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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战(三)

    (第二更姗姗来迟,抱歉)

    眼看着右卫大军登上的那座浮桥被高丽军的重弩击断,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当即变了脸色。往前急冲过去一直冲到辽水边上,大声的命令着弩车压制对岸高丽兵的反击。上百架弩车持续着呼啸,但高丽兵却已经将他们残存的弩车撤出了隋军的射程之外,不与隋军对射,而是集中力量打击浮桥和稳着桥的民夫。

    辽河刺骨的河水中,浮尸一具接着一具的被冲向下游。血将这一段水域都染成了红色,残肢断臂和浮桥的碎屑挤在一起往下游漂。

    右卫的浮桥断了,前面的数百人被卷进了水中挣扎着大声呼救。却被高丽的弓箭手一阵接着一阵的羽箭逐个射死在河道中,会水的人奋力的往回游,不会游泳的即便没有被羽箭射中也最终逃不出死亡的命运。断桥上的右卫长矛手将兵器当做救人的工具,不断的将调转了过来的长矛伸向水中试图多救一些袍泽上来。

    此时右卫浮桥上渡河到辽水东岸的不足三百人,浮桥断了之后他们失去了支援。最先带人冲过去的是宇文述的家将宇文山,他回身看了一眼断了的浮桥,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只是,这个对宇文家忠心耿耿的家将没有选择向敌人投降,而是带着不足三百人的右卫士兵奋力拼杀,试图靠近左屯卫已经登岸的人马。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后路,知道自己即将战死在辽水河畔,但他更清楚的知道,宇文家的荣誉不容玷污!虽然他只不过是宇文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他明白,这个姓氏上有多少辉煌的战绩!代表着多少荣耀!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河对岸的家主宇文述缓缓而沉重的对自己点了点头。

    他笑了笑,知道自己该怎么结束并不壮阔辉煌的一生。

    眼见着一座浮桥断了,几百隋兵成了孤军,高丽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杀敌机会,不等乙支文德下令,两个渠帅带着千余人气势汹汹的扑了上去。

    宇文山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迹,用横刀往麦左屯卫方向大隋火红色战旗招展的地方指了指:“杀过去!跟麦老将军汇合!”

    “杀!”

    三百人的队伍组成了一个锥形阵,以宇文山为锋锐直直的朝着麦铁杖的方向杀去。而此时,注意到了右卫浮桥断裂的麦铁杖对左侧的钱世雄大喊道:“带你的人,把右卫的兄弟们接应过来!都是大隋的兵,不要放弃一个人!”

    钱世雄大声的答应了一声,随即带着自己的亲兵和二百多名左屯卫勇士迎着宇文山的方向发起了进攻。两支队伍隔着足有百米左右,数不清的高丽兵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他们之间,两边的人往一起冲,而高丽兵则力求将过了河的隋兵尽数歼灭。搏杀越发的白热化,双方的士兵一具接着一具的到了下去,但他们空出来的位置立刻被同伴填补。虽然宇文山和钱世雄带着的人都不多,却依然强悍的泼开一条血路向对方靠近。每一步前进,都会倒下数具尸体。有袍泽的,也有敌人的。

    宇文山一刀砍在一名高丽兵的脖子上,已经崩出了无数缺口的横刀早已经没了锋利。他有力抽了几下也没能将横刀抽出来,崩出了口子的横刀在那高丽兵的脖子上锯子一样来回拉扯了几下,血一股一股的涌出来很快就涂抹满了他的皮甲。

    抽不出兵器,宇文山索性松开手弃了那横刀。他一脚将那已经死了的高丽兵踹开,右拳轰然砸在一名欺近身边的高丽兵鼻子上。这一拳不但打爆了对方的鼻子,也折断了他自己两根手指。

    “刀来!”

    宇文山大声呼喊道。

    他身后的亲兵一刀劈死一个敌人,听到呼喊声立刻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横刀塞进宇文山的手里。没了兵器,他双手持了盾牌紧紧的跟在宇文山的身侧,用盾牌替主将把侧翼敌人的攻击尽数挡开,他磕开一柄环首刀,抬起盾牌横着砸出去戳在那人的额头上,巨大的撞击力直接将那人的头颅砸得向后一仰,高丽兵的额头上被砸穿了一个血洞,眼见不活了。

    他已经没时间记住这是自己杀的第几个敌人,更没时间算计着杀敌几人策勋几转,他只是紧紧的跟着宇文山,一步不曾落后。终于,一柄砍山刀刺进了他的小腹中,那刀还在他的肚子里使劲的扭了几下。巨大的痛楚让他几乎昏厥过去,但他依然咬着牙往前冲了几步,将刺穿自己身体的敌人推着远离了宇文山。

    冲进了高丽兵的人群中,肠子已经流出来的右卫士兵立刻被敌人苍蝇一样围住,很快,无数把钢刀劈砍在他身上,先是一条胳膊被砍了下来,紧接着就是小腿被人一刀砍断,扑倒在地的右卫勇士仰起头,满嘴是血的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高呼。

    “大隋!”

    乱刀落下,活活的被人剁成了肉泥。

    站在他后面的士兵毫不犹豫的顶了上去,站在宇文山的身侧保护着主将的侧翼。他们是大隋训练有素的府兵,他们是骄傲的,从大隋立国至今,步战中他们从来没有被敌人击溃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在外敌面前退缩过,哪怕,今天的敌人是他们的几十倍,哪怕明知道自己无论往哪个方向冲其实都是一条死路。

    宇文山一刀卸掉一名高丽兵的握刀的手臂,再一刀斩断另一人的一条大腿,敌人倒地之前,他又一刀剁在那人的脖子上。

    血噗的一下子喷射出来,将他的脸上涂抹成了一片赤红。温热的血水再次迷住了他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抬手擦一下,一杆粗制长矛狠狠的刺进了他的小腹中,长矛从肚子上扎进去又从后腰上穿了出来。疼痛让宇文山的神智一阵模糊,他低头看了一眼如同长在自己肚子上的长矛,随即咧嘴残忍的笑了笑,他面色狰狞如恶魔般大吼一声,一刀将长矛削断,再一刀捅进敌人的心口。

    “大隋右卫!向前!”

    吼声将天空中的云都震得散开,也将他身前的敌人吓得使劲一缩脖子。

    刀锋还没来得及从敌人的心脏里抽出来,一柄环首刀砍在他的脖子上。怒目圆睁的头颅飞出去几米远,刚巧落在已经快杀穿了敌阵的钱世雄脚下。

    看着地上滚动的沾满了尘土的头颅,钱世雄啊的大喊了一声,一槊将拦在前面的高丽兵戳死,槊锋横扫,轻而易举的切开下一个高丽兵的皮甲,也切开了那人的胸膛和小腹。巨大的血口向外翻开,肺叶,胃,肝脏,肠子一股脑从口子中向外挤了出来,滑腻腻的掉了一地。

    钱世雄一脚踩在那一堆内脏上,也不知道踩碎了的是胃还是肺,肉泥染脏了他的战靴,却挡不住他向前的步伐。

    长槊横扫,接连切开三名高丽兵的咽喉,钱世雄如一头嗜血的野兽般直入敌阵,势不可挡!

    噗的一声,他的长槊戳穿了一名高丽兵的心口,只是那高丽兵却极为悍勇,吐着血狞笑着弃了自己手中的兵器,双手紧紧的握着钱世雄的槊杆大声嘶吼:“杀了他!”

    两个高丽兵一左一右冲了过来,同时挥刀砍向钱世雄。

    钱世雄松手,一脚踹倒了左侧的敌人,右拳重弩一样轰了出去,直接砸碎了右侧敌人的鼻子,砸裂了敌人的嘴巴,打落了三颗牙齿。顾不得拳头上也被撞开了口子,他顺势抢了那高丽兵的环首刀,一脚踹在紧接着冲过来那高丽兵的小腹上,然后一刀斩在那人的肩膀上!

    这一刀力度之大竟然直接将半边身子劈开,连着头颅的半边肩膀斜着掉了下去,啪嗒一声,捡起一股血水。

    “往前冲,往前冲!”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大声的命令着,他奉命在后面督促士兵们通过浮桥,眼见着右卫的浮桥断裂数百孤军被敌人围困,虎贲郎将钱世雄带着人冲上去试图救援袍泽。只是这样一来,失去左翼护卫的大将军麦铁杖立刻被高丽兵围住。此时通过浮桥的左屯卫士兵也就千余人,勉强在河岸上占据了一片地方。但钱世雄的离开立刻让占领的阵地上空出来一小块,高丽兵抓住机会蜂拥而上试图将麦铁杖带着的锥形阵从侧翼击溃。

    “大将军在等着你们,杀上去!”

    辛世雄嘶吼着,嗓子已经沙哑的好像风吹过沙漠的声音。

    士兵们奋勇向前,朝着他们的大将军冲去。

    “瞄准浮桥!射浮桥!”

    乙支文德一把夺过传令兵的令旗,一边挥舞一边大声呼喊。

    残余的七八架弩车调整好了方向,几乎同时发出怒吼。长长的重弩接二连三的砸在左屯卫的浮桥上,两轮之后,浮桥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呻吟。咔嚓一声,左屯卫的浮桥……也断了。

    辛世雄傻傻的看着浮桥的一端逐渐被水冲着漂走,脸色惨白无比。忽然,他猛的清醒过来拼命的往前挤:“大将军,快撤回来!”

    “大将军!快回来!”

    数百名左屯卫的士兵跟着辛世雄大声呼喊。

    杀入敌阵的麦铁杖回头看了一眼断裂的浮桥,看了一眼自己麾下那些拼命大喊的士兵。只是一眼,他便缓缓的将视线转了回来盯着矗立在高坡上的高丽帅旗。

    视线里,那大旗下站着的金甲将军正拼命的吼着调动士兵围攻,同时,在他眼睛扫过的地方,虎贲郎将钱世雄带着的二百多名左屯卫士兵已经全部战死,钱世雄一刀砍死一个高丽渠帅,刀卡在那人脖子里抽不出来,只停顿了那么几秒钟,数不清的长矛刺在他的身上,立刻就刺出无数个血洞。

    钱世雄倒地前,奋力的扭转身子看向麦铁杖。遥遥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似的。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悲伤,有的只是无尽的遗憾。

    “大隋……左屯卫!”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战(四)

    孟金叉奋力冲杀到麦铁杖身边,抹了一把血水略微有些气喘,他回身看了看已经断裂开的浮桥,眼神中却没有太多的悲伤和慌乱。他的陌刀已经饱饮了敌人的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他的手臂不断的往下流。

    在桥断之后,几乎所有的左屯卫士兵都收拢回来聚集在麦铁杖身边。乙支文德挥动令旗,数万高丽军开始合围。千余名大隋左屯卫士兵组成的方阵被三侧围住,而他们后面就是滔滔辽水。

    “将士们!”

    麦铁杖须发皆红,但脸色却平静如常。

    他以镔铁棒指了指辽水:“咱们现在已经成了一支孤军,没有后援!你们后面就是辽水,前面是数万敌人,现在你们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他顿了一下说道:“一,向敌人投降。二,战死沙场!”

    他猛的抬起头,凛冽的眼神扫过浑身浴血的左屯卫士兵们:“告诉我,你们怎么选择!”

    他声若奔雷,虎目圆睁。

    “毋宁死!不投降!”

    千余名大隋府兵齐声高呼,声震云天。

    河对岸,大业皇帝杨广早已经从宽大的座椅上站了起来,紧走几步到了高台边上,看着远处重新列队的左屯卫士兵,不由得心中波澜涌起。当那一声震荡山河的毋宁死不投降隔着河传进他耳朵的时候,这位曾经创造了无数辉煌的帝王终于红了眼睛。这一刻,他刻意挺直的腰身缓缓的弯了些,看起来却更符合他的真实年纪。一缕白发从金盔中垂了下来,随着风飘动着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颤抖着手将那一缕白发塞进金盔中,却发现河岸上一棵大树挡住了左屯卫再次发动攻击的背影。尤其是,挡住了麦铁杖的背影。

    “来人!将那棵树砍了,砍了!”

    皇帝急促的喊着。

    纳言苏威轻声叫道:“陛下……”

    他似乎是想提醒大业皇帝,台子下面还有几十个番邦属国的使节在看着他。但是很显然,这个时候,杨广没有心思再顾忌什么帝王的颜面了。他指着那棵挡住了他视线的大树,声嘶力竭的喊着:“砍了!”

    “遵旨!”

    站在官员队列中间位置上的驸马宇文士及站了出来,快步走下高台。他提着袍服,从一名禁军士兵手中抢过一柄横刀冲到那棵大树旁边,红着眼一刀一刀的砍下去。在那些番邦小国使节的惊诧注视下,他庄重而肃穆的砍树,就如同在做一件最庄严的事。一个同样眼睛红红的普通士兵咬了咬牙,冲过去抽出横刀也奋力的劈砍起来。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加入到砍树的行列中。

    有士兵抛出绳索捆在树干上,上百人抓住绳子奋力的拉动着。随着横刀砍在树干上的木屑纷飞,随着那粗-大的绳子绷得笔直起来,那棵也不知道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轰然而倒,砸起一片烟尘。

    大业皇帝杨广站在高台一侧,红着眼看着河对岸那以一千兵力对五万高丽兵发动进攻的背影。

    “擂鼓!为麦老将军助威!”

    他沙哑着嗓子吼道。

    通!通!通!

    数百面大隋战鼓同时擂响,一声一声,如惊雷入春。就连那辽河的水,似乎都被这一声一声的战鼓轰鸣震动得激荡起来。辽水西岸,十万名大隋府兵几乎同时抽出横刀,用刀身敲打着盾牌附和着战鼓的响声。刀身敲打在盾牌上,声如战歌!

    辽水东岸,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回身对着河对岸的高台遥遥一拜,随即抓起自己的镔铁棒,大步朝着前方走去。在他身后,鹰扬郎将孟金叉手持陌刀紧紧相随,眼神明亮!

    就这样,在战鼓的助威声中,千余名大隋孤军对五十倍于己的高丽兵发动了最后一次冲锋!

    “左屯卫!”

    “向前!”

    ……

    ……

    辽水畔,大隋征伐辽东的第一战就在这样悲凉豪迈的鼓声中结束。左屯卫,右卫,率先渡河的近两千名府兵全数战死,无一人投降。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虎贲郎将钱世雄,鹰扬郎将孟金叉战没。第一战,因为浮桥被高丽兵轰碎,以大隋的失利而告终。

    “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岂能艾炷灸頞,瓜蒂喷鼻,治黄不差,而卧死儿女手中乎?”

    “臣愿第一个踏上辽水东岸,为陛下踏灭蛮夷!”

    “陛下莫非是舍不得赏赐?”

    “一杯酒如何能喝的痛快?陛下也忒小气了些,若臣率左屯卫率先踏足辽东,陛下当赐美酒三百坛!”

    “他们都是大隋的士兵,不能放弃一个兄弟!”

    “将士们!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投降,二战死!”

    “毋宁死!不投降!”

    声声入耳,余音久久不曾散去。

    站在高台上,大业皇帝杨广的眼中淌下两行热泪。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帝王的威严?有的,只是浓重到倾覆辽水都化不开的悲伤。他没有想到,征辽的第一战,本来应当完美而轻松的开局会是这样的结果,第一战,就损失了一位大将军!而这位叫麦铁杖的大将军,更是他从还是晋王的时候就看重且一手提拔起来的!各卫府兵的大将军中,除了右卫大将军宇文述,麦铁杖是他最信任的人!

    泪水顺着皇帝的下颌低落在高台上,打湿了一小片木台。

    当辽水东岸,最后竖立的一面大隋火红色战旗倒下去的时候,以大将军宇文述为首,所有军人们都将横刀竖于胸前,遥遥对着河东岸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大隋军礼。

    辽水奔流依然,壮士一去不复还。

    就在距离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战死处不足五百米的地方,一棵高大的树木上,以树枝做了伪装藏身在茂密枝杈中的李闲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终究还是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他藏得极好,浑身上下都绑满了青翠的冬日都不会枯萎变色的松枝,趴在粗-大的树杈上,他已经整整一夜半日几乎一动不动了。

    为了能看到大隋征辽的第一战,他竟然冒着被乱军杀死的危险藏身于此处。因为趴伏的时间太久了些,他的身体变得有些血脉不畅而僵硬。幸好,虽然辽水东岸列阵以待的高丽兵不下五万人,但他们的注意力一开始在浮桥上,后来在左屯卫士兵发动的进攻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即便他小幅度的活动一下身体也不必担心被发现。只是,这一夜半天藏下来,最难受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他一直很好奇,大隋征辽在辽水河畔这第一战是怎么打的。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等人又是如何战死的,今天,他终于看到了这一幕,有心相救却无力回天。在他前世查询的资料上,关于麦铁杖之死不尽详细有很多令人疑惑的地方。网络上的资料本来就有限,而且其可信度并不如何高。

    比如说,据记载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虎贲郎将钱世雄,鹰扬郎将孟金叉等人之所以被困东岸,是因为工部尚书宇文恺造的浮桥短了一丈有余。以李闲对宇文恺这个人的了解,他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事。要知道宇文恺可是设计督造了大兴城,东都洛阳,开凿了广通渠,为杨广造了观风行殿的奇才,他怎么可能将普普通通的浮桥造得短了一丈多?若是说造得长了一丈,这还有情可原。浮桥虽普通,可此战意义重大,宇文恺怎么可能玩忽职守?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了事情发展经过之后,解开了心中疑惑,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和释然。

    麦铁杖战死了,钱世雄战死了,孟金叉战死了,宇文山战死了,他都眼睁睁的看着。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从大树上跃下去,管他什么生死,只想着若是能和麦铁杖并肩杀敌将会是一件多慷慨激昂的痛快事?这样战死疆场,就算死而有憾也不枉兵戎一生了吧?可是,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恨自己的冷静和懦弱。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怕死鬼,没有一点男人应有的担当!这一刻,他发现那些战死的左屯卫士兵,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也远比自己像个男人。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跃身而下的时候,是藏身在他身边的洛傅轻声说了一席话让他将廉价的毫无意义的冲动强行忍了下来。

    “此时你若是下去,又能做得了什么?若你真有心杀敌屠蛮,何必非得在此时?若日后,你能为麦铁杖报仇,让整个高句丽为他殉葬,岂不更好?”

