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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明朝之牧狼全文阅读

作者:无斋     穿越明朝之牧狼txt下载     穿越明朝之牧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集 把狼招来

    第二集把狼招来

    “无论是上帝造人,还是贵国的女娲娘娘造人,都将人置于万物之中,既然生而为人,那就应该享有作为人的权利。”格鲁埃神父想要用汉话表达清楚这个意思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说的是非常流利的母语。

    朱祐樘事先得到了消息,带来了负责通译的小沈——这个小沈叫沈阔,是个混血儿,虽然二十七岁了,但在朝中绝对是年轻的,不过他可是朝里目前唯一懂法兰西语的,据说他的祖父当年曾经跟着郑和三下西洋,第三次返航时船队击溃了几艘海盗船,从海盗船上救出了很多奴隶,他的祖父娶了其中一个西洋女人,谁知这个西洋女人居然是法兰西贵族千金,有她这个法国祖母的熏陶,小沈这个孙儿自小就会一口流利的法语。

    有小沈的帮忙,格鲁埃神父所说的一切朱祐樘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朱祐樘和李东阳在感慨怎么这个西洋人说的话跟方先生的有些话很相像,而谢迁他们却表示不能理解:“天生万物人为贵,你这位什么神父怎么说人与万物平等相待呢?”

    格鲁埃神父不慌不忙,说:“天人合一,贵国的先哲好像也有这样的观念吧?”

    谢迁他们哑然,刘健想想,说:“我朝百姓,士农工商,各有等差,自古而然,您所说的万物平等,岂不是有违圣人教训?”

    格鲁埃神父听完小沈的翻译,莫测高深的一笑,说:“贵国很多善男善女信佛,佛云众生平等,想必各位大人不会表示异议吧?”

    刘健听完小沈的翻译,跟谢迁互相看看,嘴角都有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个外国和尚还真能说,不过他说的那些话好像也都在理啊!

    可等格鲁埃神父介绍起那本记载着各种武器的小册子时,他们这几位就有了新的反对目标:“奇技yín巧,如何能登大雅之堂?昔者圣王之世,服饰有定制,而作奇技yín巧者必遭诛灭!”

    这一次可不是格鲁埃神父出言反驳了,而是慕轩:“各位请听慕轩几句话,慕轩想请各位留意一个问题,之前东胜卫和晋陕边塞能够重创蒙古大军,靠的正是这些奇技yín巧,如果不是这些奇技yín巧,大明不知还要多少健儿一年又一年的重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chūn闺梦里人’的悲剧!恕慕轩直言,这些是不是奇技yín巧,咱们说了不算,边关的将士们最有发言权,各位认为呢?”

    谢迁他们面面相觑,慕轩却还不算完,说:“现今西方各国大力发展这些奇技yín巧,一旦等他们船坚炮利,势必不满足于在彼国安安稳稳的呆着,到那时,这些远来的恶狼会对咱们客气吗?所以,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咱们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即便咱们不想让百姓陷于战火之中,至少得手有钢刀,才能让恶狼惊心,才会有坐下来谈论和平的可能。如果有可能,咱们还要抢先一步闯出去,将那些对我大明不利的恶狼拦截在外,真正想要和平的方可踏上大明国土!”这就是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啊!

    这段话,听得小沈都有些热血沸腾了,居然忘了向格鲁埃神父翻译,格鲁埃神父看看他们的脸sè,知道慕轩说的话让大家为难了,他也就没问小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张纪神sè也有些异样,因为慕轩那句“闯出去”,令他又想起了之前慕轩说的远航之事,心cháo顿时又有些澎湃了。

    朱祐樘看着慕轩,神情之中带着一丝犹疑,忽然问:“方先生,你对这方面似乎非常感兴趣,说起这些也很是激动?”

    慕轩苦笑,说:“想起边关将士们的辛苦,想到他们的浴血奋战,慕轩无法保持冷静,边境不宁,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朝廷又怎么可能永享太平?”

    这些话,令在场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李东阳问:“方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些东西对我朝有利?先生所言,真的能够实现?”

    慕轩笑笑,说:“有利无利,必须等做过后才知道,就这么坐着看是看不出利弊的;而能不能实现慕轩所说的一切,其实也需要做了再说,数月之前,咱们也是不知道临清之事是否能成,今rì的一切,想必已超过我等所愿吧?”

    李东阳似乎知道会有这样的话等着他,呵呵一笑,不说什么了,而谢迁还不罢休,说:“即便临清乃至山东全省去岁税赋收入增加了,但百姓很可能就此陷入追求财富利益的疯狂之中,世道或将陷入只图利益、不顾廉耻的恶xìng轮回之中。”

    慕轩苦笑,说:“百姓追求财富,那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百姓甘于贫穷,就都能成为君子了?圣人治国,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子民拥有财富?民不富,国又如何会强大?现今这世道,你若不能足够强大,那就躲不开弱肉强食的悲剧。”

    谢迁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说:“倘若举国谋利,国家陷入动乱,这责任该由谁负?”

    慕轩一笑,说:“如果先生认为慕轩负得起这责任,那慕轩愿意负起这责任,倘若真的因为追求财富而陷入国将不国的境地,那慕轩愿意一死以谢万民!”

    谢迁看着他,良久之后,叹息一声,沉重的摇了摇头。

    王华斟酌良久,说:“百姓趋利,无可厚非,倘若朝廷能够善加利用这些财富,那未必就会国将不国。”他也算审慎之人,话不多,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这里面的道理也非常明确,从古到今,没有一个朝代不想富国强民,百姓追逐利益确实会招致种种不法之事,但是,富而后仁的例子也绝对不少,国库充盈,绝对不该是坏事呀!

    朱祐樘看看他们几个,神情中还是难掩谨慎之sè,慕轩知道这事是争不出结果来的,不过,至少另外一件事得当场得到太子的支持:“殿下,格鲁埃神父想在京师修建教堂传道,慕轩的一些朋友颇有财力,想为神父尽些力,不知殿下能否玉成此事?”

    京师之地,僧寺、道观、清真寺都有,再有一所什么教堂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什么教堂,将来是否也会成为某种藏污纳垢之地呢?

    慕轩当然知道太子心里可能犹豫的原因,说:“传教修道之类,各有其教义特sè,是利是弊,关键还在于朝廷如何约束管理,毕竟,这里是大明的天下。只要是大明的天下,殿下就应该有信心能控制住。”

    或许是慕轩最后那句话的刺激,朱祐樘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爽然一笑,说:“说得好,我大明的天下,自然应该由我大明的朝廷负责!”

    他向格鲁埃神父说:“教堂选址之事,会在半月之内完成,神父您可以安心筹划了。”

    小沈将太子的话翻译给格鲁埃神父,神父听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露出惊喜之sè,向着太子弯下腰去,之后向在座的所有人都弯腰鞠躬,这事能得到这个大国的太子支持,那可是成功的关键一步呀!

    谢迁他们却还在腹诽不已:这个洋和尚,殿下对他如此恩典,他居然也不跪倒磕头谢恩,真是蛮夷之人,不懂礼仪呀!

    慕轩在一旁察言观sè,猜到了谢迁他们的不满,嘴角微微带笑,心想:我就是瞧中神父不会磕头,得让我大明的百姓都见惯不磕头的人,这样,膝盖骨才会慢慢硬起来!

    兴高采烈的格鲁埃神父很知趣的及时告退,他来到这两天才搬来的新居,这里离聚水楼只有一条街,周边的都是“生民”的自己人,应该是非常安全的,到那里,他惊喜的发现,尼古拉?波佩利竟然回来了。

    这两个月,尼古拉?波佩利一直在外面奔波,非常辛苦,可他觉得非常值得,他去了南京、苏州、扬州、洛阳、泰安等城市,见识了江南水乡的婉约,欣赏了千年古都的悠久,领略了泰山rì出的雄伟,南北航运的畅通,驿站传递的迅疾,衙门的层层管理,令他前所未有的惊诧,这一路上他都在激动之中,要不是时间有限,他真想将这个神奇国度的角角落落都走遍。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它辽阔得让我难以想象,南北山水风情人文等的差异,让我难以相信这是在同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富庶,更是让人无法想象,依我看,敝国皇室的财富恐怕都无法跟这里一个富庶的商人相比,我相信‘富可敌国’这个词就是为他们造的!”尼古拉?波佩利的语气中充满着毫不遮掩的惊叹之情。

    “富可敌国?这里的商人真的有那么富庶?”格鲁埃神父越发震惊,他听那位方先生说他的商人朋友会出资帮他修建教堂就已经非常吃惊了,而现在尼古拉居然说这里的商人居然会比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都有钱,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跟尼古拉?波佩利当然都不知道,尼古拉看到的富庶商人正是“生民”特意安排的,尼古拉现在的反应也正是慕轩他们最想要的。

    听说格鲁埃神父今天见到了这个庞大国家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而且修建教堂的事得到了太子的首肯,尼古拉更加吃惊了,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疾走了几趟,终于握紧了拳头说:“神父,您在这里坐镇教堂的修建之事,我要赶回敝国一趟,我要去面见我们的皇帝陛下,让他派更多的人来这个神奇的国度,如果敝国能跟这个国家有了某种密切的联系,我相信,敝国一定会成为整个欧洲最强大的国家。”

    他的神sè充满着某种不可遏制的渴望与激动,格鲁埃神父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企图,但是多少清楚他的目的,看起来,尼古拉是想利用这一次意外的收获,为他的神圣罗马帝国找寻一条走向富强的的道路,其实,自己跟他有某种相似之处,自己在这里修建教堂,不也正是为了让上帝的光芒照亮这个广阔无边的东方之国吗?

    两人仔细商议了一下,终于拿定了主意,格鲁埃神父留在这里修建教堂,尼古拉赶回神圣罗马帝国去,格鲁埃神父让他带一封书信回教廷,他在信中详细叙述了这一次东方之行的见闻,希望教廷能够派更多的人员来这里,他甚至在信中说:“我相信,这个神奇的东方之国将是上帝福音发扬光大的希望之国。”

    慕轩得到消息,当然对此表示欢迎,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格鲁埃留下传教,尼古拉负责回去将更多的欧洲人带来此地,只有这些外来的“狼”对大明朝廷产生更多的影响,大明的发展之路才会更加宽广悠长……

    格鲁埃神父离开聚水楼之后,朱祐樘提起那两个被俘的刺客,在经受了一天一夜的身心折磨之后,那两人终于说出了幕后指使者——夏侯富廉,而谢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为紧张,因为,就在年初五,夏侯富廉亲自登门拜访他,说要给他的长子谢正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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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女人中的女人

    第三集女人中的女人

    谢迁的长子谢正其实才九岁,现在提亲似乎早了些,不过夏侯富廉说他最小的孙女儿也只六岁,他只是想定个娃娃亲。

    “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刻意设置圈套等着咱们往下跳?”慕轩直言自己的看法,“如果那两人真是夏侯富廉指使的,那他们恐怕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我想,他们熬刑那么久,为的就是希望我们相信这个口供。以夏侯富廉之能,他绝对不会在结交殿下身边的人的同时再作出对殿下不利的举动。”以夏侯富廉在江湖上的声望,要想找几个为他不顾xìng命的硬骨头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用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呢?

    “看来方先生对夏侯富廉很有信心?”李东阳神情郑重的看着慕轩,作为江湖人,要是不能破除对夏侯富廉的迷信,那可绝对不可能有清醒的头脑。

    慕轩知道他的顾虑,淡淡一笑,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夏侯富廉之能,他应该看得出当前的时局对谁有利,我想他还不至于老迈昏朽到这种地步,所以我想,主导这一切的可能是夏侯潇湘,他故意要把主谋的帽子戴到他祖父头上,这样咱们做出对策时就会投鼠忌器——毕竟,整个夏侯世家的实力不容小觑,真要将夏侯世家的势力完全拔除,那朝廷也得经受不小的震荡。只是可惜,夏侯潇湘不该胃口太大,想让更多人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这样一来,反倒让我们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实力。”

    “更多人?”朱祐樘惊异地问。

    慕轩这才把张氏两个兄弟差点被绑和发现两个脱逃者下落的情况和盘托出,朱祐樘庆幸之余,也表示赞同慕轩的看法,那个万安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确实胆子小了些,还不敢做出这般忤逆之事;而太后那边更不可能,别说太后不会对自己不利,即便是太后的族人,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人,平rì里虽然贪图利益,不识大体,但还不至于对付自己。

    “那提亲之事臣下该如何回复?”谢迁目前最担心的是这事,一旦定下亲事,那就意味着自己跟夏侯世家站在了一个阵营,万一夏侯世家有什么不轨举动,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自己的儿子。

    “如果殿下认为可行,不如直接召见夏侯富廉,将涉及到他的事全盘相告,看他如何自处,等事情有了结果,于乔先生再决定儿女亲事。”慕轩提了个建议。

    谢迁觉得可以,紧张的看着太子,这事还得看殿下的意思啊!

    朱祐樘想想,点头说:“好的,就请李先生安排一下吧!”

    谢迁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些了,对着慕轩感激地一笑,心想要不是他的建议,还真不好处置这事。

    苏杭等七府发生的罢工之事,依照地方官的处置习惯,恐怕还得有几天才会传到京师,那样的话,就更加不会有人怀疑这事跟即将发生的那些有什么关系了,那显得更加逼真了,所以,慕轩才不会主动告诉太子他们这些事呢!

    送走太子一行人,慕轩跟许先生他们商议,一定要及时关注太子跟夏侯富廉见面的情形,掌握最新的情况。

    他回到沈家,凝珮在睡午觉,真伊她们在小厅里坐着闲聊,而晴杉和槿儿不在,依婕说粉玫语来过,晴杉觉得她买的那些布料还不够好,就拉着槿儿跟着粉玫语又去逛街了,好像听说那个绣庄的田玉娘也去。

    慕轩难得有空闲,特意去买了些菜回来亲自下厨,真伊在一旁帮忙,依婕居然也好兴致,跑来帮着洗菜,却找机会在慕轩身上挨挨擦擦,还悄悄说些“我的男人,你的女人想要你”“就今晚吧”之类挑逗xìng的话,弄得慕轩尴尬不已,不得把严正jǐng告她:“真伊在呢,别教坏纯洁的小女孩!”——当然,这只能是悄悄跟她说的。

    真伊把他俩的暧昧举动都看在眼里,脸颊上的红晕一直没退下去过,背着依婕的视线所及时,她也向慕轩瞪上两眼,那羞恼参半的娇俏神情,让慕轩觉得,她好像平添了让人怦然心动的气质。

    吃晚饭前,晴杉和槿儿回来了,两人又捧了好些布料,晴杉的神情看着相当兴奋,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大家在一块开开心心吃了晚饭,而后就听外面有孩子们的欢笑和叫声,大家出门来看,却是不少人家的孩子在送火神,他们人手一根五六尺长的木棒,木棒一端绑着麦秸,而后点燃麦秸——这就是“火神”,他们必须举着这“火神”从家门口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一直等“火神”燃烧干净——这寓意着将“火神”送出家门,整个一年家里不会有火灾,会一直平平安安。

    慕轩手握着凝珮的纤手,看着那些兴奋的跑来跑去的孩子,低头在凝珮耳边轻声说:“来年这个时候,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会不会‘送火神’了?”

    凝珮轻轻在他手上狠捏了一下,嗔道:“五六个月大的孩子,会这样跑来跑去吗?”

    慕轩一想,倒也是的,就说:“那后年这个时候肯定行了。”

    凝珮点点头,嘴角闪动着幸福的笑容,晴杉、梅儿她们其实都在悄悄看他俩,看他们那神情模样,都很是羡慕。

    大年初八,老百姓会把家里养的一些雀鸟鱼虾拿到外面,放归野外,常常使得天空鸟雀蔽rì,水中鱼虾成群,这原本蕴藏着人们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之德和新chūn伊始对世间万物兴旺发达的美好愿望,只是,这样集中的放生时刻,让慕轩觉得未必是什么好事,后世不也有某些善心人士组织的放生活动,却给当地百姓造成种种困扰的事吗?

    这种,真的是放生吗?那明年放生的雀鸟鱼虾又从哪里来?难道也像后世那样催生出相应的“放生”产业?

    这一整天都是天气晴朗,来来往往的人显然很高兴,因为据说今天是谷子的生rì,要是天气晴朗,那这一整年都会五谷丰登;晚上,大家或是去庙里,或是在家里祭祀星君,而后,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元宵。

    “但愿明年的今rì,咱们能够真正团团圆圆了。”凝珮端着元宵,目光看看在座的众人,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真伊和槿儿脸sè都有些忸怩,而依婕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因为晚上也要参与祭祀星君的活动,朱祐樘就在黄昏前跟夏侯富廉见了面,夏侯老爷子对于太子殿下的召见表示非常激动,可当朱祐樘将发生的某些事告诉他之后,他就变得诚惶诚恐了……

    大年初九,传说是玉皇大帝的生rì,这一天道观是最热闹的,要举行斋天祭玉皇的活动,很多妇人都会到道观去,而这种时候,也往往成了某些宵小之辈作jiān犯科的的最佳时机。

    晴杉早就约好田玉娘来沈家指点刺绣技艺,田玉娘说好去道观之后再来,午饭之前,田玉娘来了,神情非常慌张,晴杉一问,才知道有几个地痞无赖从道观开始一直跟着她,好一番安慰之后,田玉娘才算镇定下来。

    慕轩不在家吃饭,一桌子都是女人,也就少了很多顾忌,而即便是凝珮,看田玉娘吃饭的优雅姿态都忍不住暗自赞叹:看样子,这位田夫人一定是大家闺秀出身呀!

    饭后大家闲聊之时,晴杉仗着跟她比较熟,就问起她的状况,田玉娘泫然yù泣,说起她原先也算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之后嫁给了知府的公子马文良,可惜天妒红颜,夫妻恩爱不到两年,丈夫一病不起,而知府公爹也因言获罪被流放塞外,她一个柔弱女子无处立足,幸好遇到“金针绣庄”的封庄主,被带来京师,她原本就对刺绣情有独钟,在封庄主的悉心教导下,终于成为了刺绣大家。

    大家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对她的自立自强更表敬佩,彼此说话也就少了生分,而田玉娘说话做事又很知道分寸,半天下来,大家都一口一个“玉娘姐姐”叫着,对她很是喜欢,到天黑时,晴杉请她指点的几种纹饰没来得及绣完,晴杉显然是不甘心,就磨着田玉娘晚上留住一宿,一定要将那些纹饰绣完才罢休。

    田玉娘迟疑半晌,总算点首答应,晴杉欣喜万分,派人前往绣庄知会一声。

    慕轩回来吃晚饭,田玉娘害羞,想要避开,却被晴杉拉着不许,她嘻嘻笑着说:“就他一个男人在,咱们这么多女人呢,没事的!他要敢对姐姐你不规矩,咱们一起揍扁了他!”

    凝珮她们轰然而笑,慕轩苦笑,田玉娘这才不再坚持,不过吃饭的时候总有些羞涩瑟缩模样,慕轩看着总觉着心里有些怪怪的,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吃过晚饭,晴杉就请田玉娘进她的房间继续指点刺绣了,而梅儿被她“赶”到了隔壁房间睡,慕轩陪着凝珮回房,坐着说说话,不过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跟凝珮说了半个多时辰,走神不止三次。

    “怎么啦,出事了?”凝珮最后终于忍不住问。

    慕轩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位田夫人有些奇怪。”

    凝珮一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我看来,她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好像会勾魂摄魄的。”

    “女人中的女人?”慕轩怪怪的重复一遍,忽然浑身一震,“我知道了!不好!”他猛地一跃而起,身形似风,直往外面而去。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觉得那个田玉娘看着怪了,为什么看着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这个田玉娘,是男人扮的!确切点说,他是个人妖!

