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拼装敢死队
连rì来,胡知州的rì子很不好过,一连串的事,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几夜都睡不安稳,凌晨时分,好不容易在三姨太的尽心服侍下安稳睡着,鸡还没叫呢,却听到了师爷沙前蹈的公鸭嗓子在尖叫:“东翁,东翁,大事不好啦——”
胡知州揉着腥松的睡眼,异常愤怒,想沙师爷要是说不出什么大事,就痛打他八十大板,可当慌慌张张的沙前蹈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话后,胡知州却宁可自己被痛打八十大板也不愿意发生眼前这事:近千刁民集结县衙前,为首的人手持着《大诰》。
《大诰》,是本朝太祖洪武皇帝亲自编定的,有《大诰一篇》、《大诰续篇》、《大诰三篇》和《大诰武臣》,是由案例、峻令和朱元璋的训斥等组成的,其中主要是有关严惩官民过犯的案例汇编和带有特别法xìng质的重刑法令。
《大诰》是御制圣书,它具有最高法律效力。在《大诰》里,洪武皇帝号召百姓,一旦省府州县各级官员胆敢在国家律法规定之外巧立名目搜刮钱财,准许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附近的乡民,一起到京城来告御状,朝廷将给予惩处;各级官员如果清廉能干,政绩卓著,也准许百姓们进京汇报,朝廷将给予奖励。
后来,《大诰》中甚至破天荒地宣布,在明廷的疆域之内,任何人都可以冲进衙门,把他们认为不称职、不满意的官吏抓起来。如果官吏们断案徇私舞弊,被冤枉的人可以纠集四邻,直接把这些官吏们抓起来扭送到京城;如果有人强买强卖、收税此多彼少、受贿放纵罪犯而栽赃良民的,都允许百姓们直接把他们抓起来,送京查办。
洪武年间,常熟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陈寿六,平rì里总受到当地县吏顾英的迫害,这个顾英不但迫害陈寿六,而且“害民甚众”,忍无可忍的陈寿六率领自己的弟弟和外甥,把顾英绑起来,手持《大诰》,到当时的京城南京告御状。洪武皇帝非常欣赏陈寿六的行为,赏给他二十锭银钞——相当于后世几千块人民币,又赐给三人各两件衣服,还免除了陈寿六三年的“杂泛差役”。之后,洪武皇帝还将此事通报全国并予以表彰。
难道,那些刁民想效仿陈寿六,把自己绑送京师治罪?胡知州浑身颤抖起来,真要那样,恐怕自己有去无回了。
沙师爷却从最初的惊慌中醒过神来了,安慰说:“东翁休慌,这事还有转圜余地,自从太祖驾崩之后,《大诰》就有名无实了,太祖之后,还未有民抓官之事发生;况且当今圣上仁慈,绝不容许这等事情发生;再者,东翁自有贵人相助,京师离此山长水远,那些刁民能奈东翁如何?”他越说越得意,竟然闭着眼睛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起来。
胡倱盛气得七窍生烟,心说这话你之前也已说过,现在却为何又大惊小怪吓本官,正想着要不要让人把这老小子拉下去打一顿,门房尖着嗓子报丧一样嚎着就进来了:“老爷,老爷,刁民闯进来啦——”
胡倱盛腾地站起身,准备给这没规矩的奴才两个大嘴巴子,但马上就脸sè惨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起来,那个没规矩的奴才身后,是十几个被人打得抱头鼠窜的家丁,他们后面,是一群身穿儒衫却高挽袖管的读书士子,为首那个老者,手里高高擎着一本书册,那应该就是《大诰》吧。
原本,慕轩只想鼓捣一次小型的“动乱”,本城“生民”弟兄中,有位颇有名望的士绅叶耕云,从十七岁开始参加科考,而立之年才乡试中举,在次年会试中落第,却被选为副榜举人,朝廷授予他山西泽州学正一职,他在泽州管理教育近二十年,也为泽州培育了不少人才,最后却被地方豪强栽赃陷害,罢职归家。他是前年才经人引介入“生民”的,他回乡后创办了叶氏义学,原本义学是一些富户或乡人聘请塾师教授本族子弟的所在,但叶耕云搞教育二十年,眼界与众不同,他不光接受本族子弟,也接受外姓子弟,入“生民”前就得到了储掌柜等人的资助,义学非常兴盛,慕轩与叶耕云、储掌柜他们商议,让义学中的一部分年长的学生带头上州衙“闹事”,本地士绅商农中的弟兄从旁协助,加上开封府那边弟兄的响应,务必将胡倱盛这个知州弄下台,把祝霸城在本城的恶势力一举推翻。
但事态的发展远不是慕轩他们可以控制的,谁说老百姓懦弱可欺,谁说大明朝自方孝儒之后就没有有骨气的文人了!
叶氏义学的一些学生扯着“祝霸城罪有应得,许州民讨还公道”的横幅到州衙前“为民请命”,一路之上,他们高声朗诵着:“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这首后世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石灰吟》,对于河南地界的民众而言,意义非凡,当年,于谦曾经巡抚河南,在这里种树,打井,修堤岸,治黄河,赈济贫民,救助弱困,遗恩甚深,河南民众一直奉祭不止。如今这一路上吟诵高歌,一些上了年纪的路人竟然泪水涟涟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不少遭受祝霸城残害的民众自发的参与进来了。
看见近百人在州衙前闹事,胡知州大怒,派衙役、捕快出来驱赶,那些衙役、捕快是本地人,平rì里欺负个把乡亲还行,眼前这近百人闹事的阵势却还是第一次见,不敢惹众怒,畏缩不前,胡知州无奈,让自己的家奴上阵,可有慕轩安排的负责保护学生的人在,那十多个家奴没捞到半点好处,他们跟学生拉拉扯扯的情形,反而惹怒了闻声而来的州学中的很多生员,其中的叶子连、厉逢名本就是由叶氏义学进入州学的,一见学弟们挨打,当即撸胳膊就上前帮忙,他们在州学中人缘不错,而不少州学生员又痛恨胡知州这个助纣为虐的斯文败类,于是更多的生员参与进来了;
许州州学的学正黎廉和训导阎府都是前任知州邵宝亲自登门礼聘的本地名士,邵知州在任时,对州学教育看得非常重,对这两位也一直非常客气,可邵知州去年四月莫名其妙被贬官异地,来的这个胡知州只知道跟祝霸城那样的狼狈为jiān,把许州弄得乌烟瘴气,根本不在意州学事务,对黎、阎二人更是傲慢无礼,黎、阎二人早就对他不满。这一次,黎学正跟阎训导觉得是打倒胡倱盛的好机会,就放任生员参与闹事了;
州学生员参与其事,社学的学生也不甘示弱,罢课跑来支援——社学是民间自办的教育孩童的地方,朝廷有规定,民间的社学允许接受所有民间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他们中的佼佼者,也会被选拔进州学,他们高声唱着: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做人要争气呐,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朗里格朗里呀朗格里格朗,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这些孩童一来,把他们家不少成年男丁都带来了——没办法,孩子还小,可不能让他出事!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上演了。
很快,又从开封府传来消息,府衙正派人前来彻查胡知州“勾结豪强,伤天害理”的不法勾当,于是,“**”又上升成了“执《大诰》,绑知州”的“义举”。
事态越来越“严重”,慕轩最终亲自上阵,护持着叶耕云一行主事者……
叶耕云一行出了县衙,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胡知州扔上马车,储掌柜扶着叶耕云上了马车,叶耕云举着《大诰》高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耕云这就前往开封府,向知府申诉,如果知府不能秉公断处,耕云将上布政使衙门,贪官不除,耕云誓不罢休!”
“好啊,叶老爷仗义!”
“叶老爷一路顺风,我等敬候佳音!”
“叶老爷一路小心!”
……
最后,叶耕云一行四辆马车在欢呼声中离开州衙,出东门向北行,直奔开封府。他们这一行人,就是慕轩事先敲定的,都是生民中人,见义勇为的叶子连、厉逢名自告奋勇一起前往,被叶耕云严词拒绝了——一旦事情有变,他们可不想牵累无辜。
马车一路出城,颠簸之中,胡倱盛被颠得晕晕乎乎的,马车辚辚声中,有两个声音在窃窃私语。
“为何不就按包小侠所说,将这狗官一棒子砸死,找个地方一埋,就万事大吉了?”一个声音恨恨的说。
胡倱盛吓得一哆嗦,脑子清醒了许多,侧耳细听,却听另一个声音说:“不妥,不妥,要是这样,你我还得背上杀官的重罪,叶老爷还得受牵累,不划算。之前说知府要来彻查,并非虚妄,那个开封知府徐联铎被人揭发包庇祝霸城,正想撇清自己,听说想把这个胡狗官当替罪羊,咱们这次去,肯定万无一失。”
“那这狗官必死无疑了?”之前的声音满是欢喜。
后一个声音“嗯”一声,说:“除非这个狗官敢揭徐知府的老底,要不,他就只能伸着脖子等挨刀了,徐联铎一向心狠手辣,说不定还会来个斩草除根,这狗官也要像祝霸城一样绝后了。”
“那就痛快了!”之前的声音非常兴奋,胡倱盛却是一阵揪心,自己原配跟第一房妾都只生了两个丫头,第二房妾才生了个儿子,如今才只七岁,徐联铎虽然跟自己一样蠢,但胜在心狠手辣,才能始终压在自己头上,为了保他自己的乌纱帽,姓徐的还真干得出嫁祸灭门之事,难道自己就等着胡家绝后吗?
他目光闪烁,开始盘算起来。
车外,储掌柜跟慕轩说完事先商议好的话,故意轻手轻脚走开,离着车子七八丈远,储掌柜舒了口气,说:“为求自保,这狗官该做些什么了吧?”
慕轩笑笑,说:“但愿他们能演一出jīng彩的狗咬狗好戏。”他的目光投向开封府方向,那里,此刻应该盛传着“许州知州被绑缚府城,决心揭发徐知府自保”的“谣言”了。
叶耕云站在马车旁,看着不远处的慕轩,心中满是感慨:这个年轻人要是在官场,或许可以扫除不少贪官污吏呢!
同一时刻,许州城西城的一处宅子后院中,沙师爷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躺在湘妃榻上的年轻公子禀报着许州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慕轩如果在这,必定会大吃一惊,那个年轻公子,居然是名满江湖的“惊天剑虹”夏侯潇湘,这个被无数女子许为“梦中佳婿”的“白玉郎君”,此刻一脸yīn鸷之sè,目光闪烁不定,听完沙师爷的禀报,他看一眼浑身瑟缩的这枚没有完成使命的“棋子”,冷哼一声,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沙师爷如蒙大赦,赶紧磕一个头,恭恭敬敬道一声:“多谢主人!”在地上后退爬着就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要是主人笑眯眯的来一句“下去领赏”,那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夏侯潇湘看一眼一直垂手侍立目不斜视的连北里,说:“看来这个方慕轩确如你之前所料,不简单哪!我筹划许久的事,竟然毁在他手里,真是想不到啊!”
他的嘴角居然泛起非常动人的笑容,连北里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一紧,恭敬的说:“一个江湖小辈,翻不起什么大浪,主人之前已经让祝昌顺把那些银子转走,即便官府追究起来,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夏侯潇湘的神sè一冷,说:“你真这么想?比起祝昌顺的家产,咱们劫到的就只是九牛一毛。祝昌顺死了,咱们投进去的那么多钱财如今成了祝家那些蛀虫争抢的肥肉,一旦这些家产落到别人手里,咱们数年的惨淡经营岂不成了泡影?方慕轩去开封府,必定是谋定而动,徐联铎那个草包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为今之计,得把这里的闲杂人等扫除干净,打探一下,来风客栈掌柜跟其他那些跟着方慕轩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好好谋划一下,说不定还能捎带上这个方慕轩。”
连北里脸上闪现诧异之sè,但马上点头说是,夏侯潇湘问他:“海长峰那边怎么样了?”
连北里皱了皱眉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据说海长峰颇有怨言,并不打算归顺主人。”
夏侯潇湘一笑,说:“那要是真不行,就让他们一起上这里来转转,说不定会有转机。”
连北里恭恭敬敬说声是,转身下去了,留下夏侯潇湘一个人在榻上闭目沉思。
慕轩一行在第三天就赶到了开封府,这地方早就已经沸腾了,擎着《大诰》绑缚父母官都只是老辈人口头的传说,想不到今天看到了真人版的,怎不兴奋激动?激动兴奋之余,有人又跃跃yù试,徐知府在这儿口碑可不算好,既然可以绑知州,为什么不能绑知府呢?
于是,事情很快就朝着慕轩他们筹划的方向发展了,“走投无路”胡知州为了保住胡家的香火,毅然决然告发顶头上司种种贪赃枉法的劣迹,而徐知府不甘示弱,将胡知州的“好事”也一一奉告,很快,他俩的“事迹”被叫花们编成小曲,沿街传唱,布政使衙门不得不赶紧将两人拘押……
叶耕云、储掌柜他们几人作为苦主代表,留在开封府打官司,有邻近的杜州如跟李龙头他们照应,慕轩也就放心了,带着包布平先回许州,回来比去时快多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就离城只有十多里地了,包布平看见左近有一处非常大的庄园,问:“师父,那是什么地方?”自从小辛子跟他说慕轩有意收他们为徒开始,他就这么称呼慕轩,慕轩也没表示反对。
慕轩看一眼,说:“鹰康庄。”
包布平吃惊的扯着大嗓门说:“这里就是鹰康庄?那金刀断魂就住在这里啰?”想想同在许州地面上,今天才有机会见识到鹰康庄,想想都很激动啊!
“扑扑——”“嗖——”随着声响,左边大树上忽然跳下两个人,右边草丛里也跳出来一个,三人都是一身青sè劲装,面蒙黑巾,手里都握着一把连鞘单刀,其中一个身材娇小,形体婀娜,一看就是个女子,只听她放粗了嗓子喝道:“想上鹰康庄干什么?”
包布平一愣,攥紧了枣木棒子说:“不干什么——”
话音未落,那蒙面女子掌中刀出鞘,她喝一声:“没胆的无耻之徒!”掌中刀白光一闪,就向包布平砍来,包布平可不懂什么招式,只知道横着枣木棒子去挡,慕轩一看不对——人家那刀是冲着你那右手而来,你要挡实了,人家刀横着一削,你的右手就算废了,他左手一把抓住包布平的后背衣襟一拉,包布平偌大的身躯就被他扯到离对方七尺开外了,那蒙面女子只觉眼前一花,两人中矮的那个男人就到了自己面前,她也不多想,单刀再次出手,一招“斜风细雨”,刀光把慕轩上半身都罩住了,看得后面的包布平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要是冲自己来的,咱这小命就玩完了,却见慕轩一挫身,不知怎么就脱开了刀光,他正要开口叫好,那女子却疾步赶上,掌中刀连着划出无数道光芒,纵横交错,慕轩要是碰上,肯定得被划成烂西瓜了。
慕轩当然不会成为烂西瓜,脚尖点地,腾身而起,跃向那女子的身后,那女子似乎知道他会这样躲自己的“秋风落叶”,刀一摆,就向身后划去,这一招“疾风劲草”使得恰到好处,慕轩人在半空,想要避开可就难了,包布平满手心都是汗,攥着棒子想要不要把棒子扔过去挡刀,却见慕轩突然像秤砣一样加快下坠,往后一仰身,堪堪避过对方的刀,他整个人靠两手支撑在地,双腿往上一夹,竟把对方的刀给挟住,而后就见那刀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出去,钉在了两丈外的一棵树上。
慕轩一跃而起,转身看着有些发愣的蒙面女子,说:“不知姑娘跟鹰康庄杜庄主怎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蒙面女子脱口问,随即感觉自己失言了,恨恨地一跺脚,抬手把自己的蒙面黑巾拉下来,一抿嘴唇,非常不甘的瞪着慕轩,慕轩看清了,这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圆圆的小脸,弯弯的双眉,圆圆的眸子,挺翘的鼻尖,薄薄的红唇,这一抿嘴,左颊边梨涡隐现——要是在后世,这张脸应该是非常上镜的。
另外两个蒙面人也拉下面巾,走到少女身边,其中那个肤sè跟慕轩差不多的少年收起刀,冲慕轩一抱拳,说:“在下鹰康庄韦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慕轩抱拳还礼,还没开口,包布平已经嚷嚷道:“咱师父是‘银箫’方慕轩。”
对面三人都惊异的望向慕轩,那少女还很快瞪了一眼包布平,心说哪有徒弟直呼师父名讳的,这个傻大个真是不懂规矩,随即又想,这个“银箫”方慕轩出江湖才几天啊,居然收起徒弟来了,真是狂妄无知,自高自大。
韦昌抱拳说:“原来阁下是方大侠,失敬失敬!”他给慕轩引见,那个面貌淳朴的少年是他师弟马明,而那少女,是他师父鹰康庄杜庄主的独生女杜秋雁。
慕轩忙道失礼,杜秋雁却一脸不耐烦地问:“你来我们庄里有什么事?”
慕轩微笑说:“方某只是路经此地,并非特意前来拜访。”
杜秋雁鼻子里哼一声,说:“谁信啊!”
马明在一旁悄悄扯她的衣袖,杜秋雁满不在乎的甩开他,说:“这段rì子来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为了什么藏宝来的,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慕轩不用多问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苦笑一下,说:“不管姑娘是否相信,方某问心无愧就是。”他转身示意包布平离开。
“方大侠请留步,”韦昌开口说,“敝师妹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大侠海涵!大侠既来到鹰康庄,还请进庄喝杯茶,以免家师责我等待客不周。”别看他年少,倒很是明白江湖礼数。
慕轩看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去一趟鹰康庄吧,反正也有事想请教一下,他于是冲韦昌抱拳说:“那就多有叨扰了。”
杜秋雁小嘴一撇,嘀咕一句:“还说不是!”
慕轩只当没听见,跟着韦昌起步,包布平赶紧跟上,杜秋雁和马明在最后。沿着大路向西一折,有条路直通鹰康庄,路一侧是条河,慕轩看见河那边有一座非常高的墓,看样子不像是寻常人的墓,韦昌注意到他的疑惑,说:“那是三国神医华佗的坟茔。”
原来华佗之墓在这里,慕轩释然。
他们只用了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庄里,韦昌请他俩先坐会儿,自己前去禀报师父,马明陪着两人,杜秋雁却早没影了。
“金刀断魂”杜陵北很快出现在大厅之中,他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高,两鬓都有白发了,见到慕轩,虽然他极力露出笑容,但慕轩还是感觉得到他心不在焉,明显有什么事困扰着他,倒是他那个大弟子缪非,谈笑风生,让慕轩丝毫不感觉受冷落。
缪非才刚二十出头,却已是个老江湖,有个诨号叫“一刀为二”,据说刀法已经有乃师八分jīng髓,他说起江湖掌故非常熟悉,尤其提到“惊天剑虹”夏侯公子最近在郑州地面进行的赈灾善举赞不绝口,说:“夏侯公子仁义无双,行侠江湖,救人无数,却不愿被称为大侠,实在是淡泊名利的高雅之士。”
包布平听不太懂缪非说什么,也就没什么反应;慕轩只是淡淡一笑,不作评议;杜陵北面无表情,看都不看说话滔滔不绝的弟子,而一旁作陪的韦昌跟马明看着大师兄,眼神都有些复杂,大师兄是师兄弟里最有悟xìng的,也是唯一得到师父允肯闯荡江湖并赢得侠名的,但最近师父对大师兄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
慕轩感觉杜陵北始终不能专心,原本想请教一下莫金轮等人来鹰康庄的情况,瞧眼前这情形,也就不指望了,眼看天近黄昏,他就起身告辞,杜陵北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他们到庄门口,临走时,非常歉意的拉着慕轩的手说:“杜某身体不适,招待不周,恕罪恕罪,来rì杜某必定登门赔罪。”
韦昌、马明听师父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心说人家又不是本地人,过了今天还不知道在不在许州呢,师父上哪里去赔罪啊!
慕轩却浑不在意,只是连道不敢,拱手作别。
离着城门还有一里多地,慕轩忽然停步,嘱咐包布平立即进城,上来风客栈找小辛子。包布平不知道有什么事,却不敢违拗,一个人进城,北城门自祝霸城死后就不再有运石头的牛车进出,胡知州又被绑缚府城,底下的钱同知命工匠将城门草草修好,总算可以正常进出了。
包布平回到客栈,惊奇的发现小辛子竟然多了个师父,那是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头,个子小小的,只到他包布平的胸口,居然敢大喇喇的坐着,让小辛子管他叫师父?
“大哥哥,师父本事很大的。”小辛子一脸崇拜之sè,包布平看都不看那小老头一眼,哼一声,说:“有什么本事,咱怎么没看见?”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起来——整个人像根稻草一样被人横着举在空中,举着他的,就是那个小老头,而且他只用一只手抓着他的腰。
举着近两百斤的包布平站在那里,小老头另一只手居然还端着酒杯悠闲的喝着酒:“小子,这算本事吗?”
包布平只觉浑身疼痛,他极力挣扎,却分毫也动弹不得,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愿说一句服软的话,那小老头最终把他放了下来,包布平站在那里发愣,小老头拍着他的肩膀赞叹说:“好小子,骨头还挺硬,老头子喜欢。”他往椅上一坐,向包布平招招手,说:“好了,小子,过来拜师吧,慕轩那小子已经把你俩拜托给老头子了。”
包布平手指一伸指着他说:“你——”小老头不等他说下去,开口打断说:“小老儿因为贪酒,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食酒公,不知道配不配做你俩的师傅?”
食酒公?包布平浑身一个激灵,他一心想闯江湖,对于江湖上的几个有名的还是非常熟悉的,食酒公公孙商,七情怪中最正义的一个,此公好酒,整天酒不离身,酒气熏人,但做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善事。
良师当前,一向大大咧咧的包布平反而非常谨慎,上上下下打量这自称食酒公的老头,好想要找出什么破绽,公孙商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只好露一手绝活了,天下人谁不知道,食酒公公孙商最厉害的就是“烈rì熔金掌”,他暗自运气,掌中锡做的酒壶片刻之间就被揉成了一坨,包布平看得目瞪口呆,把那东西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忽然纳头便拜,口称:“徒儿见过师父!”
小辛子也赶紧再次拜倒,公孙商一手一个搀扶起来,说:“好了,好了,我老头子平生不收徒,想不到今rì一收就是两个,想来也是与你俩有缘吧。自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徒弟了,工夫可以慢慢教,但规矩得先说,做我的徒弟,损人利己的事绝不能干,要不,别怪为师不讲情面!”说这话时,他的脸sè绝对严肃,甚至有些森冷,两个刚入门的徒弟赶紧点头不迭。
公孙商脸上神情一懈,立马笑纹重重,说:“此外,利己不损人的事可以做,利人不利己的事也可做做,利人又利己的事得大做特做。”
两个徒弟明显似懂非懂,公孙商也不多做解释,站起身说:“好了,该吃晚饭了。”他一边走,一边随口问:“慕轩怎么没回来?”
包布平晃着大脑袋说:“他没说,不过见了金刀断魂之后他就在想什么事”。想不到他居然看得非常清楚,公孙商暗自点头。
槿儿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并且还准备了一壶好酒,公孙商一看非常开心,笑得就像偷到了鸡的老狐狸,包布平为此非常怀疑,眼前的真是以侠义著称的食酒公?有壶酒喝就开心成那个样子,至于吗?
慕轩可无福享受这么好的招待,此刻,他正在离城七里处的一个土冈上,这里荒草遍地,夜sè之中,还有点点磷火飞舞,让人觉得诡异而yīn森,慕轩把自己掩藏得很好,非常耐心的等着杜陵北——离开鹰康庄时,金刀断魂趁与他拉手的机会塞给他一个字条:戌正时分城北七里冈见。
第三集 许州银箫杀人狂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慕轩听见左边传来踏草声与衣袂飘动的声音,慕轩仍然呆在原地不动,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出来人身形与杜陵北相像,来人手提兵刃,四下一望,扬声道:“方少侠,请现身一见!”
是杜陵北的声音,慕轩站起身来,才说了一声“方某在此”,来人轻喝一声,突然身形跃起,挟着漫天刀光扑向慕轩,慕轩身形一矮,疾退丈多,将腰间银箫掣出,飞身回击,刀箫相撞,火星四溅,两人一口气对攻了七招,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两人借着最后一次刀箫相撞的力道退开丈多,杜陵北刚站稳脚跟,就赞叹一声:“好身手!”
慕轩收箫抱拳,问:“前辈夤夜相邀,不知有何见教?”
杜陵北缓步走近,说:“实不相瞒,杜某出此下策,实在是有事相托。”
慕轩有些诧异:“前辈与方某萍水相逢,您不怕所托非人吗?”
杜陵北喟然长叹:“世事玄妙,难以预料。有人相交数十年,未必知心;有人乍然相遇,便成至交。杜某与少侠虽初次会晤,但少侠为人,杜某心仪已久。不瞒少侠,令师伯公孙商是杜某忘年之交,少侠的一些行事,杜某听令师伯说过,他称你为人中龙凤,举世罕有,杜某才敢放心托付。”
慕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知前辈所托何事?”
杜陵北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杜某在江湖打滚二十年,自忖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谁料刚想着隐退江湖、授徒终了,却留下了终身遗恨。去年秋冬之际,鹰康庄中来了个行商,自称吴梁,说要跟杜某做一笔交易,以杜某的服从换取鹰康庄数十人的xìng命,我当时勃然大怒,以为是个疯子,把他赶出了庄,谁料次rì开始,一连三rì,庄里每rì都有一名弟子无故身亡,他们全身没有半丝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似是睡梦之中突然窒息而死。庄里人只道他们中了邪,官府却以‘误人子弟,伤人害命’之名要治杜某之罪,杜某知道肯定是那个吴梁作怪,在他第二次来庄里时,无奈答应了他的要挟。结果,官府居然不再追究三个弟子的死因。此后,每次接到指令,杜某都只能违心顺从,一开始,那吴梁只是要杜某关注许州一带和路经此地的武林人物的动向;前不久,杜某听命前往莫干山见一个人,但人没见到,却见到了冲天异光,杜某回庄途中,就听到了‘莫干山藏宝’的言语,此后便不断有人前来探询此事。杜某最近一次接到的指令是前往受禅台劫行风镖局的镖,指令上说那是一个回乡贪官的脏银,但杜某到那就发现情形不对,其他劫镖者下手狠辣,不留一个活口,连车夫都不放过;而所谓贪官的脏银,居然有那么多粮食,而那些人把粮食全部焚毁了。之后杜某才知道那些是外省人士募捐的赈灾银粮,杜某虽自忖没有枉杀一人,但知道酿成了大错,为此近rì始终心神难安,这几rì更是觉得处处有人窥探,今rì少侠偶然到访,杜某想托少侠帮忙查探一下那吴梁究竟是什么人,做这些事所为何来;另外,也想请少侠帮着打探一下杜某的大弟子缪非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
慕轩惊讶的问:“前辈觉得令徒有什么不妥吗?”
杜陵北说:“杜某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个徒弟自两月前闯荡江湖归来后就有些变了,他悟xìng极高,所以之前常常有好高骛远的想法,做事鲁莽,待人傲慢,这次回来,却全然变了一个人,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待人有礼,杜某都怀疑他是不是之前的缪非了。”
徒弟在江湖历练之后,变得沉稳知礼难道不好吗?慕轩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什么也没说,但杜陵北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苦笑着说:“自己的徒弟什么脾气,杜某还是知道的,江山易改,秉xìng难移,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除非是他为了什么目的而隐忍着。”
慕轩只好说:“既然前辈如此信任,方某必当竭尽全力,不让前辈失望。”
杜陵北递过来一个物件,说:“杜某不知自身会是什么结果,但小女及众弟子无辜,少侠若能照料一二,杜某感激不尽。这是拙妻遗物,倘杜某身遭不测,烦劳少侠将此物交给小女!”
慕轩触手处感觉是个荷包,一边称是,一边把它妥善收好,他原本还想再问些事情,比如那个吴梁长什么样子,每次如何下指令给他,了解的又是哪些人的情况,相关的江湖人有没有什么状况发生,莫金轮等人有没有参与劫镖等等,但杜陵北明显很急着走,只跟慕轩交待两句就拱手作别,慕轩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sè中,也就转身回城。
城门早就关了,还好巡城的兵丁有些懈怠,慕轩从容地逾城而过,在屋脊上疾行,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来风客栈,他悄悄摸到张得水的房间,轻叩窗棂,张得水闻声起身,慕轩叮嘱他两句,张得水赶紧叫上王小五一起悄悄出城,直奔鹰康庄。
火!
火?
火。
火……
张得水原本只是奉命去鹰康庄守着,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入,但他跟王小五离庄还有三里多地,就见鹰康庄方向火光四起,片刻之后就烈焰熊熊,映红了半边天,四下里远远近近都是狗叫之声,两人情知不妙,加快步伐前行,但又几乎同时停住了步子,互望一眼,矮身隐入路边的树丛后,从鹰康庄那边过来了一行人,映着不远处的火光,可以看清这十三人都是紧身衣靠,黑巾蒙面,为首一人手里拿的兵刃竟然是一支银光闪闪的箫,而这个人的身形,与将军也非常相像,张得水与王小五不由自主互相望望,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栽赃嫁祸!
那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府城方向,张得水非常果断的让王小五暗中跟上,自己仍然往鹰康庄去,到那里发现,整个庄子都在火海之中,看不到一样活着的生物,更别说人了,对方的手段好歹毒,杀人焚庄,嫁祸将军!
张得水当即回城,到城门时,却发现守城士兵都被鹰康庄的大火和周围一片狗叫声惊动了,人来人往,他反倒不便于越城而进了。
槿儿四更一过,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这次公子设计的绑知州之事,让她知道原来还有《大诰》这回事,她终于知道,像爹爹那样的好官被坏人诬陷,百姓们有权力直接向皇帝提出申辩。要是自己能上京城,不就能替爹爹伸冤了吗?她越想心情越激动,想着等公子回来,自己该怎么向他提出这个请求。五更鼓响,天sè转亮,槿儿起身,收拾停当,出房来才发现,公子房里亮着灯,公子回来啦?她心里一喜,正要过去敲门,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听到有人尖叫着:
“姓方的,你这个杀人恶魔,滚出来!”
“方慕轩,滚出来!”
槿儿惊诧万分,却见房门一开,公子走了出来,脸sè也非常诧异。
慕轩冲槿儿微一点头,就疾步赶到前面院子,手握金刀、杀气腾腾地在院子里站着的,是“一刀为二”缪非和杜秋雁,缪非双目尽赤,牙关紧咬,目光怨毒的盯着慕轩,似乎想把他生吞活剥了;杜秋雁双目红肿,却杏眼圆睁,眼角眉梢都是杀机。
慕轩情知出事了,惊讶的问:“缪兄,杜姑娘,何故如此?”
缪非“呸”一声骂道:“谁与你这个杀人恶魔称兄道弟,你这恶贼,还我师父师弟们的命来!”话音未落,他摆刀就砍,他虽在愤怒之中,身形刀法却丝毫不乱,从容有度,慕轩闪身跃开,想要问个明白,缪非却是刀刀杀招,直yù将他杀之而后快。
杜秋雁瞅准机会,也摆刀上来夹攻,两把金刀刀光霍霍,立时将慕轩整个人都罩住了,槿儿看得心跳如擂鼓,小脸煞白,整个人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想找人来帮帮公子,但环顾左右,除了客栈几个伙计躲在一边,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人;跑到公孙老爷子的房门口敲门,门虚掩着,推开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慕轩在两人夹攻之下,依然从容自如,只是他只躲不还击,一时之间也很难摆脱这两个势同疯虎的复仇者,连番退避,他已经退到了院门口,正想着要不要跃上房脊,猛听身后有人断喝:“恶贼,纳命来!”接着有四道劲风袭来,慕轩没得选择了,右脚脚尖一点地,整个人跃起一丈多,落在院墙之上,才站住身形,尖锐的破空声中,两道黑影直奔自己的面部袭来,他听见有人惊呼出声——是槿儿,百忙中屈两手食指疾弹,将那两道黑影弹开,定神细看,发现偷袭自己的是两个健壮汉子,三十出头,面貌相似,看来是兄弟俩,每人手里握着一对判官笔,两支判官笔之间连着长长的细链,刚才就是他们把其中一支当甩手箭使了。
杜秋雁一脸茫然的看着出手相助的两人,看来她也不认识这两位,却听这两人异口同声喊:“杀人焚庄,天人共愤!”两人身形一跃,怒矢一般直奔院墙上的慕轩shè来,慕轩足下一点,一飞冲天,跃起近两丈,飘然落在缪非跟杜秋雁的身后五尺多远,缪非掌中金刀一晃,又想过来拼命,那边扑空的两人也作势yù上来合攻,蓦听一声断喝:“住手!”
众人眼前只觉白影一晃,场中多了个锦衣公子,正是夏侯潇湘,那两个壮汉一见,立时变得非常惶恐,一起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公子!”
夏侯潇湘目光一扫二人,说:“先退下,回去再领责罚!”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起身退到院门外,夏侯潇湘冲慕轩抱拳拱手,说:“下人无状,让方兄受惊了!”
慕轩还礼说“无妨”,夏侯潇湘又冲缪非他俩拱手,说:“贵庄惨祸,潇湘已有耳闻,请两位节哀顺变!个中情由,恐有误会,请两位给潇湘一个机会,以找出真正的凶手,如何?”
缪非非常爽快的点头称“有劳夏侯公子”,杜秋雁并不认识夏侯潇湘,看这位名满江湖的俊俏公子非常和善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温柔,一时之间竟忘了仇恨,芳心剧跳,竟然不由自主的点首不语了——她过后自己都奇怪干嘛这么听这个男人的话,脸sè晕红,半晌都不敢看人。
夏侯潇湘非常真诚的看着慕轩,说:“方兄,此事牵涉到你,潇湘斗胆请方兄在本城暂留数rì,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离开,如何?”
慕轩说:“一切听凭夏侯兄安排!”
夏侯潇湘抱拳称:“多谢方兄成全!”他随即邀请缪非跟杜秋雁到他落脚之处一叙,缪、杜二人恨恨的望一眼慕轩,跟着夏侯潇湘离开。
出了客栈,就见方才出手相助的两人跟一个红袍老者候在一辆马车旁,旁边有三匹马,夏侯潇湘给他们引见,师兄妹俩才知道方才出手相助的是“穿云双箭”褚风褚云兄弟俩,他俩上前谢过援手之德,又见过红袍人——“刀刃”连北里,夏侯潇湘请二人上车,连北里他们骑马跟着。
很快,他们就到了落脚的高升客栈,夏侯潇湘在这里包了一个院子,他请缪非、杜秋雁二人进屋,仔细询问了鹰康庄被毁的过程,还关切地询问二人的落脚之处,问需不需要帮助,缪非婉言拒绝了,之后带着师妹告辞——自始至终,杜秋雁都没有说一句话,偶尔瞥一眼温文尔雅的夏侯潇湘,眼眸中的光芒非常复杂。
夏侯潇湘特意送两人出客栈,直到两人转过街角看不见影子了,他才转身回院,经过大堂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子被二楼楼梯转角一个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窈窕身影,穿着紫sè长裙,头戴小凉帽,帽上覆着重纱,虽然看不见面貌,但行动间风姿绰约,如水上青莲,令人一见忘俗,他事后想想也是非常奇怪,自己自十五岁以来,见过各种女子,温柔的,刁蛮的,婉约的,豪爽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江湖侠女,武林荡娃,羞涩而惹人怜爱的少女,饥渴而风情万种的少妇,当真是阅女无数,但为何见到她时会那样怦然心动,像一个初涉男女情爱的少年一样手足无措。
楼上的女子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转首望了过来,夏侯潇湘看不到她的目光,却觉得自己心跳加剧,满手心都是汗水,双脚有些酥软,想马上逃离,却又舍不得就此离开,就那样痴痴的望着,直到楼上的身影消失。
夏侯潇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院子里的,连北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湘妃榻上发愣,连北里很少看见公子这样失神,拐弯抹角问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公子看见了一个非常心仪的女子,他于是悄悄上柜台打听,很快,他喜形于sè的来到了夏侯潇湘身边,说:“公子,咱们发起的武林大会又多了一派代表。”
夏侯潇湘此刻根本不想听这个,翻起眼皮瞥他一眼,没说话,照以往的习惯,连北里知道该闭嘴了,但这一次,他居然毫不在意,继续很起劲的说:“峨眉天郁师太的弟子易xìng正投宿这间客栈,听说她是陪天郁师太的俗家弟子往余杭一行……”
夏侯潇湘听出点味来了,目光一亮,看着连北里,连北里点点头,夏侯潇湘大喜,“腾”一下跃起,说:“那本公子就邀请易xìng师太代表峨眉参与武林盛会吧!”
连北里强忍着心里的笑意,垂手恭敬的说:“公子,理当如此!”
于是,连北里带着公子来到客栈西面的一个小院来拜见易xìng师太,易xìng师太虽然有些意外,但知道这位夏侯公子常年游侠江湖,在这里遇见并不为奇,峨眉派、夏侯世家同在川中,也有过来往,她与这位夏侯公子也早就相识,因此就把两人请进客厅。
夏侯潇湘甫一落座,就知道屏风后左边厢房里有两人,不知自己所见的那位女子是否就在其中,正思忖着,却听细碎的脚步声响,屏风后转出一个俏丽的侍女,端着茶盘,给两人送上香茗,然后目不斜视的退了进去,夏侯潇湘侧耳细听,似乎听见女子的轻笑声和一声“那位公子好俊啊”的惊叹,他心中居然很罕有的得意起来,脸上却还是一副正经异常的神sè,非常客气的问易xìng师太:“令师天郁大师一向可好,潇湘月前路经贵庵,只因事急,未曾登山问候,实在失礼之至!”
看他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易xìng非常感动,说:“公子不必如此,公子行侠江湖,造福苍生,这才是我辈武林中人所为,家师得知公子侠义之行,也是赞叹有加。”
夏侯潇湘连说不敢,问:“昨rì鹰康庄遭恶人灭门焚庄,师太可知此事?”
易xìng顿时一脸怒sè,说:“今晨进城之时已然听说,不知是何等凶残之人所为?”
连北里插话说:“鹰康庄幸存的大弟子缪非和庄主爱女杜姑娘一致指认,最近崛起江湖的‘银箫’方慕轩就是杀人焚庄的狂魔。”
“什么?”易xìng师太吃惊之sè一览无余,夏侯潇湘还听到了后面房里传来的一声低低的惊呼,他诧异的问:“莫非师太与方兄相识?”
易xìng摇着光光的头说:“不认识,但听江湖传言,此人与江湖败类阳无尽恶战,理应是侠义中人,怎会如此凶残?”