    李闲微微一怔,在心里问自己。

    我……能吗?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洛傅用很轻的声音但异常笃定的语气说道:“安之,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能做到!”

    李闲默然。

    ……

    ……

    杨广擦去眼角的泪痕,指着辽水对岸吩咐道:“去!派个人过去跟乙支文德说,朕愿意以重金赎回麦老将军的尸体!”

    有人连忙出列奏道:“陛下不可!麦老将军战死沙场,乃是尽了为人臣者的本分,此一战渡河勇士虽然尽皆战没,却也吓破了高丽人的胆子。陛下若是以重金赎回麦老将军的尸体,岂非有损国体,有失天威?”

    杨广恼火的指着那文官道:“禁卫,将此人给朕叉下去!”

    两个禁军士兵走过来,架起那文官押了下去。

    “朕愿出黄金千两,赎回麦老将军的遗体!”

    同一时间,趴在高高的树杈上的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微微侧头,极认真的对洛傅说道:“我要将麦老将军的尸体,偷出来,送回去。”他看了一眼洛傅,不理会后者脸上的诧异自顾自说道:“人死了,总不能睡在别人家里,这辽水东岸……确实太冷了些啊。”

    送回去,是为送回家。

    PS:首先,这个P的第一意义在于证明我存在,第二才是解释一下有读者说麦铁杖的情节和别的书雷同,这个雷同不雷同和什么书雷同我真不知道,事实上,为了写将明我刻意避开了其他的同样写隋末的历史小说而没有看,当然,几年前读过的家园中确实有关于辽水畔这一战的描写,酒徒大神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之一,但真的不能说这几章受到了家园的影响,事实上,麦铁杖之死大概就是这样,历史如此,我想,写过这段情节的,应该都差不多吧,当然,将明不是一本严肃的历史小说,但,我想写出的是一位大隋将军的悲凉和热血,所以,就这样写了,如此而已。当然,如果非要说我剽窃了别人的东西,那么我先要向新旧唐书和隋书表示歉意。

    PS2:如果认为知白写的还算认真,就赏几个收藏红票什么的吧。

第一百零七章 一箭封喉

    (求收藏)

    次日,大业皇帝杨广遣使到辽水东岸见乙支文德,提出愿意以重金购回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的尸体。

    乙支文德对使者说了一番什么其实臣对大隋皇帝陛下也是忠心耿耿,实乃逼不得已才抵抗天威,对于麦老将军的战死表示深深的遗憾之类的鬼话,然后欣然同意一手拿钱一手交尸体,谈判进行的很顺利,只怕睡着的时候乙支文德也会笑醒吧。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死了的大隋将军居然值这么多钱,在他看来大隋的皇帝陛下还真是慷慨的像个傻货。

    双方约定各派五十名士兵在辽水东岸交易,大隋使节用黄金千两购回麦铁杖的尸体。只待交了钱隋军士兵就可以用小船将麦铁杖的尸体运回去,高丽军绝对不会偷袭。

    使节回禀杨广,杨广点头允之。

    下午时候,使节带了黄金和五十名士兵,坐小船到了辽河东岸等待乙支文德派人将尸体送来。此处距离高丽军大营三里左右,地势空旷,不易伏兵,所以大隋使节也不必担心乙支文德使诈。而同样的,乙支文德选了此处也是为了谨防隋人有什么阴谋,因为直到现在他也没想通为什么大隋的皇帝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确定,如果是自己战死在辽河西岸的话,高元陛下是绝对不会花这个钱的。

    而事实上,高元对于高句丽的统治,其实并不是绝对的,乙支文德如果想,倒是可以把高元送到大隋去做人质。

    就在双方约定交换尸体地点一里外的高坡后面,李闲将黑刀缚在背上,跃上了大黑马。他回身对洛傅等人说道:“三十七哥,咱们的船还在北边藏着,你带几个兄弟过去守好,我带人过去抢了尸体便沿河一路向北,咱们渡河回武厉逻城。”

    洛傅皱眉道:“安之,我还是要劝你一句,既然大隋的皇帝愿意花钱将麦铁杖的尸体赎回去,你为什么还要冒这个险?”

    李闲摇了摇头缓缓道:“如果麦铁杖知道自己的尸体是花钱赎回去的,他在下面也一定不会痛快吧?”

    洛傅劝道:“这不关咱们的事!”

    李闲笑了笑,一脸坚决:“我知道不关咱们的事,我只是不想让那个皇帝用钱玷污了老将军的遗体。看起来,他身为大隋皇帝,居然肯花钱购回臣子的尸体这是挺感人的一件事,不过在我看来却是对麦铁杖的侮辱!放心吧,三十七哥,交换尸体,双方不可能派出多少人,更不可能是在高丽军中,咱们马快,得手了就走,高丽兵追不上咱们,再说……”

    李闲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乙支文德那孙子敢亲自到河边的话,顺手宰了他也算我给麦老将军上了一炷香,烧了一大把纸钱!”

    洛傅道:“一定要去?”

    李闲点了点头,眼神笃定。

    洛傅叹了口气道:“那好,独孤不善战,让他带着飞虎军的兄弟们到武厉逻城对岸候着咱们,我跟你一起去。”

    李闲笑道:“三十七哥,说句实话吧,你真觉得我这么做很白痴?”

    洛傅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确实很白痴,不过……其实我也想干他娘的。”

    李闲哈哈大笑,率先向前冲了出去。洛傅苦笑着摇了摇头,越来越觉得李闲不冷静了。这和以前那个事不关己绝对会高高挂起的李闲相去甚远,似乎从草原回到燕山之后,李闲就有了一种令他感到陌生的变化。这种变化说不上坏,给他的感觉是,李闲似乎想谋求什么大事了。没错,李闲从草原上回来后连续做了几件看起来很冲动的事,比如去幽州见罗艺,比如远赴巨野泽相助贺若重山,但毫不例外的,都没有出现担心中的不利局面,反而收获颇大。

    比如,去幽州本来是要杀罗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李闲和罗艺并没有什么冲突,反而换来了罗艺原因不明的支持。先是送了十七副铁甲,十七支连弩,后来在燕山寨又送了二百副轻骑兵装备。比如去巨野泽杀张金称,非但没有出现预计中的凶险场面,反而带回来一千二百人的队伍,毫无疑问,这一千二百人将是日后乱世立足的根本!

    那么这一次呢?李闲不顾反对带着当初-血骑和铁浮屠剩余的十七个兄弟,带着独孤锐志和三十名飞虎军的探子赶到辽东,他想要的是什么?

    洛傅知道,李闲要抢麦铁杖的尸体,绝不仅仅是因为道义。

    看着李闲的背影,洛傅会心的笑了笑。

    少当家,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在心中,他如是说道。

    铁獠狼,朝求歌等血骑的人和铁浮屠的兄弟一共十七个人跟在李闲身后,穿上了罗艺赠送给他们的铁甲,拉下面甲,算上李闲一共十八人扬鞭而去。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血骑和铁浮屠的分别,他们现在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燕山马贼!而燕山寨,是李闲的燕山寨,同样的,他们都是李闲的人!

    大隋的使节有些焦躁的在河边踱步,不时抬起头看向远处高丽军营寨的方向。虽然此处距离营寨相隔三里,但河边不时有大队的高丽兵巡视而过。一旦河对岸的隋军大营中有兵马集结,巡视的高丽兵立刻就会吹响号角,用不了多久高丽大军就会赶到河边防御。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一队骑兵,装备远比那些普通高丽士兵精良。这使节去过一次高丽大营,知道那是乙支文德的亲兵队。五十名高丽骑兵护着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一个文官模样的人骑在马背上摇头晃脑的走在最前面。

    到了近前,那高丽官员下马后神态倨傲,也不行礼,而是仰着下颌问道:“哪个是隋国的使者?”

    ……

    ……

    辽水西岸,还是那座高台上,大业皇帝杨广负手而立,隔河看着自己的使节在河对岸等待高丽人的到来。他的脸色很平静,早已经看不出有什么悲伤。在他身边没有了朝臣陪伴,那些只知道叽叽喳喳争论什么该不该用钱买会麦铁杖尸体的家伙们都被他赶得远远的站着,听到那些人的争论他就生气,那些白痴家伙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懂自己的心思,这才是最气人的。

    在他身后只有一个人陪着,距离他恰好一步距离。

    文刖,这个看起来秀气的好像女子一般的阉人,微微垂着头,同样的一脸平静。

    “陛下,你看,高句丽那边的人来了。”

    文刖伸手指了指,轻声说道。

    杨广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一刀,你可知道,朕为什么要用重金赎回麦铁杖的尸体?”

    文刖垂着头,缓声道:“陛下仁慈。”

    杨广自嘲的笑了笑,扭头看着文刖的脸问道:“还有吗?别说你不知道,朕知道你比那些只会聒噪的家伙聪明,敢不说实话,朕就让人把你丢到辽水中喂王八!”

    文刖极认真的回答道:“陛下,辽水寒,看不到王八。”

    杨广一怔,随即笑骂道:“你这老狗!”

    文刖也笑了笑道:“诚如陛下所说,臣不过是陛下的一只老狗,但老狗也会游泳的,所以丢进水里淹不死……臣,会狗刨。”

    如果换做别的人说这番话,杨广一定会感觉到很恶心。因为无论别的任何人说这样的话,都是赤-裸-的马屁。可文刖不一样,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绝没有谄媚的意思,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事实。所以在文刖嘴里无论什么样的话,都不恶心,也不可笑,即便听起来是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但从他认真的表情就能知道,他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所以,很多时候,杨广都觉得文一刀是个很不讨喜的家伙。

    “别试图将话题转开,回答朕的问题!”

    杨广问道。

    文刖沉思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将那句内侍不得干政的话说出来。因为他知道,现在,这一刻站在他面前的皇帝陛下,需要一个人说说话。

    “臣听说,陛下昨夜密调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带兵去了武厉逻城。”

    “你这老狗!”

    杨广咬着牙说道:“什么都瞒不住你吗?”

    文刖委屈的看了杨广一眼,认真的说道:“是陛下让臣回答的。”

    杨广忽然叹了口气道:“一刀,若你不是个内侍该多好?朕就可以封赏你一个大大的官职,若从文,裴矩,虞世基,肯定不如你,你那一手好字,就连虞世基都赞不绝口,最不济朕也要给你个尚书。若从军,以你的本事除了宇文述之外,朕看不出谁就强过你了,麦铁杖虽勇却少谋略,于仲文更是个没主意的人!许你一个大将军也是不为过的。可惜,可惜……”

    文刖脸色平静道:“陛下,我怎么能和朝廷重臣相提并论。”

    杨广撇了撇嘴:“朝廷重臣?一个一个就知道溜须拍马,朕看着就心烦!真都以为朕老了吗?什么蹩脚的谎话都能瞒得住朕?”

    文刖脸色一变,正揣摩着又是什么人惹恼了皇帝,却听到杨广咬着牙说道:“张金称,高士达,王薄……他们以为报几句天下承平,朕就听不到这些个名字!”

    文刖默然。

    ……

    ……

    那高丽文官居高而立,仰着下颌问道:“哪个是隋国的使臣?”

    大隋的使节一怔,随即怒道:“疲敝之地的野人,也敢倨傲?”

    高丽文官眉头一挑,嘲笑道:“野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大将军,昨日才死于野人之手!今日却使钱来买尸体,有本事抢回去啊?”

    大隋的官员一字一句道:“只会逞口舌之利的蛮夷野人,说话如此尖酸刻薄,待明日我大隋雄兵渡过辽水,你也不过是个被一箭封喉的下场!”

    正说着,一支破甲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正的戳进了那高丽官员的脖子里,箭透颈而出……

    一箭封喉。

第一百零八章 燕云十八骑

    正在与皇帝说话,文刖本来微微垂着的头忽然抬起,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指了指河对岸对杨广说道:“陛下……看来,有人也不愿意看到麦老将军的尸体落在高丽蛮子的手里啊。”

    杨广本来自顾自生闷气,忽然听到文刖的话转过身子顺着他的指点看了过去。

    辽水东岸,十八骑,其疾如风!

    “骑兵用的是连弩,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将军的手下。”

    文刖看着对岸,微微皱了皱眉。

    杨广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好啊,朕倒是要看看,这是谁突然多了几分血性出来,真要是把麦老将军的尸体抢回来,给朕省了千两黄金,朕说不得要大大的赏赐!”

    大大的赏赐,这五个字他咬的极重。

    文刖心中一叹,心说这是哪个不开眼的将军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陛下显然已经动了气了,就算能把麦铁杖的尸体抢回来难道就不怕陛下的雷霆一怒?陛下要用金子将麦铁杖的尸体买回来,那便买回来就是了,何必如此多事?

    “或许,只是底下人没规矩,没报给上面的将军知道擅自渡过河去的。只有十八个人,没准……是哪个营的新入伍的良家子第,不一定就是十二卫的人马。”

    文刖很后悔自己刚才说了那句,不知道这是哪位大将军手下的兵。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陛下最忌讳的是什么,自己怎么转头就忘了?文一刀啊文一刀,你真是老了吗?

    文刖在心中懊恼的说道。

    “新兵?你以为朕老眼昏花了?”

    杨广指着对岸那十八骑人马说道:“全身铁甲,连弩,长槊,新兵能有如此精锐?如果我大隋的新兵都这样,朕倒是要开心了!莫说区区一个弹丸之地的高句丽,新兵若是如此骁勇,朕能一口气打到天尽头!高丽人算什么,突厥人又算什么?”

    他猛的一甩袖子,有些粗暴的喊道:“去!把那些个大将军都给朕请来!朕要问问,是谁练出来的这十八个好兵!”

    他用了一个请字,其怒气之盛已经显而易见。

    文刖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即走过去吩咐不远处的内侍宦官去请各营的大将军前来议事,他微微扭头见皇帝没看着自己,于是压低声音对那内侍道:“让诸位大将军都查查手底下谁私自过了河,省得一会儿陛下过问措手不及。”

    那内侍点了点头,转身急匆匆的走了。

    他安排了之后回到杨广身边,本想再劝几句,却发现皇帝竟然看着河对岸有些怔怔出神,他下意识的往河对岸看去,却见对岸的厮杀竟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大业皇帝杨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四个字:“杀的痛快!”

    文刖一怔,他赫然发现,皇帝的脸上竟然已经没了怒容,他禁不住有些懊恼,自己刚才吩咐人的这么一会儿功夫,河对岸那十八骑人马到底怎么个杀人法,竟然连陛下都看得入神了?

    他仔细去看,忽然眉头一挑,对岸那十八骑中,一匹大黑马上那身材修长的骑士,为何看着隐隐有些熟悉?

    ……

    ……

    李闲隔着一百步,一箭将那高丽文官脖子射了个对穿。他的身子稳稳的坐在大黑马背上,随着大黑马的飞驰而上下起伏。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震惊的发现他的身子竟然好似和大黑马已经浑然一体。无论大黑马如何纵跃颠簸,他的上半身依然挺的笔直,双臂依然稳如磐石!

    第二箭在下一秒射了出去,那高丽文官中箭后还没倒地,一个惊诧着转身看向李闲这边的高丽骑兵就被射翻了下去。箭精准的找到他的心窝,厚实的皮甲也挡不住破甲锥的撞击。羽箭深深的扎了进去,然后将心脏刺穿。

    他张开嘴,想要呼喊,眼前一黑从马背上翻了下去。

    “敌袭!”

    有人高声喊道。

    所有的高丽兵都抽出了兵器,有人以环首刀指着那大隋使节喝问道:“卑鄙无耻的隋人,为什么要偷袭我们!”

    那大隋官员一怔,看了看之前还趾高气昂的高丽文官已经变成了尸体,随即笑了笑,很妙的回答了一句:“或许他们是你们的人也不一定吧?只是这箭法当真臭的很,竟然射死了自己人,遗憾,遗憾!”

    说完,他大声喊道:“高丽贼子使诈!小心戒备!”

    “喏!”

    五十名大隋府兵立刻抽出横刀,列成阵势!

    此时,李闲看着前面的变化眼神一亮,不由暗赞了一声。大隋的府兵果然训练有素,原地抽刀持盾戒备,并没有盲目的还击,也没有立刻同高丽人混战在一起,如果那样的话,自己这边杀人可就麻烦些了。

    顷刻间,十八骑已经冲到高丽人不足四十步的距离。那些高丽骑兵有人掏出号角吹响,有四五个骑兵竟然掉头就走连打都不打!

    大隋的官员轻蔑的看着那几个逃走的高丽骑兵,心说蛮夷就是蛮夷!

    “弩!”

    三十步,李闲一声大喝。

    身后的十七个骑兵同时将连弩端平,顷刻间,数十支弩箭呼啸而出。突突突的连弩击发声响中,当即便有十余个高丽骑兵给射翻在地。李闲见对方战意不浓,随即抽出横刀暴喝一声:“挡我者死!”

    这话喊出来之后,李闲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气势。

    顷刻间便将弩匣射空,十七名骑兵纷纷换了兵器在手,六七个使长槊的骑兵在李闲两侧展开,后面用横刀的骑兵则呈燕尾状紧随其后!

    “挡住他们!”

    一个逃走的高丽骑兵忽然转身吼了一句。

    随即,剩余的三十余骑列成两排拦在李闲他们身前。只是他们的阵列还没有摆好,十八骑已经战雷一样撞了上去。

    大黑马高高跃起,前蹄直接将一名拦在前面的高丽骑兵踢飞了出去。人立而起的大黑马侧身落地,李闲顺势一刀抹了一个高丽骑兵的脖子。铁獠狼带着六七个使马槊的骑兵,端平长槊,轰然撞进高丽人的队列中。马槊在长度上占了便宜,而三尺长的槊锋在冲击力作用下又岂是皮甲能挡得住的?只恍惚了一下,六七个高丽骑兵给马槊挑飞了出去,远远的落在阵列后面。

    李闲和铁獠狼等人一刻未停,直接杀穿了两列高丽骑兵冲了过去,后面十余个用横刀的骑兵紧接着杀了上来,将李闲等人撞开的口子猛的扩大了一倍!

