏祸心之敌投鼠忌器,确实高明!”马文升毫不吝啬夸奖之情,慕轩看着暗笑,此老恐怕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他自己当初在陕西巡抚任上整顿与各部的茶马贸易,换取番马八千余匹以壮大边军实力的往事了吧?跟这样的边防军事专家交谈就是轻松啊,什么话都能替你说了!

    “只是东胜卫不分汉夷,来者不拒,是否妥当?”黎淳这会儿似乎缓过劲来了,看一眼马文升,笑笑。

    慕轩也看一眼马文升,冲他一抱拳,说:“马老,小子得罪了!”

    马文升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淡淡一笑,说:“有什么话尽管说!”

    慕轩微一躬身,说:“据小子所知,本朝开国鄂国公、越国公都非大汉后裔,但对本朝开创居功至伟,谁人不叹服!远的不说,马老戎马半生,花甲之年尚且奔波劳碌,又何必分汉人还是异族?”鄂国公正是常遇chūn,越国公是胡大海,他们那穆斯林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马文升其实也是**,他自己从不避忌这个事实,黎淳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看他那一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黎淳可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但一旦东胜卫的所作所为引起朝中权贵的关注,这个话题自然就会被人提起,他只不过提点一下慕轩而已。

    慕轩也多少看出了这个,所以说话才没带任何情绪,马文升呵呵一笑,说:“小兄弟言之有理,只要忠心于我朝,又何必有汉夷之分呢!别处不说,单以辽东来说,兀良哈三卫以及女真诸部等叛服无常,鞑靼也多次进入辽东,企图控制那里的游牧与渔猎部落,表面上看,是兀良哈、女真诸部没有真心归于我朝,实际上,是我朝没能真正放开心怀接纳他们啊!”

    这话出口,黎淳、程宗都变了脸sè,紧张的看看太子,这话说得可是严重了,太子殿下可都听着呢!

    不过令他们惊异的是,年轻的太子居然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惊怪的意思,程宗不太清楚太子的脾气,黎淳却熟悉,忍不住暗自思量: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会秋后算账的人,但他眼前这表现好像过于沉稳了吧?

    李东阳在一旁察言观sè,知道这几位会怎么想,暗笑:殿下这段rì子在方先生的“教导”下明显沉稳多了,大有泰山崩于前而sè不变之势啊!我若不是始终在侧,也会觉得非常惊诧呀!

    慕轩点头说:“自古以来,朝代更迭,百姓无法选择由谁来做皇帝,但皇帝如何对待天下万民,百姓心里最清楚。汉夷之分,大可不必,只要我朝真心对待他们,那自然可以让他们真心顺服,再无二心。想当年外邦小国来朝,不一样感念我朝真挚情谊,甚至客死我朝,子孙也在此繁衍生息吗?”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外邦小国是指永乐年间的苏禄国,苏禄国王当年来京师朝拜,在回程途中病逝于山东德州境内,朝廷就按照诸侯王陵墓规格将他安葬,永乐帝亲自撰写碑文和悼文,苏禄国王长子麻都合成为苏禄国新国王,其次子、三子和王妃、随从等十余人留德州守墓三年,朝廷从德州官仓内提供他们每人每月一石口粮、布匹、银钞等,还“恩赐十二连城祭田三顷三十八亩,永不起科”,甚至还拨历城、德州三姓回回供其差役,准免杂差。逢年过节,德州地方官派专人祭扫王墓,王室后裔与当地百姓相处和谐。

    “皇恩浩荡,如果皇恩能够惠及更多的部族,能够让天下万民都感受得到,那何愁百姓不更加忠于朝廷,无论汉夷都归心我皇?”慕轩满怀豪情,说得铿锵有力,似乎这一切都已经成了现实一般。

    在场的除了程宗似乎心存顾忌外,其他亲人脸上都显现特别之sè,马文升微笑着看着慕轩,像慈爱的长辈看着满怀壮志的晚辈一般;

    李东阳也是微笑,但看慕轩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惊叹;

    黎醇是诧异,似乎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自信,而且,这个毛头小子怎么对朝廷掌故、人物秘辛如数家珍?

    ——要知道,“生民”的“听风堂”在收集情报的数量上肯定比不过国家机器锦衣卫跟东厂,但在对情报的深入挖掘方面却是那两个国家机器永远比不上的。

    鸣末子表面上镇定自若,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看慕轩的眼神中竟似有一丝敬畏;

    王守仁则是满脸神往之sè,看样子,他对慕轩描述的这一切充满了期待;

    张机垂手恭敬地侍立在侧,眼神中却也禁不住闪现向往之sè。

    而作为中心人物的朱祐樘,此刻也难掩那一丝犹疑之sè。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是老百姓说的‘横垄沟拉磙子——一步一个坎’啊!”马文升忽然大泼冷水起来,也真难为他了,北方老百姓的俏皮话都出来了。

    慕轩笑笑,说:“人生在世,有坎说明人还活着呀,要是什么坎都没了,那说明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马文升却是哈哈大笑,而后对朱祐樘说:“殿下恕老臣失仪之罪!”

    朱祐樘说无妨,马文升说:“小兄弟难道不知道,杨修之躯见杀于曹cāo,以露己之长也;韦诞之墓见伐于钟繇,以秘己之美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慕轩微微躬身,说:“马老所言甚是,只是小子有一言不明,还望马老不吝赐教!”

    马文升笑了,说:“请讲!”

    慕轩说:“小子听过一诗:‘自怜结束小身体,一点芳心未肯灰。时节到来寒焰发,万人头上一声雷。’此诗不知该当何解?”

    话音未落,马文升、李东阳、程宗和鸣末子轰然大乐,王守仁和张纪笑得比较含蓄,连朱祐樘脸上都露出了非常难得的笑容——所有人都看着黎淳,黎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方才慕轩所吟,正是他黎某人年轻时满怀抱负吟诵的《爆竹诗》。

    马文升笑完,看着慕轩,非常郑重的说:“老头子看小兄弟你不像是贪恋功名之辈。”

    慕轩的神情也郑重起来,说:“马老此言差矣,人若有志,怎就成了贪恋功名富贵?再者说,天下万物,无一完美,然而翠筱傲严霜,节纵孤高,无伤冲雅;红蕖媚秋水,sè虽艳丽,何损清修?马老以为如何?”

    这话说出来,马文升神情越发肃然,向着慕轩拱拱手,说:“小兄弟所言甚是,老头子受教了!”

    黎淳、程宗二人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个看似粗悍的年轻人,看来胸藏锦绣啊!

    李东阳他们几个却是毫无惊疑之sè,看样子应该是见怪不怪,抑或是审美疲劳了吧!

    鸣末子的神sè最奇怪,似乎慕轩有这表现是理所当然的。

    马文升问:“依小兄弟之间,朝廷当如何对待东胜卫之事?”

    慕轩说:“依小子愚见,朝廷自当全力支持,但如若朝廷不方便出面,那至少目前能对东胜卫所作所为视而不见,静待事态发展就行。”

    马文升点点头,起身冲朱祐樘恭恭敬敬施礼,说:“老臣无状,恳请太子念东胜卫一片报国之心,准他们继续施为!”

    其他人也早起立躬身,静待太子答复,朱祐樘脸sè微露尴尬之sè,说:“祐樘惭愧,目前尚无此能力,但以东胜卫目前所为,恐父皇也早有扶持之心,还请各位耐心等待为上!”

    对于一向谨慎的朱祐樘而言,能说这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马文升他们都恭敬的回应:“臣等遵命!”

    慕轩感觉这分明是逼未来的皇帝陛下表态,想不到马文升居然做了,毫不避讳;而朱祐樘居然也答应了,丝毫不觉得难堪。这种情形,恐怕是后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吧,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要知道,后世一个小小的县太爷级别的官员,也常揪着记者一类人物厉声责问:“你到底是为谁说话的?”

    朱祐樘又说:“前次东胜卫设伏引诱鞑靼火筛等部夜袭,榆林卫指挥使彭清亲自率队配合,歼敌甚众,以此看来,东胜卫所图应是极为顺利的。”

    马文升点头,说:“如若周边卫所都能互相配合,那敌人未必能来去自如。大同那边,定西侯已被皇上召回京师,如今身兼太保和太傅,东胜卫之势,殿下回到京师,也可垂询一二,当有所获;如今巡抚大同的是左廷珎,此公早年曾治理环县、庆阳等处兵备,很有见地;成化十四年征讨过岷州夷人,十九年又以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辽东,熟悉边务,当能审时度势,安定大同一带。”

    朱祐樘点头表示赞同,他对定西侯蒋琬成为自己的太傅还是颇为期待的,别的不说,东胜卫之势确实可以多多请教了;而左钰左廷珎巡抚大同只不过三月有余,从邸报中可知此人确属能吏,连张善这个监军对他也暂时无从置喙,前一次父皇传来消息,准备让左钰巡抚山西全境,如此一来,想必东胜卫与周边卫所的配合会更顺畅一些。

    马文升看太子深思的模样,忽然转首望向黎淳,眼神中闪现询问之sè,后者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摇头,眼神中是不容怀疑的决绝之sè,马文升愣神片刻,终于作罢。

    黎淳忽然向朱祐樘微微躬身,说:“老臣有一言,还请殿下容臣陈述!”

    朱祐樘也微微欠身说:“先生请讲!”

    黎淳说:“方今之世,首要在朝廷之纲纪,其次在边境。如今不少士绅都认为罪可以免,功可以得,苟利其家,则无暇顾及朝廷要务。民贫至几无立锥之地,而仕宦之家富比王候,尤嫌不足。朝廷锱铢丝缕皆取之于民,却大半被无能之将窃为己有,而后转送于朝中权贵,以致边兵疲弱而不能卫民。以老臣愚见,士风弊则人才乏,民力屈则兵力弱。朝廷务求任用贤者,罢黜不肖者,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此乃纲纪之大要。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别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心情慕轩暂时管不着,反正他自己是惊诧得很,这位黎老状元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居然敢对着太子说这么露骨的话?什么“方今之世,首要在朝廷之纲纪”,你这话分明是对太子说“你老爹做了二十几年皇帝把朝廷最重要的纲纪给败坏了”嘛!这么含沙shè影说太子他爹,您老可真够胆大妄为的!

    而朱祐樘听了这些,居然毫无动怒之sè,这也让慕轩甚为好奇:这么说你爹也不生气,你的修养功夫可真是练到家了!

    他却不知道,其实让朱祐樘这个太子修养功夫得到快速提升的,恰恰就是他方慕轩。

    朱祐樘沉默片刻,说:“先生所言,祐樘也深以为然,之前蒙方先生不吝见教,祐樘也深以此事为忧,只是不知计所安出。”杭州府乍浦港垮堤之事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吏治不清,百姓不宁,朝廷堪虑啊!。

    马文升说:“防止官员贪贿,恐怕不能只靠官员个人修身养廉,朝廷律法制度也得及时变更,老臣仅举一例,因陕、豫等地连年灾荒,朝廷开纳粟之例,凡纳粟者皆可为监生、吏、典等,但先朝也有灾伤,却无纳粟之例,也没有听说粮食不足、军民困弊之事;而如今一遇灾伤就实行捐例,以致仕途正路不畅,不少候选者十余年才得一官,往往上任之时已垂垂老矣,谁还肯尽心职业?况且那些监生、典、吏既然靠钱财才得以为官,又怎能以廉律己?贪财害民之事也就在所难免了!”

    在座的包括朱祐樘在内都不由自主点头,这事确实是这个理,慕轩更是想到,后世那些靠各种手段获得官位的,上任之后不就只是想捞钱捞名玩女人吗?更别说他们还要为第二代第三代抢占官位了,那些十三四岁就开始参加工作、十五六岁就做副处之类的事还不够荒唐吗?

    马文升接着说:“本月初二,今上诏曰:‘人君治国,必先得贤;人臣辅治,必谨奉法。从太祖高皇帝创业,岁月滋久,文恬武嬉,往往恣情玩法,堕职偾事,形迹败露。我怕尔等不知儆戒,以致名节不立、勋业无闻,国家将何以赖之?今特戒谕,当奉公守法,以称我求贤图治之意,敢有执迷不悟,仍蹈前非者,我决不姑宥。’以此观之,要官清吏洁,仍得修身与法治兼顾,而且法治为主,修身为辅。”

    慕轩暗自赞叹:法制与道德两手都得抓,而且法制为主,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后世人却只会嚷嚷着要那些当官的洁身自好,却置律法于不顾,一味姑息养jiān呢?

    那些当官的要是能懂得洁身自好,那他们还费劲心机当官干什么?换句话说,懂得洁身自好的官员,谁提拔他们呀?

    《菜根谭》里怎么说来着?“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虽重廉介,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jīng明。”

    那些官,绝对是有“含垢纳污”的无穷雅量的,至于“察渊洗垢之jīng明”,他们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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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六集金鳞岂是池中物

    “官不廉,吏不清,则天下难安,家国难久。”这是朱佑樘总结xìng的话,“请各位拭目以待,佑樘必给各位一个交代”他的神情无比肃然,眼神中透着热切,这是慕轩自从结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慕轩不由暗自思量:后世一些史学家认为弘治帝xìng情温厚,处事中庸,以今rì看来,或许并不准确。

    蝶儿姑娘进来说已经去酒楼订了一桌酒席,午间会送来这里,马文升他们于是告辞离开,想着让太子殿下歇息一下,张纪不着痕迹的向鸣末子做了个手势,老道心领神会,刻意留在了最后。

    慕轩留意到了这一切,心里一动:张纪不可能私自做主留下鸣末子,而鸣末子是初次见太子,太子留他干?好像道士都是非常熟谙男女之事的,张天师那一脉就是jīng通男女yīn阳互补之类的,这个鸣末子既然跟张天师交情好,必定也懂这个,看他鹤发童颜的,肯定没那太子留他,难道是讨教男女之事?看太子那模样,应该不会吧?那么,老道留下来究竟干呢?

    慕轩想着心事,跟着马文升他们走到楼梯口,却马文升他们几个老头子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似乎隐有担忧之sè,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这几个老家伙都注意到鸣末子被太子留下这个事实了,刚才却偏偏装作毫不在意,此刻又露出这种神情,这些老生姜,真是会装蒜啊不过,他们有好担心的?

    马文升忽然转头问慕轩小,有兴趣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谈谈吗?”不跳字。

    慕轩当然求之不得,跟着他们走,李东阳和王守仁也跟着,来到了马文升的客房,大家落座,马文升开门见山问慕轩东胜卫所图不小,但单靠榆林卫等几个卫所的配合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左廷珎御边之力无忧,开拓之心不足,恐怕难以扶持东胜卫。依你对朝廷臣僚的熟悉,你认为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黎淳和程宗之前惊异于慕轩在太子面前的“得宠”和“放肆”,此刻却是惊诧于马文升居然向他问计,而且看神情绝对不是开玩笑。

    慕轩毫不迟疑,脱口说最合适的人选,恐怕非王公世昌不可。”

    王世昌?王越

    黎淳、程宗、李东阳和王守仁都脸sè一变,反倒是马文升毫无异sè,似乎一早就慕轩会说王越。

    慕轩的记忆中,后世一些人说王越是个牛人,他曾经总制大同及延绥、甘宁军务,曾经三次出塞,身经十余战,常常出奇取胜,他又善于奖拔士类,笼络豪俊,深得军心。当初兵部尚书项忠被罢免,王越应当升迁,但朝廷却要提拔当时的陕西巡抚余子俊,王越深感不平,请解营务,朝廷优诏不许;余子俊也称王越赏不酬功,上书朝廷,王越这才能升任兵部尚书,还掌管都察院事,外加太子太保。只是王越因为交结汪直而遭牵连,汪直被贬南京后王越也被下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他那三个以功荫得官的也都被削籍了。

    而在马文升心中,王越这个景泰二年的同年若能重上战场,那慕轩所说的御边之策自然更有把握,不过,王越比还年长三岁,谪居安陆这几年,不他还有没有昔rì的豪情壮志?想当年,朝廷拜武靖侯赵辅为平虏将军,敕令陕西、宁夏、延绥三镇兵受他节制,由王越总督军务,谋求收复河套,却最终失利。本月十三,文武双全而俊辩有才的赵辅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只因喜好结交权贵,不知遭受过多少次弹劾,虽然朝廷追赠他容国公,谥号恭肃,但这死后的荣光,又能有多大用处呢想王越也未必会贪图这种荣光吧

    马文生叹息一声,说世昌兄也垂垂老矣,不知还能否披挂上战场驰骋啊?”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能,一定能”开玩笑,王越还有十几年可活呢,弘治帝即位后,还要用他镇守边塞呢

    马文升诧然道你如何?”

    慕轩微一思忖,说曾听人说王公有诗云:‘屈指长安多故人,见君应问天涯客。为言两鬓已婆娑,独有此心犹似铁。吁嗟我老不足怜,塞上征夫泪成血。’人言: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王公此诗此情,与马老当年‘世路羊肠千里曲,功名蜗角几人闲。林间鹦鹉能言语,笑我年来两鬓斑’之句应是异曲同工吧”

    马文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好好好,说得好想不到我马文升老了老了,还遇到小你这位知音,造化不浅哪哈哈哈——”

    慕轩抱拳拱手说马老抬爱,小子愧不敢当”

    马文升连连摆手说当得,你绝对当得世昌兄若知你如此推崇于他,必然也会老怀大乐的只是,他若要复出,恐非易事”

    他所担心的,还是王越与汪直的那段往事,短期之内,恐怕朝中那些人不会忘记这一切的。

    李东阳自然明白马文升的忧虑所在,微微沉吟片刻,忽然说马公,黎公,程公,东阳有一事需向各位禀明。”

    马文升他们仨不约而同看着李东阳,都微微欠了欠身,马文升说李兄请讲”人家这么客气,他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毕竟人家是太子的讲官啊

    李东阳略略压低声音说殿下此次江南之行,特意去见了汪直,谢他当年照拂之恩。”

    太子谢汪直照拂之恩?这是回事?马文升三人非常惊异的互相望望,而后再次注目李东阳,三人都没,但那表情分明都是同一个意思:这是真的?为?

    李东阳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说千真万确,能令太子面谢汪直照拂之恩的,正是方”他抬手向慕轩示意。

    这次,马文升他们仨就更加惊诧了:这里面又有这方慕轩的事?太子为要听他的?

    李东阳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其中特别强调了两点:一是方认为今上贬斥一些忠直之臣可能是为太子留下辅佐之人,二是汪直亲口承认当年太子在冷宫栖身都是今上一手安排的。

    这一来,马文升他们可是惊得目瞪口呆了,这个方慕轩,究竟是人,居然敢这么揣度今上的用心今上会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吗?可今上要不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那太子栖身冷宫得以保全之事该解释?难道,我们这些人都误会圣上了?要真是这样,圣上忍辱负重二十年,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而眼前这个方慕轩,没在圣上身边呆过一时半会儿,对圣上的理解居然超过了咱们这些在朝数十年的老臣,这份洞察明澈的心机与能力,实在是太骇人了

    三个老臣心念电转,久久无语,李东阳他们仨此刻会是样的心情,于是非常耐心的等他们想通这一切,王守仁看看三老,又看看神态平静的慕轩,脸sè不时地发生变化,似乎正在纠结一个非常为难的问题。

    房中寂静无声足有两盏茶的功夫,马文升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看着慕轩,问你那么肯定的看法?”激动之下,他也不叫小了。

    慕轩笑笑,说在下只是以常情度之,想必各位一定不会反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句话吧?”

    他目光一扫房中众人,大家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他才接着说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单一的‘善’或‘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相反,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远的不说,就说那汪直,人人都说他提督西厂,骄横不法,罗织冤狱,残害忠良,妄杀外族使者,挑起边衅,使得无辜百姓受害,他还sāo扰百姓,冒认军功,残害御史等等,总之,此人十恶不赦。但这人也有些优点吧?据说他巡视辽东之时,地方官对他卑躬屈膝,只有都御使秦纮与他抗衡,还写折子告发他纵容兵卒,sāo扰百姓,汪直回京,却对今上极力称赞秦纮的廉洁与才干;后来,秦纮被人诬陷下狱,还是汪直替他洗雪冤枉,汪直还在今上面前大力推荐秦纮,这算不算‘举贤不避仇’?杨公继宗进京面圣,汪直派人去表示想和他见面,却被杨公拒绝了。后来,今上问进京的官员中谁最廉洁,汪直回答说:‘天底下不爱钱的,只有杨继宗一人’可见汪直此人,还是非常敬佩廉洁之士的。再如王公世昌,若只是一味巴结汪直而没有领兵打仗的真才实学,能得到汪直的赏识提拔吗?”不跳字。

    他这番话,让黎淳和程宗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马文升,要说跟汪直不对付,在座的恐怕非马文升莫属了。成化十四年,辽东有战事,汪直想前去镇抚辽东获得军功,却被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阻止,怀恩与兵部尚书余子俊、待郎马文升商议,最后说服今上,派马文升、詹升两人前往辽东抚慰。汪直就提出让的亲信王英跟着去,马文升婉言谢绝,结果遭到汪直的嫉恨。后来,马文升抚慰辽东诸部的事不顺利,不得不率兵征战,才平定纷争。汪直借机请命前往辽东,时任辽东巡抚的陈钺谄事汪直,而与汪直分庭抗礼的马文升遭到打击报复,被汪直诬为“妄启边衅,擅禁农器”,结果马文升被逮捕入了锦衣卫狱,后来被贬去戍守chóng qìng府。

    马文升自然明白这两人看他的意思,摸着胡须笑笑,说方既然这么说了,我老头子还有放不下的,往事已矣,咱们现在就事论事,方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或许,咱们真的一直误会圣上了。”

    他这话一出口,慕轩不由得暗自赞叹:此老心胸宽广,豁达大度,不因私人恩怨而影响大局,而且有就认,不给找任何开脱的理由,这才是真正的大将风度啊跟那些事事推诿、毫无担当的有关部门和有关领导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啊

    “慕轩毕竟是揣度而已,究竟如何,还得看事态发展。”慕轩适时地谦虚一下,也当做是一种提醒吧,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得有应变的能力啊,“不过马老,黎老,程老,眼下三位虽然调任南京,远离京师,但以三位与太子的交谈,想必应该,殿下对三位和其他那些忠直能臣是心存怜惜的,假以时rì,各位的处境必然会有所改善,为此,小子斗胆请各位养jīng蓄锐,以待他rì为我大明做一番更大的功业”

    话音未落,马文升拍案叫好,说方所言极是,我老头子都被你说得热血沸腾了”

    其他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王守仁的脸红通通的,显得非常激动。

    大家笑过之后,马文升转头问黎淳朴庵兄,方才我本想请教太子对尹龙之狱的看法,你为何不让啊?”

