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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爹

    PS:从善如流,关于叶怀袖的情节,无论是读者朋友还是我的编辑海边一粒沙都表示了异议,我认真的回头看了下,然后做了修改,真心感激大家的支持,拱手拱手,顺便求几个红票收藏。

    李闲正蹲在地上将刚才看来的阵列画出来,然后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府兵操练心中想得却是回去后也该想办法给燕山贼换换装备了。本来他就早有打算,等达溪长儒将那一千多燕山贼练成可战之兵后,他自然是要拉着队伍出去抖抖骚气的,最好抢几个不大不小的绺子把装备换一茬。

    不过这次杨广倒是给了他一条更好的路,虽然艰险了些,有可能丢了性命,但着实是一条更好的发财之道。没人比他还笃定这次大隋远征的失败结局,而且杨广还让他进了大军撤退时候担任断后任务的左屯卫。李闲现在就是好像一个饥渴难耐的家伙,只要能让自己掌握的势力膨胀起来,冒险他是不怕的。更何况,若是能拉回去一些左屯卫的兵马,沿途捡的府兵装备也够武装他的燕山贼了。李闲很早之前就给自己制定好了计划,当燕山贼发展到五千人马,他就出去找个实力相差不悬殊的对手狠狠-干一架然后离开燕山抢一块更好更大的地盘。

    达溪长儒说过,真正的士兵并不是训练有素就是合格的,要杀过人,流过血,经历过真正的浴血杀伐才算是合格的战士。不经历战斗,就算闭起门来在家里练得再好也没有用处,不见血的士兵和不见血的刀子一样,都是摆设。

    只要计算的好,这次辽东之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大不了转身就跑,十八骑人少且精锐,想要逃走找准机会的应当不是难事。战场上局面若是不利,十八个逃兵,谁会注意到?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在李闲看来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说,顺道杀几个高丽棒子,就当为了前世出气了。前世的时候,高丽棒子,还有一个弹丸之地的菲他妈的什么小国让李闲无比郁闷。

    发财和解恨结合在一起,无论如何也有一些吸引力。

    正入神的画着,李闲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带着讥讽的语气问道:“怎么,吃了闭门羹?”

    蹲在地上的李闲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昨日被杨广称为仁人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此人大概二十几岁年纪,而且颇受杨广的信任。李闲回去之后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终于想起这个叫仁人的家伙原来就是几年后宇文述唯一活下来的一个儿子,并且在大唐担任过宰相的宇文士及。

    不过此时,李闲当然要装作不知道对方身份。

    他站起来,施了一个平礼道:“见过将军。”

    宇文士及向一侧闪了闪,却并不受他礼:“第一,我可不是什么将军,也没什么实权,不过是军中一个招人恨的闲人罢了。第二,你即将从军,对我行礼,要用军礼才对。”

    李闲心说此人怎么如此啰嗦,只是面上依然保持着客气尊敬的神色道:“还没有正式从军,所以没有军礼相见。”

    宇文士及扑哧笑了一声道:“你这家伙,就不能说句聪明些的话?”

    李闲装作一怔,然后若有深意的说道:“真话,其实就是最聪明的话。”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道:“真话若是最聪明的话,那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岂不无聊死?谎话才是聪明话,越漂亮的谎话听起来越聪明,而且谎话说到了漂亮的地步,其实已经比真话还真了。”

    李闲装作不解,叹了口气道:“这与家教相悖,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宇文士及嘿嘿笑了笑:“家教……只有小门小户人家才会教导子女要说真话吧?”

    李闲反驳道:“那大门大户有什么意思?”

    宇文士及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有意思,这样才有意思。若是人人都说实话真话,这世界才当真无趣的很。什么都是大白于天下,那这天下才是最肮脏的。藏不住了污垢晦涩,岂不看着悲凉?”

    他问李闲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大富贵?若是昨日你会说些漂亮话,陛下说不得当即封你一个六品校尉!有多少人在军中挣扎攀爬了多年都升不到校尉,你却随手就丢了,可惜吗?”

    李闲怔住喃喃道:“陛下……”

    他猛的脸色一变,看着宇文士及的眼睛颤抖着问道:“昨日那…….那……那……竟是陛下?!”

    宇文士及见他如此反应,讥讽道:“现在知道后悔了?”

    李闲退后一步,拱手,再次行礼道:“敢问您是……”

    宇文士及佯装生气道:“现在才想起问我是谁,当真愚不可及!笨蛋,笨蛋,没见过比你还笨的蛋。”

    李闲直起腰,很认真的说道:“笨……但绝对不是蛋。”

    宇文士及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家伙,原来也是会说笑话的。我姓宇文,名宇文士及,字仁人,你可以称呼我为驸马都尉。”

    李闲嗯了一声道:“有劳士及兄指点。”

    “你叫我什么?”

    宇文士及一愣。

    李闲极认真的回答道:“士及兄啊,怎么……不妥?”

    这不伦不类的称呼让宇文士及很是开心,这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身上那股子乡土淳朴气息让他好奇,让他喜欢,比跟那些名门贵族的子弟打交道要来的实在多了。跟那些家伙们交谈,每一句话都要费几分心机,累的要命。和这傻小子交谈就很舒服,完全不必费心费神的去考虑对方话里是不是有什么隐晦的意思。

    “哈哈,没什么,冲你这句士及兄,今日我便帮你一次。”

    他走到李闲身边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将你晾在外面不理不睬吗?”

    李闲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我,但不知缘故。”

    “缘故?”

    宇文士及嘿嘿冷笑道:“还不是因为你是陛下亲自指派过来的人?几个月前你抢回了麦老将军的尸体,陛下让你来左屯卫,这用意你还不明白?陛下这是为你铺了一条平坦大道啊,左屯卫的士兵们心存感激敬佩自然对你没有排斥之心,所以,你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不算太难。可这样一来,那辛世雄将军怎么会待见你?你这分明是来和他抢人的,他不给你个下马威才怪!”

    他笑着解释道:“陛下没有直接许你什么官职,而是让辛世雄视才而用。你是陛下的人,他总不能让你去做一个队正,一个旅率吧?若是让你任指挥一团兵马的校尉,他又肉疼!辛世雄也是平民出身,他初从军武,五六年才做到六品校尉!你才来就手握三百亲兵,虽然不多,但他如何不嫉妒?”

    李闲挠了挠头发到:“辛大将军应该不会如此……狭隘吧?”

    宇文士及道:“是将军,还不是大将军,他自己的亲兵乱叫也就罢了,若是你也这么说,传到陛下耳朵里,有他好果子吃。再说狭隘……这怎么叫狭隘?这只不过是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那座巨大的军帐,撇了撇嘴道:“说起来,辛世雄却也不过是个跟你差不多的笨蛋!”

    李闲心说这宇文士及也当真是个妙人啊,竟然会如此直接的骂一个从三品的将军是个笨蛋。若是被辛世雄听了去,又会作何感想?

    宇文士及声音压得极低,他自然是不会傻到大声喧哗的。

    “笨蛋……又怎么能做得了将军?”

    李闲呐呐的问道。

    宇文士及恨不得在李闲脑袋上敲一记:“他难道还不是个笨蛋?若换了我是他,早就已经将你请进去了,装作礼贤下士的样子,将你捧得高高的委你一个校尉又如何?只需将你安排在不起眼的地方上不了战场,过个三五个月,再随便寻个由头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你久久不立功劳,陛下难道还会保你?”

    李闲装作恍然大悟道:“好阴险……”

    心中却道:辛世雄啊,求你和这宇文士及一样的阴险吧。最好让我去辎重营押运粮草才好,傻子才想上阵立功呢。

    “阴险?”

    宇文士及恨其不争的看了李闲一眼道:“如果这就算阴险了,我看你还是远远的离开这里吧,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会被人怎么折磨死。”

    宇文士及极认真的对李闲说道:“所以,若是一会儿与他相见的时候,他若让你去做什么押运粮草辎重的混不到功劳的职位,你一口回绝了便是。宁可做个能上阵杀敌的队正,也不要做个没前途的校尉!”

    李闲诚挚道:“受教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宇文士及自己都觉得诧异。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如此推心置腹的与人交谈过了,自己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这少年郎的身份地位还有前途和自己相差太远的缘故吧,这个叫燕云的傻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而自己今天也是烂好心作怪才会忍不住点拨了他几句。只希望这傻小子变得机灵些,别好不容易才从了军武,打不上仗再被人活活玩死。若是换了世家出身的小子,他才不会做这傻事。

    “一会儿我跟你进去,料来他也不敢太过分。”

    宇文士及想了想说道:“要不……我将你调到左祤卫?”

    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是他亲老子,这点小事宇文士及还是办得到的。甚至他都不必去请示皇帝,因为宇文士及很了解那个高高在上的陛下,昨夜皇帝之所以安排了燕云的去处,那是因为他才见过燕云没多久所以还记得。昨夜安排了之后,只怕今天陛下就忘了燕云这个人了!

    这些年陛下提拔过多少平民子弟了?宇文士及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被皇帝提拔后又忘了然后被权贵玩死的占了绝大部分!

    一个罗艺,一句功名但在马上取就忽悠哄骗了多少良家子第?真实的情况是,就算偶尔得到陛下的垂青,也不能保证仕途平坦!罗艺只有一个,再无第二人。

    “还是算了吧。”

    李闲感激的笑了笑,很诚挚的说道:“陛下让我在左屯卫做事,那便在左屯卫。若是不能出头,才算对不起陛下的知遇之恩。更……对不起自己。”

    宇文士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总算说了句聪明话……”

    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是什么风将驸马都尉吹来了?哈哈,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左屯卫将军辛世雄,红光满面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宇文士及面上客气,语气却是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自然是北风。”

    北风……皇帝才会永远坐在北面高高的龙椅上,随便出一口气,对于朝臣百姓来说就是一股或凌厉冷冽或温和轻柔的北风。

    辛世雄一怔,讪讪的笑了笑客气几句,然后装作才看见李闲的样子问道:“这位是?”

    李闲在心中道:你爹。

    “属下燕云,拜见将军!”

第一百二十章 脸皮厚比城墙

    (感谢风雨妹的打赏,真威武。)

    “哎呀,你便是在辽水畔杀退高丽兵抢回麦老将军遗体的燕云?”

    辛世雄夸张的表情夸张的腔调表现的很尽致,他紧走两步拉着李闲的手说道:“那日你在辽水东岸杀敌,我有心带着左屯卫人马过河相助,奈何没有王命即便我这个左屯卫将军也不敢率军擅动,昨夜里陛下还对我说起你要来我左屯卫,当真欣喜的我一夜不曾安眠,若不是今日升帐议事,我便亲自到营门接你了。”

    他将左屯卫将军这几个字咬的极重,似乎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左屯卫的当家人一般。

    宇文士及心中嘲讽道:你会欣喜的一夜不曾安眠,只怕是心堵的一夜都睡不着吧。

    李闲连忙回礼道:“将军太客气了,小子没有先拜访将军才是失礼之处。”

    宇文士及一怔,心说原来这小子也会说几句虚伪的客套话。他看向李闲,只见后者悄悄对他使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怎么样,装得还算可以吧。宇文士及会心一笑道:“怎么,将军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

    辛世雄哈哈笑道:“驸马此话说的小气了,这左屯卫的营门什么时候不对驸马敞开着?”

    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宇文士及客气了几句随即当先走了进去。虽然按官职来说他比辛世雄要低不少,但他娶了南阳公主贵为驸马,本身还有个县公的爵位,抡起这个来倒是辛世雄远不及他。辛世雄在军中攀爬这么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个侯爵。

    但爵位高并不等于官位就高,贵为唐国公的李渊之前还不是在怀远镇做一个五品护粮都尉的小官,因为护粮有功,杨广才把他的官升到了正四品。以唐公之显爵,即便见了一个郎将也要客客气气的说话,李渊心中到底有多少憋闷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闲走在最后,三个人进了大帐后分宾主落座。辛世雄客气一番,李闲才在最末尾的位置上坐下来。

    辛世雄看了李闲一眼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当日在辽水畔以十几骑人马就敢和高丽人打一架,少年郎确实不同凡响啊,能得陛下垂青,前途无量。”

    李闲连忙客气道:“只是运气好了些,冒冒失失的带着十几个粗通武艺的家族子弟过了河,本意是追上大军为国效力的,谁想正巧遇到高丽人亵渎麦老将军的遗体,一时激愤所以就冲了上去。”

    辛世雄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是冒失了些,没有勇气谁敢以十几骑直面高句丽数万大军?“

    李闲再三推让,只是不肯受了辛世雄的赞美。辛世雄见这少年郎并不是什么不通礼数的野小子,对他的印象倒是改观了几分。宇文士及坐在一边品着茶微微颔首轻笑,心说这小子原来不是真的傻,稍微点拨几句便学的有模有样。想来其家境也不是小富之户,说不定也是地方上数一数二的望族。只是宇文士及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来,北方地面上什么地方燕姓人家比较出名。他也不在意,想不到却也没什么,大隋国土辽阔几无边际,一城一县的富户他又怎么可能尽知?

    大隋商业发达,虽然商人的社会地位还远不如农夫,但靠着努力和头脑成为一方巨贾的人倒也比比皆是。这些人虽然无法登堂入室,甚至家财万贯却连锦衣都不准穿,但手中的掌握的财富却是惊人的。比如宇文士及知道的东郡卫南徐家,家中不曾出过入仕为官的人物,但却富甲一方,实实在在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家。想到这里,宇文士及又想到商人巨贾虽然社会地位不高,但掌握着足够庞大的财富,若是朝廷能适当重视一下他们,说不定对朝廷也是一件有利的大好事。

    “驸马今日怎么有兴致到我这里做客?”

    辛世雄问宇文士及道。

    正沉思的宇文士及恍惚了一下,心说自己怎么会走了神。他笑了笑道:“陛下委了我一件差事,让我协调筹备大军出征所需之粮草辎重,本打算去辎重营查点一下,恰好经过这里,于是顺便问问将军所需多少。”

    辛世雄眼神一变,看了一眼李闲,心说莫非这少年郎和宇文家是旧识?不然以宇文士及这眼高于顶的家伙,怎么会和他谈了那么久还一同进了我左屯卫?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掌管粮草辎重,莫非是借此向我示意,若是能好好安置这燕姓小子他便开一回方便之门?他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陈奇,后者对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辛世雄随即笑了笑道:“驸马辛苦了。”

    宇文士及道:“既然领了这差事自然不敢懈怠,倒也说不上什么辛苦。只是大军出征所需携带的辎重太过庞大繁杂,倒是让人头疼。”

    辛世雄沉吟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既然驸马来问,那我也就直接说了吧。此次出征,计算下来士兵们每个人都要携带三石的粮食,这负担太重了些,随身七事已经颇为繁杂沉重,光粮食就要携带三石,行军赶路有所不便……渡河一战,我左屯卫损失了不少马匹,驸马能不能……多照顾几分?”