    杀穿了敌阵的李闲忽然心中一动,看着逃走的那三四骑皱了皱眉。

    “追上去!”

    他大喝一声,拍马追了过去。

    可就在这时,大队的高丽巡逻士兵已经迎了过来,将那三四骑接了过去。一阵羽箭射来将李闲等人挡住,有一名高丽骑兵勒住战马回身看向李闲,眼神阴冷。

    李闲也不恋战拨马而回,俯身从马车上将麦铁杖的尸体抓了起来。

    朝求歌等人砍瓜切菜一般将残余的高句丽骑兵砍翻,然后摘下硬弓阻挡高丽步兵冲过来。

    李闲跃马到那大隋官员身边,从马背上跳下将麦铁杖的尸体双手托着递过去:“带老将军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震得那大隋官员一阵恍惚。

    有骑兵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将麦铁杖的尸体接了过去。李闲也不停留翻身上马,对那大隋官员道:“速速上船离开!”

    那大隋官员怔了片刻,随即问道:“壮士,请问姓名!”

    李闲拉下面甲,也不答话,伸刀一指远处那二百余名高丽步兵道:“杀一阵就走!”

    洛傅等人大声答应,随即挺槊列阵随着李闲冲了过去。那些高句丽步兵见那十八骑人马竟然夺了尸体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扭身又杀了回来都是吓了一跳。有人下意识的往后退去,更有人被十八骑那狰狞的面甲图案吓得禁不住颤抖起来。

    “快列阵!快列阵!”

    领兵的高丽将校知道被骑兵撞过来会是什么后果,虽然对方只有十几个人,可他们杀人的狠辣劲头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五十名大将军的亲兵队骑兵竟然片刻间就被人家几乎全灭,这份战力就算穷尽整个高丽也挑不出来!更何况,再后面还有五十名大隋的精锐骑兵在那里,若是他们也冲过来的话,胜负不可预测!

    二百名步兵立刻列阵,长矛手迅速的集结起来站在了队列的最前面。他们弯腰,前后错步,将长矛顶在地上,矛头指着斜上方只等接受骑兵的撞击。这是步兵对付骑兵最普通的战术,也是最有效的战术,列阵以待的长矛手历来就是骑兵的克星,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

    之所以高丽兵如此仓惶,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十几个隋人竟然敢在河东岸发动突袭,这种以十几个人挑战五万大军的行为除了疯子谁也干不出来!

    毫无疑问,今天他们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十八个疯子。

    那十八个一身玄甲的骑士,拉下的面甲上描绘着恐怖的夜叉面容,锋利的青色獠牙,血盆大口,还有他们染了血的兵器都散发出一阵阵煞气。冷森森的铁甲下面,没人看得清那到底是人还是真的从地狱中钻出来的鬼骑。

    眼看着十八骑只十几米就要撞在高丽兵的方阵上,每一个长矛手都不自觉的紧了紧双手死命的握住兵器。在他们后面,随着号角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大队的骑兵和步兵正在朝这边集结。

    只要挡得住第一下,他们都跑不了!

    有人安慰着自己,试图减轻恐惧。

    可是,撞击并没有到来。十米外,骑着大黑马的那个黑甲骑士忽然向一侧闪开,紧接着十七匹雄峻战马跟在他后面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几乎擦着高丽步兵的军阵向北方掠了出去。很快,十八骑扬起尘烟,远远的去了。

    他们…竟然是要跑?

    领队的高句丽将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随即愤恨的低低骂了一句:“妈的……吓死我了。”

    再看时,那大隋官员早已经带了手下士兵上了木筏,被人接应着已经到了河中心了。

    上当了!

    那个站在步兵后面观战的高丽骑兵猛的摘下头盔摔在地上,眼神阴沉着一言不发。

    站在木筏上,大隋的使节看了一眼脚边安详躺着的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的遗体,扭头看向辽水东岸的高丽兵。忽然,那个摔盔的骑兵让他眼前一亮。

    乙支文德!

    他猛的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

    ……

    ……

    看着沿河向北一路疾驰的十八骑人马,大业皇帝杨广面色隐隐发红竟是有些激动。几个大将军都已经聚了过来,谁也没有派人到辽水东岸去抢尸体。由此可见,那十八骑并不是军中人物。

    左屯卫的士兵们自发的涌到河边,看着那遥遥远去的十八骑,整齐的行了一个大隋军礼!

    “追上去!让那领头的骑士留下姓名!”

    杨广指着河对岸急切的喊了一句。

    立刻,有四五名士兵跃上马背,在辽水这边向北追了出去。

    “壮士,陛下让你留下姓名!”

    骑兵们纵声大喊。

    河对岸隐隐传来回答之声:“我……名……燕云!”

    李闲笑了笑,很满意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假名字。

    杨广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大笑起来:“朕之大隋多豪杰,只是可惜,不能留下此人为朕效力!可惜!可惜!可惜!”

    他连道三声可惜,盯着那十八骑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燕云……十八骑”

    众人中,只有文刖脸色变幻,一言不发。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谁家的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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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云……一刀,这种事你最拿手,派人出去查查,尽量把他找来带到朕面前!”

    杨广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回身对文刖说道。

    文刖低声道:“陛下应该还在生气的……”

    杨广哑然,瞪了文刖一眼道:“既然不是军中之人,自然不知道朕打算用黄金千两赎回麦老将军的尸体,他又不知,朕还生得哪门子气?你是要说,朕气量狭小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自然是不会让那些正在低声议论着的朝臣听见。

    “陛下……”

    文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将疑惑说出来。隔着辽河,他并没有看清楚那黑甲黑马的人是不是就是燕山上那个逆袭自己的少年,而从燕山上回来之后他更是没有派人继续追查过李闲的下落,给皇帝的交待是,那姓李的少年已死。文刖不需要向皇帝说谎来邀功请赏,他这样做,只是想让皇帝解开那个心结。燕山上的少年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相信那个少年如果想出头将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但远远不够威胁到大隋基业的地步,看起来,那个家伙更像是个为了活下去而敢于拼命的有些白痴的江湖客罢了。

    一个太注重亲情友情的人,不会有什么辉煌锦绣的前程。

    这是文刖这么多年来看遍世间百态而得出的结论,虽然他貌美如女子看起来青春永驻,实则,他的心态已经苍老到不想再杀人甚至连一只鸡鸭家禽都不忍杀的地步。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和尚。而事实上,他一生吃素。

    “好,我这就让人跟上去,看看能不能追得上。”

    文刖点了点头,心里叹了口气:燕云……希望你真的是燕云,不是……也是。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最了解大业皇帝杨广,那么,这个人不会是杨广最宠爱的皇后萧氏,也不会是杨广最信任的臣子宇文述,而是他文刖,就连杨广自己都不一定有他那么了解自己。从杨广的眼神,文刖知道这个时而爱才如命时而嫉贤妒能的皇帝,这次又打算提拔新人了。这些年,因为受到杨广的喜爱而平步青云的平民子弟虽然不多,但每一个都成了一段传奇。

    比如罗艺,比如,昨日战死的麦铁杖。

    皇帝如果信任一个人,很难改变。

    有的时候,他的睿智就好像东海之深邃广阔,没人能及得上他的万一,他一个眼神就能看出那些臣子们的龌龊心思,一句话就能点穿敌人的阴谋伎俩。而有的时候,他……

    文刖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思绪停止,目光看向北方,想的却是,那个少年,你跑出来做什么?难道,你是故意想引起陛下的注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或许,自己当日真的应该追下去的,杀了你,怎么会有今日烦恼?

    ……

    ……

    无论如何,李闲抢了麦铁杖的尸体送回辽水西岸这件事,给今日在河边看着他的人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尤其是那些自发聚集在河边的左屯卫士兵,从他们那个庄重的军礼就知道,对于辽水东岸跃马狂奔的黑甲骑士他们心生感激,当他自报名号的喊声隐隐从河对岸飘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记住了这个给左屯卫洗刷去了耻辱的名字,很久很久都不会忘记。

    那一日,十八骑其疾如风,那黑马黑甲的骑士踏着尘烟而来,如同踩着云朵飞下来的天将,百步外一箭封喉射杀高丽官员,近五十名高丽骑兵甚至挡不住十八骑一次冲杀,大黑马人立而起的时候黑刀旋出的那一道耀眼光华,也不知道迷乱了多少人的眼睛。

    不只是大业皇帝杨广记住了那个修长的身影,在场的很多人都记住燕云这个名字。

    被抢走了麦铁杖的尸体,而且别说千两黄金,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捞到手的乙支文德愤怒的摔了战盔,然后指着十八骑离开的背影大声咆哮:“追上去!杀了他们!”

    赶过来的数百名骑兵沿着河岸向北追了上去,但高丽骑兵的劣马无论如何也无法和李闲他们的战马相提并论。从阿史那去鹄的马厩里偷出来的战马,就算最差的那一匹也比高丽骑兵的坐骑强了不知道多少,更何况,李闲的大黑马之外,洛傅等人的坐骑那一匹不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所以,就算他们十八人身披铁甲,那些只穿了皮甲的高丽骑兵也追不上他们。

    “安之”

    陈雀儿一边笑一边叫着李闲:“你看看,后面黏着几百个苍蝇,要不咱们杀回去再剁他几个?说实话,杀高丽蛮子真他娘的痛快,比杀突厥人还痛快!”

    李闲回身看了一眼道:“如果这些王八蛋真敢追到武厉逻城,用不着咱们动手,大隋的边军就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洛傅道:“追上来的人也就三四百,要不杀回去?”

    见洛傅都杀上了瘾,李闲哈哈笑道:“三十七哥,还是算了吧,咱们该干的活干完了,先到武厉逻城过河,然后再回来,如果那些王八蛋不敢追太远的话咱们连河都不用过。不出明天,大隋的兵马就能过河把乙支文德的兵杀个屁滚尿流,这大热闹咱们可不能不看。”

    十八骑踩着风向前疾驰,一直跑出去十几里那些烦人的高丽骑兵还在后面远远的跟着,若不是李闲不肯,杀出了血气的燕山贼们哪里管什么对方人多,说不得此时已经调转马头回去杀了不止一阵了。眼看着跑出来将近四十里,虽然那些骑兵被远远的甩开可还是苍蝇一样粘着不放。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三里,其实高丽骑兵已经完全没有意义再追下去,若不是河岸边没什么遮挡视线辽阔,只怕这会他们连十八骑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下李闲的火气也上来了,算计了一下路程距离独孤锐志藏船的地方已经没多远,他勒住大黑马调转过来,骂了一句:“高丽棒子真他娘的找死!”

    正说着,李闲忽然瞥见几百米外的一座高坡上忽然有人露了个头,随即又沉了下去。虽然那动作很快,可还是被李闲看了个一清二楚。

    高坡后面有埋伏?

    李闲骤然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中了高丽人的计?但很快他就抛开了这个念头,乙支文德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在几十里外设伏。就算他猜到有人会来抢麦铁杖的尸体,直接多带人马到河边不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可是,如果不是高丽兵,那高坡后面露出来的盔樱怎么解释?

    难道是……

    李闲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哈哈,他在心里大笑,这个大业皇帝杨广这次倒是玩了一个好手段!怪不得他愿意掏黄金千两买麦铁杖的尸体,并以此为借口约定双方停战一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哪里是买的麦铁杖一具尸体,分明买的是辽水东岸高丽兵的五万具尸体!

    由此可见,杨广当年平定南陈绝不仅仅是靠着那些名将们的本事,虽然贺若弼,高颖,杨素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极有本事的,但那个时候的杨广又怎么会输给这些将军们?南陈可不是弹丸小国,富庶,号称雄兵百万,杨广身为大隋兵马都讨大元帅,怎么可能是个碌碌无为之人?

    狡猾啊!

    李闲算是又见识到了杨广在狠辣和糊涂之外的另一个性格。

    李闲笑了笑,从大黑马驮着的包裹里取出一面烈红的大隋战旗,心说有准备的人自然运气比别人好一些。

    他将那面战旗抖开,然后对铁獠狼道:“挂在你的马槊上,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再杀一阵!”

    铁獠狼接过大隋的战旗,有些诧异的问道:“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

    李闲看了高坡后面一眼,压低声音道:“那高坡后面后伏兵,大隋的兵!”

    ……

    ……

    几百米外的高坡后面,如果有人能缓缓升空看过去的话,一定会因为自己看到的场景惊讶的无以复加!

    高坡后,密密麻麻的全是装备精良的大隋府兵!

    战马被上了嚼子,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士兵们成队列的坐在地上,同样没有一个人说话。沉默中,透着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数不清的大隋府兵藏身在高坡后,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山林中。

    一个斥候从高坡上滑了下来,快步跑到阵列中。在一片空地上,一位胡须都已经花白的老将坐在一块山石上,虽然他脸上的皱纹如同大西北的沟壑一样沧桑,但他的一双眸子依然明亮如星辰,顾盼间,自有一股威势。他是大隋诸位大将军中年纪最大的一个,比宇文述还要大上六七岁,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并不是靠资历老才坐上了正三品大将军的位子。

    他叫薛世雄,大隋左御卫大将军。

    今年,他已经五十八岁。

    虽然已经比不得年轻时候提刀上阵杀敌无数的豪迈壮阔,但自十七岁开始征战沙场四十一年的杀伐历经大大小小何止百战,虽年老,气势越发的深厚。

    “大将军,高坡后面有十余骑重甲停了下来,打的是大隋的旗号,他们后面二三里处,有数百高丽轻骑追击。”

    斥候说话的语速虽然很快,但清晰明了。

    薛世雄微微皱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走,去看看。”

    十几名郎将别将跟在他的身后,在高坡上微微露出身形窥视外面。视线中,十八骑重甲一字排开,一面烈红的大隋战旗迎风展开猎猎作响。

    “重甲?”

    薛世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这是谁的兵过了河?”

    很快,他便释然:“管他是谁的兵,倒是一群汉子。”

    “大将军,怎么办?”

    一个郎将低声问道。

    薛世雄瞪了他一眼道:“怎么办?难道还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大隋的兵,被几百个高丽蛮子欺负?说出去,左御卫丢不起这个人!”

    那郎将道:“可是,咱们在此处埋伏,为的是明日一早配合渡河的大军攻击高丽大营,若是贸然杀出去,暴露了行迹怎么办?”

    薛世雄怒道:“放屁!”

    两个字,多一个字都不解释。

    老将军火气依然旺盛,拍了拍手离开高坡,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怎么看着那身铁甲这么眼熟……这是哪个家里的护院私兵,竟然有胆子跑到辽东来撩拨乙支文德?”

    “看着像是虎贲重甲……”

    有人自作聪明的提醒了一句,惹来薛世雄一阵白眼:“还是放屁!你以为我已经眼花到分不清官军和私兵护院了吗!”

    或许是真的老了,又或者是他刻意选择了忘记。

    “肯定不是幽州的虎贲,肯定不是。”

    他自言自语,面带微笑。

    是啊,如果是虎贲,未经请命擅自离开驻地,那就是大罪,杀无赦。

第一百一十章 渡过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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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薛世雄看到李闲等十八骑重甲一字排开,举起大隋烈红的战旗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他难免多多少少心中有些触动,所以才会下令将那几百个装备并不精良的高丽轻骑屠了,因为身为大隋左祤卫大将军,他知道大隋军人的骄傲。可后来在评论这次和李闲初遇的时候,薛世雄老将军总是用最无奈的语气说一句:“那个狡猾的好像狐狸一样的少年郎,他娘的气死老子了!”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也有很多人对李闲当时的表现都觉得实在有些丢人,可当得知他们刚刚从乙支文德的眼皮子底下将麦铁杖老将军的遗体抢回来之后,对那十八骑人马反而多了几分尊敬。人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对一个人的印象一辈子也改变不了,最初见他的时候他是可耻的那么会认为这个人可耻一辈子,甚至三辈子五辈子以至于拖累到八辈祖宗。有时候对一个人看法的转变也会快得好像夜空之间划过的那道明亮闪电一样,快的不可思议。

    因为薛世雄在后来说了一句话,所以李闲那令人不齿的举动也就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谅解。

    他不想入仕!

    薛世雄如此推断,那少年之所以有那样的选择,是因为河对岸有文刖的龙庭卫在追他。而之所以追他,他之所以逃,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做官!所以,明知道是皇帝陛下都对他都起了爱才之心,那小子才会兔子一样跑了。

    没错,就是跑了。

    当他带着十八骑摆出一副决死一战的姿态,那数百名高句丽轻骑已经列成冲击阵型汹涌而来,当五百名精锐的左御卫精甲轻骑兵从高坡后面兜出去绕到高丽骑兵背后,当两个团的弓箭手猛的从高坡后面冲出来以密集的羽箭攒射将高丽骑兵射得哭爹喊娘的时候,李闲带着他十七个手下卷起大隋的战旗,一溜烟跑了。

    跑得很快很拉风。

    请相信,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决一死战的觉悟,请相信,从一开始他就是在赌博。如果高坡后面埋伏的大隋士兵不出来的话,他肯定还是会撤走的。当然,说不得他会在一百二十步外发箭射落几个高丽棒子出出火气,但绝对不会做什么反冲锋的傻事,就算洛傅等人想,他也不答应。

    既然抢夺麦铁杖尸体的事已经做了,效果也已经达到,真的没有必要再让十八骑犯险,这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事。相对来说,即便十八骑逆袭回去杀他个几十人,但哪怕有一个人受伤李闲也会觉得自己吃了亏。赔本的买卖,正常的商人都不会去做,除非是傻子,李闲经常骂别人白痴,所以白痴的事他能躲就躲,能闪就闪。

    他不知道高坡后面埋伏的是大隋左祤卫的精兵,也不知道是左祤卫大将军薛世雄下令帮了自己,既然没打算跟人家说声谢谢已经算是理亏,所以李闲看到一个白胡子将军站在高坡上跳着脚骂街也就大度一笑置之很君子的没有回骂。

    兜过去的五百精锐骑兵堵住了高丽人的退路,被羽箭射杀了大半的高丽骑兵一个都没走了,被砍瓜切菜一样屠杀殆尽。薛世雄似乎将李闲不懂规矩的怒气都撒在高丽人身上,竟然没有接受投降。除了留下两个人询问高句丽大营的布防之外,其他人就算跪地投降的也一律砍了脑袋。然后,薛世雄下了封口令,如果谁把今天杀俘的事说出去的话,那就休怪他这个气得胡子翘的老头不客气。

    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是因为薛世雄太了解大隋的皇帝陛下了。

    以解民倒悬为由出征高丽,号称仁义之师的隋军怎么能做出杀俘的事?若是被那些碎嘴子的文官抓住把柄的话,就算皇帝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老薛也会觉得跟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那些张口闭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家伙们,真要是揪住这件事不撒手那就比那黑马黑甲的小子掉头就跑还要恶心一万倍。

    将那些高丽骑兵屠杀殆尽之后,薛世雄下令就地挖坑将尸体埋了。然后派斥候悄悄搜索了方圆十里,确定没有人发现这才安心下来。

    说实话,老将军知道自己不应该下令出击。若是耽误了明日一早奇袭高句丽大营的话,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重罪。陛下想出如此妙计,若是毁在他手里那陛下之怒才是真的九天雷霆临于人间。

    这些年已经上了年纪的薛世雄很少做什么不冷静的事,但他性如烈火骨子里还是有着一股傲意很难剔除掉。

    既然做了,就不会后悔。

    这是薛世雄的性格,老而弥坚,改不了。

    “爹,那黑马小子没规矩!”