    记得“三言二拍”中就有一则故事,说有那心怀不轨的男人,自幼扮作女儿身,学针线女红,以教授针线活计为名,专门出入大家小户的闺阁,与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厮混熟了,就常留宿闺阁中,而后趁机jiānyín那些女子,有xìng格刚烈的遭辱后会忍气吞声,从此再不跟这种人来往,而有那生xìng风流的,食髓知味,会跟这种人继续夹缠不清,败坏门风。

    “晴杉,你可千万不要上当!”慕轩在心中大叫,身形像怒矢一般直shè晴杉的卧房。

    晴杉的卧房之中还亮着灯,慕轩来到门前,根本没时间考虑别的,一脚就把门给蹬开了,“嘭”一声巨震中,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而慕轩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也愣住了——

    屋里的情形相当暧昧,晴杉穿着中衣,正站在桌旁笑靥如花,而梅儿衣衫完整,正怒气满脸,一脚踩着一个人,那被她踩在脚下的正是上半身只穿着肚兜、雪白肌肤闪着诱人光泽的田玉娘,她一脸惊恐,双臂抱紧胸前,却还是难以阻止chūn光外泄,她闻声侧头看着门这边,眼眸之中的神情真的是我见犹怜,慕轩一想到他是个人妖,差点就把隔夜饭吐出来——别误会,我不是对那种人有什么成见,而是实在受不了这种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好在这个田玉娘下半身的裙子还在,慕轩走进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怎么回事?”他看着晴杉问,看这小妮子的神情,一定是她识破了这个田玉娘。

    “这是个男人扮的,凝珮姐姐、我跟梅儿都早看穿她了。”晴杉说得非常干脆。

    “哦,怎么看穿的?”慕轩一颗心大定,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晴杉见状,将自己的衣衫穿上,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而梅儿见他俩都舒舒服服坐下了,也不愿再站着了,将那田玉娘的一件衣衫扔在他身上,自己也就到夫君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田玉娘看看他们三个似乎根本把他当空气了,瑟缩着不敢乱动。

    “粉玫语第一次带我见到这个田玉娘的时候,我只觉得她好像有些奇怪,似乎根本就是为了接近我才出现的;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有个习惯xìng动作,就是老拿丝帕在下巴擦啊擦的,我原本还没觉得她下巴有什么,她老是这么一擦一擦的,我反倒特别注意她的下巴,结果发现她一直穿高领的衣衫,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就觉得她脖子上肯定有什么不能见人,可她一直遮得很好,我原来只以为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伤疤之类,可今天她来咱们这里后,凝珮姐姐和梅儿都找机会跟我说了同一句话:‘这个人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好像有股邪气。’我就觉得她肯定有古怪了,就找了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真还留下了!”晴杉说着,神情中闪过气愤之sè。

    凝珮和梅儿都是发觉这个田玉娘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有种很奇怪的神sè,就像是男人看自己时的惊艳之sè,而且她看真伊她们时的神情也显然有些问题,晴杉知道之后将计就计,将她留下,刚才,她带她来到自己卧房,一开始,这个田玉娘还一本正经指点她刺绣,但两刻钟不到就说累了,想先歇了,说明天再绣吧,晴杉心知有问题,就顺水推舟,她先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田玉娘一见,眼神有些发直,一个劲说晴杉的身材好,急吼吼的就将自己的外衫跟中衣都脱了,她还急着来拉晴杉的手说“天冷,咱们上炕暖暖身子”,可晴杉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他颌下突起的喉结,当下高喊一声:“梅儿姐姐”,早就在外面等着的梅儿穿窗而进,一脚就把这个贱人踹翻踩住了——

    慕轩瞪着地上这个一脸惊慌之sè的妖娆男人,忽然冷笑一声,说:“你这么急着要我们识破你的真身,是有什么图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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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大喜之日

    第四集大喜之rì

    “什么?”晴杉和梅儿都吃了一惊,这人是故意被我们识破的?

    慕轩笑笑,对晴杉说:“我是从你说的那些情况里发现问题的,这个人像这样欺骗闺阁妇女应该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应该知道自己身上的破绽所在,那样刻意的吸引你关注他的脖子,恐怕是故意的;白天跟你们相处时,他再急sè,也不应该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出异样神sè,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心怀不轨;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如果他真对你心怀不轨,应该耐着心思等你绣完,到时候,趁你疲倦之时再施以手段,难保你不坠入彀中,可他好像把这些都不该犯的都犯了,可不就是自我暴露么?”

    他说完,看着地上的人,田玉娘坐起身来,倚着床脚,说:“大侠目光如炬,小的万分佩服!小的刻意如此,是想得到大侠的庇护。”

    慕轩站起身来,端了张凳子过去,虽然知道对方是男的,可这个大男人声音翠如黄莺,身形姿态无一不像妖娆女子,他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扶,只好将凳子放下,说声:“请坐下说话!”

    田玉娘起身,冲着慕轩蹲身一福,蹲了一半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是男的,赶紧打住,又抱拳拱手,可那动作很是不伦不类,晴杉跟梅儿脸sè发红,都憋得相当难受。

    慕轩却没有丝毫诧异之sè,他等对方坐下,才问:“阁下如何称呼?”

    田玉娘脸上露出凄然之sè,说:“小的自幼被人收养,被当成女子养育,所以自小就叫田玉娘。之前小的所说的经历自然是假的,小的自幼习练女子的姿态言行,专攻女红刺绣,十五岁起被迫出道行骗,专门出入女子闺阁,迄今已是八年,小的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己罪,只是蝼蚁尚且偷生,小的这一次自揭身份,是想得到大侠庇护,还望大侠伸援手救助小的!”

    慕轩点点头,说:“我该如何帮助你,还请明说!”

    田玉娘看看晴杉和梅儿两人,微微愣怔了片刻,说:“不瞒大侠,小的自幼就被师父收养,‘针神’秦三姑是小的的师兄。”

    慕轩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紧着问:“‘针神’秦三姑?难道她也是男的?”这好像是废话哦,没听见他叫秦三姑“师兄”么?

    田玉娘凄然地点一点头,这微微的一点头,却让晴杉和梅儿都变了脸sè,“针神”秦三姑是男的?那凝珮姐姐的闺中密友秦三小姐不是跟秦三姑关系密切吗?难道秦三小姐也已经被——

    慕轩的神情也很是沉重,他想到的是,秦三姑跟卢氏也有往来,难道卢氏也跟他有染?那么,卢氏毒害大哥,是不是有这秦三姑的原因呢?

    田玉娘显然是想博得慕轩的信任,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秦三姑比他大五岁,自幼也是被师父胡九娘当女子抚养,十五岁出道骗人,原本他们的师父只是利用他俩在小地方讹诈些钱财,可秦三姑觉得不过瘾,尤其后来结识了一些有头面的人物之后,就对师父不满,最终在七年前把师父毒死了,之后带着他到了一些大城市,最后来了京师,秦三姑闯出一个“针神”的名号,而田玉娘却被安排到了“金针绣庄”,两人表面上还装出互不服气、格格不入的假象,以混淆视听。

    这些年,贞节毁在他俩手里的宦门妇人、小家碧玉不在少数,而据田玉娘所知,葛家那位闺名凤夕的娘子也是秦三姑的相好,对他特别依赖,秦三姑就是通过她跟聚水楼沈掌柜的姨太太卢氏勾搭成jiān的,卢氏经常到葛家跟秦三姑幽会,秦三姑还曾吹嘘说经常是一床三好。

    慕轩听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想到这个凤夕就是自己给大哥招惹来的,要不然,卢氏根本不会认识凤夕,那或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发生,他越想越是难过,眼睛涩涩的,渐渐发红了。

    田玉娘从腰里挂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展开来是一张纸:“这是跟小的师兄弟俩有染的官宦之家的姓氏,小的记下的就只有这些。”

    慕轩打开一看,眉宇间的神sè凝重,忽然起身向着田玉娘抱拳行礼,说:“多谢田兄仗义告知这一切,不过为了田兄的安全,田兄还是照常在绣庄出现,千万不要露出异常,田兄放心,从今天起,慕轩会派人暗中保护田兄,万一有事,田兄可以跟他们联系。”

    说着,他出门召来王小五和路小七,让他俩与田玉娘见过之后,把田玉娘安置到了最西头的厢房安歇。

    “有了这份名单,咱们是否就能知道哪些人会对咱们不利?”梅儿问。

    慕轩皱眉摇摇头,梅儿不明白了,晴杉接口说:“只怕这是他们的嫁祸之计。”

    嫁祸?怎么嫁祸?梅儿不明白了,看着晴杉,晴杉却看看自家夫君,慕轩看着她,神情之中满是“你说说看”的神气。

    晴杉嫣然一笑,说:“要是这个田玉娘欺骗咱们,关键时刻反咬咱们一口,说是受咱们指使去毁坏那些官宦妇人的贞节,到时候,咱们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梅儿美眸睁得大大的,那表情显然是“这样都可以”。

    慕轩点点头,说:“可能还不止这个,要是到时候这个名单泄露出去,那势必造成这些官宦之家的动乱,其他宦门也必人人自危;而万一这个名单根本有真有假,那整个官场必然震动,到时候,不光咱们所图之事甭指望了,恐怕还会招来无妄之灾。”

    “那眼下怎么办?”晴杉很是紧张地问,她知道夫君做的事关系重大,要是出岔子,夫君必定会很受打击。

    慕轩想想,说:“咱们先得把那个秦三姑控制住。”他很快招来张得水,仔细叮嘱一番,张得水带着樊兵悄悄出去了。

    凝珮瞧慕轩的动静,吓了一跳,出房来看怎么回事,隔壁的依婕她们都被惊动了,等来到晴杉房外,见小高在门外守着,一问,这才松了口气。

    慕轩等张得水他们走了,来凝珮房里说了大致情况,而后说今晚去晴杉房里安歇,凝珮当然理解,今晚虽是虚惊一场,但对晴杉而言确实需要好好安慰一下,慕轩还没出房呢,梅儿就来了,她说今晚陪凝珮姐姐——晴杉又想拉着她一起侍候夫君,她虽然心里痒痒的,但还是羞涩占了上风。

    慕轩来到晴杉这里,小妮子早就喜滋滋的等着了,这一晚,慕轩的表现还是非常神勇的,只是怎么看都不如晴杉的斗志足,小妮子折腾了个把时辰,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夏侯富廉选了大年初十嫁孙女,他住的宅子是租的,装饰之后倒也焕然一新,夏侯家在京师的旧交故友不少,而且还有一些江湖中人闻风而动,把原本不算小的宅子挤得有些窄小。

    他本来想低调一些办这婚事,亲家尹山父子都没什么意见,但是那位权势如rì中天的尹直却似乎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早几rì就开始邀请朝中不少要员,李孜省、万安之流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动静一大,连成化帝和万贵妃都知道了,成化帝派人送来“佳偶天成”的条幅,而万贵妃派人送来了一串珍珠,说是赐给新娘子的。

    听说皇dì dū赐了条幅,一些原本都只是送了贺礼而不想亲自来的官员都赶紧来了,来了之后,他们更加惊异地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前来道贺,而太子宫中谢迁、刘健、李东阳、程敏政等人都来了,看太子跟尹直、尹山言谈甚欢的样子,看来,尹直也深得未来一代天子的恩宠啊!

    慕轩来向夏侯老爷子道贺,主要是为了跟老爷子单独谈一下,老爷子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在开席之前,将他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双方落座,老爷子说:“小兄弟有话请讲!”

    慕轩微一欠身,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老爷子一看,眼中闪过恍然之sè,说:“原来你是他们的人。”

    慕轩点头说:“不瞒老爷子,两位是慕轩的恩师。”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我老头子眼力越来越差了,其实早该看出来才是,贵教有你这等人才,必能发扬光大。”

    慕轩谦逊的欠欠身,说:“若非老爷子当年援手之德,我教也不会有今天,两位恩师曾经传下令来,老爷子但有差遣,我教必当从命。”

    老爷子却是摇摇头,说:“说来惭愧,老头子当初误听人言,差点铸成大错,幸好贵教躲避及时,要不然老头子得后悔到死了。”

    慕轩说:“老爷子无须如此,要不是您独具慧眼,力排众议,我教恐怕损失更加惨重,老爷子再造之恩,我教永远铭记。”

    老爷子拱拱手,连说不敢当,之后问:“小兄弟今rì特意造访,可有何见教?”

    慕轩开诚布公,将“生民”所图之事全盘相告,老爷子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而后伸着大拇指说:“贵教所谋,当真是震古烁今,老头子有生之年还能参与其事,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夏侯世家人口众多,如果不是有一些生意支撑着,又怎么可能绵延百余年呢!仔细想想,如果海禁放开,商贸盛行,对于夏侯世家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成败与否,还是未知数,”慕轩神情肃然,“老爷子若能伸以援手,或许事情会顺利得多。”

    老爷子思索片刻,非常肯定的点头说:“小兄弟有何差遣,但请直言!”

    慕轩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凝神听完,看看慕轩,终于点头说:“好,老头子一定全力配合!”

    接下来,慕轩又说了好些事,老爷子听得脸sè越来越凝重了……

    太子一行在尹家逗留了半个时辰,在新郎官出来敬过酒后就离开了,李东阳他们各自回家,而太子回到宫中,立即有人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万贵妃暴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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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战船登场

    第五集战船登场

    据说,万贵妃今天赐了尹家的新娘子一串珍珠之后,心血来cháo,要看看自己一直以来收藏的宝贝,结果发现去年腊月初八得到的一支碧玉簪不见了,她记得好像除夕夜还听保藏这些的玲儿说碧玉簪看着有点暗淡了,要戴在头上养养了——人养玉,玉养人嘛!

    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说没了?她一怒之下要玲儿将所有的藏品都拿出来,结果发现好像少了不少东西,她狂怒之下让人痛打玲儿,玲儿惨叫连声,却一迭声喊冤枉,说她不知道那些东西去哪里了,万贵妃暴怒,夺过下人手里的竹杖亲自动手,才打了两下,玲儿吃痛不过,匍匐着爬向万贵妃,抱着她的双腿苦苦求饶,万贵妃弯下腰去掰她的手,却忽然哎呦一声叫唤,仰面朝天跌倒,手脚抽搐了一阵,就寂然不动了,宫女太监们吓得惊慌失措,有上去叫唤的,也有忙着找太医的,可等太医来到一摸脉门,人早就没有任何活的征兆了。

    在宫中横行半生的万贵妃,居然就这么薨了?凡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开始都不敢相信,等消息确切之后,各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不过,绝对没有一个像成化帝那般伤心绝望的,说什么“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皇帝伤心之下,辍朝七rì。

    慕轩却对万贵妃的死表示怀疑,他得到消息,万贵妃弯腰去掰玲儿的手时,玲儿的左掌在万贵妃心口击了一掌,只是她的动作太迅速了,四下的宫女太监居然没有一个看出来,而沐云平安排监视万贵妃的人却很幸运的看清了这一切,太医诊断说贵妃是痰涌窒息而死,可以玲儿那一掌来看,玲儿应该是个内家高手,万贵妃应该是被她一掌震断心脉而死的。

    万贵妃暴薨,成化帝伤心之下,却没有将惹下大祸的玲儿处死,只是命人将她看押起来,万贵妃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暂时圈禁起来,可是,玲儿在被拘押的当夜就自缢身亡了,查验尸体的仵作报奏说她畏罪自缢,可知情人说当夜听到拘押玲儿的房中有挣扎之声,而且从她的尸首来看,明显是先被掐死,而后才制造了畏罪自缢的假象。

    慕轩知道,这一定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万贵妃死了,对于太子而言绝对不是坏事,可是,慕轩却不得不将这些情况及时告知太子,提醒他一定要小心,同时,他不得不将“生民”在京师的力量全部动用起来,他总觉得,有人制造万贵妃的暴薨绝对不是为了帮自己这边,接下来,或许会有一场暴风雨袭来。

    正月十一是“子婿rì”,很多当了老丈人的都在这一天宴请女婿,而正月十二老百姓就开始准备庆祝元宵佳节了,选购灯笼,搭盖灯棚,整个京师里里外外非常忙碌,老百姓可不会因为什么贵妃的死而放弃这一年一度的热闹机会,而且,大家原本就对那个万贵妃没好感,听说她死了,越发想把这个元宵节搞得热闹点了。

    按照制度,像万贵妃这样的妃子根本没有资格葬在天寿山皇陵,只能葬在西郊金山,但成化帝极力坚持要在天寿山给贵妃修建陵寝,朝臣们这么些年也知道他的脾气,一些人上了几个奏折劝了一下,见皇帝不听,也就没人说话了;成化帝似乎觉得臣子们识相多了,就要将礼部给贵妃拟的“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谥号中的“恭”改为“孝”,这一回,很多朝臣却没跟皇帝客气,争相上谏劝阻,毕竟,这“孝”字可是一国皇后才有资格享受的。

    成化帝最终只能让步,却亲自设计了万贵妃的墓碑,碑上雕云凤纹,碑中间以“卍”字来表示贵妃的“万”姓,这一次,朝臣们什么都没说,成化帝觉得这些臣子总算理解了他,心里有些安慰,可这感觉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正月十三——万贵妃死的第四天——午前,成化帝看到了地方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公文上说杭州、松江、苏州、扬州、开封五府发生了罢工罢市罢运之事,以万安为首的阁臣当然早就看过这些公文,他们也仔细商议过,说实话,这事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调兵去镇压吗?这几处可不是小地方,真要这么做的话,那整个朝廷可就危险了。

    看这些阁臣说话期期艾艾,一筹莫展,成化帝又会有什么办法呢,他独自在御书房静坐了片刻,当即让人召太子前来。

    朱祐樘从御书房匆匆回到自己宫中,立即让人传召李东阳、谢迁、刘健、程敏政,他们四个匆匆来到,听太子说清情况,都吃了一惊,如果公文所说的情况属实的话,那这事对朝廷的影响绝对不小,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想办法让那些应考的举子及时赶到京师,要不然,这些地方必将出现更大的纷乱,到时候,可就是一片乱象了。

    “咱们不如去找方先生问问情况。”李东阳看看几人,最后向太子建议。

    朱祐樘眼神一肃,而后点头说:“好,咱们这就去。”

    太子一行到沈家却扑了个空,慕轩不在,凝珮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见太子,说夫君今晨接到消息,好像说杭州、苏州等地闹起了罢工罢市,他急着去拜访户部尚书李敏李大人了。

    朱祐樘很是奇怪,方先生这个时候去拜见李大人干什么,难道有事求他?李大人人在京师,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他疑惑归疑惑,却让张纪赶紧去李敏府上,将李大人跟方先生都请来。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李敏和慕轩跟着张纪赶来了,虽然今天艳阳高照,但天还是很冷的,不过李敏和慕轩两个都是满头大汗,显然赶得很急。

    等他俩拜见之后,朱祐樘就问:“方先生也已知杭州府、苏州府等地之事,为今之计,安定民心是首要之务,但必须先将这些地方以及路经这些地方的举子们送来京师,否则,可就会酿成大变了。先生可有何良策?”

    慕轩点头说:“殿下所虑甚是,慕轩也想这事得先解决,就不揣冒昧,去麻烦李尚书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旁的李敏身上,听慕轩的话音,李尚书有辙?

    户部尚书李敏,字公勉,景泰五年进士,从御史开始,一路做过浙江、湖广按察使,山西、四川左、右布政使,成化十三年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过大同,击退过来犯的蒙古人,后来被召入朝担任兵部右侍郎,后来以左副都御史身份巡抚保定诸府,成化二十一年改督漕运,去年十一月才召拜户部尚书。

    李敏做官,最大的特点是敢于打破常规,不拘俗套,别的不说,就说他巡抚大同之时,见山东、河南两地送来边关的粮饷,因为路途遥远,损耗较多,他就想出了以银折粮的办法,让那些地方按照当年粮价纳银,这样一来,既免除了运粮士卒的艰辛,又替朝廷省下了不少费用,而这些省下的费用,他拿来给边塞将士整治装备,真是一举三得。

    李敏见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倒也没什么畏缩的,向着朱祐樘躬身一揖,说:“臣下之前督管漕运,每到冬季,运河水位下降,一些地方船行困难,如今又恰逢扬州府闹起罢运,各地举子如要及时赶到京师,可以转走海上,那样的话,必定能够及时入京,还望殿下明察!”

    走海上?大家面面相觑,海上安全吗?

    李敏显然知道他这提议会招来什么样的疑虑,说:“臣下督查漕运时,曾经有一次浙江台州府昌国卫的战船追击海寇,一直到了扬州府沿海一带,臣下见过昌国卫的战船,战船分大小两种,船身上都覆以铁板,非常坚固,那大的战船虽然船身庞大,但在海上行动迅疾又平稳异常,船上还装有火炮,如果能够调动这些战船作为运送之用,必定稳若泰山。眼下刚入正月,海上风浪不常见,应该不会有天灾之虞。”

    朱祐樘听着暗自点头,看看李东阳,后者欠身问:“李尚书,台州毕竟离此甚远,要让他们准备好战船,同时还得通知各府官衙召集举子,恐怕会有难处呀!”

    李敏点头,说:“事急从权,这方面,或许方先生可以帮上忙。”

    他看向慕轩,其他人也马上醒觉了,既然这位方先生能够跟朝廷同时得到各府的消息,那或许他真有办法将这些消息传回各地。

    慕轩点点头,说:“慕轩确实有办法及时传递消息,只是需要稍作准备,最快明天黄昏可以准备妥当。”

    朱祐樘点头,要让昌国卫准备战船,还得让各府召集举子,那得由兵部、吏部联合行文,这些公文也得有时间准备,明天黄昏能够准备好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朱祐樘带着李敏等人赶回皇城,直接来见成化帝,成化帝在御书房见他们,神情间满是愤怒,朱祐樘不知出了什么事,当爹的就主动说起了,原来方才夏侯富廉求见,说有要事相奏,成化帝接见了他,夏侯富廉说他得到消息,夔州、武昌两府发生了罢工罢市罢运之事,但两府知府出于私心,居然没有及时上奏布政使衙门,如今湖广及川贵等省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赶着来京师应考的举子,心急如焚,夏侯富廉说别的他不太了解,但成化十九年夺得四川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刘chūn他见过,此人才学抱负不凡,而且在地方上民望甚好,去年四川乡试夺得解元的邹智据说年方弱冠,也是满怀壮志,如果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不能及时赶到京师应考,那地方百姓的怨望恐怕会越来越重,必会招致变故,所以,夏侯富廉求皇帝想办法解决此事。

    成化帝说着,让内侍将御书案上一张宣纸拿给朱祐樘他们看,众人一看,上面一手潇洒的王羲之行书:“坐见山如画,沿阶草自花。翠烟浮近市,绿树隔邻家。爱国心应切,疲民事莫涯。何当罄仁术?不待救疮疤。”

    字好,诗也不错!

    “这是夏侯富廉写下的刘chūn的诗,以诗来论,确属人才啊!”成化帝说完,将目光投向儿子。

    朱祐樘心领神会,就将方才李敏所说的海运之策上奏,成化帝听完,琢磨了片刻,转向李敏,问:“李尚书所言,可有十足的把握?”

    李敏神情肃然,说:“臣下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成应该没问题,如若有闪失,臣下愿担罪责!”

    成化帝摆摆手,说:“你为朝廷分忧,何言罪责!”

    李敏跪倒磕头,说:“臣下谢陛下不罪之恩!”