    府兵装备,除去重兵器和战马之外基本上其他的东西都是自备的,辛世雄所说的随身七事,指的就是府兵士兵们随身要携带的东西,服,被,资,物,弓箭,马鞍,器仗,这其中并不包括粮食。按照大隋军事建制,府兵每两千人配备五百匹驽马,四个人合用一匹驮载辎重,平时勉强可以分担,可这次出征单兵携带的粮草太多,如果驮载辎重的驽马再不足实数的话,行军确实有些困难。

    宇文士及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忽然转头问李闲道:“安之,你那十七个手下呢?怎么不见一起进营?”

    李闲道:“还有些琐事要他们解决,今天我回去后,明日一早再一起来拜见将军。”

    他后面一句,却是对辛世雄说的。

    辛世雄心中冷笑,从宇文士及那不冷不淡的样子他便猜得出来,这燕姓小子果然和宇文家有牵连!看看,连宇文士及都亲自出面来给他要官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直接拉去左祤卫?

    宇文士及先是给了辛世雄一个诱惑,告诉他粮草辎重皆归他管辖,待辛世雄有求于他的时候又岔开话题,辛世雄又不是笨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玄谋啊,查查军中还有什么实缺,安之虽是初来,但深得陛下看重,不可轻怠。”

    站在他身后的陈奇装模作样的找出花名册看了看,随即有些为难的说道:“各团的校尉都满着,只有……只是后队押运辎重的校尉崔青渡河的时候战死了,位置还空着。”

    哼!

    宇文士及在心中冷哼一声,心说你这谎话也太假了些吧。渡河一战,各团战兵的校尉一个没死,倒是后队押运粮草辎重的校尉战死了?只是他也不急,只是低着头品茶,脸上的表情怡然自得,古井不波。

    辛世雄为难的看了李闲一眼道:“安之……你看,我确实不好安排……后队押送辎重的校尉也是正六品,而且……”

    他看了宇文士及一眼,见对方本来平静的脸色隐隐露出不快,他咬了咬牙改口道:“我看这样,我调一个别的校尉去后队押运辎重,空出来位置就让安之补上去。”

    就在宇文士及面露微笑的时候,李闲却忽然拱手道:“不必!”

    他站起来说道:“我初来,怎么能让将军为了安置我而徇私?说出去,将军难以服众,我在袍泽相见也无颜面。押运粮草就押运粮草吧,燕某定不负将军厚望。”

    他说的挚诚,倒是让辛世雄和宇文士及还有陈奇三个人齐齐的傻了。

    白痴啊!

    宇文士及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他站起来,对辛世雄说道:“既然将军要安排军务,我也不便久留了。这便还要到辎重营去看看,告辞。”

    看他脸色不快,辛世雄连忙对陈奇使了个眼神。陈奇装作认真翻看花名册,忽然惊喜的叫了一声道:“有了,乙字营丙团果毅校尉陆加重伤未愈,现在团指挥的职务由旅率郝大通暂代,因为没有空着,刚才是我没有看仔细。”

    为了多要些马匹,辛世雄算是丢了一回人。

    只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拉下脸说道:“既然如此,安之,那你便暂且委屈在乙字营丙团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劝自己,罢了罢了,为了左屯卫着想,我便违心一回吧。若是能多从宇文士及手里要出一些战马驽马,那收拢了左屯卫士兵的军心,远比得罪一个燕云要实惠的多。他初掌兵权,时时刻刻都想着拉拢军心,而宇文士及之前点出的诱惑又确实是他迫切需要的,所以他才不得不放弃给李闲一个下马威的打算。

    谁承想李闲却并不领情,他看着辛世雄极认真的说道:“未立寸功而身居高位恐难以服众,燕某多谢将军抬举,我还是……就留在后队中吧。”

    宇文士及这次真的气坏了,他对辛世雄抱了抱拳道:“将军所缺马匹多少,使人按数报与我知道就好,我足额给将军补足,告辞。”

    他气得脸色都白了,转身走出了大帐。

    李闲对辛世雄告了个罪,从后面追了上去。

    “士及兄!”

    李闲从后面叫道。

    “燕校尉,你应该叫我驸马!”

    宇文士及冷着脸说道。

    李闲嘿嘿笑了笑道:“生气了?”

    宇文士及冷哼一声,抬腿便走。

    李闲从后面慢悠悠的说道:“我若是真得做了什么丙团校尉,只怕才会被玩死吧。士及兄,你我素未谋面,你如此相助我怎么敢不领情?只是,强扭着让他许给我一个战兵的校尉,离开了大营,长途跋涉与敌交战,那人心里憋了一口气在,随便派我去打个不可能生还的硬仗,我本抱着报效陛下的心思,若是这么就战死在辽东,岂不冤枉?”

    宇文士及也不说话,只是步伐稍微放缓了些。

    李闲追上去道:“士及兄,押运粮草怎么了?难道便立不得功劳吗?”

    宇文士及冷声道:“你的前程,关我何事?”

    李闲叹了口气道:“士及兄…我想,这样一来辛世雄反倒对我去了几分芥蒂,日后缓缓图之,大军远征必将血战无数,等他心中没有害我之心,我再想办法谋个战兵的职位,岂不更好?”

    宇文士及哼了一声道:“是啊,原来你不是个笨蛋!”

    见他脸色缓和,李闲厚着脸皮道:“那……士及兄,既然我来负责左屯卫后队押运粮草辎重,这个马匹是不是能多给一些?”

    宇文士及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闲,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哪里是什么憨傻小子,你这人脸皮都比辽东城的城墙还厚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拖几日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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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宇文士及,李闲又返回了辛世雄的大帐。辛世雄对于李闲之前的表现说不上赞赏但最起码不厌恶,这就是一个成功的开始。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李闲要在他手下做事所以必须得先把他的毛捋顺了。李闲最赞同的一句话就是对于上司,你就要经常给他捋捋毛,让他舒服下,不然很可能六亲不认的咬你一口。

    “将军,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属下就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一早再来找您报到。”

    李闲很谦卑的说道。

    最起码,面子上他对辛世雄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安之,且稍等,我有些事还要跟你说说。”

    辛世雄道。

    李闲肃立道:“请将军吩咐。”

    辛世雄越发的觉得这个少年并不讨厌,不骄不躁,虽然有皇帝陛下的垂青但表现的很规矩。将领统兵,要的就是绝对的权威,令出如山,不可违逆。如果有个仗着自己后台坚实的手下敢乱跳的话,身为将军若是不能降服他只会丢了威信。辛世雄甚至昨夜便考虑过,如果这个燕云是个愣头青的话,就是拼着陛下那里挨些责骂他也要立威。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小子规矩的很,应该不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

    “坐下吧,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聊聊。”

    辛世雄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椅子说道。

    李闲这两世的积累早已经是个人精,虽然才第一次见辛世雄但对他的脾气却摸的差不多。也没有推辞,说了声是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子挺得笔直,表现的足够尊敬。

    辛世雄笑了笑道:“不必如此拘谨,既然到了左屯卫就都是一家人了。”

    李闲道:“属下明白。”

    辛世雄最赞赏的就是李闲口称属下这两个字,态度的谦卑让他心里很舒服。是属下,而不是卑职,他发现这个少年郎其实很会做人。

    “安之,你与驸马是旧识?”

    辛世雄貌似随意的问道。

    李闲在心里冷笑,看来这老家伙还是不放心。他怕把自己安排在押运粮草辎重的后队会惹恼了宇文士及,进而惹恼了宇文述,他更怕宇文述在皇帝那里搬弄是非。事实上确实如此,辛世雄现在都怀疑,当日辽水河畔李闲等十八骑跃马杀人是不是宇文述故意安排给皇帝看的。在他看来,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高丽人才将麦铁杖的尸体以马车拉过来,李闲带着十七个精锐武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钻了出来。简直就好像安排好了似的,绝不可能真如李闲所说的什么恰好遇见。

    李闲想了想,说了一句很模糊的话:“不算旧识,但确实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李闲算了算,真的不短了,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了呢。

    “哦……”

    辛世雄有些失望于李闲的回答,但却不好继续追问,他哦了一声说道:“你初来,军中规矩还不太明白,明日来了之后先不要急着去辎重营,我让陈奇多给你讲讲军中的条陈规定,既然进了府兵,就要有府兵将校的样子,在左屯卫做事,出去以后代表着左屯卫的颜面,也代表着我的,更代表着陛下的颜面,凡事多用心些。”

    李闲站起来施礼道:“谢将军指点。”

    辛世雄笑了笑摆手道:“都说了,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必如此拘礼。另外……”

    他看了李闲一眼道:“既然你即将掌管辎重粮草,那……”

    李闲连忙说道:“刚才我已经与驸马说好,等其他各卫人马的粮草补给都领走之后,我在带人去领咱们左屯卫的补给,看在将军的面子上,驸马自然会多多照顾。只是驸马交待过,切不可胡乱说出去。”

    辛世雄大喜,起身道:“如此,那你便多辛苦些,马,战马,驽马,尽量跟驸马多讨要一些。”

    李闲抱拳道:“属下明白。”

    “将军,属下初来,没有亲信人手只怕不好做事,属下那十七个手下……”

    李闲借机说道。

    辛世雄笑道:“你那十七个家族子弟,自然要跟在你身边的。你身为六品校尉,麾下的旅率,队正职务不需要报我,自行安排就是。只是切不可全都用你的亲兵,不然下面人会有反感,说不得有人跳出来跟你作对。”

    得到了宇文士及的允诺,辛世雄也不吝啬于指点李闲几句。

    两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已经表示出了接纳,另一个更是顺着对方的话说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倒也言谈甚欢。看了看日头偏西,李闲还没有吃饭胃里早就咕噜咕噜的抗议了。他起身告辞,辛世雄亲自送到了大帐外。

    出了左屯卫的营门,李闲很妖孽的在千篇一律的大营中没有走错一步路,直接出了辕门。

    找到铁獠狼和东方烈火等人,李闲将今日的事说了一遍,一遍说一边狼吞虎咽的撕着一只烤兔填进嘴巴里。

    东方烈火递给李闲酒囊,想了想问道:“少将军,你觉得辛世雄这个人怎么样?”

    李闲灌了一口烈酒将烤的金黄酥脆的兔肉咽下去,抹了一把嘴角上的油渍说道:“心胸不宽,城府也不深。像头毛驴,可欺,但要顺着他。”

    铁獠狼道:“我知道这个人,也是平民出身,这些年一点一点积累军功才做到了左屯卫将军,麦铁杖若是不死的话,他也没机会晋身。这样的人你不能表现出看不起他,一点都不行,因为不是世家大户出身,他更看重自己的威信。”

    李闲笑道:“正解,这样的人不难对付。借着宇文士及的光,我跟他说不把咱们分开,他立刻就答应了。”

    “宇文士及为什么表现的这么热心?”

    朝求歌有些不解的问道。

    李闲想了想,一边撕下一条兔腿一边说道:“或许……他仅仅是看着我有些新鲜,对我好奇。又或者,他是在借机拉拢我。毕竟杨广对我表现出了欣赏,宇文家的人鼻子那么灵,能把我拉拢过去对宇文士及来说最起码不是一件坏事。再说,他用朝廷的粮草辎重帮忙,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何乐而不为?”

    其实李闲猜的虽然不中也差之不远。宇文士及帮他,确实是因为李闲是个让他感到好奇的人,另外,就是宇文士及正在迫不及待的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宇文家的庞大家业跟他没有关系,注定是长子宇文化及来继承。他若是想立足,就必须自己多拼争一些来。李闲才初入军武,毫无根基,又有杨广的欣赏,这样的人拉拢在自己身边,对宇文士及有好处。他不是在替宇文家拉拢人,而是在替自己拉拢人。事实上,李闲这个级别的人还不会引起宇文述的兴趣。

    “辎重营……”

    陈雀儿嘿嘿笑了笑道:“是个好地方!”

    洛傅拍了拍伏虎奴的肩膀也大笑起来:“确实是个好地方,不用上阵杀敌,还不愁吃穿,哈哈,而且……咱们本来就是要去发财的,这下倒是方便的很。”

    李闲将兔腿消灭掉,又灌了一大口酒:“反正咱们也不打算在左屯卫混下去,最多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进了军营后切记不可与人无谓争斗,表现的越是谦卑越好,当然,在辎重营这一亩三分地该立威还得立威,总不能让一群护粮的怂兵认为咱们是软柿子似的好捏。把辎重营的人收拾服帖了,也方便拉着他们跑路。”

    李闲笑了笑:“无论大隋这次远征是胜还是败,以辽东的气候最多两个月就会回师。到时候若是隋军败了咱们就做一笔大买卖,若是隋军胜了,小打小闹的也得兜一笔回燕山去……”

    他对朝求歌说道:“跟小毒哥接头吧,让他带着飞虎军的人都撤回来,明天一早一块进左屯卫,都编为我的亲兵队。另外,现在也到了该用上其他那二十个散出去的家伙了,他们负责打探地形风俗和沿路高丽军的驻防,无论是往前走还是往回跑,都用得着他们打探来的消息。”

    “校尉手下掌管三百士兵,辎重营的校尉权利更大些,还有上千的民夫,三百战兵,每个旅率手下掌管一百人,现在三个旅率的位置空着两个,之前的人应该是都托了关系调走了,现在只是一个叫王启年的旅率还在,咱们去了之后,空出来的旅率位置,铁獠狼和洛傅善于掌兵每人顶上一个,王启年必须留着,不能打压下去。其他的人在队正和什长伍长的位置上多安排,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三百战兵控制住。其他人就暂时跟着我做亲兵,切记不可太过招摇。”

    李闲严肃的说道。

    众人道:“听少当家的!听少将军的!”

    李闲摆了摆手道:“从今天开始,你们要习惯称我为校尉,不然露了马脚,咱们只能跑路了。”

    安排好了之后,李闲靠在草地斜坡上躺下来。

    脑子里将进入左屯卫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事都过滤了一遍,最让他担心的,还是那个貌美如花妖异邪魅的阉人……文刖。

    整个大营中,只有文刖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对杨广说明,而且上次在辽水上青鸢和凰鸾两个人出现无非是想将自己惊走。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文刖似乎并不打算再对自己下杀手了。这其中的缘故是什么,李闲猜不到。不过幸好,那个家伙没有跟着杨广一道回来。

    他应该是随着杨广的銮驾回来的,还要负责保护皇后萧氏。而李闲最多再有四日就要随左屯卫出征,两个人应该不会再相遇。

    如果,能想办法除掉文刖就好了。

    李闲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很难。文刖的刀法太犀利,就算是张仲坚和达溪长儒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手下还有一千二百龙庭卫。

    有一个让自己连觉都睡不踏实的对手,还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

    李闲笑了笑,嘴角上勾出一抹得意,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烦闷。

    “希望能拖几天吧。”

    ……

    ……

    从望海顿归来的銮驾走的比来时要快很多,而且各州县官员迎接的时候皇帝陛下一概不见,甚至一路上都没有从那架庞大的御辇上下来过,朝廷里发来的表章公文全都送到御辇上去,却一直不曾见一份回批送出来过。有人说是陛下病了,有人说陛下从望海顿新收了一个妃子,还有人大胆的猜测,陛下根本就不再御辇里。

    很快,说这话的人就被龙庭卫请去喝茶了。

    文刖一直就在御辇里,每天守着那个空荡荡的龙椅。

    正行进间,忽然前面传来轰隆隆的一阵声响,队伍顿时乱了起来。文刖眉头一挑,撩开帘子从御辇上走了出来:“陛下问出了什么事,去几个人看看!”