    薛万均有些恼火的说道。

    薛世雄骂也骂了,此时怒气渐消:“是没规矩,但是……若换做是你,敢过来与我相见吗?”

    薛万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他才不会相信自己老爹说的什么那十八骑是某个世家的家丁私兵,看装备,看坐骑,看控马技术,如果说家丁能有这个水平,那大隋的府兵还不都得汗颜死。知道是自己老爹打算保护那十八骑,所以此时经薛世雄好歹一点拨,他也明白了此中关键,怒气倒也消了一半。

    “这样的兵,其实不要也罢。”

    薛万均赌气说了一句。

    薛世雄笑了笑问:“你哥呢?”

    薛万均指了指高坡后面道:“我哥说把那些高丽兵的人头都割了再埋,正忙着呢吧。”

    薛世雄一愣,随即怒骂道:“老子怎么生了这么个白痴儿子!难道还想拿着这几百颗人头去邀功吗!”

    高坡外忙着割人头的薛万彻忽然打了个喷嚏,心说辽东这破地方真他妈冷,都三月了还寒气逼人……

    ……

    ……

    李闲众人一口气跑到隐秘的渡口,寻到了正急的热锅蚂蚁一样的独孤锐志他们。若说论上阵厮杀,一个铁獠狼能打五个独孤锐志也不用打的太紧张狼狈。若是论耐性,独孤锐志也远不如血骑四虎的其他三人。可这厮是个有狠劲的家伙,为了让自己能忍住不带着人贸然出去接应而失了船只,他竟然下令飞虎军的人将他绑在船上,还堵住了嘴,他下令说,无论自己说什么,在寨主,也就是李闲没回来之前也不能给自己松开。

    他知道自己心性差,所以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

    李闲他们到了渡口的时候,独孤锐志正被堵着嘴声嘶力竭的嘶吼。

    “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因为嘴里塞了一团布,他说话的声音很模糊。那些飞虎军的人想上去解开他,又想起他之前的命令所以踌躇不前。见到李闲他们回来,这才如蒙大赦一样冲过去跟李闲诉说原委。

    “大当家……不是我们以下犯上啊,是头儿让我这么干的。”

    飞虎军的小头目苦着脸说道。

    李闲嗯了一声,本以为是手下哗变,现在看来却不过是个独孤锐志自导自演的闹剧,对于这个教自己用毒的老师,李闲其实很钦佩,在医理用毒上独孤锐志绝对当得起宗师这两个字,可在做首领这方面,他白痴的像个三岁孩子。

    “无论是不是你自愿的,但这件事终归没了规矩,罚你三个月饷银。”

    李闲淡淡说道。

    那小头目一怔,随即苦笑道:“属下明白。”

    “有怨言吗?”

    李闲问。

    “没有!”

    那小头目挺胸道。

    李闲嗯了一声,颇为严肃的说道:“没规矩,当罚。令出必行,独孤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错,回头回了寨子,到账房上领两贯赏钱。但要记住,以后聪明点,不要什么糊涂事都做!建飞虎军的目的是什么?是让你们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能手,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有什么脸面领着比别人高一倍的饷银?”

    那小头目这次真的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闲也不再理他,举步走到挣扎的独孤锐志面前,先将他嘴里的布抽出来:“小毒哥,你还能干得再白痴一点么?”

    独孤锐志不理他的指责,而是近乎于哀嚎的强调喊道:“快,松绑松绑!”

    李闲白了他一眼将绳子松开,独孤锐志恶狼一样冲出去,三下五除二脱了裤子,对着辽水洒了一泡绵远悠长的骚黄尿。

    “他娘的……憋死我了。”

    ……

    ……

    次日一早,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夺了官职戴罪立功的工部尚书宇文恺放弃了之前的计划,将预备的两座建造好的浮桥弃而不用,亲自监督民夫下水打桩铺造浮桥。数千名饮了烈酒的民夫赤着脚冲进刺骨的辽水中,一尺一尺的搭造浮桥向辽水东岸延伸。整个上午,辽水这一段都是红色的。高丽人在河对岸用弩车和弓箭射杀河道中的民夫,而大隋这边则用精工打造的弩车还击。到了中午时分,浮桥终于快接近了辽水东岸,死在河道中的民夫也超过了千人。只是越到了接近东岸,民夫的伤亡速度越快的令人心惊。

    大隋的府兵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开始顺着四座浮桥向前顶,弩车也被推上浮桥,针对性的打击高丽人本就不多的重弩。

    这次推进中规中矩乏善可陈,完全是靠民夫的牺牲才将浮桥搭到了河对岸。而事实上,最终两千多民夫的死亡,有三百余人是被大隋的督战队射杀在河道里的。往前是死,退后还是死,但退后按通敌论处,向前的话,死了朝廷还会发几贯肉好的抚恤。所以民夫们也狠了心,死了还能为家里赚些钱粮,不死,就是他娘的赚了一条命。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请命要为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报仇,要求继续由左屯卫担任先锋。大业皇帝杨广允之,亲自把盏敬了辛世雄一碗烈酒。

    辛世雄手持长槊,带着红了眼的左屯卫府兵悍不畏死的第一批冲上了辽水东岸。紧跟着,左祤卫,右祤卫,左武卫的兵先后杀了上去。

    乙支文德调集军马抵抗,正相持不下时,北面一阵尘烟翻滚,无数面大隋的烈红战旗出现在高丽兵的视线中。

    左御卫,薛世雄大将军到了!

    高丽军大败,弃了辽水畔大营退回辽东城,乙支文德更是安排了人固守辽东城后,直接率领人马退往平壤。

    此战,隋军斩敌一万余,血染辽水东岸。

    一万多颗人头被割了下来,随大军观战的各国使节俱是吓得白了脸色,再也不敢对隋军的战力指指点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叶扁舟两女子

    (求收藏)

    “你真的要走?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呢。”

    燕山上,欧思青青拉着阿史那朵朵的手劝说着。

    阿史那朵朵回头看了看立在山坡上的那块木碑,正面是李闲亲自用狼毫清清楚楚端端正正书写的一行字,只有四个,透着一股别样的悲凉。

    无栾之墓

    简单之极的四个字。

    木碑同样很简单,是李闲用黑刀一刀一刀的挥洒斩断一棵百年老松后选了最平滑的一段削出来的,正如那座坟包一样普通的没有什么让人侧目驻足的地方。无栾之墓,这四个字也不符合这个时代墓碑的题字规格,但,李闲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极为认真,每一笔都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醒了睡在坟包中的花季少女。

    人生有时候短暂的就好像落叶,春天才发芽,夏天才生长,秋天就变了枯黄然后随风而落。就好像曲着手指也能算出终期一样的短,短到足以让那些活的稍微久一些的人唏嘘不已。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该死,最起码在某些人的认知中该死。比如李闲,从那个老尼带着些挑衅意味甚至是故意刺激文皇帝杨坚而放出那几句荒诞不羁的话语之后,在很多人的认知中李闲早就该死了,可他偏偏还活着。

    而无栾,在霸州北面被铁浮屠马贼截杀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她不过是个小丫鬟牵扯不到什么恩怨所以她不该死,可是仅仅时隔两年多些,她便死了,死的那么快,快到连阿史那朵朵都没来得及悲伤。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阿史那朵朵看到无栾的木碑时候,脑子里眼睛里都会出现那个盘膝坐在土地上,一笔一笔认真写字的少年身影。

    他不曾表示过自己的悲伤,正如阿史那朵朵时至今日也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一样,有些人的悲伤是不会用表情和泪水来宣泄的。回到燕山之后他和她的表情都一直很平静,他写的平静,她看的平静。

    木碑后面还有一行相对较小一些的文字,只是一句话。

    人生若只如初见,不如不见。

    阿史那朵朵回身看到那一行小字,忽然笑了笑,竟然带着些许洒脱:“人生若只如初见,真的不如不见。”

    那一年,霸州北,若是没有初见,何必今日伤神?

    “该回去了,必须回去了”

    她对欧思青青说,该和必须两个字咬的极重。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思单纯的欧思青青偏偏感觉自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忽然,欧思青青感到很悲凉,因为她发现有时候回家去这么简单之极的事也会有很多种意思,并不一定是因为想回家,渴望回家而回家,或许是该回家了,必须回家了。

    “是啊……你是突厥王庭的圣女。”

    欧思青青叹了口气。

    阿史那朵朵握着欧思青青的手,很认真很羡慕的说:“真的很羡慕你,可以不必……急着回家去。”

    欧思青青道:“家就在那里啊,什么时候回去都行。而且,有时候家并不止一处。哪里有他,哪里都是家。”

    她笑了笑,很甜美:“我一直在家里。”

    “家不止一处,而且,我一直在家里。”

    欧思青青的话让阿史那朵朵心中震颤,本来就就已经不再风平浪静的心湖上骤然掀起一阵波澜,这波澜势不可挡的冲击着她的情感关卡,多年来苦心苦身才封锁起来的心门竟然有了被撞开的痕迹。她赶紧将思绪引向别处,尽量再也不去想欧思青青话里最后那六个字,我一直在家里。

    只是,她又如何能控制得住心湖波涛?

    扪心自问,我的家在哪里?

    开始的时候她的羡慕仅仅是局限于欧思青青的单纯而无忧无虑,因为她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离家的悲哀和无助。现在她羡慕她的是,她的满足。是啊,她一直在家里,那么,我一直在什么地方?

    “回家也好”

    欧思青青感觉到了阿史那朵朵手心逐渐凉下去的温度,还有一丝滑腻的汗水。

    “回去之后,就没有那么多伤心事了。”

    阿史那朵朵一怔,随即心中的羡慕更浓烈了起来。是啊,这个小姑娘是个心里干净的没有长草的人,而自己,从肩膀上有了那个金色的狼头开始,心里面的草早就已经生长蔓延到无法铲除的地步。如果能铲除,也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能做到的。可是……帮自己将心中杂草除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在哪里等着自己?

    恍惚间,她又看到了那个盘膝席地而坐,认真书写每一笔的清秀少年。

    坟包上被他刻意移植了一些新绿小草,可是看起来,那草……并不令人烦躁,相反,如此纯绿的令人心生感念。是啊……无栾睡在里面,或许也喜欢自己的身边多一些色彩吧。

    草并不可怕,无论长在什么地方。

    可怕的是,你不敢去打理。

    她又想起弱洛水畔的怀袖草庐,春风吹佛后,也不知道篱笆下的蔷薇有几支窜出了新绿,又有几支吐出了花蕾。

    师父她……真的比自己看的透彻。

    这一刻,她竟然连对叶怀袖的怨恨都淡了几分。

    “是啊,回去之后,一定没有这么多伤心事。”

    阿史那朵朵笑了笑,其中苦涩渐去。

    “要不要让阿爷派人送你?”

    欧思青青问。

    阿史那朵朵骄傲的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别忘了我的身份,只要过了北长城,整片草原都是我的家。”

    欧思青青也笑了,竟然也带着羡慕:“你的家,可真大啊。”

    ……

    ……

    在辽水东岸真真切切的看了大隋东征的第二战之后,李闲舒舒服服的脱光了衣服一个猛子扎进冰冷刺骨的辽河水中来回畅游,辽水不是静止不动的,所以血腥味早已经随着波流去了未知之地。而李闲这次来辽东其实目的性并不大,顺便积累些将来用得到的人气已经是额外的收获。他只是想真真正正的做一回大隋观光客,看看历史上这场波澜壮阔的战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他来的那一年大隋才二十岁,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但他却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去过很多地方,也曾经驻足停留过,却因为那恼人的生存问题而根本无心欣赏风景。这一次,李闲不仅仅是要欣赏风景,还要欣赏天下致锐的大隋府兵是如何作战的。

    这才是真正要留心关注甚至下力气研究的正事,谁知道将来某一天会不会和其中一支府兵正面交锋?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李闲没奢求过什么战无不胜,可最起码要了解敌人,尽量多,必须多的了解。所以,他才会将只五十人的飞虎军带到辽东,然后先是不顾人生死不负责任的将其中最精锐的二十个人散出去深入高句丽境内,锻炼他们收集情报的本事。再然后,就在今天大隋的雄兵渡过辽水一口气杀到辽东城下之后,他又把剩下的三十个人放出去在各个角度观察记录辽东城之战的始末,他要细节,所有的细节。

    高丽人是如何防御的,大隋是如何进攻的。

    这些将来都用得到。

    既然自己已经开始打算将来在乱世分一杯羹甚至喝完了它,那么各种经验都是必须的,靠自己去经历那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个过程没有危险。能从别人身上吸取经验,这才是速成之道。

    没错,他是从另一个科技水平相对来说高不少的时代而来。可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以现在的工艺他还造不出热兵器来终结一个时代。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科学数据,这只是一个在那个时代也挂过科的普通人不得不在冷兵器时代立足的有些艰难的过程,他只想不艰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可能,他倒是甘愿有一支巴雷特12.7毫米口径的重狙在辽水东岸一枪打爆了杨广的脑袋,然后哼着风萧萧兮辽水寒,皇帝一去兮不复还的小调调骑着大黑马拉风的跑路,管他史书上怎么记录这一笔最起码不必再担心姓杨的偶尔动念就会给自己带来的无尽麻烦。

    可说来说去,他空有心而力不足。

    终究他不过是个从四岁开始妖孽一样修炼不辍努力适应弓箭适应横刀适应战马适应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杀的外来人,并且逐渐从外来人变成家里人。

    好吧,如果非得说他有什么常人所没有的本事,那就是他知道那么一些这个时代的故事,并且还大部分是从什么隋炀帝艳史之类的不靠谱的小说中吸取来的。当然,他记住的更多的是床地之欢而不是什么扯淡的勾心斗角。二十一世纪的他又不是专门研究历史的,怎么可能知道精确到哪天的历史史实?他也不是军工科技人员,连枪械爱好者都不是,怎么可能动动念头就能造出战车大炮?

    所以,在李闲看来最靠谱的还是手里的刀,还是手里的弓箭。

    他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畅游而不会抽筋到淹死,不是因为他是个穿越者就带着无敌光环,而是因为他从四岁就开始每天洗冷水澡有机会就下河摸鱼的积累,是因为他努力的适应这一切。

    在辽水中脱光了洗澡的人古往今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可像他这样躺在河面上一边打水漂行一边认真思考明天该做什么后天该做什么甚至于将来要做什么的人绝对不会多。

    他很认真的想,以至于陷入沉思。

    以至于,当下游划水而来的一叶扁舟上那个背着一柄大黑伞的娇小女子冷冷看着他的时候,他才骤然惊醒。

    他记得那个看起来娇弱的女子,也记得她身边另一个看起来同样娇弱的女子。

    着绿衫背大号黑伞的女子,叫青鸢。

    着红衣背大号铁枪的女子,叫凰鸾。

    李闲很恼火,不是因为自己一时沉思而在那船到了几十米外才察觉,而是因为那两个女人盯着赤身**的自己看而且看得那么认真冷静。因为是躺着漂浮在水面上,所以能看的不能看的,人家都都看了去,一点没打折。

    PS:关于叶怀袖,首先感谢白鹭横江认真的看书,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如此纠结。她是一个为了爱而无所不作的女人,手段上确实说不上干净,但你不觉得她真的很干净吗?至于将来她是不是悲剧,我不能说,因为总得留点悬念给读者。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不能因为她之前所作所为就笃定的说再见。我希望自己能对得起每一个认真看书的读者,但终究能力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而且,我也不可能因为每一个人对将明的不同理解而无休止的改动情节,那样,这本书才会真的变得面目全非吧。

    将明,还是会按照我的意愿来写下去,但请你们放心,这个故事,终究是个欢乐的故事。

    你知道你说再见,对我的打击有多大吗?

    我是一个情绪型的写手,哪怕仅仅是一个读者的离开我都会心痛莫名。这不是什么故作姿态,而是事实。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三上三下终究饮恨

    (收藏了么?)

    一身翠绿衣衫,将面容映衬的如三月桃花,格外精致动人,只是那眸子里的神采太冷了些,比这辽河水还要冷。李闲依稀记得这绿衣女子的名字,好像是叫青鸢。看她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体重绝不会超过八十斤,怎么就时时刻刻喜欢背着那么一柄沉重的乌骨大铁伞?

    青鸢身边那一身红衣胜火的女子,看身材比她还要瘦小一些,只是后背上缚着的那一柄大铁枪显然比青鸢的大黑伞还要沉重不少。这枪,枪杆远比普通长矛的木杆粗,枪头也远比一般的矛头要长,竟有两尺,堪比长槊,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手儿是怎么握得住这枪杆的。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般无二,同样的清冷不带一点喜怒哀乐,若不是两个人的长相确实不相似,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对双生子。

    这是两个妙人,站在扁舟上看着李闲,视线不躲不闪,平平淡淡,就好像看到的男人身躯和一块石头,一尾丑鱼,甚至是一片落叶没有什么区别,根本就不会引起她们的惊讶。就连她们不经意间扫过李闲那东西的时候,眼神中也没有透露出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李闲也是个妙人,因为他说了一句妙语。

    “燕山上脱了一回,辽水中脱了一回,全都赶上两位小娘子,还真是缘分,又或许……我不脱,你们不来?”