    黎淳苦笑一下,说此事孰是孰非,目前还很难下定论,我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让殿下介入才好。”

    尹龙之狱有关情况,程宗自然清楚,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路南来,只是从朝廷邸报了解了一鳞半爪,至于慕轩,最近重心不在京师,对此一无所知,于是,马文升就叙述了一下大概情况。

    尹龙是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尹旻之子,原本在翰林院担任侍讲之职。尹旻一向与内阁大臣万安不和,而他与另一个内阁大臣刘珝都是山东人,万安数次想罢免尹旻,却被刘珝阻止。去年九月,刘珝遭万安、刘吉排斥而不得不选择致仕。江西方士李孜省得宠,扶鸾得出“江西人赤心报国”之语,今上深信不疑,就提拔兵部左侍郞——江西人——尹直为户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入直文渊阁,参预机务,尹直、万安交结李孜省及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江西人——彭华,他们沆瀣一气。

    今年四月,武选郎邹袭因事被贬谪出京,尹龙与邹袭是同乡,与之关系一向密切,他就联络一百余人上疏请留邹袭。今上将此事下吏部商议,尹旻说这是公论,请奏朝廷恢复邹袭官职。今上当时只问尹旻你怎知这是公论?”显然对尹旻已有怀疑之心,但并未深究。之后,东厂校尉尹龙与邹袭互通,尹旻才称罪,结果被夺太子太傅,改授太子少保。五月,东厂又了尹龙勾结官吏收贿之事,万安、彭华就联络数人弹劾尹旻、尹龙父子俩,尹龙最终被关入锦衣卫狱,尹旻被责令致仕,通判王范、经历张璲等都被贬谪。御史吕璋又趁机上奏弹劾侍郎侣钟、秦纮,大理寺丞刘瓛、寺副苏泰、大仆寺卿张海、顺天府丞黄杰、洗马罗景、给事中马龙、御史刘璧等十数人,这些都是山东人,都被定为尹旻同党,或降或调,目前,朝中山东人与江西人之争还在继续,谁都不知到接下来会是谁倒霉。

    马文升他们就是在这种纷争之中莫名其妙的遭到调职,他们眼下即便了慕轩对今上的揣测之词,也不免担心,朝中这两派的争斗愈演愈烈的话,就会开了本朝的党争之先,一旦党争成风,那可就流毒无穷了。

    慕轩最迟到明年八月,成化帝就要驾崩,太子就会成为弘治帝,那时,万安、李孜省之流就不会有好下场,那这场党争就会降下帷幕,所以,他是这里面最为轻松的,看看皱着眉头的老少五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目前就如黎老所说,只要太子暂时不介入其事,等他rì太子即位,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马文升他们都下意识地点头,王守仁却忽然问方,您不是认为今上隐忍不发而有所图吗?那为不是今上在位时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呢?”

    马文升他们几个眼睛一亮,都看看王守仁,眼睛里那神气分明是说这个年轻人反应够快,问得好”

    而后,他们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投注在慕轩身上,都支棱起了耳朵,听他回答。

    慕轩暗地里嘲笑一回:我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啊?

    他看看大家,强自一笑,而后看着王守仁,不答反问王,你认为此事由今上解决好,还是由未来的新皇解决好?”

    王守仁眨巴着眼睛,抱着被踢的皮球,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面露喜sè,说小弟明白了,今上即便解决两派纷争,恐怕也只是暂时的,难免会有人心怀不服,一旦今上万岁之后,新皇即位,说不准还会有人旧事重提,给新皇带来困扰;而如果一切等新皇即位之后再做决断,那么新皇不但赢得威信,也使那些心怀叵测者再难有翻起旧浪的机会,以为然否?”

    他一脸惶惑不安又雀跃不已的神情,分明是等着慕轩给他做出肯定的裁断,慕轩嘴上说王反应敏锐,思虑周全,愚兄佩服之至”暗地里,他却汗了一把,心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殊不知,一旁那四个有中有老的家伙也正暗自汗颜:看来我们真的是老了,要不是这两个小家伙提醒,我们一时还真想不到这一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假以时rì,这两个小子都不是池中之物啊

    他们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看看天近中午,就各自回房,稍微梳洗一下,准备去陪太子吃午饭。

    慕轩回到房间,凝佩告诉他一个消息:小高刚才说,太子身边那位舒儿姑娘,就是南京城里的新花魁炎炎姑娘。

    舒儿姑娘是惊鸿楼的炎炎姑娘?慕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想起一件事来。

    第六集金鳞岂是池中物

    第六集金鳞岂是池中物

    *

第七集静待天择

    第七集静待天择

    弘治帝这位被人看做一代中兴之主的好皇帝,生了个朱厚照,而这个正德皇帝却似乎是个捣蛋败家子,重用刘瑾、张永等八虎那样的jiān佞之徒不说,还动不动就封做“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一会儿跑到边塞跟达延汗的人马打仗,一会儿又御驾亲征作乱的宁王,不是在豹房里寻欢作乐,就是到宫外寻花问柳,搞出“游龙戏凤”的经典八卦,还对臣子的妻妾格外中意,尤其喜欢跑到民居sāo扰良家妇女,甚至连寡妇也不放过。www.uu234.com

    为此,很多人一度认为他荒yin暴戾,怪诞无耻,是少见的无道昏君。

    然而,就是这么个“败家子”,却偏偏jīng通佛学,会梵文,还能礼贤下士,亲自到大臣家中探望病情,甚至痴情于艺ji,以至于后世不少人认为他为人心地善良又平易近人,追求个xìng解放,追求zì yóu平等,是封建**皇权下一个极具个xìngsè彩的皇帝。

    反观作为父亲的弘治帝,他可绝对不会遗传给以上任何一种基因;而弘治帝唯一的张皇后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知书识礼,也绝不可能传给这样的天xìng,那么,正德皇帝朱厚照究竟像谁呢?

    为此,后世一些人认为,朱厚照绝不是张皇后所生,生下他的另有其人,要不,为朱厚照三十一岁那年钓鱼跌落湖中之后一病不起,而作为他亲娘的张皇后居然会那么冷漠呢?母子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只有矛盾,没有亲情可言的,即便是在帝王之家,这种表现似乎也太过无情了些吧?

    如今,朱祐樘身边出现了炎炎姑娘——哦,不,她如今叫舒儿,而且姓李,姓李?李舒儿?正德皇帝游龙戏凤那一出,女主角不是龙凤店的李凤姐吗?这么巧,大家都姓李?还是因为这个“李舒儿”,使得将来那个朱厚照对李凤姐格外青睐?要不是李凤姐在进京途中病故,她十有**是会被正德皇帝纳入宫中为妃的。莫非,这两个“李”果然有些联系?正德皇帝朱厚照,其实是朱祐樘跟李舒儿所生?

    ——有一点,慕轩有所不知,其实舒儿姑娘原不姓李,她愤恨的亲生爹娘当初狠心把她卖入青楼,所以不愿恢复本姓,朱祐樘就让她姓李,为的是纪念他的母亲,人人都只道太子的母亲是纪氏,其实是以讹传讹,他的母亲本名李唐妹,因瑶话发音中“纪”“李”不分,李氏就成了纪氏,哪怕后来朱祐樘即位,追封的娘亲为孝穆皇太后,皇家也已经习惯称纪太后而不是李太后。

    慕轩浮想联翩,凝珮在一旁并不打搅他,静静地看着他——她越来越喜欢在夫君出神时看着他了,觉着他费心思考某个问题时的认真神情是非常动人的,甚至还带着些许可爱。

    中午,朱祐樘就在康叔老店的大堂里宴请马文升一行和慕轩,原本李东阳提议上昨天去过的“客常来”酒楼,但朱祐樘觉得这么一大帮子人去——而且老少道俗男女都有——太扎眼,所以才让蝶儿去订了一桌酒席,就在这客栈宴客,而蝶儿、舒儿姑娘都被凝珮请去了,凝珮说是让男人们开怀畅饮一番,实际上是帮着自家夫君跟舒儿姑娘打好关系。

    这顿饭吃得相当轻松,马文升他们几个是因为慕轩对今上的那番揣测之语,使他们对朝政与的前途又充满了希望与信心,心病一除,自然jīng神大振,频频向太子举杯,连黎淳这个不善饮酒的夫子也多喝了两杯,脸sè红通通的。

    朱祐樘也似乎很是高兴,对马文升他们几个的劝酒来者不拒,一连饮了五杯,要不是李东阳劝阻,他可能还要喝下去,慕轩冷眼旁观,觉得肯定是老道鸣末子替朱祐樘解开了心结,所以太子才这么放得开,看他那样子,眉飞sè舞的,分明像个得到了心仪女生积极回应的中学生的兴奋样,莫非,我猜得没,太子真的是向老道请教男女闺房之事的?只是,老道替太子解决了大问题,为他却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呢?而且时不时看我一眼,每看我一次,还微微皱一下眉,这是啦?我惹着你了?我记得没有啊?

    慕轩的感觉还真没,鸣末子时不时偷眼观察他,越看越觉得没看,这个方慕轩,绝对是“夺舍”而生,命数怪异,但对太子和周围这几位官宦又没有丝毫不利之兆,这种情形,他老道活了八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真是异数啊

    他不死心,手指掩在袍袖中死命的掐算,指尖上的皮都快掐破了,还是算不出太子跟这个方慕轩之间会有渊源,最终,他只得放弃了,心里颓然长叹一声:命数使然,静待天择吧无量寿佛

    大堂里不只他们一桌人在吃饭,所以他们也不能露出行迹,只是故意找一些类似家长里短的闲话聊聊,后来,从外面来了几个读书人,他们是来找客栈里住着的的,而且他们居然也从酒楼定了些酒菜,就在这大堂里边吃边聊,他们一开始聊即将到来的乡试,彼此似乎信心满满的,这让马文升他们这几个科场老前辈不由互相望望,眼神中满是回味之sè:年轻真好啊,壮志凌云,不识愁为何物

    聊着聊着,几个读书人忽然嬉笑开了,说起其中那个被称作全卿的读书人的笑话,说这位全卿兄前两rì初来滁州,本地文友高子杰设宴给他洗尘,却故意找了几个粉头作陪,还让她们在全卿如约到来时齐声高呼他的名姓以捉弄他,谁知全卿居然毫无惊诧责怪之sè,反而高高兴兴答应着踏进酒楼,让高子杰大笑不已。

    几个读书人嘻嘻哈哈笑着,其中一个问全卿兄,高子杰如此捉弄于你,你为何不与他绝交?”

    全卿笑了,说他一心要成全于我,我为何要与他绝交?”

    他这话,让几个都很是奇怪,异口同声问成全于你,成全你?”

    全卿夹了一块鸡肉放嘴里不紧不慢的嚼着,等那几个又催了两声,他才咽下鸡肉,慢悠悠的吟道千里邀游赴帝京,忽闻楼上唤黎淳。状元自是天生定,先遣嫦娥报我名。”

    别说他那几位听了这诗惊异,这边的慕轩也是奇怪得很:这几位说着说着说到黎淳了?难道他们认出黎淳来了?

    他转头去看黎淳,却马文升等人也都看着黎淳呢,不过他们脸上不是惊怪之sè,而是莫名的笑意,马文升那笑容里还带着些许促狭之sè,黎淳脸上则是回味之sè与欣然之sè兼有,慕轩正想问是一回事,那边那个全卿在的催促下,已经说起了这诗的来历,原来果然跟黎淳有关,当年黎淳赴京参加礼部会试,同伴们恶作剧,唆使一个青楼女子在酒楼呼叫他的名字,黎淳丝毫不以为怪,就是吟着这首诗从容走上酒楼的,之后,他就在会试中过关斩将,最终在殿试中一举夺魁。

    “有黎老状元佳话在前,我陆完要是能紧随其后,岂不是高兄成全于我,让我得偿所愿?”全卿朗声大笑,丝毫不顾忌周围有那么多人在,那份潇洒自豪之态,让马文升他们几个也都禁不住暗自赞叹:这个年轻人有志气,且不说他来rì能否成为状元郎,单凭这份豪气,也绝不容他人小觑啊

    陆完?这个人叫陆完慕轩听他自报家门,心里顿时觉得世事当真奇妙异常,如果这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读书人真的就是那个陆完的话,今天大家在这里偶遇可确实太巧了,世界还真是小啊

    《明史》中那个陆完,主要在弘治、正德年间活动,巡抚过宣府,平定过刘六刘七动乱,做过兵部、吏部尚书,最后因为交结叛乱的宁王朱宸濠而被下狱贬谪,落魄而死;另外,这个陆完好像还跟李东阳有间接的关系,李东阳曾经收藏过《清明上河图》真迹,而这卷真迹,后来也曾在陆完手中保存了很长的一段rì子。

    历史上那个陆完,好像跟唐伯虎是同乡,而眼前这个陆完也分明带着无法掩饰的吴侬软语腔调,看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慕轩感慨世事玄妙的同时,那个陆完分明也发觉了这边一桌子人对他的注意,他多少看出了这桌上有几位必然是久处尊位的,狂放之态顿时大大收敛了——也难怪他谨慎,他这次无端端离开故乡跑到这里来寻亲访友,其实是避祸来了。

    前几年,今上宠信的太监王敬带着千户王臣南来至苏州采办药物、珍玩之类,那王臣习练妖术,所到之处常逼着地方官给他进献童男童女,惹得天怒人怨。到了苏州府,王敬竟然召集诸生为王臣写妖书,诸生哗然,鼓噪不从,王敬就上奏朝廷,说苏州府诸生抗命不尊,请求朝廷严惩,当时陆完亦在诸生之列,而且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被王敬列为首犯,幸亏南京兵部尚书王恕不畏强权,三次向今上上书参劾王敬,极力救助苏州府诸生,恰好同为内侍的尚铭与王敬不和,也在今上面前揭发王敬的种种不法之举,才使得王敬及一干党羽被逮下狱,王臣更落得个弃市的下场,陆完等人才躲过一劫。

    这事本来已经了,可随着后来执掌东厂的尚铭被逐和今chūn王老尚书的突然致仕,个别人又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给翻了出来,陆完自然是首当其冲,眼看秋闱将近,陆完担心影响的科考,这才早早的离开故乡,跑到这里来避一避。

    陆完那几个跟着笑一回,其中一个忽然冲陆完拱拱手说全卿兄素来博闻强志,见识卓异,小弟rì前听闻有人解说《诗经?郑风》中‘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之句,一人言说此乃男子赠芍药于女子,另一人则言应是女子赠芍药于男子,全卿兄以为如何?”

    他话音未落,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也不知从时候起,一些所谓的文人对《诗经》中的诗句解说竞相牵强附会起来,就如方才那句,有人居然解释说这是男女在纵yù放荡聚会上私相授受之举,令人着实可笑可鄙。不过,几人都想听听陆完如何应付。

    陆完却不急着回答,反而问对方抚松兄,愚兄虽是苏州府人氏,却时常见人写‘苏’字有所不同,不知那‘鱼’字应在左还是右?”

    抚松兄奇怪地看着他,愣了一下,才说先贤造字不受常规拘束,‘鱼’字在左在右应该都可以吧”

    陆完一听,一边说既然如此,愚兄就将这‘鱼’搬这边来吧”一边起身动手,将原本放在抚松兄面前的那盘清蒸鱼移到了面前,几个都抚松一向喜欢吃鱼,这才将那清蒸鱼放在他面前,谁想陆完来这么一出,就将他的心头所好挪了窝,不由得哄堂大笑。

    抚松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催促一句好了,好了,既然鱼被你夺了,该回答小弟所问之事了吧?”

    陆完夹了筷鱼肉入口,慢条斯理的嚼完咽下,这才说芍药可以活血破胎气,自然是男子赠与女子之物,难道男子有胎气可破吗?”不跳字。

    话音未落,他那几个再次哄堂大笑,周围几桌的客人大多也大笑不已,连慕轩他们这边的都诧然失笑,黎淳苦笑着喃喃荒唐,实在是荒唐”

    可更荒唐的还在后面呢,陆完等大家的笑声略略低些,悠然说道如《诗经?陈风》中的‘视尔如荆,贻我握椒’所写的,就应是女子送与男子了。”

    抚松非常配合的问为?”

    陆完一本正经的说《神农本草经》中言:‘花椒xìng热,可以明目暖水脏。’水脏者,肾脏也。这就是说,花椒是可以补肾壮阳之物,这难道不该是女子赠与男子之物吗?”不跳字。

    这次同样是话音未落,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这次连黎淳都顾不得说别的,无奈的摇头失笑。

    朱祐樘心里忽然有一种淡淡的遗憾,读书交友谈天说地这种rì子,恐怕今生是无缘消受了,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幸运,此次江南之行,能结识方这样见解独特又能言敢言之士,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慕轩也在感慨,这些读书人,原来不是后世人想象的那么古板迂腐、面目可憎嘛

    陆完的们到未正时分才离开,陆完有些醉意的回到房间门口,推开门,正要迈步进去,身后忽然有人说年轻人请留步,老夫有一言相告”

    陆完停步,身体摇摇晃晃的转身一看,身后两步外站着一个白面儒衫的老者,他抬手要作揖,对方却微微摆手说不必多礼年轻人,老夫方才偶听你与贵友谈话,只想奉上一言:以你之才,他rì必能仕途通畅,只是千万别忘了,学问之道,绝不能作为玩笑戏谑之物”

    说完,对方转身就走,陆完微晃一下头,强迫清醒些,追了两步,问不知高姓大名?”

    对方悠悠的声音传来不敢不敢,老夫黎淳。”

    黎淳?黎老状元陆完的酒一下子醒了七分,而后满脸苦笑,这人啊,可真是经不起念叨

    第二天,马文升他们告别太子跟慕轩他们,启程南行。

    昨晚,马文升单独来见了慕轩,慕轩坦然告诉他太子已经他无命将军的身份,而且将之前与太子谈论的一切都简单告诉了马文升,马文升与他仔细合计了一些细节,最后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志气不小,老头子拭目以待,要用得上老头子的话,直说”

    慕轩一个劲的点头,外加直咧嘴,这个老前辈,手劲还真不小啊

    “任重道远,善自珍重”这是马文升离开之前对慕轩说的最后一句话,神情非常严肃,甚至还充满了悲壮之sè。

    “马老,您也珍重,若是有缘,沙场上见”慕轩觉得眼角涩涩的。

    马文升哈哈大笑着挥手,在慕轩他们的注视中登上马车,就此离开。

    “负图,你对那个年轻人似乎另眼相看哪”黎淳跟马文升是同一辆车,车子颠簸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马文升呵呵一笑,说之前其实你也相当欣赏他的。”

    黎淳一脸诧异之sè,思量了片刻,却始终不明所以,马文升略略压低声音道方慕轩就是方无铭。”

    他是方无铭黎淳一呆,而后露出匪夷所思之sè,而后压低声问殿下也了?”瞧殿下对他的礼遇,应该是这么回事吧?

    马文升点头说了这个年轻人,足智多谋,又勇武善战,假以时rì,必当开创大功啊”其实哪用假以时rì啊,之前他所创的血狼铁骑不还在边塞抗击外敌吗东胜卫的复兴更是少不了他的功劳。

    黎淳感慨良久,说但愿这些少年人能够比咱们这些老家伙做得更有声sè”

    马文升默默点头,无语良久。

    第七集静待天择

    第七集静待天择

    *

第八集一个荷包

    第八集一个荷包

    朱佑樘继续往中都凤阳进发,慕轩他们也决定跟着一起赶一程。

    车声辚辚之中,朱佑樘手握着书卷,却没有看进眼里,心中默念着昨夜写下的《静中吟》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这次南行,当真是见识匪浅,遇才良多呀

    昨晚,西涯还直言不讳提到宫中内侍与朝中士大夫们的相处之道,坦言如老伴覃吉者,凡东宫一言一动必引之正,所读《论语》、《大学》、《中庸》诸书皆出口授,闲暇能对太子开说五府六部职掌与军国重务,谈及民间农桑勤苦,甚至直陈宫闱之内妃妾专宠阶祸、宦寺弄权蠧国之弊病,如此良伴,自然于家国益处多多;而如王振、尚铭、王敬之辈,其所驰逐者不是贪贿弄权,就是俳优杂剧之戏,导人向恶,误国误民。

    这些内侍自有规矩和品秩的限制,官有七等,秩止四品,这是祖宗留下的制度,可如今常常不拘品制,不论崇卑,蟒衣玉带辉映朝阶,飞鱼鳞袍充斥道路,以致一切厂局衙门厮养狡童之辈,稍微做了点事就觊觎非分之想;事实上,为君者渐渐忘记了“内官职在扫除,不预外政”这个祖宗留下的制度。

    朱佑樘思量了半夜,自觉对于将要负担的责任有了些模糊的决断。

    舒儿在一旁非常乖巧的给太子斟上清茶,而后抱着膝头在一边默然无语,她下巴紧紧抵着膝头,却难以压抑住内心翻卷腾涌的惊涛骇浪,认准的这个男人昨晚突然向坦承,他就是当今太子朱佑樘,当今太子朱佑樘?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帝?我的男人是未来的皇帝昨夜,她一夜没合过眼,心中的滔天巨*整整冲刷了一夜,她没办法想别的,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我的男人是未来的皇帝,我该办?我该办……

    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服侍身边的太子,幸好他也有心事,翻来覆去大半夜没安稳。

    等天亮时,舒儿才想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其实不是她应该办,而是她认定的这个男人——这个身份无人能及的男人——会拿她样,她毕竟是个出身低贱的青楼女子,能配得上他,他会不会为了保住太子的声誉和皇家的威仪而将她弃若敝屣?