连北里一哂,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银箫’不知出身何门何派,究竟是侠是魔,还难以确定。”
夏侯潇湘却连连摇头说:“方兄与鹰康庄素无怨仇,此中恐怕有所误会。为此,潇湘想召集一些武林人士,与方兄当面商谈,辨明真相,还请师太代表峨眉一派出席,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事已至此,易xìng师太自然不会拒绝,她当即答应一定前往,夏侯潇湘大喜,连连称谢,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与那紫裙女子见上一面,但在连北里几番暗示之下,不得不起身告辞。
夏侯潇湘跟连北里一走,屏风后立即转出两人来。刚才出来奉茶的正是晴蓉,而夏侯潇湘念念不忘的紫裙女子,正是庄家小姐凝珮,她一脸惊sè,看着自己的师姐,易xìng知道她的心情,连忙安慰她说:“听夏侯公子所言,这中间应该有误会,师妹你不必如此担心!”
晴蓉也说:“就是,小姐,方公子是怎样的人,难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吗?”他连那个恶老头都能放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杀那么多人呢?
凝珮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扪心自问:“难道我还没有晴蓉这样信任他吗?”不过,信任归信任,担心却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丝半点。想他之前决绝地离开,自己不知伤心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思量再三,才决定出来找他,正好两位师姐因阳无尽之事奉师父之命前来探望自己,她跟师姐商量之后,决定让易仪师姐回山报平安,易xìng师姐陪着她走江湖。一路行来,多少听说了他的一些行事,尤其是邯郸城下厨做菜宴宾之事,让她又气又怨,堂堂的无命将军,威震蒙古鞑子的血狼军千户,竟然却给那些俗人做菜,他是不是成心糟蹋他自己,这要让他的血狼军弟兄们知道,还不伤心透顶?这个男人,一定得好好管束一下,不许他再这么任xìng胡为!可一进这许州城,就听到了他杀人焚庄的“恶行”,这可不是小事,他该怎么面对呢?
凝珮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就想着慕轩的面临的危险,第二天一早,她决定要去找慕轩,但易xìng师太把她拦住了,理由是:方慕轩此刻身处险境,你再前去,难免乱了他的心神。
凝珮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忍痛暂时不去见面。
同一时间,槿儿也是忧心如焚,公子背上了“杀人狂魔”的恶名,客栈周围集结了很多衙役捕快,还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他们进进出出都窥视着公子所在的房间,这让她万分焦虑,可看看公子,他似乎毫不担心,在房里打坐、看书,该吃吃,该睡睡,过得非常悠闲。
时间就在这种或焦虑或悠闲中一天天的过去,慕轩很快接到了邀请——尧山武林大会的邀请。
第四集 翻版红河谷
尧山也称大龙山,传说是尧的裔孙、养龙能手刘累立祠纪念先祖的地方,是天下刘姓的发源地,因山上众多石峰酷似人形,史书常称之为石人山。尧山隶属汝州鲁山县,离着许州城近四百里路程,夏侯潇湘选此地为武林人士聚会之所,据说是为了防备官兵知晓而产生误会,想想也是,这么多带刀带剑的武林中人聚在一起,地方官知道了还不大惊失sè。
时已入夏,坐在马车中赶路已经相当闷热,慕轩将车帘挂了起来,探头欣赏外面的风光,夕阳西下,沿途那些花草都染上了一层金黄sè,空气异常的清新,景sè又这样宜人,自己手里还端着槿儿倒的水,让慕轩觉得自己这像是在自驾游一样了,只是,后面三十多丈外一直跟着的七八个白衣骑士似乎在提醒他,他是上这里来接受审判的“杀人狂魔”。
当晚,慕轩就在鲁山县辖下的一个名叫四道河的小村落借宿,他发现,这村子里已经住了不少江湖中人,这些人彼此之间难免磕磕碰碰,加上有的还有些旧怨未了,搞得整个村子的气氛相当紧张,不过,这次大会的发起者夏侯潇湘早已考虑到这情况了,安排了一些白衣骑士担负起巡逻守卫的责任——白衣骑士隶属于夏侯潇湘的白衣骑队,整个白衣骑队有二百四十人,个个都相当于江湖二流高手,有他们在,这一夜总算是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各路江湖人物浩浩荡荡奔赴聚会地点——尧山转运谷,这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谷,传说古时这里有背运的李桥采金钗石斛跌落湖中得宝珠而时来运转之事发生,因而此谷得名转运谷。
山谷两边,草木浓郁,群峰峙立,断崖重重,险不可攀;而最显眼的是成群成串的飞瀑、龙潭及广阔的湖面,自进谷之后不到两里,就见到了七八处瀑布,飞瀑如帘,卷云喷雾;瀑下有潭,玉碧镜清;潭中游鱼追逐嬉戏,潭边山岩光滑如玉,一路清溪曲折跌宕有致,这样的奇山秀水之中,真不应该发生动刀动剑的江湖争斗,真不知道夏侯公子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选这么个地方呢?难道他想用美景打动天下英雄,来一段化干戈为玉帛的佳话?
慕轩孤身一人在人群中走着,槿儿原本想跟着来,但慕轩说万一有变故,带着她不方便,槿儿也就不强求了,在农家等着。一路之上,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忧心忡忡的“紫驼”海长峰带着四位结义兄妹来了,“八臂哪咤”林易水也来了,他们都认识慕轩,看他的眼神什么样的都有,慕轩只是微笑以对,并不跟他们打招呼。
聚会地点在离着谷口四里多的一处小山谷,这里有方圆百来丈的平坦之地,周围有树有竹,芳草萋萋,进谷的那条路两边矗立着两座山峰,山峰高只数十丈,但峭壁如削,非常险要,平地东面有一处瀑布,瀑如细练,水声细碎似鸟语啁啾。
一众人等到这时,发现这里早就有人做了一番布置,面南一溜十多张靠椅,上面搭了一溜草棚遮阳,一个红袍老者带领十数个白衣骑士束手在那里等着,那老者很多江湖人都认识,正是“血刀双刃”中的“刀刃”连北里。
看见众人来到,连北里赶紧上前迎接,并将几位重要人物一一延请入座,那些入座的,有“紫驼”海长峰、云浓庄年轻的庄主杨子居、“崆峒双剑”静xìng静尘——正是包布平上次救小辛子时得罪的那两个道人、“八臂哪咤”林易水、丐帮“李家门”张氏一支的龙头张元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连北里介绍说是黄河船帮的分舵舵主“浪上飞烟”区烟彦,她是个二十出头、娇滴滴的美貌女子,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女子样貌各异却都美貌如花,而且她们穿着劲装的身材曲线毕露,凹凸宛然。
这样的美女组合自然招人看,慕轩也不免多看了一眼,那区烟彦对他似乎也挺感兴趣,看他的眼神有些雾蒙蒙的,巧笑嫣然,她身后那些女子也有瞧他笑的,也有看着林易水笑的,慕轩报之一笑,也就不敢多瞧了——旁边不少男人直愣愣看着她们,眼里似乎都有火花闪动。
看慕轩这张生面孔居然也有座位,连北里又故意没有引见他,他又那么惹那些美女注意,那些没资格坐下的三山五岳江湖人都看着慕轩窃窃私语,有的脸sè一看就是妒忌与羡慕,有的却是愤愤然之sè,看样子知道他就是“杀人狂魔”,慕轩坦然坐着,看中间几张椅子还空着,想来还有更重要的人物没到。
“叮呤当啷”“叮啷当啷”,銮铃声响,三辆马车来到平地上,拉车的都是矫健的白马,后面跟着十八个白衣骑士,这边立刻响起一阵喧哗声:
“夏侯公子到啦!”
“看,那就是夏侯公子的十八虎骑,好威风啊!”
……
那十八个白衣虎骑据说是白衣骑队的佼佼者,专司负责夏侯潇湘的安全,他们除了一sè的白sè锦衣外,人人腰佩红缨宝刀,胯下红鬃烈马,他们在马上的身高相仿,样貌不俗,神态矫健,难怪大家要惊叹了!
慕轩暗笑,看来,夏侯潇湘还是非常注重排场的,这十八人怎么看怎么有国旗班的味道。
坐着的几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走出草棚等着,林易水趁这机会走到慕轩身边,抱拳见礼:“方兄,多rì不见,一向可好?”
慕轩还礼,笑笑,说:“一切安好,多谢挂怀!”
说话间,马车停下,连北里到第一辆马车前候着,车帘一挑,先下车的是“一分为二”缪非,身后是他的师妹杜秋雁,最后才是风度翩翩的“惊天剑虹”、“白玉郎君”夏侯潇湘,只见他冲缪非两人笑语一句,就走到第二辆马车前,恭恭敬敬的躬身候着,众人见他如此,心知车上必然是个身份特殊的客人,但等车上人下来,大家都有些失望,下车的是两个和尚,年老的那个貌不惊人,胡子半白,看不出年岁,也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那个小和尚才十七八岁,模样倒相当俊俏,只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但有那反应快的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和尚必定是少林寺的。
夏侯潇湘向老和尚告罪一声,又走到了第三辆马车前,同样恭恭敬敬候着,这下大家更奇怪了,难道还有比少林寺和尚的身份更尊崇的人物?
下车的先是一个尼姑,三十出头,手持拂尘,背上背着长剑;接着下来的,是个俏丽的侍女,手里捧着一柄长剑,非常好奇的向这边望着;最后下来的,是一位头戴凉帽、蒙着重纱的紫裙女子,看她一现身,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好像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不少人还下意识的看看区烟彦跟她身后的女子,这些女子跟眼前这位看不到容貌的紫裙女子一比,怎么看都觉得她们缺了些什么。
夏侯潇湘请缪非、杜秋雁和那两个和尚动步,自己却刻意走在紫裙女子身侧,两人身材都修长,一白衣,一紫裙,一个俊美,一个高贵,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气质娴雅,珠联璧合,看他俩不着丝毫烟火之气的款款行来,简直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降临凡尘,众人看得目光都痴痴呆呆的,走在前面的缪非他们几人都被直接忽略掉了。
夏侯潇湘非常享受这种状态,之前他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而且不止一次,但今天才感觉到,以前自己似乎太孤单了些,要是真能跟身边的人儿一起享受,这一切才真正有意义,有滋味,美女、淑女见得多了,但这种还没见到容貌就被气质打动的女子实在是第一次遇到,她那处子的纯情中偏透着一种成熟的风韵,两相交织成了一种吸引一切目光的天然魔力,要是能与她联袂江湖,快意恩仇,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绝代佳丽,要是在床笫之间好好调教,绝对会成为让自己yù仙yù死的绝世尤物的!
一想到这个,他觉得胯下又将一柱挺立了,幸好强自忍着,下裳也宽大,要不可就出大丑了!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绝不放过这绝世尤物!
慕轩自看到晴蓉下车,他的心就提了起来,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的胸口似被重锤撞击一样,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一股酸气直冲鼻间,双眼都有些雾蒙蒙的了,一瞬之间,他失去了一向的沉稳冷静,以至于丝毫没有发现身侧的“八臂哪咤”的呼吸跟眼神也很不正常。
夏侯潇湘来到草棚中,向在座众人一一行礼,口称:“潇湘来迟一步,劳各位久等,失礼失礼!”
谁敢怪罪于他,而且人家明显是去接重要人物了,怎能怪罪?于是大家都笑着说:“无妨,无妨!”“公子辛苦筹备,有劳有劳!”
夏侯潇湘于是向大家介绍,原来那老和尚居然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元本大师,他在江湖上名声并不显要,但少林寺一向执武林牛耳,而能在少林寺中掌管戒律院的,又岂是寻常人物?夏侯公子能请得动他下山,面子真是不小啊!
众人都抱拳道“久仰久仰”,元本大师合十称:“方外之人,多有叨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夏侯潇湘又引见了易xìng师太与庄小姐,说她们是峨眉天郁师太的高徒,峨眉天郁师太是峨眉现今掌门天离师太的师姐,峨眉派门人僧尼俗家都有,但僧尼之类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对天郁师太也不算熟悉,但看夏侯公子如此器重这两位,尤其这位庄小姐,娴雅文静,丝毫不带江湖气息,大家也都非常识趣的问候天郁师太,易xìng非常镇静的回礼,心里却暗自高兴,想不到师父多年不出江湖,在江湖上的声誉依然如此之盛,这种被人尊重的滋味真的很不错!
凝珮却只是非常礼貌的表示感谢,始终没有把帽上的重纱摘下,这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看他脸sèyīn晴不定,看他故意别传目光不向自己这边看,她的嘴角不由泛起了微笑,心里暗自得意,看来,他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哼,谁让你走得那样决绝,我就是要——哼哼——
夏侯潇湘引见缪非跟杜秋雁,众人全都客客气气表示同情,有人愤愤地喊:“那个杀人焚庄的狂魔在哪里,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少人纷纷响应,那种声震山谷的气势,让凝珮暗暗惊心,为那个“闯祸”的男人担忧万分,连晴蓉的脸sè都变得有些惨白,一个劲的瞅慕轩这边。
“方某在此,不知是哪个老子想把方某碎尸万段?”慕轩冷冷的说一句,声音浑厚高亢,一下子把其他人的声音给盖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凝珮的心更是抽紧了,看着他,双唇有些颤抖。
晴蓉看着方公子,知道此时不便上前相见,于是冲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让慕轩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酸,这才分开几天啊,她居然就结识了名动天下的夏侯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老子‘三绝刀’侯山领教,请赐教!”一个五大三粗、额头隆起的络腮汉子跳出来,手里的大环刀非常夸张,看样子能有五六十斤重,能用这么重的刀,想必膂力惊人哪!
但在场有不少了解这侯山的,什么“三绝刀”,不过是自吹自擂的玩意儿,那刀也是吓唬人的成分居多,但眼看他“见义勇为”,要替鹰康庄讨公道,不少人还是纷纷喝彩支持他。
夏侯潇湘微一皱眉,立刻又笑微微的说:“侯大侠,鹰康庄之事尚未查明,方兄还只是有嫌疑而已,一切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作决断,如何?”
侯山得夏侯公子一声“大侠”称呼,骨头都轻了不止三十斤,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谄笑着说:“一切听公子吩咐!”旁边有人“嗤”笑连声,其中就有区烟彦那一众女子,侯山却丝毫不以为忤,抱着刀乐颠颠地退下了。
夏侯潇湘请众人入座,中间那几张位置,他请元本大师坐了首座,易xìng其次,然后是缪非、杜秋雁,接着是庄小姐,最后才是他自己。
凝珮等其他人都坐下,冲在座的敛衽一礼。说:“贱妾僭越了!”这才坐下,座上那些人都不由自主欠身回应,那些没座位可坐的,听着这娇柔动听的声音,都觉得人家坐着非常合理,心里的一点不平之气荡然无存了。
夏侯潇湘非常满意庄小姐的表现,脸上情不自禁显现“与有荣焉”的神气,看一眼端坐的庄小姐,清一清嗓子,而后扫视群雄,说:“鹰康庄惨案,我等武林同道深感愤慨,但孰是孰非,还请各位耐心听听双方的说辞,再做决断!”
他先请杜秋雁叙述当夜亲眼所见的情形,杜秋雁自见到慕轩,仇恨的目光就再没有移开过,此刻眼眶发红,双眸含泪,目光微微一瞥众人就低下了头,很多人立马就想: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子,说的应该不会是假话!
杜秋雁强忍着悲愤说起经过,那rì白天同方慕轩一战之后,她特别疲惫,晚上很早就睡了,等听见厮杀声惊醒,她已身在房间的隐蔽阁楼上,身边是已经受伤的大师兄,透过气窗,她看见院子里七八个蒙面人打着火把围成一个圈,另外五个蒙面人正在围攻爹爹,爹爹已经受了几处伤,衣衫上血迹斑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她想冲出去帮爹爹,但大师兄死死捂着她的嘴,一再告诫她是师父嘱托他保护好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去,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最终,在爹爹被那个手使银箫的蒙面人点中膻中穴而倒地时,她惊骇地晕倒了,再一次醒来,是被一种非常尖利的惨叫惊醒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她看见爹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尖利的惨叫声是自己的丫鬟夕儿发出的,她被扒得一丝不挂,正被一个同样光着身子的男人压在地上凌辱,周围几个男人在指点哄笑着。
夕儿的尖叫声越来越弱,那个凌辱她的男人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起来,挥着手喊:“点火,把这里烧光!”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仰起了头,他脸上的面巾早已拉下了,她看得非常清楚,那个男人正是白天与她动手的“银箫”方慕轩。那些蒙面人四处点火,整个院子陷入火海中,是大师兄不顾安危带伤拉着她逃出火海……
听着她夹杂着呜咽声的叙述,很多人的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死死盯着慕轩——杀人焚庄已是罪大恶极,yín辱妇女更是罪不容诛,这种情形,让凝珮非常担心,虽然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位杜姑娘说的话,无命将军再怎么“堕落”,也决不会干出yín辱女子的勾当,“血狼七杀”中怎么说的,yín我大明女子者,杀!他要是在女sè上花心思,那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而离开了!
她想着这些,目光投向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很是不忿:难道我还不算美吗,还不足以让你动心?
立刻,她的脸sè又晕红了,这种事,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瞎想的吗?
慕轩自始至终都听得非常仔细,杜秋雁与自己那一战不过寥寥数招,怎么会晚上累成那个样子,睡得那么死?鹰康庄那么多弟子,对方不过十多个人,怎么好像眨眼之间就把那么多人杀了,连“一刀为二”缪非都伤得那么快,难道庄里有内jiān,在饮食或饮水中下了药?而这个内jiān,会不会就是杜庄主之前提过的缪非?所有弟子不只有他一人活下来了吗?杜庄主必定因为离庄与自己见面而没中药,才能与那些人恶战一场。杀人焚庄,毁尸灭迹,却偏偏留下了缪、杜这两个“要命”的目击证人,而自己偏偏就是找不到不在现场的证据,要是把与杜庄主见面的事说出,就会给杜庄主一世英名蒙上yīn影,又会给杜姑娘带来危险,而对自己又未必有用。那夜小王跟踪凶手,却最终把人跟丢了;这几天张得水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招“嫁祸江东”好像天衣无缝啊!
听完杜秋雁的叙述,现场沉寂了好一会儿,林易水忽然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这种沉寂:“杜姑娘说方兄跟其他几人围攻令尊,但在下曾亲眼见方兄以一己之力击退‘sè恶魔‘阳无尽,围攻之说似乎——”
他话故意没说完,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金刀断魂”杜陵北的“疾风三十六式”确实厉害,但要跟“sè恶魔”比,似乎还欠缺许多,他真要是方慕轩所杀,方慕轩也确实用不着跟人联手。
“姓方的杀人泄恨,自然不会讲江湖规矩,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家门张龙头冷笑一声,一句话,把许多人疑虑的目光又引向了慕轩。
“杀人泄恨?但不知阁下与杜庄主有何怨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目光炯炯瞪着慕轩,旁人只道他是向姓方的质问,但知悉内情的都明白,“高家门”邵龙头与李家门张龙头为了地盘一向不和,凡是一个赞同的,另外那个必然反对。
慕轩非常配合的摇摇头,说:“素昧平生,何来怨仇?”
“有,有怨!”缪非非常激动的喊,腾一下站起身,戟指慕轩,“我师父身体不适,没有好好款待你,曾经向你赔罪,你这个恶贼却不甘心,所以才杀人焚庄以泄心头之恨!”
他说得振振有词,旁人却大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sè,要说姓方的为了这个杀人焚庄,实在太牵强了!
夏侯潇湘看一眼缪非,眼神中有些不满。
“我知道原因。”有人一鸣惊人,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侠名素著的五侠中的“黄鹤”黄散风,只见他走到前面来,手中折扇一收,冲慕轩一抱拳,说:“在下与方兄也是素昧平生,从无怨仇,不必说弥天大谎吧?”
慕轩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笑笑,说:“黄兄请讲!”而“紫驼”海长峰他们四人也都一脸惊异的看着黄散风,明显也不明白他有何话可说。
黄散风折扇轻摇,说:“前不久有一rì,在下独自经过许州城北受禅台,遇到一伙蒙面人劫夺行风镖局的镖银,不但杀了所有人,还把几十万石粮食付之一炬,如果在下猜得没错,那劫镖之人必定与方兄有关,而杜庄主必定也了解其中内情,才被方兄杀人灭口,方兄的手段真是毒辣,可惜天网恢恢,还是留下了缪兄跟杜姑娘两位证人,使得方兄的yīn谋败露,在下说的可对啊,方兄?”
他一口一个方兄,脸sè非常和善,好像彼此是知交兄弟,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可以把慕轩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让一旁的凝珮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得江湖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而这无耻之徒还偏偏长得人模狗样的,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许多人听了这话深感有理,看慕轩的眼光就带了不少愤怒之sè:原来真是个杀人狂魔,连rì之内杀了那么多人,真是冷血无情的江湖败类!
“老三,休要胡说!”海长峰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他身后的“青虬”“白鹿”都一脸鄙夷之sè望着黄散风,连“翠莺”柳秋桐看自己丈夫的眼光都满是悲凉之sè。
黄散风却毫不在意,依然非常潇洒地摇着折扇,说:“大哥,此事是小弟亲眼所见,不得不说啊!”
海长峰恨恨的捏紧双拳,脸sè铁青,看着自己这个结义兄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定是这样的,这个姓方的果然是个杀人凶手,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不少人忽然异口同声叫嚷起来,看架势,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把慕轩撕成碎片。
“各位施主,容老衲一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元本大师合十开口,只一声,就将众人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大家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都不由得暗自惊诧:好jīng深的内功!
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说,元本大师看着慕轩说:“对于缪、黄两位施主的言辞,方施主有何见教?”
慕轩此刻心里反倒有些喜悦,黄散风的一派胡言让他明白,这“黄鹤”不是跟那劫镖之人有关联,就是跟陷害自己的人有关系,或者这两拨人原本就是同一批,这样,失镖之事可能找到线索了。听元本大师问自己,他一笑,说:“方某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非常佩服黄兄的想象力,镖局失镖之时,方某还在郑州城。”
黄散风冷笑一声:“那只是你使的障眼法,快马至许州劫镖,然后再快马赶回郑州城,这有何难!”他说完,神sè忽然有些紧张,一旁的夏侯潇湘神sè也满是jǐng觉,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黄散风。
慕轩心头却是一亮,黄散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只不过,做这事的不是他方慕轩,而可能是他黄散风,甚至在郑州城高调赈灾的夏侯潇湘都有了嫌疑,他看着黄散风,笑了,说:“黄兄真是会说笑,在下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改行劫镖的?”
“嗤——”“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的,是区舵主跟她手下那几位姑娘,她们看着慕轩,眼波流转,似乎非常欣赏他这份镇定自若。
这情形让凝珮暗自咬牙,这个不知轻重的男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撩拨那些女人,真是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砰——”一声巨响,把众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张龙头身后一个中年乞丐把手里托着的一个钵盂狠狠砸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只见这乞丐冲慕轩一指,说:“跟这种杀人狂魔多说什么,把他拿下了再说!”
张龙头叱一声:“住口,这里哪容你说话!”但瞧他的神sè,分明是非常欣赏自己手下有这样的胆sè。
夏侯潇湘开口说:“虽然缪兄、黄兄所言都有些道理,但事关数十条人命跟方兄的清誉,还容潇湘慢慢访查一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非常恳切的看看在座诸人,元本大师、林易水、海长峰、区烟彦、邵龙头都点头表示赞同,余下诸人却都有些疑虑地互相望望,其中居然也包括易xìng师太,凝珮看一眼夏侯潇湘,又看着慕轩,心说不愧是名家子弟,做事非常谨慎,这下他的处境要好些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峰之上忽然传来了喊声:“方大哥,何必再跟这些杂碎嚼舌,速速离开,让弟兄们灭掉他们!”接着就有几块拳头大的山石落下来,差点就砸到人了。
在场众人大多变了脸sè,这种地方如此狭窄,要是上面的人推石头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被砸中,要想逃生,可是难之又难了!
这么个景sè宜人的转运谷,转眼之间,就要变成血腥一片的红河谷了。
第五集 第一滴血美女版
慕轩的脸sè也变了,张得水他们这次跟着自己暗中来到了这里,但方才这喊声,绝不是他们所发,除了他们,自己并没有安排别人,那么,这些人恐怕不是来帮自己的,而是给自己泼脏水加帽子甚至是送要命的砒霜来了——看来一早就有人设好了套。
凝珮也在瞬息之间明白了暗中之人的目的,无命将军的血狼军士她可是亲自见识过,真要对这里的人不利,根本不会蠢到在上面大喊大叫,那样一来,让底下的人不就有防备了吗?看来,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可惜,像她这样明白事理的人真的没几个,很多人闻声变sè,立马抽出兵刃将安坐的慕轩团团围住,一时之间,慕轩身边满是大环刀、青霜剑、狼牙棒、峨眉刺、亮银钩一类杀人利器,其中夹杂着不少青竹棒——那就是传说中的打狗棒吧,各种兵刃在阳光之下闪着诡异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方大哥,赶紧走啊,弟兄们要砸石头啦!”上面的人似乎没看清下面的情形,还在一个劲的催促,这让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一部分人也脸sè大变,看着慕轩,神情紧张。
“公子,让属下上去把那些鼠辈揪下来!”十八虎骑中的一个向夏侯潇湘请命,不少人认识,那是十八虎骑的老大——“雷霆霹雳”雷西幽,一手雷霆棍法非常厉害,看他危急时刻仍不忘向夏侯潇湘躬身行礼,其他江湖人都暗自惭愧,而夏侯潇湘一直非常镇定,脸sè舒缓,看一眼那些骑士,淡淡的说:“一切小心!”绝对是久经战阵的大将风度啊!
以雷西幽为首的十名虎骑齐刷刷躬身一礼,异口同声应一声:“是,公子!”他们转身就往谷口奔去,余下八人仍然留下护卫夏侯潇湘,同一时刻,缪非一挥掌中金刀,冲慕轩喝一声:“狗贼,纳命来!”跳过来就是“唰”的一刀,这一刀要是砍实了,慕轩就真的一刀为二成两片了。
慕轩却还端坐椅上,双脚顿地,整张椅子向左边移挪近三尺,正好避开缪非的这一刀,却听有人高喊一声:“大伙一起上,抓住这狗贼,别让他跑了!”
于是,刀剑钩棒都向慕轩袭来,凝珮轻轻一声惊呼,却见慕轩身形一闪,非常从容的一跃丈多,横移两丈多,像一个随风飘舞的纸人一样脱出众人的围攻,扬声说:“各位似乎忘记江湖规矩了。”不分门派、不论身份围攻一个人,这要传扬出去,还真是挺丢人的。
“跟你这种恶贼还讲什么江湖规矩!”有人高声喊着,竟然又是那位侯山侯大侠。
慕轩嘿嘿冷笑一声,说:“各位果然是能屈能伸的英雄豪杰,佩服啊佩服!”
有些人脸上露出尴尬之sè,但更多的却是毫无愧怍,慕轩四下扫视一眼,想起后世网络上对那些武侠剧的调侃之辞中的一句,忍不住仰天大笑,却听有人厉声喝道:“跟这样的杀人疯子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伙一起上,就算他三头六臂,也要他死无全尸!”
“疯子,疯子,好,好!”慕轩笑得更加狂放,突然毫无征兆的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这些所谓的江湖侠义之士,看来大多还是争名夺利之辈,既然不分青红皂白要滥杀我这个无辜,那还客气什么,痛痛快快杀一场吧!
他自腰间撤出银箫,银箫“铮”一声化作银枪,随手抖一个枪花,高声断喝:“谁敢前来,报上名来,方某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他横枪傲立,目光越过众人头顶,一副目空一切、有恃无恐的模样,那种气势,让很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像区烟彦之流,先是惊异于他所吟的话语,后又赞赏他的狂放姿态,眼眸中满是迷醉之sè,就算是凝珮,重纱下的眸子也暂时抛开了忧虑,兴奋得能拧出水来了: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他横枪狂放的样子,真不愧是征战沙场、所向无敌的无命将军!他刚才吟诵的,不是古人的诗句,他还真是文武双全?
林易水、海长峰、云浓庄主杨子居之类都非常惊异的看着慕轩,暗暗咀嚼着刚才他吟诵的那四句,眉宇间满是回味之sè。
夏侯潇湘却没这个雅兴,跟连北里面面相觑,看看慕轩掌中闪动光芒的银枪,眼神中的诧异之sè非常明显,别说他们,其实林易水也非常惊讶:原来“银箫”方慕轩使的是银枪!
慕轩借方才那高喝,已经将命令传给了暗中的张得水他们:隐住身形,格杀勿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方才袭击慕轩的几人都躲进人群了,只剩下缪非手持金刀在原地发愣,原本想拔刀上来帮师兄的杜秋雁看着慕轩掌中的银枪也愣住了,就在他们迟疑之时,有三人非常英勇的跳了出来,一个手执狼牙棒的粗豪汉子,一个手握分水峨眉刺的矮个子,还有一个手握长剑、挺秀气的书生,他们各自通名:汪大,武小山,萧廷。
萧廷长剑一指慕轩,义正词严的说:“在下三兄弟前来领教高招!”
慕轩怎么看都觉得这三人有些贼眉鼠眼,一旁的“白鹿”李凭中高声喊道:“这三人诨号‘犟牛’‘仓鼠’‘赖皮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慕轩恍然,百忙中一拱手说:“多谢李兄指教!”他把银枪交到左手,足下一点,身形轻飘飘后退,“赖皮蛇”他们三人只道他要逃,鼓噪着追上来,才追了七尺不到,慕轩却又回来了,他右手握着一根竹子,最粗的地方有小儿胳膊那么粗,竹子一丈不到,枝叶繁茂,但慕轩只是随手一抖,竹枝竹叶就全被抖落下来,手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竿,在场不少识货的相顾骇然——这份内劲绝对不凡哪!
慕轩却毫无自骄之sè,左手银枪隐在肘后,右手竹竿一指三人,淡淡说声:“凭你们,还不配弄脏方某的银枪!”
“犟牛”汪大先被激怒了,“嗷”一声怪叫,像一头急红了眼的公牛一样冲上来,狼牙棒当头就砸下来,在他身后,“仓鼠”武小山矮身贴地,手执峨眉刺袭向慕轩下盘,而“赖皮蛇”萧廷长剑直奔慕轩的胸口——他们这招将慕轩上中下三路都罩住了,配合得非常默契,非常刁钻,之前毁在他们这一招下的江湖好手不下三十,一旁连林易水这样的高手都不由微皱双眉,思忖该怎么破解为好,用懒驴十八滚是最简单的,但那样就太狼狈了。
慕轩并没有躲,左手银枪不动,右手竹竿当枪,直刺“犟牛”胸前,明明是“犟牛”的狼牙棒先出招,却偏偏是慕轩的竹竿先戳进了他的胸膛,就像戳一块豆腐一样轻松,鲜血喷溅中,一下就把“犟牛”戳了个透心凉,而那时他的狼牙棒离慕轩的头顶还有三寸;慕轩并没有停手,错步上前,竹竿带着“犟牛”庞大的尸体却像挂着只苍蝇一般,轻轻松松的荡开“赖皮蛇”的长剑,接着又把长剑的主人刺了个对穿;再然后,竹竿挂着两只“苍蝇”把“仓鼠”武小山钉在了地上,而在慕轩跃身而起前,武小山的峨眉刺离慕轩的环跳穴只有一寸了,真是可惜!
这个过程说起来有些繁琐,其实真正发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绝大多数根本没看清过程,只是看到了最终结果,其中也包括凝珮,她前一刻还在为慕轩身处险境而掩口惊呼,后一刻就惊呼出口了,不过是为那三只死得非常惨烈的“苍蝇”而发的。
周围有一片惊诧之极的“咦”“哦”“啊”之声,看着直直竖在眼前的竹竿和缓缓滑下叠加在一起的尸身,嗅着浓烈的血腥味,每个人心头都直冒凉气——只有一招,就把赖皮蛇他们三个人都解决了,那情形,就像是赖皮蛇他们排着队让他戳一样。
不少人心里在想:要真是三个人排着队让我戳,我能一下子戳穿他们三个人吗?
夏侯潇湘的神sè一下子凝重起来,看一眼连北里,似有所语却没开口,连北里了解主子的心情,咳嗽两声,目光一扫,“黄鹤”黄散风折扇一收,神sè凝重的走出人群,与他同时走出来的,是“崆峒双剑”静xìng静尘两个道人:“黄某领教!”“崆峒静xìng静尘前来领教!”
他们先后通名,一柄折扇,两把长剑分三个方位把慕轩给围住了,观战的人群中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之sè,海长峰他们四人脸sè都非常尴尬,尤其是柳秋桐,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眸中满是陌生的惊怪之sè,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黄散风的折扇一横,抢先出招“白云千载”,直削慕轩胸前,扇骨是jīng钢所制,这要削上,不伤才怪;而静xìng长剑一招“香峰斗连”,静尘长剑一招“仙桥虹跨”,他们的长剑比一般人用的三尺青锋要长一尺,却窄了许多,这一施展,两柄长剑像两支短枪一样,一个连刺慕轩的后颈,一个疾削慕轩的双腿,把慕轩的退路完全给封住了,跟黄散风那招遥相呼应——他们三人并非同门,平时也没什么交往,但这次配合却像事先演练好了一样,堪称妙到毫巅。
慕轩此刻的处境之险,比之方才那一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身形略退一步,也不回头,掌中银枪枪尖向后,不守反攻,一招“一石二鸟”,银枪就像长着眼睛一般,直取静xìng静尘的咽喉,速度之快,无与伦比,静xìng静尘都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撤招,晃动身形闪躲——剑再长也只是剑,怎可能跟枪比,而慕轩借此机会飞身跟进,既避开了黄散风那直取他心口的一招,银枪也最终没放过静xìng静尘,枪刃在二人一边肩上各划了一道口子,口子不长,三寸不到,但入肉极深,皮肉翻卷,鲜血直流。
静xìng静尘只觉肩膀一阵剧痛,额头当即爆出汗来,两人强忍着没叫出声来,却听慕轩冷笑一声说:“祝霸城为害乡里,你俩不但不劝阻,反倒助纣为虐,方某今rì给你们留个教训,再若为恶,必不容情!”其实不必容情,但这两人得留着,将来小辛子艺成之后,可以拿这两人出出气,要不,那孩子非得郁闷死不可。
两人闻听,恼羞成怒,暗自咬牙,准备跟姓方的拼个你死我活,但又心有余悸,这一犹豫间,就被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惊住了,定神一看,捂着鲜血直流的左颊惨叫的竟然是黄散风,慕轩方才一边对“崆峒双剑”说话,手里却没有闲着,银枪回撤,一招“一叶障目”,迎向纵身跃来攻击的黄散风,黄散风一招“乘鹤而去”使得极为飘逸潇洒,折扇刺向慕轩的右肋,速度非常迅疾,观战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像林易水之类都为慕轩担上了心,但很快,他们发现担心真是太多余了,因为慕轩回攻的速度绝对是黄散风比不上的,他的银枪不但磕开了黄散风的jīng钢折扇,还在他脸上削了一块肉下来,足有一两,差一点就让黄散风的左脸开个大洞,黄散风立时捂着脸惨叫,旁人只道他吃不住痛,其实他更心疼自己英俊潇洒的面容从此要破相了。
慕轩抬袖擦一擦枪尖上的血迹,冲黄散风冷冷的说:“信口雌黄、诬良为盗者,就是你这种下场!”
他银枪当空一举,目光扫视众人,高声断喝:“谁敢来战?”
那种气势,在踟蹰不前的“崆峒双剑”和惨叫不止的黄散风的衬托之下,更显睥睨众人之势,一时看得区烟彦之流目眩神迷,喜得晴蓉差点就把小姐的长剑丢了拍手叫好,惊得凝珮一颗心几乎要破腔飞出:这个傻男人,不懂见好就收吗?非要激得更多人与你为敌才好吗?
可是,为什么觉得这样的他才更加让人家心动呢?
又是一招伤敌!对手似乎毫无招架之力!
其他人一时之间怎么敢贸然上来挑战,方才这方慕轩使的那几招枪招,看上去都是寻常招数,但速度极快,而且似乎挟着令对手无法躲避的威势,使得对阵的六人似乎是眼睁睁瞧着对方的枪在自己身上任意施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侯潇湘脸sèyīn冷,旁边那八个虎骑都手握刀把,蓄势待发,连北里一看,心一横,准备自己出场,反正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姓方的解决掉,他捏捏袖子里藏着的血刀,刚想跨步,却听一声断喝:“大胆狂徒,贫尼领教!”易xìng师太把拂尘往晴蓉手里一塞,“仓啷啷”拔出背上的长剑,大步奔着慕轩就去了。
凝珮一时急得差点叫出声来,这位师姐出家前在江湖闯荡过,以xìng情暴躁闻名,师父给她剃度时才特意赐法名“易xìng”,就是希望她能改改xìng子,谁料他的话先把她给激怒了,他们要打起来,自己该向着谁呢?
慕轩见是易xìng师太,也觉着为难,她可是庄小姐的师姐,又是天郁师太的弟子,伤了她可就惹下麻烦了。
易xìng师太可没什么顾忌,长剑摆个起手式“峨眉天下秀”,道声:“请!”
她手掐剑诀等慕轩出招,慕轩心知难以避免一战,银枪一挥,道声“得罪”,一招“一rì千里”,枪尖奔对方面门而去,那速度,明显比方才对付黄散风他们慢多了,但易xìng师太并不领情,一式“月照一孤舟”,长剑干净利落的磕开银枪,随后她抢步上前,冷森森的剑尖直逼慕轩的咽喉,那架势,想一招要了慕轩的命。
慕轩连退两步,银枪向上封挡开长剑,还了一招“一往无前”,那样式明显还是在敷衍了事,这下子易xìng师太火大了,长剑连着抢攻,一下使出了“寒山独过雁”“雁尽书难寄”“望月人何在”三招,招招都是要命的,慕轩投鼠忌器,只是不住地用枪杆封挡长剑,却没有真正攻出一招,这下子可有些吃紧,连连后退。
一旁的凝珮看得芳心大慰,这个男人,还是深知我心的。
易xìng却愤怒到了极点,自己全然不顾安危的抢攻,人家好像根本没当回事,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她终于忍不住使出了“残星雁横塞”,这是峨眉三十式中非常厉害的杀招之一,说它厉害,是因为伤敌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师父有教导:不是生死关头,决不轻用!