    李东阳他们心里暗自感慨:今上善体人意,真是我等之福呀!

    要说起来,这也可能是成化帝难得的优点。

    朱祐樘将这事情的大体cāo作步骤说明一下,成化帝当即传旨让兵部、吏部的官员一起cāo办此事。

    李东阳他们跟着太子一块帮着商议,等事情差不多了,才告辞回家。

    方才急着赶来赶去,所以大家坐的是马车,谢迁、刘健他俩的府邸离着皇城近,就先将他俩送回家去了,马车上只剩下了李东阳和程敏政。

    天sè已经有些昏暗,大街两旁早就花灯亮如白昼了,街上很多人也提着各sè各样的花灯来往穿梭,说笑之声时时传到车中来,李东阳就提议下车走走,程敏政答应了。

    两人在前面走,马车在后面跟着,街市两边的花灯加上来往行人手中的灯笼,让人觉得是在灯海之中一般,两人也难得有这个清闲,正看得高兴,忽听前面一阵喧哗,而后就见前面的人流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劈开的水波一般往两边一分,他俩正感诧异,却见迎面一盏灯晃晃悠悠靠近了,灯没什么特别之处,特别——不,应该说是惊悚——的是灯上的四个大字:我是天子。

    李东阳和程敏政都是悚然一惊:陛下也出来赏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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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无毒不丈夫

    第六集无毒不丈夫

    这当然不可能,就算陛下想要与民同乐,也不可能点这样的灯笼啊!

    李东阳和程敏政看着那盏灯笼越来越近,正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灯上写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听一阵喧哗,两个捕快从人群后挤出来,一左一右将提灯笼的人夹住了,四下的人却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围拢上去看热闹,李东阳和程敏政也上前去看,却见被捕快拿住的是个十**岁模样的少年人,穿着青布儒衫,两肘处明显打着补丁,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脸上却是一片惊诧之sè,左右看看两位捕快,问:“两位差爷,学生犯了何罪呀,有劳两位差爷如此相待?”

    左面那个捕快瞪他一眼,恨恨地说:“你怎么敢在灯笼上写这大逆不道的话?”

    少年更加诧异了,说:“学生如何大逆不道了?”

    捕快的眼神更加凶恶了,指着灯笼说::“写这样的话还不算大逆不——”最后那个“道”字却终于没有出口,因为少年将灯笼举了起来,他这才看清,在那“我是天子”四个大字的左下侧,还有三个大拇指大小的字:“一小民”——连起来就是:我是天子一小民。

    四下里的看客也都搞明白了,立刻“哄”一下笑开了,两个捕快互相看看,都是一脸无奈之sè,左边那个想想却不甘心,恨恨的问:“这‘一小民’三字为什么写得这么小?”

    少年非常无辜的说:“学生一介小民,自然不敢与当今天子相提并论,岂敢将字写大呀!莫非差爷希望学生将字写大些?”

    那个捕快直咧嘴。赶紧将他放开,冲右边那个使个眼sè,两人慌忙挤入人群离开——这个少年显然是个刺头,跟他再纠缠下去说不准会招来无妄之灾,还是赶紧走人吧!

    四下的人越发哄笑开了,少年冲他们拱手一个罗圈揖,说:“各位,借光借光,学生该走了。”

    围观的人嘻嘻哈哈笑着散开了,少年一笑,将灯笼放下,整整衣衫,继续往前走,李东阳赶紧说:“小兄弟请留步!”

    少年转头看见他俩,赶紧躬身一揖,问:“两位先生有何指教?”

    李东阳作揖还礼,说:“我姓李,我这位朋友姓程,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作揖说:“李先生,程先生,学生邹智,合州人氏,前来京师参加会试。”

    邹智?李东阳和程敏政都暗自吃惊,怎么这么巧,刚刚才在陛下那里听到四川解元邹智的名字,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了他本人,而且还是以这么奇怪的方式。

    当然,表面上,他俩不动声sè,李东阳说:“原来是邹兄弟,合州离此千山万水,邹兄弟来得可真快!”

    邹智一笑,说:“学生家道贫困,人又愚钝,只能早些出发,想早rì来到京师增长见闻。”

    李东阳也是一笑,说:“邹兄弟谦虚了,自古雄才多磨难,邹兄弟虑事如此周全,来rì必能得偿所愿。”

    邹智向他一揖,说:“多谢先生鼓励,学生定当努力不辍,不负先生所言!”

    李东阳随即跟程敏政告辞,这段街头偶遇只能到此为止,要不然,将来邹智有所成就之后,说不准谁会把这事当成一个攻击任何一方的借口,这种偶遇,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呀!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

    第二天午后,所有公文都准备好了,李东阳和谢迁作为特使,带人押着这些公文来到了慕轩所说的隆福寺后,这里有一个马圈营,慕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马圈营里面养着很多马匹,而在西南角上,有一排房舍,里面却是养着很多的鸽与鹰,“生民”中不乏奇人异士,不但训练了很多信鸽用来传讯,而且更训练出了鹰作为传讯之用,这一次要送的公文虽然做了特殊处理,但信鸽还是没办法带着飞行的,那就需要用上鹰了,罢工罢市的七府都有“生民”的人接应,而且,其中有人就是在官衙的,他们自然会将公文顺利送到指定的人员手中,至于昌国卫的战船,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接到公文就能堂而皇之的出动了。

    李东阳和谢迁看慕轩对新增的夔州、武昌公文并不感到吃惊,心知他也得到了消息,两人对此都很有感触,无论是慕轩这边还是夏侯富廉那边,对于千里之外的讯息都掌握得那般快捷,而朝廷掌握着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却还不及他们,看起来,朝廷在这方面得想点办法才是,要不然,什么时候地方上都乱象四起了,朝廷还得以为四方太平呢!

    所有公文被飞鹰带着飞走了,慕轩告诉两位特使,三天之后,各地会传来接到公文的回复,到时候如有问题,他再向他们告知。

    李东阳和谢迁离开之后,慕轩赶往葛世宝家旁边的宅子,那里是张得水他们监视葛家的地方,到那里时,天已擦黑,而宅子后院正陷入一场苦战,张得水和樊兵对阵“穿云双箭”褚风褚云兄弟俩,跟“刀刃”连北里和“雷霆霹雳”雷西幽对阵的,却是“怒嗔叟”朱贵守和“妒忌妇”萧媚娘夫妇俩,双方都是招招杀手,急着将对方给灭了。

    慕轩的出现,使得战局很快就呈一边倒的趋势,他先是一枪一个解决了“穿云双箭”兄弟俩,这兄弟俩都死不瞑目,临死之时不约而同嘟囔了一句:“以多欺少,不算英雄!”

    慕轩可没时间做什么英雄好汉,他一枪挡住砸向萧媚娘的大棍,随即一枪刺向雷西幽,雷西幽迅疾后退,根本不顾连北里的死活,跃上墙头逃之夭夭,而那边连北里显然受惊不小,被朱贵守一掌击中后心,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随后被萧媚娘一脚踢中前胸,颓然倒地,抽搐一阵,就没有动静了。

    “葛世宝午后醉醺醺回来,撞见秦三姑跟他娘子在房里乱搞,他嚷嚷着要上衙门告发,秦三姑伙同凤夕将他勒死,葛家的人闻讯将他俩绑起来送官究办,眼下可能已经在顺天府衙了。”朱贵守一脸担忧之sè,他们原想阻止,只是被连北里他们缠住了。

    慕轩知道夏侯潇湘布置的一切开始发动了,一旦顺天府衙追查秦三姑的一切,那整个京师就将陷入无边的恐慌之中,很多与此有关的人为了保住自己或家人的一切,势必会不折手段,到时候,京师可就是一片大乱了。

    “朱老,没关系,”慕轩笑笑,“我也不是君子,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萧媚娘呵呵一笑,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这样才是干大事的,老婆子喜欢你!”

    慕轩苦笑,干大事就一定要死很多人吗?很不幸,以目前自己经历的一切来看,似乎答案是肯定的。

    秦三姑和凤夕被押到衙门,顺天知府却没有立即升堂,因为中午知府被人请去喝酒,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负责刑名的师爷就先将秦三姑和凤夕收押入监,等知府酒醒了再作处置,而葛家的人来得匆忙,正好利用这时机去写状纸,而且得赶紧去告知叔老爷。

    葛三桐听到侄儿的官家禀报的一切,先是大怒,命人备轿,他要亲自去顺天府衙,可当他换好衣衫之后,又迟疑了,而后越想越是惊慌,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才做到今天这个吏部郎中,脑子里想的可绝不简单,那个“针神”秦三姑他也听闻过,如果他真的是个男的,那那么多与他有过来往的官家夫人千金们会是什么状况?

    葛三桐不寒而栗,他再三告诫家人别再乱言,急急忙忙的赶往顺天府衙,却不是为了督促府衙严惩凶手,而是要跟知府商量更重要的事。

    顺天知府黄石守做顺天知府才一年多,却已经非常了解这做京官的法则,“休管他人瓦上霜”是必须的,“各人自扫门前雪”?那得看情况。

    他的酒在葛家上衙门来时早就醒了,听了师爷禀报的大概,他的脑子转得可不算慢,如果那个秦三姑真的是男的,那——他可真不敢想下去了!他当即决定再醉一会儿,就让师爷出去先应付过去了。

    所以,当吏部葛郎中跟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时,黄石守顿时如获知音,两人关在书房里仔细商议了足有半个时辰,而后不顾天sè已黑,赶往牢中提审秦三姑,可当他们赶到时,牢头慌慌张张告诉知府,秦三姑在牢中畏罪自缢了,黄石守心里一惊,却不动声sè的让人找来仵作和一个稳婆,他先跟稳婆悄声叮嘱了几句,稳婆进牢里好一会儿出来,在知府耳边低语几句,黄石守点点头,让仵作进去验尸,仵作查验之后,非常肯定说秦三姑是自缢身亡,黄石守特意让他进去再查验一下秦三姑是男是女,仵作跟稳婆一起进去,出来后非常肯定地说:“秦三姑确实是女子之身!”

    黄知府严禁他们将这事传出去,而后立即提审凤夕,这一夜凤夕的遭遇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不过,第二天,府衙传出的葛家娘子伙同秦三姑谋财不成杀害亲夫的消息震惊了很多人家。

    秦三姑当然不是畏罪自缢,他死得非常不情愿,可是,他遇到的是慕轩,所以他不想死也只能死了。

    慕轩亲自动手,他知道该怎么做才像真的。

    做妥了一切,他悄然离开,在外接应的张得水跟着他回到葛家旁边的宅子,外面街上都是灯火一片,人声鼎沸,这里却是黑漆漆的,不过今夜的月sè很好,照得院子里相当清楚,慕轩忽然发出一声非常短促的呼声,暗中的张得水接到jǐng讯,赶紧躲藏好了,慕轩独自站在院子里的月光中,扬声说:“何方高人,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

    有人嘿嘿一笑,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借着月光,慕轩非常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的脸,不由惊呼一声:“连北里?”

    走出来的这个人,无论相貌声音还是穿着打扮、身形步态,都证明他就是“刀刃”连北里,可是,如果他是连北里,那刚才死在朱贵守和萧媚娘手下的那个又是谁呢?

    “难得方大侠还记得小的,”连北里居然一脸谦卑的笑容,“小的只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知会一声方大侠,希望方大侠赶紧给太子殿下找个归宿,要不然,恐怕太子殿下会无处容身啊!”

    慕轩呵呵一笑,拱手说:“慕轩就多谢贵公子提点了!回去也给你家公子带个话,希望他保重身体,慕轩还想跟他好好会一会呢!”

    连北里微微一愣,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抱抱拳,说:“在下一定带到!”

    方慕轩这话很清楚了,从今之后,双方就正式撕破脸为敌了,那样的话,有很多事情就会浮出水面,这个情况,公子之前想过了吗?有对策么?

    连北里心里一阵嘀咕,匆匆隐入黑暗之中,而慕轩眼看着他离开,并没有做任何举动,也没有对暗中潜藏的张得水发出任何指示,不过,事后,他让小高发出两个指令,一个是给“生民”弟兄的——全面开战,绝不容情!一个是给太子那边的——一切如常,勿有异动!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整个新年时最热闹的时候,可是,今年这个元宵节却成了成化帝最烦心的rì子,因为,他接到了一封奇怪的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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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好戏开锣

    第七集好戏开锣

    这份奏折没有署名,成化帝事后问起,万安、彭华这些阁臣都很惶恐,说根本没见过这份奏折,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御书案上,成化帝独坐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

    朱祐樘被召到了御书房,独自面对一脸惊疑之sè的父皇,御书房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他们父子俩,成化帝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奇怪的奏折递给儿子。

    朱祐樘接过来一字不漏的看完,脸sè大变,将奏折捧在手中,跪倒在地,说:“儿臣惶恐之至,不知此事从何说起。”

    成化帝说:“起来坐下说话,我知道这些都跟你无关,我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

    朱祐樘的双眸一下子湿润了,说:“孩儿多谢父亲的信任!”颤颤巍巍的起来坐下。

    成化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满是怜惜之情,说:“寻常百姓家,即便再穷再苦,父子之间也会相亲相爱,互相照应,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皇家,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却淡薄得多,来rì你若登基,好好对待你的弟弟、妹妹们!”

    朱祐樘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片刻之后才颤声说:“孩儿谨记父亲之命!”

    成化帝温言说:“这段rì子好好在宫里呆着,国家大事将来有机会处理,还是先过几天悠闲rì子吧!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你安心等着大婚吧!舒儿我自会好好安排!”

    朱祐樘再次跪倒,恭声说:“孩儿遵命,多谢父皇!”

    回到东宫,谢迁、李东阳、刘健、程敏政他们都在,个个脸上都是担忧之sè,朱祐樘提到那份奏折上说万贵妃之死是出于东宫谋划,谢迁他们大惊失sè,可等朱佑樘说完皇帝的话语,他们集体沉默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天子一向寡言少语,处事也似乎优柔寡断了些,可没想到,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陛下处事的方式却如此英明兼高明,看起来,之前一直误解了陛下呀!

    对于陛下对殿下的叮嘱,他们商议之后态度一致:殿下安心准备大婚之事,朝中之事,无论巨细,暂时不管为好。

    同一时刻,慕轩和许先生、林先生他们也在商议着应变之策,御书房那份奇怪的奏折之事他们还不知道,但奏折上的内容他们都知道了,因为今天一大早,不知从哪里就传出了什么万贵妃之死出于东宫之谋的谣言,谣言传播得非常迅速,不到半rì,似乎整个京师都传遍了。

    要消除这个谣言显然是不可能的,期待“谣言止于智者”更是妄想,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智者,就算有,很多也正忙着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时间分辨这一切,所以,慕轩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给这谣言再加把火。

    午后,谣言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据说那个死在天牢的宫女是武林高手,乔装改扮进入万贵妃宫中,趁万贵妃不备出手杀了她,东宫太子事先也知道这位侠女的存在,只是出于对万贵妃当年迫害其母的仇恨,所以故意不说;同时也有另外一个版本流传开来,太子根本不知其事,而是有人故意将脏水泼向东宫,为的是利用万贵妃之死扳倒太子;而后,更多的版本出现来了,最离奇的是说万贵妃也是武林高手,她跟刺客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败在刺客的一根毒针之下……

    很快,谣言就成了说书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江湖轶事,最后甚至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之所以会这样,除了版本太多之外,还因为两件事,一是太子前往万贵妃宫中守灵,朝廷下旨不要打扰逝者亡灵,二是今上颁旨昭告天下,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张峦之女张氏为既定皇太子妃,将择rì为太子完婚。

    许先生他们对老百姓的话题转变之快深感震惊,他们更对慕轩的以“制造新的谣言”来混淆视听、使得老谣言失去市场的做法深表佩服,不过慕轩可不敢居功自傲,他用的也就是后世那些经纪公司面对旗下明星的绯闻八卦满天飞时经常采用的危机公关手段,真正让他佩服的是朝廷对这事的处理,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刻,那两件事的公布真是神来之笔,如今,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太子的大婚,不知多少闺阁女子羡慕那个幸运的准太子妃张氏,也有很多家有未出阁闺女的当爹的很是羡慕那个张峦,女儿刚刚成为准太子妃,当爹的就做官了,飞黄腾达指rì可待呀!

    “那个张氏真的成了太子妃,将来她就是历史上那位张皇后了?”凝珮非常担忧的看着慕轩,“那么舒儿跟她的孩子会到哪里去?”如果你说的历史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舒儿娘俩该怎么办?

    慕轩很严肃地摇摇头,说:“目前我还不知道,不过,你别忘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来这了,那很多事情就得改变了。”

    凝珮却还是有些担忧,说:“如果舒儿娘俩没办法在宫中立足,你能不能将他们安全带离京师?”

    慕轩看出她不是开玩笑,也就非常郑重的告诉她:“我早就安排人在她身边了,如有必要,她会安全离开的。”

    凝珮也很郑重的说:“谢谢!”

    慕轩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说:“别忘了,你现在也怀着有宝宝,不要担心这些事了,你得开心些,要不然咱们的宝宝一出世就愁眉苦脸像个小老头,那可就糟了!”

    凝珮“噗嗤”一笑,不过马上又蹙起了蛾眉,问:“如果那个新任太子妃对舒儿不利,你会对付她吗?”

    慕轩笑笑,说:“如果有必要,会!”

    凝珮抓紧他的大手,说:“你千万不要杀她,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积德!”她听慕轩讲过那个张皇后,知道他对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慕轩轻拍她的手背,说:“我虽然杀人无数,有时候手段也很卑下,但还没有到嗜血成xìng的地步,我不会随便杀人的,不过,前提是,她没有想伤害舒儿姑娘。”

    凝珮点点头,忽然问:“那个‘刀刃’连北里是怎么回事?”

    慕轩笑笑,说:“死在东套那个和朱老前辈夫妇俩杀的那个都没有经过易容,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所谓‘血刀双刃’其实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连北里让这个兄弟代替他出现,无非是想给咱们制造些疑神疑鬼的效果。”

    “还会有这种事?”双胞胎已经够稀罕的了,还有三胞胎,想到那个一直躲在两个兄弟身后的第三人,到死连个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真是可怜呐!

    慕轩知道她的想法之后不由有些好笑,说:“其实生活中这种情况太多了,为了某种目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生活在别人的背后,为了别人的成就默默奉献一生。”就像后世那些运动员的陪练一样,一生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而站在领奖台上的永远是别人,当那些给别人写歌词创曲子的音乐人纷纷从幕后走到台前当明星以证实自己的实力时,这些陪练却永远没有机会证明他们的能力与伟大,这才是一个民族的悲哀——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因为,首先你得有机会“到哪里”,你有那个zì yóu吗?

    夏侯潇湘怎么也想不明白,辛辛苦苦策划了几场好戏,却没有一场登台上演,好不容易上了台的,却也被莫名其妙的插队者挤兑得提前下了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北里看他的脸sè不善,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想想自己三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一直没有任何危险,没想到,这一次不到三个月,自己就损失了两个兄弟,想想都郁闷而痛心。

    “郑天章那里有什么消息?”夏侯潇湘眼睛望着远处的一片灯海,好像是自言自语。

    连北里恭声说:“他好像并不愿意与方慕轩直接交锋。”

    夏侯潇湘冷笑一声,说:“难道他这时候顾念父子之情,想来一出父子相认的好戏?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成全他,看看方慕轩会不会认他这个亲爹!呵呵呵——哈哈——”

    元宵节的花灯异彩纷呈,的确热闹,只是,慕轩却没有太多心情去好好逛逛,因为,田玉娘那里传来消息,他接到命令,要去接近落选太子妃的颜京娘,最好能够将她yín污。

    为什么他们要对付颜京娘?慕轩很是不解,一个落选太子妃的女子,朝廷只是赏赐些金银送回家,对付她,有什么意义呢?

    慕轩对田玉娘本就不完全相信,一方面跟许先生他们商量,一方面却派人告知太子和沐云平,加大力度保护准太子妃张氏和她的家人,他总觉得,对方真正想动的是他们这一家子。

    颜京娘对于自己落选太子妃其实是非常高兴的,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做什么太子妃或者成为将来的一国之母有什么荣耀的,想想那个筛选过程,她就觉得羞耻,每次想到被那些宫娥们引入密室,衣衫尽褪,看身上有没有疤痕,肌肤是否细腻光泽,被她们摸胸rǔ、嗅腋下,扪肌理、察贞洁,她们根本当她是一件器具,自己上上下下每一根毫毛都被她们看过摸过,连女儿家最私密的地方都不例外,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经历那些,现在想想都要辗转难眠,噩梦不断,更不要说在宫中服役的那一个月经历了,那些宫女跟内侍鬼鬼祟祟、勾勾搭搭的腌臜勾当,让人想想就觉得要吐,幸好,自己从此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这辈子就算做老姑娘,也绝对不要进去了。

    “你这么想最好,”颜士运这个当爹的听了女儿这话很是欣慰,“咱们回乡之后,爹给你找个好人家早点嫁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爹——”,京娘娇嗔,一脸娇羞,不过爹爹这话是实情,早点有了夫家,也就不会提心吊胆了,天威难测,谁知道皇家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明天收拾一下,咱们后天一早就回乡吧!”颜士运当机立断,做女儿的也很是赞同。

    只是,第二天他们并没有时间好好收拾行李,因为一早就有人登门拜访,目的是来求亲——来的是夏侯富廉,他要给他的孙儿夏侯潇湘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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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集 纷乱的早朝

    第八集纷乱的早朝

    颜士运很是为难,他并不想跟夏侯世家联姻,别看这是什么朝中权贵,传承百余年了,可越是大家族麻烦也就越多,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帝心目中,这种世家会是心中永远的顾忌;而且大家族人口众多,女儿到了这种家族中肯定会感到不适应,那样的话,就算天天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

    可是,眼前这位夏侯老爷子一片赤诚之心,极力保证会善待自己的女儿,而且说将来夏侯潇湘会是整个家族的继承人,作为他的正妻的颜京娘将来就是全家的主母,肯定不会有人敢难为她。

    原本颜士运还有些踌躇,可当老爷子说京娘将来会是那个大家族的主母,他就拿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女儿去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女儿天xìng活泼,喜欢zì yóu自在,当那么大家族的女主人的话,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即便女儿能够做好,也是违背了她的天xìng的,那样的生活,可就太让女儿过得憋屈了。

    “老爷子对小女的厚爱,士运感激万分!”颜士运不卑不亢,“只是士运一向疏于教导小女,以致她xìng情执拗,不识大体,此次候选事宜也是出于一时冲动,结果铩羽而返,要想主持夏侯世家那么大的家族,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恐届时反倒给夏侯世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此,士运只能辜负老爷子一片抬爱之心了,还望老爷子恕罪!”