    想到这个,她的一颗心顿时掉下了万丈深渊,惶惶然如大难临头一般,好在她毕竟也是个心思灵敏的女子,想到太子如果真的要将她抛弃的话,就不必向她坦承的身份,而如今,了他的显要身份,不恰恰意味着他是准备接受了吗?

    想通这一点,她的一颗心喜得浪花翻腾,再无片刻宁静之时。此刻,在马车颠簸中,她又开始了新的遐想。

    朱佑樘自然不枕边的女子居然在真实身份后,心情起起落落,反差竟然这么大他想着告知舒儿的太子身份,当然不是想炫耀,而是受慕轩向他坦承无命将军身份的启发,想到舒儿遭受的苦难,她毕竟是今生第一个,彼此已经如此亲密,她还不的身份,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向舒儿坦白前,他悄悄向李东阳询问了一下意见,李东阳也表示赞同。

    他觉得坦白身份后,舒儿并没有太大的惊异之sè,只是今早起床之后,舒儿好像比以往更加的温柔了,这让他心里很是舒坦,舒儿果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庸俗女子,这一点,跟那个她越来越像了。

    这个,我喜欢

    朱佑樘为此心情莫名的舒畅。

    “吱了——吱了——”,外面的蝉声忽然变得格外高亢,舒儿拿起一把团扇,轻轻给的男人扇着,朱佑樘转头冲她微微一笑,手里的书终于翻过一页,他总算聚jīng会神看起书来。

    而舒儿得了男人那一笑,心里居然比这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手里的扇子摇得更温柔了,风习习,风习习——

    “停车,布防”外面忽然传来急切的喊声,而后马车猛然停住了,朱佑樘跟舒儿都猛然往前一冲,两人互相扶持着才没撞在车厢上,惊魂初定,朱佑樘想起刚才那声音好像是方,他才要开口问外面回事,却听帘外沐云平的声音低声说,方说前面有埋伏,咱们暂时等等,他要到前面去探探路。”

    朱佑樘回声了。”

    他安坐车中继续看书,舒儿却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厢壁上的小帘子一角往外看,车厢周围有几个人站着,这几人都背对着马车,服饰各异,有的像商贾,有的像农夫,还有的像游学士子,但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剑一类的武器,分明是在戒备外敌。

    她放下帘子,看了身边镇定自若的男人两眼,终于嗫嚅着问外面那些人是干的呀?”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啊,一向只有那个沐护院和几个赶车的跟着的啊

    朱佑樘放下书,抬头看着她,柔声说别怕,是锦衣卫,他们一直在暗中跟着。”

    舒儿恍然大悟,原来有锦衣卫暗中护卫,难怪太子一路行来这么放心

    慕轩听见前哨发来的讯号,前面有四个不明身份的人埋伏,为防万一,他让沐云平停车戒备,没成想四下里忽然冒出来十数人护卫在车子四周,虽然他早就暗中有高手护卫太子,但第一次看见他们露面,心里倒也有些诧异。

    他一个人往前面山坳走去,这里已经出了滁州地界,算是凤阳府的地头了,可四下里的景象好像比滁州还荒凉,眼看天sè快黄昏了,又到了这种地方,可真得些。

    不过,埋伏在那里的人比慕轩还没耐心,慕轩还没走到山坳那边,山崖上、草丛里就跳出来四个人,高矮胖瘦都有,都蒙着面,手里握着刀枪,杀气腾腾的。

    慕轩停住脚,脚下不丁不八一站,上下打量一下这四人,说劳驾问一下,各位这是打劫还是报仇啊?打劫好像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吧?要是报仇,介不介意报上名来啊?”

    对方那四人集体愣神片刻,还是那个矮个子反应快些,喝一声胡说,看刀”他抡着手里的鬼头大刀上来就剁,另外三个也舞着棍、枪、剑都上来招呼慕轩。

    凝佩她们下了车,远远可以看见山坳那边的情形,看见突然冒出来四个人,话没说两句就上来围攻慕轩,都吓了一跳,但看慕轩身形潇洒的腾挪躲闪,好像根本没花大力气,而且他始终没有掣出银箫来,看他们来来回回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忽然就都停了手,然后似乎在说,再然后那四个人就扯下了脸上的面巾,跟着慕轩往这边走。

    等他们到了面前,凝佩可就认出来了,这高矮胖瘦四个人,可不就是那次在钱能的“枫晚jīng舍”对慕轩发难的那四个高手吗?他们跑到这里来啦?

    慕轩带着这四人来到太子马车前,朱佑樘从马车上下来,那四人立即向他跪下叩头,慕轩说,钱能把他们四个赶出府了,无处容身,能否收容他们?”

    朱佑樘看看慕轩,又看看地下的四人,转头对沐云平说云平,伱安置他们四个吧”

    沐云平答声是,地下的四人兴高采烈的磕了两个头,爬起来,跟着沐云平下去了,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卫也转眼间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虚惊一场,大家重新上车,继续赶路。

    慕轩回到车上,凝佩问他那四个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打劫?”

    慕轩摇头说不是,是来找我报仇的。”

    凝佩微微一愕,问找你报仇?那后来不打了?”

    慕轩笑了,说他们一出来我就认出他们了,想着钱能绝不可能让他们来找我的麻烦,就觉着肯定是钱能把他们给赶出来了,他们一时不忿,来找我的晦气。打了那么一会儿,我就喊:‘铁式宁,不就砸了你们的饭碗吗?赔你们一个饭碗,行不?’他们就停手了。”

    就这样?凝佩哑然失笑,随即又拧起蛾眉,说他们会不会是别有用心?”

    慕轩说别担心,他们要留在太子身边,沐云平自然得好好审查他们,他们要耍心眼,过不了关。”想留在太子身边,那他们四个可得有心理准备,当然,一旦留下了,肯定比在钱能那里要好得多。

    几辆马车出了山坳,前面道旁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村落,断壁残垣,寂无人迹,夕阳余晖照映下,显得格外衰败破落。

    马车经过村旁,凝佩挑开帘子看着这凄凉的景sè,心头觉得沉甸甸的。

    慕轩也在一旁看着,轻声叹息,说时候,不管是发生天灾还是**,灾后的村落能够很快人丁兴旺起来,那就是真正的国强民富了。”

    凝佩就在这一瞬间,觉得似乎明白所爱的这个男人为竭尽全力追求那一切了,她靠在慕轩的肩头,心里满是绵绵情意。

    只是这种温馨时光太短暂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叫声各位大爷,行行好,带娃走吧给条活路”马车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慕轩一个激灵,腾身下车,凝佩也跟着下来,看见前面车上的太子、李东阳等人都下来了,大家聚在一起,看着跪在大路边的七八个妇孺发呆,这些都是衣衫褴褛,满面菜sè,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听她们哭诉,原来是活不下去了,要把那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送给他们,指望这两孩子能有条活路。

    听着她们的哀哀求告,别说凝佩、舒儿她们几个都泪光盈盈了,就是慕轩他们几个男人也都觉得眼角发涩,心里非常难受。

    凝佩和舒儿都眼泪汪汪的看看各自的男人,那意思非常明显,朱佑樘当即要让张纪给银子,慕轩却阻止了,所有人都非常不解地看着他,慕轩说这里已经没人了,就算给她们银子,她们也撑不了多久,最关键的,是得给她们找到安身之所。”

    大家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但最终对于慕轩的提议没有表示反对,大家腾出两辆马车,让这些妇孺吃了些干粮,之后收拾些行李带上,而后,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了定远,找了家客栈住下。

    吃过晚饭,朱佑樘请慕轩商量安置那些妇孺,方才舒儿、蝶儿跟那些妇孺仔细交谈了一下,得知那几个妇女的男人都死了,家里那点薄田无人耕种,她们无力养家,家里的老人不是病死就是活活饿死,她们无亲可投,眼看这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就想着把孩子送走,能有条活路,之前已经把两个男孩送人了——人家只要男孩,留下两个女孩没人要,要是这次再送不走,她们决定一起跳井,也算死在一起了。

    舒儿跟蝶儿为此哭成了两个泪人,朱佑樘跟李东阳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也没稳妥的办法,这才听李东阳的既然方提议将她们带着,他肯定有好办法,不如请他来商议一下。”

    慕轩的办法其实没特别的,他们反正要到中都凤阳去,那里是太子的故乡,无论如何,要安置这几个妇孺总还是有地方的,这一说,李东阳表示赞同,他想到了,京师皇陵有驻军守卫,那些人中间有不少鳏夫或光棍,平rì里穿的那些衣衫没有人给他们好好浆洗,附近的村妇们就专门帮着浆洗缝补,从中赚几个小钱;中都凤阳皇陵也有驻军,自然也会有鳏夫或者光棍,这几个妇孺完全也可以靠浆洗缝补衣衫过rì子。

    他这么一说,大家觉着有道理,舒儿和蝶儿去问问那几个的意思,她们也觉着可以。

    于是,第二天,大家继续赶路。

    不过,上马车时,舒儿好像少了一个人,一问,那几个说她们一个同伴在这里有个表亲,昨晚跟她们说要去投奔,肯定是偷偷跑去投亲了。

    舒儿去一问客栈伙计,伙计说一早开门时确实有个拎着个包裹出门去了,说是去见个亲戚。人家既然不愿意去凤阳,那自然也不好强求,大家就上车赶路了。

    亲眼看着几辆马车离开客栈,杜秋雁还是非常耐心的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从客栈对面的那家面馆出来,四下望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她,才匆匆忙忙向昨晚来时的方向赶去,半个多时辰后,她来到了昨晚遇到那些人的大路边,仔细寻找,终于在一个草坑里找到了要找的——一个荷包。

    这段rì子,她可真是辛苦,明一旦靠近方慕轩就很容易被他身边那些人,她不得不远远缀着,眼看始终没有办法靠近,这样跟下去也没结果,她才用了这有些冒险的做法,依据判断,她觉得方慕轩跟那些人会往凤阳那方向去,她提前三天赶到了这个小村落,用苦肉计使得那几个可怜的农妇她是从外地前来凤阳府投亲的可怜女子,她就混在她们中间,趁着她们向方慕轩一行求救时靠近了他们,那几个女子给她们这些妇孺发干粮食时,她原本想对数步外的方慕轩奋起一击,但偏在这时,从姓庄的身上掉下一个荷包,她看到上面绣着的菊花,看那针线活计,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那分明是娘亲在世时给爹爹缝制的,爹爹一向最爱菊花,这个荷包他片刻不离身,会在这个姓庄的身上呢?

    震惊是一瞬间的事,她毫不犹豫,借着接过干粮假装磕头对对方表示感激,将那个荷包跪在了膝下,她担心姓庄的荷包不见会搜她们几个的身,就趁吃干粮的间隙,将荷包塞进了身边这个小草坑里,还悄悄抓了两把草盖上。

    因为这个荷包,她过了最好的偷袭机会,之后方慕轩又出主意要将她们全部带走,其他人千恩万谢,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被识破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在定远的客栈里,她几次想趁夜去刺杀方慕轩,但想到他的身手,绝对不是对手,而且爹爹的那个荷包是缝死的,里面分明藏着纸张一类的,她一定要找到它,看看里面究竟有再说。

    她担心半夜越墙而出会被方慕轩的手下,于是强迫呆到了天亮客栈开门,才跑到了对面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小面馆吃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做安全的——她觉着这话很对,而且,事实证明,她这么冒险,值

    此刻,她先找个稳妥的山崖躲藏好,而后颤抖着手扯开了那个荷包,里面,果然有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纸条,里面还包着一块小小的金锁片——那是她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长大了不愿戴了,爹爹就拿去了,当时还开玩笑说等将来她嫁人生子了,他再把这个金锁片送给外孙戴,想不到,还没嫁人呢,爹爹就不在人世了。

    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要是从前,她肯定会握着锁片好好哭一场,但此刻,她却抬手一抹眼泪,快速将那纸条打开,一看,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写着像苍蝇那么大的小字,看字迹,是爹爹的,开头就是“字示小雁我女”几个字。

    是爹爹留给我的?杜秋雁吃了一惊,抬手将泪水擦擦干净,凑近纸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她的脸sè先是越来越白,后来就越来越青,最后,牙齿咬得紧紧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中的仇恨之火似乎可以把一切烧成灰烬。

    第八集一个荷包

    第八集一个荷包

    *

第九集宫里的黄真伊

    第九集宫里的黄真伊

    杜秋雁换了身衣衫,变成了一个拿着包裹赶远路的小模样,匆匆忙忙往滁州方向而去。

    等她的身影转过山坳,大路边的草从里才爬出来一个人,正是在这里守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梁关保,他得到三哥的传讯,在这里留守,为的就是保证那个荷包能落在杜秋雁的手里。

    昨天杜秋雁混在那些妇孺之中,慕轩看她们衣不蔽体,不好意思盯着看,自然丝毫没有察觉有不妥,恰恰是发放干粮的凝珮发觉了,她对这个视夫君为杀父仇人的女孩子印象特别深刻,虽然她乔装打扮,可她那偶然抬头的一瞥还是让凝珮心生jǐng兆,她心念电转,立时将这个可怜的跟杜秋雁对上了号。

    慕轩此前不但已经将与杜陵北那次交往的经过全部告诉了凝珮,还将杜陵北托给他的荷包也交给凝珮保管,此刻凝珮急中生智,趁着发放干粮的时候假作无心之失,将那个荷包抛在了杜秋雁的脚边,杜秋雁了荷包并将之藏在膝下,后又将荷包藏在草丛里,凝珮暗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大家上马车之后,凝珮才悄悄告诉夫君的和处理方式,慕轩仔细一思量,不由翘着大拇指夸赞说大人洞察入微,应对机敏,谋虑巧妙,实在是高明,愚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凝珮微红着俏脸轻声说声去你的”虽然有些羞怯怯,但她芳心里非常受用。

    一旁的槿儿和晴蓉虽然不是回事,但看小两口这种恩爱模样,也不由晕红了笑脸。

    慕轩得知杜秋雁并没有将那荷包带在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他传讯暗中尾随的梁关保和巴根注意那道边,不要让除杜秋雁以外的闲人靠近,结果梁关保非常“荣幸”的接下了这个不知为了的任务,潜伏了一整夜。

    朱祐樘一行直奔凤阳,一路上,虽然数月奔波也算行了万里路的太子殿下从舒儿的口中了一些民间女子灾荒之年更加悲惨的遭遇,而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所谓的“养瘦马”。

    一些有钱人家先出钱买下一些面貌姣好却家境贫寒的小女孩,然后专门聘请教习教她们琴棋书画和歌舞弹唱之类,等她们长到十三四岁就将她们卖给富人作妾或者卖入烟花柳巷为ji,然后从中牟利。因为贫家女孩大多瘦弱娇小——就算不瘦弱,也可以刻意把她们养得瘦弱些——就被称为“瘦马”,最初买那些贫家小女孩时不过十几贯钱,灾荒之年甚至只要几贯钱,而等她们长成被卖给富人或青楼,常常价值上千两白银——这哪里是瘦马,分明长成了千里马。

    那些被卖入青楼的女子的遭遇可想而知,而那些成为富人权贵的妾侍的女子也未必能过上好rì子,被*待折磨而死的比比皆是。但很多人见这里面暴利惊人,争相效仿,其中扬州盐商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所以扬州“养瘦马”之风最盛,他们有一大批人专门从事这种职业,灾荒之年就到处买小女孩,而到那些没有受灾的地方,他们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将好好的良家女子骗进火坑。

    朱祐樘听得目瞪口呆,而因为腾出车子给那些妇孺乘坐而临时到太子车上的蝶儿也听得心惊胆战,原来大明的贫家女子跟我故乡那些女子的遭遇是一样凄惨的,她的神情无比悲伤,朱祐樘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思量开了。

    黄昏时分,他们到了凤阳城。

    其实从定远出发时,他们就看见有零零星星的乞丐往凤阳走,有的看见他们这马车,还在路边打着花鼓唱着小曲伸着手,等到了凤阳城,这样的乞丐反倒似乎少了些。

    凤阳濒临濠水,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运输和交通都很方便,本朝开国之初,朱元璋定都金陵之后,心里一直很不踏实,觉得金陵虽然虎踞龙盘,但偏居江南,对控制全国政局不利,尤其还得征抚北方,朱元璋想把都城安在稍北一点的地方,但黄河之滨的开封无险可守,不适合定都;后来许多大臣请奏将皇帝的故乡凤阳作为都城,朱元璋才决定在这里营建中都。

    可惜,这个原本让凤阳百姓欢呼雀跃的好事最终演变成了皇帝的父老乡亲的一场灾难。

    中都开始营建,凤阳就成了一个大工地,工匠、军士、民夫、移民等人马大批涌入,上百万人使得凤阳地界上物价节节攀升,百姓rì子越来越艰难,而且很多王公贵族还到这里强买土地,弄得皇帝的老乡们流离失所,不得不拿着碗,拄着棍,背着花鼓走四方——讨饭去也

    据说乡土观念极强的朱元璋曾给的父老乡亲颁过一份特别的圣旨凤阳实朕乡里陵寝焉……朕起自临濠,以全乡曲凤阳府,有福的来做父母官,那老的们生在我的这块土地上,永不课征,每rì问雍雍熙熙吃酒,买炷好香烧,献天地,结成义社,遵奉乡饮酒礼……一年(皇陵)祭祀,止轮一遭。将了猪来祭了,吃了猪去;将了羊来祭了,吃了羊去。钦此。”

    这圣旨,粗鲁爽朗,无所顾忌,可它最后换来的是老乡们更加直白无顾忌的凤阳花鼓说凤阳,唱风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其实这些乞丐中,有不少并不是生计没有着落才外出乞讨,他们是借乞讨的机会回家乡去的。”舒儿悄悄告诉的男人。

    这些人,自然就是被朝廷强迫迁来这里的江南富户。这些人被强制迁徙时,只能带走一些金银细软,土地和房屋都被原地官府没收或落入他人之手,来到凤阳之后,又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原本在家乡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在这里成了被严加看管的囚徒,眼前横着无法渡过的长江,只能遥望故乡,整rì唉声叹气甚至以泪洗面,真叫人情何以堪

    最终,有人伪装成乞丐,混在那些出外逃荒的凤阳乞丐之中,成功地逃脱封锁,回到了久违的家乡。虽然,在rì思夜想的故乡,他们的房屋归了别人,他们连正式的户籍都没有了,他们只能偷偷看一眼昔rì的高堂华屋,悄悄向亲友打听一些别后情状,再衣衫褴褛的跑回凤阳,但毕竟可以一慰离乡背井之愁啊于是,越来越多的乞丐向江南进发了……

    “大户人家卖田地,

    小户人家卖儿郎,

    唯有我家没有得卖,

    肩背锣鼓走四方。

    …… ”

    马车外有嘶哑的嗓音在锣鼓的凄凉陪伴下呜咽着,马车上的朱祐樘双眉紧紧皱着,双拳也不由自主握得紧紧的。

    “老百姓如果吃不饱、穿不暖,上无片瓦遮风挡雨,下无寸土安身立命,连生存都岌岌可危,那还可能安分守己、交赋供役,甚至保家卫国、忠心事君?哪朝哪代有这种牛马不如却依旧忠君爱国的百姓?”他忽然想起方那rì在滁州知州衙门所说的话,这一刻,这话语的每一个字就像针尖一样刺扎着他的心,又如晨钟暮鼓,在他的耳畔心头响彻不休。

    民不富,国如何强盛?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又如何能安享太平、了无忧患?

    天子一言九鼎,言出如山,但当年太祖视察中都营建情况之后,最终在中都即将完工前下诏停建凤阳中都,《太祖实录》只是记载说“诏罢中都役作,上yù如周、汉之制,营建两京,至是以劳资罢之”,但又为何不是太祖看到故乡百姓苦于大兴土木、惨遭流离失所之后的顺应民心之举呢?

    太祖当年尚且能不等臣僚上奏,就反躬自省,主动罢建中都,那后世子孙,为何不能顺应民意,造福苍生?

    朱祐樘在心里一点一点的斟酌思量,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目光,在这一刻异常的深邃、明亮

    舒儿在一旁悄悄看着的男人,眼眸之中的光华也堪比十五之夜的皎洁月sè。

    既然来到了故土,而且以后未必再有机会再次踏足此地,朱祐樘决定在这里多呆几rì,祭拜皇陵,还要到太祖早年出家修行的龙兴寺一拜,李东阳于是跟张纪商议,得到太子的首肯,悄悄地与中都留守司联系,挑选了一些靠得住的官员作为太子的随行。

    朱祐樘忙着这一切,却没忘了让李东阳安置那些妇孺,而慕轩他们等那些妇孺被安置妥当之后,就向朱祐樘辞行了,他们可没在这里陪个几天。

    朱祐樘虽然不舍,却没有挽留,但交托给了慕轩一件事——其实也能说是交托给他一个人,他要慕轩带着蝶儿——真伊一起走,黄真伊从此脱离宫廷,以后的生计或者婚嫁,都要慕轩妥为照顾了。

    这事来得实在突然了些,别说慕轩有些措手不及,连黄真伊都始料未及,等跟着慕轩他们一起离开时,都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真伊,方见识卓越,思想开明,又待人真切,在他身边,你一定会快乐得多”临别之时,朱祐樘对黄真伊殷殷叮嘱,“与其让你在宫中愁闷,不如跟着方,虽然难免栉风沐雨,但胜在zì yóu自在。”

    黄真伊含泪点头,盈盈下拜殿下大恩,真伊没齿难忘殿下要多多保重,舒儿心地善良,盼殿下与舒儿白头到老,多子多福”

    朱祐樘脸sè居然一红,心里荡漾起莫名的涟漪。

    舒儿与黄真伊相处rì子不长,但彼此和睦,此刻也不由伤心落泪一回,她将从南京带来的一柄象牙小扇赠给了黄真伊,黄真伊则回赠给她一支玉簪子,那是已故的韩太妃赏赐给她的。

    离别之时,太子亲自送出府门,李东阳和王守仁代表太子送他们出城,李东阳就开放海禁的一些情况又向慕轩问了些问题,王守仁则向慕轩询问时候,守仁可以到东胜卫实地一观?”