慕轩银枪刚刚封挡开对方的三剑,紧接着又是三剑压到,剑招似滔滔银河之水绵绵不绝,他再想应付一下可就挨不过去了,在再次封挡开三剑之后,银枪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刺向易xìng的右肩,他看庄小姐练过剑法,知道“残星雁横塞”之后是“峨眉半轮秋”,自己攻易xìng左肩,就是希望她招式用老之际难以使出后招,迫她自行认输,自己也就不必费神应付她了,毕竟,得留jīng力应付下面出现的敌人。
他想得挺好,可易xìng偏偏是个xìng情倔强的出家人,明知道自己硬是使后招会伤在对方枪下,却拼着受伤也想在对方身上刺上一剑;而同一时刻,凝珮居然从晴蓉手里拔出长剑,抢近身来,向慕轩左肋疾刺——她看师姐招式用老,慕轩银枪势必伤了师姐,这位师姐一向争强好胜,慕轩如果伤了她,她必定恼羞成怒,以后恐怕就难以相处了,她仓促一招“寒山独过雁”攻向慕轩,只是希望他能回枪挡自己一下,那样,师姐的危险没了,自己又决不会伤了他。
凝珮想得也挺好,却不料因为她的突然出招,使整个战局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慕轩原本就不想伤易xìng,看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强攻,他只能银枪回撤,用枪杆去磕易xìng的长剑,谁知观战的凝珮突然出剑,令他有一刹那的失神,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直脸sèyīn冷的缪非跟杜秋雁突然跃入战团出刀,在他身后左右夹击,慕轩百忙中磕开易xìng的长剑,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回旋,银枪荡开缪、杜二人的金刀,再迎向凝珮的长剑,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太慢了,凝珮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剑上挟着的力道出人意料的强劲,看样子她想一剑把自己刺个对穿才罢休。
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凝珮的长剑刺中了慕轩的左肋,慕轩浑身一震,一把抓住剑身,另一只手中的银枪拄地,眼睛怔怔望着长剑的主人,满是不可思议之sè;而让众人更加惊诧的,是出剑伤人的这位,居然一下子脱手放开长剑,呆了一下,立刻惊惶失措的挨近身去,全然不顾嫌疑的扶住了受伤的那位,颤声喊:“大哥,我,我——”
凝珮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剑明明没带多少劲道,可当自己想撤招时,胳膊竟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挟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力量直刺慕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sè煞白,扶着慕轩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连凉帽带子松脱,帽子被风吹落也顾不上了。
看见她双眸泪光盈盈、樱唇娇颤微微的惊骇伤心模样,在场的很多人惊艳的同时,都不由自主羡慕起慕轩这个伤者:要是她能为我流一滴泪,哪怕再被她刺十剑我也愿意!
晴蓉小跑着过来了,帮小姐扶着慕轩,脆生生的问:“方公子,您没事吧?”
瞧这主婢俩的举动,再蠢的人也猜到他们必定是早就认识的了,一时之间,易xìng、缪非、杜秋雁都停招不攻,观战的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去看夏侯潇湘。
伊人一声“大哥”,真情流露,慕轩却没时间好好回味,他放开银枪,冲晴蓉一笑,说:“没事。”他两掌挟着剑刃,一咬牙,竟把长剑拔了出来,而后在自己伤处周围并指疾点几下,之后抬起衣袖在剑身上擦擦,才长舒一口气,把长剑交给凝珮,轻描淡写的说声:“如果可能,我愿你这剑上再不沾第二人的鲜血。”
一句话,让凝珮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自师父赐这把宝剑以来,她从未用它伤过任何人,想不到剑上所沾的第一滴血,竟然是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的,这让人情何以堪?
她不敢接剑,晴蓉帮着把剑插回鞘中,还乖巧的抽出丝帕替小姐擦泪水。
慕轩看一眼离自己不到七尺的夏侯潇湘,心头的疑虑更浓,伊人那一剑的劲道实在太大了,她自己绝还没到那种火候,而夏侯潇湘在她出招时就紧随在侧,表面上是维护她的安全,但事实上,会不会利用了她的这一剑?用强劲的内力影响周围人的招数,这种与金老先生UU小说的乾坤大挪移相似的功夫,不正是夏侯世家饮誉武林的“移花接木”功法吗?要不是自己一直穿着贴身软甲,这一次可就凶多吉少了,虽然剑上的鲜血实际来自他刻意划破的手掌,但内府震荡刺痛,受的伤可比被剑直接刺伤重多了,他只能借剑上的鲜血和浑若无事的谈笑迷惑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夏侯潇湘心神有些散乱,此刻他一心想着的就是庄家小姐居然跟方慕轩相识,而且她那声“大哥”透露了她与他交情非浅,这比任何杀招都伤他的心,他夏侯潇湘看中的女人,只能让人远观、羡慕的份,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分毫,否则只有一个下场——死,惨不忍睹的死!
凝珮把银枪抓过来让慕轩继续拄着,自己扶着慕轩的一边,抬首看向夏侯潇湘,说:“夏侯公子,此事必定有什么误会之处,我方大哥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请公子明察!”
夏侯潇湘听她一声“我方大哥”,心中大恸,差点就想翻脸动手,但听她莺声软语相求,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办,要说不行,恐怕不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可不趁这机会除掉方慕轩,恐怕自己一亲芳泽的机会更渺茫。
却听伊人又对杜秋雁说:“杜姑娘,贵庄之事,小女子也深表同情,只是其中或有隐情,有人暗中挑拨事端也未可知;杜姑娘请听,方才崖上叫嚷之声如今在哪里?如果真是我方大哥的同伴,那他们方才就可砸下巨石,或者我方大哥也大可不必前来赴会。”
夏侯潇湘听她一口一个“我方大哥”,心中又嫉又恨,可望着她的盈盈秋水,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很有蛊惑xìng,看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不住的点头,露出深思的神sè,他就知道她已帮着方慕轩成功的挽回了颓势,这样聪慧的女子,怎舍得让别的男人拥入怀抱!
他心中想占有这绝代尤物的yù望越来越强,对横插一杠坏他好事的方慕轩的恨意自然也越来越深,只是眼前,再想蛊惑众人合力除掉方慕轩已不可能了,一着不慎,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他只能装出一脸释然之sè的说:“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潇湘受教了!方兄,潇湘虑事不周,令方兄受困,还请恕罪!”
他向慕轩躬身致歉,慕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很严肃的说:“希望夏侯公子早rì找出真凶,还方某一个清白!”要你帮着找真凶,我就不指望了,但这一关过了,我就要好好查查你。
杜秋雁明显心有不甘,但缪非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她就不采取什么行动了,只是时不时拿仇恨的目光看慕轩。
凝珮向众人敛衽一福,说:“既然此事与我方大哥未必有关联,那容小女子带我方大哥回城养伤。”
她向夏侯潇湘告辞,夏侯潇湘非常歉意的说:“小姐请用马车载方兄回城,潇湘他rì必定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上哪去负荆请罪?漂亮话可真好听!
凝珮淡淡谢过,扶慕轩上她来时所坐的马车,晴蓉在一旁帮忙,易xìng师太看看师妹,无奈的摇摇头,过来跟她们一起上车。
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看着,目光闪烁,其间含义各不相同,其中“紫驼”海长峰的最耐人寻味,居然带着新奇与欣喜。
马车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驶出山谷,然后,就见上崖追寻“方慕轩同伙”的十名虎骑回来了,雷西幽在夏侯潇湘耳边低语两句,夏侯潇湘就笑眯眯的恭送大家离开,虽然不少人心中有疑惑,但都很快离开了,等在场的只剩下那些白衣骑士,夏侯潇湘才面露诧异之sè,追问:“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雷西幽非常肯定的说:“没有,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上面待过!”他们十人当然不是上崖追杀方慕轩的“同伙”,而是守在谷口,准备截杀那些不愿顺从的江湖人,可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崖上有动静,谷里也没反应,雷西幽就带着两人上崖查看情况,结果发现崖上根本没有半个人影,甚至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上去过的痕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夏侯潇湘的神情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忧虑,他派了二十四个白衣骑士乔装改扮,在崖上待命,听见讯号就开始叫喊栽赃方慕轩,方慕轩要是心虚逃遁,那就让在场的江湖人作证,坐实了他是杀人焚庄的恶魔,以后他在江湖上就是过街老鼠;要是他不跑,那夏侯潇湘预先准备的那些人会想尽办法把他逼入死路,然后,在场那些不顺从夏侯潇湘的江湖人会被趁机清除掉,而这笔血债,自然算在方慕轩和他背后的势力身上——不管方慕轩背后有没有所谓的势力,他夏侯潇湘都将一步步走向武林正道人士的主盟者之位。
可是如今,意外频发,那二十四个好手到底出什么事了?就算遇难,至少也应该有些蛛丝马迹吧?怎会像眼前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真是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那这股藏在暗处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啊!莫非,方慕轩背后真的有股庞大的势力?
夏侯潇湘与连北里互相望望,都是一脸凝重之sè,有生以来,夏侯潇湘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迷茫。
第六集 私奔的顾家小姐
马车很快就出了转运谷,在慕轩的要求下,先进村接了槿儿,槿儿见公子受伤,惊骇万分,等慕轩连声安慰之后,她才算安心一些,然后就对着凝珮发愣:这位小姐好美啊!她对公子那么关心,难道是公子喜欢的人?
有了这想法,槿儿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同一时刻,凝珮看着槿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才不见多久啊,他身边就多了这么个白皙美貌的异族女子,他可真是会招惹人!而且怎么专门招惹美貌如花的女子?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要杀他报仇的杜姑娘,不也是挺美的吗?
——好像他招惹的男人更多啊?虽然绝大多数是要杀他的。
凝珮在马车上就要看慕轩的伤口,事急从权,她也顾不得羞怯了,慕轩却说没事,找个郎中包扎一下就行,凝珮只道他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不好意思,只好让车夫赶紧到最近的镇上。
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到了最近的尧山镇上,镇子不大,但总算有药铺,里面那个坐堂的老先生胡须花白,医术应该不差吧?
听说是受了剑伤,伙计就把慕轩引到屋里躺下,老先生在里面给他诊治,凝珮她们在外面等着,片刻之后,老先生出来了,在桌边坐下写方子,凝珮迫不及待的问:“老先生,我方大哥剑伤如何?您赶紧给他包扎一下吧!”
老先生奇怪的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无妨无妨,按方子调养一段时rì就好了。”
凝珮也奇怪的看看他,忽然醒悟了什么,转身疾步进屋去,片刻之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啪”,而后是凝珮的一声怒骂:“无耻!”接着就见她眼含泪花疾步出来,直往药铺外走,那个老先生正好写了药方递给易xìng,还想交代些什么,易xìng一见师妹走了,根本没心思听,拿着药方就追,晴蓉莫名其妙,也赶紧跟上,只剩下槿儿在那里发愣,她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赶紧进屋去看公子。
夏侯潇湘的那辆马车等在门口,车夫正想着要上哪去吃点东西,却见那位庄家小姐快步出来,他才想要躬身招呼,人家却看都不看他,直接走人了,后面那师太和侍女也都拿他当陌生人,一声不吭,擦肩而过,去追那位庄家小姐了。
车夫赶紧上车,赶着马车随后追去,他发现,庄家小姐她们三人很快另雇了一辆骡车,饭都不吃,直接出镇向东南走了,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去禀告公子一声。
雇的这骡车可比夏侯潇湘那jīng心安置的马车差远了,在路上颠簸得厉害,车上的人随着晃个不停,凝珮蜷缩着身体,抱紧了膝盖,整个脸埋在臂弯中,任不争气的泪水恣肆纵横,那个坏蛋、无赖、登徒子,原来真的卑鄙无耻!明明身穿软甲,根本没被我的剑伤到,却还要装作受伤的样子博取人家的同情,害得人家担心不算,还帮着他煞有介事的向夏侯公子他们求情,他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利用人家,这样的男人,真是无耻之尤!人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千里迢迢赶着送上门来,就是为了你这个无耻的男人吗?
想想真恨哪,给他一个耳光还算轻的,真恨不得拔剑真的刺他一下,看他还装不装!
易xìng跟晴蓉面面相觑,明知对方也是不知情,但还是忍不住互相递一个“到底怎么回事”的眼神,而后一起无奈的看着凝珮,等她自己开口。
易xìng看师妹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任何人,就看起了手里的方子,看着看着,忍不住“咦”了一声,说:“怎么会是内伤呢?有那么重吗?”
凝珮忽然“嗖”一下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把抢过易xìng手中的药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内腑震动,经络受损?自己那一剑让他受了内伤?难怪他的脸sè那么惨白,原来真的不是装的!我错怪他了……
她的脸sè也惨白起来,眉宇间的惊惶之sè连晴蓉都看得非常明显,只见她双拳紧握,脸sè时白时灰,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易xìng与晴蓉不知该说什么,车厢里一片静寂,只有外面的蹄声得得,非常刺耳。
同一时刻,槿儿也非常惊惶,她进屋只看见公子靠在墙上,一手捂着脸颊,脸sè惨白,眉宇间的神情非常懊恼。
而原本懊恼惊惶兼有的夏侯潇湘,在得到车夫的回报后却一下子jīng神抖擞起来,看来姓方的跟庄家小姐起了冲突,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他原本想即刻快马去追伊人,转念一想,他又改主意了,向连北里和雷西幽嘱咐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八名虎骑快马赶路。
当夜,慕轩就在尧山镇上的“双喜”客栈住下了,张得水和王小五当夜悄悄来见了他,说起崖顶上的战况,王小五一脸满足,说这是极为惨烈极为过瘾的一战——“惨烈”是对那二十四个嫁祸者而言,“过瘾”当然是对他们七匹狼而言,以七人对二十四个江湖好手,而且己方全身而退,并且留下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疑局,这绝对是件非常刺激的事,这让奉命暗中保护槿儿而错过这种刺激的梅澹仔非常不忿。
“留下这样一个结果,让对方莫测高深,这一手非常高妙!”慕轩对张得水的临时决策非常赞赏,弄得张得水有些不好意思了,王小五却感觉狼头做得还远不止此,在一旁插嘴说:“狼头已经让高大哥、小梅暗中跟着庄家姐姐去了,其他人也各有差遣。”
慕轩老脸一红,心说这些小家伙还真是鬼灵jīng——他似乎忘了,在这个年代,张得水他们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生子做女人的男人当孩子他爹了;即便是在后世,这种年纪的中学生也早就不甘寂寞,对女生动心动情甚至动手动脚了。
慕轩这一夜相当辛苦,忍着伤痛跟张得水商议了半宿,让他传消息给许州和行风镖局的弟兄,把镖银被劫的主要矛头对准了夏侯潇湘和黄散风;至于他与庄小姐的事,自然由他这个当事人自己去解决,所以第二天,他就带伤赶路了。
骡车一路颠簸,六天后来到了新蔡,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打尖住宿,就是一刻不停的赶路,凝珮沉默了一路,易xìng跟晴蓉许多时候也只能保持沉默,有时在车里都不得不靠手势跟嘴型简单交流,晴蓉不明白的是,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公子,干嘛又急着离开?易xìng却暗自高兴,无论怎么说,那个方慕轩都是个惹祸jīng,师妹离开他是明智之举,夏侯公子明显对师妹有好感,论门第、论人品,论名望,师妹跟他才是良缘绝配。
新蔡,据说是尧时辅佐大禹治水有功的伯夷的封地,称为古吕国。chūn秋时期,蔡平候为依附楚国,迁都至此,才给这地方取名“新蔡”,之后就沿用至今,如今新蔡隶属于汝宁府。
城南十里关津集南首有个问津台,据说就是当年孔子自楚及蔡时派子路问津的地方,而北首就是关津渡口,是个重要的水陆码头,商旅、车船云集,棹橹喧哗,人声鼎沸,非常热闹,这使得新蔡城中也非常繁华。
凝珮她们走进那家名叫“再来碗”的饭馆时,总算听伙计说有座了,大堂里原本非常嘈杂,但看她们三人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停住了嘴跟筷子,傻愣愣的看着她们——美貌佳人、俏侍女跟光头师太,这种组合确实非常惹人注目,凝珮却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这些了,她们已经走了四家饭馆,前面三家都是客满,饥肠辘辘的,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堂就大堂吧!
她们在伙计的招呼下入座,点了饭菜,易xìng师太可不高兴被那些俗人看猴戏一样看着,她用非常犀利的眼神四下一阵扫shè,果然有效,很多人都低下头去了——出家人,凶什么凶,看你那样,刚才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了!不过旁边那个美人让人觉得不用吃任何东西都已经饱了,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凝珮始终目不斜视,她现在只是担心慕轩的伤势,只要他没事,自己哪怕孤单寂寞一辈子也没关系,慕轩,你一定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的离开才有意义。
晴蓉最活泼,站在小姐背后左顾右盼,耳朵还支愣着,还真被她听到了些什么,左边一张桌上几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嗤,顾家出事了!”
“怎么,出人命啦?”问话的满是幸灾乐祸的口气。
“比出人命还惨!”答话的也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听说顾家小姐跟林家那个小木匠私奔啦!”
“私奔?”有人一惊,“顾家能善罢甘休?”
“那就不归咱们管啦,”爆料的那位一哂,“顾家在这地面上财大势大,林家肯定得倒大霉,不过顾家也捞不到好,这回算栽大跟头了。顾家原本想让闺女招赘,如今可好,家里只有一个瘫儿子,那么大的家业不知归谁啰!”
“不过林家那小木匠还真有情有义,比罗家那个秀才有良心。”有人暗自感慨。
“李掌柜你这话算说到咱心坎上去了,”有人拍着桌子赞道,“罗家那个混账东西属狼的吧,为了攀附高门,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弄得那个小丫鬟没办法,投井自尽,听说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一尸两命啊!真惨!”
“老钱,别说啦,小心被人听见,要是传到罗老爷耳朵里,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有人低声劝告,那个老钱才不说话了,只顾喝酒,好像要用酒把心里的不平之气冲洗掉。
晴蓉开动小脑筋,很快就把这点信息消化吸收掉了,小木匠跟富家千金私定终身,最终不堪家人逼迫而私奔——真要说起来,我们小姐不也是为了方公子而出走的吗,只不过,小姐可是得到老爷夫人同意才出来的,比他们可幸运多了;有钱的少爷跟丫环有了私情,为娶豪门千金而抛弃丫鬟跟自己的亲骨肉——真是没人xìng,不要脸!
饭菜上桌,凝珮让晴蓉也坐下赶紧吃,三人虽是细嚼慢咽,但胜在一心一意,很快就吃完了,晴蓉去付了账,三人出了饭馆,准备上骡马行再雇辆车——之前那辆骡车的车夫说只能到这里。
就在饭馆不远处,就有一家骡马行,不过没等她们进去,门口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冲凝珮行礼,口称:“小姐,小高有礼了!”
晴蓉一看对方的容貌,吓得“啊”一声惊叫,易xìng师太看了虽然没叫出声来,但也是暗吃一惊,凝珮定睛一看,也立刻惊呼一声:“小高,是你?”
小高脸sè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到晴蓉的惊叫,也没有看到她们的惊sè,说:“是,小姐,是小高。”
凝珮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伤,都是为慕轩而受,伤没痊愈之前,一定非常痛苦吧?听说小晴在年初已经嫁人了,不知小高知道了会怎么想?小晴一直以为小高已经死了,如果她知道小高还活着,不知会怎样?——还会怎样!慕轩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可我能安心留在他身边吗?造物弄人,真的是非常残忍!
“小高,你们——还好吗?”凝珮原本想问慕轩好吗,话到嘴边却变了,她不想从小高口中听到什么让人揪心的消息——其实就算她问,小高也不知道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将军受伤的事。
小高欠身说:“多谢小姐挂心,小高一切都好。小姐别来无恙?”
凝珮强自笑笑说:“一切安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高恭声说:“小高奉命护送小姐一程。”
凝珮心头剧跳,脸上却装作不在意,只是微微点首,说:“多谢!”
小高请她们上马车,凝珮就先上车,晴蓉最后一个,她现在知道这个眼眸碧sè、满脸伤疤的高大男人是小姐认识的,她为刚才自己那声惊叫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特意在上车时向小高笑笑,说:“你姓高?我是晴蓉,多亏你来了,要不我们还得雇车呢!”
小高也笑笑,没说话。
马蹄得得声中,车子出发了,这双辕马车里不但宽敞,而且明显经过jīng心收拾,跟之前夏侯潇湘的马车虽不能比,但已非常舒适,凝珮觉着这应该是慕轩的心思,心里满是歉疚;晴蓉却想:想不到那个男人看着粗手大脚的,心倒挺细的,真是没看出来!
马车只走了两条街就不走了,因为来了个人拦住了马车——凝珮她们后来知道那个少年叫梅澹仔,他说城门那边正在严查出城的人,是城里的大户顾家在找寻出走的小姐,搞得城门口非常拥挤,据进城的人说,渡口那边也是这种情形,恐怕这两天都不得安生。
小高原想慢就慢一点,继续赶路就行,凝珮却忽然决定暂时不走了,先找家客栈落脚再说,于是,他们就在一家名叫喜乐的客栈住下,这是一家小客栈,但好在收拾得相当干净,小高一下子包了楼上的三间房。
一旦歇下来,别说晴蓉,就是凝珮跟易xìng这样的练家子都觉得浑身有些酸痛,这几rì在骡车上颠得实在太难受了,加上天也已经相当炎热,出了不少汗,她们就让店家准备了热水跟浴桶,在各自房里洗了个澡,小睡了片刻,不过黄昏起身时感觉身上似乎更加酸痛了,真是恼人啊!
吃过晚饭,易xìng是出家人,习惯早睡早起,就回房安歇了,凝珮也就回房安歇,晴蓉虽然对那个小高跟梅澹仔非常好奇,却也只能陪着小姐早早睡下了。
二更鼓响,晴蓉还是睡不着,外面的月sè不错,她索xìng悄悄起身,给小姐掖好被子,披了件衣服来到窗前,把窗开了半扇往外瞧,月sè照耀之下,她忽然吃惊的睁大了眼眸。
这间屋子的北窗对着对街的一处小院落,这么晚了,那户人家早就熄了灯火,但那小院子里居然还有两个人影坐在月下——虽然他们靠得很紧,但晴蓉非常确定那是两个人,而且应该是一男一女,他们在月下相依相偎,似乎在说悄悄话。
夏rì天热,晚上在院子里乘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眼下还不用乘凉到这么晚吧!而且,一般人家的夫妇,再怎么恩爱,也不会在月下坐到这么晚,夫妇嘛,有什么话需要在院子里说到这么晚呢?在屋子里说不行吗?
而在那户人家右边,也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也有个人影,在月下笔直的站着,晴蓉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影居然一直没动弹,晴蓉后来认为自己看错了,那可能是根挂着绳子晾晒衣服的木桩。
晴蓉虽然感觉左边院落里那两人不寻常,不过,感觉归感觉,既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时间一久,晴蓉就感觉没劲了,打着哈欠回去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晨,凝珮她们在房间收拾好了准备下去吃早饭,却听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然后越来越近,晴蓉开窗往下一看,就见不少人冲了进来,这些人高矮胖瘦的都有,不是光着个膀子就是撸着袖子,手里都拿着棍棒,见了院里的东西就砸,一时之间,乒呤乓啷声大作,两个伙计闻声出来,还没开口,就被那些人劈头盖脑一阵猛揍,满面是血,惨叫着倒地不起。
晴蓉惊骇的告诉凝珮跟易xìng师太,她们开门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而楼下房间的客人也都被惊动了,十多个客人看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一时呆住了,客栈掌柜的慌慌张张跑出来,一见那些人,脸sè煞白,一个劲的打躬作揖:“各位爷,各位爷,消消气,消消气,这是怎么啦,不是还有几天吗?”
对方为首一个瘦小汉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钱掌柜,算你倒霉,罗老爷嫌弟兄们办事太慢,要你们动作快点,就先从你这儿开始啦,嘿嘿嘿——”
钱掌柜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跺跺脚,让几个伙计过来把受伤的两个搀下去,他冲十多位客人唱个肥喏,说:“小店易主,急于搬迁,还请各位另寻客店投宿,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原谅!”
他脸上的表情真的比哭还难看,谁都看得出他万分不愿,这让原本想好好骂他两句的客人都不忍心开口了,大家回房收拾行李走人,那些凶神恶煞手持棍棒在一旁虎视眈眈,脸上各种表情都有,当凝珮他们走出去时,他们的表情一时变得非常惊诧,为首那个瘦小汉子一抬手里的棍子拦住走在前面的易xìng的去路,眼望着她身后的凝珮嬉皮笑脸的说:“小娘子慢走——”
话音未落,“铮”一声,易xìng的长剑出鞘,“唰”的一下,将挡在面前的棍子削成两截,她口中怒斥一声:“滚!”
那瘦小汉子脸sè一变,把手里半截棍子一扔,冲着易xìng他们一挥手,说声:“把她们全部留下!”
那些凶神恶煞立刻嗷嗷狂叫着涌上来,但很快,他们又哇哇惨叫着四散分开,或者抱着腿在地上滚,或者跳起身来往同伴身上撞,有的索xìng一飞丈多,狠狠砸到墙上去了。
出手的是小高和梅澹仔,小高人高马大,劈手抢过一条大棍,见人就砸,他可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又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几年,砸起人来稳准狠,那些凶神恶煞其实就是街面上的地痞无赖,哪里是他的对手;梅澹仔拔出匕首,矮身在地,专扎人腿,片刻之间,那些人全部被他俩放倒了,小高一把揪住那个瘦小汉子的领子,把他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说:“瞧清楚这张脸,要报仇,别找错了人!”
瘦小汉子一脸苦相,眼睛不敢看他的脸,只是一迭声说:“不敢,不敢!”
小高抬手给他一个巴掌,厉声说:“叫你认,你就得认清了,要认错了,要你的小命!”
瘦小汉子的右脸立刻肿了起来,他还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不认错,不认错!”
小高点头说:“这就对了,别认错!”把他一把丢开,回身请凝珮她们先行,晴蓉听他俩的对话,心里只想笑。
出了客栈,伙计已经把他们的马车准备好了,他们上车走人,马车一连过三条街,都没能找到一家落脚的客栈,梅澹仔下车一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些客栈不是不想赚钱,而是遭遇了罗家的强行拆迁。
罗家老爷叫罗本厚,曾经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州,后来因为贪墨被罢职,但跟衙门里的人来往甚勤,官场又有不少故旧,因此在本地还是非常强势,这次他儿子罗体仁要迎娶的是南直隶常州府知府的千金,那个孙知府背景不小,孙小姐又很喜欢江南园林,所以罗老爷要在府邸旁边建一个园林,这城南一片民宅、客栈、商铺都被他强行买下了。
小高他们之前在许州见识过祝霸城的蛮横霸道,不过并没有真正经历祝霸城强占民宅的过程,这一次总算见识了一点,弱肉强食,一直都是这么残酷的!
最后,还是梅澹仔有办法,租了一处闲置的民宅,这个小院就在那些被拆的民居附近,可能罗老爷觉得院子够大了,就没要这边的。
凝珮她们暂时安顿下来,小高去买了些粮食菜肉之类准备午饭,晴蓉很热心的过去帮忙,瞧小高这么个粗手大脚的男人居然很会做饭,她眼眸中的惊诧之sè非常明显。
饭菜上桌,外出的梅澹仔却还没有回来,小高请凝珮她们先吃,晴蓉尝了小高做的那些菜之后,看小高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喜sè。
梅澹仔午后才回来,而且带回来两个不速之客,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上下,肤sè黝黑,相貌英俊,看样子淳朴憨厚,他自称林楦;少女十五六岁模样,相貌俏丽,个子跟晴蓉差不多,但神情举止可比晴蓉娴雅沉稳,自称顾珍珑。
晴蓉反应居然非常快,指着顾珍珑说:“你——你就是顾家小姐?”她看看林楦,心说她就是为这个男人私奔。
顾珍珑微微一笑,说:“是我。”
小高问梅澹仔怎么回事,梅澹仔说回来路上碰上他俩被几个无赖追赶,他出手把那几个无赖赶跑,知道他们是顾家要找的人,就把他俩带回来了,希望有办法帮他们。
“怎么帮?”凝珮问顾家小姐,“帮你们出城吗?”
顾珍珑微笑着摇首,笑容有些苦涩,她说原本跟林楦特意躲在这城南的民房中,想等父亲放松戒备后再出城,但没料到罗家急于拆房子,他俩只好另寻住处,却被那些一心拿赏钱的无赖发现,这才有梅澹仔的义举。现在,家里肯定很快会知道他们还没出城,这时候再想出城,难啊!
“那该怎么办呢?”凝珮不由得有些着急,旁边的晴蓉忽然“哦”的一声,说:“你们就躲在喜乐客栈后面那条街。”昨晚看见的院子里的那两人就是你俩吧!
顾珍珑冲她点首“嗯”一声,也没顾得上问她怎么知道的,对凝珮说:“姐姐可懂医术?”
凝珮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练武之人,针灸推拿治刀伤剑创还是行的,但真是什么头疼脑热反倒没办法了。
顾珍珑再次苦笑一下说:“我上面其实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自小身体弱,常常被别人欺负,十三岁那年从社学回来就喊腿不舒服,而后双腿不能走路,那夜之后,他就卧病在床,家父遍请名医诊治,却始终不知病因,至今还是束手无策。家父因为家业无人继承,才逼迫我招赘,而林老伯又绝不肯让林哥哥入赘我家,我和林哥哥这才逃出来。如果姐姐能够治好我哥哥的腿,那家父就不会那样强烈反对我跟林哥哥的婚事了。”
说到跟林楦的婚事,她居然毫不忸怩作态,这让凝珮都暗自称奇,想到自己跟慕轩的事,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勇敢,只是那么多名医都束手的怪病,自己哪有本事去治啊!
“好啊好啊,庄姐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上顾家走一趟,名医没办法,说不准您有办法,治好顾家公子,又成全了顾姐姐跟林哥哥,一举两得!”梅澹仔非常兴奋,根本就不顾凝珮的难处,小高在一旁看着,居然始终没说话。
凝珮跟易xìng面面相觑,终于下定决心,点头答应——管它呢,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真要不行,就带着这对有情人闯出城去。
这一刻,凝珮只觉自己胸中豪气充盈,找到做女侠的感觉了。
不过,凝珮要是这个样子去顾家帮顾公子治病,非常不便,小高建议她女扮男装,而且,他很快搞出了一张新的路引,上面说凝珮是个回乡参加乡试的生员,路引上得有名字,凝珮思考片刻,说写“方慕轾”,这话一出口,别说旁人,连晴蓉都一脸“我明白了”的神sè。
凝珮脸sè发红,却只当没看见。
他们决定第二天去顾家,林楦跟顾珍珑就在这里暂住一晚。
晚上,凝珮跟顾珍珑攀谈了好久,不但详细了解了他哥哥当年发病的具体情况,还知道了她跟林楦相识相知的过程,在顾珍珑看来,林楦绝不是个普通的木匠,他的手艺简直称得上出神入化,画飞禽,描走兽,雕龙刻凤,都栩栩如生,他尤其是个造亭子的高手,方圆百里没有谁能超过他,顾珍珑认识他,就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那天,是去年七月初七乞巧节,也是顾珍珑十五岁生rì,她带着丫鬟上街玩了一会,回来时,正碰上家里请来的木匠林楦在指挥人手造六角亭,那时正是黄昏时分,顾珍珑站在院门口,看夕阳笼罩下的林楦昂然屹立,那种指挥若定的神情,就像是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大将军,当时就把她看呆了。之后几天,顾珍珑都悄悄到院子里去看林楦他们造亭子,越看越觉得林楦与众不同。
亭子造好了,顾家上上下下都说好,顾老爷为此还特意多赏了林楦十两银子,而顾珍珑的一颗芳心也就此系在了林楦身上。之后,顾珍珑几次溜出家门去找林楦,而林楦对她这位平易近人、美貌多情的富家千金也是非常有好感,两人的感情发展非常迅速,很快就私定终身了。
顾老爷对这事很快就有耳闻,他并没有反对他俩,但为了家业,他要林楦入赘顾家,林楦的老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不肯,顾老爷就逼着珍珑跟林楦断绝来往,准备给她另找佳婿,顾珍珑假装答应,一连两个月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人对她放松了戒备,她才趁机跟林楦约定rì子,然后就有了两人前天晚上的私奔。
凝珮听她诉说这一切,简直有惊心动魄之感,她忽然之间明白了,在追寻自己喜爱的人这条路上艰难跋涉的,绝不止她一个人,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羞怯、腼腆、不堪算什么,即便受些伤、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集 倒班神医
顾秉升这两rì彻夜未眠,想不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女儿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这几年为了家业而对她的jīng心培养转瞬之间化为乌有,要不是想到偌大的生意无人打理,他可能就直接躺倒生病了。
听管家进来说小姐回来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两天两夜未沾枕席,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这一瞪,把管家吓了一大跳,顾秉升却顾不得形象了,大步流星出了书房,直奔前厅。
顾珍珑看见爹爹怒气冲冲而来,并没有半点惧sè,神sè平静地望着爹爹,不过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林哥哥先回家去了,要不看这架势,爹爹非把他生吞了不可!
顾秉升原本想给这不孝女几个巴掌、一顿怒斥,可看见两天没见的闺女,她似乎消瘦了许多,加上荆钗布裙,显得楚楚可怜,他心里的怒气先就消了三分,另外看见一旁站着几人——一位身着儒衫的俊俏公子,一位师太,一个侍女,两个短衣伙计,他那余下的七分火气也就只能先忍着了,这次丢的人够大了,何必再在外人面前多丢几分呢!
“这位想必就是顾老爷了,晚生这厢有礼了!”凝珮一揖到地,神态恭敬,举止潇洒,这让顾秉升非常受用,连忙回应:“不敢不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光临寒舍所为何来?”
凝珮神sè严峻,说:“晚生随家父游学在外,rì前返乡准备应试,路经贵地,偶然遇见贵府千金,令千金得知晚生略通岐黄之术,就盛邀晚生前来为令郎疗治顽疾,晚生斗胆前来一试,万勿见怪!”然后她引见易xìng,称她是自己母亲的方外之交,自己请她前来参详病症的。
顾老爷看看闺女,心说到底是亲兄妹,她还真是非常关心哥哥,想想这么些年来,她确实非常照顾她哥哥,就算这一次也有为了她私奔开脱的成分,也还是先成全她这份孝心吧。
“珍儿,你娘这两rì一直担心你,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娘吧!”顾秉升把闺女打发进去,转身请请凝珮跟易xìng师太坐下,又让下人把小高跟梅澹仔先安置一下,下人送上香茗。
“犬子病症怪异,还请公子多多费心!”顾秉升说。
凝珮又问起顾公子发病的详细情形,顾秉升虽然对这个俊俏的读书人的医术表示怀疑,但还是耐着xìng子把不知说过多少遍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顾家其实不是本地人,他们原本是浙省人氏,二十五年前,因为沿海的动乱,顾秉升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了本地,顾家在老家是农民,父子两代也读过些书,到这里之后迫于生计干起了布匹生意,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居然成了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但财多遭嫉,本城不少人把他们看做外人。顾秉升生子珍雄,自小珍爱异常,加上原本就体弱多病,家人更是娇惯,孩子也就非常娇气,甚至都不如后来出生的妹妹坚强,平常跟周围的孩子玩,三天两头受欺负,他也不敢反抗,到后来,还是妹妹替他出头。
八岁那年,顾珍雄开蒙读书,倒是相当聪慧;之后入社学,也深得社学先生的喜爱,但正因为此,很多本地学生就更嫉恨他,经常对他欺凌谩骂。一开始,顾珍雄还回来向父亲告状,顾秉升上社学找先生说理,先生责罚那些欺负人的学生,但随后顾珍珑就遭到那些受罚者更大的羞辱;于是,顾珍雄就不再回来向父亲告发,而是自己默默忍受。
据后来了解,顾珍雄发病那天下学回来,在路上被几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拦住,他身上的散碎银两被抢光,还遭到了那些人的打骂,他受痛不过,大哭,结果又被那些少年讥笑嘲讽,他们一起对着他喊:“顾珍雄,大怂包,被人揍得满头包,躲进被窝做脓包!”他们还笑他说,不如打断双腿躺在家里做残废少爷,就不用被人这么欺负了。
那天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喊腿疼,然后就真的站不起来了,那些请回来的大夫都说他双腿没有问题,始终找不到病根,他就卧床至今。
凝珮请求见见顾公子,顾秉升带她们去儿子的卧室,到时才发现,顾夫人跟顾珍珑母女俩都在,顾夫人向凝珮一个劲表示感谢,说要是治好她儿子,一定重金回报,顾秉升让女儿把妻子先带回房,凝珮这才能仔细看看顾公子,顾珍雄躺在床上,这么热的天,他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只露一张脸在外,他正在熟睡,看脸sè,除了有点苍白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顾秉升把儿子的一只手拉到被子外,这个年轻人的手腕居然只有仈jiǔ岁孩童的粗细。
凝珮伸指给他搭脉,感觉除了脉象微弱些外,确实没有别的异象,她在心里盘算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公子忽然醒了,看见窗前有陌生人,他立即慌张的抱紧被子,往床里缩,浑身还在瑟瑟抖着,但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顾秉升温言安慰儿子,之后向凝珮说:“犬子非常害怕陌生人。”
“公子一向不太说话吗?”凝珮看看始终只是惊恐的看人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顾珍雄,心里很是同情,看样子,这个富家少爷当年被人欺负惨了,时至今rì,竟然余悸犹存。
“卧病在床之后,除了大夫,他就没见过其他陌生人,所以见了陌生人就特别害怕。”顾秉升看着儿子,眼神异常的悲伤,曾几何时,他可是全家的希望啊!记得老爹曾经非常高兴地说:“吾家有此麟儿,振兴家业有望矣!”老爹五年前去世了,要是他知道雄儿会变成这样,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凝珮跟易xìng走开几步,小声商量了一会,凝珮对顾秉升说:“公子的病症容晚生好好参详一下!”
顾秉升强颜笑道:“有劳公子费神了!”他让下人安排好宿处,凝珮他们就在顾家住下了。
黄昏时分,凝珮在顾秉升的陪同下再次来给顾珍雄诊脉,而后,她开出了第一张方子,顾秉升看看,那些药之前的大夫也用过,基本是安神定心用的,他也没多说什么,让下人赶紧去药铺抓药,之后煎煮了让儿子服下。
这一夜,顾珍雄睡得特别安稳,全身暖洋洋的,尤其双腿好像有人在摩挲按抚,异常的舒服,耳边好像有个非常轻柔的声音在呢喃:“顾珍雄,你真行,终于站起自己行!”这一夜,顾珍雄好像在云端里飘,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东西,他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久违的笑容,服侍他的丫鬟看到,差点就把手里端着的洗脸盆给摔地上,一边给他洗漱,一边赶紧差人告诉老爷夫人。
顾秉升非常吃惊,自儿子卧病在床之后,就几乎没见过他的笑脸,那位方公子的药方究竟有什么玄妙,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
“爹,娘!”顾珍雄看见父母,那招呼声低低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但在顾秉升夫妇看来,这就像是久旱后的甘霖一样珍贵,忙不迭地答应着,顾夫人眼里泪花闪烁,坐在儿子床边,一边摩挲着儿子的鬓发,一边一个劲的问:“雄儿,睡得好吗?今天吃些什么,娘让黄妈去做……”
顾珍雄不说话,但神sè没有往rì的不耐烦,这让顾秉升更觉得是方公子的药方有效果了,他安顿好儿子,赶紧差人来找方公子。
凝珮这一夜都是提心吊胆的,那种药方会不会有效,她自己最清楚,听说顾老爷找,她还以为顾公子出什么事了,赶紧找了师姐一块来见顾老爷,并告诉晴蓉把随身衣物收拾一下,一旦顾家发飙赶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嘛!