    “无耻!”

    “该死!”

    青鸢和凰鸾每人说了两个字,脸色稍微变了变。

    “无耻确实该死!”

    李闲点了点头极认真道:“只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女人家盯着我一个光屁股大老爷们看得这么仔细认真,难道就不无耻了?”

    青鸢皱眉道:“若不是奉命而来,便一箭射死你这登徒浪子!”

    李闲扑哧一声笑了:“这话怎么说着这么别扭,你们俩组队划船追过来看我裸泳,我倒是登徒浪子了……你们还能再说得大义凛然点么?”

    凰鸾性子烈,从身后龙庭卫手里夺了一张弓就要发威,却见李闲伸手指了指十几米外岸边上,洛傅等人已经持了连弩对准了船上几人。

    李闲笑了笑,游回岸边擦干净身子,也不着急,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然后在人帮助下将那身黑色甲胄披挂整齐,将一头让女子都妒忌的顺直黑发甩在脑后,再然后很认真的将黑刀,鹿皮囊,硬弓,箭壶一件一件装备在身上。

    凰鸾放下弓箭,看着他一丝不苟的将盔甲和兵器弄好,心中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少年郎的动作严肃得好像不是在穿衣服挂兵器,而是如礼佛朝拜一般的认真仔细。从几岁时她与青鸢便被文刖收养为徒,与男人一般无二的训练,兵器铠甲这些东西她们再熟悉不过,却从不曾见过有人如此认真对待的。

    她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青鸢,发现她的脸色也有些异样。

    李闲穿戴整齐,回身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随即笑了,喃喃自语道:“光着的时候倒是平静如常,怎么穿上了衣服脸色倒是变了?”

    陈雀儿听到他低语,凑近他低声道:“我怎么就没发现,要不你再脱了试试?”

    “你以为我是什么!”

    李闲佯怒道:“给钱老子都不干!”

    陈雀儿嗯了一声道:“是啊,不给钱都干!”

    李闲:……

    他将黑色的战盔夹在腋下,不理会陈雀儿挑衅的眼神对十米外小船上的两个女子说道:“若是专程来看我洗澡的,那你们也遂了心意该走就走了吧。”

    青鸢忽然叹了口气,很认真严肃的说道:“有人要见你。”

    李闲轻笑道:“不好意思,我最近档期排的太满了,先预约吧。”

    说完,他转身欲走。

    凰鸾道:“你必须要去。”

    李闲也不回头,只是比划了一下中指,然后打了呼哨,大黑马啾啾的叫了两声从远处跳着跑了过来。李闲翻身上马,立于岸边,对那两个女子道:“下次请我,要么抬着黄金万两,要么带着雄兵上万,光凭你们两个来动动嘴皮当真分量不够。”

    他调转马头对洛傅和铁獠狼低声道:“速走!”

    东方烈火道:“我压后。”

    众人上马,打马扬鞭风一样掠了出去。

    奇怪的是,小船上的青鸢和凰鸾却不阻拦,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李闲他们消失在视线中,然后转头进了小船里面。

    一袭锦衣的文刖独自坐在小船中,面前有一张小小的桌案,桌案上有一只银杯,一个酒壶。他的头发披散着就那么随意的顺在脑后,微微颔首自斟自饮。算算年纪,他比皇帝陛下还要大上一岁,可他的手依然宛若处子,光滑而白皙。

    微微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摆了摆手示意掉头回去。

    青鸢探头到船外低声吩咐了一句:“重虎,回了。

    小船在辽水中打了个横,然后顺流而下,比来时也不知道快了几许,撑船的人是个魁梧到令人心悸的汉子,高足有两米,三月中旬,辽东尚且寒冷如冬,他却精赤着上身,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和一身强健的体魄。尤其是他脖子两侧山一样隆起的肌肉和小腹上棱角分明的六块腹肌,惹人注目,看着,竟似连伏虎奴比他还要略有不如。他手臂极粗,手臂上的力度大的惊人,手中的长杆向水中一戳然后一推,那船儿便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冲了出去,疾且稳,船中桌案上,银杯中的酒一滴都没洒。

    “惊走了他,但愿不要再来。”

    文刖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掌,喃喃低语。

    ……

    ……

    百万大军渡过辽水,将辽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杨广使人去招降辽东守将乙支文青,宣扬了一下大隋的国威不容抵抗和为解民倒悬而来的神圣,可惜人家并不感恩戴德,先是客客气气的回了一份表章说本不敢抗拒大隋皇帝陛下的天威,确实乃逼不得已,辽东疲敝之地王师远来劳顿也没什么可招待的,倒是羽箭滚木准备不少,乙支文青我做好了与辽东城共存亡的准备,万万是不会投降的。

    杨广还赞了一句此人颇有气节,于是再遣使臣去说,乙支文青这次回答的更干脆,自城头一箭将大隋的使臣射落马下,然后下令弓箭手放箭,将使臣随行的人俱都射翻在地。

    杨广大怒,下令攻城。

    左武卫大将军王仁恭请命首战,杨广允之。

    自清晨一直攻到午后,高丽人将四个城门从里面堵住,左武卫的士兵只能往城墙上攻,大隋的士兵有的是攻城战的经验,但奈何高丽人已经准备了近两年,整个辽东城就好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稳固,城墙上的各种守城工具齐备,羽箭充沛,以至于左武卫损失了上千人也没能攻上城头。

    辽东城经过这两年的修缮,马脸,箭楼俱全,城墙也加高了近一丈,而且守军粮草武器都准备充足,高丽军的士气并没有因为辽水畔一败而降低多少,相反,因为乙支文青的渲染,每个人都相信城破即亡,所以高丽军个个跟打了鸡血般,羽箭密集如飞蝗,滚木落下如冰雹。

    大业皇帝杨广亲自督战,隋军虽然士气如虹,但一时间却也很难攻上城头,看了半日,杨广见久攻不下心中渐怒。

    王仁恭也心中急迫,几次欲亲自率军冲杀都被手下亲兵拦住。

    他的亲兵队正庞震道:“大将军,要不我先带几个身手好的人杀上去,只要能在城头上站住脚,杀出一片地方来,后续的人就能上去。”

    王仁恭道:“如此也好,你要多加小心。”

    庞震点了点头,带了十几个手下亲兵冲了上去。王仁恭一声令下,弓箭手骤然发力,数以千计的羽箭朝一片区域攒射,顷刻间就将守城的高丽兵压得抬不起头。庞震看准机会,带着手下爬上云梯。他身手极为矫健,登梯纵跃,竟然比普通士兵向上攀爬快了一倍不止。

    有高丽士兵冒着羽箭的打击举起石头砸了下来,庞震竟然从云梯上横越了出去攀在另一架云梯上,继续向上快速攀爬。他的动作快如猿猴,很快就冲到了城墙垛口处。两个高丽士兵用长矛向下猛刺,庞震抓着一支长矛猛的向下一拽,那高丽士兵哀嚎着从城墙上跌了下去,头颅着地,脑袋立刻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爆裂开来。

    庞震闪开第二杆长矛,一刀刺了出去正中那高丽士兵咽喉,那人捂着脖子却叫喊不出来,向后翻倒了下去。庞震单手抓着垛口往上一蹿,身子还在半空却被一个高丽士兵用盾牌撞了下来。

    眼看着他身子直直的摔了下去,半空中竟然单手抓着云梯挂在那里。此时,庞震也杀出了血腥,啊的一声暴喝,顺着云梯再次向上爬去。眼看着又快到了城头,三四个高丽兵用挠钩将云梯推了起来,高高的梯子缓缓的离开城墙就向后倒了下去。

    庞震双脚猛地一蹬,竟然高高跃起一手抓着垛口,悬空挂在城墙上!

    他左手抓着垛口,右手握刀一顿乱砍,逼退了靠近的高丽兵,然后向前一蹿杀上了城头!

    杨广从宽大的座椅上站了起来,大声喝彩道:“好!你们看,这便是朕大隋之英豪!击鼓!给那壮士助威!”

    通通通的战鼓擂响,为庞震的勇武而喝彩。

    庞震一刀抹了一名高丽兵的脖子,再一刀斩断了几只挠钩,护住一架云梯,他竟然以一己之力,生生的在城墙上杀出了一小片区域。有他相护,那架云梯上的亲兵快速的冲了上去。庞震接连杀了四五个高丽兵,从云梯上爬上了的左武卫亲兵也有三四个人,他们背靠着背相护策应,靠着个人勇武竟然真的在城墙上站住了脚跟。

    王仁恭大喜,指着城头喊道:“冲上去,别让兄弟们孤立无援!”

    杨广拍手笑道:“朕有此勇士,何愁高丽不破?”

    正说着,只见城墙上忽然一乱,上百名高丽重甲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挤了上来,他们身披重甲,手握环首大刀,将庞震等人团团围住。庞震挥刀砍在一名高丽重甲步兵的肩膀上,那刀竟然卡在铁甲里难以抽出。那高丽兵疼得面色狰狞,猛的抱住庞震向前挤,他身后的几十个高丽重甲齐声呐喊,也不用兵器竟然硬生生的靠人多将勉强杀上城头的几个左武卫亲兵从城墙上往下挤!

    庞震被那高丽重甲步兵抱着向后退,忽然脚下一空,两个人抱在一起从数丈高的城墙上直直的摔了下去!

    噗!

    一声闷响,两个人同时摔成了肉饼!

    通!

    大隋的战鼓声戛然而止,王仁恭挥舞的手臂僵硬在半空,大业皇帝杨广的笑容缓缓的在脸上凝固。

    三次被逼退的庞震,终究还是摔死在了辽东城下。

    这一刻,数万大军,全场皆寂。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算计(一)

    (由衷感谢旺财的表哥的捧场,今天有急事突然回了老家,下午六点多才回来,所以更新晚了,我尽力在十二点之前再码出一章,求收藏)

    左武卫收拢回军,士兵们抬着已经摔得不成人形的庞震回到大营中,大业皇帝杨广感其勇武,追封别将,乡伯,食邑百户。

    次日再战,尚书右丞刘士龙对杨广说,渡河数战皆是府兵精锐冲锋在前,各地良家子弟组成的新军一直没有参战,攻打辽东城,府兵已经疲倦,不如换上新兵生力军攻城,新兵虽然战力不如府兵,但士气旺盛斗志昂扬,或许可一战而毕全功。

    杨广手里当时拿着一份望海顿官员呈上来的表章,说是望海顿又有祥瑞出现。天空有一对大鸟,七彩羽毛,长尾缤纷,在望海顿上空久久盘旋不曾离去,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杨广大喜,随口便允了刘士龙的提议,他当日便带着文武百官在天子六军的护卫下赶赴望海顿,以宇文述为行军总管总督攻打辽东城之事,以刘士龙为监军,专权招降之事,加紧攻城不可懈怠。

    于是乎,御驾亲征的大业皇帝带着萧皇后和一众官员以及各国随军观战的使节排场隆重的向望海顿出发了,这一走,就是数月。

    刘士龙的建议,宇文述等府兵的将军们自然是赞成的。府兵精锐,训练不易,死伤一人便少一人,他们才不愿意自己手下使得顺手的老兵大量战死。于是派出新兵攻城,连续不断。

    大业皇帝杨广的銮驾一路往望海顿缓缓而行,沿路官员顿时忙做了一团。

    自从望海顿传出有祥瑞出现之后,这一路上的州县居然各地皆有祥瑞发生,或者是有巨鲸搁浅而死,象征高句丽不日即亡。或者是有仙鹤叼着自己的羽毛丢在官府门前,象征着我大隋皇帝陛下长寿无疆。诸如此类,每日几乎都有人报上来,杨广越看越喜,更觉得此次征伐高丽乃是顺应天意民心,不日即可大获全胜。

    只是他一高兴,可苦了沿途的州县官员百姓。每一处报有祥瑞发生之地,杨广必亲自前去观看。当地官员立刻组织百姓夹道欢迎,然后紧张的安排人将谎报的祥瑞做的真实一些。沿路各县劳民伤财苦不堪言官员惶惶不可终日,多半倒也是那些虚报祥瑞的家伙自作自受。由于杨广的御辇实在过于宽大,比沿途所过之处的城门还要宽,这一路上,也不知道拆了多少城门,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祥瑞。总之,皇帝陛下这一路倒是玩得格外顺心畅然。

    ……

    ……

    杨广走了,李闲没有走。

    十八骑选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战马藏了,然后日日藏身暗处观战。大隋军队的每一次进攻,如何布置,各种攻城器械的运用,李闲都仔仔细细的记下来。有铁獠狼他们这些血骑出身的人给他讲解,李闲掌握起来速度也是极快。

    他手下飞虎军的三十名密谍,分别藏身在辽东城外观战。按照李闲的吩咐,他们详细记下来每一次攻城战的经过。隋军使用了什么攻城器械,高丽人如何应对,隋军各兵种之间的配合,还有高丽军守城的各种防御手段。李闲要求他们尽量多,尽量详细的记录下来。有胆子大的密谍,竟然混入了隋军大营,查看个兵营的兵力配备,粮草补给,甚至各营的指挥者是谁都是他们要查清楚的事。

    三十个人,混进两百多万人的大营中,就好像在大湖中滴入三十滴水一样,杨广带走了天子六军,辽东城外算上民夫还有两百多万人。尤其是民夫营,管理上不可能做到细致入微,三十个人融入进去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而飞虎军密谍另外二十个人进入了高句丽疆域内,则好像在辽阔大海中融进二十滴水一样,更加的难以辨别踪迹。他们行走于山川大河之间,寻找从辽东城到平壤的最佳路程,并且要将路线和地理手绘出来。

    李闲这次来辽东,又怎么可能真的仅仅是来看看大隋的第一次东征?

    李闲不记得谁谁谁说过,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这绝对是一句至理名言,正如李闲经常说自己的运气不错,实则是因为他准备的远比其他人要多得多,这个世界上当真没有谁运气会好一辈子,想保持一个好运气就更要勤奋刻苦始终如一。当你将所有的功课做足的时候,前进的路上不经意间你会发现,咦,这个机会不就是给我准备的吗?那个东西不正是自己之前想到过的吗?

    当燕山上的血流得太多太浓的那一刻,李闲的人生观念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这变化别人很难一下子发现,李闲自己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果说从草原回到燕山之前,李闲最大的理想是好好的活下去的话,那,燕山上铁浮屠和血骑兄长们的血,则将他的眼睛涂抹上了一片隐藏起来的赤红。是的,从燕山上的逆袭开始,李闲的目标就在活下去的后面加上了一句话。

    活下去,将别人今日加之于我身之苦痛,明日千百倍偿还。

    欲杀我者,我必杀之。

    欲护我者,我必报之。

    既然到了这个时代就注定要走一条坎坷到有可能万劫不复的峭壁侧羊肠小道,那我便将这条小道走成阳光大道!将我逼上独木桥的人们啊,我将一个一个把你们从桥上丢下去,摔个稀巴烂。

    五十个人虽然不多,但收获将是巨大的。这,是李闲为未来做的准备。

    李闲日日观察两军交战,融合贺若弼的行军笔记加以辩证,头脑中本来模糊不清的线条越发的清晰起来。

    他就好像一颗艰难生长在干裂土地上的顽强小草,在大雨滂沱之际,他拼了命的吸取吸取再吸取,为以后的生活存储下必须的水分。

    ……

    ……

    塞外

    草原

    契丹何大何部

    “长虹,我已经放弃了虚幻的梦想,为何你现在如此偏执?”

    欧思青青的母亲,那个喜欢穿一身红色戎装,箭法超群的陈姓女子,站在已经冒出一层新绿的草原上,看着答朗长虹的眼睛认真挚诚的说道。

    答朗长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问道:“你说你已经放弃,那我问你,这些年,你……快乐吗?”

    陈婉容一怔,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有了青青之后,我无比快活。”

    答朗长虹依然摇头,用怜爱的眼神看着陈婉容道:“何苦骗自己?”

    “何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慈爱的母亲?”

    不等陈婉容辩解什么,答朗长虹很干脆很直接很伤人不留余地的说道:“在你眼里,摩会不过是个依靠,青青不过是个寄托,依靠,是因为你需要一个能保护你的男人,进而帮你完成那件事。而青青,在之前可能还只是个纯粹的寄托,可是当你发现那个姓李的少年可以利用的时候,你把自己的女儿也利用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陈婉容急切道。

    答朗长虹冷冷的笑了笑:“婉容,这世间还有谁能比我了解你?”

    “当年你逃到草原上,本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生来换取突厥王庭的帮助,可阴差阳错被摩会强留在契丹部落。虽然摩会不过是契丹一部的埃斤,但配你这个落难的郡主也不算委屈。你从小不爱女红偏喜兵法韬略,我知道那是因为当年的我只想着挥师北进一统天下,所以你也格外卖力的阅读兵书习武练功。可惜,我只是大陈一个小小的郎将无力改变朝廷孱弱,无力改变国破家亡。”

    “大陈灭国,我死了心,没有想到你却钻进了复国的大梦中难以自拔。我跋涉千山万水寻你,当得知你的理想后我死了的豪情壮志也随之复活。”

    “那一年,你随摩会去突厥王庭做过的事,难道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可惜,达溪长儒的两千精骑就把始毕可汗的四十万大军吓得缩回草原上再也不敢轻易南犯!”

    “每当我想到,你为了复国而不得不委身于蛮夷我便心如刀割!”

    答朗长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

    陈婉容流着泪用近乎于哀求的强调说道:“求求你,别再说了!”

    “一年前,阿史那去鹄到了这里。”

    答朗长虹狠心继续说道:“你对他说过什么?你又做过什么?”

    他冷冷的笑了笑道:“只怕你也没有想到,阿史那去鹄的心肠竟然那么硬吧?你献计让突厥人逼奚人南下,驱赶奚人与大隋开战,然后突厥人从中渔翁得利,是这样吧?然后你再劝说摩会,在奚人之后契丹强兵倾力南下,趁着大隋征伐高丽之际抢夺燕赵之地。”

    “可惜……”

    答朗长虹一字一句的说道:“阿史那去鹄听了你的话,算计的却是摩会!”