    他大声说道。

    几个龙庭卫往前冲过去,过了一会儿回来报告:“都尉,前面山崖上坠落了一块大石,砸死了几匹马,伤了几个士兵,前军的人正在清理道路。”

    文刖嗯了一声道:“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那龙庭卫支支吾吾,为难的看着文刖道:“大石上……有字。”

    “字?什么字?”

    文刖忽然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属下不敢说……”

    “闪开!”

    文刖将那龙庭卫推开,大步朝前走去。

    大石从山坡滑下,砸死了几匹马,惊了无数人,惊,是因为石头上有字。

    大业八年,杨广死于辽东。

    山顶上,几个从辽东赶来的飞虎军用了一日的时间刻字,一分钟的时间将那石头推了下去。然后看都不看下面,掉头就跑,那叫一个风驰电掣。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高啊

    (感谢不信春哥和小宁的捧场,拜谢。)

    因为山石滚落的事,没有皇帝的銮驾队伍还是停了下来,天子六军开始搜索附近十里之内,尤其是滚下大石的那座山。虽然杨广没有在御辇里,可如果不停下来查,那就真真的露了馅,哪有皇帝知道有这么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滚下来而不动怒的道理?哪有不查不问没事人一样继续上路的道理?

    但下令搜山的却不是文刖,他还没有这个权利。

    下令的,是萧皇后。

    皇后萧氏,名怡甄,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女。梁天保五年二月生于国都江陵,江南风俗,二月出生的女子是为大不吉,于是萧岿便将她送给堂弟萧岌抚养。可是收养了萧怡甄之后当年岁末,萧岌夫妇便一同身亡,于是众人传言萧岌夫妻二人都是被这不吉利的女娃克死的,萧岿更不敢将其接回。无人愿意收养的萧怡甄被其舅父张轲接走,可是张轲家境贫寒,本应贵为公主的萧怡甄从小就要随舅父一同务农干活,生活十分艰辛。(注一)

    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受禅让建立大隋,封长子杨勇为太子,次子杨广为晋王,因与西梁孝明帝萧岿交好,于是对萧岿说想取一个西梁的公主为晋王妃。萧岿急忙派人占卜挑选,结果留在身边的女儿没有一个是吉卦。萧岿不敢得罪隋文帝杨坚,愁肠百转之际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女儿在张轲处。于是连夜派人将萧怡甄接回宫内,使人占卜,得大吉之卦。火急火燎的又派人为其梳妆打扮,送到了大隋。

    萧怡甄嫁给杨广做了晋王妃,夫妻恩爱,她性子温婉贤淑,自幼虽然贫苦却喜好读书,文采也极出众,每每有言颇有见地,杨广对其十分敬爱,后来杨广即皇帝位,便封其为皇后。

    杨广和萧皇后的感情极好,虽然后宫嫔妃不少,但杨广却自始至终只钟爱萧怡甄一人,对她有求必应。每每出巡,萧皇后必带在身边。破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所以这次远征辽东杨广也将萧皇后带着,这段日子在望海顿海边避暑游玩,每日同出同进玩的不亦乐乎。

    前些日子尚书右丞刘士龙的奏折送到望海顿气坏了大业皇帝杨广,杨广震怒之下突发奇想要微服回到辽东城暗中监察辽东诸将是不是懈怠妄为。萧皇后劝了几回,杨广的性子上来连她也不能劝阻。本来杨广是要带着她一同走的,但她却摇头没有答应。当时她对杨广说,陛下一人微服先行,有妾身在銮驾中不会找人怀疑。若是妾身也跟随陛下一块先期返回,只怕被有心之人猜到陛下不在。

    杨广恍然,于是留下萧皇后带了侍卫率先返回辽东。

    从望海顿向辽东返回这段日子以来,一应事物其实都是文刖请示了萧皇后定夺的。她虽是女子,但见识极好,而且心思细密,所以一路上虽然有人怀疑皇帝不在但军心尚稳。每日她都故意在朝臣士兵们面前出现,以示陛下就在御辇之中。

    山石滑落砸死了几匹马,伤了几个人这都是小事,事大在那石头明显新凿的字迹,拙劣而浅显,一看就出自莽夫之手,但这几个字实在太过大逆不道,文刖不敢隐瞒,登上御辇请示萧皇后。

    萧皇后听了之后却没有表现出什么震惊,她想了想对文刖说道:“一刀,近臣之中陛下最信得过的便是你,你也最了解陛下,依你看,若是陛下在,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文刖垂着头,苦笑一声道:“陛下若是信得过臣,也便不会微服回辽东却瞒着臣了。”

    萧皇后道:“还不是怕你拦着?”

    她将手里的书册放下,指了指外面说道:“还是先想办法将外面的事处理了吧,看样子倒像是高丽人的所作所为,很蹩脚的伎俩,不是吗?”

    文刖垂首道:“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萧皇后道:“去查吧,大军必须停下来了,依着陛下的性子就是把这山翻过来也要抓到那装神弄鬼的小贼,若是不理会就这么走了,下面人会怀疑。”

    文刖道:“臣明白。”

    萧皇后重新拿起书册,翻开来接着之前停下来的地方继续看,微微垂着的脸依然精致,长长的睫毛几乎盖住了眼睛。

    “一刀”

    文刖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她忽然轻声叫了一声。

    “臣在。”

    文刖回身,微微弯腰道。

    萧皇后也不抬头,轻声缓缓道:“要快,最好别超过三日便要抓着那些高丽蛮子,抓得要快,杀得也要快,今天这事……应当是有人不想让陛下急着回去。而这个人,应该不在辽东。”

    文刖一怔,随即道:“臣……明白。”

    文刖知道,萧皇后说的没错。陛下已经安然回了辽东,信使已经回来禀报了皇后。辽东诸将皆知道陛下不在銮驾中,所以不可能派人来做这傻事。如果是有人故弄玄虚,那只能是高丽人,必须是,不是也是。

    出了御辇之后,文刖传陛下旨意,下令天子六军搜山。只两天,龙庭卫的人便在另一座山头上抓住了刻字推石的六七个高丽人。文刖亲自审问,确定乃是受了高丽将军乙支文德的指示试图谋刺皇帝。案情明白,清晰无比,于是这几个高丽人很快被推出去砍了脑袋,弃尸荒野。

    李闲派来的几个飞虎军士兵早已经逃之夭夭,抓来的高丽人哪儿来的?

    高丽人是真的高丽人,但肯定不是他们干的。他们都是逃难的辽东城高丽百姓,被搜了出来后假装审问了一番然后立刻被斩首示众。死的冤枉至极,无辜至极。

    大军重新整队,文刖传旨大军加速前行,赶回辽东城大营。原因是,陛下震怒,要赶回去亲自指挥大军攻克辽东城。

    前后只拖了两天,李闲不知道,但这已经足够。

    本来再有三日便可回到辽东城外隋军大营的銮驾迟了两日才到,而此时,李闲已经随左屯卫出征走了两日一夜了。

    ……

    ……

    出征前

    李闲带着洛傅等人和二十几个飞虎军的亲信到了后队辎重营,大隋军制,每五十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百人为一旅,设旅率一名,三百人为一团,团指挥官是为校尉。做到校尉,其实才算真正的编入了朝廷官僚体制。换句话说,队正和旅率都不算是国家正规编制的公务员,饷银是军队中发下来的,而不是朝廷。队正和旅率也不必在朝廷报备,而校尉则不同,算是最基本的低级军制官员,李闲想应该是享受国家津贴和五险一金的优厚待遇。

    这个团也没有什么如乙字营丁字团,丙字营甲字团之类的番号。

    这个团不属于战兵编制,所以有点独立团的意思。

    带着自己亲信队伍的李团长,穿着精工打造的黑甲,骑着威风凛凛的大黑马,在众人簇拥下上任了。

    团率李闲,大隋正六品果毅校尉,来了。

    王启年很郁闷,非常郁闷,相当郁闷。

    虽然他带着一团三百名士兵列队在营门外迎接新来的校尉大人,虽然他的脸上一直看不出有什么愤恨和烦恼,但事实上他心里真的很憋屈,很想大声喊出来发泄一番。前任护粮兵校尉崔青算是博陵崔氏的一个分支庶出的子弟,使钱才坐上这校尉的位子。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好好的护粮兵校尉不当非得坚持要上战场杀敌,还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送了一对玉镯子一盘金珠才换来一个战兵校尉,意气风发的上阵杀敌去了,结果渡河一战中,陪着麦铁杖老将军一同战死的千余名左屯卫勇士中,就有他。(注二)

    不但如此,护粮兵这个团的其他两个旅率都是崔青的亲兵出身,崔青走了也连那两个人一块带走了。护粮兵一下子空出来一个校尉两个旅率,王启年觉得无论如何校尉的位子也该轮到他了。于是他搜刮空了所有钱财,大概几百贯金灿灿的肉好给上头送了去,得到肯定的答复说,一定会帮他在大将军辛世雄面前求来这个校尉的位子。

    钱花出去了一个月,消息姗姗来迟而且还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辛世雄大将军亲自委任的校尉来了,姓燕,叫燕云,就是辽水东岸黑甲黑刀黑马杀高丽人如砍瓜切菜的那个英雄。

    于是王启年悲愤了,悲于那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几百贯肉好送出去肉包子打狗一样一去不回头,愤在于自己还得老老实实的在这站着陪着笑脸迎接新上司。

    人生悲催如此,当得起凄凄惨惨戚戚这六个字。

    他已经五十岁了,在大隋军中已经混迹了二十几年才因为资格老而当上了一个旅率。虽然他胆子确实小了些,虽然他身子骨确实算不上健壮,但他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跑起来整个护粮兵中没人追的上他。这些年谨小慎微的逢迎着历任上司,积攒了一些钱财,本想过了五十岁就打报告回家养老去,可谁想到皇帝一声令下,大隋倾国之力征伐高句丽!

    校尉崔青走了,本来郁闷的王启年发现机会来了。

    结果机会没来,燕校尉来了,还他娘的是个能打能拼杀人如麻的家伙。王启年本打算鼓动手下人给新来的校尉来个下马威的,可一听说新来的校尉是辽水畔杀高丽人夺回麦老将军尸体的燕云,竟没有一个人敢捣乱了。

    王启年在心里不停的骂,骂收了自己钱不办事的那个别将,骂手下人吃里扒外关键时刻不给自己长脸,骂那个冷不丁出现的燕校尉,还骂自己。

    可是当那匹雄峻的大黑马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王启年立刻挺直了腰板,响亮的喊了一句:“卑职丁旅旅率王启年,特在此迎接校尉!”

    三百名护粮兵齐声吼道:“拜见校尉!”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李闲眯着眼睛看了看这个已经花白了鬓角的旅率,从大黑马上一跃而下朗声笑道:“自今后便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他身子修长,足足比王启年高了半个头还要多。一身黑甲的他,站在王启年面前遮住了半边天。

    黑影挡住了太阳,也让王启年的心一颤。

    这家伙,真高啊。

    王启年忽然悲哀的想到,自己或许后半生都要活在这黑影的覆盖下了。

    注一:萧皇后的名字各类书籍都没有查到,怡甄这两个字是我杜撰的。

    注二:大人这个称呼在隋唐时期还没有,为了描写上方便,故借用,请读者不必深究。

    PS:向王启年致敬!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玩得真漂亮啊

    “校尉大人,咱们团本来实际人数应该是三百一十三人,但前任崔校尉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他的亲兵和两个旅率共计三十二人,现在士兵实数是二百八十一人。人数到齐,请校尉大人检视。”

    王启年闪躲了一下,不与李闲的视线相交而是垂着头说道。

    李闲问道:“一个不差?”

    王启年道:“一个不差!士兵们仰慕校尉大人您的威名,很早就站在门前等候大人您的到来,有一个前日跑肚拉稀腿都拉软了的也爬起来参加列队迎接大人您,由此可见士兵们对大人您的尊敬。事实上,我在左屯卫护粮兵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谁来做校尉的时候大家这么欢迎的。我发誓,绝对没有一句谎话。”

    王启年垂着头,语气诚挚的说道。

    李闲哦了一声,感兴趣的问道:“那个士兵在哪儿,指给我看看。”

    他很好奇,难道自己的名气真的这么大了?已经有重病都不惜爬起来迎接自己的粉丝了?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这是到了左屯卫辎重营护粮兵驻地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确实令人振奋。

    王启年勇敢的抬起头,直视着李闲的眼睛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极认真的说道:“就是我。”

    李闲怔住,随即点了点头,同样极认真的说道:“王启年,你真的是个好样的。拉得腿软了还能坚持着带着队伍在这里等我,我很感动。”

    王启年诚挚道:“大人的威名赫赫,卑职从那日在辽水畔见了大人的英姿之后便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一直心中遗憾不能和大人这样的真英雄真豪杰再见一面,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一闭上眼,就是大人您斩杀那些高丽蛮子的雄武模样。天天盼天天盼,卑职终于感动了上天将大人您送来护粮兵做校尉,从今以后每日都能聆听大人你的教诲,卑职必将心旷神怡如沐春风。”

    李闲轻笑着,掏出緤布手帕递给王启年道:“先把口水擦擦。”

    “谢大人!”

    王启年感动的几乎痛哭流涕:“大人对卑职的爱护之心,卑职必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这一顿马屁,当真拍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车厢中的连环臭屁想躲都躲不开。

    李闲很诧异于王启年这么一个人才,在左屯卫辎重营混迹了二十几年为什么没有被人带走也没被人打死。爱听马屁的人怎么舍得丢下他孤零零的在护粮兵中期待下一个听众?不爱听马屁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长河决堤一般的响亮赞美之词?