“方公子神术,老朽万分叹服,还望公子怜悯老朽一片爱子之心,施展神术,让犬子能重见天rì!”顾秉升非常激动,说话似乎口不择言,把凝珮吓了一跳,她只能含含糊糊的说:“晚生一定竭尽全力!”
之后,凝珮旁敲侧击一番,才明白原来顾公子今早有非常喜人的异常表现,她虽然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很高兴——不用卷铺盖灰溜溜的滚蛋就是好事。
用过早餐,凝珮在顾老爷的陪同下来看顾公子,顾珍雄居然坐了起来,他已经吃过早饭了,整整两碗小米粥,这可是这几年从来没有过的事啊!他倚在床栏上,看见凝珮这个陌生人,也没有昨天那种畏惧,顾夫人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凝珮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看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顾公子,今天可觉得好一些?让我再切切脉,如何?”凝珮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些,不过,虽然扮成了男子,但顾公子毕竟是她除父亲、慕轩之外、第三个这么接近的男子,她的神sè难免有些不自然,还好顾公子没有发现什么,居然非常配合的伸过手来,就这么个非常平常的举动,也让顾秉升夫妇俩异常高兴,
凝珮感觉顾公子的脉象似乎比昨天强些了,再看他气sè,确实有很大改善,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解:难道我那个方子误打误撞见效了?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让顾家下人继续煎药让顾公子服用,要看看这药是不是真的有效。
顾珍珑听说哥哥的病有起sè,异常开心,不顾“嫌疑”跑到凝珮住的厢房,对着她叽叽呱呱说了很多话,这让得知此事的顾秉升差点怀疑闺女为了哥哥的腿移情别恋了。
希望越大,失望后的愤怒也就越强烈。凝珮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始终是战战兢兢的。不过,顾公子没有让所有人失望,到第三天早晨,侍寝的丫鬟惊奇的发现,公子居然踢了自己两脚,虽然很轻微,但绝对很真实!
整个顾家上下轰动了,人人喜气洋洋:神医,真是神医呀!公子的腿有救啦!
凝珮的心里却满是疑惑:古怪,这事绝对有古怪!
第四夜,凝珮跟易xìng两人等晴蓉睡下之后又悄悄起身,换上短衣靠,背上宝剑,悄悄来到顾公子卧室前假山后隐住身形,从二更不到开始,等了将近一个更次,总算有结果了——一个黑影蹿房越脊而来,熟门熟路,进了顾公子卧室。
凝珮当即长剑出鞘,要进房拿人,易xìng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悄声说:“师妹小心,来人的轻身功夫极好!”
凝珮此刻满心好奇加血气之勇,义无反顾的说:“一定要抓住他!”这人或许就跟顾公子腿疾好转有关,应该没恶意吧?
易xìng也拔剑在手,抢在凝珮的前面,悄无声息的掩到窗前,伸指濡湿了窗纸,戳一个窟窿,单眼往里瞧,只见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侧耳细听,好像有人在喃喃细语,但听不清说什么。
凝珮在一旁越来越不耐烦,悄悄一扯师姐的袖子,沿着墙根往门挪去,非常轻巧的推门,门居然没有插上闩,开了,但发出了一声“吱呀”声,虽然轻微,但里面的人明显听见了,凝珮才迈步进门,一阵微风拂来,她握剑的右腕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左腰腰侧也多了一只手,那人在她身后,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颈项中。
凝珮又羞又气,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么大,明显是男人的手,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还扣在自己腰间,他想干嘛?
“进门太鲁莽,这样可是要吃大亏的!”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轻轻一句话,气息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凝珮整个人就呆住了……
罗本厚罗老爷家自砸喜乐客栈第二天晚上起,就闹鬼。那晚,巡夜的家丁在后院门前看见两个黑影,一高一矮,借着手里灯笼昏黄的光芒,两个家丁看出那个高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蓝缎子寿衣,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听他嘴里还在一个劲嘟囔:“不肖子,居然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我向阎王爷求得容易吗!”
那个矮个子是个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散乱,她抱着手里那个包裹低声哭泣着,听着怎么那么凄惨呢!
两个家丁互相望望,虽是暗夜之中,可居然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惊恐,那一老一少根本没看他们一眼,径自向后院走去,后院门明明关着,那两人却身子一晃,不见了——穿门而入了!
“鬼呀——”两个家丁不约而同惨叫一声,丢下手里的灯笼,转头就跑,连鞋子掉了都顾不上了,整个罗家很快就被惊醒了。
罗本厚气急败坏向那两个没胆的奴才问清前因后果,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一旁的罗夫人跟罗体仁互相望望,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侍香变成鬼回来索命了!
侍香正是那个被罗体仁抛弃后愤而投井的丫鬟,刚才家丁说那白衣女鬼手里还抱着个包裹,这么看都像是包着个孩子,而且她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走过的地方好像都是水,那肯定没错,侍香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她投井,自然变成水鬼了,没错,肯定是她!
母子俩的脸sè惨白得像死人一样,罗本厚一看,立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哼一声,说:“仁儿,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来的鬼啊!”要真是有鬼,当年老子我收了钱冤杀的那些刁民不早就来索命了!哼哼,老子不还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活得好好的,谁还有老子风流快活!
罗体仁连连点头说:“爹爹说的是,孩儿惭愧!”可在心里,他始终疙瘩难消啊!
之后两rì,任凭罗老爷怎么不信,那两个鬼还是夜夜准时出现,先后有八个家丁看见了,有胆大的还能仔仔细细描绘出那个老鬼的样貌,罗本厚越听越像自家那个死鬼老爹的样子,他让家丁入祠堂去看先老爷的画像,那家丁果然鬼叫着喊:“是他,就是他!”
这下子,整个罗家人心惶惶,一股恐怖的气氛将全宅笼罩了起来,而这种恐怖气氛达到最高点,是第四夜的夜半——也正是凝珮推门进顾少爷的卧室抓人的时刻,那两个鬼又出现在罗家,这次是直接来到了罗公子的门前,女鬼声音凄厉地叫着:“少爷,来看看你的孩子啊,是儿子,少爷,来啊,来啊——”
老鬼则是顿脚大骂:“败家的玩意,好好的大胖儿子被你糟践了,你真是该死,该死!”
罗体仁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鬼叫,终于承受不了了,歇斯底里的惨叫:“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不是人——”
罗本厚闻讯赶到时,两个鬼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儿子在地上鬼叫鬼叫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房间,罗本厚气得大骂一通,让人赶紧去找大夫。
天亮的时候,罗体仁总算安静下来,他没死,不过有人在储冰的地窖里发现了管家的尸体,浑身僵硬,肤sè发青,面目非常狰狞,好像是活活吓死的。有反应快的家丁仆妇都想到了,当初陪着公子去常州府下聘礼的就是罗管家,而且强占民宅造园子讨好亲家老爷的主意也是这个罗管家出的,肯定是侍香在向他索命呢!
……
确切的说,凝珮不是被那黑影的一句话惊呆了,而是被他的声音,这个半夜三更跑到顾公子卧室神神叨叨又一招制住自己的男人,居然是慕轩!
知道他是谁了,凝珮跟易xìng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凝珮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一他问起自己怎么会在顾家,而且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却跑到一个男人的卧室来自己该怎么回答,所以决定先发制人。
慕轩低声说:“你们来瞧!”
他关上房门,晃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当先走向顾公子的卧床,在微弱的光芒下,凝珮跟易xìng都看见顾公子好好的睡着,脸上的神sè非常安详,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只是他的双腿露在被外,慕轩将火折子交到凝珮手里,双手按在顾公子的腿上,口中轻声说:“顾珍雄,你行的,一定可以自己站起来,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你有多厉害!”一边说,他一边在顾公子腿上轻轻揉搓着,随着他的声音与揉搓,顾公子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他的双腿,明显在轻轻的踢动。
凝珮跟易xìng互相望望,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什么?顾公子的腿能动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们都不说话,怕干扰了这个男人的治疗,不过这治疗时间也太长了一点,那火折子都燃到一半了,他还没好,凝珮开始走神了,她发现,顾珍珑说的是真的,顾公子身边,真的有个侍寝的丫鬟,她睡得很熟——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有丫鬟侍寝是很寻常的,不过那一般是少爷公子还年幼的时候,想想顾老爷,为了不断顾家香火,居然想出这个法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个女孩子样貌相当美,不知瘫痪后不近人情的顾公子可曾动心过?
随即,她的脸sè晕红,望望正在施治的慕轩,非常心虚的想:要是让他知道我在想这个,不知会怎么看我?
火折子燃尽之前,慕轩总算结束了,他们悄悄退出卧室,原本慕轩想改rì告诉她们具体情况,但凝珮急于知道,易xìng这个出家人居然也掩饰不住好奇,提议上她的房间去。
他们悄悄进房,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坐着,慕轩轻声说起给顾公子的治疗情况,其实他在凝珮他们在喜乐客栈落脚那天就追到这里了,但没有跟他们见面,而是租了喜乐客栈后面一个民宅住下。
半夜里,他睡不着,在院子里溜达,无意中听见隔墙有人在低语,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看来很伤心,慕轩听了个大概,知道他俩正是把全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顾家小姐跟林家木匠,他俩因为无处可去,正商量要不要以死殉情。
慕轩当即就越墙而过,说自己能帮他们,顾、林两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不速之客,慕轩同他俩商量了好久,认为私奔不是上策,最终决定以治好顾公子的腿疾来换取他俩的幸福。
慕轩在听顾小姐诉说他哥哥的病情时就觉得不是生理上的问题,他在之前的时代看见过有关这种情况的新闻节目,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因为心理原因而瘫痪在床多年,后来被医生用催眠治疗法治好了,顾公子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等后来了解了更多情况,他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于是,他在第二天让张得水联系到了梅澹仔,让他把顾、林两人带到了凝珮这里,凝珮到顾家当大夫也是他的主意,凝珮白天给顾公子开方子,而他则在晚上悄悄潜进卧室,在睡梦中给顾珍雄治腿疾,而一切都跟他的猜想吻合,顾公子的腿疾有了起sè,而且进展之快,出乎他的预料。
“照你的办法,顾公子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凝珮掩饰不住兴奋之情,黑暗中的眼眸都亮晶晶的,易xìng感觉自己这个师妹好像快跟自己的脾气差不多了,自己也是惊诧得恨不得跳起来,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慕轩暂时只能保守一点回答:“恐怕还得有一段rì子。”
凝珮只能暂时压抑住兴奋之情,跟慕轩约定接下来的治疗她必须每次都在场帮忙,这才让慕轩离开。
等慕轩消失在房顶,凝珮才想起来,没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这让她之后辗转反侧,基本没睡着。
第八集 令人泪奔的比基尼
新蔡城顾、罗两大家自私奔、投井之事后,又爆出了惊人的消息:顾家的瘫痪儿子经年轻的神医七rì治疗,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据说双腿不rì就能痊愈了;而罗家连rì闹鬼,已经死了三个人,那个帮着主子祸害乡人的管家是第一个死的,还有两个一向帮着罗家少爷为恶的护院,罗家少爷卧病在床,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整个新蔡城的大夫都被请去了,却都束手无策,据说他很可能缠绵床笫,一直到死。
街头巷尾,这下子又多了不知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罗老爷陷入了无尽的愤怒与痛苦之中,这七天,整个罗家被那两个“鬼”——他可不相信那是他老爹和侍香的鬼魂,可没办法阻止其他人相信啊——闹得寝食难安,愁云惨淡,管家他们三个的横死更是让不少家丁萌生惧意,一到夜里,谁都不敢巡逻了;儿子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县衙师爷、捕快像串门一样进进出出,眼看着好端端的rì子即将被毁于一旦,他却不知该从何入手追查,而最要命的是,这些事居然这么快传到了亲家所在的常州府,亲家老爷派人快马前来问讯,可自己还不能实情相告,真是憋屈啊!
——真是奇怪,为什么干尽坏事的都会很自觉的站在“无神论者”一边呢?
顾家可是欢腾一片,顾珍雄不但站了起来,而且在没有任何人搀扶的情况下走了四步,方公子真是华佗再见啊!
当然,这中间也有些令顾秉升夫妇头疼的事发生,闺女看她哥一天好似一天,居然要爹不再提招赘的事,她要跟林哥哥成亲,因为,她跟林哥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肌肤之亲?顾秉升夫妇俩大眼瞪小眼,这事可不是能拿来说着玩的!
“在外的两夜,女儿跟林哥哥都是同床而卧,同枕而眠。”面对娘亲的单独询问,顾珍珑绝不松口,这本来就是事实嘛,没什么可回避的,反正,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这辈子生是林哥哥的人,死是林哥哥的鬼——不过,要是能为林哥哥生个宝宝再死,那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顾秉升暂时没做任何决定,要是雄儿能够痊愈,顾家就不愁没有振兴之rì了,他原本对林家那个孩子也没有什么成见,虽说林家是匠户,但现今朝廷对匠户的约束越来越松;而像自家这样的人家虽经当今皇帝恩准,可以在立脚之地纳税当差,但在本地人眼里,自己始终是外来流民,女儿嫁入林家,也未必是辱没了她。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女儿不该跟着他私奔,rì后真要让女儿嫁过去,顾家还不成了新蔡的一大笑话!哎,这个傻闺女啊,可真是会折腾人!
一连三夜的陪伴相处,虽然有师姐这么个“旁人”在场,慕轩也只顾着给顾公子治疗,凝珮并没有能跟他说上什么话,但在她心里,越来越感觉自己离不开他,就这么离他而去,她真是非常不甘心啊!可是——
“方公子的大恩大德,顾家永世难忘,还望公子多留几rì,让老朽能略尽感激之意!”听凝珮说次rì就要告辞,顾秉升万分惊诧,毕竟,雄儿还没有完全康复,要是方公子能在旁边看护,应该更有把握吧!
凝凝珮心里暗暗气苦:别说给你儿子治腿的不是我,就算是我,我也应该抓紧时间做我自己的事,你儿子的腿很快就没事了,可我的感情还不知道该怎么自处呢!
她脸上却带着笑容,说:“晚生耽误行程,家父派人前来催促,实在不好意思!”她说着,看看束手站在一旁的慕轩——此刻,他正是方家老父派来督促公子行程的健仆,“令公子只需好好调养,不用多久,就能康复如初的。”
凝珮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打鼓:慕轩教的这些话不会是敷衍人家吧?以他的能力与作为,想必应该不会的,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马车辚辚声中,凝珮掀起车帘,问车夫位置上的慕轩:“顾家给我的重礼你真的受了?”
慕轩头也不回,说:“当然,说起来,我这个仆人代姑娘您收也算合情合理吧?”
凝珮一凝眉,有些不悦的说:“我知道全部是你的功劳,你要收也理所当然,可你真的很缺钱吗?”那可是一百两金子啊,你缺那点钱吗?
慕轩还是没回头,抖着缰绳说:“缺,非常缺,要不是盘缠不够,我还想多给些林楦,这样他跟顾姑娘的婚事就更稳妥了。”
凝珮听出了端倪,惊喜的问:“你把金子都给了林家?”
慕轩“嗯”一声,没有下文了,车里的晴蓉悄悄碰碰一旁的槿儿的膝盖,悄声问:“真的?”
槿儿很郑重的点点头,却听凝珮说:“你有这打算也告诉我一声啊,弄得顾家以为我出尔反尔,虚伪,矫情!”她声音娇嫩,口气娇嗔,明显不是生气。
慕轩“嘿”的一笑,说:“顾老爷问我这个仆人说:‘你家公子可曾订下亲事啊?’我瞧他的样子,不是想把顾姑娘嫁给你,就是想给你做大媒,所以,你这位方公子让人家误会一下也未尝不是好事,免得到时候十七八个媒婆抢着给你提亲,你怎么办?”
凝珮“嗤”一声笑,问:“他真的有这个意思?还好我这个方公子是假的,要不,林楦可就危险啦!我非把顾姑娘抢过来不可!”
晴蓉跟槿儿都吃吃笑了,易xìng看看自己师妹这位大家闺秀,嘴角也不禁泛起笑容——苦笑:你喜欢这个姓方的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我们的面跟他打情骂俏,唉,世风rì下啊!
凝珮此刻可没这个觉悟,她只是对慕轩在自己身边这个现实非常矛盾,说话行事可没有故意要打情骂俏的意思,说实话,什么是打情骂俏,她可并不清楚。
凝珮耿耿于怀的,是罗家那样仗势欺人、霸占别人的房产,却没能帮新蔡的老百姓铲除这个恶霸,实在是不甘心。
慕轩当然不能跟她解释,之所以不再继续sāo扰罗家,一是罗家听闻顾家有个善治腿疾的神医,想来聘请去治治罗体仁突然患上的腿疾,“方慕轾”这个假神医真要去了,还不马上穿帮么?二是,慕轩已经让张得水、王小五他们留下继续跟进罗家的事,之前扮鬼的就是他俩,接下来,他俩要想办法鼓动新蔡百姓以许州的实例做样板,团结起来打倒罗本厚;而且,在罗家这件事上,他还希望后面那位微服私访的太子能够赶上,实实在在为新蔡百姓做回主——太子未必会到新蔡?那就要看这里的百姓怎么折腾了。
黄昏时分,他们一行已经接近了南直隶凤阳府境内的阜南城,晚上,他们就在城北的一个小镇上住下了。
客栈不大,只有一座两层小楼,十个房间,凝珮她们四个占了楼上的三间,慕轩跟小高、梅澹仔占了楼下的两间,余下的房间住的是几个行商。
晚饭过后,易xìng又早早的回房歇息了,凝珮拉着槿儿要上自己房间坐坐,慕轩忽然开口说:“庄姑娘,今晚月sè不错,我能邀你出去走走吗?”
晴蓉冲槿儿挤挤眼睛,后者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起身拉着晴蓉的手说:“晴蓉妹妹,咱们上楼去吧!”
她俩一走,凝珮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跟着慕轩往外走,其实月亮还没有升起呢,外面黑乎乎的,慕轩带着她出了客栈后的一个小门,放眼望去,这里居然是一处荒园,暗夜中萤火飞舞,地上满是杂草。
慕轩看着凝珮,说:“你离家这么多rì,伯父伯母一定非常担心,你可准备回家了?”
凝珮一拧蛾眉,问:“你很希望我回去吗?”
慕轩神sè凝重,说:“如果你不回去,那我向伯父伯母提亲的rì子就得延后了。”
“什么?”凝珮吃惊地瞪大了眼眸,“向……谁提亲?”
慕轩笑了,说:“伯父伯母还有另一位千金吗?”
凝珮神sè掠过一抹惊喜,却马上变成了忧sè,摇摇头说:“不……不要去!”
慕轩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说:“为什么不要?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可是向自己承诺过的,如果再见到你,就绝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走开!”
凝珮没有怪他唐突,也没有出人意料的欣喜与满足,神情间反倒满是难以言说的苦痛,淡淡的说:“要是我没有离家前来——”她话没说完,就望着慕轩不说了,神情中满是忿忿不平。
慕轩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苦笑一下,说:“我原以为这一次江湖之行会很快结束,我能来得及赶回去见你。”
凝珮微一愣神,也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宇间立刻满是羞恼之sè,冷哼一声道:“原来我是那么不堪,方大侠料定没人敢娶我的!”
慕轩居然没有半点惭愧之sè,反倒呵呵笑起来,笑得凝珮脸sè越发难看,他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你心里不会那么快把我忘记,也就不会答应伯父的任何安排,那样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
凝珮再次愣神,而后眉宇间有释然之sè,人家说的没错啊,自己自他离开之后,可不是rìrì夜夜想着他的么!怎么可能把他忘记!
但很快,她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惶恐之sè,眼神定定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久久不语。
慕轩非常突兀的伸指在她眉宇间轻柔的一抹,说:“傻姑娘,是不是还在担心什么扫——彗星之类的事,怕连累我?”
凝珮这一次异常吃惊地望着他,左手下意识的掩住了口,但会说话的眼眸还是表达出了心意,慕轩笑了,说:“你问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哪!天煞孤星,以前在天上听说过吗?”
凝珮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却听这个自称天煞孤星的男人继续在说:“咱俩两星相遇,不知道是天煞孤星厉害,还是彗星厉害,不如咱俩就用一辈子赌一次,看看究竟是谁妨谁,怎么样?”
凝珮看着他的眼睛,一时竟似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慕轩居然伸指捏捏她的下巴,故作轻浮的笑着说:“是不是非常感动?傻姑娘,要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就点点头答应我的求婚吧!”
话音未落,凝珮抬起右脚在他左脚脚背上狠狠一踩,慕轩“哎呦”声中,凝珮恨恨的说:“放手,什么傻姑娘,我叫凝珮,凝神的‘凝’,环珮的‘珮’,你这个登徒子,以后再叫错名字,小心本姑娘要你好看!”
她那只zì yóu的纤手握紧拳头,在慕轩眼前威胁似的挥一挥,慕轩神sè立刻变得非常郑重,不但不放开她的右手,还抓住了她的左拳,说:“知道了,凝珮!这辈子,只要你不嫌烦,我就绝不会叫错!”
凝珮任凭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心里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暖暖的,又凉凉的;甜甜的,又酸酸的;异常舒爽,又似乎有些痒痒的,很难用语言表达——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用语言表达呢!
慕轩忽然之间放开她的纤手,单膝跪地,轻轻举起右手,凝珮被他吓了一跳,传闻中,这个男人可是从不向别人下跪的,当初在太原就没向晋王下过跪,这突然冲自己跪下是怎么回事?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向女子下跪呢!
凝珮的心“别别别”乱跳,脸上发烫,难道这个男人有非分之想?在这种地方?真是登徒子!——要跪,也应该是双膝跪地吧,这一条腿跪着,明显不诚心!看本姑娘答不答应你!
凝珮心乱如麻,却听慕轩说:“凝珮,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就允许我给你戴上这戒指吧!”
戒指?凝珮仔细一瞧,才看清这个男人擎着的右掌中有两个东西,她伸指捻起一个,看出原来是一个指环,这东西寻常人也叫它手记、约指、代指,很少有人叫它戒指的,而且,这跟一般的指环也有些不同,亮银sè的指环上面镶了一颗米粒一样的石头,暗夜中好像有光华闪动。
年轻男女私定终身常以指环为信物,想不到这个男人也不能免俗;可是,自己真的可以跟他私约终身吗?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凝珮虽然这么想,但纤手已经不由自主放下指环,张开了手指,慕轩捻起那枚小的,拉起她的左手,将指环戴在了她的中指上,一边柔声说:“这戒指是陨铁打造,外面涂了银sè,镶了一颗小小的钻石,自戴上它这一刻起,你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感情了。”
他把另外那个捻了起来,交到凝珮手中,自己伸指以待:“我也一样,自今而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镶钻石的戒指?他也只能钟情我一人?凝珮异样的惊诧,捻着戒指不知该不该给他戴上,这个世道,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可他居然说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他是在哄我吗?还是真的是这么想的?
凝珮陷入深深的惊疑交加之中。
慕轩一直伸着手指等着,凝珮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咬一咬樱唇,把那戒指戴在了他的指上。
慕轩明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凝珮忽然顽皮起来,问:“你很紧张吗?”其实我也很紧张,心跳得非常快。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嗯,要是你不愿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知道,上次在转运谷,当你跟那个夏侯潇湘一起出现时,我立刻就成了你的同乡。”
立刻成了我的同乡?什么意思?凝珮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慕轩咧嘴一笑,说:“山西人不是爱吃醋吗?”
凝珮娇嗔的瞪他一眼,抬手作势要打他,却被这个吃醋的男人轻轻握住了手腕。
“凝珮,既然你接受我了,那就要接受我的全部,希望你不会被我吓到!”慕轩握着凝珮的纤手,神sè忽然异常郑重,郑重得让凝珮一瞬间感觉异常的沉重,“凝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怪物!”
这里面有事,而且一定是大事!凝珮对此异常肯定,心怦怦跳得快要破胸而出了。
接下来的rì子,他们沿着霍丘—六安—舒城一线向池州九华山进发,凝珮说要上山拜见久违的师尊,但是,令易xìng他们非常不解的是,每天晚饭之后,凝珮跟慕轩两个都要出客栈走走,而每次回来,凝珮的神情都非常古怪,像是担心,又像是疑惑,更像是震惊——总之,非常复杂。
凝珮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慕轩告诉她的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确切点说,慕轩的身世太匪夷所思了!
“你说什么,你说你原名叫原慕轩,来自五百多年以后的时代?”第一次听见慕轩的身世,凝珮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很自然的抬手摸摸慕轩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热糊涂了或者发烧说胡话,抑或他说之前的伤好了,可实际上没好彻底,脑子也受影响了?
慕轩任凭她摸自己的额头,她的纤手柔滑细腻,有些凉凉的,自己的额头被这样触碰,异常温馨而舒服:“我没有发烧,也没有说胡话,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一切都是事实。”慕轩想要不是之前也看过不少穿越文的话,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即便如此,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敢接受的,因为,我的穿越实在太惨了点!
“你要怎么证明你原本不属于这里?”凝珮问了一个非常具有专业价值的问题。
慕轩早有准备,说:“血狼军有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我在之前的世界知道的,来这里后再逐一进行研制。”像那诸葛神弩、火铳大炮之类的,可不是我凭空能想得出来的。
凝珮非常认真的侧着头想想,然后摇摇头,说:“这没什么,也许是你在这方面有天赋,而且熟读《梦溪笔谈》一类的书呢?”
慕轩再接着找证据:“‘像苟利国家生死以’‘别人笑我太疯癫’之类的诗句,可不是我这样的人写得出来的,那都是我抄袭后人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我不介意揭露自己“剽窃者”的真面目。
凝珮笑了,说:“看你那手字,就知道你不光读过诗书,而且下过苦功,要写那样几句诗不是难事,何况,像‘别人笑我太疯癫’那样的能算是诗吗?充气量只能算是顺口溜,你肯定吟得出来。”她眼里满是“我相信你能行”的神sè。
——要是那个目前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的唐解元听到这话,一定会被活活气死的!
慕轩忽然叽里咕噜说了两句,凝珮一个字也没听懂,慕轩说:“刚才我说的是英语,是一个远在欧洲的国家的语言,你没听过吧?”
“我是没听过,”凝珮老老实实地点首承认,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过我听过南方人说话就是你这个样子,像鸟语一样,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你胡乱发出点声音骗我说是什么番邦蛮夷话,我也听不出来。”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亏你拿得出手!
慕轩急了,脱口说:“我知道当今皇帝明年八月就会驾崩,而他宠爱的万贵妃明年正月就会暴死,太子即位,年号弘治。”想这可是最好的证明了,任谁都不可能真的预测未来到这么准的地步吧?
“千万不要胡说,诅咒皇上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凝珮赶紧伸手掩住他的嘴,还四下里看看,这个男人可真是的,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就算这是真的,那至少得明年开chūn才知道吧?”
慕轩真想拿头去撞墙,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对眼前这个心仪的女子和盘托出自己的秘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守着一个永远不能对人说的秘密是多么痛苦啊!可要让她相信自己,怎么那么难啊!
他苦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立即面露喜sè,说:“还有一个证据,你们这些古人不论男女,原本都是不穿内衣裤的,现在成衣店里出售的女子内衣衫,都是我来了之后设计的。”
凝珮脸儿通红,非常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抬手想在慕轩头上敲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说:“你这个登徒子,胡说什么,谁说我们——”
后面的话没出口,她的心里已经升腾起疑团,说实话,关于女子的内衣衫,说起来真的很是蹊跷。
《易经》里好像说:“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男人上身穿衣,下体着裳,裳里面也不是光光的两条腿,里面有“胫衣”——没有裆,只有两个裤管遮住两条小腿。女人就只穿遮盖住一切女xìng特征的宽大袍子,偶尔也穿胫衣。
胫衣到汉代时有了裆,据说是因为霍光要让当皇后的外孙女独享皇帝的恩宠,以便能生个皇子巩固权位,有些好事之徒为了迎合他,让宫女们都穿上了有裆的“穷裤”,以此防止皇帝动不动就跟她们行“周公之礼”。霍光的希望最终落空了,不过,底层老百姓很喜欢穿这种有裆的裤子,它方便行动,方便干活。
史书上说,南北朝时期的胡女,短褶及臀,腰间束带,底下穿宽口飘飘的裤子,英姿飒爽,唐初女子可能就是受她们影响,喜欢穿紧口裤和皮靴,俏丽可爱。
但是,女子的贴身衣衫,似乎一直只有白绫中衣、各种纨绔或亵裤,有的再贴身穿一个肚兜,或者戴上抹胸,有时,为了不让胸rǔ成为负担,还特意用白绫把胸脯裹起来,那种憋闷的感觉,是相当难受的——这还是大户人家,小家小户可没那么好的条件,也没那么多讲究,女子在罗衫里会穿个小夹背,石榴裙里,可就没什么可穿了。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不止千年了,却从来没有人想着要改变些什么。
记得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夏rì,有一回秦家妹妹来家里玩,因为天热出汗多,自己就让小晴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更衣,秦家妹妹出水时说要穿“女儿娇”,那时自己跟小晴都莫名其妙:“什么女儿娇,做什么用的?”
秦家妹妹后来把她脱下的内衣衫给她俩看,并且说最近成衣铺里这种女子衣衫销路非常好,那天之后,自己让小晴偷着去成衣铺买了两套“女儿娇”,一试之下,果然非常贴身,尤其是夏rì里穿着,比白绫中衣可凉爽多了——虽然想到衣裙之内只穿着那么点遮羞之物着实羞人,但仅限于闺房之中啊。之后不但自己习惯了穿着这种内衣衫,连娘都穿上了,后来娘还说爹爹也穿上了“男儿健”——据说是男子特别的内衣裤。
“你说那是你做出来的?”凝珮只觉自己脸蛋烧得慌,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贴身衣物,居然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主意,世事,好像太过奇妙了!
“是,没错,那是我到大同边关第二年制作的。”当时只是希望血狼军士们穿上贴身的短裤更好的保护要害之处,那种犊鼻裤太宽大,不利于行动,大张他们就提到了女子rì常干活的不便之处,于是自己才又制作了女子的内衣衫,交由教内的成衣铺裁制销售,最初只是一些经常劳作的底层女子喜欢,价廉物美,但后来居然越来越多的闺阁千金、豪门贵妇喜欢这个,款式花样也就越来越多,还弄出了一个“女儿娇”的名头,“生民”也就此多了一条生财之路——慕轩原本想把后世的文胸搬来,只是文胸里那种钢丝在这个时代炼制的成本太高,他最终选择了比基尼样式,“后世的女子有非常丰富的内衣衫可以选择,比男人的选择多多了。”这是在不论怎样的社会里男人们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羡慕不来的。
“你真的来自后世?”凝珮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慕轩看她不再拿看jīng神病人的眼光看自己,反倒是一脸好奇之sè,忍不住诧异道:“你相信我是五百年后的人了?”
凝珮非常郑重的点点螓首,说:“我相信我认识的方慕轩绝不会拿这种事欺骗别人,就算会,也编不出这样离奇的事来啊!”
多么聪明的女子啊!多么伟大的比基尼啊!终于证明我的清白了呀!慕轩有泪奔的冲动。
“在那个世界,女子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对这个话题,凝珮有极大的求知yù,眼眸中的渴望清晰可见——既然女子在内衣衫上就有那么多选择,那其他方面是不是也该有什么变化?
慕轩微微一笑,说:“我会慢慢告诉你这五百年里发生的许多事,但先让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第九集 爱恨就在一念间
慕轩说他原名原慕轩,出生在五百年后江南无锡一个名叫芙蓉镇的地方,父亲当过兵,在他上高中时车祸去世;母亲是教师,因身体原因办了病退;他还有一个姐姐,接母亲的班做了老师,姐夫是个木匠,外甥女已经三岁了。他曾经在上海读法学,中间因为特殊原因当过一年兵,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他陷入了与曾嫣菲的热恋,这段感情以痛苦收场,他还永远失去了成为法律工作者的权利。嫣菲远走美国,而他大病一场,等痊愈之时,准备与一直倾心于他的红粉知己练梓峪开始另一段感情时,偏偏又遇见了让他爱恨交加的嫣菲,就在三人陷入痛苦之时,嫣菲的生命遭到莫名的威胁,而为了保护她,他最终竟然被他曾经的生死弟兄偷袭而亡……
他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惊骇的发现自己的灵魂竟然附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而这个刚出生的婴孩,还被人遗弃在了荒野之中。婴孩其实在他的灵魂附身之前就已经夭折了,慕轩觉得自己也撑不到被人发现,因为不光他觉得饿坏了,这荒野还遍布毒蛇虫蚁,甚至时不时有凄厉的狼嚎传来,后来真的就有一头狼发现了他——
“后来怎样了?”虽然慕轩就在身边,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会有他这么个大活人了,但凝珮还是觉得异常紧张,双拳紧握,满手心是汗。
慕轩的嘴角显现一抹温馨的笑容,后来?后来的事实在太具有戏剧xìng了,那头狼是母的,刚产崽不久,发现他这个婴孩后居然没吃他,不但用身体捂着他,还用母rǔ喂他,慕轩就靠这个挨到了天亮,母狼原本想把他叼回狼窝,但在大路上碰见了慕轩后来的爹爹方甲,母狼放下他躲了起来,方甲发现他之后就收养了他。
“你喝过狼nǎi,那是什么滋味?”凝珮完全变成了好奇宝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派天真模样,狼原来是那么仁慈的吗?它们有那么聪明吗?
慕轩失笑,却还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有点像羊nǎi,不过没膻气,有股腥味。”
“你后来见过那只母狼吗?”凝珮心里真的异常惊诧,都说狼xìng凶残,想不到狼居然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救命恩人,有机会真想见见它。
“见过,而且不止一回。”慕轩的脸上显现更加温馨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凝珮看来,似乎只应该在想起爹娘亲人时才会有。
对于慕轩而言,那喂他rǔ汁的母狼就像他的娘一样,爹爹方甲是个伤残军户,右手只剩下拇指、小指,左脚跛了,孤身一人,耕着几亩薄地,平rì就靠拾粪、卖柴为生。
慕轩想尽办法掩饰,但无意之中还是会有不少“异象”流露,他七个月不到就脱口喊“爹”;没机会识字,却在三岁时指出庄里塾师教的“关关雎鸠”那个“雎”应该念“居”的音,而不是“睢阳”的“睢”;五岁他就跟着爹上山砍柴,山里毒蛇猛兽不少,他却从来没事,还时不时逮着野兔之类;七岁时,他用竹子做的所谓“夹子”“晾衣架”之类,使得县城的大铺掌柜都亲自上门收购,他们父子俩因此赚了不少银子。
庄里人先是让孩子远离慕轩这个怪胎,后来是嫉妒他们父子的富足。慕轩就是在五岁时跟着爹爹进莲青山砍柴时再见到了那头母狼,它身边两只健壮的年轻公狼,是它的孩子,它居然还记得他,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给了他一只野兔。之后,他就经常进山跟他的狼兄弟们玩耍,后来,庄里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就更被看作异类。
瘟疫发生之后,方甲也不幸去世,庄里人听信游方道士的胡说,把慕轩当做瘟神抓了起来,他的狼娘跟狼兄弟闯进庄里来救他,最终却被打伤,狼娘就在那一次受伤死了,而为了防止他这个瘟神逃脱,庄里人用铁钩钩住了他的锁骨——
“钩锁骨!”凝珮脸上露出惊骇万分的神sè,以前只听娘说过衙门抓了那种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怕人跑了,就用铁链穿着琵琶骨,想不到那些人对一个才刚十岁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恶事。
慕轩轻轻扯开自己的领口衣衫,他的两肩锁骨处,伤痕宛然,凝珮不忍心看,却始终没有转开视线,这一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大防都不重要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那伤痕,眼眸中泪光盈盈:“还疼吗?”
慕轩微笑着说:“早就不疼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疼不疼了,类似的伤害不少,他都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了。
凝珮泪眼婆娑的问:“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慕轩脸上的神sè一下变得非常古怪,人xìng,有时真的是非常奇怪的!
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放他走的,居然是平时一直跟他打架的方小山——方小山是庄里那些孩子的头,不知为什么特别排斥他这个不明身份的弃儿,平rì里没少欺负他,慕轩跟他三天两头打架,最严重的一次,他用竹签扎穿了方小山的小腿。
“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这是方小山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慕轩逃进了莲青山,在山里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直到五个月之后,他在那里遇见了他后来的两位师父,他们不但传他武功,还让他加入了魔神教,他从滕县城里一个小伙计做起,凭着后世带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坐上了教中“御风堂”堂主的位置,御风堂是专司负责制造各种武器、商品的地方,慕轩成为堂主之后,这里更是各种各样具有稀奇古怪想法的人的天堂;再后来,慕轩入大同军中保家卫国,其实也是为选择魔神教的出路;两年之后,慕轩提出了改组魔神教的建议,而且最终说服教中大多数人,将魔神教改为“生民”,他先是做督监,这一次当选为总执事。
“你是‘生民’的总执事?”凝珮看着这个冷不丁就让她目瞪口呆的男人,之前淤积的不少疑团迎刃而解了,原来他背后有那么大一座靠山,难怪说话行事那样的不合时俗却夷然无惧,“你的两位师父是世外高人吗?”
慕轩说:“我大师父复姓司徒名霄汉,二师父姓古名舟寻,你听说过吗?”
凝珮想都没想就摇首,这两个名字非常有特点,要是听过绝不会没印象的。
慕轩笑笑,说:“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拜见他们,你这么出众,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大师父肯定会喜欢,二师父嘛,就难说了,自己不肯在婚事上听从他的安排,他要是看见凝珮,吹胡子瞪眼睛想是难免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出众,你两位师父就不会喜欢我了?是不是要像你以前的那两个红颜知己那么漂亮才行?”凝珮拧起了蛾眉,瞪着慕轩,一副随时准备发飙的模样,就差双手叉腰了。
慕轩苦笑,怎么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也有做母老虎的潜质呢?女人哪,一旦你跟她交了心,那她就绝不会拿自己当外人了!不过,这样的她才可爱啊!
瞧他丝毫没有惧意,反而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上上下下的猛瞧,嘴角甚至有莫名其妙的笑容,凝珮吃不住劲了,脸sècháo红,先就转开了目光。
慕轩呵呵一笑,凝珮有些羞窘的瞪他一眼,嗫嚅着问:“她们是不是都非常漂亮?”