    夏侯老爷子对于颜士运的拒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微微一笑,说:“颜先生无须如此,令千金秀外慧中,端庄贤淑,只是我家潇湘没有这个福气。”

    颜士运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好说话,居然没有强求,他觉得,是不是老爷子觉得自己想借女儿曾经候选太子妃之事自抬身价,想让女儿待价而沽?

    以往确实有这样的女子,落选之后觉得自己身价倍增,不愿再嫁凡夫俗子,结果孤独终老,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被人误会成那样的人,不过,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送走夏侯老爷子,颜士运催着女儿赶紧收拾东西,虽然说不太可能,但他担心又跑出第二个求亲的,那样的话,自己真的很难不得罪人了。

    父女俩正忙着,又有客人来访,颜士运见了来人却大喜,来的正是好友周时安的两位公子——周敏汀和周敏洲,两人见过世叔,而京娘跟他俩也用不着避忌,大大方方见了礼,给他俩沏茶。

    周家两兄弟的来意非常简单,就想邀请父女俩到周家去住几天,周时安想跟老友聚聚。

    颜士运踌躇片刻,就把方才夏侯老爷子来提亲的事直说了,两兄弟想想,觉得父女俩离开京师确实很明智,周敏汀想了想,提议不如请方慕轩帮忙。

    “方慕轩是谁?”颜士运父女俩很是好奇,周敏汀于是就说起了方慕轩,最主要的是提到了两点,一是这个方慕轩是他的故友沈澜的义弟,二是这个方慕轩跟太子交情匪浅,之前就是他建议太子派人暗中保护所有候选太子妃的女子。

    “太子居然会听他的话?”颜士运暗自吃惊,京娘心里却对那个男人生出一丝好奇之心,间接来说,这个男人也算是保护了自己的安全吧。

    虽然颜士运并不想麻烦别人,只是眼前女儿的安全最重要,于是,父女俩就跟着两兄弟来到了周家,周时安听说了夏侯老爷子求亲之事也觉得诧异——他倒不是觉得夏侯世家向颜家求亲有什么不妥,皇家的太子、公主都是跟民间结亲,功臣之家找普通士人结亲也很正常,他主要是诧异夏侯老爷子居然那么轻易就放弃了,这好像跟听说的老爷子以往的xìng情脾气很不一样嘛,所以,当周敏汀说要请方慕轩帮忙时,他也表示赞同。

    慕轩接到周敏汀的邀请,午后就赶到了周家,周家住的房舍也是租的,慕轩对此也深有感触,这些封建帝王管辖下的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没有自己的房子,比起后世那些房舍多得闲置在那无人入住却还口口声声廉洁自律的党国jīng英们可要真实得多了。

    颜士运在周时安引见下跟慕轩见了面,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索xìng让京娘出来拜谢慕轩的相助之恩,慕轩对此有些奇怪,周敏汀于是悄声解释一番,慕轩连说不敢当。

    周时安说起夏侯老爷子求亲之事和请慕轩护送颜家父女离开京师的要求,慕轩脸sè有些古怪,而后很是尴尬的起身向颜家父女俩躬身致歉,说:“不瞒颜先生、颜姑娘,夏侯老爷子是受我所托前往求亲的,慕轩原本是想给两位减少些麻烦,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还请两位恕罪!”

    在座的都很是吃惊,京娘更是对这个陌生男人大瞪其眸:原来麻烦是你惹起来的,本来瞧你还算顺眼的,呸,算本姑娘走了眼!

    慕轩于是不得不解释一下,他托夏侯老爷子假求亲,一是借助老爷子的声望,使得那些敢对颜京娘有企图的人心生顾忌——当然,他没有对眼前这些人说对颜京娘有图谋的就是老爷子的孙儿夏侯潇湘,更不会说起那个很可能让在座的人满身鸡皮疙瘩的田玉娘;二来,夏侯世家的老爷子亲自登门求亲,颜家父女都不给面子,那其他想要通过求亲达到某种企图的人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失败了不可怕,怕就怕求亲成功了,那时候,要不要担心夏侯世家的忌恨呢?

    总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忘了跟颜家父女俩打声招呼了,让父女俩平白担心了一回。

    这样也行?别说原本就有些书呆气的颜士运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在官场这么些年的周时安都自愧不如,这个年轻人的谋划当真是非常人所能。

    颜士运惊异之后忙不迭的再次同女儿一起道谢,京娘表面上不敢违拗爹爹的意思,心里对此却很是怀疑:你确定这是在帮我,而不是帮倒忙?万一我爹爹一时犹豫答应了那个老头子的求亲,我不就麻烦了?

    慕轩自然也感觉得出这个小妮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狐疑之sè,不过自己问心无愧,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颜士运正是夔州府人氏,目前那里的罢工罢市之类他毫不知情,慕轩也不想他们父女俩再有什么顾虑,答应立即着手安排,最迟后天就可以离开。

    为了让颜家父女俩安心,慕轩当即告辞回去安排。

    这事并不难,反正新年马上就过去了,“生民”的一些弟兄要往东胜卫那边去,慕轩只是安排一批人跟颜家父女俩同行而已。

    “那个颜京娘是不是非常漂亮?”晚饭的时候,依婕忽然问慕轩,其他人虽然没开口,但脸上的神情分明充满了好奇。

    慕轩只能暗自苦笑,要女人不好奇真的很难,尤其事情还牵涉别的女人,他笑笑,说:“中上之姿而已。”

    “哼,我不信!”依婕撇撇樱唇,“她差点成为太子妃,怎么会只是中上之姿?”

    慕轩无奈的笑了,说:“我说的是实话,她没有你们任何一个漂亮,最多也就是那双眼睛很招人。”颜姑娘是双桃花眼,笑起来确实非常引人瞩目,不过在慕轩看来,她落选太子妃可能恰恰就是因为她那双桃花眼,准太子妃张氏的画像他之前早就看过了,一双杏仁眼,看着显然要比颜姑娘来得端庄。

    真伊她们听了他的话都脸露欢喜之sè,可依婕脸上却还有不依不饶之sè,抛给慕轩一个白眼:“那有机会我得见识见识。”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其他女子都忍不住笑了,慕轩也笑了——苦笑,依婕这好胜之心可真是强烈啊!

    第二天上午,从罢工的七府那边陆续传回了消息,公文大家都接到了,而且杭州府那边已经将粤闽浙的部分举子组织起来,作为第一批走海运来京师的人员,今天下午就出发。

    慕轩将这些回文交给李东阳,李东阳当即将这些送到李敏处,李敏立即进宫禀报皇帝,而李东阳也亲自去向太子说了一下情况。

    成化帝对于此事自然表示高兴,可是,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今天是辍朝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朝理事,怎么好像有心神不宁的感觉呢?

    而慕轩那边正在忙碌着,明天,就是“生民”大事发动的rì子,原本最好再等一等,等那些举子从海上来到京师之后,或许成功的可能xìng会更大,只是眼下,有夏侯潇湘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在暗中使绊子,慕轩决定还是按原定时间发动。

    夏侯潇湘这一天也没有闲着,他先是跟郑天章见面谈了好半天,离开之后却让连北里安排人给郑天章送上了一封匿名书信。

    正月十八,朝中官员们都准时上朝了,很多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而万安、尹直、彭华、刘吉之流也都神sè紧张,显然都各怀心事。

    这本来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早朝,可最后却演变成了最为纷乱的一次早朝。

    事情的缘起是以右副都御史身份巡抚甘肃的唐瑜和以同样身份巡抚河南的赵文博的加急奏章,唐瑜报奏说甘肃去岁歉收,百姓生活堪虑,而岁末风雪少于往年,今chūn农耕很可能又会有干旱之虞,不过牛羊放牧显然优于往年,就奏请朝廷能让甘肃效仿山西,农耕放牧商贸齐头并进;而赵文博在奏章里也是说起河南连年干旱,农耕歉收,民不聊生,而河南处于中原腹地,交通便利,若能效仿山西发展商贸,则百姓多些生存的机会。

    两位巡抚都在说山西,而山西这一年多的发展确实引人注目,自从引进一些商家农林牧商齐头并进之后,别的不说,单单商贸一项,每年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就是往年的两倍有余,据说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将来林牧方面的收入也会很可观,当初尹珍刚刚在太原发展商贸时,不少言官御史群起而攻击,幸好有山西布政使衙门极力支持,尹珍才能继续执行,之后终于有了起sè,而布政使衙门随后奏请朝廷推广到全省,当时在朝中引起的震动不小,内阁是一边倒的表示反对,可当初攻击尹珍的言官御史却有不少持赞成态度,嚷嚷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当时的成化帝没有作出明确态度,只是回复山西要做好救灾防灾之事,于是,山西的“特立独行”就继续进行了。

    如今,眼看山西成了其他各省的“标杆”,臣僚们看着内阁的几位要员,想听他们是什么态度。

    “唐瑜之前曾是山西右布政使,赵文博是山西代州人氏,他们如此推崇山西现今的做法,实是为夏语、尹珍之流开脱,”尹直第一个开口,“农耕立国历来是我汉人根本,怎可轻易失去!唐瑜是松江府人氏,臣下认为,还需调查一下,唐瑜与松江府罢运之事是否有关联。”

    他说农耕立国大家没意见,但是说唐瑜跟松江府罢运之事有关,不少人不由暗自腹诽:真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农耕立国确是古训,只是,无论农耕还是牧林抑或商贸,只要百姓能够富足,朝廷得以强大,又有何区别呢?”众人一看,敢于跟尹直叫板的,居然是御史符蔷信,这个刚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至于地方罢工罢市罢运,臣下听闻昨rì开封府已有紧急奏报送来京师,现今在工部刘尚书那里,臣下恳请陛下垂询!”

    成化帝和群臣的目光都投注在工部尚书刘昭身上,照理说,地方上有什么奏报,应该直接送交布政司衙门,再由布政使衙门送到京师户部,由户部呈交皇上,怎么会送到工部刘昭手里呢?

    刘昭面无表情,出班向成化帝行礼,奏报说:“昨rì戌时,臣下晚饭之后在书房看书,下人报说河南开封府同知王柳溪有要事求见,臣下知道这个王柳溪,他曾在工部做过一任员外郎,为人谨慎,处事细致,去年才到开封府任同知,臣下就见了他,王同知说他受布政使衙门委派,前来京师送奏报及万民表,到这时天sè已晚,没来得及去户部,他又与户部李尚书不熟悉,怕冒然登门不被采信,才找到臣下,臣下知道于法不合,只是事情紧急,才接下了此事,望陛下赐罪!”

    成化帝微微沉吟一下,说:“刘尚书忧心国事,何罪之有!那奏章与万民表上所言何事?”

    刘昭禀道:“奏章上所写,是开封府数十商家愿意捐粮银助衙门救灾,而万民表上是开封府百姓恳请朝廷允许开封府以临清为例,大力发展商贸。”

    众臣一听,心都一沉,商家捐粮捐银帮助朝廷救灾本是好事,可是,恰恰是在万民要求大力发展商贸之际,这就难免让人觉得这是趁机要挟了,难怪布政使衙门不敢私自受理,要上奏朝廷。

    “陛下,这分明是那些无良商家挟恩自大,陛下万万不可答应此等所请,一旦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尹直急得叫起来。

    其他臣僚互相看看,脸上的神sè不尽相同,成化帝沉默了一会儿,问:“刘尚书,你认为呢?”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刘昭身上,尹直的目光中更带着恨sè,刘昭却都视若无睹,欠身说:“陛下,臣下在工部已逾七载,人人都言臣下崇尚节俭,其实臣下何尝不想将所有工程都建得尽善尽美,只是朝廷财力有限,所以臣下认为,只要是对工程建设有利之物,都应该予以使用;农耕牧林商贸之类,理同于此,朝廷以农为本,但毕竟许多城镇百姓无处置田,能有小本经营维持生计,当无不可。臣下斗胆说一句:我朝以何为主,其实还在朝廷约束之下,倘有不妥,自有补牢手段。”

    这话说得,不但明确,尤其是最后那句,由已经年过六旬而且一向行事谨慎的刘尚书说出来,让人觉得格外有霸气,不少年少气盛的官员听着都觉得热血沸腾,眼眸中都升腾起炽热火焰了。

    尹直听得眼中直冒火,怎么一向行事谨慎的刘昭会这么大胆,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他望望自己那几个内阁同僚,万安这个首辅原本就胆小,自从万贵妃去世之后,更是整天一副惶惶不可终rì的样子,此刻恐怕指望不上了;刘吉绰号刘棉花——所谓棉花者,意指“不怕弹”也!他成化十一年入阁,是目前内阁中资历最老的,他jīng于营私,善于逢迎,虽屡遭谏官弹劾,官却反而越做越大,只是,他可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表态的。

    所以,尹直想能支持自己的就只有彭华了,前几天侄孙成亲,彭华可是亲自道贺的,彼此的交情最为莫逆了,可是,彭华只是对他勉强一笑,左半边脸颊有些抽搐,尹直还发现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好像都在抽搐,心里顿时一惊,看样子,这个老朋友有些不对头啊!

    “朝廷对地方官员的考核之中,劝农耕桑是一个重要标准,只是,臣下认为,如果治下百姓生活无着,那即便府县之中都是良田又有何用?”出班说话的是吏部左侍郎徐溥,“臣下认为,能开垦良田发展农桑之处决不可懈怠,而那些无田可耕之处,应酌情处理,倘使能够依凭林牧商贸富民强国,未尝不可,绝不可一言否决之!”

    徐溥字时用,是南直隶宜兴人,景泰五年的榜眼,民间津津乐道的是“徐溥储豆”——就是拿黑豆和黄豆分别代表恶念和善念,努力追求瓶中黄豆多而黑豆少,直到只有黄豆而无黑豆,才算德行高深——就出自于他,他年近六旬,为人处事一向凝重有度,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跟刘尚书一样出人意表呀!

    “徐侍郎此言差矣,既然‘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倘若百姓争相经商谋利,不复安于农耕,那如何保证百姓之生计?”出言反驳徐溥的是礼部左侍郎谢一夔,谢一夔是天顺四年的状元,不但跟尹直同为江西人,而且他就受业于当时已是翰林侍讲的尹直,是尹直的得意门生,“一夔愚钝,不知唐虞之世直至唐宋之时,哪一朝哪一代废弃了以农为本之策?”

    “谢侍郎此言也差矣,让无田之人以商贸为生,并不等于废弃以农为本,”说话的是礼部右侍郎倪岳,“这就像谢侍郎当初姓王,如今复姓谢一样,再怎么变,都不会改变谢侍郎的为人处事。”

    谢一夔闻言脸sè通红,瞪着倪岳,当初谢家因为躲避仇人报复,一家人依附外祖父家中,改姓了王,当年他登第成为状元时还叫王一夔,直到前年受李孜省推荐做了这礼部左侍郎才改回了本姓,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事,谁知这个倪岳,大家同在礼部,论职位我还略高于你,你怎么当着陛下和这么多同僚的面揭我的疮疤,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一众同僚也是惊诧莫名,这个倪岳虽然状貌魁岸粗鲁,但无论之前作为侍讲学士直讲东宫还是去年升任礼部并继续直讲经筵以来,待人处事都是很有礼数的,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倪侍郎,就事论事,何必出言不逊呢?”一个六旬老者出班向成化帝行礼,而后对倪岳说,众人一看,这下热闹了,这位正是吏部右侍郎刘宣,他跟彭华一样,也是江西安福人,景泰二年的进士,天顺年间也做过经筵讲官,无论资历还是年龄,都算是倪岳的前辈,“我等皆为朝廷臣子,无论为何事争论,都不该针对个人才是。”

    倪岳知道自己理亏,这位刘前辈生xìng耿直,尤其熟悉礼仪典故,他虽是江西人,但并不是彭华、李孜省之流的同道中人,倪岳平rì还是相当尊重他的,闻言躬身一揖,说:“多谢刘侍郎指教,倪岳知错!”

    而后,他又向谢一夔作揖致歉,谢一夔自然也就不便发难了,毕竟,要揪着这改姓之事扯下去,最后丢人的还是自己。

    群臣原本看吏部跟礼部四个侍郎各成阵营互掐,都瞅着身为吏部尚书的万安和礼部尚书彭华,看他俩怎么处置,谁知原本气势很盛的倪岳忽然当廷致歉,他们都有些失望,不过,廷上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反倒越来越紧张了,因为,有人忽然站出来说话了。

    丘浚作为国子监祭酒,本来今rì上朝,是为了太子的准岳父张峦之事,张峦原本只是个国子监生,只因为女儿要成为太子妃了,就一下子成为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要知道,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这可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张峦作为未来的国丈,朝廷想恩赐他爵位田庄金银都行,就是不能让他去做鸿胪寺卿,别的不说,接下来是太子大婚,难道让张峦这个做岳丈的亲自给女儿女婿cāo办婚事?这不成笑话了!还有,朝廷会试、殿试就在眼前,以张峦之能,怎么可能安排周详!

    趁着朝廷只是对外宣布,还没有正式下旨,丘浚想极力挽回,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吧!

    谁想突然冒出了这么大的事,开放贸易?那可不成,自古而今都是农耕为本,一旦放开商贸,那可真有国将不国的危险。

    丘浚于是就义无返顾的走了出来,向成化帝行礼,而后说:“《礼记》有云:‘古之yù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yù治其国者,先齐其家;yù齐其家者,先修其身;yù修其身者,先正其心;yù正其心者,先诚其意;yù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臣下认为,究竟商贸一途能不能放开,还需让实践说话;只是,开封府所请,臣下认为陛下万万不可允准!”

    殿上群臣听他背了一段众所周知的《礼记》,而后听到了截然相反的两句话,一时都有些愣怔:你这番话,到底是帮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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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集 陈世美遇难

    第九集陈世美遇难

    “丘祭酒,”倪岳向他作揖,“您说让实践说话,学生很是赞同,据学生所知,太原乃至山西全境,不少商人谋利之余,热心国事,一年多来捐粮捐银岂止百万,边关将士得到了更好的装备,灾区百姓获得了更多的生存机会,试问,圣朝牧民,为的不就是内保百姓生活无忧,外卫边境不受侵扰吗?如此利国利民之事,为何就不能放开手做呢?”

    话音未落,谢一夔就反驳道:“圣朝牧民,如果只是一心求利,那如何教化人心,开创圣朝万世基业?”

    “民无立锥之地,国无安宁之时,又怎能妄谈万世基业?”符御史针锋相对。

    “符御史此言差矣,本朝如今国泰民安,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惨?”一个看年纪比符蔷信稍大两岁的官员出班反驳。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多的官员加入了论战,丘浚看着这些神情激动的同僚,只能暗自感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不让我说完呢!

    ……

    慕轩这个上午也没闲着,一早就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邀请函,请他到慈仁寺去见一位故人,慕轩隐约猜到或许跟夏侯潇湘有关,虽然想不到要见的是什么人,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更怕夏侯潇湘搞什么调虎离山,他先将沈家这边安排妥当,才带了张得水去慈仁寺。

    来到寺门前,居然有知客僧专门候着,而且一眼就认出了慕轩,慕轩跟着他往里走,心里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会见到谁了。

    张得水按照事先的安排,只在禅房外候着,知客僧也在禅房外止步,合十说:“施主请进,那位施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而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慕轩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去,禅房之中早有一人端坐在蒲团上,正在沏茶,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慕轩和他都是吃了一惊——去除两人的年龄、肤sè、皱纹、须发上的种种差异,彼此长得实在太相像了!

    “方公子,请进,请坐!”对方很快恢复了常态,一笑,伸手向对面的蒲团示意。

    慕轩的神sè也马上恢复正常,笑笑,说:“郑侍郎纡尊降贵,慕轩荣幸之至!”他在那蒲团上坦然坐下,看对方继续沏茶。

    对面坐着的,正是晴杉当初所见的那个老年版的慕轩——工部右侍郎郑天章,也正是当初抛弃秦姮娥的“陈世美”——郑大章,做了人家女婿之后改了名,他听慕轩的话,嘴角显露一丝淡淡的讥诮之sè,说:“一个仕途贪心之人,何来尊贵可言!”