    李闲趁着王启年假惺惺擦眼泪的时候扫了一眼将胸脯都挺的笔直的护粮兵,二百多人,一个个虽然看起来精神抖擞,但毫无疑问他们的装备和正规战兵相差不少,虽然皮甲横刀这样的制式装备每个人都有,但从歪斜的阵列甚至握刀的姿势就能看的出来这些家伙一定疏于训练。

    李闲多多少少有些失望,这和他在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帐外空地上看到的那些操练的士兵相去甚远,自己的第一批官军手下素质上确实不怎么令人放心。其实这也难怪,参加护粮兵的都没打算过真真正正的上战场杀敌立功,他们的家境基本上都不错,参军来辽东无非是想在履历好看些。跟着大军在辽东走一圈,回去也是他们吹嘘的资本。这些护粮兵不属于左屯卫的正规编制,其实大部分都是从各地来的良家子第中挑选出来的。

    事实上,他们每个人的家族在地方上或大或小都算是望族。换句话说,他们都是来镀金的。

    但其中不乏抱着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样念头的年轻人,只是要么没有钱送礼要么有钱送礼所以待在护粮兵中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没钱送礼的,惆怅于不能上阵杀敌为国立功也就没有机会实现自己心中梦想封侯拜将。有钱送礼的,则惆怅于这场战争打得太长了每日无所事事着实的不如在家里吃喝玩乐自在。

    但,这并不等于他们不崇拜英雄。

    当他们看到李闲在辽水东岸跃马扬刀的时候,也曾幻想过那个黑甲黑刀骑大黑马的英雄就是自己。杀人冲阵如入无人之境,十八骑就敢在高丽人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但可惜的是,他们大部分人有这个梦想却不敢去实现,因为他们都清楚一个道理,当英雄是有危险的,不如不当。

    而降服这样一群士兵说容易绝不容易,因为他们各自多多少少都有些背景。比如王启年,就一再宣称自己是江南王氏出身。幸好,李闲和驸马都尉宇文士及是旧识,还深得陛下看重的传言早就在护粮兵中传开了,混在这里的人没一个是真正的世家子弟,所以对于来头比他们都要大的燕校尉他们没有抵触心理。

    李闲占的便宜在于,他是陛下直接派来左屯卫的。这天下是世家门阀的天下,平民子弟就算再努力也不如有个好出身。他们虽然不知道燕校尉的出身,但他们知道燕校尉的靠山是大隋最大的那个世家,杨家。是大隋站得最高的那个人,陛下。

    王启年用那块緤布手帕擦了擦鼻子,然后很认真的叠好方方正正的揣进皮甲里面,珍重的就好像那不是一块不值什么钱的緤布,而是一块绣了金丝银线的宝贝。这一下动作虽然没把李闲恶心着,但看了心里也绝对说不上爽。

    “大人,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帐篷?卑职昨日知道大人要来,已经连夜整理干净了。”

    王启年问道。

    李闲摆了摆手道:“先带我去看看营里还有多少辎重,另外,把民夫都聚集起来,清点一下人数。”

    王启年变戏法似的从皮甲中抽出一本书册双手捧着递给李闲道:“这是营里现有东西的账本,大人放心,我亲自核对过,一点都差不了。另外,那些民夫已经在营地中集合了,就等着大人您训话。”

    李闲不得不承认,王启年绝对是个人才。

    先进了营地,果然,一千四百多人的民夫队伍已经集合完毕。在王启年的指挥下,吃苦受累的民夫们居然站立的比护粮兵还要整齐。只是他们身上的衣服确实太脏了些,而且脸色就没有一个好看的。事实上,这次征伐辽东最受罪的就是他们。吃不好,睡不好,非但饷银少得要命,干的活又脏又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得上战场当炮灰。比如渡过辽水那一战,府兵死伤总计两千多人,其中还包括第一日和麦铁杖一同战死的左屯卫千余名士兵,而民夫的死伤人数,却是惊人的五千多人!伤亡数字是府兵的两倍还要多,大部分人都死在了辽水中连尸体都寻不回来。

    就是这样一群眼神里看不出一点神采的民夫们,硬是被王启年训练的能整齐的喊一声:“欢迎校尉大人!”

    而当李闲用了半个多时辰检查辎重的时候又惊奇的发现,抽查的一部分辎重数量上竟然和王启年给的账本记载丝毫不差。对于一个没有校尉来督管的辎重营来说,这真的是一个奇迹。

    李闲由此推断,王启年真不是一个贪官。

    无论是他不敢贪还是真的清廉,能忍住诱惑足以说明这个人绝不是看起来那么猥琐而虚伪。

    李闲先让民夫们解散回去休息,然后将二百八十多名护粮兵带到了空地上命令其列阵站好。之后,各队的队正,伍长,什长出列向李闲报到,李闲发现这个团的配置简直烂得一塌糊涂。来辽东已经这么久,有的队正居然还记不住全部手下士兵的名字!三个月,记不住五十个人的名字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这样的家伙就是蠢笨如猪,要么,就是懒惰如猪。

    二百八十多人,六个队,几乎都不满额。李闲先是将飞虎军的密谍补充到各队中,选了几个亲信之人补了空缺的队正,队副,伍长什长之类的职务,然后宣布由铁獠狼任乙旅的旅率,洛傅为丙旅的旅率,丁旅旅率依然由王启年担任。

    不得不说的是,不知道是出于歧视还是另有惯例,护粮兵中没有甲字旅。

    而王启年另一个神奇的地方在于记忆力,他不但能记得二十几年来历任校尉的名字,能记住所有旅率的名字,甚至还能叫出在场每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准确无误的说出此人的来历,家境,还有个人特点。

    李闲发现,自己捡到宝了。

    而接下来李闲做的事,让王启年十分的郁闷。也让护粮兵中某些人之前对李闲的好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颇深的怨气和对王启年的恨意。当然,很快之后他们就发现校尉大人真的很好,好的让人恨不得扑上去狠狠亲一口。

    “启年啊。”

    李闲笑呵呵的叫道。

    王启年受宠若惊道:“大人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是了。卑职能力之内,绝对不会推诿。”

    李闲发现这个王启年除了话多些,还是很好用的。

    “你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也能说出他们各自的擅长,这一点我很佩服。”

    李闲由衷的说道。

    王启年居然老脸一红,扭捏道:“大人谬赞了,卑职只是,平时比他们多用心罢了。”

    李闲嗯了一声,扫视了一眼手下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护粮兵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当着他们的面告诉我,所有的伍长,什长,队副,队正,谁称职,谁……不称职。算了,称职的先不说,你把不称职的说来我听听。”

    王启年一愣,立刻苦了脸。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李闲,试图用自己的表情来打动校尉大人以求其收回命令。但是很显然,他满脸皱纹的可怜相绝对引不起李闲的同情。

    “说吧,放心,我必然会秉公办理,就对不会授人以柄。而且,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亲信了,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李闲用鼓励的眼神看着王启年。

    在二百多人虎视眈眈下,在李闲半威逼半劝说下,王启年在做了足足一分钟的心里挣扎后,终于决定还是倒向校尉大人这边比较好。

    “第一队队正张恒,好酒误事,卑职以为不适合担任队正”

    “第四队队正李纲,粗鲁无礼鞭笞士兵,卑职以为也不适合担任队正”

    “第二队什长吴天,经常聚众赌博,毫无军纪。”

    “第六队伍长楚中天,极其懒惰,日常练兵从来没有参加过!”

    ……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王启年咬着牙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件不落的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他骄傲的站在李闲身后,用挑衅的目光扫过那些愤怒的士兵们,意思是,老子如今是校尉大人的亲信了,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就在被王启年点名的人愤恨的看着他,甚至愤恨的看着李闲等待自己命运到来的时候,李闲却忽然笑了笑道:“这都是以前的过错,有你们自己的责任,也有上面的旅率甚至校尉监督不严的责任。今日我问清楚这些事,不是想责罚你们,而是要告诉你们,本校尉既往不咎!”

    在全场惊讶的目光中,李闲大度的摆了摆手道:“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本校尉不会计较。”

    “但有一样,若是自今日起再有人犯军律者,严惩不贷!我可以很严肃的告诉你们,这个团,绝对不允许出现我不允许的事发生!如果你们觉得我是在吹牛,你们可以试试。”

    “就这样吧,回去之后好好反思,既然穿上了这身号衣,就要时刻记住,你们都是大隋的军人!”

    李闲说完之后,潇洒的拍了拍手对王启年道:“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我的帐篷看看了。”

    王启年……傻了。

    他终于明白过来,校尉大人之所以让他检举揭发袍泽,不是要立威,而仅仅是为了玩自己一把……他悲哀的发现,校尉大人玩的这一手相当漂亮,从这一刻开始,他成了护粮兵所有人眼中的叛徒,而不得不追随在校尉大人身边。校尉大人只用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就把自己逼上了一条羊肠小道……

    PS:收藏本书身心愉悦,犹如被王启年拍十分钟马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别断后

    不得不说李闲跟曹操焚烧书信学来的这一招收买人心玩确实很漂亮,最起码从第一天开始士兵们都觉得校尉大人是个好人。虽然在王启年揭发大家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甚至被点名的人已经悲愤的做好了接受军法处置的准备。大家都不是笨蛋,新官上任立威这种事最平常不过,总得找几个倒霉鬼来当鸡杀了给猴看。

    可最后大家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倒霉鬼只有一个,那就是丁旅的旅率王启年,这个已经快五十岁谨小慎微活着的旅率被李闲轻而易举的逼到不得不效忠他的羊肠小道上。幸好,王启年是个想得开而且眼界不算低的人,他知道校尉这是故意让自己站队,说来说去还是看重他,是一种变相的拉拢,当然,这种拉拢让人不是很爽。

    但王启年很快就想开了,校尉大人是何许人也?那是敢带着十七个手下就跟乙支文德五万大军对着干的生猛人物,那是受到陛下垂青看重的前途不可限量的大人物。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六品校尉,再过几年谁知道会不会平步青云登上大将军的位子。自己虽然被燕校尉摆了一道,但也不能不说这是个机遇吧。走不好,是一条羊肠小道,走好了,谁敢保证就不是一条阳关大道呢?

    所以,想通了之后的王启年非但没有什么郁闷,反而更加热情的投入到为校尉大人服务的工作中。反正现在自己在护粮兵中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了,不抱校尉大人的粗腿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王启年很强大的无视袍泽们对他鄙视的眼神,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李闲的帐篷外面等待看看校尉大人是不是有什么最新指示。

    李闲梳洗完了之后,一出门就看见王启年笑呵呵的站在门口等他。

    “有事?”

    李闲问。

    王启年微微弯腰道:“没事,只是在门口等着,看看校尉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李闲一怔,随即笑着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道:“要说事情还真有一件。”

    王启年立刻道:“大人说吧,只要……”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李闲打断,他拍了拍王启年的肩膀说道:“先去辎重营那边看看,若是其他各卫的粮草补给都领走了,你再去找驸马都尉问问,咱们左屯卫的补给什么时候去领。”

    “我…不认识驸马。”

    王启年讪讪道。

    李闲很认真的问:“你的鼻子上面是什么?”

    “眼睛。”

    “那么鼻子下面是什么?”

    “嘴!”

    李闲点了点头道:“有眼有嘴,难道你不会看不会问吗?”

    王启年怔住,随即点头道:“属下明白了。”

    他掉头跑出营直奔辎重后勤重地,只见一溜烟飘起,王启年已经没了踪迹。李闲微微愕然,心说这家伙怎么跑起来跟喜羊羊似的。

    李闲巡视了一遍营地,特意到民夫们的驻地看了看,发现他们的早饭和护粮兵的伙食差的实在太多了。每人早晨只有一碗粥,没有一点干饭。表面上看起来护粮兵的早饭在一碗粥的基础上只比民夫们多了一个馒头,但关键就在那碗粥。民夫们喝的粥,几乎可以倒映出人影来。而护粮兵碗里的粥,是肉粥。

    李闲从民夫营经过的时候,那些脸色枯黄的民夫们立刻起身行礼,一个个弯着腰,诚惶诚恐。李闲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人了,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酸。

    “给他们每人加一个馒头”

    李闲回身对今日负责督管民夫的队正说道。

    那队正愣了一下,为难的说道:“大人,这是军中的惯例。”

    李闲回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是陛下的旨意吗?”

    “不是”

    “是辛世雄将军的命令吗?”

    “不是”

    “那又是哪位郎将大人的命令吗?”

    “也不是”

    那队正的脸色变得很白,被李闲问的不由自主的垂下了头。

    李闲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可以看不起他们,也可以不把他们当人看,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你们的粮草辎重后勤补给都是他们负责运的,如果他们吃不饱没力气干活,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尝到吃不饱饭的滋味。大军即将出征,不想你自己饿肚子,就照我的话去做。我记得昨天我说过,你们以前怎么样我不再追究,但从我做了这个护粮兵的校尉开始,这团里就不允许听到质疑我命令的声音。不只是今天的早饭,以后他们每天都要保证三餐,最起码,要吃饱。”

    “喏!”

    那队正大声的应了一声,快步走向那些民夫:“校尉大人说了,每人加一个馒头,从今天起,你们的伙食从一日两餐增加为一日三餐,管饱!”

    最后这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民夫营一片沸腾!

    李闲看着欢呼的人群,心里酸酸的好像倒进了一整坛醋。这些民夫们,他们的**多简单?只是加一个馒头,加一餐饭而已。民夫每日两餐,早饭只有一碗稀粥这确实是军中惯例,但这个惯例,李闲并不怕打破它。诚如他所说,就算不是为了那些民夫们能多吃一口饭,仅仅是为了自己能多吃一口饭,也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这次大军出征,并不多带民夫,为的是保证行军的速度。左屯卫接连大战后,还有士兵不足三万人,只带一千四百民夫,可想而知这些民夫们肩膀上要扛多少东西。高句丽多山地,很多地方马车无法通过,一应物资都是肩扛人抬,若是他们没有体力,拖的是大军的后腿。

    所以,李闲下令给民夫们增加饭量,并不仅仅是烂好心发作收买人心,也是为行军考虑。既然暂时是左屯卫的人,那李闲就必须将前路考虑好。

    半个时辰之后,王启年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李闲说道:“大人,驸马说咱们现在可以去搬运补给了。”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咱们左屯卫可是最后一个领补给的?”

    王启年道:“不是,咱们左屯卫是倒数第二个领补给的,据说,左祤卫的补给还没有领。”

    李闲笑了笑,心说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是宇文士及的亲老子,他自然要多照顾几分。看了看民夫们吃完饭都在休息,李闲走到场地中间大声说道:“整队!跟本校尉到辎重营搬运补给,各队,各旅,按秩序列队行进,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民夫们大声的吆喝了一声,精神抖擞的站起来寻找各自所在的队。在民夫营的队正旅率带领下,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民夫居然排列成整齐的队列大步往辎重营方向走去。看着长龙一样离开营地的民夫们,李闲会心的笑了笑。

    “真神了!”

    王启年看着那些民夫们的背影,用最诚挚的语气赞美道:“校尉大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些没规矩的家伙收拾的服服帖帖,真神了!”

    ……

    …….

    李闲找到宇文士及,先是肃立,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声音洪亮的说道:“左屯卫护粮兵校尉燕云,见过驸马!”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看了看四周有士兵看着,于是像模像样的抬抬手算是回礼,指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辎重说道:“那是你们左屯卫的补给,清点一下就可以运回去了。”

    李闲道:“还是不清点了,我怕数多了不好交代。”

    宇文士及一怔,随即笑骂道:“你要是连个过场都不走,才不好交代!”

    李闲嘿嘿笑了笑,跟着宇文士及走进了他的大帐。进去之后,宇文士及指着椅子说道:“坐下说吧,怎么样,燕校尉,管着一群护粮兵和民夫,感觉如何?”