    你要去东胜卫?那可是前沿阵地慕轩看一看这个少年人,见他脸上一派肃然,情知他是说真的,于是慨然答道年底之前,慕轩必定安排妥当”既然他有志于此,去东胜卫见识一下也好,说不准这位后来的兵家会有不的创意提出。

    “多谢成全”王守仁一揖到地,满脸雀跃之sè。

    慕轩这才冲一老一少抱拳拱手,神情肃然西涯,王,前路坎坷,多多珍重”

    这个?貌似你才是登程上路之人,这话应该我们说吧?不过,李东阳和王守仁似乎都明白他的意思,齐齐拱手作揖,异口同声说前路漫漫,珍重”

    ——许多年之后,当三人回忆起这次离别时,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次离别,是他们为大明朝开创新天地的真正出发点。

    鸾铃声响,慕轩他们在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老一少的坚毅目光注视下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马车上,凝珮想起夫君对这位真伊姑娘的记忆,忍不住问起她的来历,真伊毫不隐瞒,详细述说了她的出身经历。

    她出生于朝鲜平安道一户农家,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母亲来自一个小官家庭,读过些诗书,只因家道败落,才下嫁给了黄原这个农户,一年后生下了女儿,黄原疼爱妻子,就由着妻子给女儿取了“真伊”这个名字。

    真伊在母亲指导下,也读了些诗书。可惜在真伊六岁时,父亲不幸重病去世,母亲郁郁之下,半年后也撒手人寰了。真伊成了孤儿,之后在好心人的奔走下,她成了当地一家姓韩的官员家的小女仆,伺候韩家十岁的。

    在真伊八岁那年,韩家把她送到了王京,而后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起坐上大船,来到了大明京师。进了宫,真伊才,她们这几个都成了韩太妃的侍女。

    韩太妃也是朝鲜女子,宣德年间就来到了大明宫中为妃,经历了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四朝,因抚育今上成化帝,深受今上的感戴和尊敬,今上的妃嫔们都尊她为“女师”,称她为“老老”。韩太妃想念故乡,屡次派遣当年随她来到大明的太监郑善等人回国弄些家乡的服饰、玩物、食品,权慰离乡之思。今上见了这些也喜欢得不得了,便向朝鲜国王索要,然后回赠一些礼物。真伊他们几个,就是今上责成朝鲜进献的,主要是陪伴年老的韩太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真伊轻轻吟诵,神情之间满是故园之思,“这是老老最喜欢的诗句,我现在也很喜欢。”

    凝珮轻轻拉起她的纤手,轻拍了两下,说别难过,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真伊抬首看着她,眼眸中泪光盈盈的,却被凝珮下一句话弄得小脸微红,低下了头——凝珮微微一笑,说那几句诗,我们这里也有一人非常喜欢,以后你可以跟他多多交流一下。”

    真伊似乎是说谁,低着头,心如鹿撞。

    一旁的槿儿显然也是谁,看一眼少,又看看真伊,也垂下了头,小脸微白;只有晴蓉懵懵懂懂的,看看她们三个,还在想:这是说谁呢?不会是我吧?可我好像都不懂这几句是意思呀?

    韩太妃在三年前去世了,享年七十四岁,她在大明宫中度过了整整五十七个chūn秋,临终前,她嘱托今上,若有可能,让真伊她们几个朝鲜少女回到故国去。

    今上盛赞韩太妃供事恪勤,上谥号曰“恭慎”, 赐以诰命,将她安葬在京师西郊的香山之原,命吏部尚书万安撰写墓表、户部尚书刘珝书写墓志铭,并要求朝鲜国王厚恤其娘家族人,每年朝鲜来京朝贡的使团必须为其家族留一个名额;今上还将祭诰之文、墓志表交由朝鲜国王转交她娘家族人,跟这些一起被送回朝鲜的就是那几个朝鲜女孩。

    真伊想到故乡已经没有亲人,之前与太子相处得不,她就主动要求留下侍候太子,今上为此还重重赏赐了她。

    但这几年,随着她渐渐成年,她才觉得,宫中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生存,她是出于感激才决定留在宫中侍候太子,但在某些人眼中,她却成了个野心不小的“异类”,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几年,若不是太子时时拂佑,她可能早就被某些人除之而后快了。

    她看多了宫中那些或离奇或荒诞或残酷或悲惨或可怜或可鄙的是是非非,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下去,正因为这样,这次太子出宫才特意把她带上,原就向她许诺要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不再让她在宫中煎熬下去。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会这样突然的就来到了

    “宫里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不跳字。晴蓉大惑不解,“那戏台上演的那些为一听进宫都会欢喜得又笑又跳的?”

    一听进宫就欢喜得又笑又跳的?哪里有这样的?凝珮、真伊都非常诧异地看着她。

    第九集宫里的黄真伊

    第九集宫里的黄真伊

    *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凝佩想到,历来听说不少地方有拉郎配的习俗,据说就是听闻朝廷要选秀女入宫,做父母的不愿女儿进宫受罪,才迫不及待的找个男子将女儿嫁,于是满大街的男子都成了香饽饽,以致常常闹出老夫少妻或娇妻丑夫的悲剧——当然,偶尔也有郎才女貌的良缘佳配。

    真伊想的是,那些千挑万选进了宫廷的女子,没有zì yóu,衣食菲薄,住所简陋,终身苦役,稍有差池,就会被处以“提铃”之罚,纤纤弱质,却不得不每夜正步徐行,在乾清宫门与rìjīng门、月华门之间来回走动,高唱天下太平,与铃声相应,风雨无阻;这还算是轻的,要是遭到“板着”之罚,宫女面北立定,弯腰伸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常常让人头晕目眩、僵仆倒地,甚有呕吐成疾,一病不起。

    宫女一旦生病,别想着有御医来给你诊治,宫中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何况你只是个小小宫女一旦生病,会被发放到棂星门北羊房夹道里的内安乐堂,跟那些年老的或有罪的一起呆着,自生自灭;而倘若撑不,死了,籍籍无名之辈的尸身会被火葬,骨灰被填入枯井,就此了断残生。

    等晴蓉明白这一切之后,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脱口说真伊,幸好你离开那里了,要不可就惨了”

    真伊抬首看她一眼,又转首看看凝佩,强自一笑,说是呀,我真幸运”

    凝佩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小妮子,心思还真是敏感呀我的绝世好郎君啊,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呀我是该做妒妇呢,还是做个贤妻呢——不管怎样,反正弃妇我是绝对不做的

    而后来慕轩得知宫中那些女子的苦楚,忍不住又想:后世不少女子都想着穿越回前朝宫廷做嫔妃,要是听到下场这么惨,不知会是想法?

    ——下场惨?谁说的?那些下场惨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庸脂俗粉,榆木疙瘩,不解风情,要换成本——本姑娘——本淑女——这般天生丽质、蕙质兰心的主儿,一定会让宫廷里所有的帅哥靓男都围着我转滴

    ——天生丽质我瞅瞅,我瞅瞅,你就是天生丽质?呃——让我吐个先……

    凝佩悄悄询问夫君安置真伊,慕轩说依太子所言,帮着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凝佩看看夫君,眼角带笑,促狭道你真的舍得?她可是对你有情啊”

    慕轩苦笑,说大人,你明我是想的,何苦捉弄我真伊这样的年纪,搁后世才刚上高中呢,我怎敢祸害她”

    凝佩嫣然一笑,却又很快绷起了脸,说你不是说我在你那个世界也才上大学呢,我就可以任你祸害了?”

    慕轩涎着脸凑近,搂着她的香肩说上大学了哎,可不是小女孩了,生孩子都没问题了我那个世界很多大学都允许在校学生结婚了,我可不算祸害你了”

    凝佩被他触动了心事,默然无语,慕轩感觉她的情绪不对,诧异的低头,柔声问啦,生我的气啦?”

    凝佩微微摇头,转移话题说依我看,真伊跟你说的那个朝鲜名ji生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你说的那个黄真伊好像父亲是官宦,但真伊的父亲可是个普通农户。”

    慕轩点头,说可能真的只是同名。”

    凝佩轻轻握住他一只大手,说真伊也是个苦孩子,又飘零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她的事得好好商议,咱们绝不能委屈了她”

    慕轩再次点头,说是,大人,一切听你的安排”

    凝佩忽然“嗤”的一笑,说一切听我的安排?你就不怕我把她嫁得远远的,你这辈子都见不着?”

    慕轩笑笑,不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了——跟所爱的女子谈对有好感的女子,男人实在太被动了,还是识趣点,装哑巴吧

    果然,凝佩只是在他手背上轻轻拧一下,撇撇嘴,就不继续刨根究底了。

    一路行来,真伊跟槿儿、晴蓉很快熟稔起来,在慕轩面前也越来越放得开了,看着她那渐渐活泼开朗的小脸,慕轩觉得,这个对男女之情还非常懵懂的少女应该很快就会翻过对他的那一页情感的。

    萧县不大,却有南城、北城之分,南城是北宋绍圣年间为避开洪水而在故城南面半里外重筑的,比故城要小得多,方圆不到五里,但通往城中的官道却不算窄小,并排走两辆大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路夯得结实而平坦,马车在上面奔驰着,相当平稳。

    “站住,恶贼,哪里走”前面忽然传来女子的娇叱之声,声音非常愤怒,满含着肃杀之气——等等,这个声音那么熟悉

    慕轩手搭凉棚往前看,车里的凝佩也听出了,掀起车帘往外看,远远的,就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迅速地靠近,两人的轻身功夫都不弱,又相差无几,中间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后面那人一时之间还真难追及。

    转眼之间,前面这人靠近大车了,离着八丈多,慕轩和凝佩都看清了,那是个鼠须男子,大概三十岁模样,一脸慌张,看见慕轩他们这辆马车,他明显更加慌张,脚下一点,斜刺里往左边的农田窜去,看样子,是担心慕轩他们拦截他,但他只冲出去三丈多,忽觉双脚一紧,两脚居然并在了一起,而且被一股大力往旁边一拖,他哪里还站得住,整个人像根木头一般直挺挺摔下去,脸跟身体其他部分一起着地,幸好农田里刚松过土,没摔伤,不过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里都是泥土,看模样也相当的惨。

    缠着他双脚的是慕轩手中的马鞭,小高,从腰间革囊中掏出一根绳索,将这人绑了个结结实实,慕轩才收起马鞭。

    凝佩才要问“干嘛抓他”,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招呼她姐”

    她回头一看,身后竟然是微微有些喘的梅姑娘,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四妹,是你?”自从她认了龙栖霞做娘之后,自然就跟梅姑娘她们称姐道妹了,她随即恍然,一指被小高捆起来的那人,问你在追他?”

    梅姑娘点首说是,这是个偷儿,偷了别人的救命钱。”

    她说苦主还在前面等着她,而且这偷儿的两个同伙也在那里,慕轩于是一手提起那偷儿,跟梅姑娘先赶,凝佩她们上马车紧紧跟着。

    梅姑娘看慕轩手里提着个人居然还跟她齐头并进,暗自佩服,同时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跟他巧遇,心里不免有些醺醺然,可那个偷儿不识趣,在慕轩手里还不老实,一边挣扎着,一边嚷嚷说偷袭爷的不算好汉,有本事放爷下来,咱们再比一回小子,敢不敢?”

    慕轩根本不理睬他,顺手给他一个巴掌,继续赶路,那偷儿遇上不讲理的主儿了,不敢再开口,但一双贼眼骨碌骨碌转着,嘴里似乎在嘟囔,慕轩听不见,但肯定不是好话,于是顺手又是一个巴掌,那偷儿才不嘟囔了。

    梅姑娘看着却有了想法,心想你那么好的轻身功夫,跟他比肯定赢面极大,何不就跟他比一回,让他也输得心服口服,也好过用武力压服啊

    ——梅姑娘后来曾就这事问过慕轩,慕轩反问她说你听过狮子跟疯狗的故事吗?”不跳字。

    ——“狮子跟疯狗的故事”?梅姑娘摇头。

    ——慕轩于是就讲给她听有一天,小狮子跟着爸爸出去打猎,抓到了一匹斑马,他们原本想好好吃一顿,但忽然来了一只疯狗,不顾一切的咬他们,狮子爸爸一看不对,果断的带着小狮子舍弃猎物离开了。的路上,饥肠辘辘的小狮子很是不甘心,问爸爸:‘爸爸,你敢和老虎拼斗,与猎豹争雄,如今却躲避一条疯狗,丢不丢人啊?’”

    ——“狮子爸爸说:‘孩子,我问你,打败一条疯狗光彩不光彩?’小狮子摇摇头。”

    ——“‘让疯狗咬一口倒霉不倒霉?’小狮子点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干吗要去招惹一条疯狗呢?’狮子爸爸意味深长的说。”

    ——“小狮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久没。”

    ——慕轩讲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梅姑娘,巧克力美人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片刻之后,忽然脸sè一红,“呸”一声说人家可不是小狮子少占人家便宜”

    ——慕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却听人家非常谦虚地问是狮子?”

    ——慕轩再次栽倒,却不得不耐心的启发就是衙门前经常放着的那种动物啊,逢年过节也有舞狮的啊”

    ——巧克力美人非常认真的说那个我,可都不是活的呀,你见过活的狮子?还有,是斑马?是马的一种吗?”不跳字。

    ——慕轩恍然,心说原来如此,这个时代没有动物园,皇家园林倒是豢养着不少奇珍异兽,只是寻常百姓哪有机会见到啊,而且就算有机会也没用,狮子还可能有,斑马恐怕绝对没有。

    ——巧克力美人眼眸瞪着他好一会儿,见他似乎有些为难,就说算了,算了,不就说不嘛那能告诉人家,是‘爸爸’吗?”不跳字。

    ——“轰隆”慕轩终于栽倒在地,这个,跟你解释啊

    ——“你的意思,跟那个偷儿比轻身功夫没丝毫好处?”巧克力美人最后终于明白了。

    ——慕轩点头——孺子可教啊,解释说他或许熟悉地形,你轻身功夫比他好也未必追得上他要是他逃了,说不定还借此转过头来羞辱于你,一旦传扬开去,对你的声名没好处,反倒替他扬名了,你说这种事合算吗?”不跳字。

    ——梅姑娘一个劲摇头,而后忽然说二舅好像被人利用了。”

    ——二舅,谁呀?慕轩莫名其妙,巧克力美人跟他解释,原来慕轩他们离开临安之后,有一天,龙家来了个江湖人,那人自称南桂发,说偶然得到了一口宝刀,听说龙家有一口绝世宝刀“在渊”,他想用他的宝刀跟龙家的“在渊”宝刀对对刀——就是试试双方的锋刃,看谁厉害。

    ——外公那天带着大舅和爹娘出去了,只有二舅跟二舅妈在家,二舅妈原本不愿意,但二舅架不住那个南桂发的激将之法,最后请出了“在渊”宝刀,结果南桂发的宝刀一招之下就被“在渊”宝刀削掉了一块,南桂发怏怏的告辞离开,梅姑娘正好和二姐、小妹他们从外面,看见那个南桂发抱着宝刀笑呵呵的离开,他们听二舅说了事情经过,当时还觉得那个南桂发宝刀损坏之后居然还能笑着离开,是个心胸宽广的汉子,但梅姑娘此刻一听那狮子跟疯狗的故事,觉得二舅好像被那个南桂发利用了。

    ——慕轩跟她分析说可能那个南桂发是别有用心,他的宝刀虽然受损,但要是他之后对外宣称,他的宝刀跟龙家的绝世宝刀‘在渊’对刀,只是输了一招,稍稍受损,那江湖人不但不会瞧不起他,反而会更加看重他。”

    ——这个道理,现代人比较容易明白,因为社会上各行各业都有用这种手段的人,比如学跨栏的说他只输给刘翔一个栏,打篮球的说他只输给姚明两个球,那外人自然会以为这人比刘翔只差了一点点、那人跟姚明不相上下。

    ——说起来,还是古代人比较实诚,容易骗哪

    ——“也或许那个南桂发真是个心胸豁达之辈,只是想来试试刀,没别的目的,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轩看梅姑娘脸sè不太好,赶紧改变话风。

    ——梅姑娘多少明白他是安慰,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啊

    两人来到离城一里多地的地方,那里已经围了不少行人,原来梅姑娘把偷儿的两个同伙各踢伤了一条腿,她去追偷儿了,那两个同伙还想跑,可苦主——就是在人群围观下依旧在那抹泪痛哭的农妇——平常肯定干惯了农活,力气不小,上来就是一人一个大巴掌,扇得两人大白天看见满天星斗灿烂,他俩当时就懵了,农妇索xìng上来把两人往一起一摞,她坐在两人身上就哭开了,结果就把路人给招来了。

    看见路见不平的侠女了,旁边那个英武的男人手里提溜的就是偷儿,农妇喜出望外,一抹眼泪,上来就给那偷儿一个大嘴巴,围观的人齐声喊好啊,打得好”

    看来,对小偷的痛恨是不分古今的。

    慕轩搜了一下偷儿的身上,了一个小布包,农妇惊喜地叫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卖了家里的老母猪和我的发钗、手镯才凑了这四十五两七钱银子,急着给我男人看病呢,你这个该死的偷儿,连这救命钱也偷,还有没有天良了”说着,她上去对着那偷儿又是两个大嘴巴。

    慕轩将布包给她,说这位大嫂,这三个偷儿处置?送官么?”

    农妇一听,脸sè顿变,吞吞吐吐的说送官?要不还是算了吧?”

    “不能算了”梅姑娘义正词严,“就是要给这种人一个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偷不大嫂,你别怕,我陪你一起去见官”

    农妇脸sè尴尬,却似乎不敢违逆梅姑娘——偷儿毕竟是人家抓住的,要不是有人家拔刀相助,这救命钱就没了,家里的男人只能等死了,去就去吧

    听说他们要去见官,围观的那些路人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了,从古到今,平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对簿公堂,慕轩对此非常清楚,也就不强求他们了,反正,有农妇这个苦主,有梅姑娘这个见义勇为的人证,还有这个帮忙抓贼的证人,打官司应该没问题了。

    话是这么说,但慕轩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等小高赶着马车赶上来,让小高赶着马车带着梅姑娘、农妇和三个偷儿一起上衙门,他则带着凝佩她们几个步行进城,梅姑娘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没有怪他临阵退缩。

    那三个偷儿看见马车上下来四个容貌各异却个个美貌的女子,一时眼都花了,个个嘴角口水都下来了,丑态百出,浑然忘了现在可是要被送到衙门去治罪的贼。

    慕轩看到这情形,一颗心没来由的一沉。

    慕轩他们进城后就在县衙所在大街的东头一家饭馆歇脚,等梅姑娘和小高,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小高赶着车子出现在饭馆门口,慕轩出来招呼他,小高停了车,梅姑娘扶着那农妇下车,慕轩于是让他们进饭馆吃饭,从小高口中,他去县衙非常顺利,那个县太爷问明情况,立即让那三个偷儿画押,将他们收监了,还对梅姑娘跟小高夸赞了几句,说“义士义举,本县深感佩服,倘若人人如此见义勇为,宵小之辈必然无所遁形”的,然后客客气气让师爷送他们出来了。

    “你觉得衙门会惩治那三个偷儿?”慕轩悄悄问小高,小高微微摇头。

    慕轩想眼前也弄不明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过饭,梅姑娘决定好事做到底,要陪着这位姓张的大嫂去找个好大夫,慕轩就让小高驾车送她们,他带着凝佩她们去客栈住下,让小高到北城那边找他们。

    商量定了,大家分头走了。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

第十一集女鬼

    第十一集女鬼

    慕轩他们在北城的南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凝佩她们几个都不明白为要到这里来住小客栈,北城虽然比南城大些,但房舍明显要陈旧些,不过他们也都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一切都任凭慕轩这个男人拿主意。

    梅姑娘和小高到黄昏时才找到客栈这里,原来他们送张大嫂和大夫去给张大嫂的男人诊治之后,又帮着送大夫回城,取药送,安置好了张大嫂两口子才算放心,张大嫂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唯一的小栓才十六岁,在徐州城里的一家粮店做伙计。

    梅姑娘拉着槿儿作伴,真伊自然就跟晴蓉住一个房间,小高单独住一间,不过,梁关保和巴根在掌灯时赶到了,就跟小高挤一起。

    梁关保和巴根跟了杜秋雁一段路程,她到滁州之后逗留了一rì,之后就折而向西,往庐州府去了,梁关保按照慕轩的指示,已经通知那边的弟兄关注一下她的行踪。

    吃过晚饭,慕轩跟梁关保和巴根说了会儿话,两人就又不见了人影,小高则早早回房歇着了。

    大家于是各自回房,早早歇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原本想晚些起来,却被外面的锣鼓声给早早的闹醒了,大家起来梳洗好,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伙计回事,伙计非常歉意的说今天是七月初一,俗称的“鬼月”头一天,今儿个“鬼门开”,那些在地府受苦受难的大鬼小鬼们,都会回阳间来探访的家人,而那些孤魂野鬼无家可归,也会到处游荡,所以远近的道观都在今天开始建醮祈祷,那些有钱人家就敲锣打鼓的给亲人送上丰厚的祭品,往往要折腾到二十九rì;普通百姓一般得等到七月十五中元节正rì子才会办这些;道人们认为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以及十月十五这“三元”就是天官、地官及水官这“三官”的别称,也各自是这三官大帝的诞辰,而徐州又是张道陵天师的故乡,道观对这类事就更加用心,为了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例还要举办“祈福吉祥道场”,到时候,知州、知县他们都会到场的。