    慕轩却一脸肃然之sè:“郑侍郎在工部表现卓异,这一次万贵妃的陵寝要能顺利完工,那郑侍郎应该可以顺利升迁为左侍郎了,到那时,整个工部也就在您手中了,那样的话,对于夏侯潇湘的图谋似乎会更有帮助。”

    郑天章听他一语道破自己跟夏侯潇湘勾结的事实,却毫无惊诧之sè,说:“他自恃是世家子弟,总觉得自己智谋过人,怎么也听不进我的劝诫,自他入京以来,我得知你的存在之后,就一直劝他尽量避免与你的冲突,可惜他对你始终仇恨难消,听不进我的话,看情形,他的失败也是必然的了。”

    慕轩微微摇头,说:“现在孰胜孰败还言之过早,即便能胜,我们也得将可能有的损伤降到最小。”

    郑天章点头表示赞许,说:“要是夏侯潇湘有你考虑得这么周全,孰胜孰败或许还未可知,眼下,恐怕他难以挽回劣势了。”

    慕轩轻抿一口茶,说:“他与你同一条战船,他真要失败,您就不担心吗?”

    郑天章呵呵一笑,说:“他真要觉得我是跟他一条船上的,就不会让我今天暴露在你面前,想利用我来干扰你的心神了。我自然希望他能成事,那样对我也有利,只是,他这个阿斗实在有够自大,我恐怕很难靠他上位,甚至还会受他连累以致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他早一点收手对我更有利些。”

    “这个时候收手,就等于将他出卖了,你就不怕自己背上不义之名吗?”慕轩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愤怒之sè,他当然不希望眼前这个人再帮着夏侯潇湘作孽,但是,眼前这人也算是给了自己这个身体的,怎么可以是个毫无义气的人呢,他要能有娘的一半血xìng,自己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郑天章居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垂首说:“不义之名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背上了,那一次还有愧疚之情,从那之后,我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义’了。”

    慕轩觉得对一个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廉耻的人讲什么都是多余的,心里叹息一声,渐渐恢复平静,说:“夏侯潇湘不是君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退出的。”

    郑天章嘿嘿一笑,说:“我也不是君子,我既然想退出,就自然有退出的办法。”

    慕轩知道他的意思不想自己参与,说实话,自己还真不想掺和进去,狗咬狗的时候,任何人去劝阻都会被咬上一口的,或许还是致命的一口——好像不该这么说,他们双方都是狗的话,我成什么了?

    “我得到消息,今rì早朝可能会有纷争,所以就以勘察万贵妃陵寝为由,未去上朝。”郑天章眼神闪烁,“我想,这次纷争是出于你们的谋划?”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我们为此付出的太多,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出来挡路。”

    郑天章笑笑,说:“谢谢你这么坦诚,我想我已经没机会做这挡路之事了。我有一双儿女——子麟和琪凤,我也不敢奢望你会认他们,只是如果将来他们有什么难处,希望你能帮上一把!”

    慕轩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片刻,说:“我会的。”

    郑天章感激地点点头,说:“我该去陵寝那边了,但愿后会有期!”

    慕轩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送他离开,他在禅房又坐了一会儿,跟张得水低声交流了片刻,这才离开,路上,张得水就不知所踪了。

    回到沈家,依婕她们正忙着做午饭,慕轩到房里跟凝珮说了一下跟郑天章见面的情形,凝珮担忧的说:“他不会是抱定必死之心吧?”

    慕轩摇头说:“以他这些年的为人处事来看,不可能。”

    凝珮轻抚他的手背,说:“轩郎,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跟晴杉她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永远都会!”

    慕轩笑笑,说:“珮儿,别担心,你最清楚我的一切,我不会有什么负担的。”

    凝珮点点螓首,心里却想:只怕你会给自己更多的负担,看来,我得让晴杉她们更多的分分你的心神才好。

    慕轩午饭后就得到了早朝的所有情况,朝堂之上,群臣各持己见,吵成了一片,整个朝堂一点都不比菜市场清静,成化帝成了最大牌的观众,听了所有人的意见,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而内阁成员除了尹直一直坚持自己的见解外,其他几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慕轩跟许先生他们仔细商议了两个多时辰,将那些反对者的言语仔细推敲一遍,逐一寻找可以反击的漏洞——当然,他们只是以防万一,真正做出反击的是朝中那些支持者,慕轩特别提到要对国子监祭酒丘浚加以关注,别看尹直那么硬气,蹦跶不了多久了,万安、刘吉他们也不是问题,倒是这个丘浚得小心提防,别看他眼下快七十高龄还只是个祭酒,可这个来自海南岛的老人老而弥坚,在祭酒任上迄今已是十年,却毫不气馁,潜心纂写《大学衍义补》,探讨帝王仁政、官制、选举、兵制、土地赋役、盐法、海运、常平、货币等多项内容,朱祐樘登基之后,丘浚进献《大学衍义补》,很快被擢升为礼部尚书,后来以尚书身份入阁,他向弘治帝上万言书,直言二十二种时弊;他学问渊博,研究涉及政治、经济、文学、医学、理学等,著述丰厚,后世甚至有人誉之为“弘治朝的总设计师”。

    可是,慕轩对这位跟海瑞并称为“海南双壁”的老人却没有什么好感,以他后世所知,这位明代中兴时的“总设计师”虽然学问渊博,敢于直言,但却很“不识时务”,要知道,明代到弘治帝时,选举、官制、盐法、土地赋役都出现了种种弊端,亟待推陈出新,而在政策的实际执行中,内阁之权、百官选举、赋役制度和户制划分之类已经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变化,而丘浚在他的《大学衍义补》中根本没有考虑这一切,完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在设计,归根究底,恐怕是因为他进入仕途后入翰林院、升尚书、入内阁,一直呆在京师,从来没有做过地方官,根本不了解京师外面的实际情况,无论对相对落后的北方还是经济比较发达的江南都没有直接的体验,说白了,他这个政治家、经济学家更多的是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他的设计也就更多的是“闭门造车”。

    所以,慕轩绝对不希望这样的“总设计师”站出来坏了好事。

    可是,慕轩不能将这些情况告诉许先生他们,只能说这位丘祭酒年老德高,学识渊博,一旦他极力反对发展商贸,那“生民”的图谋会平添风波,所以一定要将丘祭酒驳倒才好。

    回到沈家,小高告诉他一件意外之事——其实慕轩料定会发生类似的事,只是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郑天章在从天寿山陵寝施工地回来的路上,马车受惊翻到山崖下去了,郑天章的尸首至今没找着。

    慕轩让张得水那边更加小心的盯住郑府,要确保郑天章的妻儿安全。

    工部在第一时间将郑侍郎遇难的事禀报上去,同时赶紧派了左侍郎潘炳一接替郑天章的公务,本来这事就是潘炳一的活儿,只是他年过六旬,身体一向欠佳,去年年底就已经请求致仕返乡,刘昭这个尚书跟他一向合作愉快,彼此交情很好,硬让他多留一段时rì,少给他安排重活累活,谁知天意弄人,郑天章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

    郑天章当初抛弃秦姮娥和她腹中的孩儿,就是贪图岳父吏部右侍郎彭昌的人脉关系,彭昌跟之后担任内阁首辅的彭时是同族,郑天章原想着能凭借这关系飞黄腾达,可惜就在他和彭昌的二女儿仲华小姐成亲的第三年,彭昌就一病不起死在了任上,而彭时担任内阁首辅数年,为人处事讲求公正,自然不可能专门提携郑天章,倒是彭时的族弟彭华对他经常提点,郑天章自然就跟彭华之流走得近了。

    可惜,这一次天降横祸,恰逢朝堂上风起云涌之时,谁都没有心思来追究郑天章的惨剧是天灾还是**,而郑彭氏久处深闺,一向只是相夫教子,丈夫惨死,对她的打击极大,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中间有什么不妥;郑子麟年方弱冠,去年也回乡参加了乡试,得了举人功名,原想着这一次在会试中一举登第,届时跟升迁为左侍郎的父亲来个双喜临门,乍闻父亲噩耗,惊得脸sè惨白,几乎当场昏厥过去;郑琪凤年方二八,父亲原说等阳chūn三月,就要给她说个婆家,言犹在耳,父亲却已不在人世了,她痛哭一场,之后却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自小得郑天章宠爱,又不用像哥哥那样苦读诗书,所以见闻之类反倒比哥哥要广,心眼也多,她总觉得,爹爹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甚至,跟爹爹平rì来往密切的那些人或许有莫大的关系。

    “爹爹,女儿一定要找到凶手,替您报仇!”郑琪凤在父亲的灵前暗暗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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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集 平衡之术

    第十集平衡之术

    昨rì的早朝一直争辩到午初时分才散,成化帝散朝后在御书房反复看了唐瑜、赵文博的奏章,也耐下心看了开封府呈上的奏章和万民表,反复思量之后,还是有些难以决断。

    第二天早朝,情形跟昨天差不多,户部送上了来自巡抚湖广的左副都御史马驯的奏章,奏章上面说荆襄流民众多,田地抛荒现象严重,而此次夔州府罢市之事,更多的是百姓对农耕歉收、官衙盘剥无度的反抗,希望朝廷适时而动,一方面积极赈灾以招流民回乡,另一方面允许部分流民改农为商,给流民生存之契机,当然,无论是哪一方面,都需要特别关注地方官吏的选拔。

    刘昭呈上了来自南京工部尚书胡拱臣和工部右侍郎刘俊的奏章,两位都提到了此次苏州、松江二府的罢工罢运之事,希望朝廷考虑这些沿海城市的商贸手工业发展策略的调整,尤其重要的是,他俩都提出朝廷在重视漕运的基础上,应重视海运的开拓,避免未来再有这样的困局出现。

    吏部也送上了来自南京吏部尚书陈俊的奏章,陈俊在奏章中提的是南京各衙门和底下府县用人的一些陈规陋习,这一次苏州、松江两府的罢市,跟地方官员和镇守太监平rì的种种不法勾当脱不了关系,希望朝廷大力整饬吏治。

    光禄寺则呈上了来自南京光禄寺卿雷泽的奏章,雷泽直言皇家食材虽然主要依靠上林苑,光禄寺的司牧局也专设有rǔ牛厂供应皇家牛rǔ及rǔ制品,一些地方也专贡核桃、红枣之类,但不少时候上林苑供给不足,不得不向地方铺行买办,结果相关官吏侵吞公款、压榨铺行之事时有发生,那些专贡皇家食材的地方,主管官吏欺下瞒上、压榨百姓之事更是层出不穷,为此,希望朝廷能够加大对相应官吏的督查力度,很多食材不应固定于某地某署,可采用普遍撒网,择优采办的方式——以慕轩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后世的“招标”方式。

    大理寺呈上的是南京大理寺卿宋钦的奏章,宋钦谈的是刑狱之事,说到仁宗当初矜慎刑狱,大理寺卿虞谦、少卿吕升等仰承帝意,悉心奏当,凡法司及四方所上狱,虞谦他们必定再四参复,务求其平,深受百姓好评;而今,大理寺即便想要效仿先贤,可惜缺少能臣干吏,故奏请朝廷专设修习刑名之能的衙署,凡涉及刑名之狱,都有专人负责,必将减少不平之案。

    这些奏章所言之事,让廷上众臣鸦雀无声,如果说,雷泽、宋钦所提之事令人匪夷所思、惊怪莫名的话,那胡拱辰这样老成持重、深孚众望的老臣都赞同商贸,甚至提出发展海运,那实在令众人震惊万分了,难道,商贸放开真的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了?

    这一次早朝依旧持续到了午初时分,而且再一次在群臣壁垒分明的争执中落下帷幕。

    而这半天,慕轩也相当忙碌,朝廷给格鲁埃神父划定的教堂位置确定了,就在隆福寺东北向两条街外,那里原本是元朝时期“也里可温教”的天主堂旧址,所谓也里可温教,据后世考证,就是天主教方济格派和多明我派,他们在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就在京师建立了天主堂,当时在蒙古贵胄和sè目人当中信徒不少,后来随着元朝的覆亡,也里可温教在běi jīng的活动也就销声匿迹了。

    而今,格鲁埃神父看着废址中一些残破的石碑上刻着的熟悉的十字架,心cháo澎湃,非常激动,而更令他激动的是慕轩帮他想的传教策略,慕轩给了他两本小册子,一本是关于基督教与中原的关系的,除了元代时很多蒙古贵族信奉的也里可温教之外,其实更早的是唐代的“景教”——唐太宗贞观年间,大秦国大德曰阿罗本者,不远万里前来长安,唐太宗派宰相房玄龄亲迎入大内,问道禁闱,深知正真,特令传授,格鲁埃后来明白了,景教其实是基督教中被视为异端的聂思脱里派,不过,既然那时候大唐皇帝能够允许景教传道,那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在这大明传教;另外一本,是关于大明儒生喜欢谈论探索的历法、数学、地理、水利、工程和人文学术方面的内容,与之相辅相成的是很多连格鲁埃自己都感到新鲜的东西——千里镜、指南针、火枪、地图等等。

    慕轩告诉他,必须跟大明的儒生多多结交,先让他们对千里镜之类感兴趣,而后谈谈历法、数学之类,看看时机成熟,就介绍西方的学术、基督教的历史之类,而后说说基督教的教义等等——这样的传教过程当然不是慕轩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参照了他所了解的利玛窦在大明传教的经历,这个意大利人,凭着他的锲而不舍,让徐光启那样杰出的人全家都信奉了天主教,并且使得徐光启的故乡成了天主教在中国最古老、势力最大的根据地,更使京城里包括翰林学士在内的不少儒生都信奉了天主教,而利玛窦自己也成了大小官员最喜欢结交的人物,要是格鲁埃神父能熟悉运用整个流程,相信肯定会有很好的效果的——毕竟,太子都为建立教堂出了力,格鲁埃的开端要比利玛窦顺利得多了。

    慕轩还为格鲁埃神父专门找了几位老师,帮助他学习说大明的官话,了解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学习如何跟大明的儒生聊天,总之,在教堂修建的同时,格鲁埃神父也在经受着非常艰辛的蜕变过程。

    而慕轩自己也很是辛苦,白天忙这忙那,晚上也不得空闲,因为凝珮将他的夜生活安排得非常紧凑,晴杉、梅儿、依婕三个轮流侍寝,这样的rì子,过得真的非常充实。

    第三天早朝,成化帝接到了很多弹劾的折子,其中很多折子针对的目标就是敢于质疑以农为本国策的唐瑜、赵文博、马驯,胡拱辰、刘俊他们这些人也没逃得掉,反正,只要是上过奏章说商贸的好处的,都遭了弹劾,连带为这些人说过好话的徐溥、倪岳、符蔷信等人也遭到了攻击;当然,也有一些折子是弹劾尹直、谢一夔之流的,但显然在数量上要少得多。

    而京师的不少商家也闻讯而动了,以关西崔家为首的巨商富贾通过各种途径向朝廷请命,希望有机会为朝廷出力,这些商家以往都为朝廷的治河、赈灾等事出过力,这一次集中起来说要为国出力,可能带来的巨大财力让不少官员心动不已。

    在这样你来我往的弹劾与反弹劾的过程中,成化帝始终是个主持人兼旁观者,直到四天之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二,他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圣旨的方式。

    唐瑜、赵文博、马驯、胡拱辰、刘俊、陈俊、宋钦七人全部致仕,雷泽遭申斥,这个结果出来,所有支持他们的人一片哗然,其中的言官御史交章上奏,但却无法改变圣意了,一时之间,尹直之流扬眉吐气,志得意满,气焰不可一世。

    慕轩得知结果,毫不惊诧,反而还有兴奋之情,因为,皇帝虽然赶走了这些能臣干吏,但同时也允准了开封府商家和万民效仿临清的请求,并且允许京师商家援例效仿,这个,就是这位皇帝的“平衡之术”吧?

    慕轩越来越觉得,史书上写的那个成化帝跟现实中这位是非常不同的。

    就在整个京师为了这场纷争议论纷纷时,朝廷颁布了一件喜事,太子的大婚仪式定于二月初六rì举行,这下子,很多人的注意力又被成功的转移了。

    而就在正月二十四,成化帝又接到了两个好消息,一是第一批由海运送来京师的举子已经在大沽口登陆,所有举子安然无恙,而护送举子的战船在途中遭遇海贼,不但以少胜多击溃海贼,并且救出了被海贼劫持的rì本使节;二是朝鲜国王派来的使臣已到蓟州,据说是祝贺太子大婚的。

    朝鲜派使臣来祝贺我儿子大婚?成化帝暗自冷笑,这话骗鬼呢?我儿子的婚期才定了几天哪!

    不过,成化帝倒是对护送举子北来的战船很感兴趣,千里迢迢,又是风浪不断的海上,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而且还能面对海贼以寡胜众,毫发无损,我大明的战船真的有这般威力?

    所以,他令人快马赶到大沽口,召护送举子的战船主将一并来京,他想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慕轩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帝对战船动了好奇之心,这下好了,二哥他们有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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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集 朝鲜来人了

    第十一集朝鲜来人了

    虽然朝鲜只是个藩属国,但是成化帝还是让礼部和鸿胪寺派人隆重接待,毕竟,人家是打着祝贺的旗号来的。

    丘浚终于找机会向皇帝表明了对张峦即将被擢升为鸿胪寺卿的态度,成化帝对此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让张峦去鸿胪寺做少卿,权当是见习一下,而且这一次,正好就让张少卿去接待朝鲜使臣,就算是考察一下他的能力。

    结果,张峦这个少卿一上来就闹了个笑话,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既没有好好请教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没有问一声下面的鸿胪寺丞,就直接找人去四夷馆要求找懂朝鲜语的译者,把掌管四夷馆事务的太常寺少卿雷了个外焦里嫩,四夷馆自永乐五年设立以来,现有蒙古﹑女真﹑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缅甸、八百﹑暹罗十馆,可就是没有朝鲜馆——也就是说,没有专门翻译朝鲜语的人才。

    不是四夷馆疏忽大意,而是目前根本没有必要,虽然朝鲜在世宗的积极倡导下,由当时的郑麟趾、申叔舟、崔恒、成三问等人创制公布了训民正音,世宗不但下令在钱币上刻印了训民正音,还极力倡导在公文和私信中使用它,甚至责令用训民正音创作了《龙飞御天歌》,并最终将训民正音作为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但是,朝鲜这个藩属国要跟大明来往,所有公文还是用汉字,而前来大明的使臣要是不懂汉语,那可真是笑话了。

    张峦明白缘由之后,闹了个大红脸,幸好礼部派来协助他的是右侍郎倪岳,倪岳对于这些事务相当熟悉,很快就帮着他熟悉了一切。

    朝鲜这一次派来的使者有正副之分,正使黄锦石看样子三十不到,而副使郑孝用四十出头了,两人面上和气一团,但倪岳跟他俩接触不到半rì,就觉得这两人彼此有嫌隙,当然,他只是协助张少卿接待对方,对方两使之间有矛盾,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慕轩对于突然出现的朝鲜使者很感兴趣,尤其是当他从凝珮那里知道现今朝鲜的一国之王李娎的来历之后,就更想见见这两位貌合神离的朝鲜使者了,而且,一定要在李东阳、谢迁他们跟前好好聊聊那个朝鲜王的事。

    朝鲜使者既然是来祝贺太子大婚的,自然不会放弃拜见太子的机会,而慕轩也很巧妙地通过李东阳给太子传话:真伊姑娘离开故国多年,欣闻故国有使者前来京师,想见见故国之人,以慰离思。

    朱祐樘自然不会对此置若罔闻,于是,慕轩就堂而皇之地陪着真伊来到了太子宫中。

    在这里,慕轩见到了两个著名的太监,一个就是专司照管太子、太子称之为“老伴”的覃吉——没错,民间老夫妻俩互称“老伴”就是因他而来,另一个是掌管御马监的梁芳,这个梁芳,是个善于逢迎、深得成化帝宠信的贪黩小人,已经被贬斥为民的僧继晓和目前还在朝中兴风作浪的李孜省就都是他引荐的,他以讨好万贵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曾因挥霍宫中财物受到成化帝责备,担心太子继位后跟他算账,于是极力撺掇万贵妃废了朱祐樘而改立邵宸妃所生的朱祐杬——就是后来嘉靖皇帝朱厚璁的爹,要不是泰山连着几次地震,他几乎就成功了。

    现在,万贵妃死了,朱祐樘的太子之位稳若泰山,梁芳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所以,听说太子不想大张旗鼓,就在东宫简单接见一下朝鲜使者,他就特意向皇帝请命,亲自前来太子宫中站岗守卫。

    可别以为御马监就是管管马匹的“弼马温”,早在永乐年间,御马监的职能就扩充为“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不但手握财政大权——御马监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是明廷的“内管家”,还掌握着一支禁军——腾骧四卫及四卫营、勇士营,这支禁军不属亲军指挥使司所辖的上十二卫,但地位显然高于上十二卫,是禁军中的禁军,它有一个很重要的的职责,就是给皇帝担任宿卫。

    梁芳说太子殿下行将大婚,各方面防卫应该特别重视,尤其此次朝鲜使者来意不明,应该小心防范,所以他请求临时来护卫太子,成化帝对此也没有反对。

    慕轩扮成了真伊的侍卫,而且得到了太子的特别许可,可以跟随在真伊的身边,梁芳对此显然颇为惊异,看了慕轩这个青衣汉子两眼,而慕轩看覃吉站在太子身后,慈眉善目的,梁芳一身戎装站在阶下,横眉立目的,两人成了鲜明对照,心下暗自发笑。

    黄锦石和郑孝用都是第一次来到大明,这一路上的见闻足够他们回味好一阵子的了,眼前来到京师,尤其进了皇城,来到这东宫,心中的惊诧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不过,等见到大明的少年太子,他俩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之sè,因为,这位太子实在太彬彬有礼了,言谈举止,机敏而又带着谦和,随和而又不失威严,真的很有未来天子的威仪。