第一百一四章 算计(二)

    “不要再说了!”

    陈婉容怒视着答朗长虹的眼睛,声嘶力竭的呼喊。

    远处,几个契丹勇士面面相觑,随即小心翼翼的牵着自己的战马向更远的地方走去,没有人回头,虽然他们都很诧异为什么那两个人会发生争执。在他们看来,埃斤的妻子是完美的,美丽,性感,妖冶,但并不柔弱,她的箭法在整个部落几乎都没有人可以相比,她训练出来的士兵一个能杀死三个奚人武士!

    在他们眼里,答朗长虹是整个契丹八部中最勇武的战士。他的刀能杀死任何一个敌人,无论敌人有多强大。弱洛水畔,很多人看到他一脚将阿史那去鹄踹飞了出去,虽然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阿史那去鹄好像刻意忘记了这件事。但他们相信,如果再有敌人来犯,哪怕是突厥狼骑,答朗长虹也会勇敢的站在所有人前面第一个举起弯刀。

    所以,他们不理解,为什么部族中最完美的女人和最勇敢的护卫,会发生争执。

    只有一个叫普速完的契丹武士因为离着他们最近,所以隐约听到了理由,女儿,那个汉人少年这几个关键的字眼。他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也是答朗长虹,对她喊了一句,你不该利用他!

    这一刻,普速完隐隐猜到,原来之前以为那句话中的他,是她。

    她,很有可能就是欧思青青,何大何部牧民心中最善良纯洁的女孩。

    普速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很多笃定认为完美的事,原来只是一颗臭鸡蛋,不剥开壳的时候光滑新鲜,剥开硬皮,才发现里面已经烂了。

    他不敢表现出什么,只是默默的替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对长生天乞求眷顾。

    几年之后,当他因为双腿受伤而不再能轻松跃上马背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几年前自己错了,答朗长虹喊的那句你不该利用他!确实不是他而是她,但那个她,真的不是欧思青青,而利用和被利用,真的很难看出端倪,除非,有人将谜底揭开。

    “不要再说了?”

    答朗长虹似乎是豁出去了,他将自己的上衣撕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不说!这里就好像堵了一块石头,能让我无法呼吸,能活生生的压死我!”

    “求你!”

    陈婉容哀求道。

    答朗长虹笑了笑,很冷很冷,草原三月的风也不如他嘴角上的笑意森寒。他嘴角上的笑容不止冷,而且残忍。只是,即便他表现的再冷酷无情,看向陈婉容的视线中来不及隐藏的关心和怜爱依然那么清晰。

    “求我?你昨天不是又去求阿史那去鹄了吗?求我干什么?”

    陈婉容一怔,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她单薄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在三月烈风中显得那么无助悲凉。

    答朗长虹狠心没有去握着她冰冷的手,而是继续说道:“婉容,我知道,当年你从江南一路逃到塞北吃了多少苦,你是金枝玉叶的郡主,你的父亲母亲为了保护你都被隋军杀死,所以你的心中全都是仇恨。”

    “可是,婉容!如果说当年,因为仇恨而让你的眼睛分外明亮的话,那么现在,仇恨已经蒙住了你的眼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着我!”

    答朗长虹大声吼道:“你面前的这个男人,他不想让你继续堕落下去了!”

    陈婉容缓缓的抬起手,抹去泪水,讥讽的笑了笑:“你现在,嫌弃我脏了?”

    答朗长虹苦笑,摇了摇头:“何必说这样的话?如果你脏了,那我便是一池污水边的臭硬顽石,风吹雨打,不离不弃。”

    陈婉容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的抬起手,缓缓的抚过答朗长虹的脸庞,感受着他下颌上硬硬的胡茬。

    “长虹,你应该去找她的,最起码,她是纯粹的爱你。”

    陈婉容凄婉说道。

    答朗长虹笑了笑,同样很苦:“婉容,如果你想复国,我帮你!咱们离开塞北回中原去,大隋东征打不赢的,天下势必大乱,咱们回江南,以你的身份我的本事,不愁大事不成,何必这样……作贱自己?”

    “贱?”

    陈婉容忽然凄厉的笑了起来:“你终于说了实话!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贱女人!”

    答朗长虹因为她手指的抚慰,眼神中的怒意本来已经渐渐散去,可听到陈婉容这句尖声喊叫,心里突然生出了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啪!

    他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没错,你就是个贱女人,我呢,比你还贱!”

    说完,他转身离开。

    看着答朗长虹渐行渐远的背影,陈婉容的泪水划过唇边:“长虹……对不起,是我欠你的。”

    声音很轻,但他恰好听到。

    恍惚中,他又看见了小时候,他习武,她在一边拍手观看。他出身江南王氏名门,而她,是南陈皇族。那一年,还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她在心里说,我将来一定要嫁给你!他在心里说,我一定要保护你!

    ……

    ……

    “吵翻了?”

    她问。

    坐在草坡上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曲线毕露,妩媚妖娆。她将一棵小草拔出来,然后掐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手心里,抬起手靠近唇边,轻轻吹一口气,将那棵早夭的小草如落絮般吹得飞了出去。

    她似乎很喜欢紫色的衣服,而紫色的衣服也最能体现她的美。他忘了,正是多年前她第一次穿紫衣,他赞美了一句国色天香之后,她便迷恋上了紫色。

    答朗长虹经过她身边的脚步忽然停住,微微垂首,却没有看着她的脸,视线一直在那几片碎叶上追逐。

    “你不该来。”

    他说。

    叶怀袖抿着嘴笑了笑,文静,漂亮。

    “我不该来,可我还是来了。就好像当年你到了叶家草庐避难,本来你不该去,但你去了。本来你不该走,但你走了。”

    “对不起。”

    答朗长虹淡淡的说了三个字,随即再次举步走了出去。

    她也不阻拦,只是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然后问:“对不起?可值得二十年等待,二十年飘零?”

    答朗长虹再次顿住脚,最终还是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这是我的路,你本不该追上来的。追得越近,你会越痛苦。”

    他说。

    “这也不是你的路,而是她的。你追得急,我又怎么能不紧紧的跟着?”

    她说。

    “这是我的路!”

    答朗长虹很认真的说道:“从一开始就是,以后也是。她的路,便是我的路。”

    叶怀袖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用最平常的语气轻声道:“那么,这便也是我的路,你的路,便是我的路。”

    答朗长虹叹了口气:“何苦?”

    叶怀袖很认真的回答:“不苦。”

    “你帮我,终究还是在帮她,你恨她,这样做你不觉得不值得?”

    答朗长虹问。

    叶怀袖道:“你为什么总要牵扯到她?我愿意帮你,那是我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愿意让她做女帝我都管不着,我只是想早点让你去了心中枷锁罢了。”

    她依偎在他肩头轻声道:“早一日,你便能早一日陪我。”

    答朗长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闪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深深的吸了口气:“怀袖,你应该活的快活些,你这样……太苦。”

    因为靠着他的肩膀,叶怀袖满足的笑了笑:“苦?苦了二十年,你才知道?”

    答朗长虹道:“我一直知道,所以才替你不值。我不是一个值得你如此付出的男人,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视你如妹妹。”

    “妹妹……”

    叶怀袖的身子也是一僵,她缓缓的离开他的肩膀,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问:“当年你赞我美时,可当我是妹妹?”

    答朗长虹无言,歉然的看了叶怀袖一眼。

    叶怀袖站起来,自嘲的笑了笑:“你其实应该对她温柔一点,说不定真能破镜重圆。”

    答朗长虹道:“何必说这言不由衷的话。”

    叶怀袖看着答朗长虹的眼睛,似乎直接看到了他的心里:“言不由衷?你错了,王长虹!我真的希望你们在一起,那样我便能心安理得的杀了她。”

    她骄傲的笑了笑:“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比她能做到的更多?她将自己给了一个又一个男人,换来了什么?王长虹,你太自负了,自负到认为自己永远能理所当然的享受女人的爱,其实……二十年,早已经能让爱变成了恨!而恨都会淡得水一样没有味道。”

    她妩媚的笑了笑:“我帮你,不过是想让你欠我的,欠我一辈子!让你一辈子良心不得安宁!”

    “你是个疯子。”

    答朗长虹皱眉道。

    叶怀袖轻笑,转身离去:“疯子?她不是?你不是?”

    步伐轻缓,却很稳。

    “这人生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二十多年前,我以为找到了一个值得我依靠的男人,可我错了……如今,我靠的是自己。王长虹……你这一辈子都被人算计,被人利用,我尚且还能对你说实话,她,你在的时候她哭,你转身离开的时候,只怕已经笑颜如花了吧。”

    她不知为何而来,也不知因何离去。

    只是,他知道,自今后,两个人或许真的形同陌路,相见如走卒。

    远处,陈婉容理了理额前乱发,看着那一身紫衣的女子缓步走远,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她们两个看起来真的很像,都是偏执的疯子。

    只是,一个是掉进了污泥中的落花,开过,灿烂过,终究染了泥臭失去芳华。一个,是自污泥中挣扎而出的白莲,恰好开到妙处,如有新生。

    一个是泥捏的仙子,经不起一场春雨,一个是白璧微瑕,愈洗愈洁。

    当褪尽铅华,终会飘芬芳百里。

    PS:让收藏多飞一会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是事不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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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业皇帝杨广离开辽东城外的大营已经足足一个月,隋军两次攻上辽东城,眼看着就要攻克这座顽城的时候,高丽军守将乙支文青便会竖起白旗,亲自带着手下将领站在城墙上对外面喊话,表示愿意投降归顺大隋。但是请求隋军暂时从城墙上下去,等高丽军民将城门清理出来之后,必夹道欢迎王师入城。

    第一次,乙支文青竖起白旗之后,宇文述下令先将城墙控制住后再受降,监军刘士龙坚决反对,他说大隋之兵乃是仁义之师,怎么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况且陛下临行之前留下旨意特意交代过,若是高丽军投降则停止进攻,以礼待之,将军不可擅自妄动兵戈。而宇文述虽然顶着个行军总管的名号,可真正的实权却在监军刘士龙手里。他说不许再攻,就连宇文述也不能擅自动兵。

    依着刘士龙的本意,他是要亲自入城接受乙支文青投降的。可惜等了两日,派人去城外喊话,已经将城墙修缮一番重新布置好防御的高丽人一箭将喊话的大隋官员射了个透心凉。刘士龙哑口无言,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将已经写好的请功表章烧成了灰烬。

    宇文述看着刘士龙的背影冷笑,下令大军继续攻城。已经牺牲的数千条人命就好像辽水一样流向远方,所有的努力都随之东流化作泡影。高丽军已经将城墙上的壁垒和被破坏了的防御器械修好补充齐全,大隋的士兵们流了那么多血死了那么多人却只能从头开始。历经十余日,隋军死伤六千余,终于再次攻上了城头。

    第二次,隋军再次攻上城墙,高丽军抵挡不住,乙支文德再次竖起白旗投降。宇文述不准,命令士兵继续进攻。尚书右丞,监军刘士龙再一次站了出来。请出杨广的圣旨,对宇文述说如果再敢进攻,他便将一众武将故意抗旨的罪行都告到陛下那里。

    众将无奈,只得停止进攻。

    刘士龙再次派遣文官往辽东城受降,这次乙支文青反悔的更快,几个时辰前才竖起白旗,当刘士龙派去的文官一露头,他亲自张弓一箭射了下来,只是他的箭法确实说不上好,那箭擦着大隋官员的脸飞了出去,吓得那文官掉头跑了回来。

    两次被骗,刘士龙这次倒没有再急着写请功表章,也不等众武将有所怨言,率先发难,大肆的批评了一番什么武将作战不利,致使攻城受挫。在高丽人投降的时候又畏首畏尾,耽误了受降的最佳时机,以至于让乙支文青反悔。

    这番话气坏了一众武将,左祤卫大将军薛世雄摔门而出,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嘿嘿冷笑,看着宇文述一言不发。

    宇文述寒着脸,冷冷的盯着刘士龙同样不说话。

    小丑一样折腾了一番之后,刘士龙气鼓鼓的回了自己的帐篷。

    次日,宇文述下令再战。

    数万大军四面攻城,宇文述调集弩车对准城门猛轰,将辽东城的南门厚重的的城门硬生生轰碎,然后调辎重营数千民夫,冒着高丽军的箭矢将堵住城门的碎石和装满泥土的袋子搬出来,历经两日,损失了上千民夫,在眼看着就要将城门掏空的时候,乙支文青第三次投降了。

    就在众位大将军以为刘士龙再也没有脸面跳出来阻拦攻城的时候,后者带着大无畏的勇气再次拦在攻城大军前面。

    “陛下临行之际,说过什么话你们都忘了?”

    刘士龙一脸大义凛然的站在大军之前,怒视着宇文述等人道:“你们忘了,但我没有忘!”

    “今后凡军事进止,皆需奏闻待报,毋得专擅,高丽若降,即或宜抚-爱纳,不得纵兵!”

    因为激动,刘士龙涨红了脸。他提了袍服,往前走了几步近距离对宇文述等人喊道:“陛下才离开两月不到,你们接二连三违旨不尊,本官念在大军攻城不易本不想计较,所以没有上奏表章请旨治你们专擅妄为之罪,没想到你们越发的胆大起来。难道,你们真的要抗旨不尊?”

    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怒道:“高丽人两次诈降,难道你看不到?前前后后枉死了上万士兵,难道你看不到?若不是你阻拦,如今的辽东城早已经被攻克了!”

    刘士龙冷哼一声问道:“高丽若降,即或宜抚-爱纳,不得纵兵!这是陛下的明旨,荆大将军,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质疑陛下?乙支文青是投降了两次不假,这恰好说明其有归顺之心!我大隋乃仁义之师,为解辽东百姓倒悬之苦而来。既然乙支文青有投降之心,为什么还要妄动刀兵?古有孔明兵发南疆七擒七纵孟获,终究平定蛮夷之地。此乃仁义之举,枉你们还是熟读兵书的大将军,攻心为上,懂不懂?再者,陛下乃仁义圣明之君,难道还不如一个南阳草庐狂生?”

    荆元恒气的颤抖,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宇文述忍着怒气问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是再次受降?”

    刘士龙辩驳道:“这怎么是我的意思?这分明是陛下的旨意!”

    宇文述气得反而笑了起来,拱手说了一个字:“请!”

    言罢,转身就走。

    刘士龙见自己又一次阻止了这些武夫们的错误行为,不禁有些得意。他意气风发的站在原地,又看了一眼远去的诸位大将军冷笑嘲讽:“一群只知道动刀动枪的莽夫!”

    于是乎,刘士龙开始派人第三次前往辽东城受降。大隋的官员这次倒是进了城,堵住南门的东西差不多被隋军清理干净,进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这也是大隋的受降使第一次进入了辽东城内。乙支文青这次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先是给招降的官员送上满满两个托盘的黄金,然后哀求说城内狼藉不堪,若陛下驾临,这一番颓废景象岂不扫了陛下的兴致?请求大隋的官员给自己十天时间,将城内清理修缮一番后再请入城受降。

    那大隋官员有了前两次的例证,倒也不敢轻易答应他。乙支文青苦苦哀求,那官员不敢擅自决定,于是出城请示刘士龙该如何决断,刘士龙自作聪明的对那官员道:“十日太久,乙支文青反复无常,不能给他时间!这样吧……让他在五日内将城中清理修缮一下,我亲自入城受降!”

    那官员再进辽东城,将刘士龙的话转告乙支文青。乙支文青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表示一定尽快将城内清理出来。受降的官员兴高采烈的回到营地向刘士龙汇报,刘士龙觉得这次乙支文青应该是真的打算投降了。

    只是没等到的五日,乙支文青便派人连夜砍伐树木做了一面巨大的门板,将南门再次堵住。然后命令高丽士兵-运巨石,从里面堵了个严严实实。

    知道自己又被刷了,刘士龙索性赖在自己的帐篷里,饭菜让人送进来,竟是一连七八日都不曾出去。

    宇文述故意派人去催,让刘士龙入城受降。刘士龙闭门不见,宇文述再派人去,在帐篷外问刘士龙,高丽人已经将城门封住,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刘士龙在帐篷里面义正词严的大声说道:“军事进止,乃是宇文将军的权利,我不过是个文官,攻城与否何必要来问我?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大将军,若是贻误了战机,老夫倒是要参他一本的!”

    宇文述也懒得理他,下令大军继续攻城。

    从三月一直到七月,隋军四次攻上了辽东城的城墙。到了第四次的时候,面对第四次举起白旗的高丽人,长了些心眼的刘士龙没有再坚决反对继续进攻,而是想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办法。

    “陛下说,军事进止,皆需奏闻待报,我看……还是派人去望海顿请旨吧。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他乃监军,说要请旨定夺,其他人还能说什么?监军之权,犹在宇文述之上,纵然是明知道自己就算下令攻城陛下也不会多怪罪什么,宇文述还是听从了刘士龙的建议。

    于是,刘士龙派人快马赶往望海顿请旨,是否允许高丽人第四次投降。

    半个月后,信使带回了杨广的旨意:“允许乙支文青第四次投降!若是高丽人再次反复,则不必再留情面。”

    此时,城内的高丽人,已经做好了再次厮杀的准备。

    大隋的皇帝陛下是仁义之君,仁义到……辽东城下,上万死者不能瞑目。

    刘士龙看着陛下的旨意,喃喃道:“这次乙支文青总该投降了吧,难不成,他还能无耻到第四次反悔?”

第一百零六章 你可是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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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三月末到七月初,李闲在辽东城外这三个月终于看得有些乏味了。这段日子以来,根据他掌握的东西来分析,战斗力强悍的大隋军队至少已经不下十次将辽东城夷为平地了,可惜,时至今日辽东城依然还是高丽人的辽东城。

    隋军第四次攻上辽东城之后,李闲和陈雀儿打了个赌。

    李闲赌隋军这次一定不会再给高丽人机会,虽然他明明知道自己会输。之所以会有这个赌局,李闲只是想,万一历史出现偏差呢?