    原来是“鬼月”到了慕轩恍然,晴蓉对此似乎特别敏感,下意识的看看小高,好像对所谓的鬼月很是忌讳。

    鬼月嘛,晚上得早点,少在外面逗留,但大白天的,可就没那么多忌讳,大家就决定一起上外面逛逛。

    这北城方圆有十多里,街道比南城可宽敞得多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老百姓把这节rì当成了聚会玩乐的最好rì子,自然不会无聊。大街上挤满了各sè各样的小摊,其中卖各种小吃的居多,易牙五味鸡、乐天鸭子、彭城鱼丸、鱼汁羊肉、鼋汁狗肉、蝴蝶馓子、小孩酥、蜜三刀、桂花楂糕、苔干等等,凡是徐州城里有的,这里也绝对不少,一路走来,晴蓉最是放得开,一会儿拿包桂花楂糕就用手一块一块捻着吃,一转眼,桂花楂糕没了,手里又多了包小孩酥,让凝佩看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梅姑娘、真伊、槿儿她们却都羡慕她那么自在无拘束,一旁负责付账的小高看晴蓉的眼神也透着别样的欢喜。

    除了小吃、小玩意的摊子,其他最多的是各种卖艺的把式,徐州也是那位据说活了八百岁的彭祖的故乡,那强身健体的彭祖导引术——据说是一种气功健身法——好像就是他老人家流传下来的,加上徐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老百姓为了在乱世中能自保,尚武风气浓厚,那些把式之中也确实有一些不的真功夫在内,让慕轩、梅姑娘这样的内行看得暗自点头。

    晴蓉对于拳来脚往没兴趣,就拉着真伊专往那些卖小玩意的摊子走,小高自然在后面跟着,而慕轩他们也就跟在后面,于是晴蓉成了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她后来索xìng挤到了一个卖铁锅的摊位前看得津津有味,这卖铁锅的汉子还真有一套,拿起一个铁锅就往地上抛,铁锅“当”一声落地,清脆响亮,却丝毫无损,他于是就拎起锅子大声嚷嚷来呀来呀,上等铁锅,落地不坏,包用百年哪快来买呀,晚了就没啦”

    一个铁锅也要用百年,比我都寿长,犯得上吗很多人听了心里难免犯嘀咕。

    但他这做派倒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不光是jīng打细算的大娘大嫂,一些好奇心重的大姑娘小也三三两两围着看热闹,另外还有不少男人——虽然他们主要就是冲那些大姑娘小来的,这让那汉子更加得意,不时拿起个铁锅就抛地上,“当当”声里,他有些眉飞sè舞了,当第七个铁锅落地时,没有发出方才熟悉的“当”一声,而是非常煞风景的“噗”一响——锅底破了

    “噗——”“嗤——”“哈哈——”,这下子,周围的人发出声音的都有,大家看看地上那破铁锅,又看看那汉子,瞧他这下说,那汉子脸上的尴尬之sè一掠而过,快得根本没几个人看清,他镇定自若的弯腰提起那破铁锅,往身后地上重重一扔,目光冲四下里一扫,非常严肃的说像这种差劲的锅,我老金是绝对不会卖给各位的”

    “哄——”,四下里的人一下子笑开了,晴蓉在人群里也笑得咯咯的,凝佩她们几个也都莞尔,慕轩看看那汉子,心说:这货要搁后世,绝对是个推销界奇才

    他们在大街上逛了半天,在一家挺干净的饭馆吃了饭才回客栈,到那,巴根已经了,衣服也没脱,就在房里睡觉。

    看见他们,巴根起来,慕轩跟他说了一会话,巴根就继续睡。等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他又不见人影了。

    慕轩让大家早点回房歇息,他同凝佩回到房间后,却让凝佩先歇着,说他要出去一下,凝佩自然看出他肯定有事,当然不会拦着他,只是嘱咐他些。

    慕轩收拾了一下,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悄悄从窗户出去,小高在外面等着,他嘱咐小高守着房里的几人,说他到那之后会让巴根帮他。

    而后,慕轩窜上房脊,向西城门那边赶去,谁知才过了两户人家,身边衣袂声响,有人跟了上来,他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是暗夜中,依然分辨得非常清楚,可不正是梅姑娘,她也穿着夜行衣,背上还背着宝剑。

    “去哪里?我也去”梅姑娘的语气不容他拒绝,慕轩低低的回声走吧”

    梅姑娘没想到他这么好,愣了一下,身形才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却不忘再问一句咱们去干?”说“咱们”时,她的俏脸红了,但反正是夜sè之中,谁也看不到,她觉得好像回到了莫干山的rì子,心里有种莫名的雀跃感。

    慕轩说朝廷颁布的《大明令》中规定:‘凡常人捕获强盗一名、窃贼二名,各赏银二十两。’你抓住了三名偷儿,衙门居然没有一文钱的赏赐,真是奇怪”

    梅姑娘转首瞪他一眼——虽然他看不见,但这好像成了与他单独相处时的一个习惯,说我抓他们又不是为了赏银。”

    慕轩说是啊,是啊,姑娘侠义之举,在下佩服不过,在下有一事相告,希望姑娘听了不要生气”

    梅姑娘又瞪他一眼,说有话就说”

    慕轩说姑娘送到知县衙门的三个偷儿,今天一大早就让衙门悄悄放了。”

    ?梅姑娘虽然见识过衙门徇私枉法之事,但那个知县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还是让她很是吃惊,她问那咱们现在是去抓那三个偷儿?”这种人,一旦脱身肯定死xìng不改,一定得除之而后快,说不准他们还会跑到张大嫂家报复。

    慕轩却说不是,跟他们没有关系,咱们要去见一个,好像是个声名远扬的美貌佳人。”

    好像?美貌佳人?梅姑娘非常不满的大瞪他一眼,你成心刺激我是吗?

    慕轩却似乎她的心思,说张大嫂那里有人照应,你别担心”话音未落,他脚下加快,似乎急着赶去指定的地方。

    这还像句人话巧克力美人心里一宽,顿脚急追。

    暗夜之中,一些人家门口点着香火,加上时不时有流萤飞舞,这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鬼门开”的说法。

    梅姑娘跟着前面这个男人来到一道院墙外,见他越墙而进,就也毫不犹豫跟着进去——她都有些奇怪的“毫不犹豫”,似乎,跟着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凶险或者道义之类的问题。

    立定脚跟,梅姑娘目光四下一扫,借助那些模糊的影子,这地方应该是个不小的院子,假山池沼一应俱全,只是,脚下就是一片荒草,看样子,这里很可能是哪个破败的人家废弃的院子,这种地方,可能有那个男人说的美貌佳人,骗鬼去吧——不,要有美貌佳人的话,肯定是个女鬼

    想到这个,她忽然觉得周围yīn森森的,暗自吐下舌头,心说鬼月里,还是少想鬼呀怪啊的,容易出怪事

    跟着慕轩曲曲折折走了片刻,见他停住脚步,听他转身低声说到了。”

    慕轩在一处假山后掩住身形,探头往前面看,梅姑娘也就在他旁边遮住身形,探首也往前看,暗夜中,一个纤秀的身影独自站立着那座黑魆魆的凉亭前,似乎在想着,又像在望着,这样黑沉沉的夜晚,这样的荒院之中,这样孤独柔弱的身影,让人看着总觉得异常诡异。

    梅姑娘暗吃一惊,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愤怒与酸楚:你这个坏男人,真是到这里来跟美貌佳人幽会的你还好意思带着本姑娘来,你你你,你对得起我——你家娘子

    恍惚之间,似乎听到凉亭前那个女子在说着,这一刻,她真想跃抓住那不要脸的,好好教训她一番——你这个可恶的偷儿,别的偷儿偷人钱财也还罢了,你居然偷别人的男人,真是无耻,下溅

    她没注意听那女子在说,慕轩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女子在吟诵诗句,翻来覆去就只两句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他听着觉得很是熟悉——不是声音,而是那两句诗,想着想着,他浑身竟然起了鸡皮疙瘩,他想起来了,《聊斋志异》之中,有一篇写一个书生杨于畏,他在一处旷野中的书斋苦读诗书,书斋的墙外有很多古墓。有天夜里,杨于畏秉烛夜读,忽然听到墙外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吟诗,翻来覆去就只两句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声音哀婉,杨于畏出外寻找,却看不见人影,只捡到一条紫sè的带子;第二天夜里,却又听到了女子的吟诗声,还是那两句……后来,杨于畏想明白了,那个吟诗的女子是个女鬼……

    这个故事,慕轩迄今为止还没有对凝佩讲过,理论上讲,这个世上应该不可能有人“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这两句诗,那么,眼前这个女子是从哪里这诗句的?

    慕轩忽然觉得后脑勺似乎有一阵yīn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然想起,杨于畏遇到的那个女鬼叫连琐,而如约前来见的这个叫做莲吟,莫非,她也是个女鬼?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其实,仔细推敲一下,这世上有鬼也没大不了的呀你可以魂穿五百多年,“夺舍”重生,开始改变这个朝代原本的走向;之前你在小五台山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龙,那这个世界为就不能有鬼的存在呢?

    慕轩愣了片刻,暗笑的胆怯,于是直起身来,冲梅姑娘低声说咱们出去吧”

    他微微咳嗽一声,忽然曼声吟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这两句,正是书中的杨于畏为女鬼连琐所续——之后,杨于畏与连琐成就了一段佳话。

    听见这边的人声,凉亭前的身影明显吓了一跳,但随即跟着慕轩吟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而后赞叹一声好句,真是好句来的莫非是方吗?”不跳字。声音动听悦耳,引人遐想。

    慕轩答声正是在下,姑娘可是莲吟?”

    那边女子答应一声小女子莲吟,有劳夤夜到此,这边请”

    听着这一男一女一问一答,梅姑娘在一旁不知瞪了他们多少眼——嗯,眼睛有点酸

    莲吟在那边伸手延客,而后转身在前面引路,慕轩和梅姑娘随后跟上,慕轩看前面这个身影,应该比梅姑娘矮大半个头,不过行动时如风行荷上,婀娜有致,不愧是“百花声”画舫上的头牌,只是谁能想到,这么个娇怯怯的柔弱女子,竟然能从防守严密的百花声画舫上孤身逃出,而且一路北逃,居然被她逃到了这徐州地界,并且能在这荒园中躲了两天而不被人,在梁关保、巴根她之后,她能一眼看出他俩背后另有主事者,镇定自若的约这个背后主事者见面,这份眼光与胆识,绝对不是个寻常女子啊

    梅姑娘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前面这个娇柔身影,心里暗自鄙视着:瞧那走路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做给谁看呐

    而后,她不顾眼睛正酸着,再次对前面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身后的那个好sè男人大瞪了两眼。

    “嘿”一声非常短促低沉的喝声传来,梅姑娘眼前一花,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奔前面那个“好sè”的男人后颈而去,刀锋又准又狠

    第十一集女鬼

    第十一集女鬼

    *

第一集谁错了

    第一集谁了

    “呛啷啷——”,梅姑娘毫不迟疑,长剑出鞘,却没来得及替前面的男人挡住那来势汹汹的刀锋,因为,她身后也响起了金风声,对方那恶狠狠的一刀,目标也是她的后颈,她转身挥剑——别怪她自私,她已经看见前面那男人突然向右挪身,同时抬起了右手,她见识过他临危时的身手,要自保绝不是问题。彩@虹*文¥学%网WwW.CaiHongWenXue.

    “当”一声,刀剑相撞,火星四溅,巧克力美人顿时芳心恚怒,这是哪来的杀手,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想要我的命,我跟你有深仇大恨啊?

    她一旋手腕,长剑剑尖削向对方手腕,来人明显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迅速,急忙后退,缩手不迭,但他立刻,好像中圈套了,梅姑娘削他手腕是虚招,长剑迅若闪电,在对方后退的路上等着呢,剑光一闪,直接就把对方刺了个透心凉——梅姑娘可是有不少临敌经验的,这种时刻,你要我死,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一脚把对方蹬到地上,拔剑而出,看着对方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寂然不动了,她转身看那个男人样了,却还是落后了一步,那个男人居然背负着双手,非常悠闲的看着这边,而偷袭他的那人,已经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

    慕轩是用匕首结果对方的,对方算得非常好,从左后方偷袭,将常人习惯xìng的后路给堵死了,前面又是莲吟姑娘挡着,他就必然只能向右方闪躲,而对方的刀中途改向,全力砍向他的右方——

    谁知慕轩向右移动也是虚招,抬起右手更是装样,那刺客的注意力被他的右手略略一分散,慕轩迅疾左移,矮身下蹲,左手拔出小腿上的匕首,反手猛向后扎,顿时将那刺客后心刺中,匕首刀刃尽没于背,对方只说了一声“你”,就颓然倒地,心不甘情不愿的做鬼去了。

    “啊——”,莲吟姑娘的一声惊叫,就算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了最后的注脚。

    慕轩对她柔声说姑娘勿惊,已经没事了”他轻轻挥挥右手,令莲吟姑娘更加吃惊的事发生了,两个黑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像两个突然现身的幽魂一样,来到近前,一人拖一具尸首,转眼就消失在院墙那边。

    她抬手掩住的双唇,免得又惊叫出声,明亮的双眸咕噜噜转动,在慕轩和梅姑娘身上滚过了不下三遍:这两个人,杀起人来干净利落,那两个刺客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两个拿着刀的小孩子一样,如此的不堪一击,看样子,我找上他,算是赌对了

    “两位请”莲吟恢复了镇定,袅袅婷婷走进她临时栖身的厢房,点上蜡烛,淡黄的光立即洒遍了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慕轩和梅姑娘踏进房来,目光四下一扫,看出这么破烂的地方也是经眼前这个女子jīng心收拾过的,对她这种身处危险之下的细心与镇定不由暗自佩服。

    莲吟将两张尚算结实的凳子用手巾擦了擦,请他俩就坐,慕轩坐下了,梅姑娘却不领情,看了凳子一眼,主动退到了慕轩身后两步处站着,根本就不看莲吟一眼。

    慕轩冲莲吟笑笑,说舍友无状,姑娘莫怪还是姑娘请坐吧,姑娘找慕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莲吟也不勉强,冲慕轩敛衽一福,然后落落大方的坐下,离着慕轩只有两步距离,淡淡馨香传到慕轩鼻端,绝不是香粉之类的香味,令他心里暗自一动:这女子心细如发,逃难之中不用胭脂香粉之类,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啊

    只是,莲吟此刻所穿的虽然是青布衣裙,脸上也刻意涂抹了些以遮掩俏丽容貌,但明眼人一看,还是能很快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之处的——天生丽质难自弃,说的就是这种女子吧

    梅姑娘在一旁“哼”了一声,声音非常清晰,但坐着的两人丝毫不受她影响,莲吟开始叙说的遭遇。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寻常的恶霸欺凌弱质女流的老套故事百花声”画舫一路往扬州去,沿途赢得的声誉极佳,到了扬州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巨商富贾争相前来邀宴,班主花冠娘赚得盆满钵满,天天喜笑颜开。

    但当她们离开之时,却出了变故,扬州地面上有个花步元,财雄势大,看上了莲吟姑娘,非要给她赎身,说要纳她为第十二房姨太太,花冠娘当然不愿意放弃莲吟这棵摇钱树,多方托人向这个花员外求情,花步元却始终不肯松口,最后甚至以扣押画舫相威胁,花冠娘最终只好答应。

    莲吟当然不愿意去陪那个胡子半白、肚子比怀胎九月的妇人都大的老头子,表面上顺从,暗中却买通了画舫上的船夫,趁夜逃出,花冠娘和花步元的人马当然不会放过她,四处追缉她。

    但不知是老天可怜她,还是追她的人太过于小瞧她这个纤纤弱女了,她居然一下子跑出了上千里,到这徐州地界后,她偶然了这个废园,就躲了进来。昨晚她出外买了点吃的,时有人跟踪她,不过对方并不是花冠娘或者花步元的人,她于是向对方提出要见见他们的主人,却被告知对方的主事者居然叫“方慕轩”。

    方慕轩?是那个在南京城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方慕轩?也就是那个劝导苏州诸生们“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因而得到苏州诸生一致赞誉推崇的方慕轩?

    她病急乱投医,急着见这个不知真假的方慕轩,因为除了那些诗文之外,她好像还听说,这个方慕轩在江湖上素有侠名,好像有个诨号叫“银箫”,如果能得到他的拔刀相助,或许就能逃脱魔掌了。

    不过,经历了方才那意外的一幕,加上之前眼前这个男人给那两句续的“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她非常肯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传言之中文武双全的方慕轩,他续的那两句实在是非常贴切应景——要,那“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两句可是酝酿了四天才成句的,却苦吟了五天也没有合适的下面两句,想不到这个男人乍听之下就续上了这么好的句子,果然是少年俊彦,才思敏捷哪

    在摇曳的烛光下,莲吟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真的是越看心里越欢喜,这样英武不凡、允文允武的少年英雄,可不就是我莲吟的良缘佳偶吗只是不知他成亲了没有,看他身后那位姑娘,老是拿眼睛狠狠地瞪我,想必是他的爱侣吧不过,你也是闺中少女装扮,看来你俩还没有谈婚论嫁,我还是有机会的。

    慕轩可不对面这女子已经把主意打到头上了,看她眼眸之中神sè惊惶,一副楚楚可怜之态,让人油然而生保护之心,这个莲吟,果然是个绝世佳人,难怪可以跟依婕和那位炎炎姑娘去争花魁。

    不过,慕轩可不会被这位莲吟姑娘柔弱的外表给迷惑了,一个弱女子,在花冠娘和花步元双重压制之下居然可以成功脱逃,而且一逃就是上千里路程,这玩笑可开大了他早就让扬州那边的弟兄注意百花声画舫了,画舫上的船夫也会找机会把所见所闻通知“生民”弟兄,花步元贪恋莲吟的美sè、要纳她为妾不假,花冠娘逼迫莲吟答应也不假,但莲吟出逃这事可得慢慢查探清楚,他总觉得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姑娘不必担心,姑娘既然信得过在下,那就先跟在下去客栈落脚,咱们好好商议之后的行程。”慕轩慨然应允。

    莲吟高兴地热泪盈眶,起身向慕轩盈盈拜倒,口称难女多谢救助,再造之恩,难女当粉身以报”

    慕轩连声说“姑娘不必多礼”,却不便上前搀扶,只能转头看看梅姑娘,巧克力美人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迈步上前,伸手搀起莲吟,口里说他这人一向爱管闲事,你也用不着这么大礼谢他说不定他还得谢谢你给了他这么个管闲事的机会呢”

    慕轩听了忍不住在她身后冲她刚健婀娜的背影翻了翻白眼:我还得谢她给我管闲事的机会?我有那么贱吗?

    莲吟一听,忍不住“噗嗤”笑了,但马上收住,对梅姑娘说这位说笑了,多谢”

    “别别别,别叫我,”巧克力美人连连摆手,“我叫凤凝梅,只是个江湖女子,可不是官家、富家千金”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瞪了慕轩一眼,这让慕轩很是莫名其妙,这个巧克力美人,好像跟我有仇啊难道还记挂着从前的事?那都多久了啊,犯得上吗?

    ——就冲你这点理解能力,犯得上,绝对犯得上跟你死磕没商量

    “小女子莲吟,自幼不幸,沦落风尘,若蒙梅姑娘不弃,可否称你一声?”莲吟楚楚可怜的问,俏脸之上隐有夹杂着翼翼的羞惭之sè。

    慕轩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这个莲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梅姑娘跟她斗心机,十个加一块都不是她对手啊

    果然,巧克力美人一脸惶惑之sè,看看即将落泪的莲吟,皱皱眉,说弃不弃的,你要愿意叫,我可不拦你,不过丑话说前头,回头你要比我年长觉得吃亏了,我可不会叫还你几声。”

    莲吟“噗嗤”一笑,又赶紧收住,挽着梅姑娘的胳膊,喊道是,,不管咱俩谁长谁幼,你永远都是我莲吟的”

    梅姑娘听了,脸sè和缓不少,一旁的慕轩冲她扬一扬右手大拇指,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你真厉害,白捡了个妹子”巧克力美人瞪他一眼,微微一撇嘴,而后下巴微微往上一扬,分明十分得意。

    慕轩笑了,心里却再次冷笑:莲吟这招用得够巧妙,“你永远是我莲吟的”,前提是,“我”永远是“莲吟”才行啊

    不过,眼前,先不必计较这一切,回客栈再说吧

    莲吟收拾了一下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包裹,她拎着绰绰有余,但梅姑娘这个“新任”的非常热情,一手帮她拎着包裹,一手挽着这个的胳膊,带着她“嗖”的就越过了院墙,而后窜街走巷,尽可能避开那些巡夜的丁壮,好在是“鬼月”里,丁壮们也明显不愿出来冲撞那些孤魂野鬼,慕轩他们根本没遇上人。

    慕轩在她们身后跟着,一路上仔细观察莲吟的身形步态,最后都迷惑了:瞧她那步伐,好像真不会武功,难道是我想了?

    而当守在客栈里的凝珮看清楚夫君夜半三更带回的这位美貌少女之后,她也忍不住对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真的看夫君了,他其实就是个贪图美sè的登徒子?

    第一集谁错了

    第一集谁错了

    *

第二集跟他们翻桌子

    第二集跟他们翻桌子

    “太子身边只有舒儿姑娘这个花魁,夫君大人身边却有依婕这个花中榜眼和这位花中探花莲吟姑娘相伴,夫君大人您真是艳福不浅哪”凝珮说得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眼神却不在“艳福不浅”的夫君大人身上作丝毫停留。

    慕轩看着她,觉着她这一次很是异常,只好尴尬的一笑,说凝珮,你在说笑?不是认真的吧?”