慕轩一愣,随即明白她是问嫣菲跟梓峪,他毫不避讳的点头说:“嗯,嫣菲曾经是校花,梓峪是jǐng花,都很出sè。”
校花?jǐng花?那是什么花?凝珮瞪着眼眸莫名其妙,慕轩于是跟她解释这两个名词,凝珮立刻产生了新的疑惑:“那个世界的女子也可以上学?还能当捕快?”在她可理解的范围内,她认为抓违法之人的jǐng察就等同于捕快。
“那个时代的女子讲究男女平等,她们也顶半边天,跟男子一样可以读书、考试、上大学、找工作,有的国家还有女王、女首相、女总理、女部长,女国务卿、女市长,做得比男子都出sè。”慕轩想那样的世界,其实不少男子未必真的喜欢,很多男人包二、包三甚至包更多的“nǎi”,骨子里是很羡慕如今这世道的。
“真的?”凝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悠然神往,原来他那个时代女子根本就用不着裹足,所以他对女子天足才毫不在意,之前我是错怪他了!
凝珮嘴角含笑、眼神飘忽的神情落在慕轩眼中,可让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你可千万不要陷入无尽的渴望而难以自拔啊,我可没办法让你去领略五百年后的生活!
“此去九华山拜见令师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慕轩赶紧岔开话题。
凝珮看他神sè古怪,就说:“我还没想过,莫非你有什么打算?”
慕轩神神秘秘的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凝珮鼻中哼一声,说:“很稀罕吗?不说拉倒,本姑娘也不告诉你。”
慕轩看着她小女孩一样的娇嗔样,心中觉得异常的温馨甜蜜:凝珮,这辈子,我想你永远陪着我方慕轩。
这之后的路程,他们走得非常轻松——至少心事已定的凝珮是这么认为的,到桐城时,已是五月初四,之前所经之处,家家户户门前早就插上了艾草、菖蒲,小孩子都穿上了五毒衣,不管贫门还是富户的女儿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插石榴花,看着异常的喜气。这桐城自然也不例外,家家户户插艾,有的还挂着剪纸跟艾草做成的艾虎,来来往往的人都佩带着艾人、艾虎,而且有不少行人是平rì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看样子都是回娘家,难怪有人把这端午节称为女儿节。
慕轩他们身上此刻也都挂着香囊,里面有朱砂、雄黄之类,慕轩的自然是凝珮所缝制,小高的是晴蓉缝的,晴蓉说是向他赔罪的。
慕轩自小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小高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对此很是新鲜。
梅澹仔没人给他绣香囊,槿儿就给他做了个艾虎挂着,他也挺开心。
桐城坐北朝南,背靠玉屏、投子、龙眠三山,旁拥石河、龙眠二水,山水相映,分外妖娆。只是,这时候的桐城,除了出过唐代诗人曹松、北宋被誉为“宋画第一”的李公麟之外,名臣左光斗的“啖椒堂”,清代名相张英、张廷玉的“宰相府”及“六尺巷”,还有桐城派之类,都是后话,自然不会存在。
但凝珮决定在这桐城逗留两rì,原因嘛,慕轩最清楚,五月初五,正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生rì,凝珮是想给他庆贺生辰。凝珮私底下问过他,他在之前的世界是怎么过生rì的,慕轩说一般吃顿饭,吃长寿面,吃生rì蛋糕,亲友唱生rì祝福歌,他还特意把生rì祝福歌唱了两遍,凝珮晕红着脸唱了两句,最终还是决定按这个世道的办法过。
人在旅途,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凝珮只是想请慕轩吃顿饭。
在客栈住宿当夜,下了一场大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许多。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一行人就出了客栈,这城里的房舍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街巷曲折有致,街上人来人往,他们走走逛逛,倒也不算无趣。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客栈掌柜介绍的“步云酒楼”,上了楼上一个雅间,凝珮让所有人都坐下,自然没忘给师姐点了素菜。
梅澹仔要活跃一下气氛,就自告奋勇讲笑话,说有个孩子跟着私塾先生读书,有一次看见两头公牛打架,他就喊:“先生,公牛打架啊!”
先生很严肃的告诉他:“什么公牛,应该叫‘牡牛’。”
孩子很奇怪,明明是公牛,怎么成了母牛了?先生教他认识了“牡”字,说,“牡”就是“公”。后来有一天,孩子到先生家去,看见先生家院子里的牡丹花都开了,就喊:“先生,先生,您家的公丹花开啦!”
大家听完,互相望望,都不知道该不该笑,梅澹仔有些气馁,看看小高说:“高大哥,你讲一个吧!”
小高神情尴尬,说:“我可不会。”
慕轩就说:“要不我来问问题,你们来回答吧?”
问答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再次互相望望,但没有人表示反对。
慕轩就问:“有客人到饭馆吃饭,发现伙计上的菜里有一只死苍蝇,你们说谁最倒霉?”
大家想这也算问题吗,晴蓉第一个就说:“肯定是饭馆掌柜的,他得赔钱了。”
慕轩摇摇头,槿儿说:“那就是那位客人,吃了有苍蝇的菜,他可能拉肚子。”
慕轩还是摇头,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小高说:“是做那菜的厨子吧,他会受掌柜的痛骂,甚至扣工钱。”
晴蓉眼睛一亮,冲他晃了晃右手大拇指。
慕轩还是摇头,这次连凝珮都忍不住了,问:“那会是谁?”
慕轩耸耸肩,说:“当然是苍蝇啊,它都死了,还不是最倒霉吗?”
大家哄一下笑开了,不过易xìng没笑,神sè庄重的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方施主这话很有禅机呀,众生平等,不外如是。
晴蓉觉得有趣,问:“公子,还有没有这样的问题啦?你再问一个,再问一个!”
慕轩就又问:“有个江湖高手轻身功夫极好,蹿房越脊如履平地,据说可以在一张悬空的宣纸上站着而纸不破,可有一次有人拿了块油布,他居然没法在油布上站住脚,你们说是为什么?”
大家开动脑筋,积极作答,晴蓉说:“因为油布做得很差,太薄了。”——有比宣纸还薄的油布?
梅澹仔说:“假油布!”——那就不是“油布”!
槿儿说:“油布只有窄窄的一条。”
慕轩冲她一翘右手大拇指,槿儿小脸露出喜sè,但马上就又一垮,因为慕轩说:“我说是一块油布。”
小高选择沉默,易xìng只是旁观,凝珮嫣然一笑,说:“我猜不着,你说吧!”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是后世带来的,我才不费那个神呢!
慕轩公布答案:“因为那人把油布像画一样挂在墙上。”
大家再次轰然绝倒,挂在墙上,你让人家怎么站?晴蓉事后想想那个高手的尴尬样,都忍不住叽咕失笑。
——凝珮后来知道,慕轩问的这种问题,后世有个名字叫什么“脑筋急转弯”,脑筋急转弯,不就是不从常理想问题吗!
这顿饭吃得非常轻松,大家说说笑笑,很是开心,这让凝珮想起慕轩说的那个男女平等的世界,所有人没有尊卑主仆之分,那真是好啊!
饭后,易xìng说要回客栈做午课,慕轩他们继续在街上逛,上午挺好的太阳,这时不知上哪里去了,看天sè好像要下雨,不少路人急着赶路,一些孩子却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唱着:“戴上艾,不怕怪;戴上杨,不怕狼;戴上柳,不怕狗;戴上槐,大鬼小鬼不敢来……”
凝珮跟慕轩走在最后,她低声笑说:“看来我得戴上杨才行。”
慕轩也笑说:“那倒不必,你有做老虎的潜质,任何狼都怕虎。”
凝珮听他笑话自己像母老虎,牙痒痒的,四下瞅瞅没人注意,暗里拿手指去捅他的腰,慕轩一把抓住她的纤手,指指前面的几人,凝珮瞪他一眼,挣脱他的大手,加快两步与槿儿并肩而行,慕轩笑笑,在后面施施然跟着。
拐过一条小弄堂,是一条相当宽敞的长街,这街上非常热闹,很多人往街中间一座院子里进,还有不少人围在门前,议论纷纷,慕轩他们到那里一看,院子挂着牌匾:梨花院。原来是一家戏园子,不过,在端午节的正rì子里,戏牌上写着的居然不是《屈原投江》《祭江》之类的曲目,而是全本的《狮子楼》,要是没弄错,这可是说西门庆勾搭潘金莲毒死武大,武二郎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故事的,这样的rì子,怎么演这种戏啊?
门前围着的人在指指点点,有指那戏院的,也有悄悄指着对面东头那幢宅子的,慕轩他们一瞧这情形就知道肯定有事,梅澹仔最机灵,挤进人群没两盏茶的工夫,就回来说出大概情形了。
这家戏园子是商人黄达富的私产,他原本不是本地人,两年前迁居此地,他让戏班子演《狮子楼》,是为了羞臊对面东头那幢宅子里的寡妇刘氏。原本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最近,据可靠消息,原来黄达富跟刘氏是青梅竹马的邻居。
刘氏娘家姓潘,是池州府建德人氏,她跟黄达富是邻居,而且两小无猜,只是后来,潘家嫌弃他一贫如洗,把女儿许给了桐城商人刘飞做填房,黄达富一气之下,出外讨生活,不知是做什么生意,居然在短短数年之内发了大财,他来到桐城,特意在刘家后面的街买宅子、置戏班;就是他,这两年在生意场上处处跟刘家作对,弄得刘家rì渐衰败,刘飞刘老爷上个月一病不起,留下一个年方弱冠的儿子跟刘潘氏这个三十不到的妇人,而就在刘老爷死后两天,刘潘氏经本城名医姚大夫确诊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紧接着,就有谣言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刘老爷的,而是姚大夫跟刘氏的孽种。
姚大夫名姚谦,家里世代行医,他才刚三十,人长得确实相当英俊,但早已娶妻,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妻贤子孝,平rì又救死扶伤、施医赠药,声誉极好,谁都不相信会有这回事,但传播消息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人现在都怀疑是这个外乡人黄达富指使的人在散播谣言,一时之间满城风雨。幸好刘家少爷虽然才成年,却极有主见,没有受谣言所惑,待继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黄达富心有不甘,居然在端午节正rì让戏班子演戏羞辱刘氏,刚才刘家少爷带着两个家人前来交涉,反被黄达富好一通羞辱。
“这个姓张的真是可恶,娶不到人家,就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还好当初潘姑娘没有嫁给他!”晴蓉一脸愤慨之sè,说的话让小高都忍不住脸露惊讶之sè——这个小妮子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很不错啊!
慕轩跟凝珮互相望一眼,都出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yù试的神sè。
当晚下了一场大雨,慕轩跟凝珮却还是撑着伞习惯xìng的出去“走走”,不过这一次,两人走得有点远,居然走到了黄达富的宅子外面……
第十集 密林无情狼
将近三更,慕轩跟凝佩才悄悄回到客栈,他们不仅惩戒了仗钱作恶的黄达富,而且悄悄上刘家走了一趟,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赔偿费”,外带黄达富的“认罪书”,有了那“认罪书”,黄达富以后就不敢为难刘家了;而黄家的梨花院前,也多了一幅对联:
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门无孝子;
万恶yín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横批:善恶有报。
这对联是慕轩用银箫在门两侧的石头和门楣上划出来的,银钩铁划,第二天轰动的不仅是这一条街。
但对于这一次行侠之举,凝佩有些失望,因为那个黄达富太没有骨气了,自己还没有使出拿手的本事呢,他就服软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说自己错了,要好汉饶命,他一定改过自新,这样的人,居然也敢作恶,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慕轩却觉得收获匪浅,首先是他从凝佩口中得知,原来一直被人耻笑的武大郎和被人唾骂的潘金莲都真有其人,武大郎叫武植,字田岭,是永乐年间北直隶清河地界武家那村人氏,他身材高大,根本不是《水浒传》中描写的相貌丑陋的矬子;他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人聪明好学,知识渊博,能文善武,中年考中进士,做过山东阳谷县令;他为官清廉,除暴安良,深得百姓爱戴。
武知县的妻子潘氏金莲,也是清河人,家所在的庄子与武家那很近。潘氏金莲可不是什么yín荡、狠毒的恶妇,而是一位识文断字的名门淑媛,她曾经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嫁给了还没中进士、家境贫寒的武植,夫唱妇随,安居乐业,她是一位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
而如此受人赞誉的夫妇俩,之所以会成为书中遭人耻笑、唾骂的人物,据说是因为武知县一个姓黄的同窗。黄生参加科考却名落孙山,家中又着了大火,他就去找武知县借钱,他在武植这里一住半月有余,只因武植一直忙于政务,无暇顾及他,他认为武植故意冷遇他,一气之下回乡。一路上,他为泄私愤,在路边树上、墙上写了很多武植的坏话,还画了很多讥讽他的画像。可等他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那被大火吞噬的宅子废墟上居然盖起了一座亮亮堂堂的新房子,他一问妻子才知道,原来是武植派人送来银钱并帮着盖好了房子,他本想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告诉黄生的。黄生懊悔不已,急忙赶回阳谷县,把他一路所写所画的东西全部涂抹掉。可是,一切都晚了……
“口舌害人,有时比刀剑杀人更恶毒!”凝佩的愤怒之sè溢于言表。
慕轩深知她的心情,安慰说:“谣言止于智者,武公夫妇的真情不是还有你知道吗?任何真实的存在,都会得到了解乃至理解的。”
凝佩听完,“嗯”了一声,轻轻握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许久无言。
凝佩回自己房间时,慕轩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帮你做了一回侠女,记得你的承诺,你也得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凝佩有些羞涩的推一下他的胳膊,说:“知道了,快去睡吧,明天还急着赶路呢!”
慕轩一笑,转身回房,凝佩进门后掩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只觉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想:这个登徒子,会要我帮他完成什么样的心愿呢?
这之后的路程,慕轩他们赶得有点急,因为,有消息传来,真正需要行侠仗义的事在等着他们:九华山一带出现了强人,前往九华山进香的很多香客遭到了掳掠。
众所周知,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传说地藏王菩萨是七月三十rì成道的,每到那时,九华山各寺庙都要举办地藏法会,现在离着法会的rì子还早,但一些远道的香客已经登程前来九华山了。另外,六月十九rì是观音菩萨的成道rì,不少香客赶早登山,也想先参加观音法会,而九华山一带的习俗是,每逢观音菩萨的诞rì、成道rì、涅盘rì,女子们无论成亲与否,都可以相邀结伴,到寺庙中烧香拜佛,求签许愿,这也成了不少深闺女子接触外面世界的绝佳机会,所以,一过端午节,九华山一带就异常热闹,路上香车小轿、红男绿女,络绎不绝。
往年这时候一直挺太平的,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之间冒出一伙强人,抢掠财物也就算了,还掳掠、yín辱女子,池州府衙门虽然上报有司派兵围剿,但九华山峰多林密,强人来去如风,官兵根本一无所获,一时之间,香客人人自危,好好的佛教圣地成了人们谈之sè变的人间地狱。
慕轩他们赶到九华山下时,已是三天之后。
九华山原名九子山,唐代李白与友人登临,见此山“高数千丈,上有九峰如莲花”,写诗赞叹:“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从此,九子山改名为九华山。唐代开元年间,新罗国皇亲金乔觉卓锡九华,苦修七十五载,以九十九岁高龄圆寂,佛门认证他是地藏菩萨化身,九华山由此被辟为地藏道场。如今,九华山香火鼎盛,大大小小的寺院近三百座,僧尼以千数,真个是“胜境层层别,高僧院院逢”。
九华山山势雄伟,群峰竞秀,瀑飞泉涌,景sè怡人,号称有九十九峰,凝佩的师父天郁师太栖身的隐心庵在翠微峰上。他们把马车安顿好,步行上山,选的是上翠微峰最近的路,不过也要从莲花峰、翠屏峰下绕过。
一路上,峰奇岭峻,怪石峥嵘,有的像人,有的似兽,有的如台如柱,令人叹为观止;山间清泉潺流,银瀑飞泻;茂林竹海,郁郁葱葱,名花异草,争奇斗艳;飞禽走兽,时而掠过。晴蓉对这一切是最为觉得新鲜的,时不时惊呼着问这问那;槿儿虽然也走过不少山水,但所知有限;梅澹仔虽是少年心xìng,却始终不忘此处有强人出没,四下戒备着;凝佩、慕轩乃至易xìng都各有心事,无暇顾及她,于是应答的重任就落在了小高头上,小高也算见多识广了,捡自己知道的说,让晴蓉的好奇心时有满足,让她小脸之上一直笑容不断。
“嘘,噤声!”走在前面的慕轩突然停步,向众人低喝一声,抢步掩在一棵巨松后,探头向前看,凝佩他们立即各自在山石巨树后掩住身形,仔细听,前面似乎有人声,慕轩很快悄悄折回,低声说:“是夏侯公子的八名虎骑跟两位师太。”
易xìng悄悄上前一看,面露喜sè,说:“是易仪师姐和易情师妹。”
凝佩上前看看,果然易仪师姐在其中,易xìng当先上前,那八名虎骑跟两位师太原本在商议什么,一听这边有动静,也立即戒备,看见来人,易仪第一个叫出来:“师妹!”
同一时刻,晴蓉惊叫一声:“啊,死人!”在树下草丛中,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都是满身血污,有两具是女子的,都浑身**,雪白的肌肤跟刺眼的血腥相映衬,格外醒目。
那八名虎骑中,凝佩认得其中一位是“满天星斗”滕一岩,而那些虎骑自然不会对她跟慕轩陌生,双方寒暄几句,凝佩他们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虎骑跟着夏侯公子来这里对付那些强人,方才他们发现了这里有强人伤害香客,就前来相救,强人逃入山林去了,夏侯公子带着十名虎骑前去追击,让他们在这里留守,以防强人去而复返。至于易仪跟易情,是得到传讯后到山下迎接凝佩一行人的,谁想在这里碰见了八位虎骑。
“对方有多少人?”慕轩看着一脸忧sè的滕一岩问。
“三十多人。”滕一岩确实很担心,“他们挟持了五个香客做人质,公子不得不让他们离开,不过公子想跟着他们找出他们的老巢。”
慕轩明白他的担忧了:“强人既然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必定盘踞甚深,夏侯公子要一举捣毁他们的老巢,人手或许不足。”
滕一岩深表赞同,说:“在下也是如此担心,原本想请两位师太留守此地,既然方公子来到,还有劳公子了!”
慕轩说:“不必客气,慕轩既然适逢其会,理当效劳,不过慕轩不能接受留守的安排,慕轩想同各位一起前往协助夏侯公子。”原本就是想送凝佩到隐心庵后就去找这些强人,现在既然碰上了,就绝不会放过。
滕一岩脸露惊喜之sè,抱拳拱手说:“多谢方公子援手!”
慕轩关照小高跟梅澹仔:“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千万小心!”
小高他俩很郑重地答应,慕轩向凝佩投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就跟着滕一岩他们消失在山林之中。
小高看看那些尸体,对凝佩说:“小姐,您还是跟各位师太去庵中吧,我跟小梅守在这里就成,这儿荒山野林,万一真有强人,可就太危险了。”
梅澹仔表示赞同,易xìng激于义愤还想留下帮忙杀贼,但还是被凝佩说服,于是就留下小高他俩,晴蓉跟着小姐走时,非常担忧的对小高说声:“小心点!”
凝佩也是第一次上翠微峰,但此刻没有一丝一毫观赏风景的心情了,她在想慕轩的种种异常之处,刚才慕轩走在最后,他的两手在身侧做出的不经意的小动作她都看见了,她也注意到小高跟梅澹仔都很关注,她认为那是慕轩给他们发出的指令。
之前慕轩跟她说过他受伤的原因,最大的嫌疑人是会“移花接木”的夏侯潇湘,而且他还怀疑夏侯公子是劫夺行风镖局镖银的主使人,他如何会这么轻易相信夏侯潇湘的虎骑呢?滕一岩号称“满天星斗”,据说是因为擅发暗器,夏侯潇湘如果要追击那些强人,为什么不带上他呢?密林之中,暗器可是非常有用的;滕一岩他们是夏侯潇湘的虎骑,职责就是保护夏侯潇湘,他们八人怎么会在这里傻等而听凭夏侯潇湘去冒险呢?
凝佩认为慕轩肯定有他的想法,所以他那样爽快的跟着滕一岩走了,而小高要她们先上翠微峰,肯定是慕轩的决定,所以她不做任何反对的事。
聪明女人的选择,就是一定要让她的男人做事时后顾无忧。
滕一岩非常小心的带领大家向前行,山林中幽暗无比,路又难走,想搞清楚夏侯公子往哪里追击的真不容易,但每每到山穷水尽之时,滕一岩都能很快找到公子留下的指路标记,这让大家的前进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些。
大概行进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到了一处更加幽深的密林中,走在滕一岩身后的慕轩忽然停住了脚步,滕一岩也赶紧停步,回身低声问:“方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慕轩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要方便一下。”他走向左边一棵大树,隐身在巨大的树干后,滕一岩眼中闪过杀机,果断的一挥手,其他七人立即呈扇形围向那棵大树,每个人手里,都扣着要命的暗器,那是滕一岩jīng心设计的“疾风骤雨针”,每一针球中藏着百来支细针,都淬有剧毒,投出去,只要触到任何东西就会爆shè,任何人只要中上一根,想不死可就难了——这种针球制作起来极难,这次一用就是八个,滕一岩想起来就肉痛。
八个针球被抛向树后,“嗖嗖嗖嗖——”,阵阵疾风骤雨声响起,毒针可不长眼睛,分不清敌我,他们等“嗖嗖”声一点都没了,才敢转到树后。
可是,树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被shè成牦牛的方慕轩,也没有任何水的痕迹——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方便。
方慕轩人呢?八人陷入莫名的恐慌中。
慕轩在灌木丛后面非常耐心的等候机会,他是狼——血狼,深山密林就是他的家,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命运主宰者。
他从听滕一岩说夏侯潇湘带着十名虎骑追击强人起就知道这是个陷阱,昨晚在山下镇上歇息时,他接到了后面传来的消息,暗中盯着他们一行人的两人被梁关保和巴根设计抓住了,他们招认是夏侯潇湘的虎骑之二——“单刀直入”单非鹰和“一链有虻”刘芒牛。如果他们没有说假话,那夏侯潇湘怎么还会带着另外十名虎骑呢?
另外,据这边的消息,强人出没是十天前开始的,他们选的这地方实在是太“好”了,要知道,这九华山可是藏龙卧虎,有不少世外高人遁身佛门,之前此地没有强人出没,最主要就是这个原因,哪个不开眼的会跑到这里来撒野?再者,夏侯潇湘是强人出现的第三天来到九华山的,以他的侠义本xìng,这些歹人不是跟他这位名震天下的“惊天剑虹”叫板吗?他们也太不知死活了,究其原因,不是强人另有所图,就是这中间别有内情。
还有,如果根本就没有夏侯潇湘追击强人一事,那这些尸体从哪来的呢?看鲜血的凝固程度,绝对是刚刚遇害的。
慕轩于是冒险跟着滕一岩走一趟,越走疑点也就越多,夏侯潇湘是追击强人,在这样的密林里,十一个江湖高手要对付携带着人质的三十多个山贼,应该不是问题,可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半个山贼的尸首,倒是滕一岩,居然可以那样敏锐的发现隐藏在暗处的指路标记,夏侯潇湘并没有让滕一岩找援兵啊,他一路留下标记干什么?难道怕他自己迷路?即便如此,滕一岩怎么那么熟悉那些标记,好像事先熟记着一般。
他留心之下,还发觉滕一岩他们一直都很紧张,时时流露戒备之sè,从他们赶路时在自己周围的分布位置看,他们不是防着那些可能随时出现的山贼,而是针对自己——没错,那种像猛兽感知到天敌环视的直觉使他提高了jǐng惕,而且,他还特意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既然他们要杀自己,那自己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一箭三雕”王福宝曾经是大别山里最好的猎人,箭术超群,后来又蒙高人传授武功,在十八虎骑中最擅长设陷阱、打埋伏,对危险的jǐng觉心也比其他人要高,他伸指向滕一岩示意一下,忽然高喝一声:“走!”当先钻进密林疾行,其他几人立即紧紧跟上,一眨眼的工夫,他们离刚才的地方已经有数十丈了,王福宝喝声“停”,钻进一处树丛就不动了,其他人也都非常有默契,各找隐身之处躲好,凝神静听后面的动静。
慕轩还在原处纹丝没动,他很佩服那个虎骑的临危反应,他们这一动,自己要是紧紧跟上可就上当了,由主动变被动,自己势单力孤,可不容易以寡敌众;还有,听脚步声,有两人只跑了不到三丈路就停步了,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窥探自己,所以,他决定呆着不动,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不着急。
山林中确实很幽暗,滕一岩在树丛中极力睁大眼睛,看周围有没有异动,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的眼睛有些酸胀,可除了偶尔蹿过的獐兔一类,还是没什么发现,他有些忍不住了,想那个方慕轩是不是已经去追赶王福宝他们了,要是那样,他们应该交上手了吧?
他悄悄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要憋不住了——刚才为了压制那浑身乱窜的邪火,水喝得猛了些,这会真的忍不住了,他可不想被同伴看见他尿在裤裆里的狼狈相,他悄悄解开裤带,褪下裤子,侧过身体,终于一泻千里,而后他往旁边挪了两尺多,毕竟,尿sāo味太重了——虽然那是自己的,他也受不了。
系裤带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死在王福宝胯下的那个女子,王福宝那个东西是怎么长的,居然把那女子给活活整死了,可惜了那么丰满白皙的nǎi子,老子连摸一下都没机会,还有那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被它们缠着一定连魂都会没了的吧?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某个地方很冲动,下意识的扭动了两下,才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冲动了。
总共只有三丈四尺的距离,慕轩却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挪到,而让不久前还很冲动的“满天星斗”变成此后永远不会动的死鱼也用了将近二十分钟。
滕一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窝囊,喉管被生生割开,在地上嘶吼扭动了那么久,满身血污与泥土的死去。
慕轩将滕一岩割喉抛出,自己又在树丛后活动了好久,目的就是要将另外一人引出来,不过他失望了,滕一岩咽气都快半个钟头了,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决定悄悄离开,去追击跑掉的六人。
左匀麟非常仔细的瞪着滕一岩被抛出的那个树丛,看见有一溜树枝在轻轻晃动,他心里狂喜:姓方的忍不住了!他眼睁睁看着滕一岩鲜血流光致死而不施救,就是等这一个机会,别人都只知道“满天星斗”名号响亮,却忘了他左匀麟号称“织女夺命手”,他的夺命飞梭可不是吃素的,只要两个就让敌人死得不能再死,不过姓方的不是寻常人,左匀麟一出手就是五个,只要放到这个方慕轩,那自己在公子面前必定大大露脸,多用两个飞梭也就值了。
“嗖嗖——”“嗤嗤——”听声音,飞梭应该命中目标了,飞梭伤到对方皮肉,会弹出倒钩,那时,可就上天无路、叫地无门了,左匀麟看见那边的树丛一阵急剧抖动,很快就没动静了,他暗自冷笑,想骗大爷过去,门都没有,飞梭可没有染毒,不可能这么快致人死命的,不过,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姓方的,中了飞梭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还想骗自己现身,够硬气!
左匀麟非常耐心的等着,大概过了两顿饭的工夫,算算那个方慕轩就算不死,也必定因流血过多无法动弹了,他非常小心的又shè出两个飞梭,那边的树丛又是一阵颤动,左匀麟反倒放心了,悄悄挪动身体,一盏茶之后,他拨开树丛,看见了自己的飞梭,整整七个都在,不过没有一个是扎在人身上的,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根黑sè的带子分叉绑着几丛灌木,那根带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中惊呼“中计了”,毫不犹豫的向左翻身,连着三个翻滚,他一蹿身,想跃上左边那棵大树,可后心一凉,他整个人被钉在了树身上,在钻心刺骨的疼痛之中,他听见身后有人赞叹一声:“反应不错啊!”
对这样的赞誉,他不知道该不该表示一下谦虚,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那根看着眼熟的黑带子,好像是滕一岩的裤腰带嘛!
“醒醒,你还不能死呢!”慕轩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王福宝听见了数十丈后传来的阵阵嘶吼声,知道滕一岩这次完了,不知道左匀麟怎样,但他丝毫不以为动,非常谨慎的留在原地,闭目养神,他知道,这回遇到了一个非常高明的猎手,他要养jīng蓄锐,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战。
顶上浓荫遮蔽,根本看不到太阳,王福宝暗自算着,大概过了有两个时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了,尤其是腿,好像全部麻了,不过,他仍然不敢动一下,此时此刻,或许那个方慕轩已经来到周围,正躲在哪个角落窥视着一切,他绝不能动。
“窸窸窣窣”声传来,有人靠近了,声音压得低低的:“王福宝,你个狗东西,女人你享受,让老子在那送死,你们倒跑得快——”听声音是左匀麟,刚才自己从他手里抢了那个女人痛快了一下,没想到他在这种存亡关头还想着这事,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王福宝想跳起来骂他两句,但就在他准备动作时,一种莫名的惊悸在他脑中掠过,他像被什么定住了身形一样,纹丝不动——不对,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没动,但是有三处藏着人的地方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虽然一笑而过,但王福宝心中大惊,他明白了,肯定是姓方的冒充左匀麟,想骗他们现身,没错,肯定是的,左匀麟叫自己“王福宝”的时候,一直发不清那个“宝”字,听着永远像“王福抱”,刚才那个声音可是发得非常清楚。
发出笑声的三人也很快发现不对了,因为自他们笑过后,左匀麟的声音就消失了,而且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过来。
周围一片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悄悄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而这种慌张的盲动也很快影响了其他人,王福宝发现,除他以外,其他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动作,他心中急得直骂娘,可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潜伏着不动,他知道那个方慕轩很快就会有行动,只要姓方的动手,他王福宝就能抓住机会置他于死地,他要等,一定要等姓方的先动手,哪怕搭上其他五人的xìng命也在所不惜,好猎手,是不能被同伴拖累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福宝想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养养神,机会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惨呼着从树丛后飞出来——是被抛出来,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扭动着,王福宝一个激灵,立即有了行动,他悄悄挪动身体,向后面的斜坡退去,斜坡下是一片灌木丛,再过去是一眼潭,上面有高高的悬崖遮蔽rì头,看不清潭有多大,但王福宝知道这潭一定很深,因为离着潭水三十丈不到,他居然始终没有听见过半丝水声。趁着方慕轩对付其他人无暇他顾的机会,他要退到潭里去,在那里,他会静静的等待方慕轩这个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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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多情总被无情搞
一切如方慕轩所料,在第二个潜伏者被他抛出去之后,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嗷嗷叫着跳出来动手,这种时候,慕轩是决不会手软的,他用刚得到的飞梭shè倒了两个,第三个被他的双拳击破了耳膜,看着五个人在地上翻滚惨呼,慕轩无动于衷,还把最后那个扔进了斜坡下的深潭——从左匀麟嘴里知道那些无辜者都是这八人所杀开始,他就决定不再让剩下的人死得那么快,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他们不配死得那么痛快。
还有一个没出来,慕轩隐身在灌木丛后,悄悄转换了两处地方,才安下心来找寻最后一个凶手,如果没料错,最后这个应该是左匀麟口中的“一箭三雕”王福宝,这个猎户出身的虎骑确实有能耐,只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王福宝在水中调整好了呼吸,使得周边潭水基本没有波纹,即便有,姓方的也是发现不了的,因为被扔下潭里的那个在不住的挣扎,水花翻滚,姓方的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只要姓方的靠近水,他王福宝就稳cāo胜券了,人人都只道他这个来自大别山的猎人怕水,殊不知他不光是陆地上的猛虎,更是水中的蛟龙,在水里,他觉得比在岸上更安心更踏实。
慕轩不知道王福宝究竟隐身在哪里,就算知道他在水潭里,他也决不会贸然行动的,他这个山东人,前世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论游水,他可不怵,但眼前这个黑暗中的水潭不知深浅,而且,这样的潭中,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东西隐藏着,为了安全,还是远离为妙吧!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那个落水的早就成了水鬼了,王福宝没动分毫,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这潭水冰冷彻骨,再这么泡下去,就算姓方的不发现自己,自己也得冻僵了。所以,王福宝悄悄揪住岸边一棵大树裸露的根须,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就在他的胸口露出水面时,他蓦然觉得左脚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猛兽的利牙咬住了它,他忍着痛,悄悄用右脚去蹬,触脚处似乎非常滑腻,他这一蹬滑开了,反倒惊动了那东西,一阵水花涌动,他觉得自己的右脚也是一阵剧痛,而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水下拖,这下子,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深处涌起,顾不得其他了,他奋力向上攀,但那东西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的双手再怎么紧紧拽着那根须也无济于事了,他眼前忽然闪动着刚才在他胯下被凌虐而死的女子怨毒的眼神,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报应临头了,他没支持多久,终于惨叫着,被那不知名的东西拖进了冰冷的深渊。
慕轩在树丛中只看见一阵水波涌动,而后听见惨叫声中夹杂着一声奇怪的吼声,他看见黑漆漆的水面上翻起一个巨大的浪花,浪花中似乎还有一道黑乎乎的东西一闪,怎么看都像是一条长着锯齿状物的粗大的尾巴,很快,水面再次平静无波了,慕轩想那个倒霉的溺水者应该就是王福宝吧!
隐心庵在翠微峰的南坡上,只有一条非常狭窄的小路通上去,翠微峰虽然在九华山诸峰中也算有名,但比起狮子峰、独秀峰、天华峰、笔架峰等要寂寞得多,峰上只有隐心庵这一座尼庵,庵中的主持就是天郁师太,门下有十多名弟子,守着前后两进的庵堂,跟九华山其他寺庙庵堂比起来,实在是非常寒酸的。
凝珮一行在翠微峰下遇到了非常奇特的天气,山脚下的几处农舍沐浴在灿烂阳光下,山腰间的几处房舍上空却是乌云笼罩,暴雨如注,凝珮她们仨对这种奇景非常惊异,易xìng她们司空见惯,非常熟练的招呼她们找安全地方躲好,等那雨停了才继续上山。
她们来到庵里已经是午后未末时分,天气yīn沉沉的,红墙灰瓦的隐心庵在这种天sè下,又跟周围的翠树繁花一映衬,就显得非常陈旧。隐心庵供奉的是观音菩萨,易仪引导她们来到观音殿左侧的厢房,天郁师太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暌违经年,她的脸上又添了几丝皱纹,只是笑容还像从前一样和蔼亲切,凝珮拜倒在地,泪光盈盈的道:“徒儿拜见师尊,师尊一向可安好?”
天郁师太回应着:“好,一切都好!”她起身挽着凝珮的胳膊搀她起来,仔细打量她一番,含笑问:“珮儿,你一向可好?”
凝珮觉得师父的笑容别有深意,一时有些窘迫,却还是点首说:“谢师尊关怀,徒儿一切都好!”
天郁师太慈爱的笑着,说:“梁夫人听说你要来,半宿没睡。”说着,她让易情前去相请。
凝珮心中也是万分感慨,自从娘来到九华山之后,彼此再没有见上一面,虽说常通讯息,但不知娘的身体是否如信中所说的安然无恙。
片刻之后,细碎的脚步声响,梁老夫人出现在门前,凝珮赶紧上前搀扶,口称:“娘!”把她搀扶到房中坐下,凝珮拜倒见礼,说:“娘,女儿不能常侍左右,请娘恕罪!”
梁老夫人把她搀扶起来,仔细看着,笑说:“你能来,娘就很高兴了,你爹娘还好吗?”
凝珮说好,看娘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不过脸sè红润,jīng神似乎不错,她有不少话要对娘说,但此时此刻,又不便出口,梁老夫人看看她的脸sè,问:“方将军在哪里,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
凝珮脸sè微红,说:“在山下遇见了强人伤人害命,他去追击强人了。”
梁老夫人笑了,说:“这个孩子,就是看不得不平之事。”她的神情慈祥中带着自豪,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
天郁师太脸sè一变,问易仪:“强人?有多少?”
易仪说:“徒儿们没有看见强人,只是碰见了夏侯公子的八名虎骑,他们说夏侯公子去追击强人了,方施主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支援。”
“什么?”天郁师太闻言吃惊的站了起来,“他跟着一起去了?”夏侯潇湘前几rì来庵中拜见,言辞之间,对珮儿充满了思慕之意,而且还提起了夏侯世家与峨眉派一向交情非浅,尤其两家同在川中,理当同气连枝,就像当年川中群寇围攻峨眉、夏侯世家全力救助一样,在天郁师太听来,他这话分明是想她替他周全与珮儿之事;而珮儿钟情于方慕轩,夏侯潇湘对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利举动呢?九华山的这伙强人来得蹊跷,夏侯潇湘的某些行事令她始终芥蒂难消,
凝珮对师父的吃惊也感到惊异,但又不能说出自己对慕轩前往的可能用意,只好说:“师父,夏侯公子的虎骑并非泛泛之辈,应该没事的。”
天郁师太心说:“那就更糟了。”她也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担忧,只能让易仪易xìng到山下候着,一有消息马上回报,她想:大师兄一直称他为世间奇男子,他俩也都那么器重他,想必他有应变之能吧?
黄昏时分,慕轩还没有出现,天郁师太让大家先吃晚饭,之后让易情易心下山替换易仪易xìng,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跟她们一起的,除了易仪易xìng,还有慕轩跟小高、梅澹仔。
一直提心吊胆的大家总算松了口气,慕轩他们拜见天郁师太和梁老夫人,天郁师太只是微笑着点首,梁老夫人却很激动,拉着慕轩的手说:“孩子,可苦了你了!”她一个劲问慕轩有没有事。
慕轩笑着说没事,梁老夫人让他赶紧坐下歇歇,天郁师太让徒弟送上饭菜来,慕轩他们吃了,天郁师太问起追击强人之事,慕轩说他跟虎骑走散了,只好先跟小高他们会合,下山报了官,那些遇难者的尸体官衙派人运走了。
天郁师太安排他们的宿处,梁老夫人一直住在庵中,凝珮她们三人也就住在庵里,慕轩他们三人不便住这里,天郁师太安排他们住到了另外一处院落,隐心庵在翠微峰上还有两处院落,是做法会时给香客们临时居住的,慕轩他们住的院落在离隐心庵半里多地的巨岩旁,有七八个房间,分前后两进,院后就是峭壁,房舍都是石块垒成,非常坚固。
凝珮跟梁老夫人同睡,晴蓉就跟槿儿睡在隔壁,一直服侍老夫人的仆妇临时睡在了另外一间。
走了一天山路,凝珮觉得腰酸背痛的,却全无睡意,她知道慕轩跟虎骑肯定有事,但不便当着大家的面问他,只能明天再说了。
“孩子,你觉得方将军怎么样?”梁老夫人忽然问她。
凝珮心里“别别”跳,她这次为了慕轩而离家,父亲好像让易仪师姐带了一封信给师父,不会是说我跟慕轩的事了吧?
她支支吾吾问:“娘,您为什么这么问?”
梁老夫人“呵呵”一笑,说:“娘是过来人,难道看不出他看你的眼神吗?”
凝珮脸上发烧,心里涌起歉疚之情,把头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说:“娘,原谅孩儿!”