    其实,他只是心中有些期许罢了。

    可惜,他注定会失望。

    乙支文青第四次竖起白旗之后,一连好多天大隋军营中都没有举动,李闲已经隐隐猜到了是因为什么。不进攻,不受降,除了等着大隋皇帝陛下自己拿主意,还能是什么呢?李闲输了,从赌的那天他其实就知道自己输了的。

    陈雀儿大度的摆了摆手道:“输了就输了,赌注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李闲极认真的说道:“愿赌服输,这个赌品我还是有的。既然说了,输了的人给赢了的洗十次马,那我便给你洗十次吧。”

    陈雀儿嘿嘿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李闲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表情真假啊。”

    陈雀儿嗯了一声,换了一副面孔道:“记得是十次哦”

    李闲笑了笑,心中颇有些不舒服。

    他不舒服,不是因为输给了陈雀儿,而是因为辽东城下枉死的那一万多士兵。他心疼,真的心疼。虽然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隋人,可在对外战争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期盼着大隋能一鼓作气将高句丽灭国,虽然他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眼看着已经围攻了三个月,辽东城依然矗立不倒,别说大隋的将士们,就算他也是憋着一口气心里堵得难受。

    这段日子看大隋的攻势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激情,甚至已经看得索然无味。李闲索性骑上大黑马,牵着陈雀儿的博塔乌往辽水方向疾驰。在纵马狂奔中,他郁闷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几分。

    在辽水边下了马,李闲拍了拍大黑马的屁股道:“先滚去一边自己找吃的,等我歇歇再伺候你!”

    大黑马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的话,也不走远,就在李闲不远处低头吃草,而陈雀儿的特勒骠老老实实的跟在大黑马后面,原本趾高气昂的它在大黑马面前一点脾气都没有。

    李闲在河堤的斜坡上躺下来,拔了一根毛毛草叼在嘴里。

    他这两天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回去了。燕山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达溪长儒来练兵,时隔半年,只怕那些燕山贼们早已经今非昔比脱胎换骨了吧。他本想继续看下去的,可是现在已经看的没了兴致,反而开始想张仲坚他们了。他最初是想当一个见证人,从头至尾见证大隋第一次征伐辽东的无功而返。见证大隋最精锐的三十万府兵是如何埋骨他乡的,见证这一段有些离奇但真切伤人的历史。

    长达几个月的攻城战已经令人乏味,而且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刺激可言。隋军的战术在几个月内已经用尽,高丽人却只用一个办法就将隋军拒之门外。诈降这种事,竟然都能连续四次成功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而这个奇迹的造就者其实并不是沾沾自喜的乙支文青,也不是临走前给乙支文青留下这个办法的乙支文德,甚至也不是一而再再而三阻拦隋军破城的刘士龙,归根结底,这个奇迹的创造者还是大业皇帝杨广。

    若不是他为了面子说什么高丽若降不得纵兵,刘士龙也没有胆子一次一次拦在宇文述面前。

    宇文述是谁?是杨广最信任的人!

    宇文家如今已经是当今天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军中世家,刘士龙若不是有杨广之前的话撑腰,他就算身为尚书右丞也万万不会和宇文述结怨,当然,他之所以这样做还是想抢功劳。如果辽东城是被打下来的,和他这个受降使可以说没有一点关系。功劳都是宇文述等人的,他连一杯羹都分不到。可若是自己派人受降的,那他的功劳犹在宇文述之上!

    拿下高句丽第一座城池,这功劳可不小。

    而且,相对于功劳赏赐之类的事,刘士龙看重的更是名声,如果真的被他招降了乙支文青,那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大事。想想看,若干年后的史书上有他今时今日所作所为的浓重一笔,那将是一件多令人开心的事?当然,因为在大隋征辽过程中一直扮演着一个不光彩的角色,他确实在史书上留下了很重的一笔。

    文人重名,比武将还要重视!

    一个文官,收服了辽东城,这必将是被世人传颂讴歌千古留名的大事!

    乙支文德四次投降,他也两次写好请功表章,可惜……注定了这表章根本就呈递不上去。

    可以说,乙支文青能守住辽东城,并不是高丽人真的像他们自己吹嘘的那样,防御天下第一。若不是大业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十个辽东城都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李闲躺在斜坡上,看着辽水,怔怔出神。

    三百万人东征,多耽误一天就会有多大的损失?算上马匹牛骡,一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李闲看来,杨广就是一个身家万贯的财主,他自以为就算消耗的再多对于整个大隋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有这个自信,光怀远镇一地的存粮就有万万斤,算上其他两个地方,这次调集的粮草足够大军吃上三年!

    可他没有三年的时间来攻打高丽,辽东苦寒,赶上天气冷的早,这里九月就会飞雪!三百万人啊,竟然足足围攻了三个月没有拿下一座辽东城!

    越想越郁闷,身为一个汉人,李闲就算明知道杨广才是自己最大的那个敌人,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可悲可叹。

    躺了一会儿,他将嘴里的毛毛草啐掉,起身准备洗马,站起来却发现远处顺着河堤有一行人牵着马步行而来。

    他警觉的仔细看了看,然后朝着大黑马走了过去。

    远处来人不下三四十个,随着渐渐走近,那些人虽然都穿了长衫但李闲看得出来,他们中除了一个已经发福略微腆着肚子的中年人之外,其他人都有武艺在身。就算是那个看起来步伐有些虚浮的中年男人,从他走路的姿态也能看出,此人早年间必然也是武艺不俗的,看他身穿锦衣缓步而行顾盼间颇有威势,脚步的虚浮,或许是因为近些年已经懒得再动刀动枪的缘故。

    李闲本来转身欲走,没想到那些人看到他之后,竟然有十几人跃上马背疾驰而来,将他围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

    一个鲜衣怒马的年轻男人拦在李闲身前,坐在高大的战马上微微俯身问道。虽然他说话的语气颇为平和,但其中的傲意和对李闲的警惕却并不打算掩饰。这人看样子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欣长,脸色略微白了些,看起来皮肤好的堪比处子。一袭长衫,模样很是儒雅不凡,不过李闲看得出来,此人一定是个高手。先不说他骤起骤停轻松自然的御马技巧,只说他虎口处厚厚的一层老茧便出卖了他的身份。

    “我?路人而已,长途跋涉有些乏了,所以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李闲答道。

    “长途跋涉?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那年轻男人追问道,同时仔细打量了一下李闲的衣服和他身边的两匹神骏战马。

    此人脸色平静,只是一双眸子显得分外明亮,盯在李闲身上,李闲忽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这人战马一侧挂了件长长的东西,用布包了,李闲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杆长槊。马槊造价昂贵且难练,可不是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书生该拿的东西。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李闲说了一句和尚才会说且自以为包含哲理的废话。

    那年轻男子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看你衣衫干净,鞋子上倒是有两三片草叶,不过料来也是刚刚才踩上去粘在鞋上的,你的马看起来很神骏,而且并不肮脏疲劳,你说你从远方长途跋涉而来,很显然,你说了谎。”

    他看着李闲说道。

    李闲轻笑道:“我这个人喜欢干净,每日都要更衣洗马。”

    那年轻男子讥讽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每日更衣洗马,那么……你的包裹呢?”

    他指了指李闲手里的黑刀,再指了指大黑马身上挂着的硬弓和箭壶:“不觉得自己这谎话说的,也太可笑了些吗?”

    李闲刚要说话,却听已经走到不远处的那中年锦衣男子道:“仁人,别吓着了他。”

    难年轻男子指着李闲道:“东主,这人手上虎口处厚厚的一层老茧,有刀有箭,没看错的话他的马其中一匹还是契丹名种博塔乌,如此可疑,属下也是不得不小心些。”

    那中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走了过来:“你们有几十个人,他只有一个人,难道你们还怕他不成?”

    年轻男子苦笑,心说我怕得什么,还不是怕你遇到什么危险?好端端的非要玩什么失踪,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居然被你挑了当贴身护卫。这趟差事做好了,回去之后只怕父亲也会一顿臭骂,若是被那些文官们知道了,自己的罪过就更大了。

    “咦?”

    那中年男人走到李闲身前三米左右,忽然发出了一声诧异。

    “黑刀,黑马……只缺一套黑甲……莫非是那人?”

    中年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李闲的模样。他看得很仔细,就好像李闲身上有几朵精致漂亮的花儿一样。

    “果然英雄出少年,燕云……你可是叫这个名字?”

    听到燕云两个字,李闲的瞳孔猛的一缩,黑刀就在他手里,大黑马距离他不足一米,不知道为什么,李闲忽然生出一股砍那中年男人一刀然后骑上马就跑的冲动。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要发财了么

    (风云榜一周收藏还差很多很多没有达到希望能达到的一千五,不过这个礼拜还是尽量三更吧,我努力,求收藏)

    “燕云?”

    那年轻男子皱了皱眉,随即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他回身对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东主过目不忘,属下倒是忘了那事。”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道,侧头问李闲道:“我可曾记错你的名字?”

    李闲故作戒备的握紧黑刀,看着那中年男人的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扑哧一声轻笑,笑声中似乎对李闲的反应带着几分不屑。当日辽水东岸那黑甲骑士杀人夺尸,快如闪电,他心中难免对那人有好奇,甚至在想象中那人最起码也是个冷静果敢的汉子。可是李闲现在表现出来的姿态,有些太过小心翼翼,难免让眼高于顶的他心中生出几分失望来。只是他这一笑,李闲心中倒也冷笑了一声,这个叫仁人的家伙看起来精明的很,怎么就这么容易被表面上的东西骗到?

    那中年男人倒是似乎有些喜欢李闲的小心和憨厚,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让他的脸上也挂上了笑意。

    “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他微笑着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闲再问。

    见对方这样小心的好像个刺猬一样,中年男人眼眸里的笑意更浓了些。

    “你可以不告诉我的,但你这样反问,难道不觉得已经承认了吗?如果你不是燕云,说不是就可以了,何必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呵呵”

    中年男人点出李闲话里的漏洞,看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得意。

    李闲装作一窒,向后退了一步道:“是又如何?”

    中年男人见他如此戒备,哈哈大笑起来:“少年郎,你何必如此小心?我又不是什么恶人,难道还能伤害你?”

    李闲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恶人?这个地方正在打仗,你们出没于此处,会是什么良家百姓?”

    “大胆!”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大声叱了一句,看着李闲的眼神中透着一股冷冽。

    他身后几个汉子向前跨了一步,只等命令就要上前拿人。只是那中年男人倒是并不生气,摆了摆手道:“仁人,他孤身在此,咱们人多,难免他会小心些,不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遵命。”

    仁人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冷酷的表情掩护下,眼神中分明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李闲虽然只是在他脸上扫过,却能察觉到其实这个人对自己没什么敌意,面色冷峻,眼神凌厉,其实都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在心里快速的计较了一番,猜测着对面那中年男人的身份。看他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高在上,料来必是大有身份之人。如今这辽水东岸,隋人远多于高丽人,而且为数不多的高丽人还都被堵在辽东城里出不来,难道此人乃是隋军中将军?

    “少年郎,不必如此敌视,你是隋人,对吗?”

    不等李闲回答,那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我也是隋人,所以咱们是友非敌。”

    李闲想了想道:“也对,高丽人缩头乌龟一样蜷缩在辽东城的硬壳里出不来。难道您是……大隋军中的人?”

    那中年男人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几分,他轻笑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说来说去,我倒确实军武出身。”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笑呵呵的说道:“高丽人好像缩头乌龟?辽东城是个硬壳子?这话说的好,说的好!哈哈哈哈!”

    李闲将黑刀顺在背后,对那人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道:“请恕小子之前无礼,只是身在这辽水之东,前阵子还做了件让高丽人气得吐血的事,难免小心些。”

    中年男子对他笑了笑道:“无妨,若不是亲眼见了你夺了麦老将军的尸体,亲眼见了你这手里的黑刀,还有你的大黑马,倒是也认不出你来。你叫燕云,姓燕……应该出自周皇族姬姓,倒也算的是名门了,不错,不错。”

    听中年男人张口就给李闲安了一个了不得的祖宗,叫仁人的年轻男子眼神一变,知道自己那位身份尊贵的东主又起了爱才之心,拦都拦不住了。他将视线转向李闲,心说只要你聪明些,今日这场偶遇难保不会变成你的一场大富贵。燕姓,出自大周皇族姬姓不假,可是自从姬姓子孙建立燕国被秦国灭了之后,燕姓子孙南迁江南,历经如此多的年月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即便是江南燕家也就勉强算得上是个地方小富罢了,北方的燕姓,更是没有什么名气,东主这一句名门之后,显然是给那小子脸上贴金了。

    他知道东主的性子,喜欢提拔平民子弟,比如幽州那人,这才几年已经升到正三品的大将军!

    他看着李闲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心说只要你顺着东主的话应承一声,只怕少不得一个六品校尉是到手了,功名但在马上取,这话不假,可机缘有时候才是关键因素。一句话,或许就能省去三五年的拼命攀爬。

    “我可不算什么名门之后,家境虽然还勉强算殷实,却也不过是偏远一隅的贩夫走卒罢了,只是个往塞外行商的普通百姓。”

    李闲极认真的回答道。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好一个白痴啊……一场富贵,就这么没了。

    那中年男人显然也没料到李闲竟然如此回答,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来。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笑意:“你们燕姓人家虽然近些年没出过什么惊采绝艳的人物,但也当得起名门之后四个字。功名但在马上取,你有这一身好本事,难保将来会不会光耀门楣,你……当初为何没有从军?”

    叫仁人的年轻男子一怔,随即在心中惊诧道:陛下竟然还想着提拔这个白痴小子!他再次看了李闲一眼,忍不住悄悄使了个眼色,心说你这白痴家伙可千万别再说错话了。

    没错,站在李闲面前这个看起来和和气气,微微发福的终年男人便是当今大隋的主人,大业皇帝杨广!而这个叫仁人的年轻男子,正是驸马都尉宇文士及,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次子,仁人,是他的表字。

    宇文士及看着李闲,悄悄替他加了把劲。

    奈何李闲对他的飘过来的眼神视而不见,依然很认真的回答道:“我家世代经商,陛下召集天下良家子弟齐聚涿郡,讨伐高元小丑解民倒悬,恰好那个时候要到塞北去收一批货,事关家中生计,我算计了一下日程应该赶得回来赴涿郡报到,于是快马加鞭去了一趟塞北霫人的草场,却没想因为霫人,契丹人和奚人开战,行程受阻而耽搁了。等我返回家中再赶赴涿郡,大军已经开拔……无奈之下,我只好带了家中子弟一路追过了辽水。我们追得太急,不知道大军所在,还以为已经渡过了辽水,于是从武厉逻城渡河直接到了东岸。”

    他这话里有八分是假的,只有草原上奚人和契丹人开战那一段是真的。

    只是他面貌清秀,语气真诚,怎么听也不像是假话。

    唉!

    宇文士及再次于心中叹了口气,心说你这少年郎当真是个傻子吗?为了跑一趟塞北赚几个养家小钱而耽误了赴涿郡报到,这已经是大罪了。陛下就算再想提拔你,只怕也找不到理由了吧。看到一个如此年轻的人因为不会说话而丢了前程,宇文士及也替他觉得可惜。

    果然,杨广的脸色一沉,看表情也是失望之极。

    他怔怔的站了片刻,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幸好,你赶来的不算太迟。”

    这话中失望的意味极浓,浓到宇文士及也不由得白了李闲一眼。在他看来,这少年郎也太老实木讷了一些。既然能猜陛下是军中权势人物,难道不知道一个大将军也能给你一场富贵?笨蛋!真是一个大笨蛋!

    李闲道:“还是迟了,若是早几日到辽水,也能随麦老将军一道冲杀,就算战死在沙场也不虚此生。可惜……”

    他说了一句可惜,倒是真的可惜麦铁杖的死。

    见他脸上表情不似做伪,杨广也被勾起了几分伤感:“麦老将军为国尽忠,确实令人钦佩。我在军中尚且还能说得上话,你……若是想从军,可以对我说,我便安排你在左屯卫做事如何?”

    啊哈!

    宇文士及心中惊讶的叫了一声,陛下竟然还没有放弃!这小子真好运气,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如此垂青这个愣头笨蛋。

    而下一刻,他再次失望了。

    李闲很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既然已经错过,那便错过了罢。若是赶得及大军开拔,就算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可错过了,如何还能进得军中?我因为家中私事而耽误了行程,这便是大不敬欺君之罪。就算进得军中,还有何脸面与袍泽同处?之所以还没有返回家中,是想看看能不能再多尽一份力,如今已经入秋,此来不能建功立业,我打算过几日便回家中,赡养父母高堂。”

    杨广听他说得真切,虽然失望之极却还是忍不住点拨道:“若你多立些功劳,将功折罪也是好的,据我所知,大军要分兵攻打其他地方,看你身手擅长平原野战,可愿意随军走一趟,若是军功立得多了,难保不会有一份好前程。”

    李闲心中一声长叹:你个白痴二百五,老子都这么推三阻四的了,你他娘的怎么还不死心?若不是你们人多,若不是身后那十几个家伙的连弩一直没有放下来,老子早就砍你一刀然后跑路了。

    从言谈中他已经猜到了这微胖的中年男人什么身份,自己这个最大的敌人站在面前侃侃而谈,还一再让自己为其效力,李闲怎么都觉得这是个很冷的笑话。之前没有猜到他的身份,是因为李闲知道杨广去了望海顿还没归来,他更没有想到,杨广居然敢只带着几十个护卫就从望海顿微服跑回来!

    忽然,他灵机一动。

    莫非,这白痴皇帝说的大军分兵,就是宇文述等人率领三十万精锐府兵长驱直入进攻平壤,却因为粮尽退回被四面围攻三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那么……自己要不要跟着走一趟?

    没错,这一趟必然凶险异常,可若是把握住机会,那才真没准狠狠发一笔大财!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拭目以待

    “我能不能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

    李闲挠了挠头发说道。

    杨广虽然失望于李闲的表现,但终究还是有些喜欢这个看起来停憨厚的少年郎。一来,是因为辽水东岸这少年跃马杀人夺尸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二来,他已经很久不曾看到过这样不失淳朴的少年人了。朝堂之上,那些官员们哪一个不是心思百转千回七窍玲珑的家伙?尤其是出身大户世家的子弟,更没有一个如这少年般敢实话实说的。这样的少年,和那些朝臣们相比的话,就是一棵小草,虽然弱小的随意一脚就能踩死但却透着一股绿的让人心里敞亮的朴素。

    “怎么,他们不都是你的家族子弟?若是你决定了,难道他们还会有异议?”