    凝珮垂下螓首,无语良久,慕轩越发觉着不寻常,轻轻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身体转向,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凝珮轻咬着下唇,将头转向一侧,不愿与他面对面,慕轩吃惊的,伊人睫毛湿湿的,眼角泪珠缓缓滑落,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问啦?”你明我跟那个莲吟没——要有,我可能带着梅姑娘那个特大号电灯泡,而且还堂而皇之把她带,我不是找死吗?你又何苦这样为难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凝珮抬眸看一眼他关切的目光,索xìng扑入他怀里,抽抽噎噎起来。

    慕轩更加吃惊了,抱着她连连问啦,半晌,凝珮才控制住的情绪,脸sè黯然的说我与你成亲已近两月,为何至今还不能为你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慕轩愣了足有三秒,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是嫌她没有在这两个月里怀上孩子啊

    他非常认真的想想,说大人的意思,是说愚夫这段rì子以来耕耘不够努力啊”

    凝珮也愣了一下,才羞红着双颊,捏着粉拳在他胸口捶一下,慕轩呵呵笑着抓住她的纤手,趁机给她传授怀上一个健康宝宝的诀窍——诀窍?你好像是个生育专家嘛

    末了,他非常严肃的说总之,我们要想生一个像大人你一样脾气温和又冰雪聪明的绝世美人胚子或是像他爹爹一样五大三粗的阳光男孩,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不可”

    天时,地利,人和?凝珮抬眸看着这个看着有点不靠谱的男人,有些目瞪口呆,怀个宝宝像打仗一样?

    但她马上看出这个男人眼角的促狭之sè,立即毫不客气的又是一通粉拳招呼上去,慕轩嘻嘻笑着任她捶打一通,等她停了手,他才柔声说,生孩子这种事不用着急,咱们还年轻,有的是,一旦有了孩子,你就不能这样跟着我东游西逛了,趁没孩子,我还想带着你多去几个地方见识一下呢”

    凝珮异常感动地看着他的眼睛,默默无语,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慕轩笑笑,说后世的人没这么严重的说法,有的夫妻终生都是丁克一族,也没样嘛”

    丁克一族?那是哪个族?凝珮愕然,慕轩于是向她解释一番,凝珮淡淡一笑,说可这毕竟是我在的世界啊?”

    慕轩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那好吧,我一切都听大人的,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耕耘?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计划生育,那咱们就多生几个,你说生七个够不够?可以组成一个血狼小队,好不好?”

    生七个?你当人家是老母猪么凝珮在这不着调的郎君腰间软肉上恨恨的拧一把,在他的龇牙咧嘴哇哇叫时,一下子将他推倒在床上。

    推倒了?

    推倒了

    逆推?

    你说呢?

    接下来呢?

    不清楚。

    不过,第二天慕轩起身时,睡眼惺忪,明显没有休息好,凝珮倒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眉宇间的安闲与满足让槿儿她们颇为惊异。

    梅姑娘和莲吟后半夜也睡得不踏实,槿儿临时跟真伊、晴蓉挤一间房,莲吟在梅姑娘房里歇着,但天sè微亮时,她俩就起身了,趁着外面还没人走动,梅姑娘带着莲吟越墙而出,让她在街西头一家已经开张的面馆等着,而后她回客栈,跳墙进去,等伙计开门,她才又出来,到面馆跟莲吟会和,之后再装作旧友重逢,一起回到客栈。

    转这么个大弯,自然是不希望突然多出来的莲吟让客栈伙计惊怪——要是他们误认为姿容出众的莲吟是鬼魅化身,那就更加麻烦了。

    只是,莲吟不能住进这家客栈,因为她没有可以用作登记的路引,慕轩于是决定带她离开萧县,去徐州城里,城里的大风客栈是“生民”的产业之一,可以想办法给莲音弄些身份文书。

    徐州离萧县只有八十多里地,他们黄昏时就进了徐州城,来到了靠近南门的大风客栈,客栈掌柜徐陵传是个四十出头的儒雅男人,看都不像是个客栈掌柜,他听了慕轩的交代,立即让人去准备所需的一切。

    莲吟奔波了这么多rì子,今晚才算能松口气,安心睡上一觉,只是,临回房前,她有些怯怯的问慕轩,昨晚想要刺杀你的是人?”

    慕轩从梁关保、巴根对那两具尸体的勘察结果做了一番推测,此刻却问那两人不是我大明人,应该是来自岛国rì本,姑娘对此有看法?”

    莲吟沉吟片刻,说小女子在花冠娘身边曾经看见过几个rì本浪人,他们肯定是花冠娘派来追拿小女子的,却差点让和梅受了池鱼之殃,小女子万分抱歉,还望跟梅见谅”

    她诚惶诚恐的起身向慕轩和梅姑娘盈盈一福,算是致歉,梅姑娘赶紧扶她,慕轩笑笑,说姑娘多虑了,这事与你何干请不必挂怀”

    梅姑娘带着她回房安歇,小高进来,在慕轩耳边低语了一阵,慕轩点点头,说让他们继续盯着,不要暴露”

    小高答应一声,离开了,慕轩一个人坐在小客厅里,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将遇到莲吟的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觉得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抓住头绪,小高说本地“百花声”画舫的班主花冠娘已经来到了徐州,她黄昏时带着几个女子去了西城外的“玄元庄”,到现在都还没见出来,看情形,恐怕今晚她们将住在玄元庄里了。

    玄元庄也是武林中相当有名的庄子,平rì里经营药材、布料生意,与本地官府交往密切,玄元庄目前的庄主是元子丰,他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玄元庄在他打理之下,比之前似乎更加兴旺了。

    花冠娘登门拜访,恐怕是请玄元庄这个地头蛇出面寻找莲吟的下落,那用不了多久,莲吟在这大风客栈的事就会被,那样的话,就不得不跟玄元庄和花冠娘正面交锋了。

    莲吟方才所说不知有几分是真的,如果那两个rì本人真是花冠娘派来的倒好办了,怕只怕莲吟这个少女,看似柔弱无辜、可怜兮兮的,万一是她在主导这一切,那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她在主导这一切?意思?

    ——比如说,那两个rì本人就是她的手下,她故意让他们来刺杀慕轩,而后假装受害者博得慕轩的同情,趁机留在慕轩他们身边,相机行事,那不就麻烦了吗?

    ——那她留在慕轩身边会有图谋呢?

    ——目前还无从得知,这毕竟只是推测啊

    ——那或许她真就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呢?

    ——但愿如此吧

    “就算她是受害者,要把她长留身边,恐怕也会闹出事来”凝珮临睡前提醒夫君。

    “大人,我会管住的,”慕轩举起双臂作投降状,苦笑着说,“你就别再说这事了”姑nǎinǎi,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我真是那么花心的人吗?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

    凝珮娇俏的白他一眼,抬手将他的双臂拉下来,说不是说你那个莲吟好像比依婕还难缠,依婕只是对你一个人献媚,对其他男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慕轩听着又是苦笑,“可这莲吟在你面前似乎很正常,但在小高他们面前常常笑靥如花,依婕就是一双眸子娇媚,这个莲吟周身上下无处不媚,别说男人看得眼中冒火,我身为女子,有时看得也难免眼热心跳,长此以往,恐怕会出事”

    这个莲吟,身材不比晴蓉高多少,但胸前鼓鼓涨涨的,与相比可能都不遑多让;一颦一笑,一抬手,一动足,似乎是刻意设计好的,看都觉得异常娇媚;肤sè肯定不如槿儿***,但绝对细腻柔嫩,别说男人看了眼中出火,就是女子见了也非常动心。

    因为她对小高媚笑,晴蓉向凝珮告两次状了,小妮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凝珮觉得小高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女sè诱惑的男子,但她很怀疑莲吟的用心,要是留她在身边久了,还真不知会出事。

    慕轩心里恍然,觉得还是凝珮的观察仔细,要是莲吟借机留在他身边的目的就是进行这种破坏活动,那还真是防不胜防,就算小高他们绝不会被她蛊惑,但像晴蓉这种烦心的状况也够有杀伤力的。

    “大人,还是你明察秋毫啊”慕轩抱着伊人就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凝珮娇嗔的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推,心里却非常受用,看来,还是能帮到他的,不会只是他的累赘,这种感觉真好

    作为奖赏,慕轩决定讲个《聊斋》故事——这段rì子奔波不断,事情也多,已经很久没讲故事了,凝珮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个男人讲的莲香这个狐女和李氏那个鬼女在同时钟情的男人面前先是争宠、后来和睦相处、一床三好的故事,觉得好像别有用心啊?

    她看看讲完故事之后开始在她身上毛手毛脚的夫君,觉得这个时候刺激他就太煞风景了,还是先安心享受这一切,等时机合适再跟他深谈吧

    一时之间,牙床之上chūnsè诱人,风光旖旎,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天,慕轩原本想带着大家到城里逛逛,再说,这个古称彭城的地方可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商贾云集之处,更是著名的帝王之乡,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说——西楚霸王项羽曾定都彭城,汉高祖刘邦在丰县出生、沛县发迹,东吴孙权生于徐州下邳,南朝宋武帝刘裕是彭城人,南唐烈祖李昪是徐州人,南朝齐高帝萧道成、梁武帝萧衍祖籍都是徐州兰陵,后梁太祖朱全忠是徐州砀山人,连本朝太祖朱元璋据说也是世家徐州沛县,此外,汉代赫赫有名的绛侯周勃、颍yīn侯灌婴都是这里人,刘安、刘向、刘孝绰、刘知几几个都是徐州人,诗豪刘禹锡、词帝李煜也都祖籍徐州……

    当然,对于许多平头百姓而言,他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发明了豆腐的汉高祖之孙刘安,刘安当年在文学上究竟有多大贡献,他们可不清楚,也不想太清楚,但他搞出的豆腐可是老百姓饭桌上的必需品了。

    而慕轩想着逛逛徐州城,最主要的是因为前世结交的那位忘年交,而与那位对他影响深远的老人结交,缘起也正是徐州和豆腐。

    虽然这个时代绝不会有那老人的半点踪迹,但慕轩就想在他称道过的地方走上一圈,好好感受一下。

    只是,这个美好的愿望一时之间无法实现了,因为,就在他们准备出门之前,有人送来了请帖,邀请“银箫”方大侠和莲吟姑娘前往圆和楼赴宴。

    设宴的是玄元庄庄主元子丰,他想得非常周到,特意派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迎接贵客,还派了二十个膀阔腰圆的华服壮汉骑马相随,美其名曰“护送”,实际就是强请慕轩赴宴。

    慕轩心中暗自惊异对方查探消息的速度之快,但对于这种霸王请客的做法没有丝毫畏惧:你设的就算是鸿门宴又能怎样?可惜你不是西楚霸王,我更不是汉高祖

    他原本想让小高陪着凝珮她们几个去逛逛,但凝珮说没他在,逛着没意思,等他再说吧,还让槿儿跟着去伺候他——你孤零零的去赴宴,身边连个侍女都不带,好像太寒碜了点

    结果,梅姑娘也主动要跟着去——万一你跟对方动起手来,总得有人护着莲吟跟槿儿吧?

    慕轩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就没阻止,而前来邀宴的玄元庄管家元构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反正姓方的和莲吟姑娘去了,多两个人去也不算事。

    慕轩一行四人登上马车,在那二十个壮汉“护送”下向圆和楼而去。

    梅姑娘同莲吟坐一起,看看对面的慕轩,心里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

    她这次离开杭州府,原本是追赶再次私自外出的小妹的,凝珺拉着龙吟水一起跑了出来,留书说要到江湖上闯荡一番,爹娘不放心,一边传讯含霁宫在中原的联络点帮着查找,一边由龙家派人四处打探,梅姑娘和二姐也主动要求出来寻找,杨子居自然就请求陪着她们。

    他们三人往南京方向找,一路却只是得到点零散消息,但始终没追上人。到了高邮,杨子居想往凤阳那边走,梅姑娘却留书往徐州这边来了。含霁宫在徐州原先有个联络点,留守的严叔正是当年将被遗弃荒野的梅姑娘带回含霁宫的恩人,梅姑娘一向对他很是亲近,但这次回中原,听到从徐州南下的爹娘说严叔失踪了,有人传言说跟玄元庄有关。

    这次北上,梅姑娘从杨子居那里打听到了一些玄元庄的情况,庄主元子丰跟官府有密切来往,杨子居虽然是云浓庄庄主,但如非必要,也不想轻易惹上玄元庄。

    梅姑娘于是不告而别,准备单枪匹马到玄元庄查探一下,却意外的再次遇见方慕轩。她在追拿那三个偷儿时,其中一个曾经放狠话说他们是玄元庄的人,要她少管闲事,所以,对于方慕轩后来说的三个偷儿被衙门放走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方慕轩为了莲吟要跟玄元庄对着干,她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同时还有些不甘心——可惜,他不是为了我的事才跟玄元庄作对

    思量片刻,她鼓起勇气,压低声音将前来徐州的原因对慕轩坦诚相告,慕轩听了表面上无所谓的笑笑,说反正咱们早晚要跟玄元庄对上,多你这件事也不多。”心里面,他却是在苦笑:你这个傻丫头,真要跟我说实话,也得看看地方呀,当着莲吟的面说,她要是有心对咱们不利,那不就糟了吗?

    “那你准备一见面就翻脸吗?”不跳字。梅姑娘心里自然非常开心,他丝毫不怪演瞒他,而且根本没把跟玄元庄作对当大事。

    慕轩笑了,说要是他们愿意和平解决,咱们自然用不着跟他们翻脸;要是他们翻脸,那咱们就跟他们翻桌子好了”

    “嗤”“嗤”,莲吟和槿儿都失笑,梅姑娘非常难得的给对面的男人一个娇俏的白眼,心里却没来由的很是自豪:这才是男子气概,豪气干云杨子居与他根本就不能比,二姐还把那个做事畏畏缩缩的云浓庄主当做宝,真是的

    莲吟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男人,眼波流转,异常妩媚,坐在身边的槿儿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很是不舒服:这个莲吟,好像丝毫不避忌对的好感,真是——恬不知耻

    在她的腹诽声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圆和楼,到了。

    第二集跟他们翻桌子

    第二集跟他们翻桌子

    *

第三集你的名字叫懦夫

    第三集你的名字叫懦夫

    圆和楼的外观其实不算出众,比起那些新开张的酒楼要矮些、旧些,但它是徐州地面上数一数二的老资格酒楼,传承了上百年,许多有名望的士绅都喜欢上这里来吃饭宴客,这也使得不少新开张的酒楼对圆和楼很是妒忌。

    不过,圆和楼的掌柜周连防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按照祖训,老老实实做好他的生意,不管是谁来,不管生意大小,他都一样热情接待,就靠这个,圆和楼至今仍是徐州城里的一等酒楼。

    今天,玄元庄元庄主宴客,包下了二楼最大的和鸣阁,元子丰的脾气,周掌柜自然,让伙计们伺候着,绝不能让元庄主找到圆和楼的任何不妥之处。

    和鸣阁中有不少人,但其实主位上就坐着两人——元子丰跟花冠娘,其他的都是“百花声”画舫上的姑娘,她们或手里拿着笙管笛箫,或面前摆着锣鼓琴瑟,看样子是负责娱宾的。

    元子丰个子瘦长,长圆脸庞,脸sè白净,细眉凤目,唇上颌下胡须都拔得干干净净,而且明显敷了粉,以遮掩那青湛湛的须根,他手长脚长,正当盛年,看上去浑身充满了jīng力,似乎也发散不了。

    他同花冠娘非常热络的交谈着,但眼神还是时不时瞟向那个拿着洞箫的女子,眼神中透着贪婪之sè,花冠娘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又气又恼,这个元子丰,还真是好sè无厌,昨晚她亲自上阵,跟鸢尾啼、百合鸣、山茶笑一起伺候这个大庄主,居然被他杀得片甲不留,而他折腾了大半夜,居然还似意犹未尽——要说起来,不得不佩服他jīng进勇猛呀,自从当上这班主以来,还是头一次玩得这么尽兴呀那滋味,回味无穷呀

    可眼前有大事要做,你这位大庄主能不能暂时把sè心收起来,这么赤luo裸的盯着风信摇,真是个急sè鬼

    元构跑进来禀报说客人来了,元子丰跟花冠娘起身到和鸣阁房门口站着迎客,元构向百花声的姑娘们微微一哈腰,非常客气的说有劳各位姑娘奏乐”很多人都说他元构是元子丰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所以背地里叫他元狗,却不知他这条元狗除了对主子忠心,对其他人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

    《鸾凤和鸣》的乐曲声响起来,慕轩他们一行出现在房门口,元子丰的目光先就被梅姑娘和槿儿这一黑一白两个绝世佳人吸引住了目光,而后又注意到莲吟深深掩藏的媚意,一时之间,傻愣愣的,居然忘了招呼慕轩这个正主儿。

    一旁的花冠娘非常不满的咳嗽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只能越俎代庖,向慕轩敛衽一福,娇滴滴的口称小妇人花冠娘恭迎方大侠大驾,大侠屈尊光临,小妇人与元庄主不胜荣幸大侠里面请”

    她这么一说,元子丰自然不能再傻愣着了,赶紧抱拳向慕轩说方大侠赏脸,在下不胜荣幸,未曾远迎,恕罪恕罪里面请,里面请”

    他退开两步伸手延客,身体微微一弯腰,目光却还是非常不老实的瞥了一眼梅姑娘她们三个的胸前,看到梅姑娘时,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

    莲吟自从见到花冠娘开始就有些瑟缩,站在慕轩左后侧,低眉沉目,只当没看见花冠娘,自然没有注意元子丰的猥琐目光。

    槿儿走在最后,微垂着头,眼睛也不看任何人,当然也没有注意元子丰的无礼。

    梅姑娘在慕轩的右后侧,一直是抬头挺胸的,她猜到对面那个下巴的粉擦得雪白一片的肯定是玄元庄的庄主元子丰,见他如此不顾形象的看和槿儿她们,目光如此的猥琐不堪,在胸前逡巡不算,居然还敢咽口水,芳心之中不由得大怒,真恨不得立刻拔剑将他那双狗眼挖出来才痛快,但她想到慕轩的话,还是忍住了,只是暗暗切齿:狗,便宜你了等方慕轩翻桌子的时候,本姑娘一定先一剑杀了你

    虽然严叔失踪跟玄元庄有关只是传言,但她已经认定是玄元庄干的,再想到那种连张大嫂的救命钱都偷的偷儿也是玄元庄的人,自然就不会对这个元子丰有好看法,一心想着除之而后快——别的不说,就凭你一个大男人在脸上擦那么厚的粉这种行径,就绝不是好

    ——咳咳咳,姑娘这么说是否太武断了?

    ——武断?信不信本姑娘一剑先了断了你?

    ——咳咳咳咳咳,算我没说,没说,呵呵呵——

    这里面的宴席也是分食制的,每人一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有一个专门服侍的少女,慕轩在客位坐下,梅姑娘、莲吟依次在他下手坐下,槿儿则站在了自家身后。

    百花声那些姑娘看见私逃多rì的莲吟进来,不少人眼中闪过惊疑之sè,但没有影响演奏乐曲。

    元子丰跟花冠娘坐下,元构站在一旁冲百花声的姑娘们微微一躬身,右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乐曲声立即止歇。

    然后元构就出来让伙计开始上菜,元子丰微微抬手,那些服侍的少女就给他们都倒上了酒,元子丰端起酒杯,冲慕轩说方大侠,梅姑娘,请先饮此杯,咱们再”慕轩说只是引见了梅姑娘,而且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他就将梅姑娘说成了姓梅;至于莲吟姑娘,有花冠娘在,他想就用不着多嘴了,谁料这个元子丰索xìng就跳过不提了。

    花冠娘也端起了酒杯,慕轩毫不迟疑,端起酒杯,梅姑娘微微皱眉,却没,跟莲吟先后端起酒杯,元子丰说声“请”,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花冠娘紧随其后。

    慕轩道声“请”,也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声好酒,好酒”

    元子丰呵呵笑道方大侠果然是识酒之人,这是徐州特有的妙沁神酒,男人喝了,壮阳补肾,好啊”

    梅姑娘跟莲吟都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刚刚咽下,却听这个无耻男人居然说壮阳补肾,莲吟还好,梅姑娘却差点反胃,强自压抑住胸中涌起的怒气,狠狠地瞪一眼身侧的慕轩,心说:跟这种龌龊不堪的有好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直接拔剑把他撩翻得了

    慕轩却似乎根本没注意这些,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向元子丰和花冠娘敬酒,说在下初到贵地,有劳元庄主和花班主款待,在下敬两位一杯”

    侍女给元子丰和花冠娘倒上酒,两人一起端杯,三人都一饮而尽。

    慕轩再次赞叹说果然不愧是神酒,温而不燥,清爽甘冽,好酒啊好酒”

    他一向不是个贪酒之人,在血狼军那些年,基本是滴酒不沾,但这话也绝不是敷衍之词,这妙沁神酒他前世就喝过,而且得那位老爷子之赐,他对此酒略有所知。

    妙沁神酒,也叫妙沁药酒、鹤鸣仙酒,据说酿制此酒的就是留侯张良的第八代孙张陵——也就是后世道家所称的天师张道陵,相传他求道入蜀之后,在鹤鸣山中修道创教,巴蜀之地瘟疫流行,张天师于是采集山中草药,制成符水,为人疗疾祛病,果然是功效神奇。此后,历经几代,天师符水的制作方法变成了道家酿酒秘方,原来这酒只是道家自酿自用,后来才传到了天师的故乡徐州。后世研究表明,这种药酒能调节人体机能,增强人体抵抗力,能达到道家提倡的“不治已病治未病”的延年益寿之养生奇效,对风湿、补肾、哮喘、胃病、心脑血管等慢xìng疾病有着神奇效果,的确是一种绝佳的绿sè饮品。

    元子丰眼中闪现惊诧之sè,冲慕轩一翘右手大拇指,赞道方大侠原来真是酒中能人,初次接触此酒就一语中的,好好好,来,方大侠,咱们再干一杯”

    慕轩与他一连干了五杯才罢休,元子丰拍着胸口呼道痛快,痛快在下今rì能在这圆和楼与方大侠痛饮妙沁神酒,真是平生一大快事若不是在下自知高攀不上,必当与方大侠结为八拜之交呵呵呵——”

    梅姑娘正在细嚼慢咽一块牛肉,听到这话,差点被噎着,咳了两声,看看身侧的男人,心说好嘛,你想着来跟人家翻桌子,人家却想跟你做了,这分明是试探你嘛,你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他是不是就会翻脸呢?