    太子的身世他们也早就有所耳闻,之前,他们觉得自己虽然来自藩属国,但内心是非常有优越感的,因为,他们觉得比起大明现今这位皇帝陛下,他们的王实在是英明得让人妒忌,他们的王顺应民心,废除了世祖和睿宗时代宫中的佛教仪式和朝廷生活中那些不合礼仪的乱象,chūn秋馆不但是开设经筵之处,更成了百官上谏之地,年轻士子得到了优待和晋升的机会,《度僧法》颁布之后,僧人rì渐减少,儒家地位rì渐恢复,对于治国有着莫大意义的的《经国大典》也终于完成并颁布于世,程朱理学重新占据正统地位,“崇儒抑佛”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而王也终于享有主宰一切的绝对权力。

    世祖时期制定的职田制,提高了国家的税收,减少了土地兼并的危险,农业的发展带动了手工和商贸的发达,对外贸易也rì益发达,除了那些女真“奴贼”时不时跑来掠夺人畜财物、侵扰边境之外整个国家可以说是太平无事,假以时rì,朝鲜完全可以进一步把那些女真奴贼彻底征服,把他们的土地变成朝鲜的国土。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王是一位英明睿智、无比贤明的大丈夫,他虽然也曾经迷恋那个出身卑微的宫女尹氏,不顾一切封她为王妃,但当她诞下世子,出于嫉妒而随身携带毒药以便随时毒杀后宫中得宠的嫔妃之时,圣明的王先是将她降格为嫔,在她犯下损伤王之尊容的大逆不道之罪时,又当机立断将她逐出宫廷,最终将她赐死。如今,世子在新王妃的抚育之下已经八龄,为人谦恭内敛,正在chūn秋馆中苦读圣贤之书,将来必定也是位圣明君主,可以想象,朝鲜的将来必定能够一步步走向广大强盛。

    原想着,这大明皇帝如此昏庸,宠信一个老女人这么多年,大明内忧外患,盛况不再,但一路所见所闻,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大明的太子年纪轻轻就谈吐不凡,说话做事老成持重,要是他继位为帝,那大明的将来或许会是另一番天地。

    朱祐樘亲自向两位来使引见真伊,说她离开故乡多年,这一次特意前来见见来自故国的使者,黄锦石和郑孝用当然不会不给大明太子面子,两人都向真伊表达了关切之意,黄锦石见这么娇俏可人的女子居然与他同姓,显然很是激动,说话明显有些乱,还非常冒失的要将自己腰间一个玉佩馈赠给真伊,说是家乡的特产玛瑙石雕就的,真伊非常巧妙地转首看了一眼慕轩,见他点头,她才微笑着道谢。

    黄锦石对此非常高兴,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郑孝用显然对此很是不满,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而朱祐樘看着这些,暗自感慨,要是从前,他可能会觉得这个朝鲜使者对真伊有意,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个朝鲜使者很会来事,看样子,这两个朝鲜使者突然来京师果然是别有所图。

    朱祐樘留两位使者用膳,舒儿则在后殿陪同真伊吃饭,刘健、程敏政他们随太子陪着使者,而李东阳、谢迁却单独陪着慕轩吃饭。

    “你觉得他们来我大明会有什么事?”李东阳问慕轩。

    慕轩摇头苦笑,说:“我猜不出来,不过,我听说朝鲜的那个大王原本是没机会继位的,有这么回事吗?”

    李东阳跟谢迁面面相觑,都点了点头,现今朝鲜王李娎是前任朝鲜王——世祖嫡次子李晄的侄儿,李晄死后,因他的长子早夭,次子年幼,所以奉世祖大王大妃贞憙王妃之命,由李娎入承大统——在李东阳他们看来,这位朝鲜大妃显然是想将王位传回李娎的父亲——就是世祖嫡长子李暲一系,所以让李晄次子出继平原大君为后,排除了他继承王位的可能xìng。

    李娎成化五年继位,却到成化十二年才开始亲政,期间一直由世祖大王大妃垂帘听政。

    “这位朝鲜王子嗣多吗?”慕轩好像很喜欢打听八卦的样子。

    李东阳却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很认真的想想,说:“嫡子嫡女各二人,庶出子女目前超过十二之数。”

    慕轩点头,说:“太子殿下眼下有九个兄弟,不知殿下将来会有多少子嗣?”

    谢迁的脸sè一变,有些不满的看一眼慕轩:这可是在东宫之中,怎么可以随便谈论皇家之事,如此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连累了我们两个——要细说起来,杨恭妃好像不rì又要生产了,这一次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谁知更让他胆战心惊的话还在后面呢:“万一将来殿下的子嗣不多,而其他兄弟子嗣众多,会不会也出朝鲜那样的怪事?”慕轩说这话当然不只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发展进程,而是基于眼前的现实,别看成化帝眼下有十个儿子五个公主,可比起地方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生孩子的藩王来说,这十五个子女真的一点都不多呀!

    谢迁和李东阳的脸sè都变了,两人惨白着脸sè,对视一眼,都恨不得上去堵住这个胆大妄言的年轻人的嘴,不过,片刻之后,两人都踅摸出味来了,看样子,眼前这年轻人是在担心殿下的子嗣,这个人一向不会无的放矢,莫非他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发现什么不妙情形了?李东阳还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张铁口说殿下子嗣的话来。

    慕轩点到为止,不多说了,埋下头赶紧吃饭。

    黄锦石和郑孝用用膳之后就告辞了,而朱祐樘又跟李东阳他们再谈了一会儿,慕轩也在旁边听着,刘健根据两个朝鲜使者用膳时的某些话音推断,他们来大明的目的之一肯定跟关外女真部族有关。

    “朝鲜是我大明的藩臣,女真是朝鲜之臣,只不过是陪臣,我朝大可不必为了这藩臣与陪臣劳神,让他们互相斗就是了。”程敏政的态度非常明确,这也是明廷一直采用的方式,所以在座的除了慕轩之外都不觉得诧异,朝鲜与女真之间,一直就是今rì和明rì战的状态,打打闹闹这么些年,明廷既不想失去朝鲜这个压制女真诸部的利器,又不会坐视朝鲜将女真诸部逐步吞噬,目前这种两边挑唆两边劝的方式挺管用,相信继续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慕轩当然不能放任他们这么做下去,真要这么下去,后面的麻烦大了去了,淡淡一笑,说:“成祖当年曾说‘朝鲜之地,亦朕度内’,那以殿下之意,这朝鲜、女真之间的征战算是我大明家事呢,还是外族争端?”

    在座的都是一愣神,目光都集中在慕轩身上,成祖当年说那话,是因为成祖登基时,朝鲜率先遣使朝贺,受到成祖褒奖,而朝鲜王李芳远上奏明廷,要求将图们江以南的建州、吾都里、毛怜、兀良哈、兀狄哈等女真地面划归朝鲜,成祖出于双方的情谊,才说那样的话,恩准李芳远所奏,朝鲜自此名正言顺地获得图们江以南的拓土之权,成祖说那样的话,可不是要将朝鲜纳入大明版图。

    慕轩当然猜得到他们会怎么想,一笑,说:“成祖当年大度宽容,将广袤之地拱手相送,朝鲜小国知恩图报了吗?表面上,他们对我大明纳贡称臣,可是哪有臣子在主子的地界上如此为所yù为的?他们占了图们江南岸不算,又频频出兵征伐女真诸部,在边境设立城寨,从南部移民进行开发,还在鸭绿江南岸先后设置了江界、闾延两府,极力拓展他们的国土。我朝任命女真诸部首领,他们居然横加阻挠,对女真诸部威逼利诱,使得我朝边境永无宁rì,这样胆大妄为的藩臣,实在让人寝食难安,长此以往,恐怕他们不会满足于在我大明卧榻之侧酣睡的权利,到那时,我朝该当如何自处?”

    李东阳他们互相看看,而后装作低头沉思的样子,都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脸sè,慕轩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以这些事实来定下对付朝鲜的策略,似乎还有些牵强,尤其殿下一向仁慈,恐怕接受不了这样的结论。

    朱祐樘确实仁慈,加上他对慕轩以往言行的了解,自然不会有什么尬尴的神sè流露,也是一笑,问:“那先生以为,我朝该如何摆放朝鲜与女真的位置呢?”

    慕轩欠身说:“慕轩坚持此前的看法,我大明是所有愿意诚心归顺的部族的大明,只要咱们诚心对待女真诸部,他们自然会真心归顺我朝,到时候,任何人都别想欺凌我大明的子民,否则,大明的军队必将他们扫除干净!”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高亢,但在座的都听得出他话音中透着无可置疑的决绝,谁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说得出做得到。

    “真的可以这样吗?”朱祐樘的神情有些迷茫……

    “真的可以这样吗?”成化帝面对昌国卫千户秦佑天展示的一切,非常惊诧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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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别有用心的棒子

    第一集别有用心的棒子

    秦佑天向皇帝展示的,是一个铜人敲钟器具,铜人的动力来自底座里的水加热之后产生的蒸汽,当初,慕轩向大家展示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那什么蒸汽的力量会如此之大,现在,秦佑天不得不佩服老三的奇思妙想,装上那大家伙的船开起来真的非常之快。

    “船上也是有了这种汽才会那么快的?”成化帝非常好奇,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识这么神奇的事,世事真是玄妙啊!

    “是的,陛下!”秦佑天不卑不亢,“只不过船上那个比这要庞大复杂得多,有了它,不再需要船工们划桨cāo撸,只要把住舵就行,一个时辰船行可超过八十里,倘若顺风顺水,扯起帆,船还会行驶得更快。”

    成化帝微微点头,说:“这是你想出来的?”

    秦佑天忙说:“小人不敢掠人之美,那是很多人集思广益、耗时数载的成果。”“生民”弟兄姐妹为了这个,不知耗费了多少时力,甚至还有人为之付出了血的代价。

    成化帝赞许的点头,说:“好好,此次能够将那些举子顺利送来京师,你功不可没,先好好休整些时rì,朕自会封赏于你。”

    “小人谢陛下隆恩!”秦佑天恭敬地磕头,成化帝让人将他带下去,自己看着那敲钟的铜人出了好一阵子神,而后,命人将这铜人敲钟送到东宫去。

    秦佑天来到沈家见慕轩,恰逢李东阳和格鲁埃神父也在,他正跟慕轩说格鲁埃神父:“这个法兰西人,有意思,值得深交。”

    原来,今天格鲁埃神父去拜访李东阳,李东阳跟他上茶馆边喝边聊,神父这段rì子的汉语熟练多了,说了几个圣经上的故事,李东阳听得很是感兴趣,旁边忽然过来一位年轻人,气度不俗,自称姓崔,说对神父所说的很感兴趣,希望能够聊聊,格鲁埃神父自然欢迎,大家坐下来聊得很是投机,崔公子就约好了rì子再见面。

    大家走出茶馆,恰逢有一支送葬队伍经过,看引魂幡上所写应该是位老年男子,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到两侧,格鲁埃神父却双手合拢肃立在原地,默默地呢喃着什么,李东阳和崔公子觉得他是在祈祷什么,他们只隐约听到“容我们这位兄弟,放下今生的担子,我们就亲切地将它放入土中,他们本是尘土,现在,他们依然是尘土,我们知道这一切的生命气息,都在永生的慈爱的天父手里”这么几句,但就是这么几句,让两人心里似乎生出了很多感触。

    崔公子?慕轩心里一动,仔细询问那位崔公子的相貌,李东阳尽可能描述了一下,慕轩很快确定,那位崔公子就是关西崔家在京师的掌权者崔非缘,要是格鲁埃神父的传教能得到崔家的支持,那可算是找到捷径了,他跟格鲁埃神父仔细说了跟那位崔公子交往的好处,神父显然对此非常高兴。

    送走格鲁埃神父,慕轩和秦佑天两兄弟把臂相望,两人都不由自主想到枉死的大哥,神sè异常悲怆。

    李东阳也看得出他们兄弟的情谊之深,只是默默望着,并不说话,想到这两兄弟一东南一西北的征战沙场,为国出力,也是感慨万千。

    两兄弟情绪稳定下来,秦佑天才说了见皇帝的经过,李东阳对那铜人敲钟的器具也很感兴趣,慕轩说找机会给他看看,不过先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李东阳想到装了那什么蒸汽机的船不依靠桨橹,不依赖船帆,一天行程居然可以超过三百里,那实在是太惊人了!

    慕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蒸汽船还只是暂时的替代品,“生民”的不少创新之士正按照他的设想研制能取代蒸汽机的内燃机和汽轮机,毕竟,蒸汽机还是体积太大、功率太小,比起后世,效率实在低了些,反正,这一切总归会出现,与其等着别人别国开发利用它,不如让大明先开始吧!

    李东阳还感兴趣的是护送举子来京师的战船,那些被救的rì本使者向皇帝极力赞颂那战船,说它们不仅装有非常厉害的火炮,把那三十多艘海贼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船上装备的铁甲使得船固若金汤,与海贼交战期间,船头也遭到了海贼的土炮轰击,但船板纹丝不动,这实在是太惊人了,这战船,简直就是海上的移动城堡呀,倘若大明拥有这样的战船数十艘的话,那绝对不用担心什么海贼海盗了。

    “那几个rì本使者曾经向陛下提出再次登船参观,陛下还没有明确答复他们,”李东阳看着慕轩,又看看秦佑天,他总觉得,这两兄弟里似乎慕轩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以两位之见,该当如何回复?”

    果然,秦佑天这个当哥哥的看看自己的三弟,没有说话,慕轩微微一笑,说:“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让他们登船看个够。”不光让他们看,而且将来还要邀请他们到船上做客去远航呢!

    李东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说话了,慕轩却还加了一句:“正好朝鲜使者也在,若有必要,可以让战船护送朝鲜使者回去的。”

    李东阳更加糊涂了,不过他知道慕轩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当即表示会想办法促成此事。

    秦佑天住在礼部安排的馆驿中,身边只有四个亲卫,慕轩自然另外安排了人暗中护卫着,他总觉得,夏侯潇湘没有那么容易承认失败,连老爷子也吃不准自己孙子究竟有多少人马,下一步会干什么,所以,他得做好一切防护。

    两个朝鲜使者很快就向大明皇帝表明了来意,一个目的果然是希望大明皇帝允准他们在鸭绿江南岸开垦良田,设立城寨,并且希望跟明廷再次联军征战女真野人。

    对于这一点,很多有识之士都表示反对,朝鲜在得到明廷允准之前,就已经在鸭绿江南岸垦田设府,现在还假模假样来请准,分明是别有所图,联系征战女真部族的要求看,他们分明是想借助大明兵马消除女真诸部这个障碍,而后,他们就能肆无忌惮的侵占女真诸部占有的土地了,这种对大明来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对不干了,此前,明廷在成化三年和十五年与朝鲜联军清剿建州女真,建州女真元气大伤,明廷也颇有损失,真正得利的只有朝鲜,这种傻事绝对不能再干了!

    第二,朝鲜使者提出了结亲的请求,希望明廷能将一位公主下嫁给他们的王世子。

    公主下嫁你朝世子?别说大明公主一向只跟平民结亲,就算能下嫁给你们世子,你们那世子虚龄好像才八岁,这么早就大婚,好像太急了点吧?而且我朝陛下长女才刚芳龄十二——未成年呢,根本还没有举行公主的策封仪式,怎么可能出嫁?

    明廷对于两国结亲的要求断然拒绝——成化帝想到韩太妃生前对故国rì思夜想的愁苦之状,就绝对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异国他乡去,黄锦石跟郑孝用却都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半点失望之sè,有的只是惶恐与谦卑,这种情形让跟他们有过交谈的刘健感到奇怪,他找李东阳、谢迁商议此事,慕轩照例被邀请来参与。

    刘健的猜想:“朝鲜并不在意他们无法与我朝结亲这件事,而是想通过此事向女真表明他们与我朝的亲密程度。”

    李东阳、谢迁都表示赞同,慕轩甚至还进行了进一步演绎:“他们如果志在于此的话,还可以回去宣扬说是因为朝鲜世子年幼、大明公主未成年,所以大明皇帝暂时没有允准,只等世子与公主成年,就会结亲,那样的话,女真诸部对我朝的戒备之心会越来越重的。”

    刘健他们三个看着慕轩,眼睛里的神sè都是一个意思:他们敢那样胡言乱语吗?

    慕轩点点头,说:“万一我朝追究此话源头,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离间,再说了,一旦女真诸部信以为真,那接下来很可能是我朝与女真的交恶、激战,到时候,谁还会去追查这些谣言从何而来?”无论今生还是后世,那个半岛民族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这些棒子,绝对不可信任!

    既然两国结亲不可能,那两国联军攻打女真诸部之事也应该断然拒绝了吧?

    慕轩的提议,不要断然拒绝朝鲜来使,给他们带点希望回去,如果他们趁机宣扬说我朝已经有出兵意向就最好了,那样的话,女真诸部对我朝就会充满敌意。

    刘健他们三个吃惊的看着他,哪有这样给自己泼脏水的,万一弄巧成拙,那就给辽东边境的老百姓留下了无穷后患。

    慕轩笑笑,说:“到时候,朝廷找一位能善待女真诸部的能臣巡抚辽东,那样的话,朝鲜人的谎言不攻自破,以后就别指望女真诸部会相信他们。”

    李东阳看看谢迁和刘健,三人的表情又一次惊人的相似:这样做好像有点太儿戏了!

    之前的朝鲜也是反复无常,女真诸部并没有少吃他们的苦头,大明也不是没中过他们的圈套,但迫于形势,无论大明还是女真,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不借助这个满口仁义道德、背后无所不为的番邦小国。

    慕轩的笑容中带着点异样的沧桑之感,说:“如果辽东巡抚能够设身处地为女真诸部着想,抚之爱之如我朝子民,那自然能赢得他们的真心回报。要知道,白山黑水之间幅员广袤,田地肥沃,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要是好好经营的话,别说目前我朝子民和女真诸部,就算加上朝鲜举国之民,一样能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只是可惜,朝廷一直将珍宝当土石,没有好好经营之心。”

    听着的三人都悚然动容,李东阳脱口问:“先生以为,何人巡抚辽东为妥?”

    慕轩笑笑,说:“先生心里也知道答案。”

    李东阳看着他好一会儿,慕轩却不再说话,最后,李东阳摇摇头,嘿嘿的笑了。

    慕轩回到沈家,晴杉喜形于sè,告诉他说:“那几个rì本使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对咱们有用。”

    慕轩一笑,说:“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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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我岳父是和尚

    第二集我岳父是和尚

    晴杉说:“那个太田资康是太田道灌的儿子,岛津细久是岛津久逸的儿子,濑名户上是小鹿范满的家臣。”

    慕轩冲她苦笑,你说的这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熟悉,你真正是对牛弹琴了。

    晴杉看来早就知道夫君会是这个反应,嫣然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内容详细解释给他听。

    太田道灌是关东平原上一名文武双全的将领,在各方面都有显著成就,尤其是在筑城方面更是才能卓著,目前rì本本土的江户、川越、岩槻等城池就出自于他的手笔。太田氏源于清和源氏,世居丹波国太田乡,太田氏是世袭关东执事一职的上杉家族中扇谷上杉一支的家臣,太田道灌二十四岁继任太田家家督及扇谷上杉家宰的位置,上杉四支之中,宅间上杉很早就断了嗣,山内跟犬悬两系交替担任关东执事,称为“两上杉”,而扇谷则为势力弱小的末流。后来在上杉禅秀之乱中,犬悬上杉势力大衰,扇谷却依靠太田资清、道灌父子俩的协助,势力大振,与山内并称“两上杉”。

    太田道灌的军事才能不容小觑,他设立弓场,让幕下武士苦练shè箭,还将雇来的农民训练成战斗力相当强的弓足轻、枪足轻,配合骑兵机动作战,打破了传统上一味依赖骑兵的模式,开启了rì本新时代的作战方式。此外,道灌喜禅好学,江户常有各地来的连歌师、禅僧、流浪公卿驻足往来,他趁机收集情报,刺探诸国动静,还用和歌来鼓舞士气,助主君上杉定正扩大势力。

    文明八年——也就是大明成化十二年,骏河守护今川氏发生内乱,家督今川义忠死于国人一揆手中,今川一门的小鹿范满想要排除义忠幼子龙王丸自立为国主,堀越公方足利政知派家臣上杉政宪、扇谷上杉定正遣太田道灌领兵支持小鹿范满,而龙王丸的舅舅伊势新九郎长氏出面议和,双方约定国政让给小鹿范满,龙王丸才得以活命。

    就在太田道灌出兵骏河之时,山内上杉家宰长尾景信去世,其子长尾景chūn不满当主上杉显定指定自己的弟弟忠景继任家宰,就联合古河公方成氏并纠集上野、武藏、相模等地豪族掀起叛变,两上杉的当主一齐逃往上野那波庄避难。道灌赶回江户,独力攻打景chūn派的各个据点,虽然大胜,但长尾景chūn有豪族及古河公方的支持,无法完全根除,而山内上杉还不断扯太田道灌的后腿,主君上杉定正又暗弱无能,道灌与山内上杉显定逐渐交恶。他在逐一扫平相模、武藏、下总各地的敌对豪族,攻下长尾景chūn占据的rì野城之后,心力交瘁,出家向佛了,只是,他只享受了五年多的悠闲生活,文明十八年——也就是去年——七月,他被主君上杉定正召至相模的糟谷馆,居然在入浴时遭到暗杀身亡。

    太田资康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在十岁时就已经在江户城中的平河天满宫前元服——就是汉人的冠礼,表示成年了,他在父亲遇刺后离开了江户城,进入甲斐国,父亲生前的一些部属跟着他一起。在那里,他结识了岛津细久,又在岛津细久的引见下结识了小鹿范满的家臣濑名户上。

    岛津细久的父亲岛津久逸是南九州鹿儿岛守护大名岛津家第十任家督岛津立久的弟弟,岛津家目前的家督是岛津立久的儿子岛津忠昌,而之前的第九任家督岛津忠国与成为第十任家督的侄儿岛津立久对立,岛津忠昌继任为第十一任家督后,面对的是连绵不息的内乱,先是与肥后的相良氏抗衡,接着跟萨州家的岛津国久及丰州家的岛津季久爆发混战,岛津季久的军队一度威胁岛津忠昌的主城清水城,迫使他迁往伊集院的一宇治城;文明十六年——也就是成化二十年,伊作家的岛津久逸也终于不满岛津忠昌而起兵反抗,萨摩国人也站在了岛津久逸一边。

    骏河那边,小鹿范满虽然做了家督,但伊势新九郎长氏护持下的今川龙王丸渐渐长大,显然对家督之位野心不死,小鹿范满越来越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所以极力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当初受派遣出兵支持他的太田道灌遇难,能在谋略与军事上与伊势新九郎长氏相抗衡的人没了,他要找寻新的支持者,濑名户上与太田资康的交往使得小鹿范满颇为兴奋,他筹措了一批物资,让濑名户上陪同太田资康乘坐岛津家的货船前往南九州,原本是想支援岛津久逸,而后再借助岛津久逸等人的势力,谁知在海上遭遇了海贼,莫名其妙就被带到了大明境内,要不是有大明战船救护,他们这辈子恐怕就成了异乡之鬼了。

    慕轩听完晴杉的介绍,笑笑,说:“你相信他们来大明是出于偶然吗?”