    李闲知道他虽然不一定还生气,但心中难免有些别扭。好端端的一个战兵校尉不去做,非得跑到护粮兵混日子。对于一心想将自己拉拢过去成为助力的宇文士及来说,确实是一件很郁闷的事。不过幸好,李闲的话还是打动了他。诚如李闲所说,如果真的靠着宇文士及的压力辛世雄勉强安排了一个战兵校尉给李闲,难保日后大军出征的时候他不会给李闲穿小鞋。

    大军远征,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李闲看起来是退了一步,但其实前进了一大步。

    宇文士及当然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他一心想趁着李闲在军中还没有根基将其拉在自己身边,就算对李闲的做法不赞同,此时也不会表现出什么。宇文家是军中第一世家,之所以他父亲宇文述如此受宠,还不是因为当初站队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了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这一边?这就是其父的眼光了,当时高颖,苏威,杨素等大隋的重臣都是站在太子杨勇那边的,宇文述偏偏选择了一个相对来说是弱者的晋王,这份魄力和眼力确实少有人及。

    杨广做晋王的时候,为了讨好高祖杨坚,刻意装出一副艰苦朴素的样子,吃,如普通百姓,穿,亦如普通百姓,尽量远离奢华这两个字。而这个时候,正是宇文述倾尽家财帮杨广拉拢朝臣的。为了帮杨广夺嫡,他可谓鞠躬尽瘁。

    可以说,杨广能登上帝位,宇文述功不可没。

    所以,明知道宇文述很贪,为了私权排除异己,但杨广依然纵容他。虽然知道论领兵能力,在诸位大将军中宇文述绝对不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但依然还是将三十余万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身为宇文述的儿子,宇文士及从小学习的不单单是权谋之术,还有看人的本事。当日在辽水,李闲装作憨傻小心的样子瞒得住杨广,却瞒不住他。那一天宇文士及就发现这个叫燕云的少年绝对不可小觑,一个为了引起陛下注意而敢带着十几个人跟高丽人拼命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个傻小子?

    所以,他才会帮李闲。

    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家里的幕僚都站在大哥宇文化及那边,从家族中能得到的支持有限,他现在必须靠自己。

    “士及兄…何苦还要讥讽我?”

    李闲苦笑道。

    进了大帐没了外人,李闲又恢复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宇文士及被李闲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一笑,指了指外面说道:“粮草按实数发的,绝对够用,分摊到每个士兵身上的粮食已经很重了,再多反而是累赘。至于甲胄器械之类,我给你们左屯卫加了三成,再多我也没那个胆量。战马,我给左屯卫补齐,至于运载物资的驽马,我多给你二百匹。”

    李闲先是郑重的施礼道谢,然后认真的说道:“五百”

    “什么五百?”

    “驽马,五百匹吧。”

    李闲笑道。

    “你当我这里是卖菜的地方?还能讨价还价?”

    宇文士及白了他一眼道。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多几百匹马,哪怕是驽马,跑得时候也会快一些。”

    宇文士及一怔,随即变了脸色:“你好大的胆子!”

    李闲叹道:“士及兄……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

    宇文士及无言以对,是啊,自己对这次远征何尝不是一点也不看好呢?陛下心血来潮,下令六十余万新兵继续围攻辽东城,而身经百战的三十几万府兵远征平壤。可是,大隋这边居然连一份像样的地图都没有!军中舆图,辽东城再往东南,全都是一片空白!连通往平壤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这次远征,真的会如陛下希望的那样,一战而毕全功吗?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一会儿补给搬得慢一些,熬到晚上再来领马,数量太多。”

    李闲惊喜道:“多谢士及兄!”

    宇文士及摆了摆手苦笑道:“你这胆大包天的小贼,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若是我将你这话说给陛下知道,立刻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李闲心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贼,只不过我不是小贼,而是大贼,很大很大的那种。

    不等李闲说话,宇文士及忽然抬起头看着李闲,极认真的说了三个字:“别断后!”

    李闲默然。

    ……

    ……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若是大军真的败了,断后者……必死无疑。

    PS:最近几章很实惠,都是四千左右的章节,够用功的吧,所以理直气壮的问一句,红票,是给呢是给呢还是给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步步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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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说这次一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为统兵元帅,集合了左祤卫,右祤卫,左武卫,左御卫等九卫三十几万大军的远征是仓促的。从大业皇帝杨广回到辽东城大营到大军出征前后只有五天的准备时间,而且,各大将军手中关于高句丽境内的地图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基本上对于高句丽,隋军远征属于探索式前进。

    在辽水和马訾水之间,大隋使用的军事舆图上还勉强能看到几个大城,如扶余,安市,乌骨等。但过了马訾水再往南,在舆图上什么都看不到。

    这次远征要求的是速度,在入冬前必须与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合围并且攻下平壤。

    大军从辽东大营依次出发,以王仁恭大将军的左武卫为前锋,左御卫薛世雄为后队,前后绵延十几里,浩浩荡荡。

    接下来的行程乏善可陈,大军最初的行程可谓顺利之极。沿途的高句丽城池闭门不敢出战,隋军的目标是直取平壤所以大部分城池也懒得去攻打。极少数不开眼的笨蛋打算偷袭大军后路,结果被断后的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打的落花流水。从辽东城出发之后大军连战连捷,高句丽人在大隋三十万精锐的府兵面前不堪一击。

    可是到了第十天的时候,李闲的心越来越紧。

    作为一个亲历者,他早已经做好了经历灾难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看到灾难一步一步临近的时候,心中的悲凉越发的浓重起来而且压得他喘不过来气。可他什么都影响不了,抛开他与大隋杨家敌对的身份不说,站在一个纯粹的汉人的角度李闲想去扭转这场灾难的来临,可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护粮兵校尉根本改变不了历史的方向。灾难的脚步一步步来临,李闲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

    因为负担太过于沉重,就算大隋府兵每四个人能合用一匹驽马,但是均摊到每个人身上三石的粮食还是太沉重了。从第四天开始李闲就看到了不少士兵因为苦于肩膀的沉重而将粮食偷偷的埋在土里,这就是灾难的开始。虽然因为宇文士及的关系左屯卫的驽马数量多了五百匹,但依然有人因为感觉背负着沉重太辛苦而将粮食刨坑埋进去。李闲几次去找辛世雄希望能提出这个问题希望引起将军的注意,辛世雄虽然嘴上应承可因为将心思都放在进军上而根本没有重视。

    事实上,左屯卫的士兵丢弃粮食的状况还是最轻的。因为在李闲的提醒下辛世雄好歹还下了一条命令,不准士兵将粮食丢弃。这命令勉强起到了一些作用,虽然效果微乎其微。

    原本爽朗的少年郎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的变化洛傅等人看的一清二楚。知道李闲在担心什么,而他们甚至最初的时候还期盼着大隋的兵马战败,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可是,当这一天越来越近的时候,他们同样心情沉重无比。

    本来,站在敌对的角度看问题的时候他们能用轻松的心态面对一切,可自己容身其中的时候这种轻松再也没有出现于心里。

    李闲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严令左屯卫护粮兵决不许丢弃一粒粮食,而且果断的斩杀了一个监督不严的队正和十几个因为不堪重负而将粮食偷偷埋进地里的民夫。这个时候的李闲严苛的就好像是个恶魔,但这又能怎么样?

    护粮兵监督着民夫们运粮,可左屯卫三万大军,携带的粮草辎重民夫们负责的也就是五分之一,再加上水土不服很多人病倒就连驽马都接连暴毙,粮食的消耗速度却没有因为人员的减少而减少反而暴增。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不可逆转的灾难。

    李闲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大将军而不是一个小小的郎将,是不是能尽最大的力量来挽救这场灾难的来临?可他第五次从辛世雄那里回来的时候他骤然发现,就算是大将军又能怎样?士兵们丢弃粮食的举动根本阻止不了,在过分要求行军速度的同时,丢弃辎重已经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士兵们不可能将自己的甲胄,服被,兵器丢掉,那么丢弃的只能是粮食。

    而以宇文述为首的大将军们不是不知道士兵们私下里将粮食埋进地里的事,可他们却错误的认为粮食丢了可以再抢。高句丽人也是人,也要种粮食吃饭,所以无需担心补给的问题。以战养战就可以了,吃的可以从沿途的高句丽人手里抢。但等大军一路奏凯高歌猛进的杀过马訾水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高句丽人早就做好了应战的准备,今年的秋粮收起来之后,各村落的高丽百姓早早的就带着粮食在各城城主的严令下躲进了防守严密的大城里,过了马訾水之后沿途一片荒凉,别说粮食一粒都找不到,几乎一个高句丽百姓都见不到!而向导是在辽东城附近抓的高句丽人,过了马訾水,向导也渐渐的失去了作用。大军要提速,可却无法清晰的知道前进的方向,所以行军速度上其实反而比过马訾水之前慢了不少。

    过了马訾水之后,李闲明显的发现大军的行军速度有所下降。从这其中,李闲知道大军的境地越来越艰难了。丢弃粮食最多的是先锋军左武卫王仁恭大将军的兵,他们是开路军,逢战必先,为了轻身上阵杀敌粮食丢弃的情况最严重。才过了马訾水,据说左武卫那边已经开始限定口粮了。

    李闲知道大军在已经开始出现断粮潜在危机的时候,那些大将军非但没有立刻撤军而是选择加速推进是为什么。宇文述他们一定是想尽快赶到平壤与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汇合,跟水师借粮!

    李闲能理解宇文述等人的苦衷,如果换做他坐在大将军的位置上只怕也会这样选择。三十万大军远征,才过马訾水就因为粮草的问题不得不返回无论如何在皇帝那里也不好交代。来护儿的水师携带了大量的粮草辎重,解决三十万人返回所需的口粮问题不大。

    别人不知道,但李闲知道,等大军赶到平壤的时候,来护儿的水师已经战败退回去了!

    没有水师的支援,没有粮食,大军如何能不败!

    可李闲怎么去和辛世雄说?说水师已经败了大军立刻返回吧。先不说辛世雄信不信,在这个紧要关头辛世雄才不会念着李闲和宇文士及并不清楚的关系而轻饶了他,一个扰乱军心之罪足以砍了他的脑袋!

    出征的时候,李闲确实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但是现在,当悲凉痛苦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的时候,他早已经没了什么借机发财的想法。

    从辛世雄的大帐回来之后,李闲就被洛傅和王启年等人围住。大家本来都想着刚才辛世雄派人来叫李闲过去议事,问问是什么情况。可是看到李闲严肃的脸色,众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照级别,李闲是远不够资格参加军事会议的。可看在他跟宇文士及的关系,看在这些天李闲确实将后队管理的不错以至于左屯卫是相对来说最不担心粮食的一军,所以辛世雄特地派人来叫李闲参加今天的军事会议。最主要的是他详细询问了李闲,粮草还够坚持多久。

    “校尉大人…….大将军怎么说?”

    还是陈雀儿忍不住率先问了出来。

    李闲在一块石头上缓缓的做下来,解下来水袋子灌了一口。

    “大军还要加速,争取在十天之内赶到平壤和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汇合,然后尽量快的拿下平壤,最迟九月中就要返回。”

    “还要加速?”

    洛傅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的骂了一句:“这他妈的不是自己找……”

    后面的一个字,他没有说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才过了马訾水,大军总不能无功而返吧。”

    铁獠狼摊了摊手,表示宇文述等人的选择其实没错。

    “今天左武卫王仁恭将军亲自来找辛将军,好像闹得很不愉快,王仁恭气得脸色煞白的走了,好像辛将军也气得够呛,摔了桌子。”

    李闲将听来的消息说给众人。

    “为什么?王仁恭大将军不是在前队吗,跑咱们这里做什么?”

    伏虎奴问道。

    王启年张了张嘴,想问,但看了看四周都是校尉大人带来的亲信,所以没敢问出来。听伏虎奴问,他也歪着头等着李闲的回答。

    “借粮。”

    李闲缓缓的吐出两个字。这才是辛世雄将李闲叫去的根本原因,因为王仁恭来借粮,辛世雄必须知道自己有没有粮食可以借。

    “借粮?”

    听到这两个字,王启年坐不住了。

    “校尉大人啊,你可要劝劝咱们大将军,千万不能这么干,咱们的粮草虽然是损失最小的,可也不够从平壤回军的啊。省着吃还能坚持二十天,若是借出去,咱们左屯卫的兵吃什么?”

    李闲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护粮兵的校尉!”

    “呃……”

    王启年一怔,随即默然。

    “辛将军应该是没答应王仁恭大将军的请求,不然他不会负气而走。”

    李闲分析道。

    众人点头。

    虽说粮食留下了,可每个人心里都没有什么开心的感觉。左屯卫的兵是大隋的兵,左武卫的兵也是大隋的兵,眼睁睁的看着袍泽即将断粮,他们谁心里都不好受。

    李闲揉了揉发酸的眉角,叹了口气道:“辛将军说,争取将前面的大城打下来,但时间紧迫,如果三日内拿不下来的话,大军必须开拔了。最好在月底前和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汇合,不然大军真的就被逼到绝路上。”

    他抬起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中的阴沉比天空还要厚重。

    “别断后!”

    他又想起宇文士及郑重的话语,没来由的心中一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必须是他

    拦在前面的大城甚至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是其城防之坚固居然不下于辽东城。已经有了近两年的时间准备,高句丽人自然不会浪费这宝贵的一分一秒。这座在舆图上根本就没有标注的大城,看样子最少塞进去了五万以上的百姓和士兵。方圆百里内找不到任何一个有人的村落,所以能推断高句丽人早早的就已经躲进高墙后面等待着大隋的攻打。

    负责进攻的是于仲文大将军的右祤卫和辛世雄领军的左屯卫。

    数万大军围攻了三日,却最终没能攻克这座城池。被乙支文德渲染之后,每一个高句丽人都坚信一旦城破必将遭到屠杀。所以即便是妇孺都站在了城墙上参加防御,艰难的抱起石头奋力的砸下去试图将敌人杀死。

    在弩车和大规模弓箭手的压制下,隋军一度攻上了城头,但很快就被这座城池的城主组织重甲步兵将攻上去的隋兵挤了下来。不少隋军士兵都是抱着敌人的尸体从城墙上掉下去摔得骨断筋折的,这一刻,他们的血肉和敌人的血肉混合在一起,难以分出彼此。

    不分昼夜的强攻了三日夜,隋军损失了不下三千士兵。而守城的高句丽人损失竟然比隋军还有多得多,由此可见隋军攻势之猛烈和士兵们战斗力之强。古来征战,很少有防御一方在占据地形优势的情况下损失比进攻一方还要大的情况发生,除非进攻一方的战斗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很显然,相比于高句丽人,隋军之精锐确实不是他们能比拟的。事实上,如果不是高句丽人有了近两年的时间来准备战争的话,他们根本就挡不住大隋百战百胜的雄兵。

    这一刻,给了敌人将近两年时间准备战争的大隋皇帝,若是看到这一幕一幕惨烈的场景之后,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或许是因为曾经攻上了城头,原定只进攻三日的宇文述又将时间延长了一天。可这一天在流血中飞快的过去,隋军依然没能攻破这座大城。

    而就在第四日,高句丽大将军乙支文德亲自率领一支超过五万人马的军队袭击了隋军侧翼。宇文述派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领兵出战,右御卫将军张瑾率军抄到了高句丽军的侧翼夹击。

    一场血战之后,乙支文德不敌,率军撤退。

    左骁卫和右御卫的兵一连追杀二十几里,杀敌两万余人。乙支文德狼狈逃走,遁入大山中不见了踪迹。因为担心有埋伏,荆元恒和张瑾指挥军队追击二十几里后率军返回,高句丽兵伏尸二十里,血流成河。

    只是,因为乙支文德的牵制,隋军攻城的进度不得不缓了下来,守城的高句丽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重新布置了城防。

    见短日内无法攻克此城,宇文述无奈下令大军开拔。

    又三日,大军渡过了萨水直逼平壤。

    就在这个时候,远征九军,其实已经要断粮了。

    渡过萨水之后,宇文述等人立刻派斥候寻找来护儿大将军的水师所在,经过一天的搜索,斥候们带回来的不是他们迫切等候的好消息,而是水师战败不得不退回海上的噩耗。没错,这个消息对于大隋远征九军来说称得上是噩耗。据斥候打探来的消息,水师大军在来护儿大将军的指挥下顺利登陆,然后一路高歌猛进,却因为轻敌中了高句丽人的埋伏而战败。损失了数千人马后不得不退回海上,高句丽人一直追到海边,却也奈何不了大隋当世无双的强大水军舰队。高句丽王高元派来的舰队在大隋水师面前不堪一击,损失了数百条小船后狼狈逃了回去。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宇文述等人久久无语。没有了水师的接应,已经断粮的三十万大军靠什么回去?