梁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说:“傻孩子,别说傻话了,只要你跟他好好的,娘比什么都高兴。”
凝珮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觉得眼角涩涩的,梁老夫人继续说:“你还年轻,孝顺长辈、自尊自爱是应该的,但不要为了那些迂腐呆板的无理伦常毁了一辈子,方将军是个好男人,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娘会为你做主的。”
……
这一夜,凝珮睡得非常舒服,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轻松与安心过,梦中,慕轩带着她在天空中zì yóu的翱翔,他的大手是那样的粗糙有力,他的怀抱是那样的宽广温暖,让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种难以言说的愉悦,让她快活得想要大声叫喊——这梦是那样真实,直到她第二天醒来,她仍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那种温暖,而身体上那种异样感觉,使得她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她下意识的绞紧了双腿,将被子紧拥在怀里。
幸好梁老夫人已经起床了,她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这羞人的模样,好一会儿,她才坐起身来,看外面的天sè大亮,她又有些害羞了,起得这么晚,要让师姐妹们笑话了。
还好,她起身穿好衣衫,晴蓉正好端水进来,她跟槿儿也刚起来,说现在腰背特别酸痛。
她们到饭堂吃早饭,小高跟梅澹仔早就在这里了,正就着窝窝头喝着梁老夫人熬的香米粥,让凝珮觉得意外的是,梅澹仔说师父跟慕轩在外面说话,已经好一会儿了。
凝珮出庵来,看见师父跟慕轩并肩站在数十丈外的山崖边,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过去,天郁师太却看见她了,慢慢踱了过来,说:“珮儿,起来啦?带轩儿吃早饭吧!”
轩儿?凝珮惊异的看师父,师父对他怎么那么亲热?
天郁师太脸sè平静,自回禅房去了,慕轩走过来,凝珮疑惑的看看他,先带他去吃早饭了。
之后,小高跟梅澹仔说有事到山下去,槿儿拉着晴蓉去看山景,凝珮心知他们这是给自己和慕轩独处的机会,也就不客气了,带着慕轩到他刚才跟师父站的地方,这地方地势不错,上有巨树遮yīn,下临深渊,一眼望去,许多山峰、沟壑、泉瀑一览无遗。
“你跟我师父早就认识吗?”凝珮单刀直入。
慕轩伸袖在一块大石上掸了掸,示意她坐下:“我跟令师初次见面,不过关系匪浅。我还是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凝珮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明白他讲的故事肯定跟自己的问题有关,就坐了下来,慕轩也在她一尺多外坐下了,然后开始讲故事:“许多年前,某地有位年轻书生,博学多才,很受乡人敬重。书生家贫,父母又早逝,大比之年,乡人凑钱送他参加乡试,待他中举之后又送他进京赴试,谁知进京路上他遇到了山贼,险些丢了xìng命,幸亏有一对行侠仗义的师兄妹路过,把他救下。那师兄妹古道热肠,怕他再次遇险,就自告奋勇送他上京。礼部会试,书生虽满腹经纶,却因没走门路而名落孙山,还遭到那些势利小人的轻慢欺凌,他一气之下,求那师兄妹带他回师门,从此弃文从武。他天资聪颖,武功进境神速,深得师父喜爱;而且天长rì久,他跟那师妹渐生情愫,而那位师兄却rì渐消沉,原来他早就喜欢师妹,师妹却始终拿他当兄长一般敬重。书生渐渐看出了师兄对师妹的感情,挣扎良久,他终于选择了不告而别,并且留书祝福师兄师妹幸福。那师兄虽然非常喜欢师妹,却不愿接受这种近乎施舍的安排,一气之下也离开了师门。伤心yù绝的师妹不辞辛劳到处寻访,可无论是书生还是师兄,都杳如黄鹤,一去无踪。”
凝珮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书生拿感情来报恩,真是迂腐;那师兄xìng情刚烈,不乘人之危,是大丈夫;最无辜的,就是那师妹了,被两个男人让来让去,却没人问问她的感受,真是可怜!”相比之下,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会体贴人家。
慕轩看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接着说:“后来过了几年,师妹终于打探到了,书生跟师兄两人竟然都入了魔教,师妹偷偷见了两人,苦劝之下,两人却都执迷不悟,师妹灰心之下,遁入空门,从此不问江湖中事。”
凝珮的心“咚咚”剧跳,遁入空门?难道那师妹就是——?那书生跟师兄是谁?她惊诧万分的望向慕轩。
慕轩迎着她惊异的目光,似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没错,师妹就是令师天郁师太,俗家姓柳,讳翠薇;书生正是我大师父司徒霄汉,师兄是我的二师父古舟寻。”
凝珮有些恍然:师父闺名翠薇,难怪会选择隐居在这翠微峰上。
慕轩继续说:“我两位师父当初隐姓埋名加入魔神教,原本是想为武林除害,可后来发现,教中之人并非是江湖传闻的血腥暴戾、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俩渐渐的接受了魔神教,一心一意为教众出力。只是,两人心里因为师妹出家之事而始终留有芥蒂,做事处处针对对方,两人各有专长,都赢得了一批人拥戴,以致在教中渐渐形成了急进和渐进两派,两派矛盾rì深,时有龃龉,在老教主去世后两派发生了最大的一次冲突,那些痛恨魔神教的黑白道趁机联合起来进攻,魔神教元气大伤。我两位师父经此变故,痛定思痛,才尽弃前嫌,合力重振魔神教,魔神教才得以延续。再后来,魔神教吸纳了不少新人,而且改名为‘生民’。”
“你现在是生民的总执事,生民以前是魔神教,江湖中人都想除掉它。”凝珮满手心是汗,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万一江湖中人知道这情况,那鹰康庄血案更加说不清楚了。”
慕轩伸过手来握着她的右手,说:“现在知道,我这个天煞孤星比你这颗彗星厉害了吧,师妹!”
“呸,谁是你师——”凝珮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闻言娇嗔一声,却又戛然而止,从师父那一辈算起来,自己这个师妹的名分是一辈子都跑不了了。
慕轩呵呵笑了,微微压低声音说:“令师与家师夙愿难了,咱俩又结缘,缘分有时真的非常奇妙。”
凝珮虽然听得脸儿红红,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月老在牵红线,既然月老将红线拴在了我跟他身上,那我是不是可以坦然接受这种安排了呢?
一时之间,凝珮痴了。
翌rì,隐心庵中来了两路不速之客,第一路是夏侯潇湘,他带着四名虎骑和一名朝廷官员,那官员自称是池州府的刑推官,满面喜sè地说夏侯公子不畏艰难,带领虎骑闯进了强人的老巢,把强人全部就地正法了,池州知府异常高兴,特地派员遍告九华山诸峰寺庙。
“有劳刑施主登山相告,请代呈府台,隐心庵多谢各位费心了!”天郁师太不卑不亢,“不知那几位香客如何了?”
刑推官先笑着说应该的,接着马上一脸无奈的说:“强人手段毒辣,香客不幸都遭了毒手。”他心里可是非常高兴走了这一趟,得了夏侯公子两百两银子的谢礼不说,还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这趟差事,值得很哪!
天郁师太脸sè一黯,合十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旁的弟子们也都合十默祷。
之后,天郁师太又赞赏夏侯公子的侠义之举,夏侯潇湘一脸惶恐之sè的表示不敢,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当。”
这话让刑推官又是好一番感慨,言辞向阿谀奉承靠拢了,这让易仪这些出家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夏侯潇湘适时地送这位即将帮倒忙的推官下山,之后,他问起慕轩,慕轩跟凝珮出来跟他想见,夏侯潇湘看见眉宇间yīn云扫尽的凝珮又别有一般风情,愈加觉得眼前一亮,却不得不故作镇静,问慕轩:“听说方兄与滕兄他们支援潇湘,不知滕兄他们如今身在何方?”
慕轩面不改sè心不多跳,说:“惭愧惭愧,昨rì与滕兄他们原想助公子一臂之力,谁想深山密林,路径不熟,慕轩与滕兄他们失散了,不知该往何处追查,只得原路返回了,慕轩也不知他们在何处,怎么,滕兄他们还没有与公子会合吗?”你从哪里知道我跟他们在一起的?看来真是你这小子设下的陷阱,还好我没上当。
夏侯潇湘也是脸sè平静,眉都不皱一下,说:“可能他们发现了强人余孽,想必不久就会回来,无须担忧!”
他心里有些失落,自己临时调集了四十个三山五岳的人物到九华山假冒强人作恶,为的就是演一出儆jiān除恶的好戏以博佳人好感,如今,为了万无一失,自己亲自屠尽了那四十人以掩人耳目,可是,庄家小姐好像并不十分在意自己这番侠义之举嘛!她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呢?她到底对我有没有情意呢?
夏侯潇湘觉得非常苦恼,又觉得异常新鲜,以前那些女人都是主动向他**,事后他想想实在不过瘾,像眼前这种情形,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样辛苦之后再抱得美人入怀,应该别有风味吧!这么想着,他的斗志又熊熊燃烧起来了。
天郁师太留夏侯公子吃了一顿斋饭,夏侯潇湘看庄家小姐回房歇息了,师太们都开始坐禅,他也不便久待,就告辞下山。他们在山腰碰到了一个瘦小老汉,彼此看一眼擦肩而过,夏侯潇湘走到山脚才醒悟过来,那个瘦小老头的模样,很像老祖宗说的“食酒公”公孙商嘛!
那老头正是“食酒公”公孙商,见到他这个不速之客,天郁师太面有喜sè,施礼说:“大师兄,您可算来了。”
大师兄?凝珮看着这个小老头有些懵,怎么师父还有个大师兄啊?师父盼他来干什么,怎么那么开心?
不光天郁师太见了公孙商高兴,梁老夫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是非常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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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洞房夜的生理卫生课
“大师伯驾到,师侄有失远迎,请师伯恕罪!”慕轩拜倒见礼,公孙商伸手搀他起来,口称:“轩儿免礼!”一双眼睛却瞪着凝珮,天郁师太赶紧向凝珮说:“徒儿,还不拜见大师伯!”
凝珮盈盈拜倒,口称:“拜见大师伯!”
公孙商虚搀一下,说:“师侄女啊,你这一拜可不算亏。”
凝珮莫名其妙,却见这位师伯从怀里拿出一个扁扁的蓝布包裹递给师父,天郁师太接过来打开,是两张红封面的纸柬,她打开一看,立即满面喜sè,递给梁老夫人看,后者一见,也是喜出望外,一个劲说:“好好好,这下可好了!”她说着,眼睛都红了,看着凝珮跟慕轩,似乎非常感慨。
凝珮不知道怎么回事,悄悄看一眼慕轩,慕轩冲她暗自摇头,看来也不明白,公孙商跟天郁师太看他俩的样子,都忍不住呵呵笑了,天郁师太把那红封面的纸柬一人一张递到他俩手里,两人先就被封面上那两个大字镇住了:婚书。
打开看,居然是他俩的婚书!
两人震惊万分的看三位长辈,公孙商看着慕轩的傻样子,不由气鼓鼓的说:“傻小子,愣着干什么,师伯好不容易给你办成了这事,一声谢都不舍得说吗?”
慕轩此前只是希望到山上来请天郁师太跟梁老夫人为他说项,能跟凝珮定下婚约就万事大吉了,谁知他还没机会开口,这三位直接就准备送他进洞房了——此番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啊!
他忙不迭冲三位跪倒磕头,口称:“多谢大师伯、师叔、伯母成全!”
凝珮又惊又喜,又羞又疑,却也盈盈拜倒,跟慕轩不先不后。
公孙商笑道:“果然是小两口,心有灵犀呀!”
梁老夫人也笑了,冲慕轩说:“老身是你媳妇的娘,你怎么还叫伯母呢?”
这话连天郁师太这位出家人听着都忍俊不禁了,慕轩有些尴尬的笑笑,又磕了个头,改口喊:“娘!”
“哎——”梁老夫人拖长了声音答应着,眼角却有泪水滑落,而慕轩也是眼角发涩,从今以后,自己在这个世上就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天郁师太扶两人起来,一旁的晴蓉、小高、梅澹仔等都上来贺喜,槿儿迟疑了一下,也上来向公子道声:“恭喜公子!”公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庄家小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能一辈子服侍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凝珮羞红了脸,慕轩喜难自禁,片刻之后,所有凝珮的师姐妹们都跑来道喜了,她们是出家人,但首先是女人,在庵堂里居然还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免不了叽叽喳喳一番,隐心庵中顿时满是喜气,而且很快就忙碌起来,小高、梅澹仔跟着公孙老爷子到山下镇子里找喜娘、媒婆、鼓乐队之类,易仪带着几位师妹采办婚礼用品,易情带着余下的师姐妹布置慕轩他们三人住的那幢院子,就把那里当洞房了。
依着慕轩的意思,婚事定下就行了,婚礼不必如此急着cāo办,等回到定州再说,要不凝珮就太委屈了,可天郁师太、梁老夫人都不同意,天郁师太甚至拿出庄庭的亲笔信说:“珮儿的爹娘只想珮儿幸福,才特意传书相告,让贫尼cāo办婚事,你们不要辜负二老一片苦心!”
梁老夫人也说:“当初珮儿爹娘的婚事也是非常简单,不也恩爱到如今了吗?其实婚礼只是个形式,你能让珮儿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慕轩想不到古人的思想竟然会开明到这个地步,他当然希望早rì跟凝珮成亲,免得这傻丫头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凝珮,凝珮在两位长辈面前虽然羞涩,却非常坚毅的点点头,慕轩这才不说什么了。
大明的规矩,就算是庶民,女子出嫁时也可以享受属于命妇的的殊荣——凤冠霞帔,男子亲迎可穿九品官服,天郁师太选的rì子是五月十五,凝珮没有那么多rì子亲手做那婚服了,反正在镇上专门的铺子里可以租到,她也就不准备多费那个神了,但她赶着给慕轩做一套新衣衫,而晴蓉的针线活一向很好,她要给小姐做一身新的对襟大袖衫——凤冠的工艺繁复,来不及做了,但小姐的婚服一定要做新的,槿儿就帮着她一起赶。
慕轩穿着新郎的青绿sè九品幞头官服适应了几次,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服饰,但想着凝珮受委屈都不在意,自己这么点不适应绝不是难事。
整个隐心庵忙于婚礼的第二天,夏侯潇湘就来到了庵中,他知道了方、庄两人的婚事,急着找天郁师太求证,但看到洞房那边张灯结彩的情形,他知道用不着求证了。
天郁师太单独见了夏侯潇湘,直言劝告:“公子错爱,小徒感激不尽,只是小徒命途多舛,为公子计,也为夏侯世家计,还望公子另寻佳偶。”
夏侯潇湘脸sèyīn沉,说:“师太这一决定,可知会为峨眉招来什么样的事吗?”
这近乎**裸的威胁了,天郁师太心里一紧,脸上却毫无变化:“公子此言何意?”
夏侯潇湘恨恨的说:“潇湘所爱之物,绝不容他人染指!”——事后夏侯潇湘也很后悔自己这么早暴露了本相,但当时他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熊熊妒火啊!还有,想到佳人就要跟那个方慕轩洞房花烛,他的心都要爆裂开了!难受啊!
天郁师太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来rì方长,何必如此执着呢!”
夏侯潇湘冷冷一笑,起身就走,天郁师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心想:是时候让师妹做些防备了。
——易xìng后来也问过师父:“为什么不让庄师妹跟夏侯公子成双呢?夏侯公子的家世、人品还不够好吗?”
——天郁师太淡淡一笑,说:“以你师妹的xìng情,她绝不会以家世门第取人,而且她也不会适应夏侯世家那种生活的;至于夏侯潇湘的人品如何,现在说起来还为时尚早。”
凝珮做的新衣完工了,她的婚礼也如期举行了,隐心庵成了她的娘家,她一身吉服,在晴蓉、槿儿和喜娘的陪伴下等着吉时来到,虽然婚事从简,但必要的仪式一项没少,催妆、照轿、撒谷豆、接代、牵巾、拜堂,她觉得自己跟慕轩两个像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但跟牵线木偶不同的是,他俩是心甘情愿而且满怀喜悦与感激的。
天郁师太、梁老夫人和公孙商分别成了女方和男方的长辈,新人向他们拜过之后,被送入洞房,慕轩在喜娘的指导下跟新娘并肩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拿着一个托盘唱着新郎新娘都听不懂的歌谣开始撒帐——歌谣是听不懂,但两人衣襟里的枣子、生栗子、桂圆之类可接了不少。
之后,慕轩按喜娘吩咐挑起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看到凝珮的脸,他整个人都觉得酥软了,一向素淡的凝珮今夜开了脸,略施脂粉,显得异常娇艳,那身绯sè嫁衣比起后世电视剧里的大红嫁衣可要明艳多了,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神妃仙子了;他还注意到了,她的腰间佩着的就是他送她的“惜今”鱼饰。
凝珮瞧他有些发傻,当着晴蓉、槿儿跟喜娘的面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微微瞪他一眼,喜娘抿嘴一笑说:“二位新人,请合髻!”
合髻是唐宋后的兴起的一种婚仪,新婚夫妇喝交杯酒之前得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据说是上古结发的变种,但也曾受欧阳修、司马光等人的反对,认为它不合古礼,非常可笑,但民间婚礼却很是流行这一套,一些世家大族也都照办不误。
两位新人的那两绺头发被装入凝珮的香囊,而后,慕轩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酒爵,凝珮手中也有一个,两个酒爵之间有红丝相牵相连,中间一朵红花,他俩先是各自喝半爵酒,然后交换酒爵一饮而尽。
喜娘说着“祝愿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类的吉庆话,慕轩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她就眉开眼笑的退出去了,洞房之中,就剩下一对新人跟晴蓉、槿儿了。
两个丫鬟今夜也是一身新装,衬得人比花娇,她俩搀着凝珮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慕轩也坐下了,对两个俏丫鬟说:“你俩也坐下一起吃吧,忙活一整天,肯定都饿了。”
两个丫鬟知道他不是客套,却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新娘子——这好像不合礼仪吧,凝珮却含笑点点头,说实话,她早就饿了,两个小妮子陪着她一整天,怎么会不饿呢!
晴蓉、槿儿都福一福:“谢谢姑爷、小姐!”“谢谢公子、少nǎinǎi!”
慕轩跟凝珮两人互相望望,都笑了。
四人坐下之后动筷开吃,期间槿儿要给慕轩倒酒,慕轩说:“待会还要出去敬大家几杯,这儿就不喝了。”
慕轩吃了个半饱,就到前院来敬大家酒,其实除了隐心庵众人、公孙商、小高、梅澹仔,就只有今晨才赶到的梁关保、巴根、樊兵,路小七,没其他亲友,天郁师太让弟子们把翠微峰上几户农家都请来喝喜酒,那些受雇的司仪乐队之类也都坐下吃喝。
即便大家喝的是自酿的米酒,慕轩这一圈酒敬下来,也就有了三分酒意,隐心庵众人在天郁师太允许下,喝了一些素酒,慕轩亲自下厨给她们准备了烩三鲜、素什锦、荷叶素鸡、素馅蒸饺,外加凉面,前面那四道菜大家吃得都交口称赞,易心笑着对新郎官说:“庄师妹真是有福气,可以天天吃妹婿做的佳肴,这些菜味道实在太好了!”
其他师太都咯咯笑了,有的还凑兴的喊:“是啊,是啊——”“庄师妹有福啊!”
要是寻常人,慕轩大可戏谑一句:“那你们也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啊!”可眼前都是出家女子,开不得这种世俗玩笑,他只能呵呵呵笑笑,赶紧上凉面堵这些出了家也没有失去八卦jīng神的女子们的嘴。
凉面上桌,先就让众师太惊呼一片——清香四溢,闻着就食yù大开,再一看,白瓷碗中的面条是翠绿sè的,在澄澈的汤中如翡翠一般晶莹剔透,让人看着都不忍心下筷,终于有人忍不住尝一口汤,立马惊叫:“好鲜啊!”其他人一尝,面汤味道鲜而甜,她们个个惊叹,而后纷纷下筷,挟一筷面入口,又是纷纷叫好,而后又时有惊喜之声发出:“有素火腿!”“有面筋!”
天郁师太有些生气的瞅瞅这些少见多怪的弟子,心想幸好这房里只有庵里人,要不还不让那些俗家人笑话,可当她自己也下筷吃了一口之后,眉宇间也难掩惊讶之sè,这面,看着翠绿悦目,闻着香气扑鼻,吃着鲜滑爽口,堪称sè香味俱佳,绝对是面中的上品!
“这面怎么做的,怎么那么好吃啊!”易绪师太才二十不到,心直口快,第一个吃完了一碗,又端起了第二碗,还不忘感慨一下,“以后吃不到这样的面,可该怎么办?”——你看过周星星的《食神》吧?
一旁的易情师太轻笑一声,掩口低声说:“那你就跟着庄师妹一起走吧!”旁边几个听见的都掩口笑起来。
易绪大窘,伸手去挠她胳肢窝,易情指指师父,易绪就不敢放肆了,但坐在那里冲易情一个劲翻白眼,其他人“嗤嗤”笑个不停。
易思师太定定心心吃完一碗,说:“易绪师妹,你以后要是还想吃这面,不如求求我吧!”
易绪知道她一向最喜欢做菜,闻言喜道:“师姐,你会做?”
易思点头:“方妹婿做这面的时候,特意要师父找个喜欢做菜的姐妹去学,师父就让我去了。”他说这面叫“尼姑笑”,看样子还真是的啊!
说起来,这面做起来挺费神的,做那面条得提前两天用那些紫苏叶捣烂和面、发酵,吃的时候再拿出来擀成皮子切面;汤是用豆芽、新鲜草菇、香菇、冬笋等久熬而成的,熬到汤sè金黄才算好;吃的时候,面条先用清水煮熟晾凉,在碗里放腐竹、素火腿、面筋之类,再加汤,最后才放凉面,看着只有面条,其实内有乾坤。
——慕轩还说紫苏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易思特意问过庄师妹,师妹说紫苏能行气宽中、清痰利肺、止痛定喘,还可安胎。
——安胎?阿弥陀佛,这个,出家人就免了吧!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怎可如此贪图口舌之yù,罪过罪过!”天郁师太合十说道,弟子们一时都有些讪讪的,纷纷合十默祷,但也有不少人暗自思量:只是偶尔换换口味,不是大罪过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慕轩回到新房里,晴蓉跟槿儿都已不在房里,桌上的酒菜也撤干净了,新床上罗帐低垂,凝珮的声音传出来:“你去沐浴吧!”
慕轩于是又出来,看见槿儿站在左边一间房前,向他招呼:“公子,在这边。”
慕轩进房,浴桶中已经放好了水,水气腾腾的,两个丫鬟又合力加了一桶热水,而后都红着脸退出去,带上了门,慕轩脱衣洗澡,白天挺热,穿着那些礼服一整天,早闷出了几身臭汗,山上昼夜温差又大,洗这么个热水澡,确实舒服。
等洗完了,酒气也基本消散了。
他里面穿着小褂、短裤,外面穿上长衫一样的白绸衫回到新房,关门上闩,之后冲罗帐轻声说一句:“凝珮,我回来啦!”
凝珮轻声“嗯”一声,满是娇羞味,慕轩走过去,掀起帐门,脱鞋上去,罗帐只是普通的夏布帐子,密不透风,透光xìng也差些,但帐外点着的一对龙凤喜烛比一般的油灯可亮多了,慕轩看见凝珮拥被倚着床栏坐着,此刻的她,只穿着藕sè的肚兜,袒露着香肩玉臂,脸上妆容尽去,素颜雅致,在红sè的喜被衬托下,越发像一朵纤尘不染的水莲花了,看见慕轩,她眼眸一闪,避开了他的眼睛,只是伸手把旁边那条已经铺好的被子掀开。
慕轩坐进被子,靠在床栏上,看凝珮这样子,他也有些紧张了,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忽然之间闪过一念,忍不住脱口说道:“老婆,你相信吗?咱俩不光是闪婚,还是彻彻底底的裸婚!”可不是嘛,要搁后世,闪婚不是问题,可是没婚房没小车没正经工作的他,裸婚可伤不起啊!
“什么是闪婚,还有裸婚?”凝珮被他那声“老婆”叫得心怦怦跳,随口接一句,却没有心思听什么答案,紧接着问,“喝酒了?要不要晴蓉拿些醒酒汤来?”
慕轩说:“没事,差不多消了。”他张臂抱住她的香肩,在她的猛然震颤中问,“你吃饱了吗?”话一出口,才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暧昧。
幸好凝珮听不懂,低下螓首靠在他的胸口,“嗯”了一声,问:“轩郎,你前世是什么样子的?”
慕轩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说:“你相不相信,我前世就是这样子,一点都没变。”
凝珮纤指在他心口轻轻划着圈,幽幽地问:“那你这里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慕轩愣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说:“对不起,凝珮,我没办法割断从前的记忆,只是可以保证,从前的一切不会干扰我俩的生活。”
凝珮抬起眼眸望着他,脉脉含情,悠悠地说:“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慕轩鼻间嗅着淡淡的体香,终于忍不住埋下头去,深深吻住了那两片诱人的香唇,凝珮浑身一震,另外那只zì yóu的纤手不由自主抱紧了慕轩的健腰。
一番热吻之后,慕轩早已情动,唇舌向凝珮的耳垂进发,凝珮只觉得耳垂在滚烫的唇舌的挑逗下异常敏感,自己的身体开始有种莫名的变化,她有些惊慌,一手挣开慕轩的大掌,另一只手极力推着他的健腰,口中娇喘着呢喃:“轩郎,别这样,咱们还有事呢!”
慕轩闻言放开她,奇怪的问:“还有什么事?”
这洞房花烛夜还有什么事比夫妻人伦更大更重要?
凝珮抬手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给他一个娇嗔的眼神,从里床枕头边搬出一个首饰箱来,放到慕轩跟前,说:“娘说这个要咱俩一起看。”她摊开左手,掌心里是一个小的铜钥片。
慕轩不知道这里面会是什么重要东西,居然要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看,于是拿过铜钥片打开锁,开了盖子,里面是一个雪白的瓷娃娃,有拳头那么大,系着红肚兜,躺在一张翠绿的荷叶上,眉开眼笑的,慕轩伸手把它拿出来,发现分量很轻,他上下看看,握着瓷娃娃旋转一下,然后整个瓷娃娃像盖子一样被他掀了起来,里面原来还有东西,凝珮“咦”一声,仔细一看,立即霞飞两颊,感觉自己被子里的双腿在微微打颤,原来荷叶上是两个小小的瓷人儿,眉目清晰,是一男一女,女子只系着肚兜,身体后仰,用双臂撑着身体,双腿呈一字型打开,男子一丝不挂,跪在女子对面,双手托着女子的俏臀,两个人的下体相连,密不可分。
凝珮心头剧跳,移开视线不敢多看,可心里居然忍不住想:那女子在干什么呢?那个样子像练过武的,难道那么辛苦练劈叉是为了这个?可不是个个女子都练武的啊?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颤得更厉害了,这种情形,她有理由怀疑自己待会能不能像那瓷人儿一样双腿绷得笔直,俗话说“拳不离手”,这几天跟轩郎在一起,每天早晨也练功,但劈叉之类已经有几天没练了啊!
慕轩看到这个,才恍然大悟,早在前世就知道,古代男女从小没机会了解男女之事,成亲之rì,新娘子的母亲会准备一些类似这瓷人的东西让新郎新娘在洞房之夜观看,以知道男女敦伦是怎么回事,有的据说直接就放chūn宫画,还骗女儿说是防火神祝融的宝物,想不到真有这回事。
他放下荷叶,看箱子里还有没有别的,果然还有,是一本画册,封面上只有简单的云纹装饰,另外就是两个汤团般大小的红字:妆画。
他往凝珮身边靠了靠,打开画册,一看之下,别说凝珮脸上刚刚消退的晕红再次气势汹汹的登场,连他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人也是心跳加剧,口舌发干,chūn宫画他在前世网上也见识过一些,可比起眼前这个,可就小巫见大巫了,chūn宫画毕竟含蓄,还有很高的艺术xìng,眼前这个,恐怕主要是实用xìng了。
画上是在一间貌似洞房的屋子里,红烛高烧,罗帐高挑,床前站着两个年轻侍女,都只系着一个肚兜,妙相毕露,两人一左一右站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女子——应该是新娘子——双臂一左一右抱着她俩的脖颈,而她的双腿则由这两个侍女抱着,萋萋芳草掩映之下,紧要之地清晰可见,在她面前,新郎官也是一丝不挂,双手抱着他的俏臀,要害之处血脉贲张,眼看就要叩关进桃源了。
这种画册的画工、艺术xìng,比起慕轩见识过的chūn宫画自然逊sè多了,但男女面貌俊俏,身体线条流畅,最关键的是直白、大胆,慕轩自以为比凝珮经验丰富,一看之下却也心cháo澎湃,热血沸腾,更不要说凝珮这个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怀chūn少女了,她气息加重,脸红心跳,整个娇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慕轩也不忍心看凝珮的羞窘样,接着翻到第二页,还是在洞房里,不过这次是在床上,一个系着肚兜的侍女跪伏在床上,新娘子身无寸缕仰靠在她的身上,新郎官**着身体跪在新娘子面前,将新娘子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他双手搂着她的纤腰,激战正酣,他的身后,另一个侍女正用力推着他的肩背。
慕轩耳边凝珮的呼吸声更加急促了,他再翻,第三页上,新郎官仰卧湘妃榻上,新娘子骑坐在他身上,两人正在激战,旁边居然又有两个侍女,都是身无寸缕,一个在给新郎官喂葡萄一类的水果,另一个则捻着一方丝帕在给新娘子擦鬓角的香汗——这种事原来还可以这么享受的啊!慕轩叹为观止。
翻,第四页,两个侍女身无寸缕……
再翻,第五页,两个身无寸缕的侍女……
接着翻,第六页,身无寸缕的两个侍女……
……
总算翻完了,慕轩气得吐血,整本画册十八幅图,每幅图上都少不了两个妙相毕露的侍女,想不到,古人洞房花烛夜还嫌点着的那对龙凤喜烛不够亮,非要再加上两盏艳光四shè的电灯泡!
慕轩甚至怀疑:岳母大人是故意找机会整我跟凝珮的,原因嘛——哼哼——
——这倒冤枉了梁老夫人,她年老力衰,不能亲自下山准备这妆画一类的东西,就让仆妇走了一趟,那仆妇只知道找画坊买这种大家都用的,她是个实诚人,梁老夫人给了她二两银子,说余下的给她做赏钱,她就特意挑最贵的,瓷娃娃跟妆画两样加起来要一千二百文钱呢!
凝珮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机会退下去,这时望着脸sè不善的檀郎,怯生生的问:“要不,让晴蓉跟槿儿进来——”
说到后来两个字,声音细如蚊鸣,几不可闻,晴蓉对小高的好感rì渐明显,要是能成,凝珮也是非常替他们高兴的;槿儿身世悲惨,还在为冤死的父亲守孝,能让她俩进来么?可是,不让她们进来那要怎么办?
慕轩惊诧的望她一眼,立即坚决的摇头,他把画册跟瓷娃娃都放进箱子,重又锁上,将箱子跟钥匙都放到床脚,而后,将凝珮再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凝珮,相信我,不要怕,让我引导你,这就是我的心愿。”
给她上一堂迟到的生理卫生课,让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比什么都重要。
凝珮浑身剧震,抬眼看他一眼,含羞默默地点首,而后,她吃惊的发现,夫君身上的外衫、小褂很快就被脱下了,他身上只有一条遮着要害之处的短裤,古铜sè的皮肤、匀称的身材、贲起的腹肌、壮硕的双腿,都让她眼热心跳不止。
慕轩轻轻抓住她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凝珮在剧烈的震颤中听他说:“凝珮,男人的身体既不神圣,也不肮脏;同样,男女之事既不神秘,也不可耻。”
凝珮的右手在慕轩的引导之下,在他的身上游走,每到一处,慕轩都在她耳边呢喃数语;同时,慕轩另一只手解开了凝珮的肚兜,发现她里面还穿着淡紫sè的比基尼,于是接着再解。
而后,两人都是浑身一紧,气息一窒,凝珮感觉自己胸前按上了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那只大手明显迫不及待了,而她清晰的觉得身体某处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升腾,这种感觉,平生好像有过一次,那是前几年的某一夜,秦家妹妹与她联床夜话,两人嬉闹之时,蓓蕾初绽的秦家妹妹探手摩挲她的胸口,那时就有过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可是强烈得多多了。
慕轩一只手在感受着伊人胸前那惊人的坚韧与澎湃,另一只手已经引导着伊人的纤手到了自己的要害之处,那里,早就已经坚挺如杵,虽是隔着短裤,但那薄薄的布料已经阻隔不了彼此的感觉。
一个觉得自己胸口在粗糙与温暖之间徘徊游移,渐渐变得火热而坚挺,就跟自己的手中掌握的那种越来越火热坚挺的感觉一样,这使得她不由自主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喉间逸出莫名的呢喃声;一个感到自己的要害之处在微凉而满是汗水的纤手中越来越热,越来越急不可耐,但他又偏偏得按捺住即将喷薄的火山,以免惊吓到初涉人事的她。
凝珮只觉得夫君的大手和唇舌就像火石一般,游走到哪里,那里就燃起熊熊烈火,无可遏止,而自己的身体中,似乎有种力量与这烈火呼应,让她情不自禁仰起上体,扭动腰肢,绞紧双腿,尤其当他的大手用力分开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双腿,按在了她的紧要之地,薄薄的三角小裤丝毫阻隔不了那种粗糙火热的感觉,她只知道绷直了修长的双腿,任凭他的探索与引导;那最后一道阻隔很快就被褪去了,他修长粗糙的手指掠过她那里最敏感的肌肤,在异样的战栗中,她耳边回荡着他的呢喃,那些闻所未闻的名称让她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一种异常奇特的感觉,她的纤手在他的引导下探索和了解他的身体,而他的手指又在帮助她更好的认识与熟悉她自己的身体——这陪伴了她二十年的身体,今天才真正开始了解。
课程越深入,慕轩觉得自己越难受,终于,他决定了,生理卫生课暂时到此为止,他得忙活更重要的事了。
凝珮突然发现强壮的身体离开自己了,她绞紧了修长的双腿,压抑着某处湿润带来的羞怯之意,睁开迷离的眼眸,看见夫君站在床尾,身无寸缕,他原本就高大,从她这样躺着的角度看去,他就显得更加英武强健,而刚才还在她纤手之中、令她心如鹿撞的要害之处越发显得雄健,这让她的心跳得越发剧烈了:真的会那样吗?真的要那样吗?
“凝珮,我来了!”慕轩的身体靠近她,凝珮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但她的身体却陷入了今晚最大的迷醉之中,当慕轩的要害之处触碰到她的紧要之地,当他缓缓进入她的身体,当异样的剧痛侵袭她身体的每一处时,她觉得自己获得了另一种生命……
慕轩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慢些,再慢些,但她那凝滑如玉的肌肤、妩媚诱人的娇喘、紧紧纠缠着他的健腰的双腿,还有一声声极力压抑却终究逸出鼻喉的异样呻吟,酥胸峰壑间一颗颗晶莹剔透却细小如粟米的圆润汗珠,樱唇玉体处一缕缕若有若无却又沁人心脾的莫名幽香,使他还是忍不住渐渐加快动作……
凝珮不知道自己在那种疼痛与甜蜜的契合中畅游了多久,只知道这种像在云端zì yóu翱翔的感觉在前几天的梦中有过不止一次,如果永远在这云上翱翔那该多好啊!当怀里的夫君发起一波迅疾的冲击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震颤,忍不住发出了别样的呻吟:“哥——”
这一声,让慕轩骤然停止冲击,抱紧了她的娇躯,身体也不由自主剧烈震颤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要害之处喷涌着激烈的cháo水,与她体内的火热cháo水激烈撞击,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第二集 野百合也有春天
“凝佩,我真快乐,真想上外面去大叫几声。”当一切都退去,慕轩拥紧怀里的身体,低声说,唇边却还有一丝意犹未尽,伊人初经人事,他可不敢由着自己的兴致来。
凝佩又羞又喜,伸指在他的腰间轻轻掐一下,低声嗔道:“还没疯够吗!”想起自己刚才的忘情吟哦,她脸上现在还臊得慌呢!
慕轩嘻嘻一笑,在她额头重重的一吻,低声回应:“疯够了,老婆大人!”
凝佩再次掐他一下,嗔道:“什么老婆大人,又是你那个世界的称呼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开了些,因为她羞怯地发现,他的身体又有些变化了,他难道不知道累吗?
慕轩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他只能极力不去想,故意打个哈欠,轻轻离开凝佩温软如玉的身体,拉过一条锦被给她盖上,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说声:“睡吧!”就盖上另外一条被子,背对着伊人睡了。
凝佩享受着他那亲昵的小动作,这一刻很后悔刚才因为羞涩而铺了两条被子,夫妻不是应该同床共枕同鸳被的吗?当然,她很清楚,夫君是好意,一切都是为她着想。
她对着慕轩的背侧卧着,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现在可还不能睡,还得把那些羞人的东西收拾好才行;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起了一件事:顾家小姐说她跟林楦同床共枕就算是肌肤之亲了,肯定是弄错了吧……
凝佩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脸sè发白,她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了,同一时刻,慕轩也醒了,他掀开被子,说:“别怕,我在呢!”
凝佩顾不得他还是赤条条的,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过去,紧紧攀着他的脖子,钻入他的怀里就不动弹了。
慕轩发现她已经换了个米sè的肚兜,里面的内衣衫也显然换过了,他轻轻拍着她光洁的后背,轻声说:“没事的,咱俩都是星宿下凡,雷公应该认识咱们,不会来坏了好事的。”
凝佩虽然惊惶,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说:“让你胡说!”但她立即又不敢动弹了,有些胆战心惊,不是因为外面的雷声,而是发现个郎的身体又明显不对劲了,她蜷缩在慕轩怀里,再不敢招惹他了。
好在夫君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拥紧她,而雷声也终于过去了,雨声哗哗响了起来,凝佩渐渐平静下来,在个郎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慕轩醒来,发现天sè已经相当亮了,凝佩早就衣衫齐整坐在梳妆台前了,她仍然穿着嫁衣,蛾眉淡扫,不施脂粉,但长发梳的不再是未出阁少女的三丫髻,而是少妇的发髻,乌发高挽的模样越发动人。听见他坐起的声音,她回首嫣然一笑,那种初为人妇的羞涩与喜悦混合的风韵,让慕轩又浮想联翩了。
“快些起来吧,咱们得给娘、师伯、师父敬茶呢!”凝佩起身过来催他,慕轩“噢”一声掀开被子,凝佩赶紧转过身去,脸蛋微红,虽说已是夫妻,有了肌肤之亲,但是青天白rì,要直视他**的身体,目前还是不敢的。
“衣衫在凳子上。”凝佩说完就走向房门,慕轩赤条条的跳下床,笑道:“怎么,娘子,你不帮我穿吗?”