    晴杉毫不犹豫的摇摇螓首,说:“鬼才相信他们,岛津家拥有海上贸易特权,他们对海上状况非常熟悉,怎么可能轻易落入海贼之手?”

    早在应仁文明之乱时,东军细川胜元就邀请岛津立久前后夹击过跟斯波义廉同一阵营的大内政弘,晴杉自然不会对岛津家族有什么好感,文明年间,幕府遣船来大明贸易,因为细川氏与大内氏的敌对关系,所以保护遣明船的差事就落到岛津氏身上,岛津家从这项差使中得到的好处绝对不少。

    他们靠海生存壮大,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吃这种亏!

    慕轩点头,说:“二哥之前就提过,海贼居然将他们集中在他们自己的船上,而不是分散在海贼船上加以控制,所以二哥他们一通猛打之后,他们趁机杀了船上的海贼,而后向二哥他们求助,为此他们的人员、货物损失不大,当时二哥就觉得很奇怪,这些海贼的做法太不合常理了。二哥提到了一种可能xìng,这些人很可能买通海贼演了一出苦肉计,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大明境内,可惜那些海贼运气太差,碰上了二哥的战船,有来无回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费尽苦心演这么一出,到大明来究竟有何企图。”

    晴杉脸sèyīn晴不定,嗫嚅了半晌才问:“他们会不会就是海贼主脑,要是不被明军发现,他们就抢掠一番,要是像现在这样被发现了,他们就拿假话搪塞掩饰?”

    慕轩想了想,说:“如果那个自称太田资康的真是你说的太田道灌的儿子,濑名户上也真是小鹿范满的家臣的话,他们就不会是来抢掠的海贼。”

    “为什么不会?”晴杉不明白,眨巴着眼眸看着夫君。

    慕轩笑笑,说:“你也说了,岛津家拥有海上贸易的特权,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参与海贼抢掠的话,那恐怕他们不可能继续享有这特权了,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孰轻孰重,相信岛津家的人非常明白。何况还有太田资康、濑名户上这些外人在,岛津家的人就不怕他们之中有人走漏风声吗?”

    晴杉有些不服气的皱皱鼻翼,说:“那夫君也别忘了,这个岛津细久是岛津久逸的儿子,而岛津久逸现在跟岛津家的家督岛津忠昌是冤家对头,他说不定就是故意要这么干,想要岛津忠昌失去海上贸易的特权。”

    慕轩呵呵笑了,轻轻搂着她的腰肢,抬手在她鼻尖上重重一刮,说:“我的聪明娘子,这会儿你怎么犯糊涂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他们何必这么老远跑到大明境内呢,只要在他们本土演一出好戏就能达成心愿了!”

    晴杉“哎呦”一声之后,眨着眼眸想一想,自己也就笑了,冲慕轩一撅嘴,有些气馁地说:“知道你聪明!”

    慕轩却不放过她,将她一下子抱起来,往自己身上一放,说:“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晴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sè,随即又有些黯然,垂下螓首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武田回来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让八部老爹去查证一下,等他回来再说吧!”

    武田敏夫去打探那些rì本人的情况,怎么又把八部老爹也给派去了?慕轩心里暗自奇怪,那个八部老爹是晴杉父亲斯波义廉的心腹,晴杉当初来大明就是他护送的,他一直很神秘,慕轩迄今为止也只跟他见过一面,这一次要劳动他的大驾,看来,武田肯定发现了什么重要情况。

    午夜时分,八部老爹回来了,他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书房门口,轻轻敲门,慕轩和晴杉都还衣冠端正的坐在灯下看书,听见声音,晴杉小跑着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的矮小身影,她都等不及让他进来,脱口问道:“老爹,是吗?”

    八部老爹的神情非常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说一声:“绝对没错!”

    晴杉顿时喜极而泣,慕轩赶紧过来,一边让老爹进来,一边轻抚着晴杉的肩膀,问:“怎么啦?”

    晴杉抬袖擦擦泪,仰首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说:“轩郎,你的岳父来了。”

    我岳父?哪一个?慕轩愣一下,脱口说:“你爹来了?在哪里?”

    晴杉一脸幸福之sè,说:“跟太田资康他们在一起,你猜是哪一个?”

    慕轩将二哥所说的那些rì本人在脑中捋了一遍,摇头说:“猜不出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晴杉顽皮的一笑,眼眸中还有泪光闪动呢:“你记得他们中有个和尚吗?”

    和尚?慕轩想想,二哥提到过,好像叫什么唯宗的,那个就是你爹斯波义廉?

    晴杉点点螓首,说:“那个叫唯宗菊池的和尚就是我爹。”

    慕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恶寒:我这个岳父居然是个和尚,他还叫唯宗菊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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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三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八部老爹娓娓道来,慕轩才知道了大概情形,武田敏夫和夏木石去打探太田资康一行人的情况,他们身边那个和尚引起了武田的注意,这个和尚脸上有不少伤痕,尤其一道疤痕从左眼下直到脖颈右侧,看着很是瘆人,和尚似乎也知道自己面目吓人,一直在角落坐着,但太田资康、岛津细久他们时不时会跟他说话,神情看着相当恭敬。

    武田对那和尚特别注意之后,就发现了令他更加激动的情况,那个和尚每次笑着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会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不笑的话,就不抽动,而且笑的时候,左手会下意识的按一下左膝盖,这些他觉得很是眼熟,迄今为止,同时具备这两种习惯的人他好像只见过一位,那就是家督斯波义廉,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越看那和尚就越觉得他像主上——身材像,姿态像,那眉眼也越看越像。

    他赶紧回来找八部老爹,因为八部老爹当年跟随主上多年,对于主上最为熟悉,得让他来确定一下。

    八部老爹果然不负所托,很快确定那法名唯宗菊池的和尚正是自己的主上斯波义廉,而且,趁着夜深人静,他摸进了主上的房舍,一番波折之后,他终于拜倒在对方脚下,斯波义廉惊喜交加,尤其知道阔别多年的女儿就在京师,而且已经嫁为人妻,他更是欢喜异常。

    想当年,斯波义廉前往越前,结果遭到伏击,他在家臣拼死护卫下幸免于难,不过受伤不轻,尤其脸上伤痕累累,休养了足有半年才算痊愈,但几乎面目全非,他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人,于是就带着他们削发为僧了。之后,唯宗菊池带着几个化身为门徒的家臣周游四处,最终,他在岛津久逸那里落了脚,以他往rì的斗争经验,他很快成了岛津久逸身边的智囊人物,岛津久逸对他非常信任,大事小情都跟他商量一下,这一次,他也是奉岛津久逸的指派,前来辅助岛津细久。

    “岛津细久跟太田资康一行前来大明有什么企图?”慕轩和晴杉都非常急切想知道。

    八部老爹摇头:“主上并没有明说,主上提出要见见姑爷。”

    见我?慕轩看看晴杉,晴杉非常迫切的点着螓首,意思是一定要答应见,慕轩不由得暗自发笑:还真是父女一家亲,你们父女必定要见面,我是你男人,怎么会不见你爹呢?这父女俩,怎么对这种小事都那么迟钝呢!

    晴杉见他点头,顿时非常开心,要不是八部老爹还在,她肯定跳进夫君怀里好好亲他几口。

    慕轩跟八部老爹商议了一下,八部老爹又带着武田消失在夜sè中。

    慕轩与唯宗菊池这个和尚岳父见面是在隆福寺中,和尚出现在寺庙里当然是非常正常的,而且唯宗菊池绝对不是就剃了个光头冒充出家人,他对禅机佛理确实有研究,一口汉语也非常流利,隆福寺住持通智见这僧人虽然面目狰狞,但言谈不俗,同他谈论之后更是大悦,特意留他用斋饭。

    慕轩和晴杉以求子心切的借口出现在隆福寺里,他们向方丈请教之时,“无意”间遇到了rì本和尚唯宗菊池,晴杉与父亲久别重逢,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可是,即便现在禅房中只有他们三人,她也不能达成心愿,因为,父亲眼中的神情虽然透着慈爱,但他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挪动在蒲团上的身体,她也就不敢贸然扑上去,而且,父亲现在的面貌与当初真是千差万别,她的心中有着无法回避的陌生感。

    慕轩向着唯宗菊池这个和尚岳父合十行礼,而后拉着晴杉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唯宗菊池看着对面这对年轻人,慈爱的目光在晴杉身上只逗留了片刻,就转到了慕轩身上,慈爱立刻变成了jǐng惕,他沉声问:“施主相约老僧,不知有何贵干?”

    慕轩神sè肃然,说:“贸然相邀,只想和尚能骨肉团聚。”明明是你先约我见面,居然倒打一耙,你还真是会装!

    唯宗菊池看一眼晴杉,淡淡一笑,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骨肉团圆之说?”

    晴杉神情凄楚,慕轩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对着四大皆空的老和尚一笑,说:“既然老和尚已经四大皆空,又何必想着借刀杀人呢?”

    借刀杀人?唯宗菊池皱皱眉,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何出此言?”

    慕轩说:“老和尚以出家人之身留在岛津久逸这个俗家人身边,难道是因为岛津久逸此人是天命所归,莫非老和尚开了天眼,得窥天机,所以纡尊降贵助他成就大事?”你个老家伙,还装模作样!

    晴杉嘴角微微一动,赶紧忍住,要不是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亲爹,她很可能就笑出声来了,夫君这话也太损了点。

    唯宗菊池脸sè没有丝毫变化,合十说:“施主所言,老僧不知何意。”

    慕轩神情有些气馁,说:“慕轩与晴杉已然是夫妻,晴杉说过她们斯波家的往事,慕轩身后也颇有财力,原本想帮助晴杉找出事情真相,欣闻岳父您安然无事,慕轩想着可以相助一二,可岳父既然不愿承认身份,那慕轩就爱莫能助了。”他起身向着唯宗菊池躬身一揖,而后要扶晴杉起来,晴杉仰首看着他,眼眸中满是乞求之sè。

    唯宗菊池看着他俩,叹息一声,说:“贤婿请坐,贤婿开诚布公,我又何忍再行欺瞒,贤婿所言没错,我屈身在岛津久逸身边,就是想借他之力报我的大仇。”

    晴杉听他终于直陈其事,惊喜交加,看着父亲泫然yù泣,慕轩重又盘膝坐下,拱手说:“还请岳父明言!”

    唯宗菊池叹息一声,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当初寄居在岛津久逸身边之后不久,偶然得知了袭击自己的就是岛津家和细川家的人,后来更得知,斯波义敏也有份参与,他的几个弟子当时真恨不得立刻去跟仇人拼命,但多年的斗争经验让唯宗菊池全部忍下了,他要一个一个加以报复。

    岛津久逸与岛津忠昌的最终反目,唯宗菊池功不可没;这一次,太田道灌之子太田资康与岛津家的联盟,也有唯宗菊池的因素,太田道灌遇害,太田资康对扇谷上杉定正恨之入骨,他不止一次表示想要投到山内上杉显定一方,但唯宗菊池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觉得,太田道灌虽然是上杉定正派人刺杀的,但其实罪魁祸首是上杉显正。

    自长尾景chūn之乱平息后,太田道灌的声望及实力已无人能及,有力豪族跟太田道灌的关系一向很好,道灌忠于扇谷上杉定正,自然就加强了扇谷上杉的势力,而山内上杉显定和道灌私交一直很差,道灌遇难恐怕是他乐于见到的。

    而上杉定正对声势rì隆的道灌一直就有些不放心,这个时候,民间流传起道灌意图谋反的谣言——唯宗菊池认为这谣言就是上杉显定放出的,上杉定正害怕道灌真的有下克上的意图,于是就一举狙杀了他。

    唯宗菊池还认为,道灌之死还很可能跟伊势新九郎长氏有关,道灌支持小鹿范满,虽然说是出自于上杉定正的授意,但道灌的声望之隆,根本不是伊势新九郎长氏能抗衡的,所以,伊势新九郎长氏也趁机雪上加霜踩道灌一脚——这也不是凭空臆想,唯宗菊池让人去伊势新九郎长氏那边探查过,伊势新九郎长氏对于道灌的死毫不意外,立即派人去跟小鹿范满联系,声称当初只是让小鹿范满暂摄政务,等龙王丸元服之后就要还政于他,如今龙王丸已然元服,小鹿范满就得让出家督之位,结合这个情况,唯宗菊池认定道灌之死与伊势新九郎长氏肯定有关。

    唯宗菊池将自己的分析告知岛津久逸,岛津久逸与小鹿范满一向有交情,立即派人提醒小鹿范满提防伊势新九郎长氏。

    至于这一次大明之行的“苦肉计”,也全部出自于唯宗菊池的谋划,他希望与大明的这次意外贸易能给岛津久逸一方带来重大利益,要是乐观一点,说不准还能让大明皇帝恩赐岛津久逸贸易之权,那样一来,rì本本土很多大名就会因为利益而支持岛津久逸,只要岛津久逸的势力坐大,他斯波义廉想要报仇就容易得多了。

    慕轩不得不佩服这个和尚岳父的谋略,他对这个“借刀杀人”计策的前景表示看好,不过,他有些不放心的问:“太田资康知道您对上杉显定的怀疑吗?”他要是知道自己父亲死在上杉显正的yīn谋之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样一来,他就与扇谷上杉和山内上杉两家为敌,显然是势单力孤,而收留他的岛津久逸肯定会受他牵连,到时候,和尚岳父的苦心经营就付诸东流了。

    唯宗菊池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笑,说:“目前只有我和岛津久逸两人知道。”

    慕轩自然明白这意味着这两个也是老狐狸,知道怎样才能最好的利用太田资康,点点头,忽然问:“岛津家享有海上贸易之权,那岛津久逸占有的地盘有好的港口吗?”

    唯宗菊池愣了一下,马上点头——没有好的港口,我们是怎么来大明的?

    慕轩也点点头,又问:“小鹿范满和伊势新九郎长氏争夺的骏河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唯宗菊池又是一愣,而后眼神中有非常明显的赞赏之sè,他非常耐心的向慕轩介绍骏河。

    骏河全称骏河国府中,属东海道,西邻远江,北通信浓、甲斐,东接相模、伊豆,南临骏河湾,骏河下辖志太、益头、有度、安倍、庐原、富士、骏河七郡,国府和国分寺——即政厅和官寺——都在骏府。

    自镰仓时代以后,东海道由于连接着京都和镰仓、江户,理所当然成为rì本第一交通干线,而骏河北面是富士山脉,南面是海,中间形成了连通东西的狭长平原大道,自然而然就成为东海道上的要津。

    今川氏入主骏河是在足利尊氏与其弟直义争斗造成“观应之乱”时期,今川范国的长子范氏在萨埵山会战中表现英勇,足利尊氏亲书感谢状赐给他,于是今川氏在远江守护之外又多了骏河守护一职,但当时今川氏的居城还不在骏府,直到第四代今川范政才将居城从花仓迁到骏府。

    今川骏府馆设有今川家当主的居馆和守护所,此外还是部分家族和重臣居所,不过它只是大名的居所和处理rì常政务的地方,而不是军事据点,北部浅间神社背后的陪城——贱机山城的军事作用要远大于它。

    这一次他们运来的货物中,像茶、纸扇、战刀、骏河半纸之类就都是骏河的特产。

    慕轩点头,说:“那您要是能够协助岛津久逸控制了岛津家现有的地盘和骏河的话,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应该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吧?”

    唯宗菊池想想,点头说:“大致可以了。”

    慕轩笑笑,说:“那我会尽力协助岛津家得到贸易之权的。”

    唯宗菊池听他的口气不小,心里忍不住疑惑,转头看看自家闺女,晴杉脸sè喜悦,冲他连连点首,唯宗菊池就先相信了。

    慕轩之后非常直率的告诉唯宗菊池自己与救他们的大明战船秦千户的关系,而且说清了,要想得到大明朝廷恩赐贸易之权,还得给岛津细久、太田资康他们增加些筹码,唯宗菊池听了慕轩的详细讲解,不由自主就向他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闪动着异样的笑容。

    慕轩一笑,脸上的神情跟他非常相像,这让一旁的晴杉暗自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说得真没错!瞧轩郎和爹爹的神情,怎么那么像呢——都是那么狡猾!

    慕轩和晴杉先行告辞离开,临别时,唯宗菊池终于忍不住,低声向晴杉说了一番话,晴杉听得又惊又喜,慕轩却是一脸郁闷——和尚岳父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句都不懂,因为他说的是rì语。

    路上,晴杉告诉夫君,父亲说他已经跟她两个哥哥取得了联系,目前他俩在朝仓氏景那里过得还算安稳,最大的侄女已经谈婚论嫁了。

    晴杉对于这一次父女重逢异常高兴,父亲和兄长都好好的,她别无所求了,唯一遗憾的是父亲不久可能又要回rì本去,再次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真想劝父亲就此放弃仇恨,留在大明过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

    “他不会留下的,他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就算留下了,他也不会高兴的。”慕轩说得非常肯定,晴杉也知道夫君说的是实话,她自己其实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抱着幻想而已。

    慕轩轻轻揉揉她微蹙的眉头,说:“别担心,既然联系上了,那我自会安排人随他去rì本,一定保证他的安全,你们父女兄妹一定会再见面的。”

    晴杉异常感动,依依入怀,说:“夫君,晴杉可真幸运,这一世能够遇到你!”

    慕轩笑笑,说:“我才是幸运,可以娶你为妻。”这话可不是客套,娶到晴杉这个rì本娘子已是非常意外,遇到唯宗菊池那个和尚岳父更是意外之喜,未来rì本局面的打开,可就仰仗这位和尚岳父了。

    两人回到沈家,刚进大门,小高就递给慕轩一封短笺,慕轩一看,心里一惊:郑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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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不择手段

    第四集不择手段

    万贵妃的陵寝督造之事交到了左侍郎潘炳一手中,但他连着督查了两天就吃不消了,再次向刘昭请辞,刘昭也知道他确实身体不行,于是向朝廷提请另派人选,最终由昌宁伯赵胜接下了这个差事。赵胜在土木堡之变中跟瓦剌交过手,因功升任指挥佥事,天顺年间还西征鞑靼有功,成化初年做过辽东总兵官,后进为左都督,加太子太保,成化十九年封昌宁伯,他年岁跟潘侍郎相近,但身体显然比潘炳一要强健得多,骑马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郑天章因公殉职,工部上奏朝廷予以抚恤,就以工部左侍郎的职位追封,风光大葬。

    丧葬之后,郑琪凤在家里安稳了两rì,第三天就溜出去了,她记得自己有一次带着小霜溜出家玩,在金针绣庄那里无意间看见爹爹从绣庄里出来,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爹爹一个大男人跑到绣庄里去干什么,她后来问过爹,爹却一本正经的说:“我去给我的乖女儿挑嫁衣呀!”