    可已经到了平壤城外,隋军已经没了粮食,打下平壤,就有可能缴获足够大军吃上一阵子的粮食,原路返回,只有死路一条。

    宇文述召集众将议事,艰难的做出了攻打平壤的决定。

    可就在这时候,乙支文德派人来了。

    ……

    ……

    “校尉大人,你看咱们能打下平壤吗?”

    王启年依然尾巴一样跟在李闲身后,只是他善于察言观色知道校尉大人这段日子以来心情一直不好,插科打诨的笑话他是不敢说了,只是在李闲沉默的时候故意找些话题来说分散李闲的注意力。他这种好意李闲能感觉到,所以他给了王启年一个善意的微笑。只是这微笑中却看不出什么好心情,相反,却有一种淡淡的却化不开的悲伤。

    “你要相信诸位大将军的领兵能力,一座平壤城而已,放心吧,用不了几日就能打下来。”

    李闲说道。

    他不知道这样的谎话能不能安抚王启年写在脸上的担忧,因为他连自己都骗不了。断粮最严重的左武卫现在士兵们每天只有一碗粥喝,这粮食还是王仁恭第三次来左屯卫后,拉下脸苦求辛世雄求去的。虽然按照每人每天一餐的标准够吃三天,但三天之后呢?左屯卫的粮食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校尉大人……今天又跑了几十个民夫……”

    王启年想了想,还是将这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了李闲。

    从过了马訾水之后,就不断有民夫逃走,过萨水之前,甚至开始出现有战兵因为忍不住饥饿而逃走的情况。这种情况在九军中并不罕见,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左屯卫的逃兵还是最少的。最起码,他们还能保证每日喝上两碗能倒映出人影来的稀粥。

    “抓回来了?”

    李闲随口问了一句。

    王启年支支吾吾了半天,缓缓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没派人去抓,他们想跑就跑吧,粮食啊……多跑几个才好。反正……反正现在也没有东西让他们运了。”

    李闲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逃了……真傻。”

    李闲苦笑着说道。

    王启年使劲点头道:“就是,真傻!他们以为逃了就有饭吃?开玩笑,跟着大军一起走每天还有一口粥喝,自己逃了,现在已经打到了平壤,还能逃到哪儿去?那些红了眼的高句丽蛮子,看见咱们大隋的兵能放过?”

    李闲嗯了一声道:“回头你去民夫营看看,跟他们说一下,如果想走……不拦着,但有偷盗军粮的,杀无赦。也要跟他们讲清楚,这个时候离开军营才是死路一条。”

    王启年道:“校尉大人您就是心善,要我看连说都不去说,愿意逃,他们逃呗。”

    李闲摇了摇头道:“若果能看到希望,谁愿意死在异国他乡?若能得此生安稳康宁,谁又愿意颠沛流离?”

    王启年一怔,无言以对。

    ……

    ……

    就在宇文述等人商议如何攻打平壤城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乙支文德居然派人来了。宇文述等人猜不到这个时候乙支文德派人来做什么,此时的高句丽人虽然被兵围都城平壤,但主动权其实在他们手里,乙支文德没必要来求和吧?

    出乎宇文述等人预料的,高句丽人真的是来求和的。但却并不是乙支文德派来的人,而是高句丽王高元派来的求和使臣。因为抓住这个使臣的士兵并不太懂高句丽语,勉强听出求和这个意思还以为是乙支文德派来的人。

    宇文述让那高句丽使臣在外面等着,与几个大将军商议了一下。

    “高元和乙支文德之间并不互相信任!”

    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道。

    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点了点头道:“乙支文德没在平壤城内,而是领兵在平壤南二十里驻扎。由此可见他没打算真刀真枪的守着平壤城,也没有对高元尽忠的想法。可以肯定的是,他和高元两个人貌合神离,高元并不知道外面的真实情况!”

    “也就是说,高元担心乙支文德根本就不理会平壤城被围,他怕城破之后自己死无全尸,所以才会急着派人来求和!”

    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分析道。

    “好机会啊!”

    右祤卫将军张瑾看了众人一眼,禁不住欣喜的说道。

    “谈不谈?”

    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看向九军统帅宇文述,后者微微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不谈”

    他忽然笑了笑道:“要谈,就让高元亲自来谈,最不济……也要让乙支文德来谈!”

    众人也笑了起来,连日来的压抑终于缓和了几分。

    辛世雄想了想说道:“无论高元亲自来谈,还是他逼着乙支文德来谈,只要能扣下他们其中一人,大军无忧矣。”

    宇文述心中畅然,这些日子的憋闷感减轻了不少。自从过了马訾水之后,他就一天都没有笑过。就算是左骁卫和右御卫狠狠的把乙支文德的兵揍了一顿,斩首两万余也没能让他感觉到什么开心。平原野战,大隋府兵已经二十几年没有遇到过对手了。杀几万装备和训练都远不如大隋府兵的高句丽蛮子,相对于大军目前的处境来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高元小丑是不会自己来的,好歹他还是一国之君。无论他和乙支文德到底有多大的矛盾,这个时候他也不会亲自出城,若是他不怕死,也就不会这么急着派人来求和了。最大的可能是,他会逼着乙支文德来谈。”

    宇文述点了点头道。

    辛世雄道:“高元手里没多少兵,现在平壤被围,除了守城的几万人之外他调不动一兵一卒,军权在乙支文德手里,但乙支文德又必须靠着高元才能指挥得动军队,两个人虽然看起来矛盾很大,但谁也离不开谁。”

    荆元恒笑了笑道:“所以,若是高元真心想求和,来谈判的一定是乙支文德。”

    宇文述用力的攥了攥拳头:“不是他,也必须是他!来人!告诉高句丽的使臣,要求和,就让乙支文德亲自来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文人啊文人

    “你再说一遍!”

    高句丽王高元猛的从榻上站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自己派去大隋军中求和的使臣问道。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脸色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变得有些苍白。虽然他尽力在克制着自己,很遗憾的是,使臣带回来的消息实在让他难以平静。

    派去大隋军中求和的使臣被高元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垂着身子支支吾吾的说道:“隋国宇文述大将军说,要……要……要求和,就只能是您亲自去谈,他说,臣下不够资格……”

    高元怒视着无能的使臣,最终却长长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跌坐了下去。

    “这……这也怪不得你,隋国大兵压境,如今都城都被人围了,换做是我也不会轻易接受求和的。”

    他艰难的抬起手摆了摆,示意那使臣退下去。

    “这是天亡我朝吗?”

    高元悲叹一声,心中对乙支文德的愤恨更浓。他本来就是不同意打这一场战争的,大隋强大无匹,高句丽地处辽东一隅,如何能是那个强大帝国的对手?就连横扫大草原的突厥人,都被大隋硬生生的打成了两半,更何况是自己?只恨当初听信了乙支文德的蛊惑,大隋皇帝召见自己的时候,自己去一趟也不至于引来这场灾祸。

    那使臣连忙说道:“陛下,宇文述大将军并没有把话说绝。他说……”

    “他说什么!”

    高元猛的又站了起来,激动的问道。

    那使臣抬起头看了高元一眼,犹豫了一下说道“宇文述大将军说,陛下您身为一国之君,不能出城谈判也可以接受。但必须选派一名高官去谈,最起码,是能代表陛下您的人。”

    “好!我让宝山王高金去和他谈!高金是我的亲弟弟,足以代表我的意思。”

    高元激动道。

    使臣缓缓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宇文述大将军说,必须让乙支文德将军去和他谈。至于其他人,都不行。”

    高元一怔,立刻颓然了下去:“乙支文德……他根本就不在城内啊。”

    使臣道:“宇文述大将军说,若是乙支文德去不了,那只能是……陛下您亲自去。”

    “罢了……”

    高元摆了摆手,艰难的点了点头:“乙支文德就乙支文德吧,总比……总比我自己去的好。”

    ……

    ……

    “让我去谈?”

    乙支文德比高元还要激动,指着那使臣的鼻子骂道:“是谁给陛下出的主意求和的?又是谁出的主意让我去和隋人谈判的?”

    他并没有在平壤城中,而是率领十万军队驻扎在平壤城南二十里的地方。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进平壤城。他手中有兵权,不但整个高句丽的军队都握在他的手里,而且还有大量的重金收买来的辽东各族武士,其中包括靺鞨人,还有流亡的契丹武士等。而且各城城主手中的军队,他都有权调动。有这支军队在手里,乙支文德比高元要踏实的多。

    “是隋国大将军宇文述指名要您去谈的。”

    高句丽使臣在乙支文德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说话的声音小的好像蚊子飞过一样。

    “宇文述?他让我去我就去?”

    乙支文德冷笑道:“平壤城中有足够吃三年的粮食,还有数万精锐,隋人就算善战又怎么了?一座辽东城就拖住了他们百万大军足足三个月,难道平壤还比不上辽东城?隋军远来,粮草有限,只要坚守一个月隋军必退,求和?用得着求和吗?”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回去告诉陛下,无需担心,我早有破敌之策,让陛下安心睡觉吧,平壤城稳固如山!”

    那使臣畏惧的看了乙支文德一眼,讪讪道:“陛下说……您不去求和……他便在宫中自缢,您……就是乱臣贼子。”

    乙支文德一怔,随即怒骂了一句:“陛下他是个白痴吗!”

    ……

    ……

    虽然宇文述等人开出了条件,但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乙支文德会亲自来大营求和。高元对乙支文德究竟还有多大的影响力谁也不知道,正如他们远征之前连马訾水南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一样。宇文述等人只能寄希望于给高元施加的压力能够奏效,只要能扣住乙支文德,大军目前的困境将迎刃而解。

    “已经等了一日,也不知道乙支文德会不会来。”

    第二日议事的时候,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有些担忧的说道。

    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道:“来,则大事定矣,不来的话,大不了奋力攻城就是。只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肉,有自然最好,没有也不必懊恼。依我看,乙支文德和高元之间貌合神离,高元小丑未必就能使得动乙支文德。而且高句丽的精兵都在平壤城二十里外,平原交战的话,就算他有十万生力军,还不是一样砍瓜切菜就能灭了他。”

    于仲文叹道:“话虽是这么说,可……现在无粮,士气不稳,军心涣散。只怕坚持不了几日了,若是乙支文德故意拖延,对咱们极为不利。”

    “不给他时间拖延!”

    宇文述站起来说道:“若是到午时前乙支文德还没有来,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战饭,立刻攻城!我亲自率左祤卫攻打北门,西门由右侯卫赵将军率军攻打,东门由左骁卫荆元恒将军攻打,留下南门,好让高元方便与乙支文德联系!”

    “喏!”

    众人领命。

    乙支文德确实想拖延时间,他本想拖得几日是几日,等那个白痴高句丽王想明白了也就不必去隋军大营中冒险。只是没想到隋人根本就不给他拖延的机会。第二日才过了午时,隋军就开始对平壤城三面围攻。

    高句丽的精兵都在他手下,平壤城中留守的除了高句丽王的禁军还算是精锐之师,其他人根本就都是老弱残兵。隋军只攻了一个时辰,高句丽王高元便连派了三个朝臣催乙支文德去求和。乙支文德只是不听,第四个朝臣来的时候双手托着一缕头发,对乙支文德说,陛下自己割断了一缕头发,若是大将军再不去求和,他便自刎。

    乙支文德气急,无奈之下只得先派人到隋军中说,自己稍后就到。

    两个时辰后,穿了三层皮甲的乙支文德终于到了隋军大营辕门外。为了表示诚意,宇文述随即下令停止攻城。

    “我乃一军主帅,一开始还不能亲自出面和乙支文德谈判,诸位,谁愿意会一会这高句丽蛮子?”

    听说乙支文德到了,宇文述终于露出了笑容。

    除了他之外,八个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站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老实了一段日子的监军刘士龙自发奋勇的站了出来。

    “我乃陛下任命的招降使,既然乙支文德来求和,自然是我来谈。”

    他捋了捋下颌上稀疏的胡子,扫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

    他虽然是个文官,但既然为监军权力却比宇文述还要大。论官位,已经升到了顶级的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是正三品,而刘士龙却是从一品。而且他还是监军,既然他已经表了态,其他人都不好说什么。唯独宇文述是军中元老,资历岂是刘士龙可以比的。

    “监军大人若是去谈那便最好不过,只是乙支文德乃是武将,监军恐怕有很多事和他说不清楚,这样吧,就让于仲文大将军陪你一起如何?”

    宇文述想了想问道。

    刘士龙一想宇文述说的也对,乙支文德是高句丽的大将军,谈判,怎么也得有个身份对等的人一起的好。且于仲文这个人心思比较细,正是合适人选。

    他点了点头道:“就按宇文将军说的吧,不过,既然要谈,就不能再对平壤城进攻了。为了显示我大隋皇帝陛下之仁德,宇文将军,我看就把平壤城外的三面合围先撤了吧。总不能让高句丽人抓住把柄,传出去,有损陛下的仁义圣明。”

    宇文述心想,既然乙支文德已经来了,三面围攻确实也再无意义,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下令三面大军撤回,以表和谈诚意。

    等刘士龙出去之后,宇文述叫住于仲文道:“切记,无论如何不能再把乙支文德放回去!”

    于仲文点了点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

    ……

    乙支文德看着刘士龙道:“刘大人,你所说的让我高句丽陛下对大隋皇帝称臣,这件事恕我难以应允。我只不过是个武将,这还要看陛下如何决断。”

    于仲文冷哼道:“不称臣,那你谈的什么?”

    乙支文德笑了笑道:“于将军,您也是身为臣子的,换地而处,若是于将军你处在我的位置上,难道就敢私自答应对外称臣吗?”