    她暗自一醒,悄悄打量了一下这和鸣阁里面的环境,思量对方要是翻脸的话,她该从地方带槿儿和莲吟走。

    巧克力美人都听出话音了,慕轩却似乎根本没听懂,也呵呵笑道元庄主说笑了,庄主声名远扬,在下一介草莽,又怎配与庄主称兄道弟呢庄主若有差遣,在下倒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梅姑娘一听就急了,你这么说的话,要是他们真的让你替他们去办那些泯灭天良的事,你该办?

    果然,花冠娘听到这话脸上一喜,转首瞥一眼元子丰,元子丰立即打蛇随棍上,说方大侠如此说,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转头看看一直很少动筷的莲吟,问慕轩这位可就是莲吟姑娘?”

    莲吟的身体微微一颤,脸sè有些发白,心说:来了

    慕轩却毫不在意的说正是。”

    元子丰呵呵笑着说昨rì花班主屈尊前来玄元庄,说百花声中的莲吟姑娘因为一些误会负气出走,到了这徐州地界,花班主托在下帮着打探莲吟姑娘的下落,在下派人寻访,才知是方大侠古道热肠,收留了莲吟姑娘,为此在下今rì宴请方大侠,一是为大侠接风,二是想做个和事老,请莲吟姑娘与花班主重归于好,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他一脸坦诚的笑容,看着慕轩,根本没有看莲吟姑娘一眼,那意思非常明白,莲吟姑娘愿不愿回百花声,完全是取决于慕轩。

    慕轩暗自感叹:这个贪花好sè之徒果然不是个易于之辈,他这么问我,分明是给莲吟姑娘施加压力,如果她不愿意,当场说不,那我要是帮着她的话,就得当场跟他翻脸;要是我说莲吟姑娘不,那自然也得跟他翻脸。这样一来,莲吟姑娘就得好好思量一下,如果她一时扛不住,不愿连累我,那很可能会就此屈服,乖乖地回百花声,那样的话,我即便想替她出头,也是师出无名了好心计,很毒辣

    莲吟岂有不明白此中利害的,坐在那里默然无语,脸sè忽白忽红,好一会儿,终于变得坦然,她转首看一眼慕轩,说莲吟危难之时,多谢施以援手莲吟微贱之人,不敢连累这般仁厚之人,大恩大德,容莲吟来生再报”

    说完,她起身向花冠娘敛衽一福,口称妈妈,女儿知了,愿意即刻回百花声,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望妈妈不要为难方”

    花冠娘一脸释然之sè,笑吟吟的起身,将莲吟拉到身边,柔声说傻孩子,妈妈会舍得杀你剐你呢,妈妈可是连骂你一声都舍不得的方大侠收留了你,免你受栉风沐雨之苦,妈妈谢他还来不及,怎敢与为难呢”

    说着,她拉着莲吟向慕轩拜倒,口称小妇人多谢方大侠对小女的再生之德,大恩,小妇人没齿难忘”

    慕轩赶紧起身,伸手虚搀,一脸惶恐之sè,说花班主免礼,折杀在下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花班主母女言归于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梅姑娘也站起了身,原本以为身侧这个男人会翻桌子了,但一听他那些话,气得差点将刚才所吃的那些都吐出来,她转首看着慕轩,那眼神,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不过,她毕竟不是第一次认识他,总觉得他不该是这种懦弱无能的男人,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有后招,一定是的那就暂且再忍一忍,看他接下来会做,好,再忍一忍

    梅姑娘重又落座,那边慕轩跟花冠娘、莲吟也都再次落座,不过,莲吟不再坐在梅姑娘下手,而是坐到了花冠娘下手。

    这之后,双方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梅姑娘越听越不耐烦,却居然耐着xìng子坐到了最后。

    未初时分,慕轩跟梅姑娘才告辞离开,莲吟将他们送到了圆和楼门口,花冠娘始终在旁边陪同,莲吟也没办法对慕轩他们说话,只是时不时看看慕轩,眼眸中有淡淡的哀怨之sè掠过。元子丰原本还想派马车送送,慕轩却婉拒了,说走着,正好可以醒醒酒。

    “这就走了?”离着圆和楼约有一箭之地,梅姑娘迫不及待的问慕轩。

    “当然走了,莫非姑娘还没吃饱?”慕轩奇怪地望望她。

    巧克力美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气得一跺脚,留下一句原来你也是个没胆量的懦夫,算我瞎了眼”

    她拔脚就走,走出去两步,却又被慕轩一句话给牵绊住了双脚,慕轩轻声说,这就了,不想跟我去玄元庄见识见识?”

    第三集你的名字叫懦夫

    第三集你的名字叫懦夫

    *

第四集那是什么鬼东西

    第四集那是鬼

    “咱们现在就去?”梅姑娘一脸兴奋之sè,但马上又变成了苦恼,“我没带剑啊”她看看慕轩腰间,眼神中有悻悻之sè:还是你的银箫好,没事插在腰里,也没人会怪你带着兵器去赴宴

    慕轩笑了,说这大白天去,你就不怕人家报官,咱们被当贼抓?”

    梅姑娘“哦”了一声,说那咱们回客栈休息,养jīng蓄锐。www.uu234.com”

    慕轩微微摇头,说人家那么客气,派人暗中‘护送’咱们,咱们这就回客栈,好像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啊”

    梅姑娘微微一愣,马上压低声音说有人跟着咱们?”

    慕轩暗自点头,这个巧克力美人,还是非常有斗争经验的,至少没有四下乱看,打草惊蛇。

    他也压低声音,说咱们一路逛逛,遛遛他们”

    梅姑娘顿时来劲了,“嘻”的一笑,说遛遛他们,你遛狗呢?”

    槿儿“噗嗤“一笑,慕轩也笑了,说他们可不就是狗吗?”不跳字。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梅姑娘还是不放心,问莲吟不会有事吧?”

    慕轩说目前应该不会有事的,花冠娘如果还要用她去讨好那个花步元的话。”就算不用去讨好花步元了,以莲吟刚才在花冠娘面前明是楚楚可怜、实则话里有话的表现,莲吟似乎是有恃无恐的,而她那般作派,分明也是想激起我的卫护之心,以此看来,这个莲吟目前要自保还是有能力的。

    他们仨于是就慢慢逛起街来,虽然因为午后太阳炽热,大街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但那些摊贩还是不少的,慕轩他们走到这个瞧瞧,跑到那个摸摸,也是很消磨的,尤其后来,梅姑娘了一个很奇特的卖艺把式,他们就逗留得更加久了,那儿表演的把式,居然是青蛙教书。

    场上摆了一把小木椅,一只大青蛙从一只大盒子里跳出来,坐在小木椅上,另有十只小青蛙从另一只大盒子里跳出来,围着那张小椅子,寂然无声。

    旁边的一个瘦小老头拿着一根小棒子,在地上轻轻敲一下,喝一声教书”大青蛙就“呱呱”叫起来,十只小青蛙都跟着大青蛙“呱呱”叫,大青蛙叫几声,小青蛙就叫几声,那情形,还真像是教蒙童读书。

    小老头忽然又用小木棒在地上敲两下,喊一声停”

    大青蛙立即停止呱呱叫,而小青蛙们也顿时又寂然无声了。

    梅姑娘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喊了声“好啊”,差点拍起手来,左右看看却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嘻嘻哈哈笑着,其他围观的人都有些漠然,连慕轩和槿儿都好像没兴趣,她低声问难道这个还不算有趣吗?”不跳字。

    慕轩笑笑,说确实有趣,只是看多了就没意思了。”

    巧克力美人恍然:合着只有我这个没见识的少见多怪了

    她有些羞恼的瞪一眼这个不识趣的男人,慕轩很是无辜的耸耸肩膀,这种把戏,前世没见过多少,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是大开眼界了,弄虫蚁,召飞禽,斗鹌鹑,玩蟋蟀,各种花样,不一而足,让你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人的想象力与调教手段,《聊斋》中那个靠斗鹌鹑置下不菲家业的故事在现实中原来是确有其事的。

    那个小老头明显也这个青蛙教书不算神奇,不急不躁,小棒子敲敲地上,大小青蛙就各自回到原先的盒子里。

    小老头又从旁边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木盒,放在那张椅子上,他拿出一根细细的竹枝,在那长盒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盒子里传出清脆的蛙鸣声,原来,盒子上有十二个孔,每个孔下面都有一只青蛙,他敲哪个孔,那个孔之下的青蛙就鸣叫,就听他一阵敲击,蛙鸣声居然组成了一曲非常清脆的乐曲,慕轩听着非常亲切,那正是一曲《将军令》。

    在场的虽然不一定有很多人懂音律,但大家这次可是彩声一片,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甚至跑到场中问小老头能不能让我来试试?”

    小老头微微躬身,点头说大爷请”恭恭敬敬将那竹枝送上。

    那个男人身穿丝绸衣袍,看服饰应该是个商贾,明显是懂音律的,他拿着竹枝轻轻敲打,蛙鸣声四起,有懂的人听出来,那是一曲《细雨落蕊》,大多数不懂的虽然听不出曲子名称,但听蛙鸣悦耳动听,自然也非常捧场,彩声四起,那商贾明显很高兴,冲四下一个罗圈揖,笑容满面,说献丑,献丑”

    他退出场时,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到那小老头手里,小老头不卑不亢的向他微微一躬,口称多谢大爷赏”

    有那商贾带了头,又有几个通音律的上场试试手,也都博得了大家的彩声,而小老头也就又多了不少赏钱。

    梅姑娘几次轻咬着下唇,看看慕轩,yù言又止。

    慕轩忽然转头看她一眼,说我也手痒,想上去试试,好吧?”

    梅姑娘立时满面欢容,说好啊好啊”等看到慕轩脸上的笑容,她又忽然有些忸怩了,微垂下目光,不再看他。

    慕轩想着找一曲音律简单些的,但方才几位把他熟悉的几曲简单的都演奏完了,他上前向小老头一抱拳,说明来意,小老头将竹枝递给他,他在小木盒前思忖了片刻,轻捻竹枝,敲打起来。

    一开始蛙声低沉和缓,之后渐渐拔高,最后又渐入低沉,他这一曲明显比刚才几位都复杂些,高低轻重、舒促缓急非常鲜明,大家听了轰然叫好,有那识货的高声喊了出来好一曲《凤求凰》”

    慕轩想来想去没更合适的,就取了《凤求凰》中的一段,他是无心,一旁的梅姑娘听说这曲名叫“凤求凰”,脸蛋儿立刻就晕红了:他特意下场为我奏曲,而且奏的是《凤求凰》,这个男人,不会是趁机表露吧?这个,人家目前只是对你有好感,可没想别的,你是有娘子的人了,可别瞎想

    ——估计慕轩她这心思之后得吐血。

    槿儿就没瞎想,来到身边,将早就准备好的二两多碎银递给他,慕轩双手奉给小老头,小老头还是不冷不淡说声谢赏”

    慕轩他们仨回到客栈,已经是黄昏时分,凝珮她们几个都有些着急了,等听了慕轩的叙述,她们是真急了,都替莲吟姑娘担心。

    慕轩只是让大家稍安勿躁,也不多说别的,不过跟小高和徐掌柜商议了好一会儿。

    等吃过晚饭,慕轩跟凝珮回到房间,他才说出今夜去玄元庄查探的事,凝珮听说他跟四妹同去,自然放心,只是现在毕竟是鬼月,半夜三更出去,一定得点。

    二更之后,慕轩跃上房脊,梅姑娘已经等着了,慕轩于是带头出城,这徐州虽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眼下毕竟不是战争时期,守城的军士原本就懒懒散散的,加上二更天都过了,四下里一片死寂,yīn森森的,他们也就缩头缩脑,找个地方猫着打盹了,慕轩他俩轻而易举就出了城。

    玄元庄在西城外十里处,两人暗夜之中施展轻身功夫,一刻多钟后就离着玄元庄只有半里多地了,慕轩带着梅姑娘掩到一处小树林中,树林里有萤火飞舞,还有各种虫鸣之声,梅姑娘觉得有些寒意,却听身边的男人忽然撮唇学了两声不知名的虫鸣,而后,树林中某个角落也传来了两声类似的虫鸣。

    慕轩低声说在那里。”

    而后,他俩就来到了树林里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这里的几棵树都不算高大,但跟四下的树木枝桠相交,把周围遮得非常严密,暗影之中有个人影伏在树上,低声招呼说三哥,快上来看看,玄元庄好像出事了”

    听声音,树上的是梁关保,慕轩和梅姑娘跃上树去,向玄元庄那边看去,玄元庄占地足有数百亩,看黑压压的一片,但此刻庄里灯笼火把四处移动,显然庄里正在搜查,难道有人捷足先登,跑到庄里去了?

    他们心怀疑虑,看了好一会儿,庄里才渐渐平静下来,火把都熄了,只有几个灯笼还亮着,不过固定在了几个地方,看样子,庄里的人应该都去睡觉了。

    梅姑娘的意思,趁这机会摸进庄去,但慕轩却说再等等,大家先小睡片刻再去,然后他也不问梅姑娘同不同意,就靠在一棵树杈间闭目养神了。

    梅姑娘没好气的瞪他几眼,一旁树上的梁关保似乎她心存不满,轻声说庄里的人很狡猾,躲在暗处防着呢得等他们真的累了才好进去。还有,莲吟不在玄元庄,她跟着花冠娘回到她们住的客栈去了,水哥在那里盯着呢”

    梅姑娘这才释然,不过,在闭目养神之前,她还是送了慕轩两个大大的白眼:你肯定早就这些,却不告诉人家一声,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胆的,真不是个男人

    慕轩跟梅姑娘最终是在寅初时分靠近玄元庄的,他们在庄子的西端越墙而进,在越墙之前围着庄子绕了个不小的弯,梅姑娘对此很是不解,而等到翻墙进了玄元庄,她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莲吟不在这里,那我们就不可能带她离开,那还冒险进庄干?

    她看慕轩猫着腰向一排房舍掩去,顿时明白了:这个男人分明有他的打算,他原本就不是想来救莲吟的。

    想明白这一点,她却没有责怪这个男人的意思,因为,她除了救莲吟之外,其实也想进庄查探严叔的下落,既然到这里了,不如就好好找找吧

    慕轩来到房舍前的假山一角,掩住身形,梅姑娘跟着躲好,慕轩低声说你守在外面,我进去瞧瞧一旦有变,你就先脱身,别管我我自然有办法脱身。”

    梅姑娘转头看他一眼,低低的“嗯”一声,问里面是?”

    慕轩低声说我也不。”而后,他身形往前一窜,抬腿一蹬墙壁,借力上窜,抬手勾住房檐,翻身上了屋顶,看情形,他是想从上面的天窗进去。

    你也不?梅姑娘冲着他的背影挥一挥粉拳,还咬了两下牙齿,又骗我老拿人家当猴子耍,看哪天我不好好教训你一下

    她在假山石边的暗影中耐心的等着,周围黑魆魆的,虫鸣之声也渐渐弱了,她侧耳静听,却听不到房舍之中有任何声音,她心里虽然很想进去看看,但身体却并没有移动半分,之前跟那个男人在莫干山并肩作战的经历,使她安安静静守在这里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援。

    院墙那边,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声息,渐渐近了,好像是呼吸声,但是非常细微,听着却又不像是内家高手的吐息声,梅姑娘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那把诸葛神弩——这是梁关保方才给她的,想到这个,她对姓方的男人更加腹诽不已:瞧瞧人家,都给我把神弩防身,你就不能也送我一把?小气鬼,铁公鸡

    她悄悄探头透过一个假山洞向传来声息的地方看,暗夜之中,有一个黑影正佝偻着身体向这边,浑身黑乎乎的,应该也是穿着夜行衣吧他的动作有些古怪,因为他每爬几步,就伸长了脖子在地上嗅一阵,渐渐的,他爬到离她只有一丈的地方了,还在那丛灌木旁嗅着。

    梅姑娘的心莫名其妙的跳得飞快,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他根本就不是人,人是不可能这么走路的

    如同为了证明她的感觉一般,那个忽然抬头冲她躲藏的地方看,而后一龇牙,梅姑娘忽然觉得练武之后眼力比常人好未必是件好事——她看得太清楚了,那个五官像人,但肤sè漆黑如墨,眼中jīng光湛然,鼻子又长又大,嘴巴更大,两排利齿寒光森森,而它脸庞周围,却长着一圈白sè的绒毛,它身上也绝不是穿着夜行衣,而是披着长而黑的毛发……

    这是?难道就是yīn司的黑无常?是鬼?

    梅姑娘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却扣紧了神弩的扳机,只等着这个恶鬼再动一下,她就shè它。

    可是,鬼杀得死吗?要是杀不死,那该办?

    她的心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就在这几近窒息的惊恐中,身后一阵风掠过,没等她惊呼出口,来人一拉她的胳膊,低喝一声走”

    是慕轩在他的带动下,梅姑娘觉着飞了起来,眼看着那个鬼离越来越远了,整个人才似乎回过神来,她颤抖着声音问那是鬼吗?”不跳字。她恨不得将的身体挤进他的怀里去。

    “不是”慕轩声音非常肯定,但他对此刻紧紧贴着的娇柔女体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心里也在犯嘀咕,那个应该是种动物,是动物呢?他不敢确定,它浑身披着黑sè毛发,脸上偏偏长着一圈白sè绒毛,身长有一米四左右,看它动作,跟黑猩猩很像,但从那个长鼻子来看,绝不是黑猩猩之类,看着很像一种叫白面粗尾猿的动物,那个鼻子却像长鼻猴,可要是我没记的话,长鼻猴是东南亚特有的动物,而白面粗尾猿离这里更远,生活在巴西、圭亚那、委内瑞拉等地,它们吃各种水果、坚果、虫子等,据说消化能力特强,不怕任何毒汁毒液。

    “嗷——”,身后的玄元庄传来怪异的吼声,而后,整个庄子再次陷入慌乱之中,灯笼火把又一次四处跳动起来……

    第四集那是什么鬼东西

    第四集那是什么鬼东西

    *

第五集这病来得怪

    第五集这病来得怪

    慕轩带着梅姑娘急急忙忙回城,梅姑娘路上才又想起,梁关保还在树林里等着呢,慕轩却说他还有事,不回城。”

    他们出城走的是西门,进城却走南门,因为他们快到西门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红霞满天——好像是玄元庄那边起火了,城上的军士被惊动了,都在城楼上看着,慕轩他俩只好临时改走南门了,这样又绕了一个大弯,梅姑娘很是郁闷,今晚老是走冤枉路啊还有,身边这个男人也老是兜圈子,明显是不信任人家啊

    慕轩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到玄元庄里去找的,正是行风镖局在许州被劫的那笔镖银,“生民”弟兄查到,镖银被劫那几rì,元子丰正带着不少人在许州城以南的鄢陵逗留,据说是去采办大宗粮食的,采办粮食没问题,问题是,一向只负责动嘴下令、动手指挥的元大庄主亲自动腿跑那么远去采办粮食,这情形让熟悉他的人很是诧异啊而且,他那段rì子身边居然一个都没有,对于夜夜无女不欢的元大庄主来说,这也非常的不正常啊

    那笔镖银不是小数目,如果存入哪家银号,做得再秘密也会有风声漏出来,而玄元庄的粮仓非常大,“生民”弟兄还查探到,那个粮仓底下似乎还有密室,慕轩此前让徐州地面的人员暗中盯着,不要惊动玄元庄。只是,这段rì子以来,玄元庄一直非常平静,那个对急吼吼的元子丰在这件事情上居然非常沉得住气,至今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而“生民”的人也没能获得更加有用的消息。

    慕轩跟徐掌柜商议之后,决定冒险刺激元子丰一下,他方才潜进玄元庄粮仓,想查探一下密室,可惜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按原计划,在几个点上放置了引火之物,而后利用一个简易的“定时炸弹”,希望将玄元庄那些库存的粮食都付之一炬,这样一来,玄元庄一来得再次购进大笔粮食,二来,如果那粮仓底下真有密室,不管密室里有,元子丰都得把它们挪挪地方了,只要他挪动那些,那“生民”这边就会有新的线索……

    两人回到客栈,王小五在等着,他跟张得水在本城弟兄的安排下,在城东的东来客栈盯着花冠娘那些人,他们元子丰午后也去了客栈,而且就在客栈住下了,没回玄元庄,元子丰跟花冠娘好像在商量事,玄元庄的元构带着一些人也到过客栈,本城的弟兄说那些人大多是本地的大夫,看那样子,似乎元子丰在给谁找大夫治病。

    慕轩于是让他赶紧通知张得水,务必弄清元子丰在给谁找大夫,他觉得,元子丰放着玄元庄不待,跑到客栈里见那些大夫,那就是说,涉及到大夫的这事对元子丰他们来说,目前肯定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第二天中午,张得水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元子丰带着好几个大夫去了城南周家,到午前才出来,那些大夫看上去都灰溜溜的,元子丰的脸sè也非常难看,离开周家,那些大夫就被打发走了,那个元构好像又去找其他大夫了。

    周家是人家?