    杨广带着些许好奇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道:“没错,他们都听我的,可是……他们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将来。”

    杨广一怔,看了李闲一眼,若有所思。

    宇文士及怕这傻小子再说什么话惹来祸端,赶紧上前一步道:“东主,天色将暗,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杨广嗯了一声,对李闲道:“你回去商议好之后,便直接去左屯卫的大营寻辛世雄,我自然会说与他知道。”

    言罢,杨广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那匹雄壮的战马,又看了李闲一眼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拨马离去,也不打马,只是缓缓而行。众人随在他身后也不敢答话,虽然离着大营已经不远,但宇文士及还是安排了十几个人做斥候向前探路。

    事实上,他们已经回来了两日,一直在外徘徊并没有回到大营里去。宇文士及不知道这个想法时而天马行空像个孩子一样的皇帝到底想干什么,劝了一次被杨广驳回便也不敢再多说。皇帝的性子执拗的很,他若是想做的事,莫说九头牛,就是九万头牛也拉不会来。

    从望海顿接到刘士龙的表章之后,杨广便大发雷霆之怒。摔了一地的表章奏折,将一盘水果尽数砸在那呈送表章的官员脸上。大骂刘士龙无能,众臣相劝,他才回批了奏折后拂袖而去。

    当日,他即下令启程从望海顿返回辽东大营。手下官员侍卫立刻忙做一团,收拾行囊安排宿卫。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当夜,这位时而冷静时而糊涂的皇帝陛下便强迫驸马都尉宇文士及带着百余名侍卫先行微服轻骑往回赶。宇文士及叩首苦劝,杨广只是不允,宇文士及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当一回保镖。他本想通知文刖,奈何杨广就是不肯。

    “你若说与文一刀知道,难道朕还能走得了?!”

    当时杨广瞪着眼睛喊:“好不容易过了皇后那关,文一刀是个软硬不吃水泼不进的货,你要是敢去说,信不信朕令人把你绑起来自己走?”

    宇文士及其实知道这是个机会,虽然父亲宇文述如果知道自己陪着皇帝发疯的话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但也说明皇帝眼中还是信任自己,信任宇文家,不然为何不带别人,只带着宇文家的老二?如果这趟走的顺利,说不得自己官路上会一马平川。他是宇文述的次子,将来宇文家偌大的家业轮不到他来继承,他只能靠自己去拼,去攀爬,陪皇帝微服回辽东这绝对是一件危险事,但也是个机遇。

    考虑过之后,宇文士及便答应了下来。

    他只是没有想到,明明已经到了辽东城外,皇帝为什么偏偏不回去,而是在外面多转了两天!

    “陛下……”

    宇文士及让自己的战马落后皇帝半个身子,轻声试探着道:“那傻小子当真不识抬举。”

    杨广哦了一声,随口答道:“他没见过世面,心思僵硬些倒也符合常理,朕看倒是个实在人,不似有些人心思玲珑却想的都是自己的怎么赚取功劳!若是让那傻小子去攻辽东城,说不定早已经破了。百万大军围攻一座小小的辽东城,就算让一头猪做大将军站在那里哼哼两声,百万大军也早把辽东城拱塌了!”

    宇文士及一怔,开始以为陛下是借机敲打自己,忽然明白过来,陛下的心思根本就没在那个傻小子身上!陛下还在生气,生父亲的气,生刘士龙的气!

    沉默了一会儿,宇文士及道:“陛下,其实辽东城已经破了。”

    “哦?”

    杨广回头看了宇文士及一眼,有些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士及缓缓的吸了一口气道:“城虽然还在,但高丽人的心其实已经破了。”

    杨广一怔,看了宇文士及一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宇文士及酝酿了一下,整理了思路开始就辽东城的局面侃侃而谈,他本是心思极细之人,巧舌如簧,一番话语之后,说得杨广频频点头。即便如此,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不会影响陛下的决定,但他必须说些什么,因为他是宇文述的儿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宇文家受到打击,而他在说话的时候在骤然想到一件事,为什么,皇帝偏偏挑选自己一道回辽东?又是为什么,陛下回了辽东城却并不返回大营?刹那间,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陛下,其实是在等自己为父亲开解,是在给宇文家一个机会。

    ……

    ……

    李闲骑着大黑马与杨广等人背道而驰,故意兜出去一个大圈子才回去找洛傅等人。确定没有人跟踪,李闲这才回到他们藏身的地方。回去之后,将手下十七人召集起来,李闲将今日的经过说了一遍,把洛傅等人吓了老大一跳。

    “你确定那个家伙就是杨广?”

    伏虎奴几乎和陈雀儿一起跳起来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十之**。”

    伏虎奴叹道:“可惜了。”

    李闲再次点了点头:“确实可惜了。”

    陈雀儿懊恼道:“早知道大家一起去,就算那皇帝身边有几十个护卫又能怎么样?凭咱们的本事,说不得就能将那狗皇帝剁个十七八块出气!可惜,可惜啊!”

    铁獠狼道:“也不是,皇帝身边相随的人必然都是高手,若是贸然动手的话,咱们这些人也活不了几个。”

    陈雀儿瞪眼道:“你怕死?”

    铁獠狼点头淡然道:“我怕死。”

    陈雀儿一愣,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众人已经是兄弟一般的感情所以说话也无所顾忌,当初达溪长儒率军两千与突厥人激战,援军迟迟不到,再后来击退突厥人的功劳都被别人领了去,铁獠狼等人早就已经对大隋死了心。陈雀儿说他怕死,只是因为性子粗糙随口一说,倒也真没有什么看不起他的意思。

    铁獠狼这样回答,倒是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雀儿看了铁獠狼一眼,然后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李闲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拍陈雀儿的肩膀道:“小鸟哥,我知道你心里急,当我猜到他便是杨广的时候,我也几乎没忍住一刀劈死了他。可我想了想,杨广的命没我的金贵,一命换一命,怎么能让他赚了这么大便宜去?”

    陈雀儿想了想点头道:“他命也没有我的命金贵。”

    铁獠狼笑了笑,也拍了拍陈雀儿的肩膀道:“说实话,如果能杀了他,代价却是咱们全军覆没的话,你觉得,这仇报得还有意思吗?”

    铁獠狼都能说出这话来,这便是李闲这些日子对他们的影响改造已经成功了。若是放在以前,伏虎奴陈雀儿这样的性子,纵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如果有机会杀杨广还是会下手的。但是现在,李闲已经教会了他们,敌人的命远不如自己的命值钱。当然,如果真到了必须拼命的时候,那么也不能一命换一命,最少要换三命!李闲教给他们的不是把血性丢掉,而是把血性用在该用的地方。

    东方烈火想了想问道:“少将军,你答应杨广了?”

    李闲摇了摇头道:“这是件大事,如果真的要跟着隋军攻打高句丽其他地方,我也不敢保证咱们不会有危险,所以回来跟你们商量商量。如果大家决定去,明日便去大营左屯卫寻辛世雄。如果你们不想去,那咱们便回燕山去,半年练兵,山上那些家伙们也该拉出来练练了。”

    “安之,你怎么看?”

    洛傅问道。

    李闲笑了笑,扫视了众人一眼缓缓道:“我只是在想,这一趟隋军分兵远征,有几成胜算?”

    他是知道的,隋军远征的三十万大军,只活着回来两千七百人。当然,他也有个疑问,三十万大军怎么就会溃败的如此彻底?而且,远征军的九个大将军,除了断后的左屯卫将军辛世雄战死之外,活着回来的两千七百人包括了八个大将军和他们的亲兵幕僚!将军们都逃了,三十万大军却全都死了?当然,李闲知道却无法和陈雀儿他们说,因为他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知道。

    洛傅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如果败了……你的意思是,咱们想办法发一笔横财?”

    李闲哈哈笑道:“正解!”

    洛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铁獠狼,又看了一眼朝求歌,再扫了一眼东方烈火,三个血骑出身的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倒是陈雀儿和伏虎奴互相看了看,随即异口同声问道:“发什么财?高句丽这个破地方,穷的鸟儿都不拉屎,有什么财可发?”

    李闲笑而不语,一脸的高深莫测。

    洛傅看着李闲,心中叹道,少当家,真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是笃定大隋这次赢不了,所以你才会想跟着走一趟吧,巨野泽一趟,你拉回来一千二百人的队伍,那么高句丽这一趟,你能带回去多少人?

    他微笑着看着李闲,告诉自己,拭目以待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下马威

    (求收藏)

    众人商议了一下,将细节方面敲定好,于是李闲独自一人先到了隋军大营,其他人都在预定好的地方等着。这样做,是因为李闲要提条件,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本来担心手下人会被辛世雄调走分开,谁知道辛世雄竟然愚蠢的做了那么一个决定以至于连条件都没机会提出来。到了大营远处就被游骑拦住,李闲说是与左屯卫大将军辛世雄有约,游骑便看押着李闲进了大营内,然后留下李闲在辕门处等候,有一人进去通报。

    连营实在太大,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人才回来将李闲带了进去。

    大营中不可纵马,李闲老老实实的步行随着那带路的人往前走。左屯卫的营地在靠近辽东城的一侧,相隔甚远,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沿途李闲虽然表现的很规矩,但是隋军大营中的景象还是看了个仔仔细细。

    军营规整,士卒训练认真,没有看到一个人嬉笑打骂,一片肃杀之气。

    一路走到左屯卫的营地,那领路的士兵回身对李闲客气说道:“你且在这里稍后,我进去禀报将军。”

    李闲点了点头道:“劳烦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从大帐中出来对李闲说道:“将军正在升帐议事,你且稍后,切不可在军营中胡乱走动。”

    李闲点头致谢,那人转身走了。

    这一等,足足就是半个时辰,李闲却没显得焦躁不安,也没有表现出愤怒不满,反而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空地上士兵们操练好像入了神。空地上是上千长矛手和朴刀手在演练阵型,另一个地方是弓箭手在训练射艺,李闲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朴刀手和长矛手的合练,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弓箭手身上。

    大隋府兵,训练有素,单就那些弓箭手而言,绝对没有一个人滥竽充数。李闲看得仔细,他发现那么多弓箭手,单独射靶的人,七十步内几乎都能命中靶子。而合练的弓箭手,随着将校的指挥,或漫射或攒射,将校指挥士兵,如臂使指。

    只看了这一会儿,李闲便心中颇为震惊。他知道大隋府兵战力之强天下无双,所以能想象到这些士兵肯定平日里都是辛苦训练的。虽然看在眼里的和心里想的几乎一致,可他震撼在于,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士兵之间的配合,府兵的表现真的已经让人叹为观止。

    比如长矛手和陌刀手的配合演练,李闲看得几乎瞪圆了眼睛。

    前面摆放着数排草人,象征着敌军。长矛手成队列冲上去,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连续三排长矛手组成了第一道攻势,前面的两排草人立刻被捅翻在地。这时,从长矛手刻意留出来的间隙中,朴刀手蜂拥而上,将后面的草人砍瓜切菜一样放倒在地。再然后,朴刀手收缩,长矛手断后缓缓以方阵退却。

    长矛手,是大隋府兵中造价最便宜的兵种了。他们每个人身上只有一件半身皮甲,没有战裙,即便是半身皮甲,也只是勉强护住要害。他们的兵器是一根木棒上安装了一个铁枪头的长矛,造价便宜,但毫无疑问,他们是大隋府兵中除了轻骑兵之外行动最迅速的兵种,作为冲锋部队和断后部队都是上上之选。而且,他们虽然很廉价,却是骑兵最惧怕的兵种。长达一丈八的长矛,若是列成枪阵的话,就算重甲骑兵都不敢轻易撞上去。

    李闲在前世虽然不是一个军事爱好者,但也是一个混迹于各种论坛的闲人。他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一个帖子,其中提到了瑞典长枪兵是骑兵的克星,而且还能通过列密集阵型左右摇摆长枪来阻挡羽箭,据说百分之七八十的羽箭都能被荡出去。不知道真假,但很显然,从五代之后大宋开始,槊,横刀这样的兵器就开始渐渐的退出历史舞台,长枪成了战场上的王者。

    李闲其实能猜到,辛世雄之所以让自己等这么久,无非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罢了。几个月前十八骑在辽水东岸出尽了风头,当着辽水西岸数万大隋府兵的面将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的尸体抢了回来。这算是为麦铁杖报了一部分仇,而这个仇,应该是作为麦铁杖继任者的辛世雄来报的。他接管左屯卫,想要服众最佳的办法就是替麦铁杖报仇,虽然在第二日的渡河战中他亲自率军冲杀,并且不留俘虏,尽皆斩了降兵的脑袋也赢得了左屯卫士兵的尊敬,但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李闲知道,自己那天的惊艳出场一定给左屯卫的人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样的,辛世雄必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作为一个即将升任大将军的人,为了能在左屯卫有绝对的控制权,对于李闲这样一个让左屯卫士兵心生感激的家伙到来,他怎么能不立威?

    虽然,李闲是陛下亲自下旨来他左屯卫的。

    李闲也不着急,反正他有事可做,能如此近距离的看一看大隋府兵训练,也不失为一种收获。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站在大帐门口,将帘子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看了看。见那少年站在不远处正全神贯注的盯着空地上士兵们操练,不急不躁,对这少年的心性倒是颇为赞赏。昨夜陛下突然出现在军营中,可是把宇文述他们吓了个够呛。然后陛下连夜召集朝臣们议事,命令以宇文述为行军总管,刘士龙为监军,调集左祤卫,左武卫,右祤卫,左骁卫,左屯卫等九卫共计三十余万大军,于五日后开拔,长途奔袭,与率领水师登陆的来护儿大将军汇合,攻打平壤城。

    想着昨夜陛下的雷霆之怒,辛世雄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他从来没有见过陛下发那么大的火。

    说起来,这次宇文述还是作为行军总管全权指挥三十万大军远征,刘士龙依然为监军似乎两个人的圣眷还依然隆厚,但是很显然,陛下是给两个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尤其是监军刘士龙,若是再犯什么错的话,只怕仕途就算走到头了。不过这次偏师长途奔袭,常理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已经登陆,只要大军斜刺里杀过去与水师会和,几十万大军还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平壤城?当年南陈有那么多坚固大城,还有长江天堑,不也挡不住大隋的雄兵吗?

    只是已经到了七月,在这辽东苦寒之地留给隋军可以作战的时间并不多了。按照常理,九月份这个地方就会飞雪,大军劳师动众远征,补给跟不上,若是两个月内拿不下平壤的话,也只能退兵返回。

    一想到这里,他就恨刘士龙恨得牙根痒痒。若不是这个不懂军事的混账监军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辽东城早就破了,百万大军怎么可能耽误三个月之久?所以,对陛下这次依然以刘士龙为监军,辛世雄很是无奈不满。只是文官为监军,这是朝廷惯例,他就算不满意也说不出什么。

    陛下只给五日的时间准备,而且这是一次没有后勤补给的远征,每个士兵平均要携带三石左右的粮食,对于士兵来说这绝对是个不小的负担。高句丽境内多山道路难行,还要携带这么多粮食出征,确实是个挺无奈的选择,可是大军渡过辽水已经三个月碌碌无为,若是不赶在入冬前打下平壤岂不被人耻笑?

    辛世雄理解陛下的苦衷,却不理解为什么还要让刘士龙这个不懂军事的文人指手画脚。

    本来他就郁闷,昨夜陛下单独留下他,告诉他,那个在辽水东岸杀敌夺尸的燕云将要到他帐下做事,他就更郁闷了。

    看着站在外面的李闲,辛世雄不由酸溜溜的想到,这小子倒是好运气,竟然得到了陛下的垂青!

    想自己从军这么多年,麦铁杖老将军身死,可他依然还是左屯卫将军,而不是名正言顺的左屯卫大将军!

    辛世雄本来是想狠狠难为一下那少年的,可是毕竟此人乃是陛下亲自下旨派过来的,若是为难的狠了,那岂不是令陛下难堪?

    见他站在大帐门口发呆,他手下幕僚陈奇知道将军心里在为难什么,于是向前走了几步,咳嗽了一声道:“将军可是在为难怎么安排那燕云?”

    辛世雄回头看了一眼,叹气道:“玄谋有何良策?”

    陈奇乃是博陵人士,字玄谋,是个心思灵活之辈,深得辛世雄信任,当日,正是他劝说辛世雄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不收高句丽俘虏尽皆砍了脑袋替大将军麦铁杖报仇,赢得了左屯卫士兵们的尊敬,辛世雄才会如此顺利的接管左屯卫。

    “这有何难?”

    陈奇捋了捋胡子,轻笑道:“既然这少年是陛下看重的人,那大将军只需将他抬举起来便是。”

    辛世雄没想到陈奇竟然说了句废话,有些不耐道:“难不成我还修理他一顿?”

    陈奇道:“大将军,我的意思是……陛下不是赏识他吗,那大将军便也抬举他,给他一个不高不低的虚职,对他礼遇有加,只是不让他接触兵事,上不得军阵,立不到功劳,若是此人从军良久寸功未立,到时候大将军再参他一本骄横无礼,他还能长久吗?只怕,到时候陛下也会失望之极吧。”

    辛世雄眼神一亮,随即连连点头。

    帐外,李闲终于等得有些不耐了,他在心里默默骂了几句辛世雄的也不知道多少代祖宗,然后蹲下来,捡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将刚才看到练兵之法画了下来。若是他知道陈奇给辛世雄出的这主意的话,一定笑得肚子抽筋然后好好对陈奇由衷的说一声谢谢。

    左屯卫大营不远处,宇文士及看着那少年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句,好气量!不过想了想,这少年如此憨傻,说不定看不出这是辛世雄在故意刁难他吧。

    他笑了笑,举步往前走去。

    既然如此,那么便帮你一次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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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很谦卑,只两人行亦有我师。他总是很勤奋,劈柴担水也是修行。他总是很礼让,在你死还是我死做选择,自然是你死。
他来的那一年,大隋刚满二十岁生日,那个可敬可恶的老巫婆,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发,弯弓直刀,十八骑风卷残云,帝国旗号上终究还是他的姓氏。
群:70708724将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