    于仲文道:“既然你做不了主,那便让高元亲自来谈好了。”

    乙支文德站起来道:“如此甚好,我也正打算回平壤城,劝说陛下亲自来和宇文述大将军面谈。”

    于仲文笑了笑道:“去请高元,何必还劳烦将军你亲自走一趟?你可写下一封亲笔书信,我自会派人送进平壤城内的。”

    乙支文德道:“我乃人臣,如此大事岂可儿戏?我还是亲自回平壤城一趟的好,于将军,刘大人,我本人是愿意对大隋称臣的,大隋王师陈兵于辽水之畔时,我便恳求我王对大隋皇帝陛下称臣,奈何人微言轻,今次我回去必当尽力规劝,只要我王点头应允,我立刻便带着手下士兵们放下兵器来将军面前请罪。我个人荣辱尚可放在一旁,但我王之荣辱,我岂可轻视?”

    于仲文刚要说话,刘士龙道:“乙支文德将军既然如此想,那便大善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高句丽的百姓也是我大隋的百姓,高句丽王也是大隋皇帝陛下的臣子,既然乙支文德将军诚心如此,我看回去一趟请示高句丽王倒也无妨。只是一样,将军若是推诿,后果就不好说了啊。”

    于仲文急切道:“不可!决不可放此人归去!”

    刘士龙冷冷道:“于将军,我乃监军,是陛下任命的招降使,在招降一事上,我看你就不要乱插嘴了吧!”

    于仲文一怒,刚要发作。

    刘士龙已经起身,拉着乙支文德手道:“我这便亲自送将军出营……”

    他回头看了于仲文一眼道:“我倒是看看,谁敢阻拦?”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追不上的人和追得上的人

    刘士龙拉了乙支文德的手,从大帐中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对乙支文德说道:“将军回去之后,还需对高句丽王表述我大隋皇帝陛下的仁德,我大军临行之际,陛下便叮嘱本官若是高句丽王有称臣之心,便不可逼迫进击,军事进止本官身为监军还是能做得了主的,只是将军回去之后切不可多做耽搁,不然本官就算有心帮你,在宇文述大将军那里我也不好说话。”

    乙支文德表情诚挚的说道:“刘大人今日相助之情,我必铭记于心。大人放心,我心中早就向往大隋,多次劝说我王对大隋皇帝陛下称臣,大隋皇帝陛下乃天下共主,是圣可汗,人人敬仰,这次回去之后必定劝得我王对大隋称臣,两国一衣带水,本就不应刀兵相向。”

    乙支文德的话听起来真诚无比,只是正常人都应该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罢了,偏偏大隋的尚书右丞刘士龙刘大人听了欣喜异常,还觉得自己即将完成陛下的交代,回去之后同僚面前也有了吹嘘的资本,将来史书上也必然有他刘某人浓重的一笔。

    于仲文拦不住刘士龙,急急忙忙的去找宇文述商议。可是到了宇文述的大帐外宇文述的亲兵告知他,大将军去了前面查看伤者去了。于仲文又追到了安置伤兵的地方,找了许久才找到正与荆元恒等人说话的宇文述。

    “不好了!不好了!”

    于仲文远远的就喊了起来,宇文述等人回头看见是于仲文,听到好了好了的喊声,还以为他已经将乙支文德扣了下来,众人相视大笑,宇文述指着远处一路小跑而来的于仲文说道:“身为大将军,看看他,成什么样子。”

    荆元恒道:“扣下了乙支文德,换做是我也会如此轻狂吧,哈哈。”

    “不对!”

    左武卫大将军王仁恭皱了皱眉,侧耳听了听随即脸色一变:“他喊的是不好了!”

    “不好了?”

    宇文述一怔,心中立刻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他快步迎着于仲文走了过去,遥遥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于仲文跑得太急,气喘吁吁的说不出来话,等到了宇文述身前弯下腰大口的喘气,咳嗽了几声才一边喘息一边说道:“不好了,乙支文德跑了!”

    宇文述大怒道:“让你扣下他!你这国贼,为什么偏偏要放走了乙支文德!”

    他一把抓着于仲文的前襟,因为用力关节处都微微泛白。

    于仲文急切辩解道:“并不是我放走了他!”

    宇文述怒道:“数十万大军之中,若不是你放他走,难不成他还能肋生双翅自己飞走不成?于仲文!回军之日,陛下面前我看你如何解释!”

    于仲文被他拉扯的急了,却偏偏心虚解释不清,越是这样宇文述越是生气,恨不得一老拳将他打翻在地。

    荆元恒和王仁恭两个人听说走了乙支文德,也是觉得头脑里轰得一下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方才醒悟过来,荆元恒连忙上前拉开宇文述。急切的问于仲文道:“走了多久?还追不追的回?”

    于仲文喘了口气道:“不关我事,是刘士龙听信了乙支文德的谎话,放他回去与高元商议称臣之事。我阻拦,刘士龙以招降使和监军的身份压我,他拉了乙支文德的手亲自护送出营去了,我便急急来寻你们,何故冤枉我?”

    众人皆是一愣,宇文述随即破口大骂:“刘士龙这匹夫!匹夫误国啊!”

    王仁恭还冷静些,他急急回头召唤自己的亲兵道:“速速往营外去追,见了高句丽人立刻拿下,就算是追到平壤城下也要追上他们!”

    他手下数十名亲兵立刻领命,急匆匆往营门外跑去。宇文述和荆元恒等人也立刻派亲兵一同去追,只是耽搁了这么久,那乙支文德早就在刘士龙的护送下出了隋军大营了。

    ……

    ……

    出了大营之后,乙支文德对刘士龙深深施了一礼道:“今日多谢刘大人相助,最迟明日此间,便陪同我王前来大营,请大人放心,我乃诚实君子,定不负大人重托。”

    他的汉语说的不伦不类,还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君子,只是此时刘士龙完全沉浸在即将立下不世功劳的喜悦中,哪里还在乎乙支文德的汉语说的怎么样。不过此时他也还没有完全糊涂,还不忘追着嘱咐了一句:“将军速去速回,且不可自误!”

    他这威胁,对于乙支文德来说毫无意义。

    乙支文德出了大营之后,他带来的数百名亲兵便将他接了过去,翻身上马之后,乙支文德低声下令道:“速速回营!凡有人追来,尽皆杀之!”

    他坐在马背上对刘士龙抱了抱拳,刚要说句道别的话忽然看到隋军大营中一阵混乱,似乎有不少人急匆匆的往营门这边冲了过来。乙支文德脸色一变,知道是于仲文带了兵来追,话也不说了,立刻拨马便走。几百名高句丽轻骑护在他的左右,打马呼啸而去。王仁恭带着人最先追到营门,看着远处还没有消散的尘烟懊恼的骂了一句,他转身问刘士龙:“为何放走了乙支文德!”

    刘士龙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昂然道:“此乃招降大事,凭什么告诉你知道?”

    王仁恭气得大声喊道:“你这国贼,放走了乙支文德,还拿什么要挟高句丽人送粮食过来?你你你,你气死我了!”

    听到粮食两个字,刘士龙恍然大悟,立刻醒悟过来也是吓得变了脸色。

    “我……我……怎么忘了粮食?那,那怎么办?”

    他惊慌失措的问道。

    王仁恭也不理他一摆手道:“来人,去寻马,跟我追上去!”

    他手下亲兵连忙又去牵马,此时乙支文德已经去的远了。

    二三里外,乙支文德一边纵马一边放声狂笑:“哈哈,那些隋人都是白痴,大大的白痴!高元是个白痴,没想到隋人比他还要白痴无数倍!”

    正狂笑间,忽然一支破甲锥冷不丁的从斜刺里飞了过来,噗得一声正中他的胸口。这一箭力度奇大,竟然将乙支文德从马背上撞得翻落了下去。数百名高句丽士兵立刻勒住战马,纷纷下马去救乙支文德。有人将其扶起,发现这一箭竟然将乙支文德撞得昏了过去。只是乙支文德穿了三层皮甲,最里面在胸前还藏了一块薄铁板。这一箭射穿了三层皮甲,又射穿了薄铁板依然刺进了乙支文德的肉里,只是有如此多的保护,那箭却并不深入。

    就在高句丽的士兵们忙着救乙支文德的时候,从侧翼斜刺里杀出一队骑兵直奔他们这边而来。看那队骑兵人数并不多,堪堪不足二十骑,但人强马健,如蛟龙出海,如猛虎下山,卷动一股尘烟风一样掠了过来。

    “大隋骑兵!”

    一个高句丽士兵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立刻将高句丽人吓得变了脸色,乙支文德带来的人马尚且还在三四里外等候,此时他身边只有数百人而已。若是被大隋的骑兵追上,依然是死路一条。

    恰在此时,乙支文德悠悠转醒,正听到那士兵高呼大隋骑兵四个字,吓得他噌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拉过一匹战马便跳了上去。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乙支文德大声命令道,顾不得胸口上还摇摇摆摆的插着一只羽箭,拍马向前冲了出去,只是他这一跑出了高句丽士兵的保护圈,七八十步外最前面那黑甲大隋骑兵拉弓又是一箭射了过来,那箭如一道流星般直直的飞了过去,噗的一声正中乙支文德的后背。中了箭的乙支文德再次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又被自己的坐骑慌乱中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咔嚓一声,竟是硬生生被那战马将小腿踩短。

    远处追来那十几骑人马,正是李闲!

    先后两箭皆是李闲而发,第一箭于一百二十步外射出,精准的找到了乙支文德的胸膛,若不是李闲诚心留他性命押回大营,这一箭稍稍放高一些即可要了他的命。只是李闲没想到这乙支文德竟然如此小心,不但穿了三层皮甲,还在里面藏了一块薄铁板。第一箭只是震得乙支文德昏了过去,却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当乙支文德落马的时候,李闲已经一箭将离着最近的那名高句丽骑兵射翻了下去,他本以为乙支文德再也爬不起来,谁想到只过了片刻,乙支文德竟然快速的爬上一匹战马甩开众护卫独自奔了出去。距离七十步左右,李闲如何还能放他走了?

    第二箭射中乙支文德的后背,三层厚实的皮甲硬生生将羽箭阻挡了下来,只是没了薄铁板的阻拦,这一箭比之前一箭深入了不少。

    “保护将军!”

    数百高句丽骑兵分出百余人冲向乙支文德,剩余的二百余骑调转过来迎向李闲他们。

    “别恋战,杀穿过去!擒乙支文德!”

    李闲大声喊了一句,率先将面甲拉了下来。

    特地携带了连弩,李闲将硬弓挎在背后,两手平端连弩瞄准迎过来的高句丽骑兵,三十步距离外,手指扣动了机括。

    突突突的声音不绝于耳,十八只连弩在这个距离发威那些高句丽骑兵根本毫无办法,只片刻,上百支弩箭便从弩匣中射了出去,最前面迎过来的三十四名高句丽骑兵被射翻了下去。没有时间将连弩挂好,李闲随手将连弩丢了出去从后背上将黑色直刀抽了出来。在落日的余晖下,那黑刀抽出的一瞬间,带出一种幽暗的慑人魂魄般的色彩。

    下一秒,这幽暗色彩中添了一抹血红!

    黑刀切开了一名高句丽骑兵的脖子,就好像切开一张白纸般轻而易举。下一秒,黑刀旋过,一条握着环首刀的手臂飞上了半空。那黑甲的少年,如战神临尘般,杀入敌阵!十八骑,风卷残云,势不可挡!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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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李闲跟随大军出征以来第一次出手,左屯卫在大军前进阵列的中央位置,基本上高句丽人连拦截都不敢,王仁恭的左武卫为先锋军已经把沿路零零散散的高句丽兵打得落花流水,大部分高句丽人都龟缩在城池着中根本不出战。就算左屯卫是先锋军,李闲一个护粮兵的校尉也轮不到他上阵杀敌,可是这次,却是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护粮兵校尉出现在最该出现的地方。

    二百多名高句丽骑兵仓促间列成的阵势被一马当先的李闲撞开一个缺口,黑甲少年的黑刀如同有生命一样,灵活凌厉的在高句丽骑兵中泼开了一条血路,那一柄刀太快,快到很多被杀死的人都没有发现那一柄黑刀从什么地方来,又从自己身体的什么位置上切了出去。

    一名高句丽骑兵的队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前的同伴被那柄黑刀切开了咽喉,刀锋出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带出一滴鲜血。那个高句丽骑兵甚至还提马往前冲了两步,然后他的脑袋忽然向下一沉,一股血瀑布一样从他的脖子里喷了出来,那硕大的头颅缓缓的坠了下去,然后被他自己的战马前蹄踩中,噗的一声,就好像被砸碎的西瓜一样,马蹄踩进脑壳里,白的红的浆糊样的东西从嘴巴里鼻子里眼窝里耳朵里被马蹄挤了出来,马蹄带着脑袋向前冲了很远,那无头的尸体居然端坐在马背上喷着血没有掉落下来。

    高句丽骑兵的队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同伴的无头尸体就那么冲了出去,看着喷射的血液在夕阳下形成了一道绮丽的彩虹。这道彩虹的其他颜色都很淡,那一抹浓烈的红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在血虹下,那个魔鬼一样的黑甲骑士猛的出现在他面前。

    高句丽骑兵队正狂叫着的一刀砍了出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刀砍在半空中的时候忽然失去了力度,他无论怎么用力都使不上劲头。他下意识的侧头去看,于是看到了自己喷血的肩膀还有飞上了半空的胳膊。

    在天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缓缓坠落的胳膊洒出一阵血雨,那只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他的环首大刀。

    下一秒,黑刀从他的胸前一扫而过,轻而易举的切开了他的胸甲也切开了他的胸膛,一朵硕大的血花在他胸前绽放,血花盛开的很快,而花谢却比昙花凋零还要迅速。血花消失的那一刻,他胸腔中顿时一空。

    失去了束缚,内脏一股脑从被刨开的口子里涌了出来。可直到这个时候,这名高句丽骑兵队正还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他下意识的用完好的那只手将流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面塞回去,只是滑腻的肠子从他指缝中不断的挤出来就是不肯听话的回到它本来应该处在的位置上。

    他的战马还在往前奔驰,拖着一截长长的肠子。

    两马错开的时候,李闲的黑刀已经精准的找到了下一个敌人的咽喉。这是一名身穿链甲的高句丽骑兵将领,他的刀比李闲的黑刀慢了半拍。他的刀在即将接触在李闲肩膀上的时候,李闲的黑刀已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他脖子上的薄薄的链甲,冰冷的刀锋切开了颈骨和喉管,在血涌出来之前,刀锋已经抹了出去。

    李闲闪身避开那柄环首大刀,单手一扯缰绳,大黑马明白主人的意图,向旁边跳开,几乎与此同时,一柄木杆长矛擦着李闲的身子刺了过去。

    李闲将黑刀交在左手,右手闪电般探出准确的抓着矛杆。两马错身的一刹那,李闲的右臂猛的一运力竟然硬生生的将那高句丽骑兵从马背上挑了起来,那人双手握着自己的长矛滑稽的挂在半空中,两条腿还胡乱的蹬着试图找到令人踏实的地面。

    在很多人的视线中,那个黑甲骑士下一秒做出的事霸气绝伦!