听见他落地的“砰”一声,凝佩恨恨的哼一声,心说这个登徒子终于原形毕露了,脚下却不敢停留片刻,步子有些别扭的逃出房去了。
慕轩呵呵笑着穿衣,发现里里外外都是新的,心里立时觉得暖暖的。
“公子,我可以进来吗?”槿儿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得到少nǎinǎi的jǐng告了。
慕轩动作麻利的穿戴好了,说声:“进来吧!”
槿儿端水给他洗漱,往rì,慕轩的头发是她帮着梳理的,今天,凝佩进来接手了,槿儿看着少nǎinǎi给公子梳好头,两人含情脉脉的相视一笑,一副心有灵犀的默契样,她心里有很明显的失落感,而且,她还觉得,少nǎi娘今晨起来对自己有些爱理不理的,难道一夜之间,就对自己有了戒心,怕自己对公子……
她心里那种失落感渐渐异变成了自伤自怜:天长rì久,自己还能侍奉公子吗?想想,少nǎinǎi其实对自己也很好,不避忌她有孝在身,始终对她如晴蓉一般,自己可不能这么想她!
要是凝佩知道槿儿有这个心思,一定会大呼冤枉了,她初为人妇,有点羞于面对槿儿她们,想想昨夜激情时刻那些呢喃呻吟,她不知道是不是被隔壁的槿儿她们听个正着,要是那样,可就羞死个人了!
他们收拾好了准备往前院来,慕轩忽然抓住凝佩的手,将她中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重新戴在无名指上,还晃晃自己的手说:“自拜堂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记着戴这个指上,以表示你名花有主,以打消那些臭男人亲近你的sè心。”
凝佩瞪他一眼,心说你那前世的规矩别人能懂吗,但她还是觉得异常的甜蜜,一旁的槿儿有些犯傻,看一眼少nǎinǎi的发髻,又忧心忡忡的看着慕轩,心想:公子今早起来做事怎么颠三倒四的,难道这就是男人成亲后会得的“惧内”之症?
他们往前院而来,昨晚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干净了,除了红喜字、红灯笼依旧张挂着。
梁老夫人、公孙商、天郁师太都已经坐在堂中了,晴蓉、小高他们在一旁侍立,两人上前跪倒叩头,口称:“孩儿拜见娘、师伯、师叔!”
晴蓉给他俩送上茶盘,两位新人给三位尊长奉茶,三人都给了他们一封红包。
大家一起吃早饭,之后慕轩说要带着凝佩出去走走——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当是蜜月旅行吧!
晴蓉跟槿儿自然跟着,小高和梅澹仔也去,梁关保跟二伯母许久没见,陪着她说说话,樊兵他们仨昨夜轮换守夜,现在正好补一觉。
下翠微峰的路上,小高说起昨夜大雨时,值夜的樊兵发现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进前院,他本想shè他们一匣子弩箭,不过正好天郁师太带着弟子来看房舍是否漏雨,那两个黑影就急着下山了;今早听昨晚留宿在峰上的那些乐手们说,打鼓的刘大牛两口子昨晚明明喝醉了住下的,早晨却不见踪影了,有人说这两口子都好赌,现在手里有了几个钱,肯定酒醒了急着下山去赌钱了。
小高总觉得有问题,传消息给镇上的弟兄,请他们去查查这夫妻俩是什么路数,慕轩表示赞同,这事确实有些古怪,绝不能掉以轻心。
翠微峰四周都是山峰,强人被剿灭之后,香客们越来越多,慕轩并不想带着凝佩去凑那个热闹,所以尽往僻静的山谷走,九华山山深多秀水,泉、池、潭、瀑应有尽有,溪水清澈,或逶迤于山间谷中,或闪现在绿树竹海,或跳跃在悬崖深涧,活泼诱人。
凝佩初经雨露,被慕轩牵着手带到这里,又拉到那里,脚步有些不便,但想着个郎多情,终身有托,非常开心;晴蓉时不时跟小高说几句话,或者掐根树枝打打路边的草叶,摘片竹叶吹吹,也挺高兴;梅澹仔反倒时时戒备,槿儿也好像有心事。
走走停停,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山谷中歇脚,山谷中溪水潺潺,溪中游鱼可数,溪的一边有几棵大树遮yīn,另一边却是巨岩林立,他们就在树下坐着,拿出干粮就着溪水吃个饱,溪水甘甜,似乎还带着一种芬芳之气。
凝佩忽然在槿儿耳边嘀咕了一句,槿儿的脸sè微红,四下看看,悄悄抬手一指,两人就站起身来往山谷那头的幽深密林走去,梅澹仔jǐng觉地起身想追,却被慕轩拦住了。
晴蓉孩子心xìng,居然跑到一边脱了鞋袜在溪中戏水,凝佩她俩回来,坐在一边看着,都羡慕这小妮子的天真率直、不拘俗礼,凝佩在溪中洗手,溪水凉爽入心,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旁人,自己在这么凉爽清澈的溪水中沐浴一番,肯定非常惬意!只是,自己这个想法对这个世道而言,太过惊世骇俗了,今生今世,恐怕永没有机会实现。
午后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他们也就不到别的地方去了,在树下小憩了多半个时辰,就原路返回了。
在翠微峰山腰,他们遇到了一对母子下山,山道狭窄,他们就站在一旁等母子俩先走,那母亲二十三四模样,长得很美,虽是荆钗布裙,但那娴雅气质跟凝佩有几分相似,惹得凝佩对她非常注意,那少妇也有些惊异的看她,眼眸中也有一丝错愕之sè,随即点首微笑一下表示感谢。
那个孩子四五岁模样,大眼睛,高鼻梁,粉嘟嘟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非常可爱,他身体也挺壮实,牵着母亲的手走这么崎岖的山路,居然一点都没有娇气和怨sè。看见慕轩他们,他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抬头跟少妇说了一句什么,说的应该是本地话,凝佩他们都没听懂,就听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一步步下山,那少妇的声音有些疲惫,步履摇晃蹒跚,慕轩听他们说的有点像后世的南京话,听懂了几个字:“爹爹”“菩萨保佑”“会回来的”。可能是孩子的爹出远门了,做娘的带儿子来庵里求菩萨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回到临时的家,公孙商正在忙碌,他午后带着樊兵、路小七下山走了一趟,准备了一些礼物,是明天凝佩回门用的。为了表示感谢,慕轩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犒劳师伯,尤其陪着他喝了几杯,这让公孙商非常高兴。看他这个老头子喝酒时的高兴劲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偷到了糖吃一般手舞足蹈的,在场的都觉得很好笑。
凝佩的身体没彻底恢复,加上一天山路,她确实累了,一进被窝就蜷缩在夫君怀中,这一夜睡得非常安稳。
第二天吃过早饭,慕轩跟凝佩去隐心庵,晴蓉、槿儿、小高、梅澹仔都是双手提着礼物,里面都是公孙老爷子买的一些时鲜果品、香菇、木耳之类。
中午,他们在隐心庵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斋菜,掌勺的是易思师太,菜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凉面也完全有慕轩的七八分火候了。
晚上,他们自然还是回自己家。就寝时,凝佩忽然问起,后世有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文章书籍,慕轩回答“当然有”,四大名着还有两部没出世呢!只是,孙猴子的故事对她而言没什么新意,坊间早就有断断续续的取经故事,她不一定有兴趣;红楼梦里的故事太复杂,只讲个大概她肯定意犹未尽,可自己又不可能把整本书背下来,还是不讲为好,免得她朝思暮想,被自己生生弄成“林黛玉”;至于明代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实在不适宜讲,要不凝佩非认为他别有用心不可……
想来想去,慕轩决定讲《聊斋》,里面那些狐仙鬼怪的浪漫故事肯定能打动凝佩,前世那些女孩子不经常被鬼故事吓得往男人怀里钻吗?只是,那些恐怖鬼故事只有“恐怖”和“鬼”,没有故事,还是蒲老先生的适合凝佩这样的大家闺秀。
果然,慕轩讲的第一个故事——《聂小倩》——就让凝佩深有感慨,对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忠贞不渝,她非常羡慕,泪光盈盈之中,她激动地吻了一下慕轩的唇,这下子可惹“祸”了,慕轩的“反击”异常激烈,让凝佩香汗淋漓,觉得自己在巅峰与深渊之间不断的转换再转换,这一次,她才明白原来男女之事可以这样的愉悦与疯狂的;而慕轩的一番轻言低语也才让她渐渐明白自我保护与生儿育女是怎样的关系密切。
第二天,公孙商下山走了,说要回去好好督促两个徒弟学武了,凝佩问起大师伯、师父的师门,慕轩说那是一个很古老的门派,叫“制衡”,据说是道家的一个分支,原先不光是武学,还有兵法、权谋、诗书、五行八卦,但传承千年之后,只剩下武功没有失传,而每一代都是收五名弟子,每个弟子都修习剑法,而后再分别修炼拳、掌、枪、刀、暗器,其中天分最高的会成为未来的掌门,那他就得样样jīng通。大师伯是修炼掌法的,他的“烈rì熔金掌”名震江湖,其实只是他修炼的掌法之一;慕轩的大师父司徒霄汉jīng于拳,二师父古舟寻专练枪,凝佩的师父天郁师太未出家前最擅长暗器。
“那谁是这一代的掌门呢?”凝佩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出自这样一个神秘的门派,很是好奇,但慕轩摇摇头,说:“不知道,按规矩,这事只有他们的师父跟五个弟子知道,而他们绝不会告诉第七个人知道,哪怕他们成家立业之后,对他们的家人也得保守秘密,不过门规不禁止他们每个人收徒传武,哪怕将师门所传加以改进,也是允许的。”
凝佩仔细想想,不由对制定这门规的前辈非常佩服,最根本的技艺要传下去,但也可以与时俱进,这样,古老的与改进的才能一同流传,也才能将绝艺发扬光大。
再想想,她有些不甘,轩郎可是得到两位师伯真传的,自己学的只是峨眉剑法,师父真正拿手的剑法和暗器功夫自己可是一无所知,太亏了!走之前,得让师父传一手才好。
慕轩不知道新婚妻子此刻居然变得这么贪心,握着她的纤手说:“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想去个地方,你愿意陪我去吗?”
凝佩自然不会说不愿意,带着好奇跟慕轩下峰,这次他俩什么人都没带。
这一路走去,比前天更加轻松,慕轩拉着凝佩的手,一路唱着各种各样的歌曲,那些后世的流行乐曲在凝佩听来自然怪异,但其中一些曲调她听着也是很有感觉的,尤其是慕轩用箫吹奏其中的几曲,她情不自禁跟着哼唱一番,反正空山无人,为什么不放松惬意一下?这种rì子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
到地方凝佩才知道,慕轩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那个无名小山谷,在树下坐着,在草地上铺上蓝布包袱,摆上慕轩早晨起来做的几样点心,慕轩口中的“野餐”让凝佩觉得欣喜,看来个郎跟自己情趣相合。
空谷无人,只有清风鸟语相伴,两人吃着点心,说些闺房中才说的私密之语,凝佩虽然耳热心跳不止,但觉得异常新奇而惬意,累了,她就头枕着夫君的腿闭目养神,甚至让他奏箫一曲。
慕轩吹奏的曲子似乎有一种忧愁与倔强混合的奇特情绪,让她格外出神,微闭着双眸听完,她幽幽问一声:“这是什么曲子?”
“《野百合也有chūn天》,”慕轩低语一声,忽然轻轻地唱了起来,“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恨你怨你深情永不变,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chūn天,彷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chūn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歌声余音渺渺,渐不可闻,凝佩只觉自己眼角有泪水轻轻滑落,她没有伸手去拭泪,轻声问:“这是你最喜欢唱的吗?”
慕轩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说:“不是我,是梓峪,我曾经答应带她到这样的地方轻松几天,但一直没有去成,后来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凝佩抬起头来望着他,似乎嗔怪他忘了之前的承诺,慕轩轻轻捧着她的双颊,在她唇上轻印一吻,说:“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决定,只要我答应了所爱的人,就要及时兑现诺言,免得留下遗憾,后悔不迭。虽然你没说想再到这里来,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凝佩嫣然一笑,说:“我喜欢,非常喜欢。”她伸臂勾住慕轩的脖颈,抬起身来主动去吻他的唇,心里掠过一抹温暖与庆幸:我这株野百合,终于迎来了你这个chūn天!
午后的阳光渐渐炽热,两人在树下小睡了足有个把时辰,慕轩在溪水中掬水洗脸,感慨说:“要是能在这里洗个澡就太好了,可惜这水浅了些。”不光是浅,水里山石嵯峨,别说没办法畅游,要下去肯定得划破屁股。
凝佩一愕,装作不经意的一指山谷那头的幽深密林,说:“那里好像有一眼潭。”
“真的?”慕轩拉她起身,两人穿过密林,果然看到了一眼潭,潭方圆超过三丈,潭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条小鱼游过,水看着不深,水下也没有什么暗洞、缝隙,想来不会有什么蛇虫之类,慕轩大喜,一扯自己的腰带,说:“正好洗澡。”
凝佩脸sè晕红,却没有阻止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去,慕轩穿着短裤下水,那水只到他胸口,溪水凉爽,让他叹一声:“真舒服!”他看着凝佩问:“娘子,你不下来么?”
凝佩转首“啐”一声,又侧对着潭水了,却没有走开,慕轩哈哈一笑,在水里扑腾几下,之后想起来了,把短裤也脱下来,就搭在东边一块山石上,那里有阳光照着,过不了多久,短裤就能干。
慕轩在水里踢腾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凝佩怯怯的说:“我下来了。”他抬头一看,吃惊得睁大了双眼,凝佩居然已经脱了衣衫,褪下了罗裙,中衣也除下了,只穿着肚兜跟小裤站在潭边,身后是幽密的树林,穿过树缝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肩头,让慕轩惊叹:这就是一尊无与伦比的维纳斯塑像嘛!不,她比维纳斯多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生命——这世上任何珍贵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生命。
慕轩站在水里,向她伸出双手,凝佩蹲下身来,在他的扶持下站到了水中,在凉爽的溪水刺激下,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慕轩将潭水掬在她的肩膀上,说:“娘子,把衣衫晾在石头上,待会上去时就能穿了。”
凝佩转首看着他,似乎在掂量着什么,慕轩赶紧举起双手说:“我是好意,没想别的。”
凝佩娇俏的乜他一眼,低声嗔道:“你是我夫君,想别的又怎么样呢?”
慕轩张口结舌,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凝佩扑哧一笑,把肚兜跟小裤褪下,伸臂搭在山石上,还把发髻给解散了,任由长长的秀发在水中飘浮游动,慕轩看她那一连串动作优雅而充满诱惑,心里就痒痒起来,尤其给她整理秀发时,手指在她光洁的肩头、后背掠过,心里想要没别的想法,那就难比登天了。
凝佩很快就发现夫君不对头了,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臂下,覆在了她的胸rǔ之上,他的唇也在同一时刻吻在了她的耳垂上,而即便是在这清凉无比的潭水中,她依然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紧挨在自己臀间的坚挺上的那抹火热,她的脸瞬间成了红苹果,这个sè胆包天的登徒子夫君,居然想在这里——可是,她丝毫没想到要拒绝,一切,就随遇而安吧!
很快,慕轩与凝佩就面对面了,凝佩的双臂搂紧了夫君的脖颈,她的双腿缠紧了他的健腰,慕轩的双手抱紧了她的翘臀,一番唇舌纠缠之后,两人都情动了,慕轩的坚挺很快侵入了伊人的紧要之处,凝佩只觉那坚挺带给自己紧致之地的先是清凉,而后转瞬之间就成了火热,她忍不住一声呻吟,身体立即进入了迎战状态,潭水开始泛起涟漪阵阵,而且涟漪越来越大越频繁,山林间的鸟语之中,也掺进了娇柔与粗重的呼吸声……
凝佩在这样的疯狂之中几乎迷失了自己,却始终记得自己是在这无遮无掩的野外,除了偶尔发出些许压抑的呻吟之声,大多数时候是咬紧了樱唇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了潭边这石上,潭水只到她的膝弯,她的双手正扶着一块山石,个郎在自己身后紧紧贴着,要害之处在自己股间逡巡片刻,就自后向前,再次侵入了自己的紧要之地,她不由自主仰起首来,紧闭着双眸,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嗯”——这个样子实在太羞人了!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只小狗呢?
慕轩深入腹地,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佩儿,张敞画眉之事,连皇帝老子都不能干涉;夫妻闺房之乐,不必压抑自己,空山荒谷,不会有外人的,你看看水里——”说着,他亲吻她的耳垂、发际、香肩、玉背,而一双大手,始终在她的翘臀与酥胸间来回移动……
凝佩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睁开了眸子,虽然两颊火烫,但还是忍不住埋下首去,望向水中,潭水清澈,倒映着两个紧紧相贴的身子,在微微的涟漪中,她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两人身体契合处的羞人景象,两颊愈加红艳,但她没有闭上双眸,就那样痴痴看着个郎在自己身体里进出越来越频繁,听着两人身体每一次撞击时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啪啪”声,她喉间动人心魄的呻吟声终于无可遏制的在潭上飘散开来。
慕轩紧紧扣着伊人的腰臀之处,一边奋力耕耘,一边盯着她的翘臀猛咽口水,恨不得把它吸入眼眸一般,伊人美臀虽然不是丰满如圆月,但光洁嫩滑、紧致挺翘,此刻在自己冲击下颤动着阵阵轻波,真个是诱惑无限!这样瞧着,他只觉得自己要害之处更加昂扬,进攻的号角吹得更猛烈了,而伊人的喘息与呻吟声愈发高亢,臀浪翻滚得更加激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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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无影侠
慕轩跟凝佩回到家正好赶上吃晚饭,之后,小高说有事,慕轩跟他来到厢房,小高说镇上的兄弟调查过了,刘大牛夫妻俩没有回去,据邻居说他俩十三rì晚上出去了就一直没回去过,因为他俩经常在赌场一赌就是几天几夜,邻居也就见怪不怪了。
小高说刘大牛夫妇肯定出了事,而那两个不知身份的人假扮他俩上翠微峰来,不知什么目的,但肯定没怀好意。
此外,小高还说开封传来消息,胡倱盛和徐联铎原本被判撤职流放,祝霸城父子横死,不再追究刑责,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胡、徐两人被改判死罪,家产全部充公,祝霸城的家产也全部充公,所占民宅全部发还原主,而包庇他们的按察使也被撤职查办了,这事震动了整个河南;新蔡那里得到消息,极受鼓舞,民众已经集结起来,准备对罗本厚奋起一击。
慕轩知道,肯定是太子一行已经到了开封,看来,这位太子还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凝佩先行回房,在晴蓉侍候下沐浴,晴蓉给她搓背,悄声问:“小姐,姑爷带您去哪里了?”
凝佩的心“咚”一下剧跳,赶忙伸手撩水在肩上,装作不在意的说:“没去哪里,只是出去走走。”白天,在两人都登上极乐顶峰的那一刻,她从潭水的倒影中发现,自己的表情竟然是那样的奇怪而骇人,甚至让她觉得很是放荡,但是,她心里居然没有丝毫羞耻的感觉,反而非常享受紧要之地传来的异样快感,她还瞥见自己左腿内侧有一线晶莹的玉液缓缓滑落水中,心头震颤之中,整个身体都舒畅得战栗起来,鼻喉间不由自主就发出了娇媚的呻吟。
“我是不是变成坏女人了?可是,轩郎喜欢,我也感觉很快乐啊!这样难道不对吗?”这短短的几天里,她觉着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跟爱郎欢好之时,渐渐变得“肆无忌惮”,想到那里都已经有些肿胀了,她只觉两耳都烫得要烧起来了,好在水气氤氲,她的脸本就红扑扑的,晴蓉即便注意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小丫鬟撇一撇嘴,有些委屈的说:“小姐跟姑爷成亲之后,就跟奴婢生分了,眼里心里就只有姑爷了。依奴婢看,再过段rì子,恐怕小姐跟老爷夫人也——”
“死丫头,胡说什么——”凝佩回过身来要拧她的嘴,晴蓉呵呵笑着躲开,听小姐恨恨的说“再嚼舌头,就把你早点嫁了”,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求饶说:“奴婢不敢了,小姐别生气!”
凝佩看她那信以为真的紧张样,心就软了,说:“好了,骗你的,就算要嫁,也得是我们晴蓉喜欢的才行啊!”
晴蓉一下子忸怩起来,垂下头去,嗫嚅着:“小姐,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幸运的。”
凝佩的心突然之间像被针刺一样抽搐了一下,看着晴蓉,一时之间无语了。
晚上,凝佩依偎在慕轩的怀里,搂紧他的健腰,轻声呢喃:“轩郎,有你在身边,真好!”想起回来的路上,自己说腿酸,他就背着自己走,要不是自己怕被人看见羞臊,他就要一路背着自己回来了,有夫如此,夫复何憾!
慕轩轻按着她的肩头,问:“怎么啦?”
感觉到肩头的粗糙与温暖,凝佩自然又想起了潭边羞人的一切,不由捏紧粉拳在怀里这个登徒子的胸前恨恨的擂了几拳,娇声嗔道:“你这坏蛋,叫你使坏!”
对于女人的这种反复无常,慕轩既心领神会,也见怪不怪,只是伊人见责,他还是有些讪讪的,低声说:“好了,坏蛋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老婆大人,今晚还听故事吗?”
凝佩“嗯”一声,却没忘又在他腰间软肉掐一下,慕轩咧咧嘴,开始讲起了狐女婴宁的故事,那个敢于蔑视一切世俗规矩而时时开怀大笑的女子赢得了凝佩的衷心喜爱,但婴宁最后的“回归正道”也让她叹息良久。
后来,她一度怀疑,夫君讲这个故事是别有用心的:这个登徒子夫君,是不是想把我从“正道”带上“邪路”?好期待啊!
凝佩第二天带着晴蓉、槿儿在房里忙活了半天,让晴蓉、槿儿奇怪的是,这半天做的都是棉布的女子内衣衫,做那么多,恐怕可以穿个两三年了,而且,小姐还一直教导她俩要勤换内衣衫,说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真是古怪!
凝佩做那么多内衣衫当然不只是自己穿,隐心庵中连师父、娘在内,她每人送了两套。天郁师太把她单独召进禅房,盘桓了半rì,到吃晚饭才出来,没人知道师父跟庄师妹讲了些什么,但看庄师妹脸上隐有喜sè,想必不是坏事吧!
次rì一早,慕轩他们就向天郁师太、梁老夫人辞行,隐心庵诸人送他们到峰下,彼此都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洒泪而别。
路上,梁关保、巴根、路小七、樊兵四人又乔装打扮,化明为暗,悄悄赶在慕轩他们前面或缀在后面。
中午时分,他们到了镇上寄放马车的周家老店,就在店里住下了,他们住的客房在后面那幢二楼最西,院子一墙之隔就是旁边的李家客栈,上次住这里时,李家客栈院里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这回不知怎么了,院里看不到人行走,而且仔细听的话,好像有女子的嘤嘤哭声,非常凄惨,偶尔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搅得人午睡都没心思了,煞是恼人!
慕轩找来伙计问怎么回事,结果发现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只有他们不知情。
那边客栈关着的,是大盗毕济川的妻儿,衙门把他娘俩拘押在客栈,还故意放出风去,就是想引毕济川前来,好将他一举成擒。
大盗毕济川,什么时候的事?上次没听说有这么个大盗啊?难道又是夏侯潇湘搞出来的?慕轩于是问伙计,伙计摇头说:“说起这事,小的跟镇上很多人一样,都不明白,那个毕济川是外乡人,五六年前带着婆娘迁居到这里,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度rì,平rì一直老实本分的,昨天晚上衙门忽然带兵把杂货铺包围了,说他是江洋大盗,这事还真让人惊讶。”
再说下去,就完全是伙计非常八卦的臆想了,他说肯定是毕掌柜的婆娘太好看,被人盯上了,所以陷害他,好横刀夺美。
慕轩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就让他走了,之后让梅澹仔立马去顺水客栈找掌柜的问问情况。
小半个时辰后,梅澹仔回来,说那个毕济川很可能真是江洋大盗。本地连着几任知县、知府都不是省油的灯,勾结地方豪强盘剥百姓,弄得天怒人怨,五年前开始,这儿出现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大盗,专门跟官府、豪强作对,其中有一任知府、一任知县就是被他爆出了贪赃受贿的铁证而被撤职查办的,他的出现,令那些作jiān犯科和横行乡里者闻风变sè,许多百姓却称之为“无影侠”,衙门多方查探,却至今未能捕获他;而毕济川是在那无影侠出现前两月迁居本镇的,平rì里除了打理小小的杂货铺,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所以一向很少引人注意,他要做大盗,倒挺适合。
而县衙目前还不能肯定毕济川就是大盗,之所以有这一招所谓的“引蛇出洞”,是有人向衙门飞刀留柬告密,说毕济川就是那大盗,而最近县内所属的几个镇上都发生了jiān杀女子案,遇害的都是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少妇,都颇有姿sè,那告密人在柬上说这些jiān杀案也是毕济川所为,县衙正愁破不了案,闻讯自然不肯放过,派人搜查毕家杂货铺,但没有搜到什么证据,只是毕济川出外办货,其妻说不清丈夫行踪,有人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把毕济川引出来。
夜,非常寂静,子时已过,整个镇上都已不见灯火,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
关押大盗妻儿的房前,蓦然出现了一条黑影,他轻轻在窗上按了一掌,窗棂就被震断,他轻轻开窗进去,才关上窗,外面已经一片锣声,脚步声杂乱,接着灯笼火把一起亮起来,映得窗纸尽白
“毕济川,你终于来了,柳某等候多时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房外有人高喝,连隔壁周家老店里里外外所有客人都被惊醒了。
房中的女人孩子也被吵醒了,女人望着窗前的高大身影,惶声喊:“大哥,你何苦要来!”
毕济川轻轻拥着妻子的肩头,说:“黛妹,我如何放心你们。”
妻子抱住丈夫的健腰,急道:“可如今怎么办?”
孩子也站在床上,抱着黑影的脖子,带着哭音说:“爹爹,那些坏人说爹爹是坏人,还骂怿儿跟娘。”
毕济川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怿儿乖,好好守着娘,爹爹出去打那些坏蛋,给怿儿出气。”他将桌子、床之类全部翻侧挡在东北角,让妻儿躲在里面,随即抓起一把椅子,猛地砸开门右侧的窗户,自己却从左侧窗户破窗而出,飞身直扑正指挥手下靠近的县衙捕头柳运海。
四周本已团团围上,箭在弦上,对准了门窗,可柳运海没料到他出来得这么快,而且很多人被那把椅子转移了注意力,就被毕济川冲到了近前,毕济川左手化掌,直削柳运海脖颈,柳运海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掌中铁尺直击对方胸口,毕济川右手变爪,一把就抓住了铁尺一头,柳运海只觉虎口一震,铁尺就被对方夺走了,他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毕济川顿足就追,斜刺里突然抖出一片剑光,点点寒星罩住了他胸前五处大穴,剑招又狠又快。
毕济川错步拧腰,闪过要害,左臂上却还是被拉了道口子,鲜血淋漓,他想不到县衙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跃开丈余,仔细一看,对方是个身穿黄sè文士服的中年人,一脸正气,看样子不像是官府鹰犬一类人,他问:“阁下何人,为何助纣为虐?”
黄衣中年人笑容可掬,说:“在下‘黄鹤’黄散风,你就是大盗毕济川?”
毕济川吃了一惊,“黄鹤”黄散风名列五侠,侠名素着,怎么会帮着官府做这种勾当呢?疑惑归疑惑,看他剑法,实在是个劲敌,毕济川不敢大意,扔下铁尺,抽出了腰间的单刀,飞身抢攻,眨眼间就是三招,招式又快又狠,黄散风暗自吃惊,一面举剑招架,一面急着向柳捕头喊:“柳兄,这儿交给小弟,你们赶紧进房抓他妻儿!”
柳运海yīn笑一声:“有劳黄贤弟了!”挥手命人进房,毕济川大急,顿足飞退,黄散风如影随形紧紧跟上,他外号“黄鹤”,轻身功夫自然极好,但居然赶不上毕济川,心中不由万分羞恼,他答应柳运海今夜一定为他抓住这个大盗,为此还特意弃扇用剑,真要让这大盗跑了,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他咬牙急追,幸好毕济川还要应付那些捕快,没办法完全施展开身形,眼看就要被他追上,黄散风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他顾不上毕济川了,俯身飞蹿,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虽然狼狈了些,但总算有惊无险,他回身一看,偷袭自己的是个黑衣蒙面人,手握单刀,一双虎目熠熠生辉,看得人心里直冒凉气,他壮着胆子喝道:“何方鼠辈,竟然暗算黄某!”
对方一声冷笑,高声喊:“毕大侠,您快救尊夫人和令郎,这个宵小之徒交给在下吧!”
毕济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形势危急,顾不得许多了,三招两式击飞几个捕快,冲进房去;黄散风被对方说成是宵小之辈,气得七窍生烟,长剑一摆,直击对方,可两招下来,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要是没看错,对方拿单刀使的却是崆峒派的剑法,崆峒剑法自己见识过,未必能把他怎么样,可同样的招数在这黑衣人手里,一下子就让自己手足无措了,感觉难以防范,这是怎么回事?
他越打越寒心,五招之后,他想找机会飞退,可没等他退,对面那个黑衣人却一晃单刀,招呼也不打一个,顿足飞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了,黄散风气得跳脚,柳捕头却指挥着手下攻进房去,这一回根本没受到任何阻挠,因为房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东墙上一个大窟窿,看来是击穿墙壁从临房跑了,可他们跑到临房,东墙又是一个大窟窿,再跑到第三间房,南窗破了,外面有人在喊:“跑了,跑了!”
柳运海指挥手下赶紧追,看黄散风有些失魂落魄,知道他的心思,低声说:“黄贤弟,别丧气,他们跑不远,那娘们早晚是你的,咱还指望你给咱堂妹报仇呢!”
黄散风打起jīng神一起追,很快,就追出了镇东头,追到了山上,毕家三口跌跌撞撞上到半山,明显爬不动了,上面是更加狭窄的山路,而旁边是一处悬崖,黄散风、柳运海带着人赶到了,在灯笼火把照耀下,看见毕家三口缩到了一箭之地外的悬崖边,而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跳下了悬崖,留下长长的惨叫声……
李家客栈在衙役捕快们走后就陷入一片黑暗中,客栈掌柜跟伙计之前就被赶到别的地方了,整个客栈空荡荡的,可就在黑暗之中,毕济川妻儿所在的客房隔壁那间房里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在西北角地上轻轻敲击两下,说:“毕大侠,可以出来了。”
毕济川对今晚的事真是非常惊诧,刚才他进房救妻儿,却发现房里只有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他俩向他招手说:“尊夫人跟令郎在这里。”通过墙上那个大洞把他带到了隔壁房里,掀开地板一角,他的妻儿赫然在目,高个蒙面人说:“毕大侠,你们在这里委屈一会儿,等我们把那些人引开后,会有人前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毕济川虽然疑惑,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如果这些人有恶意,最多也就拼个鱼死网破。在地板下,他听着上面从人声杂乱到寂静无声,渐渐觉着下面这个临时的地洞里越来越气闷了,正思量要不要出去,外面就有人轻声说:“毕大侠,请出来吧!”
他一手握紧单刀,一手掀开了地板,黑暗中只见七八尺外有个黑影站着,对他说:“毕大侠,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跟在下去安全的地方。”
毕济川听他的声音正是刚才绊住黄散风之人,于是道声:“请阁下带路!”
黑影说声“请跟我来”,当先带路,毕济川背上儿子,扶着妻子,紧紧跟着黑影,那黑影正是慕轩,而背着稻草人把黄散风等人引上山的是小高跟梅澹仔,他们一行人在黄昏时分借口那哭声太吵而退房走人,来到顺水客栈。入夜,他们悄悄潜进了毕济川妻儿所在的房间隔壁,撬开地板挖了个临时地洞……
慕轩带着毕家三口走僻静小巷回到顺水客栈,在掌柜的安排下进了后院的一间客房,凝佩她们仨在这里等着,她们惊异的发现,大盗毕济川的妻儿正是他们前几rì在翠微峰山腰遇见的那对母子,那娘俩看见他们,显然也还记得,连小家伙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慕轩主动通名报姓,并引见凝佩:“这是内子庄氏。”凝佩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的微笑见礼。
“‘银箫’方大侠!”毕济川显然听过慕轩的名号,有些惊异,他抱拳说:“在下毕济川,这是内子高氏,这是小儿承怿。”
凝佩向高氏说:“姐姐,不如咱们上隔壁坐坐。”
高氏明白她的心思,点首答应,凝佩陪着高氏、怿儿上隔壁房坐下,晴蓉、槿儿弄了些茶点来,高氏吃了一块糕就不吃了,怿儿却是好胃口,吃了三块糕,喝了两杯茶,晴蓉在一边捻着一方手巾给他擦着小嘴,看他那可爱的模样,很想上去捏捏他的小脸蛋,她甚至想:小姐跟姑爷将来生的宝宝一定也会这么漂亮,到那时,我可就有得玩了。
毕济川对慕轩这个救命恩人也没什么隐瞒的,坦承自己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无影侠”,他当初带着妻子迁居此地只想隐居度rì,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只想过安稳rì子,可此地贪官豪强勾结盘剥、欺压百姓,他忍无可忍,才化身无影侠劫富济贫,官衙先后请了一些江湖败类追缉他,幸好都不是他的对手;九华山僧舍尼庵中不乏高人,但他们都借口出家人不便插手红尘之事而拒绝了官衙“襄助衙门缉拿恶徒”的请求,他这个无影侠才能撑到今时今rì;至于那些jiān杀女子的恶行,绝不是他毕济川所为,他这几rì正在追查作恶的yín徒,谁知却被人揭露了底细。
就在他们谈话期间,负责暗中查探的梁关保回来了,他说刚才慕轩他们来客栈时有人暗中跟着,他跟巴根将那人引开了,发现那人居然是五侠中的“青虬”石上流,现在巴根暗中盯着他呢。
“毕兄认识‘青虬’?”慕轩想黄散风在这里,石上流在这也就不稀奇了,莫非五侠都在为官府做事?只是之前看他们的行事,这五人似乎不是一路人啊!
毕济川摇头说:“在下只是听闻过他们的声名行事,但以今rì那‘黄鹤’所为,他们似乎徒有侠名。”
慕轩笑着点头,说:“在下与他们有过两次交往,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们。”
毕济川忽然问梁关保:“这位兄弟,可曾看到有个大汉藏在客栈外?”
梁关保说没有看见其他人,毕济川表示不解,慕轩问:“莫非毕兄还有帮手?”
毕济川说:“有位刘山兄暗中帮我,原想要是我被官衙的人缠上,由他帮我引开,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慕轩沉吟说:“这个刘山是毕大侠素识吗?”
毕济川摇头,说:“前几rì我暗中追查那jiān杀女子的yín徒时偶然遇上的,他自称刘山,说也在追查杀人凶手。”
“他长得什么模样?”慕轩心中忽然觉得找到了什么。
毕济川望望他,说:“他身材高大,浓眉阔目——”他忽然有些醒悟过来,“难道他就是‘青虬’石上流?”石上流号称“青虬”,除了他喜欢穿一身青衣之外,就是他额头上有两个包,像虬头上长的角一样,而自己两次遇见刘山,他都是将帽子遮着额头,自己还以为这是他的习惯,现在想想,恐怕是为了遮住那两个包吧!
慕轩想想,说:“有可能,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小梁他们只看见石上流而没有看到刘山,因为石上流就是刘山,只是不知他对你隐瞒身份到底是何居心。”
有了这个发现,慕轩觉得有必要派人去查查五侠其他三人的行踪,看他们是否都在这一带,如果在,是为了什么事而来?难道都是为缉捕毕济川这个大盗?
毕济川很快赞同了暂时不跟刘山见面的提议,他的反应之快让慕轩想:这就可能是无影侠活动五年而不被人拆穿身份的原因吧!
凝佩从高氏那里知道了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其实就是她跟毕济川结缘的真事,高氏闺名云黛,出身书香门第,父亲高向清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为官清廉刚正,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却也得罪了不少豪强小人,最终在知府任上被陷害而罢职为民,那些宵小之徒却还是不能解恨,找了些亡命之徒在他们返乡途中截杀他们,高向清为保护女儿遇难,云黛小姐只逃出不到半里路就被歹人追上,危难之时被路过的毕济川救下,毕济川不但杀退了歹人,而且帮她将亡父灵柩护送回老家安葬,家乡那些亲友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害怕遭到那些豪强小人报复,不敢助她替父申冤,rì子久了反而编排起她跟毕大哥的闲话,云黛小姐心寒之下,毅然决然跟毕大哥成亲,并最终远走他乡。
这是现实版的英雄救美故事,凝佩觉得异常兴奋,可又有些疑惑:“毕大侠隐身此地行侠仗义,时时刻刻充满危险,姐姐难道不会怪他吗?”
高云黛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外子一向嫉恶如仇,我也不想让他在救人与安家之间犹豫不决,那样,反倒让他做事时有了牵挂与顾忌,容易出错。”
凝佩暗自心折,想到自己家的那位折腾的动静更大,自己得好好向高姐姐学学,做个能帮他一偿所愿的贤内助,当然,还得为他生几个像怿儿一样漂亮聪明的宝宝,想到这些,她兴奋得脸蛋儿都红扑扑的了。
杂货铺毕掌柜一家三口跌下悬崖被野兽啃食得只剩几块布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镇,不少人纷纷猜测毕掌柜是不是无影侠,那些受过无影侠暗中相助的人都为这位大侠一家的悲惨结局落泪伤怀,但猜测与伤怀只维持了一天,因为就在噩耗传遍全镇的第二rì,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传遍全县:无影侠又出现啦!
第四集 问世间情为何物
柳运海非常恼火,无影侠明明已经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县衙后院,把知县老爷跟他最宠爱的四姨太的头发全部剃光光,还把知县辛辛苦苦弄到手的几件珍稀古董一扫而空,知县一怒之下把他找去痛责一顿,责令他三天之内务必把真正的无影侠抓住,否则就治他逼死良善商人毕济川一家三口的大罪。
另外,那个采花杀人的恶徒又犯案了,临镇又一个少妇遭了毒手,死状与之前的几人一样,惨不忍睹。柳运海自然又免不了被知县老爷一通申斥,同样是责令他三天缉凶归案。
三天?柳运海苦笑,那无影侠跟杀人yín徒岂是那么容易抓的,而且这种案子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找替罪羊,看来,自己只能等着三天后挨板子了。
黄散风不甘心,毕家三口葬身悬崖下,柳运海答应让他好好消受一番的毕家娘子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老子该找谁去泻泻这憋了许久的邪火呢?