    她当时一阵心慌害羞,就没有再问下去,现在想想,那个金针绣庄肯定跟爹爹的死有些干系。

    她一个人跑到金针绣庄,表面上在看那些绣品嫁衣,实际上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结果,她还没发现可疑的人呢,自己先被人家当成可疑人物盯上了,夏侯潇湘正好亲自来找田玉娘,他跟田玉娘商量定了,利用凝珮她们对他的信任,将她们其中任何人骗出沈家,夏侯潇湘再予以劫持,趁机要挟方慕轩。

    田玉娘心里暗自叫苦,却不得不听命从事,夏侯潇湘离开的时候,伙计正好来告知负责柜台的田玉娘,说店堂里来了个可疑的女子,田玉娘和夏侯潇湘悄悄出来一看,都认出那是郑天章的女儿,夏侯潇湘一想,在田玉娘耳边吩咐几句,田玉娘点头出去了。

    很快,郑琪凤就被骗进来了,而后,毫无防备的她被迷香放倒,被装上夏侯潇湘的马车带走了。

    田玉娘在夏侯潇湘离开后,纠结再三,终于跑来沈家,表面上他是按照夏侯潇湘的计划来欺骗凝珮她们,实际上是来通风报讯,他不知道郑天章父女俩跟慕轩有什么关系,但是看郑天章与慕轩的相貌如此相像,夏侯潇湘又想利用郑琪凤要挟慕轩,那他就必须让慕轩知道这事。

    田玉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按说,他是受夏侯公子指派来欺骗方慕轩一行人的,但是,他很清楚姓方的没那么容易骗,而且,他总觉得夏侯公子似乎在耍弄自己,就像今天这事,要想掳掠住在沈家的女人,只要趁她们外出时就行,何必要自己上门骗她们出去?别说自己没法骗到她们,就算骗出去了,一旦她们有事,自己就完全暴露了,到时候,自己肯定成为方慕轩追杀的目标,夏侯公子要自己这么做,摆明是想弃掉自己这个小卒子了。

    其实就算田玉娘不来报讯,慕轩也很快会知道郑琪凤的遭遇的,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人暗中保护着,不过,慕轩接到的短柬不是来自暗中保护郑家的人之手,而是来自夏侯潇湘,夏侯潇湘让慕轩一个人到慈仁寺的后禅院去,如果错过时机,慈仁寺大殿上将会多一具青chūn少女的裸尸。

    在这种情况之下,慕轩当然得准时赴约了。

    在慈仁寺后禅院的厢房中,慕轩见到了夏侯潇湘,同时见到了郑琪凤。

    夏侯潇湘在蒲团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很投入,而郑琪凤坐在蒲团上,居然非常乖,纹丝不动,不急不躁,十足一个很有修养的淑女,只是当她看见推门进来的慕轩的时候,眼眸不由自主就睁得溜圆,小嘴张得大大的,足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慕轩没有顾及她的心思,在唯一一个空着的蒲团上坐下,看着夏侯潇湘,说:“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夏侯潇湘放下书,非常潇洒的一笑,说:“当然,悉听尊便!”

    慕轩笑笑,说:“费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让我来这走一趟么?”

    夏侯潇湘笑得更加亲切了,说:“当然不是。你人在这里,那我的人就可以到沈家去实施计划了。”

    慕轩的神情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紧,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惧,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夏侯潇湘神情悠闲,说:“我想这个时候,沈家应该会出现一具尸体,顺天府衙门的捕快也应该在搜查沈家了,仵作查验尸体会发现,死者是金针绣庄的田玉娘,而且,仵作会惊讶的发现,田玉娘竟然是个男人,而后,这个消息会很快传遍整个京师,到时候,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方兄能想象得出吗?”

    慕轩当然能想象得出,这个时候沈家一定已经大乱,如果田玉娘的男儿身被发现,那首先声誉被毁的恐怕是自己的娘子们,紧接着,秦三姑没有制造成功的sāo乱将会被田玉娘引发,再往下,整个朝堂恐怕都不会安稳了,各地举子齐聚京师,朝鲜和rì本的使者也都在京师,这件事很可能会传遍各地,传到异国他邦,而朝廷为了阻止丑闻的传播,不知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而无论是何种措施,都将是夏侯潇湘乐于见到的,接下来,夏侯潇湘会图谋什么慕轩不知道,他只知道,大明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乱,那样的话,“生民”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转眼就会化为泡影。

    “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我是会不择手段的。”夏侯潇湘说这话时满脸笑容,语气是天经地义的。

    慕轩居然也笑了,说:“我赞同,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我也会不择手段的。”

    夏侯潇湘一愣,随后呵呵笑了,说:“很高兴咱俩有同感,不过可惜,这一次可是我先不择手段了一回。”

    慕轩淡淡的一笑,似乎不在意被他抢先了,但一旁的郑琪凤却非常气愤的瞪着夏侯潇湘,这个男人一副风流倜傥样,行事却居然这么卑鄙无耻,而最无耻的是,他自己居然还以此为荣!

    慕轩脸sè沉重的站起身来,说:“今rì被你抢了先,他rì我一定会好好回报夏侯公子的。”

    夏侯潇湘无所谓的耸耸双肩,说:“我可能要让方兄失望了,我奉家祖之命,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川了。”

    慕轩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走过来在郑琪凤颈项间和后背要穴点了两下,郑琪凤立时就可以动了,她活动活动手脚,站了起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一眼解放了自己的慕轩——你早就知道我没法动弹,为什么不早点救我,而后才更加恶狠狠地瞪一眼罪魁祸首,才想说两句泄愤的话,却被慕轩一把抓住手腕,慕轩向着夏侯潇湘说声“后会有期”,就强拉着她向外走。

    郑琪凤想要挣开他的大手,却发觉根本就是徒劳,她就这样像头不服气的小牛一样在扭捏挣扎中被牵出了慈仁寺,幸好此时已经是人迹稀少之时,不用担心她的淑女形象有损。

    慕轩将她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车夫甩鞭催马,马车辚辚声中,慕轩对郑琪凤非常严肃的说:“回家好好呆着,没事不要出来乱跑!”

    郑琪凤非常不屑地哼一声,说:“你凭什么命令我?就凭你长得像我爹爹,可能是我爹爹在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孽种?”这事说起来真是奇怪,我跟哥哥两个长得都像娘,这个男人却跟爹爹长得那么像。

    慕轩看着她,忽然笑了,说:“别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孽种,就算是,那也是在你们兄妹俩之前出生的,你认为,谁才可能是孽种?”

    郑琪凤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仔细一想,她沉默了,一路上她再也没说话,直到慕轩送她进自家家门,她才问了一句:“你跟我爹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轩看看她满是疑虑的眼眸,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郑琪凤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身进门去了。

    慕轩赶回沈家,这里确实非常喧闹,不过,并没有发生夏侯潇湘预想的那一切。

    夏侯潇湘是在出了京师城门之后得到确切消息的,这一次连北里亲自出马,将田玉娘三招毙命——他没想到田玉娘还有一手“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数百根细针激shè出来,他虽然将田玉娘当场格杀,但自己身上也中了几十根牛毛细针,幸好这些针上都没有毒。

    田玉娘的尸首被扔进了沈家,连北里亲手把他给扒得jīng光,秦三姑和田玉娘都习练过缩阳**,但连北里很清楚用什么手段能让田玉娘原形毕露,所以,他确信,就算顺天府衙门派来的仵作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也能一眼就看出田玉娘是个男人。

    可是,随后赶到的顺天府衙门的仵作就是没有看出这个不争的事实,连北里气急败坏,差点潜进沈家把那个没用的仵作一刀宰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了,不是仵作没能耐,是仵作根本就没有见到田玉娘的尸首,不只是他,所有顺天府衙门的来员都没有见到尸首,田玉娘的尸首不翼而飞了!

    这是不可能的!连北里几乎想跳出来骂那些猪一样愚蠢的衙门奴才,他明明将田玉娘的尸首扔到了沈家院子西北角,为了醒目些,他还特意将鲜血撒得到处都是,就算灯笼再黑,眼睛再瞎,也能一下子找到,可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他事后想想,总觉得难以理解,那些鲜血四处都是,就算挑上十七八担水冲刷一遍,恐怕也是没办法遮掩现场的,更何况在那么短的时辰内,根本不可能有冲刷的机会,沈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衙门的人说有人投柬报案,到了那里却发现是一场虚惊,根本没有在沈家发现田玉娘的尸首,反倒有街坊证明金针绣庄那个田玉娘在黄昏前来过之后就匆匆走了,三四个街坊还跟田玉娘约好第二天去金针绣庄买绣品的,金针绣庄也有伙计证明田玉娘黄昏时分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有见她出房门,可她到底到哪里去了,他们也说不清楚。

    衙门很快把矛头转向了报假案的匿名人,沈家这边安然无事,夏侯潇湘终于明白方慕轩说的“不择手段”是怎么回事了,看起来,方慕轩在京师的势力之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如今自己的爷爷也开始怀疑自己,他得赶紧赶回川中,及时掌握预想中的势力,那样,他才能够卷土重来。

    慕轩在夏侯潇湘利用郑琪凤逼着他孤身前往慈仁寺时就觉出了异样,暗中调动好些人留守沈家,结果还真被他料中,才有了有备无患后的有惊无险结局,他得知夏侯潇湘确实离开京师回川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个惊天剑虹不在这里添乱,那他就可以安心处理朝廷里的麻烦。

    就是这两天,朝廷里又有了新的风波,太常寺卿兼侍读学士王献上了一封奏折,说京师一带勋戚、宦官的庄田过多,管庄官校招集无赖子弟为非作歹,百姓不得安生,希望朝廷严加整饬。

    成化帝对此还没来得及表态,立即有御史奏称王献玩忽职守,置自己应办的事务不顾,对他人的辖内之事指手画脚,理当惩处——太常寺卿掌管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眼下有万贵妃的丧葬、太子的大婚、朝廷的科考等诸多大事需要太常寺cāo办或协助,你王献怎么会有闲工夫管什么庄田之事?

    成化帝觉得御史所奏甚是,就申斥了王献一顿,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王献为此郁闷的时候,户部尚书李敏却以实际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支持,他也上了一封奏折,说京畿之内皇庄有五处,总共有地一万二千余顷,勋戚、内侍的庄田有三百余处,总共有地三万三千余顷,管庄官校招集无赖之徒,称庄头、伴当之类,侵占民田,聚敛财物,污辱妇女,无恶不作,百姓稍加辩解就有被诬奏入牢狱之灾,以至百姓举家惊惶,对为恶之徒恨之入骨,长此以往,只恐天灾**就此而生,乞请朝廷革去管庄之人,将庄田付与百姓耕种,每亩征银三分,以充各宫用度。

    李敏这封奏折的力度自然强于王献的,朝中很多有识之士纷纷上言支持李敏,而内阁中除了尹直表示不同意见外,万安、彭华、刘吉之流再次沉默,可是成化帝思量了两rì,最终只是批复说各庄田管业已定,难以收回,仅仅下旨戒饬管庄之人不可生事罢了。

    这种结果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其中礼部主事乔宇的举动最为引人瞩目,他上书朝廷,请求去边塞军中效力,声言:“宁玉碎阵前,为民分兵事之忧,不忍闲坐京畿,睹民忍气吞声之惨状。”一时之间,乔宇声名远扬,他的前尘往事也很快被翻出来,传遍京师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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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制度的约束

    第五集制度的约束

    乔宇,字希大,是山西人,成化二十年登进士第时只有二十岁,高中之后直接做了礼部主事,任职以来确实表现不凡,不过,这并不是他受人瞩目的最根本原因,不少知情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登第之前的一则奇闻异事。

    乔宇是山西乐平洪水村人士,据说他少年时曾读书于冠山书院,他读书刻苦,表现卓异,竟然感动了山间的狐仙,狐仙变作美女,夜夜陪伴乔宇在寒窗孤灯之下苦读。可惜好景不长,此事被乔宇的恩师看破,设计使狐仙现了原形并丢了xìng命,乔宇悲痛之下,越发刻苦攻读,终于在弱冠之年一跃龙门,平步青云。

    慕轩对这一段所谓“乔尚书冠山恋狐仙”的动人故事表示怀疑,这简直就是讲聊斋嘛,不过,他对乔宇的为人深感钦佩,历史上,乔宇在正德朝做到了兵部尚书,宁王朱宸濠造反作乱,扬言旦夕间就攻下南京,是乔宇严加防备,斩杀了朱宸濠潜伏在南京的内应党羽三百多人,使得朱宸濠不敢东向,要不然,朱宸濠之乱或许不会那么快平定。

    传说乔宇在朝廷高居尚书之位后,仍然感念狐仙对他的恩爱情意,居然回到冠山,在资福寺后的狐仙墓前树了一块墓碑,上书“乔宇原配狐氏之墓”,那里后来成为冠山长期保留的一处传世景观。

    护送举子来京师的第二拨战船有五艘,绝大部分举子都已经到京,乔宇的举动无疑让他们振奋异常,不少举子自发的组织起来,跑到皇城前请愿,打出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的旗号,看这架势,他们连自己的功名都不顾惜了。

    期间,李东阳来找过慕轩,言谈之间,似乎怀疑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与慕轩他们有关,慕轩直话直说:“先生真是冤杀慕轩了,此事真的与我等无关,不过,慕轩很钦佩那些举子能有这番仗义执言的慷慨义举,大明有此等士子,中兴有望了!”

    李东阳哑然,慕轩笑笑,说:“恐怕先生也是非常赞赏他们的义举的,先生应该比慕轩更清楚,庄田之事不妥善解决,那它终归会成为一大隐患,早晚会酿成惨烈**,与其等它有朝一rì危害大明,不如趁早予以铲除。”

    李东阳苦笑,说:“方先生的忧虑,我非常明白,只是庄田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一着不慎,甚至会让王少詹事和李尚书陷入被动,更可能让很多举子错失一跃龙门的机会,那样的话,朝中正义之师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轩点头,说:“先生所虑正是,不过,要是能有更多的正义之士共襄义举,那成功的机会会不会更大些?”

    李东阳再次苦笑:“只怕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不是他们没胆sè,而是很多对庄田也无好感的官员们并不赞同举子们的做法,其中就以太子少保积阶资政大夫周洪谟为代表。

    周洪谟,字尧弼,是正统十年的榜眼,在朝为官四十年出头了,历经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三帝,他在朝中素以“博闻强记,善文词,熟国朝典故”著称,内阁首辅李贤就曾经盛赞他“历官有声,为世名臣”,连成化dì dū称赞他“为国名儒”,并赞扬他“贯通经史,识达天文,具忠爱之诚,启沃两京,传我文明”,此公如今年近古稀,说话行事越发刚直,他向成化帝明言:“商贸之风绝不可长,庄田之祸亦不可不防。”对于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他大不以为然,认为举子们目光短浅,不识大体——他的意思,举子们刻苦攻读备战科考,一旦步入仕途,自然能为民请命,到时候再解决庄田之事也不迟,况且眼下rì本、朝鲜的使者都在京师,举子们这么没有体统的闹事,岂不让番邦小国耻笑?

    慕轩一哂:“此老久经官场,却居然还如此天真迂腐,真是少见,处世行事,岂不闻要把握战机吗?错过这大好时机,庄田之事只怕会不了了之。”

    李东阳两颊上的肉颤动了两下,极力强迫自己不笑出来,他其实也觉得周老先生此话太过于迂腐了,只是,他绝不能像慕轩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慕轩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旁敲侧击了解这位周老先生的情况,李东阳很耐心的介绍着,尤其提到这位老先生当年在今上面前直言时务,提出“君主保国之道有三:曰力圣学,曰修内治,曰攘外侮”,今上非常赞赏,采纳了他的建言。

    慕轩眼前一亮,击节赞叹道:“此老当年的目光深远,为何今rì却如此迂腐?圣人之学,难道不是有容乃大?yù修内治,为何不从富民开始?想攘外侮,岂能抛却强国之策!”

    李东阳也是眼睛一亮,捻须沉吟片刻,望望慕轩,两人心照不宣的呵呵笑了。

    举子们在皇城前聚集喧哗之事,确实跟“生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生民”却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一次举子们的“义举”,绝对跟唐伯虎、祝枝山他们有关,而唐、祝等人想到要发动举子生事,绝对是受了一路上听闻的“奇闻异事”的影响,而这些奇闻异事,正是“生民”在各地“生事”的具体表现。

    慕轩很快就知道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跟着陈凤翔混在那些举子中的消息,而且不到半天工夫,他就跟他们在聚水楼见了面。

    看到慕轩,唐、祝、文他们三个显得异常兴奋,即便是老成持重的陈凤翔,神情间也满是欢喜与激动之sè。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唐伯虎击节赞叹,“先生妙笔生花,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是是,”文征明一个劲地点头,“当初先生赠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chūn泥更护花’之时,学生一直觉得已是言近旨远、一时无两的名句,岂料先生还有更为出众之句,学生敬仰之情,真如江河之水,一泻千里啊!”

    慕轩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出自周星星之口呀!

    祝枝山非常难得的露出郑重之sè,说:“先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言,不知令我辈多少人感怀愤激,热血沸腾,此次举子们齐聚皇城前,正是受先生此言激励呀!”

    陈凤翔点头表示赞同,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凤翔感奋于先生此言,才勉力一试,终于有机会来京师参加chūn闱,先生当受凤翔一拜!”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就向慕轩拜倒,慕轩赶紧伸手拦住,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各位如此抬爱,慕轩只觉此身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矣,各位还是让慕轩脚踏实地为上啊!”

    四人一听这话,相顾莞尔。

    慕轩问起当初唐伯虎匆匆离开南京返乡之事,唐伯虎说起来心有余悸,原来他父亲身体抱恙,请大夫诊治,岂料那大夫是个蒙古大夫,不明病因就贸然用了两味虎狼之药,差点让其父有xìng命之忧,幸好遇到一位杏林妙手,才使得其父转危为安。

    慕轩心里松一口气,唐父安然无事,那唐伯虎目前的遭遇应该还不至于沦入坎坷之列,不过,这事让他有了新的考虑,唐伯虎后来陷入癫狂,一是因为仕途挫折,二也不排除他家人逐一暴亡的打击这一层因素,而即便像朱祐樘贵为九五之尊,却在即位之后第十八个年头英年早逝,享年不过三十六岁,究其原因,史书上说是他偶得微疾,却因为一个姓高的太医拿错了药,才使得他莫名其妙的暴薨,而他这一死,大明的命运就发生了无法改变的转折,看起来,“生民”中那些专研医术的弟兄姐妹该好好发挥一下他们的特长了。

    祝枝山他们谈起苏州、松江二府罢市罢运之事,显得异常激动,一迭声说见识了小民百姓之能力、同心同德之威力,慕轩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些事都跟自己有关,但是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发展经贸、开放海禁的乐观看法,这让唐伯虎他们很是兴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一次在战船之上见识到的大海的壮观景象和新奇体验,不约而同的表示:“大明海疆辽阔,我朝空置多年,实在是万分可惜!”

    慕轩点头表示赞同,说:“百姓田地被侵夺,几无立锥之地,而万里海疆空置百余年,倘若好好利用,不知能安置多少生计无着的百姓呢!”

    唐伯虎眼睛亮亮的,当即表示,回去立即写这方面的文章,让那些举子们将“罢设庄田”和“开辟海疆”结合起来,慕轩心中高兴,真恨不得摸着这少年的头赞一句“孺子可教”。

    于是,皇城前的旗号很快变成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开辟海疆,壮我大明”。

    当晚,凝珮与慕轩谈论唐伯虎他们的行事,不由深感忧虑,说:“他们寒窗苦读多年,难道不怕这事毁了他们的前程吗?”

    慕轩看着她,问:“如果他们此刻置身事外,手捧圣贤之书刻苦备考,你觉得他们将来会是为民请命的能臣廉吏吗?”

    凝珮毫不犹豫的摇头,慕轩点点头,说:“也许将来他们之中很多人会占据高位,会忘了今天为民请命之举,但是,至少,他们今rì为百姓的利益抗争过,也算难能可贵了。只是,一想到他们今rì的付出如此可贵,而一旦他们跻身仕途之后也不免**堕落的结局,我就更加觉得可惜可恨。”

    凝珮娇俏的白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堕落呢?”

    慕轩神情郑重,说:“没有好的制度约束着,那一开始用心再纯正的人,一旦手里有权,也会渐渐变质的;也或者,前人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才开创的基业,后人却不思进取,只顾捞取个人名利,rì子一久,国无宁rì那是必然的!”

    凝珮的神情也郑重起来,问:“那你认为你所说的能产生约束力的体制能够建成吗?”

    慕轩摇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做,即便我这辈子成不了,至少也要留下更多坚持走这条道路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这种制度必将成为常态。”

    凝珮抬手轻轻揉揉他的眉头,说:“轩郎,你真的一定要把这事担在自己肩上?难道后世之事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

    慕轩苦笑,说:“当一个让百姓觉得腐朽没落、痛不yù生的朝代被推翻时,很多人都觉得那种社会非常进步,一开始那种社会或许确实显得很进步,但那只是依靠某些人的清廉正直,缺少维护整个社会的固有制度,所以,一旦时rì久了,人治的劣势就显露无疑了。其实单单是人治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明明是人治,却还不愿意承认,非得装出顺应民意的模样,其实这样的迷惑xìng与欺骗xìng只是一时的,老百姓终究还会看清真相的。所以,我只想尽全力去实现以制度取代人治的愿望,我很希望,有制度约束着,能使官员们明白‘可为、不可为’,进而变成‘敢为、不敢为’,最终形成常态化,成为‘愿为、不愿为’,就算这一代建成的比较粗糙,也可以由后人一点一点加以完善。总之,我不想那种社会再来愚弄世人,祸害百姓。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真的很难想象,当数以亿计的百姓面对小国异邦的欺凌感到愤慨的时候,他们的统治者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着毫无反击之力的口头抗议,每每想到那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爆裂开来了,我绝不能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凝珮再次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是说‘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吗,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呢?”

    慕轩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说:“或许你是对的,yù速则不达,我太心急了!”而后,他有些奇怪地问:“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动作跟梅儿很像?”你俩不会是一起练过吧?

    凝珮嫣然一笑,说:“我们就是看你最近好像老皱眉头,怕你提前老了,我们可不想要个小老头夫君。”

    慕轩笑了,眉头舒展开来,说:“那好,我会注意的,绝不让你们的夫君提早进入小老头的行列!”

    凝珮失笑。

    慕轩不想自己提前进入小老头的行列,不过他不得不面对来自小老头的压力——第二天一早,李东阳派人前来下帖子,邀他去自己家里做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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