    周家祖上据说是秦末汉初的周苛,周苛跟随刘邦反秦,在楚汉相争时驻守荥阳,后荥阳被项羽攻破,周苛宁死不屈,被项羽烹杀,刘邦做了皇帝之后,追封周苛为高景侯,由周苛的周成袭爵。周苛的堂弟比周苛有名,就是那位虽然口吃却正直敢言的周昌。

    周家这一代最年长的叫周时安,他成化十四年考中进士,做过一任御史,为人跟他祖上很像,正直敢言,声誉很好,之后做过户部郎中,上个月才改任吏部郎中。

    这次周时安带着儿孙祭祖,他那七岁的孙儿是第一次回周家老宅,据说前天忽然得了怪病,一穿衣就浑身疼,一躺下身上也疼,哭闹不止,周时安有两个三个孙女,却只有这一个孙儿,平rì里最是疼爱,这两rì遍请名医,却依然毫无起sè,眼下周家正陷入绝望之中,有人甚至暗中传说是从地府来的鬼魂缠上了周家小少爷……

    元子丰要费尽心力去巴结这位周老爷,看来,这个周时安必定有他们想要的重要啊

    慕轩于是让徐掌柜立即想办法去打听周家小少爷发病前后的种种症状,另一方面找几位去周家诊治过的大夫帮着来参详病情。

    申末时分,慕轩和徐掌柜陪同请来的三位大夫一起研究周家小少爷的病情,据可靠消息,周家小少爷墨涵随同祖、父回到老宅之后一直很活泼,老宅里里外外都被他跑遍了,前天午后,他玩累了,在祖父书房一张竹榻上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就嚷嚷着身上疼,到晚上就越发厉害了。

    徐掌柜请来的三位大夫有两位是本城回chūn堂的谢金田、马福寿,还有一位是济世堂的张禾弥,三位大夫都已经行医二十多年了,大风客栈经常赠医施药,惯常合作的几家医馆中就有这回chūn堂和济世堂,他很这三位是老交情了,大家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三位大夫将各自诊治的过程详细相告,汇总起来的情况就是:周家小少爷浑身上下奇痒难忍,碰到哪儿那儿就痛,连衣服也穿不得,更不要说用手触碰了,可他浑身上下不红不肿,脉象平和,不寒不热,脸sè如常,就饮食胃口差些——主要是孩子哭闹不肯好好吃,看不出任何病症的迹象。

    他们三位都说行医这么些年,这种奇怪的病症还是第一次遇到,诊治无效之后,三人都翻了翻医书,却还是无从下手。

    谢大夫看着慕轩问这位,莫非也懂岐黄之术?”

    慕轩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略知几个穴位,不敢说懂医术,不过听闻此病奇怪,一时好奇罢了;此外,周家与在下京师故友有旧,倘若有人能救治周家小少爷,自然是求之不得。”

    三位大夫一起点头,他们一向是仁心之人,此等怪症倘若能够救治,自然是患者之福,张禾弥说此等怪病,我等也是初次遇见,倘若找到医治之法或能医治之人,还望告知我等,我等想当面求教一番,不知可否?”

    慕轩欣然道在下如果有幸找到诊治之人,一定请各位前来帮忙参详。”

    三位大夫可不敢因为这个年轻人不懂医术就小看他,行医那么多年,他们都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可不是靠经验、靠资历、靠勤勉就有用的,有时候还得靠机缘巧合,就像是诗人说的“妙手偶得”一样,为此,他们很坦诚的向慕轩道谢,慕轩跟徐掌柜亲自送他们离开。

    慕轩思量了好一阵子,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徐掌柜说要不再找几位大夫来帮着推敲一下,一个伙计忽然跑来,在门口说掌柜的,有人送来了这个。”他手里捏着个小小的纸团。

    徐掌柜拿打开一看,眼神中掠过诧异之sè,赶紧将纸条递给慕轩,慕轩接过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速救莲吟

    莲吟出事了?慕轩吃了一惊,小张他们没有发来紧急的讯号呀?

    他问那伙计纸团是谁送来的,伙计说是一个姑娘,穿着打扮像哪家的侍女,模样很漂亮,但是神sè慌张,进了客栈要找掌柜的,他说掌柜的有事正忙着,她就把这个纸团给了他,说了句“麻烦小哥交给掌柜的”,就转身走了,看样子很急。

    伙计下去了,慕轩想想,让徐掌柜找人联系小张他们,看看花冠娘那边有异常,谁知徐掌柜派去的人刚走不到一刻钟,王小五就来了,神sè有些着急,一见慕轩就说花冠娘带着莲吟上了玄元庄的马车,往西城门去了,好像要去玄元庄,水哥暗中跟着呢。”

    慕轩皱了皱眉,说你继续盯着百花声的其他人,我去追马车”

    王小五赶紧走了,慕轩让徐掌柜继续跟进周家的事,就坐上徐掌柜给他准备的马车赶往玄元庄,梅姑娘听说了,带着宝剑也上了马车。

    他们快马加鞭,总算在西城外两里多地处赶上了玄元庄的马车,元子丰居然亲自骑马跟着,身后是五十多个骑马的jīng壮汉子,看那架势,似乎是防着有人来抢人的。

    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慕轩他俩,元子丰勒住缰绳,在马上一抱拳,说原来是方大侠和梅姑娘,方大侠,追赶在下可是有何指教啊?”

    慕轩也冲他抱拳,说在下得知元庄主要替莲吟姑娘赎身,甚是佩服庄主的侠义心肠只是午后刚刚听闻贵庄昨夜不慎走水,损失惨重,庄主想必需要钱粮安置庄客,为此,在下想为莲吟姑娘略尽绵薄之力,出这笔赎身银子,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我要替莲吟赎身,谁说的?元子丰脸sè一怔,但马上满脸笑意了,说方大侠怜香惜玉,这才是侠义心肠,在下佩服,佩服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夺人所爱了”

    他转头向正从车厢内探头往外看的花冠娘说既然方大侠对莲吟姑娘有意,那在下只能忍痛割爱了,花班主,那千两黄金,你只能向方大侠领取了。”

    花冠娘先是一脸愕,而后立即满脸堆欢,下车来冲慕轩一福,说小妇人多谢方大侠厚赐了”之后又冲车上嚷嚷女儿呀,等明rì方大侠赐下赎身银子,你从此就不必跟着我受那餐风露宿之苦了,还不快出来拜谢方大侠”

    莲吟从车上下来,向慕轩敛衽一福,口称莲吟多谢垂怜”她虽然极力压抑着,但眼眸中的惊喜交加之sè还是非常明显的。

    梅姑娘拉着她的手向她道喜,却又不由自主地瞪了一眼慕轩,慕轩莫名其妙,却顾不上深究原因,赶紧跟花冠娘说定明rì黄昏时分奉上千两黄金,然后带莲吟离开百花声。

    元子丰又道贺一番,而后带人先回庄去了,留下那辆马车送花冠娘她们回客栈。

    慕轩跟梅姑娘上了自家马车,跟在花冠娘她们马车后一起回城,梅姑娘才刚坐定,就气鼓鼓地说你既然早就要给莲吟赎身,为还装着那么着急的样子追赶他们?”你这种人真是不会办事,你那样急吼吼的跟人家抢着给莲吟赎身,那人家可能再跟你讨价还价,这下好了,千两黄金,够你受的了

    慕轩苦笑,说姑nǎinǎi,他们根本没想让莲吟赎身”

    听他叫“姑nǎinǎi”,巧克力美人立时又瞪他一眼,之后奇道不想让她赎身,那答应你了呢?”

    慕轩说被我那话逼到那份上,元子丰这才将计就计,要花冠娘开出千两黄金的高价难为我一下。”

    梅姑娘越发奇怪了元子丰将计就计,难道是你中人家圈套了?”

    慕轩没,点点头:我拿话逼他,也是想绕到替莲吟赎身这事上去,没想到这个元子丰反应那么快,反拿千两黄金将我一军。

    巧克力美人眨巴着眼睛,片刻后似乎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说,元子丰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他听了你的话,顺水推舟,暗示花冠娘向你索取千两黄金,而花冠娘居然听从他的主意了,他对花冠娘的影响力既然如此之大,那么就是说,花冠娘找元子丰这个地头蛇帮忙之类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他俩之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很可能元子丰能左右花冠娘,也许花冠娘就是受他cāo控的?”

    慕轩没想到她一转眼就能联想到这些,不由得一翘大拇指,非常坦诚的说你真厉害,举一反三,一点就透,厉害厉害”

    梅姑娘一撅嘴,哼一声,说再厉害,还不是需要靠你这位聪明人点拨,你是在夸你吧?本姑娘不稀罕”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自然看出,这个男人是真心夸她,能够得到这个男人的夸赞,真是比得到任何都舒坦

    慕轩自然也看出她言不由衷,呵呵一笑。

    梅姑娘看他不了,她反倒担心了,问那千两黄金上哪里去弄?”看你那样子,也不可能带着千两黄金在江湖上瞎闯啊就算徐掌柜肯帮你,可也拿不出这么多黄金啊难道卖了客栈帮你?别说客栈卖不了那么多钱,就算卖得到,一夜之间,上哪里找这种买主去?你准备办?

    慕轩笑了,说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巧克力美人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安慰,但还是说要是实在不够,就把这个卖了吧”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明珠,晶莹浑圆,显然价值不菲。

    慕轩这一瞬间被她感动了,这个巧克力美人,不仅姿容出众,而且深具侠义心肠,真是个难得的实诚姑娘他没有接明珠,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傻丫头,这肯定是你的心爱之物,能随便卖了呢你好好收着,我真要筹不满黄金,再跟你借吧”

    “嗯”,巧克力美人这一刻出奇的温顺,乖乖地将明珠收好,而后双手托腮,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叫谁傻丫头呢?

    她抬首看看对面那个男人,面对这么大的难题,他居然还有心思闭目养神?她恨恨的瞪他两眼,还举起右手粉拳冲他挥舞两下,慕轩的眼皮忽然一动,她吓了一大跳,慌忙缩回手,也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养神,浑然没有发觉,对面那个男人的嘴角泛起了坏坏的笑容。

    第五集这病来得怪

    第五集这病来得怪

    *

第六集粢饭团也算药

    第六集粢饭团也算药

    回到客栈,慕轩急忙找徐掌柜商议筹备黄金的事,而梅姑娘跟凝珮她们说了这事,大家都惊诧莫名:千两黄金赎身?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啦

    槿儿明显想到了的遭遇,眼眸湿润润的,思量着让掌管的那些银票加上散碎银两好像只有三百多两银子了,一时之间上哪筹那么多黄金啊?

    凝珮虽然的夫君绝不是莽撞之辈,做这些肯定有他的用意,但想想毕竟是上千两黄金,让人听着都惊心哪

    慕轩跟徐掌柜商量好了,徐掌柜赶紧去办,慕轩回到房里,凝珮她们都在,看见他进门,大家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各种复杂的神sè都有,慕轩故意奇怪的说啦,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就这一句话,居然把凝珮、槿儿、真伊三个都逗笑了,梅姑娘奇怪的看看她们,心说这话有那么好笑吗,一旁的晴蓉很奇怪的扭着身子说姑爷好坏,取笑人家”

    慕轩看她一眼,奇怪的问我取笑你了?”只这一眼,他就答案了,晴蓉左眼下颧骨上有个淡红sè的肿块,大概有大拇指甲盖那么大,那形状,乍一看,还真像朵小红花,只是,人家小红花都戴在鬓角或佩在胸前,你在颧骨上来一朵,还真是新cháo啊

    晴蓉很不客气的瞪他一眼,赶紧拿手帕遮着小红花,凝珮嘴角含笑说可能是被虫子咬的,谁让她没事跑到秋千架荡秋千”

    慕轩想到院子东边那个秋千在一棵槐树下,有虫子也是非常正常的,他脸上也浮起笑容,打趣说这下子小高要心疼坏啦”

    小丫鬟娇哼一声,说了句不来啦,你们都欺负人家”她捂着脸颊,扭着小腰肢跑了出去,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慕轩想古往今来的女孩子还都是一样的,对的容貌异常敏感,一个虫子叮的肿块,过两天不就消了吗,有可以大惊小怪的

    就在此刻,他脑中忽然划过一个惊雷,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嘴巴微微张着,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凝珮她们几个笑着,转首看见他像个泥塑木胎一般僵在原地,都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围拢,慌慌张张的问你啦?”她们的声音都颤抖了。

    慕轩忽然像被触动了开关一般猛地跳起来,喊了声我啦”身形一闪,已经跑出房间去了。

    房里的们吓得不轻,赶紧跟着追出来,却见慕轩正拉着小高低声说着,等她们走近,小高已经转身出去了。

    “你没事吧?”凝珮担心之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慕轩忽然伸手抓住她的纤手,说我没事待会再跟你们说”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除了慕轩,其他人都是饭菜和着疑虑一块吃下去的,大家的目光充满了关切,目标都是那个自始至终都笑眯眯若有所思的男人,这种情况实在太反常了,不会是中暑了吧?

    梅姑娘更是严重怀疑,这个男人很可能被莲吟那千两黄金的身价给愁坏脑子了

    掌灯时分,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告诉慕轩说,周家小少爷那rì睡午觉的藤椅放在书房的东窗下,窗是开着的,凉风习习,小少爷才会在藤椅上睡觉,而且他贪图凉快,光着膀子睡的,窗外有几棵垂柳。

    慕轩心里顿时有了谱,但却暂时对凝珮她们保密,直到第二天起床之后,他才让徐掌柜派人去通知谢金田、马福寿和张禾弥三位大夫,请他们三位到客栈来,三位大夫来了之后,他才告知他们一起去周府给小少爷治病。

    三位大夫听说届时就由慕轩动手医治,脸上不免露出微微的诧sè,不过没有说,更没有问长问短,人家愿意带他们实地去观摩,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

    凝珮原想跟着去见识一下,但毕竟是贸然登门,有那么多外人,不方便,她就留在客栈等消息了。

    梅姑娘可没有这种顾虑,一言不发,只是跟在慕轩他们身后往外走,慕轩等到了门口上车才她跟着,又不能当着三位大夫的面拂了她的面子,只好让她上车了,三位大夫常年行医,对于男女之防倒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大家上车,转眼就到了周家门口。

    慕轩在三位大夫面前说过他跟周家有旧,但眼前又跟他们说其实没有十成把握治愈周家小少爷的怪病,为此想暂时不说出那位与周老爷有旧的故友来,先请三位大夫说是他们引荐前来的,一旦有变故他再说出实情。

    三位大夫一想,不管成与不成,他们三人算是卖给周老爷一个人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谢金田就跟门房说明来意,门房一听是来给小少爷治病的,哪敢怠慢,一面让人进去禀报,一面请他们五人进去稍等。

    很快,里面有人出来相见了,周时安的两个居然一起前来迎接,小少爷的爹爹是老2周敏洲,二十七八年岁,看上去居然比他那个已经三十岁的大哥周敏汀要成熟稳重,他非常客气的说家父忧心犬子之病,正守在榻前,不便出迎,还望几位勿怪”

    慕轩暗赞:果然是家教有方,观其子自然知其父,看来是名不虚传哪

    他说不敢,不敢,在下方慕轩,来得唐突,还望贤昆仲恕罪贤昆仲亲自迎接,在下不胜惶恐”

    周家两听他的话音,这个比他们都年幼的年轻汉子就是三位大夫引荐之人,不免有些诧异,但都没有表现出来,客客气气请他们进去,对于来客中唯一的那位女客,他们也不免看了两眼,眼神中的惊艳之sè是显而易见的。

    在周家引导下,他们来到了后院的寝室,这里是周敏洲夫妇俩所住的房间,但这两天成了周老爷跟孙儿的寝室,周时安不放心,亲自rì夜陪着孙儿,周敏洲夫妇俩只好暂住厢房之中。

    慕轩他们进来,周家两的妻室都暂时回避了,房里只有周时安和孙儿在,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

    周时安五旬上下,脸庞圆圆的,脸sè有些黑苍苍的,颌下三绺长髯,配上那双长长的细目,颇有几分威仪。听引见之后,他有些惊异的看一眼慕轩,而后向他作了一揖,说劣孙甫得怪疾,还望方大夫费心诊治一下”

    慕轩还礼,说周老爷莫要多礼,在下其实并非行医之人,只是对岐黄之术略懂皮毛,蒙谢大夫他们三位抬爱,才斗胆前来一试,还望周老爷勿怪在下冒昧”

    周时安听他说不是大夫,心里惊疑,但想到谢金田他们三位敢推荐他前来,这人必然有些道行,如何敢小瞧他,说方大夫不必自谦,就请为劣孙诊治一下吧无论如何,周家上下都感激不尽”

    周家两也都一迭声说是,慕轩于是看那个被怪病折磨了这几rì的小少爷,看他光着上身坐在床上,下身盖在薄被之中,脸sè有些蜡黄,睁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看着,眼神中满是疲惫之sè,慕轩柔声说小少爷,别怕,让我给你瞧瞧”

    小墨涵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没反应,只是将左手伸,看样子,这几天他没少让大夫瞧,对大夫们的这一套已经相当熟悉了,慕轩却没有伸手去搭他的脉,摇摇手说不用,我只是看一下”

    他上下看了看小墨涵的前胸后背,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红肿异常之处,他忽然轻声说小少爷,你忍一忍”没等小墨涵有反应,他伸指在他瘦弱的后背上轻轻划一下,“啊——”,小墨涵叫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看样子这几天没少这么叫。

    周家两代人都皱着眉捏紧拳头,好像正受痛苦的是他们。

    慕轩问疼?”

    小墨涵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看着的梅姑娘反倒汗都下来了,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他那样子不是疼,难道还是舒坦不成?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医术啊?拿手指在人家小孩子身上乱戳?

    慕轩毫不在意,接着问是不是像很细的针在扎,毛毛的,很难受?”

    小墨涵这下有反应了,看着他的脸,连点了两下头,慕轩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周家父子说在下能不能去小少爷那rì午睡的书房看看?”

    去书房干嘛?周家父子仨都是同样的心情,但都没有表示出来,周敏洲伸手示意,说方大夫请跟我来”

    慕轩跟着他走,梅姑娘和三位大夫也都跟着他,他们出房而去,身后是周时安和周敏汀复杂的眼神,还有小墨涵茫然的目光,两个侍女却是满脸怀疑之sè。

    慕轩跟着到书房那边,在藤椅那边站了一会儿,还特意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果然有五棵垂柳,柳枝拂地,婆娑多姿,他于是又到外面柳树下看看,还伸手在柳枝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而后脸sè一喜,说这就是了”

    周敏洲连忙问莫非方大夫找到犬子发病之因了?”

    慕轩点头说正是,不过是否可信,还得诊治了才。”

    话虽如此,周敏洲已经非常高兴了,这几rì请来的大夫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到之前为止,还没有一位大夫敢说找到病因了,你既然敢说这话,一半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吧

    他准备带着慕轩他们去见他爹,慕轩却说麻烦二去准备一些,在下才能为令医治。”

    周敏洲赶紧说需要,方大夫尽管吩咐”

    慕轩要了笔墨,在纸上刷刷写了些字,周敏洲跟谢金田他们几个一看,都愣住了,互相望望,一时都不该办了,梅姑娘看他们这样子,心里疑惑,凑到慕轩身后看了一眼,也当场怔住了,纸上写着:小米半升熬成粥;白糯米半升,洗净蒸熟,做成粢饭团五只。

    这个,是意思?小米粥,粢饭团,难道这两样也算药,能治那孩子的怪病?

    梅姑娘看看前面这个男人的背影,心想:你不会是拿人家耍着玩吧?

    周敏洲愣了一下,就答应着,下去让人准备去了,而后带慕轩他们回到寝室,周敏洲对乃父低声说了方大夫要他准备的,周时安也很是诧异,但没有说,慕轩来到床边,对小墨涵说小少爷,你忍一忍,待会或许就能好了”

    小墨涵眼神还是呆呆的,但慕轩不在意,时不时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动一静的一大一小,周家父子三人眼神中满是担忧,而梅姑娘眼神中却尽是释然:瞧他那么费力劳神的逗那个孩子,绝不会是耍着人家玩的

    三位大夫各自在思量着同一个问题:小米粥,粢饭团,这两样究竟有样的药用价值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小米粥和粢饭团都好了,周家两的妻子亲自端着这两样送进来,她们听说小墨涵的怪病有救了,都顾不得避忌了,两各自从妻子手里接过小米粥和粢饭团,端到慕轩跟前,说方大夫,请”

    慕轩将小米粥放一边,却将粢饭团端,放在床边的一张圆凳上,而后挽起的衣袖,拿过一个粢饭团,饭团还是有些烫手的,他将饭团左右手互换着抛来抛去,对小墨涵说小少爷,你忍一忍”

    ——又是这句话能换点新鲜的不?

    话音未落,他手里热热的粢饭团已经按到了小墨涵的背上,旁观的众人大多一声惊呼,尤其是小墨涵的娘亲,惊叫出声,差点抬手遮住的眼睛:这么热的饭团贴在身上,别说孩子身上原本就疼,就算不疼,被你这么一烫也受不了啊你这是大夫啊会不会看病啊

    小墨涵猝不及防,张口一声惊叫啊——”不过只是转瞬之间,他的惊叫明显变调了,随着那热热的粢饭团在他后背不断的滚动,他的叫声越来越弱,房里这些人都听出来了,这哪里还是痛苦啊,分明是舒服得哼哼嘛

    慕轩很快换了一个饭团,在小墨涵的腋下、腰间滚动,接着再换饭团,在他的前胸滚动……

    等五个饭团都用过,小墨涵从脸到腰间这一段,前前后后都被用饭团滚了一遍,原本还病怏怏憔悴不堪的孩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地,在地上蹦跳着高喊好啦,不疼啦,我好啦,不疼啦”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几个粢饭团,居然就治好了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怪病,难道,这粢饭团真的是举世无双的良药?

    第六集粢饭团也算药

    第六集粢饭团也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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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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