三更已过,他悄悄起来,穿戴好了衣衫,离开柳运海的宅子,蹿房越脊,直奔白天留心记下的那个小院,那家的小娘子也叫柳氏吧,虽然姿sè比娇娇差了几分,但身材不错,应该可以让自己痛快一下的。
但当他摸到那个小院所在的巷子时,发觉自己似乎来晚了,整条巷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黄散风躲在一旁窥探了片刻,从那些披着衣衫看戏一样闲聊的乡邻口中知道那个专门jiān杀少妇的yín徒捷足先登了,但他没想到那个柳氏大半夜还没睡,竟然黑灯瞎火的在房里摸铜钱,而且她异常刚烈,把贞洁看得比生命重要,完全不顾威胁,张口大叫,惊动了家人四邻,那yín徒仓皇而逃,没顾得上杀人灭口。
黄散风可不想没吃着鱼反惹一身腥,悄悄离开,却在黑暗中看见前面三四丈远有一个黑影一晃,匆匆跑走,样子非常狼狈,但看身形步法,分明是个练家子,黄散风心里一动,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坏了老子好事的yín徒,他顿足急追,转眼之间,就追到了镇西头的一处密林中,前面那人钻进密林左晃右晃,几下就没了影踪。
黄散风在林中瞎撞了一会儿找不到人,心生怯意,他原本就不是想为民除害,而只是想找这坏了自己好事的yín徒出出气,现在这种情形,他可不想不明不白遭了暗算,决定赶紧回柳捕头家去,万一他发现自己不在,可就会有疑心了,只是,黑灯瞎火的,那条是来时的路来着?
他在林中没头苍蝇一般瞎撞了好一会儿,不得其路而出,正伤脑筋,忽然看见远处有火光闪动,有火光就必定有人,他心里踏实了些,悄悄摸了过去,离着有十多丈远,他看清火光来自一堆篝火,那里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说话,听声音是一男一女,而且那声音他越听越熟悉,他终于按捺不住,愤然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向篝火,口中怒喝:“jiān夫yín妇,无耻之尤!”
篝火旁的男女大惊失sè,不约而同跳起身来,火光之下,黄散风看得非常清楚,正是自己的娘子“翠莺”柳秋桐和结义二哥“青虬”石上流,他俩神sè惊惶失措,看来自己猜得没错,真是背着自己到这里来苟合的。
急火攻心之下,黄散风顾不了多想,拔剑刺向石上流,石上流身边根本没有兵刃,仓皇之中只能顿足后退,一旁的柳秋桐配着剑呢,一见情势危急,急忙拔剑来挡黄散风。
看娘子居然帮着jiān夫,黄散风更加羞恼万分,骂一声:“好个不守妇道的yín妇,不肯与我鱼水和谐,却原来是恋jiān情热!”他抛开石上流,转为攻击柳秋桐,暴怒之下,他出招更加不顾一切,招招夺人xìng命,柳秋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jīng神应付,而石上流百忙中拔了一棵小树当兵刃,跟柳秋桐一起阻挡黄散风。
黄散风以一敌二,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他又急又恨,额头冷汗被夜风一吹,头脑清醒多了,想自己要是被这两个jiān夫yín妇杀人灭口,那就真的成冤死鬼了,为今之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过后再想办法对付这对狗男女,对,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他连使三招虚招骗过两人,借着石上流小树戳来的机会,他一蹬树干,全力飞退,但只跑了十多丈远,眼前黑影一晃,有人拦住去路,他大惊,举剑就刺,对面那人喊一声:“三弟,是我!”
黄散风硬生生收住长剑,脚下踉跄了三四步才站稳,惶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那人回应道:“三弟,正是愚兄。”正是老大海长峰来了,他身后还传来另一个声音:“三哥,小弟也在。”是老幺李凭中。
黄散风才松了口气,心却立时又绷紧了,老大跟老幺都来了,是碰巧撞上,还是听闻风声前来捉jiān的?抑或是准备对自己不利?毕竟,自己攀附夏侯公子跟他们反目了,他们会不会趁机除掉自己?就算不是冲自己来的,以大哥的为人,定然容不得石、柳二人的丑行,届时,自己这个侠名正隆的“黄鹤”岂不成了江湖同道人人耻笑的“绿帽龟”?
一时之间,他心里的惊恐、疑虑、担忧纠结在了一起,搅得他五内翻腾,一刻也不得安宁。
石上流和柳秋桐追上来了,对于突然出现的老大跟老幺,他们也感到非常惊异,他俩找的这地方够偏僻了,怎么还是掩不住别人的耳目呀!
在海长峰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篝火旁,篝火将要熄灭了,石上流就将手里那棵小树加到火上,火势再次旺盛起来,火光熊熊,映照着五张神情各异的脸。
“三弟,我跟四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石上流抢着解释,“我跟她是偶然在这里遇上的。”
柳秋桐却望着篝火,一语不发,神情中竟然有掩饰不住的讥诮之sè,黄散风看着她俏丽的脸庞,心中暗恨,终究是疑虑难消:“偶然碰上?半夜三更,你俩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他话音刚落,发现老大跟老幺都神sè古怪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惊,恍然明白自己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也不正常,于是赶紧说:“我是追赶那个jiān杀少妇的yín徒来到这里的。”
海长峰跟李凭中看着他,没说话,柳秋桐却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说:“你半夜三更出来是行侠仗义,不是准备上那个柳氏的床?呵呵——哈哈——”
黄散风恼羞成怒,斥道:“住口!”
柳秋桐轻蔑的望着他,说:“我为什么要住口,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这么些年来,你上了多少个姓柳的女人的床,就是不肯上你娘子的床,哈哈哈——”她竟然有些疯狂了,看一眼一旁神情紧张的石上流,“表哥,你相信吗,妹子除了跟你有那一次,就没享受过做女人的快乐,哈哈哈——”
不只石上流大惊失sè,海长峰跟李凭中跳起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看几近疯狂的柳秋桐,再看看面sè发紫的石上流,最后落在了神sè狰狞的黄散风脸上,只听他狞笑着说:“那一次,那一次,原来你的第一次真的给了这个jiān夫,无耻yín妇,亏你还说得出口,要不是你在洞房之夜激烈反抗,甚至不惜拔剑相向,我怎么会不敢上你的床,更不敢靠近你的身体?你说没享受过做女人的快乐,那我这个做丈夫的在你身上享受过做男人的快乐吗?要不是你始终冷眼相对,我又怎么会去找别的女人……”
海长峰跟李凭中的神sè越来越惊诧,平rì里看这对伉俪恩爱逾恒,原来都是在人前装样啊!而老二一直说他相貌难看找不到相中他的女子所以迟迟不成家,真正原因却是跟他的表妹兼义妹有私情;老三一表人才,老四为什么就看不上他,偏偏中意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老二呢?既然她喜欢老二,又为什么委曲自己嫁给老三呢?
这兄弟两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了。
“四妹,不要再说了!”石上流终于忍不住大喝,眼神中满是不可遏制的怒火,“你口口声声说跟他夫妻恩爱,不忍心抛下他跟着我远走高飞,原来都是谎话,他对你根本没有半点夫妻情义!”他像一只暴怒的雄狮一样瞪着黄散风,似乎要将他一口吞进肚里。
海长峰跟李凭中嘴巴张得大大的,足够塞下他们自己的拳头了,这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俩的承受范围,海长峰忽然向黑暗中拱一拱手,说:“方大侠,还请现身吧!”
“在下遵命!”话音未落,黑暗中就踱出了两个人来,前面的高大身影正是慕轩,身旁是一身黑衣的巴根。
看见他们,石上流他们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起闭上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石上流跟黄散风的脸sè都变了,柳秋桐反倒镇定多了,在原先的地方坐了下来,抱住膝头,看着篝火,眼神呆呆的。
“方大侠,夤夜相招,不是为看咱们兄弟出丑的吧!”海长峰的话语中满是疲惫,自己的弟妹们不争气,也怪不得旁人啊!
慕轩欠身一拱手,说:“慕轩不敢,烦劳海大侠前来,实是有一段公案要了结。”
“公案?”海长峰望着他,神情疑惑,“你什么时候成官家的人了?”
慕轩笑笑,说:“慕轩不是官家的人,只是适逢其事,就伸手管一回。”
海长峰点点头,说:“那是什么公案,请讲!”
慕轩说:“近来本地接连发生妇人被jiān杀的凶案,想必海大侠有所耳闻吧?”
海长峰再次点头,慕轩说:“迄今为止,有七名妇人被杀,杀人凶徒手段毒辣,先是击昏妇人yín辱,之后杀人灭口,七名妇人都是被生生撕裂出血而亡,裂口由下体至小腹,凶手显然有过人的气力。”
海长峰跟李凭中互相望望,李凭中脱口说:“你的意思,莫非是说那个凶徒是我二哥?”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二哥力大就是凶手了?偌大的江湖之中,力大的又岂止是我二哥呢!就算是个寻常农夫,也可能有那种惊人的蛮力啊!
慕轩似乎知道他的疑惑,说:“单凭力大,确实不能说令兄就是凶手,慕轩还有证人在这里。”他向巴根示意,巴根走前两步,向他们抱拳拱手,说:“在下巴根,是公子的下人,前晚偶然在客栈发现有人在墙外鬼鬼祟祟,就悄悄跟踪那人,一直跟到那人进了临镇,那人不知所踪,在下就回了客栈,第二天就听说临镇又发生了命案。”
李凭中冷哼一声说:“你跟的那人就是我二哥?”
巴根点头:“在下认识石二侠,肯定没看错,”
李凭中再次冷笑,说:“就算是我二哥,那也不能说那事就是他做的。”
巴根也再次点头:“确实不能,但今天白天我跟公子一起跟踪石二侠,一直到二更天他摸进镇上卖香油的柳氏家,而后柳氏大叫,石二侠仓皇遁逃,公子一路跟来这里,在下继续潜伏,果然发现黄三侠也去了那里,就按公子吩咐将他引到了这里。”
石上流、黄散风的神sè一下子变得死灰一般,心里直冒寒气,原来自己一切行动都在人家算计之中,今晚,是否在劫难逃了?
“你说‘果然’,好像你们早就知道我三哥要去那里?”李凭中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有些发虚,无论如何,两位哥哥去了那里是千真万确的,他们去那里,自然不会是去行侠仗义的,半夜三更,到一个卖香油的少妇床上去行侠仗义,说出去谁信啊?
巴根第三次点头:“不光咱们知道,柳四侠也早就知道,或者应该说,是柳四侠先发现黄三侠在留意那卖香油的柳氏,咱们才注意到这事。”
“四姐?”李凭中吃惊地望向柳秋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秋桐有些茫然的抬头,冲他凄然一笑,又看着篝火发愣,李凭中看看自家老大,海长峰摇头,转头看着慕轩说:“还是有劳方大侠了!”既然是他找自己兄弟前来,肯定有了什么结果。
慕轩看一眼石上流、黄散风跟柳秋桐,叹息一声,说:“慕轩讲一件旧事吧,在某地有一对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的感情似乎亲密无间,郎情妾意,非君不嫁,非卿莫娶,但世事难料,后来两人不知为什么闹了矛盾,那表妹一气之下嫁给了另一人,而那表哥愤恨之下,就变成了四处jiān杀妇人的yín徒;而那表妹嫁为人妻是一时意气,过后就后悔了,始终忘不了表兄,跟夫君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最终使得夫君四处留情,而那夫君深恨娘子的无情,专找跟她同姓的女子追逐玩弄,冥冥之中,是将她们当成娘子来泄恨。”
就这么几句话,海长峰跟李凭中已经非常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两人看着三个结义兄弟,目瞪口呆。
石上流忽然嘿嘿冷笑,说:“你说的大致不差,只是有一个地方大错特错了。”
慕轩看着他,说:“还请石二侠指教!”
石上流看着柳秋桐,目光中满是伤痛:“我对她确实旧情难忘,可她嫁人之后就一心守着她的男人,再不愿与我谈起以往之事,我这才愤恨成狂。”
黄散风闻言也是一阵冷笑,说:“她一心守着我这个男人?那为何会那样抗拒夫妇间的亲热之事?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jiān夫!”
柳秋桐脸sè苍白,抬头看着他,嗫嚅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与你成亲之rì,我就决心一心一意对你,我也从没违背自己的心意,只是,我实在害怕——害怕——”她飞快的瞥一眼石上流,苍白脸sè中闪现一抹羞恨,眼神又停留在黄散风身上,“我知道是我的错,才让你一错再错,后来即便我想与你亲热,你也已经习惯躲着我了。”
“你害怕?究竟害怕什么?”黄散风却还是有些懵懂,一个劲的追问,他眼神落在石上流身上,“难道是他威胁你?”
柳秋桐有些窘迫的摇头,石上流再次冷笑:“她一直都躲着我,我怎么威胁她?再说,我怎么忍心威胁她!只是有件事,你知道吗?”
黄散风看着他问:“什么事?”
石上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都找那些少妇,不找处子?”
黄散风摇头,海长峰、李凭中满脸诧异之sè,连慕轩都有些奇怪了,后世有些变态专找年纪大些的女子侮辱可能是有恋母情节,可这石上流找的少妇都跟他自己差不多年纪,恋母情结似乎说不上;柳秋桐脸sè异常惨白,却没有阻止石上流说下去。
石上流声音中满是恨意:“我自小就力大,而且男根粗大,别说那些处子经受不起,就是那些还没产子的成熟少妇也是难以承受,只有那些产子之后的妇人才能让我舒服,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在最舒服时想起她来,”他一指柳秋桐,“就想起她的绝情,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常常将那些妇人弄得血流不止,痛苦死去。”
慕轩恍然:“所以每次你都故意将她们双股撕裂,以掩盖她们致死的真想。”
石上流微微点头,海长峰眼中满是痛惜之sè,双拳紧握,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石上流反问:“老大,你还记得三年前你让我去抓那采花yín贼的事吗?”
海长峰一愣,随即点头,三年多前,南阳府许家寨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他们四人当时正好有事脱不开身,只好让石上流一个人前去,记得前后只有十天,他就将那采花大盗抓获交给官府法办了。
石上流惨笑:“其实那一次我只用了七天就将那个采花大盗抓获了,当时他迷晕了那家玉器坊的所有人,将值钱的东西收掠一空,还想**那个小娘子,被我几下就打晕捆翻了,我本来想抓他去官府的,可那个小娘子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身子白花花的,我看得一阵心慌,气血翻腾之下,不知不觉就爬上了她的身子,等我清醒过来,我发现她已经血流不止、气息奄奄了,我惊慌之下,索xìng把她掐死了,带上那采花盗悄悄走了。之后的三天,我把那采花盗藏起来,用他的迷药让他一直昏睡不醒,而我每夜都冒充他出去采花偷盗,事后将受创严重的女人杀掉,最后,这些事都算在了那个采花大盗身上,他被我扔进官衙时还是昏昏沉沉的,就算他醒着,想替自己辩解也不可能了,因为我把他的舌头割了。从那次之后,我每隔两个月都要回家一趟看望老母,其实每次回去都只不过待个三四天,之后上外县去找女人,事后再找个山贼、强盗甚至乞丐当替死鬼。”
“混蛋!”海长峰上前抡起胳膊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那段时间你害了多少人?枉百姓还称你为侠,真是无耻之极!”
石上流全然不反抗,竟然还流下了泪,喃喃着:“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就是忍不住,我也恨自己,有时真想一死了之,可想想老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狠不下心。如今,老娘已经去了,老大,你就杀了我吧!”
海长峰抡起铁拳,高举过头,却迟迟下不了手,黄散风忽然冲过来,对着石上流的小腹就是一脚,蹬得他摔了个四仰八叉,黄散风上去接着一阵乱踢,全无章法,一边踢,一边恨恨的骂:“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我们夫妻俩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他似乎这时候才琢磨过味来。
石上流一点都不反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任他踢打,其他人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劝阻,而柳秋桐呆呆的看着那两个男人,眼神中没有半点波澜。
黄散风踢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慕轩忽然说:“黄三侠,石二侠固然犯下大错不可饶恕,但你也不算清白,那些柳姓女子都是心甘情愿与你苟合吗?你就没用什么非常手段?那个柳娇娇真的是石二侠杀的?那晚你不是在她身边吗?”
黄散风的脸sè一下子惨白,嘶声吼道:“你胡说!”看他样子,他恨不得上来堵住慕轩的嘴,只是,他不敢!
慕轩迎着海长峰吃惊的眼神,点点头,说:“柳娇娇是本地捕头柳运海的堂妹,嫁给本地商人丁驰,去年丁驰病故,柳娇娇守寡,可能是柳运海从中撮合,黄散风每次到这里都跟柳娇娇幽会,这一次柳娇娇也遇害了,但据慕轩所知,那晚黄散风在柳娇娇之处。”
黄散风指着地上的石上流辩解说:“我半夜有事先走了,是他摸进来杀了那女人。”石上流翻翻眼皮并不辩解。
慕轩冷笑,说:“那柳娇娇的死状表面上与其他女子一样,事实上是你伪造的,你没有那么大力气将她两股撕裂,不得不借助兵刃,可笑衙门的仵作一见死状就武断的判定跟其他凶案是同一人所为,才让你骗过了柳运海。那柳运海每月从这个堂妹手里拿到不少钱,丁驰无后,柳娇娇一死,丁家的家财就得分给丁家族人,要是柳捕头知道是你杀了他堂妹、断了他的财路,不知会怎么对付你。”本地兄弟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快的,要不也不能及时把这个黄散风揪出来。
黄散风想起柳运海知道柳娇娇被杀时的咬牙切齿模样,知道慕轩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他打了个寒噤,恨恨的说:“那个贱人逼着我带她远走高飞,否则就要把事闹出来,我一再跟她说我是有妻室的,我不会抛弃我的娘子,”他看着柳秋桐,眼神中居然还有一抹深情,“可那贱人全然不顾我的难处,还恶语辱骂小桐,我一气之下就——”
众人默然,柳秋桐看着丈夫,眼眸中的神情有一抹欢喜,虽然他铸成大错,但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啊!
而这种神sè看在石上流眼里,让他的心忽然之间又阵阵刺痛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然扑向黄散风,两只巨掌一合,掐住了他的脖子,口中恨恨的喊:“你这个小白脸,就是你抢走了表妹,我杀了你,杀了你!”
黄散风极力挣扎着,双脚踢腾,在石上流小腹、膝盖、胫骨上不知踢了多少脚,石上流却始终不松手,就在他翻起白眼快断气的时候,忽然听见娘子的一声娇斥:“松手!”然后是大家“啊”的惊叫,他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仰面跌倒,等缓过气来,他才看清,娘子的长剑穿透了石上流的前心后背,石上流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柳秋桐,居然咧着大嘴一笑,说声:“谢谢你,我终于可以走了!”随即倒地,猛烈抽搐几下就断了气。
黄散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着娘子走过去,口中喊着:“小桐,咱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柳秋桐抬左手一掠鬓角的一丝乱发,嫣然一笑,说:“好啊,风郎!”黄散风看娘子异常的美丽,心神一荡,还没说什么,却见她突然拔出了石上流身上的长剑,当胸刺来,他全无防备,当即也被刺了个透心凉,耳边听几声惊呼,随即又觉一阵剧痛,只见娘子拔出了剑,横在脖颈处用力一抹,立刻桃花飞溅……
海长峰抢前一步抱住柳秋桐,嘴唇颤抖着喊:“四妹,你这是何苦!”李凭中蹲在一旁,也颤声喊:“四姐!”
柳秋桐看一眼两人,红唇颤动:“大哥,五弟,原谅我先走了,要是有来生,咱们还要结拜,再去行侠仗义。”
“好,好!”海长峰的眼角滑落热泪,柳秋桐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说:“大哥,把我们三个埋在一起,这样,就再不用分开了!”最后一个字出口,她似乎了无遗憾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此长眠。
“四姐——”李凭中嘶声叫着,热泪喷薄而出。
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慕轩和巴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叹息之sè,他们看着曾经声名远扬的五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第五集 姐妹花的敌意
“驼虬鹤莺鹿”五侠,将作恶多端的yín徒打下悬崖,却不幸误中陷阱,损失了“青虬”“黄鹤”“翠莺”三位大侠,消息传出,震惊了中原武林;五侠的老大“紫驼”海长峰伤心之下,决定将三位结义弟、妹安葬在九华山下,他从此在他们的墓前结庐而居,守墓终老,而老幺“白鹿”李凭中悲痛之下,不知所踪……
在顺水客栈,海长峰跟李凭中见到了毕济川,知晓了他的身份,毕济川决定改名为毕济州,怿儿也改名为毕承泽,他们一家三口决定迁居异地;他这一走,无影侠就在这个地方消失了,慕轩的意思,无影侠得继续活动,让本地百姓知道官衙为了抓捕无影侠,居然诬良为盗,害死本分商人毕济川一家三口,民众即便不能激于义愤给那些贪官污吏以痛击,至少也让那些赃官有所顾忌。
海长峰非常赞同慕轩的想法,他决定留在这里守墓,也决心化身为无影侠,为本地百姓做些事,毕济川人走了,却留下一本笔记,那是他妻子详细记载的每一次行动过程,上面列载着那些豪强贪官所受的惩处,这可以作为海长峰rì后行动的参考——凝珮知道笔记的事后,对高姐姐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一层,也更加坚定了要做好慕轩贤内助的决心。
李凭中拜别老大,决定浪迹江湖,慕轩告诉他,如果哪一天他对江湖厌倦了,可以去东胜卫看看。
“三侠墓”很快建好了,本地百姓自发地前往参加安葬仪式,表达他们对三侠的敬意;海长峰的茅庐几乎在同一时刻落成,海长峰就此在那里住下,从此吃斋念佛,与世无争。
送走了毕济川一家三口,李凭中也拜别老大走了,慕轩他们一行也准备出发了,目的地是浙江杭州府临安城。
只是他们还是被耽搁了半rì,本地兄弟多rì查找,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刘大牛夫妇,他俩在邻县的赌场接连赌了多rì,据他俩回忆,他们在十三那rì被不明身份的人打晕,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邻县一个赌场后门口了,身上居然被塞了十多两碎银,两个烂赌鬼惊喜交加,也就不多想了,兴高采烈进赌场,不分白天黑夜,一直赌到被发现。
线索暂时断了,慕轩让本地兄弟小心提防,之后起程赶路。
凝珮对于刚刚过去的这些事还有不少疑惑,比如是谁向衙门飞刀留柬告发毕济川,石上流假称刘山接近毕济川是为了什么,柳秋桐既然决心忘记过去、安心跟黄散风做夫妻,为什么会那么抗拒男女之事呢?黄散风跟结义兄弟决裂,到底是被夏侯潇湘胁迫还是他主动勾结?
谁向衙门告发毕济川?石上流为什么要冒名接近毕济川?或许就是石上流向衙门告发毕济川,他在jiān杀现场撞见了毕济川,虽然暂时骗过了他,但担心rì子久了毕济川琢磨出真相,就先下手为强——他冒名刘山接近毕济川就很可疑;当然也或者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过面的人,因为什么原因而陷害毕济川;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家老店那个伙计随口一说的原因,毕济川的夫人就是石上流下一个目标,可他知道毕济川武功高强,就想借衙门的手除掉他,以达到他的目的。
至于柳秋桐对男女之事的抗拒,慕轩凭着目前的讯息还原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柳秋桐在成亲前与石上流曾经偷吃过禁果,谁知石上流天赋异禀,下体奇伟,柳秋桐处子之身难以禁受,从此对男女之事有了莫名的恐惧感,所以在洞房之夜才会那样抗拒。
黄散风投向夏侯潇湘,可能就是因为夏侯潇湘抓住了他拈花惹草甚至杀人嫁祸的把柄。
“什么叫‘偷吃禁果’?”凝珮睁着好奇的眼眸孜孜求教,慕轩于是再给她补习一下亚当夏娃伊甸园的有关知识,甚至还提了提达尔文的进化论,这让凝珮惊诧莫名,对着镜子好一阵踅摸:“咱们真的是猿猴的后代?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里的‘猿猴’?真的像吗?”那些在树上跳来荡去的猿猴,真的会变成我这般模样?那岂不就是传奇里说的山jīng树怪了?
慕轩深为自己的一时嘴快后悔,赶紧找个聊斋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可不想家里多出个女达尔文,就算能为全民族争光、为全人类答疑解惑也不干。
临安,秦汉时为会稽郡余杭县地,东汉时分余杭而设置临水县,晋武帝时更名为临安县,南宋时迁县治于西墅保锦山下,本朝洪武初年迁到了东市太庙山右,隶属于杭州府。
这里离着杭州城不过百里,又恰逢盛夏,西湖的荷花吸引着各地的游人前往,临安城又在青山湖畔,周边也有不少名胜古刹,为此进出城的人来来往往,非常拥挤。
慕轩跟小高下了马车,一左一右牵着两匹马,跟着人cháo往城里走,人声鼎沸之中,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叫喝着:“让开,都让开!”是一个女子催着马要出城。
很多人纷纷闪避,慕轩一看马上那女子,认识,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寒霁宫凤少宫主,看她一脸惊惶之sè,不住的挥鞭催马,看来是出城有急事,可进出的人那么多,路只有那样宽,人家再怎么闪她也没用,看她那样子,急得快哭出来了,可再这样扬鞭催马,难免踩伤路人了。
慕轩示意小高将马车牵到一旁等候,他掠过众人头顶,来到凤少宫主马头旁,一把抓住缰绳,将马带到了旁边,凤少宫主怒喝:“你——你干什么!”等看清慕轩的脸,她愣住了,樱唇微启,却再没有出声。
“少宫主有急事吗?在下可帮得上忙?”慕轩抱拳拱手问。
凤少宫主看着他,yù言又止,慕轩看她沉默不语,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不知是否要追问下去,就在这时,有人惊异地喊:“妹妹——怎么是你?”
慕轩转头一看,熟人,正是巧克力美人凤姑娘,她牵着马,一脸惊诧的望着慕轩,那样子好像见到了最不该见到的人一样,慕轩笑笑,说:“凤姑娘,正是在下。”
凤姑娘哼一声,将自己的马赶到一旁,过来抓住凤少宫主坐骑的缰绳,顺便瞪慕轩一眼,慕轩赶紧松开抓着缰绳的手,还退开了两步。
凤姑娘对马上的凤少宫主说:“妹妹,你又要不告而别么?妈可急坏了,爹娘还有几rì就要到了,到时候爹还不着急坏了?”
慕轩一听,这凤姑娘原来也是寒霁宫中人,她跟少宫主还是姐妹,只是两人长得根本一点都不像,她刚才嘴里又是“妈”又是“娘”的,莫不是两人不是一母所生?
凤少宫主叫了声“四姐”,急急地说:“你让我走吧,娘见了我,一定会把我送回山上,我可不想一直被关在家里。”听这姐妹俩的话音,看来她们家里居然是娘比爹严厉。
凤姑娘安慰说:“不是还有妈在吗?爹爹也一定帮着妹妹的,你要这么一走,想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凤少宫主愣住了,眼神中一片迷蒙,看来凤姑娘的话触到了她的弱处,片刻之后,她忽然转首望了慕轩一眼,那一望,让慕轩竟然觉得藏着一抹非常清晰的幽怨。
幽怨?冲我?慕轩想自己一定看错了,你在跟我开玩笑?一定是的!
“妹妹,还是跟我回去吧,妈正等着呢,外公都让两位舅舅带着人手来追了,再这么闹下去,娘知道了只会更生气。”
凤少宫主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同意跟着姐姐回去,两人各自牵马回城,凤少宫主临走又望了慕轩一眼,凤姑娘则问了一句:“你来临安干什么?”
慕轩说:“陪我娘子走亲戚。”
“娘子?”凤姑娘似乎非常吃惊,看着他,好像看一个怪物一样,“你成亲了?什么时候?”
慕轩说:“就在本月十五,我娘子在车上等着呢,咱们有机会再聊,我娘子的堂姑父是本县县丞。”
凤姑娘一哂,说:“原来娶了官家小姐,恭喜恭喜!”看她那样子可不像是恭喜的,而且话音未落,她就牵着马急急地走了,好像急着躲避瘟神一样。
慕轩回到马车边,看见凝珮微微掀着车帘看他,问:“遇见熟人了?”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凝珮也是点点头,放下了车帘,但她心里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那两个女子一黑一白,都是人间绝sè,他这一趟怎么碰着那么多的美人啊?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走桃花运”?莫非那个阳无尽真会看相?
庄庭老家有一个堂妹,早年嫁给了邻县书生任忠峰,任忠峰科考一直不顺,成化十七年才中进士,放了一任县令,却因为收受贿赂被人揭发而遭到贬职,成了临安县的县丞;而庄氏婚后五年未有所出,任忠峰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一连纳了两房妾,之后就有了一子两女,如今大女儿已经及笄,二女儿十三岁,儿子十一岁了。
凝珮与姑母、姑丈还算熟悉,只是姑丈做官之后两家只偶有书信来往,没再见过面。这一次凝珮意外来访,还带着新婚夫婿,庄氏又惊又喜,招待得极为热情;任忠峰看从前那个未及笄的少女转眼成了仪态万方的娇媚少妇,也是非常惊异,这个侄女的遭遇他是有所耳闻的,想不到居然真有男人敢娶她,意外,真的很意外!
只是凝珮最终在任家只待了两天,就非常坚决的告辞离开了。在人家家里,他们这对新人不便同房而居,凝珮带着晴蓉、槿儿睡在后院厢房,慕轩他们三人则被安排在了前院厢房,凝珮现在已经习惯了睡前听夫君讲一个故事,现在夫君不在身边,她就有些睡不安稳了;而在这两天里,她看着姑母孤零零的,一天到晚愁眉不展,躲在房里诵经念佛,姑丈对她根本是不闻不问,姑母四十还不到,看着却像个五旬老妇了,而且她名为这家的主母,姨娘、表妹表弟对她却没有应有的尊重,凝珮看得太难受了,又没办法改变什么,只有走为上策了;最主要的,还是姑丈那两个姨娘和表弟表妹,两个女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描眉画唇,比吃比穿,连带两个表妹也是整天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而那个小表弟比姑丈还势利,慕轩第一天来的时候只给他准备了文房四宝做礼物,他就处处给慕轩脸sè看,当着慕轩的面已经打了两回下人,小小年纪,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非常熟练了。
呆在这里,岂不是委屈了夫君!凝珮义无反顾收拾东西走人,庄氏虽然不舍,奈何丈夫并无意挽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未见的侄女离开。
任忠峰长出口气,心想总算送走了这几个吃白饭的,而且那个大舅子致仕多年,仕途乖舛,还是少跟他来往好,免得被他的霉运给牵累了。
不过,吃白饭的侄女走了不到半天,他就后悔了。
午饭刚吃过,下人禀报说有贵客来访,任忠峰一看名帖,吓了一大跳,来访的居然是蜀中夏侯世家的二公子夏侯潇湘。
夏侯世家的声名他早有耳闻,夏侯家的老爷子早就不问世事,如今是这位二公子的父亲夏侯嗣平掌管家事,领着川中侯的爵禄,他二叔夏侯嗣安是广东右布政使,三叔夏侯嗣吉是云南留守司副留守,这一家在朝中人脉极广。
前rì就听知县说这位夏侯公子到了杭州,知府特意设宴款待,这位公子爷却没有赴约,知府为此还遗憾了好久,想不到居然会来拜访自己这么个小小县丞,而且名帖之外还有份礼单,写着明珠一双,白银一千,蜀锦五十匹,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重的礼呢!
任忠峰忙不迭亲自出迎,只见这位夏侯公子风流倜傥,俨然人中龙凤,言辞之间又彬彬有礼,诚挚谦恭,实在是不可多见的年轻俊彦,他的心里更加敬畏,非常谦卑的请夏侯潇湘上坐,夏侯公子却比他更加谦逊,连称不敢,只是坐了末座。
“夏侯公子纡尊降贵,光临寒舍,忠峰万分惶恐,不知公子有何差遣,敬请吩咐!”任忠峰想要是能攀上夏侯世家这棵大树,那以后在官场上就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了。
夏侯潇湘神sè有些腼腆,欠身说:“潇湘初到杭城,偶然听闻先生是庄小姐的姑丈,庄小姐如今在此驻足,潇湘特来拜望,来得唐突,还请先生恕罪!”
任忠峰心中暗吃一惊,立刻知道自己让侄女离开是大大的失策了:“岂敢岂敢,公子大驾光临,忠峰万分荣幸,请公子见谅,忠峰不知公子与舍侄女是素识,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夏侯潇湘也说不敢,说自己跟庄小姐偶然相识于许州城,相谈甚欢,知她在此,故特来拜望云云,任忠峰多jīng明啊,立刻知道这位夏侯公子恐怕对侄女儿有意,只是,侄女不是成亲了吗?这位夏侯公子难道不知道?还是对有夫之妇有特殊癖好?就像知县对丰臀女人特别喜好一般?管它呢,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管他喜好什么呢!
主意打定,任忠峰一脸歉意,说:“公子光降,蓬荜生辉,忠峰原本应该立时让舍侄女出来一见,只是舍侄女初到临安,喜好美景,出外游赏去了,不如等她回来之后,忠峰带她登门拜访公子,如何?”
夏侯潇湘也没有什么失望之sè,笑着说:“既然如此,潇湘改rì前来拜望就是,不敢烦劳先生大驾。”
他原本想就此告辞,任忠峰怎肯白白失去结交的大好机会,盛情挽留,言辞之间,非常巧妙的暗示这位多情的夏侯公子,自己跟侄女他爹关系一向亲近,他的话他那位大舅兄是言听计从的,他大舅兄非常赏识年轻俊彦,他可以修书一封,为夏侯公子跟他大舅兄搭桥联系——那意思,分明就是说可以为他引见侄女他爹,让这位多情公子走父母之命这条路,至于会不会成功,他任忠峰就不能保证了,但无论如何,他夏侯公子就欠他一个人情,人情债,千年不烂,万世不灭,可以慢慢还的。
夏侯潇湘是聪明人,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任忠峰的弦外之音呢,他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露出了些许喜sè,任忠峰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言谈之间就越发谦恭诚恳。
送走夏侯公子,任忠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赶紧去找侄女的落脚之处,一旦找到,他将亲自前往迎她回来;他做的第二件事,是上发妻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说妻子天天膜拜的那尊观音菩萨像有些陈旧了,他准备给菩萨像镀层金——保证是百分之百的纯金。
凝珮离开姑丈家,就由慕轩安排住进了东城的临水老栈,这里是生民在此地的联络处,掌柜谭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院,有七八间房,他们一行住得相当舒畅。
当晚,慕轩和凝珮终于可以住一起了,只是,没有慕轩预想中的缠绵恩爱,凝珮羞红着脸告诉他身体不方便,慕轩反应很快,“哦”了一声:“亲戚来了!”
凝珮莫名其妙,瞪着眼眸看他,慕轩于是跟她解释后世那大姨妈的典故,凝珮又气又羞,在他腰里拧了不止十下,还罚他多讲两个故事抵罪,慕轩一口气讲了《画皮》《翩翩》《伍秋月》三则,恶鬼画皮魅惑世人、剖胸挖心让凝珮吓得缩进了慕轩的怀里,翩翩用芭蕉叶剪缀裁衣让凝珮喟然叹曰:“要是我等女子都有此法术,那就不怕夫君心有二sè了!”
慕轩只好装傻充愣,说:“真要这样,那我娘子就第一个不能出门了,否则岂不满眼都是穿着芭蕉叶的男人,万一蕉叶破了,岂不污了我娘子的眼,罪过,罪过!”
这番话又换来凝珮的一通粉拳,慕轩呵呵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凝珮温顺异常。
不过这种和谐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当慕轩讲到伍秋月这个早夭少女的魂魄夜入王鼎怀中自荐枕席时,认为他别有用心的凝珮羞愤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两口,又在他腰里拧了七八下,这一夜,慕轩睡梦中都感觉有人在咬他、拧他,真是恐怖!
凤姑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黄河渡船上遇见了那个讨厌的登徒子之后,自己的情绪就变得非常奇怪,那个登徒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时,她就觉得他特别讨厌,可他不在眼前吧,自己居然时不时会想起他来,有两次还是在梦里——非常奇怪的梦,她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登徒子气出病来了。原本好像渐渐正常了,可城门口的那次偶遇,她的病又发了,尤其是听说他已经成亲了,她觉得自己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在萌发,似乎是生气,又似乎是难受,也似乎是失落,可是,自己会为了这个登徒子生气、难受和失落?
她苦思良久,终于摇着头认定:自己肯定是因为摆脱了那个讨厌的男人而高兴得糊涂了!
只是,她又很想去见见那个讨厌的男人究竟娶了什么样的娘子,那个官家小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颐指气使?骄横刁蛮?美若天仙?不,一定是丑如无盐,或者脾气暴躁,要不,她怎么肯嫁给那样的男人呢?
她有些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了,天天生活在河东狮的怒吼中,rì子肯定不好过吧?
她有意无意的向妈说起又遇见方慕轩的事,说妹妹能及时追回也是那个男人的功劳,凤夫人很高兴,说要当面谢谢他,但听女儿说方慕轩已经成亲,她感到非常惊讶,不过,她还是请龙家人打探县丞的家。
凤承朝的第一房夫人闺名龙栖霞,她父亲是这临安城中的江湖人龙千寻,有个绰号叫“睡龙”,现今已经退出江湖,但两个儿子龙为求、龙为均号称“龙氏双杰”,算得上是临安城一带声名显赫的武林中人,他们派人上任县丞家一打听,就知道方慕轩他们已经离开,而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临水老栈。
凤夫人本想亲自去,但凤姑娘跟凤少宫主都说她们去就行了,龙氏双杰也说这事让她们晚辈去一趟就行了,最多让吟水这孩子陪着走一趟。
吟水是指龙为求的独子龙吟水,龙为均一直没有孩子,兄弟俩就守着这一根独苗,自然对他爱逾xìng命,在他们兄弟看来,能让龙家这第三代走一趟,已经很给那个初出江湖的“银箫”面子了。
凤家姐妹俩跟着龙吟水来到临水老栈,慕轩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非常高兴,凤姑娘看见出来接她的槿儿异常亲热,等进门看到凝珮,她就完全疑惑了,这样的绝代佳人怎么会嫁给方慕轩这样的登徒子呢?难道她有什么恶疾,又或者是……
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
凤少宫主的神sè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让人觉得基本就是没有表情。
凝珮近看这对姐妹花,越看越觉得她们美貌可人,姐姐虽然肤sè黑了些,但光泽诱人,更别说身形曲线玲珑,浮凸有致,诱人遐想;妹妹肤sè白皙,虽然极力要表现出成熟模样,却不改娇俏活泼本xìng,惹人怜爱。
不过,她总觉着这对姐妹花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种别样的东西,好像是敌意,对,没错,是敌意,即便是她们微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放下这敌意,这就奇怪了,那个黑黑的姐姐,听槿儿说,好像看慕轩一直不顺眼,她对自己有敌意,难道是她喜欢上了慕轩,就像当初自己看慕轩怎么都不顺眼,后来不还追着他不放么?嗯,很有可能!
那个妹妹就奇怪了,她跟慕轩好像没有什么交往嘛,她干嘛对我有敌意?喜欢慕轩?不可能啊!那么,她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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