    李闲单臂将举着那高句丽骑兵缓缓的提高,然后猛的朝着地面砸了下去。那高句丽士兵一声哀嚎,被李闲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后背落地的骑兵砰地一声撞击在地面上,巨大的撞击力让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霸气的黑甲少年将那柄长矛向上一抛,在那长矛调转了过来之后再次握住然后看也不看猛的向下一刺,长矛狠狠的插进了那高句丽骑兵的小腹中,矛头从肚脐钻了进去然后从后腰上穿了出去又深深的插进土地中。一时间还没有死去的高句丽骑兵双手抱着矛杆哀嚎着挣扎,就好像被牙签钉在地上的肉-虫子一样。

    二百多名高句丽骑兵组成的阵列并不十分厚重,而十八骑组成的锥形阵又太过锋利。

    一李闲为矛头,在他左侧是铁獠狼,铁獠狼的左侧是朝求歌,两人皆用长槊。李闲的右侧是伏虎奴,再右面是东方烈火,两个人皆用陌刀。其他人跟在他们五人身后,将撞开的口子进一步扩大。

    铁獠狼和朝求歌二人的马槊毒龙一样,上下翻飞间拦在前面的高句丽骑兵根本就没有一个回合的对手。而身材强健的伏虎奴和东方烈火都习惯用杀人比马槊更直接有效更血腥霸气的陌刀。陌刀太过沉重,以两个人的体魄一刀砍下去,竟然可以直接将对手连人带马劈成四半。

    陌刀之威,人马俱裂。

    拦在李闲面前的高句丽骑兵用的是一柄狼牙棒,这种沉重的兵器非身高体阔者难以运用。此人身高与伏虎奴不相上下,虽然看起来比伏虎奴的壮阔稍逊一筹,但也是臂力惊人之辈。

    此人乃是乙支文德手下一员虎将,颇有眼力,见李闲黑刀凌厉灵活,知道拼招式自己不占优势。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抱定了以力压人的打算,两马相交的一瞬间,他看准李闲黑刀的走向弯腰躲了过去,然后抡动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呼的风声砸向大黑马!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闲的马竟然如通灵一般,就在那狼牙棒即将砸在黑马胯部的时候,那马竟然猛的停住,前蹄支地,两条后腿突然蹬了出去。大黑马尥蹶子,两条后腿的爆发力何其巨大狠狠的踢在那高句丽武将的战马肚子上,他的战马哀鸣一声向一侧倒了下去,噗通一声将那高句丽武将也压在下面。

    高句丽的武将一条腿被战马压住,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来。而不断挣扎的战马在他腿上来回碾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腿骨一声一声的断裂声。

    啊!

    这名高句丽武将疯狂之际,一棒砸在自己战马的头颅上。噗的一声,沉重的狼牙棒直接将战马的脑袋砸成了肉泥。

    战马不再扭动,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气并没有出完,一杆长槊在他的脖子上滑过,三尺长的槊锋轻易的将他的脖子切开,还在叹气的高句丽武将头颅立刻飞上半空。

    杀人者,洛傅。

    一刀将前面的高句丽骑兵半边肩膀卸了下来,随着那士兵从战马上翻落,李闲的眼前猛的一亮,抬头去看时才发现已经杀透了敌阵。

    他往前看了一眼,受伤的乙支文德已经被他的亲兵抬起来放在了一匹战马背上,马背上的骑兵一只手扶着乙支文德,单手扯动缰绳向前飞奔而出。一百余名高句丽骑兵将他护在中间,朝着平壤城的方向退去。

    李闲用黑刀刀背轻轻磕了磕大黑马的屁股,明白主人心意的战马昂然叫了两声,撒开四蹄向前追去,在李闲身后,十七人透阵而出。

    飞奔中,李闲将黑刀挂在一侧,将硬弓取了下来搭上一支破甲锥。可是瞄了一会儿,趴在马背上的乙支文德被高句丽骑兵挡着无法出手。

    皱紧了眉头的李闲将硬弓放下,不停的催马向前。他知道乙支文德肯定带了人马来,但他们不敢靠近大隋的军营,高句丽的援兵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乙支文德,若是再追不上的话,只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隋军唯一安然撤回辽东城的机会就这么溜走。

    就在这时,忽然从斜刺里杀出一队不下千人的骑兵,李闲微微侧头看了看,竟然是高句丽的轻骑。

    看到这队骑兵的时候李闲心中一叹,这一定就是乙支文德安排接应自己的援兵。

    人数太多了!

    李闲不甘的勒住大黑马准备掉头返回,十八骑虽然精锐无匹,可他们不是神,面对规模已经过千的大队骑兵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跟在李闲身后的洛傅等人也缓缓的停了下来,准备撤回大营。可还没等他们调转过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左武卫大将军王仁恭,一马当先,在其身后是数百名大隋精锐的左武卫骑兵!不仅如此,再后面还有大隋的骑兵源源不断的杀上来。之前李闲等人杀穿的二百余骑高句丽骑兵已经被大隋骑兵的洪流淹没,瞬间就没了踪迹。

    王仁恭在后面对李闲遥遥大喊:“前面黑甲壮士,追上去,莫走了乙支文德!”

    李闲哈哈一笑,拨马而出,朝着乙支文德继续追了出去,洛傅等人紧随其后。王仁恭将手中长槊向前一指,他身后的数百名大隋精骑整齐的将马槊平端,朝着那千余人的高句丽骑兵撞了过去。

    李闲的马快,眼看着和前面高句丽的骑兵越来越近。在他身后,大隋的精骑已经和高句丽的援兵战在一处。装备远不如大隋府兵的高丽兵虽然人数占优,但一个冲锋后就被左武卫的精骑撞了个七零八落。

    王仁恭也不停留,杀穿敌阵之后紧随十八骑的后面追赶乙支文德。

    再后面,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带着的大队骑兵已经杀了上来,那千余骑高句丽骑兵陷入重围,左冲右突也杀不出去。

    眼看着后面的隋军就要追上来,一名高句丽武将咬牙带着数十名骑兵返身杀了回来。一个照面就被李闲一刀削落马下,剩下的骑兵被十八骑冲散。只是这样一来,李闲等人和乙支文德的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王仁恭率兵从后面赶上,砍瓜切菜一般将那几十名高句丽兵杀死。

    又追了一里左右,李闲距离最后面的高句丽骑兵已经只有咫尺之遥。可就在此时,前面一阵尘烟涌起,不下一万名高丽步兵蜂拥而来,在前面列成方阵,将乙支文德等人接进了大阵之中。

    阵门一关,再也看不到乙支文德的影子。

    李闲只来得及一刀将最后面那名高句丽骑兵斩落,随即一阵箭雨扑面而来。羽箭打在李闲的身上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若不是他黑甲坚固,早已经被射成了刺猬。后面的洛傅等人冲上来,一边挥舞兵器拨落羽箭一边将李闲接了回去。

    王仁恭勒住战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一声长叹。

    在他面前,那黑甲骑士,身披数十箭,遥望远方,看上去,那么落寞悲凉。

    王仁恭虽然不知道那骑士是谁,却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凉。正如他自己心中一样,是一种彻底的绝望,令人如坠冰窟。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若是围攻平壤城的三路大军没有撤回来,正巧堵住乙支文德的退路,那该多好?

第一百三十章 多多益善

    第一百三十章多多益善

    “这位壮士,你叫什么名字?”

    王仁恭压制住心中因为刘士龙放走了乙支文德的失望,望着那个身上插着几十支羽箭的黑甲骑士问道。

    李闲缓缓的转过头,将面甲推了上去:“卑职是左屯卫护粮兵校尉燕云,见过大将军。”

    王仁恭一怔,随即叹道:“果然是你,刚才见你冲阵时认得你这盔甲和战马,你这是第二次令我大吃一惊了。”

    王仁恭自嘲的笑了笑道:“反倒是你护粮兵的校尉最先追了出来。”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道:“还是晚了。”

    此时,宇文述等人率军追了上来,骑马经过的时候宇文述的眼神在李闲身上一扫而过,似乎也是颇为惊讶,只是那眼神一闪而过并没有多做停留,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前面那上万的高句丽步兵身上。陆陆续续从隋军大营中杀出来的骑兵不下三千,将高句丽的千余轻骑剿杀干净之后缓缓的在几位大将军身后列成阵势。

    隋军没有立刻进攻,高句丽人更不可能犯傻。一万步兵,面对超过三千大隋精骑,列成防御方阵都没有什么胜算,更何况主动发起进攻?指挥的高句丽渠帅下令士兵们结阵缓缓而退,保持着戒备,士兵们倒退着向后撤离。

    宇文述站在阵列前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向前一指。

    数千骑兵骤然发动,踏地的声响如同轰隆隆的战鼓,潮水一般涌向高句丽的步兵方阵。距离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就有胆子小的高句丽士兵松开弓弦将羽箭送了出去,那箭堪堪飞出百步远,歪歪斜斜的掉了下去。大隋的骑兵冲锋中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嘲笑,羞红了那高句丽士兵的脸,也吓破了他的胆,不过这一箭就好像是将紧绷着的湖面破开的小石子,随着这一箭的发出,高句丽士兵紧绷着的神经也同时一松,无数支羽箭随着那支歪斜的箭射了出去。

    箭如飞蝗,铺天盖地的射了出去。

    三千精骑分作六道洪流,如六柄锋利的匕首一样狠狠的刺了下去。虽然有不少大隋骑兵被羽箭射翻,但他们身上精良的甲胄分担了大部分风险。临阵不过三矢,面对高速冲过来的骑兵,合格的弓箭手在骑兵进入射程后最多也就射出三箭,三箭之后,弓箭手就必须退到长矛手的后面,否则,防御力最低的弓箭手只能被骑兵屠杀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不在双方将领的计划之内。很显然,应对这种突然到来的厮杀,高句丽士兵远不如大隋的府兵。虽然大隋的骑兵们饿着肚子,但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展现出了惊人的战力。

    战斗在半个时辰后结束,一万名高句丽步兵被斩杀四千余,剩余的士兵几乎全部投降,而这,却是宇文述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降兵,就是负担。

    如今大隋的远征军已经断粮,怎么可能再养活将近六千战俘?

    “不能放回去!”

    薛世雄看了宇文述一眼,叹了口气道。

    宇文述点了点头,他知道薛世雄想的什么。这六千战俘,收是不能收的,如果放回去,等隋军撤退的时候他们就会变成六千只狼,从后面狠狠的撕咬,一口血肉,一口筋骨,而那个时候,只怕训练有素的大隋府兵已经饿得没有力气抵抗了。

    “杀了吧。”

    宇文述淡淡道。

    “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尚书右丞刘士龙也骑着马追了上来,正巧听到宇文述下令屠杀战俘,他立刻拦在宇文述面前,义正词严的说道:“我大隋之兵,乃是仁义之师,既然他们已经降了,决不可再造杀孽!若是你敢下令杀俘,他日班师回去我必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宇文述冷笑道:“等你有命回去,老夫自然等着你参我。不过如果刘大人愿意将自己的口粮献出来养活俘虏,本将军倒是考虑少杀三五人。”

    刘士龙一窒,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宇文述冷笑,对刘士龙抱了抱拳道:“若是你我都有命回去,面圣之时,纵然刘大人不参我,我倒是也要在圣上面前好好问问刘大人,为什么将乙支文德放回去。这私通敌国之罪,刘大人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跟陛下解释吧。”

    他拨马而回,冷声说了一个字:“杀!”

    近六千已经放下了兵器的高句丽士兵,抱着头蹲在地上。一个看起来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吓得浑身颤抖,脸色惨白的不断打量着那些骑着马来回巡视的大隋骑兵。见他实在吓得够呛,他身边一个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的高句丽老兵轻声道:“别怕,隋人不会杀俘虏的,他们总是说自己是什么仁义之师,大隋的皇帝是仁义之君,放心吧,他们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要,说不定一会儿就把咱们都放回去了。”

    那高句丽少年颤抖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高句丽老兵嘿嘿笑了笑道:“说了你别不信,上次在马訾水我就被隋军俘虏过,押着我走了两天,管吃管喝,最后嫌我累赘又给放了。临走的时候我还顺手偷了他们半袋子粮食,那些家伙明明看到了居然不管。”

    高句丽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老兵,张了张嘴,最后挤出几个字:“隋人真傻啊。”

    那老兵点了点头道:“隋人本来就是天下最……”

    后面的字他没说出来,因为一支羽箭精准的钻进了他的脖子里。箭簇从后颈中穿了出去,直接切断了他的喉管。血噗的一下子喷出来,溅了那高句丽少年满脸都是。随即,那少年啊的惊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脸色吓得惨白如纸。在临死前,这个高句丽老兵想到的是,隋人这是怎么了?

    无数的羽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大隋的骑兵开始屠杀俘虏。

    有人开始反抗,很快被横刀砍翻在地。有人站起来想远处狂奔,但是将后背留给了敌人的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了?疯狂逃命的高句丽步兵被大隋骑兵从后面追上然后砍死,而大部分人则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再也站不起来。羽箭覆盖之后,骑兵开始耙子一样来回梳理,将残余的高句丽步兵逐个砍翻。屠杀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近六千人就被屠杀殆尽。大隋远征军监军刘士龙看着这阿鼻地狱一样的场景,很不争气的吓得尿了裤子。

    这是刘士龙这辈子第一次被吓得尿了裤子,当然,小时候没有自制能力的时候不能算在内。换句话说,自从他入仕的那天开始,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丢人。不过这不是仅有的一次,而下一次,他尿裤子的地方是在侩子手的刀下。

    ……

    ……

    “燕校尉,你……为什么会在护粮兵中任职?”

    王仁恭好奇问道。

    李闲一边将挂在黑甲上的羽箭扯下来,一边淡淡的回答道:“护粮兵挺好,最起码……是最晚挨饿的一群人。”

    少年郎嘴角微微抽动,那是因为有的羽箭还是从黑甲的缝隙中钻了进去,虽然刺入的并不深,但每拔出一支,都会带出一股鲜血。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可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还是告诉别人,他在忍受着什么样的疼痛。

    王仁恭赞赏的看了李闲一眼道:“委屈了你,若是你愿意,可以到我左武卫……”

    “谢大将军好意,辛将军待我不薄。”

    李闲打断了王仁恭的话,略显无礼。

    王仁恭张了张嘴,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李闲也没有表现出继续交谈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并骑沉默的行走,一个似乎陷入沉思中,脸色沉重,一个默然的继续一支一支的将身上的羽箭拔出来,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宇文述派了亲兵过来请王仁恭过去议事,王仁恭这才转头对李闲说了一句:“回营之后,我派人送些伤药给你。”

    李闲点头致谢:“多谢大将军。”

    没有推辞。

    王仁恭笑了笑,拨马朝着宇文述的所在而去。

    ……

    ……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在洛傅和陈雀儿的帮助下李闲将黑甲脱了下来,这个时候,他里面的衣衫已经被血浸泡透了。好歹数一数,他身上被羽箭射出来的口子不下二十处,幸好黑甲足够坚固,链接处也是精钢打造的链甲,羽箭刺入的都不深,只是伤口太多显得有些恐怖。

    独孤锐志亲手为李闲上了药,一边擦拭血迹,一边皱眉道:“何故如此拼命?”

    李闲笑了笑,拿起一边的酒袋子摇晃了一下,却发现已经空了。洛傅从一个行囊中取出一个酒袋递给李闲,缓缓道:“最后一袋酒了,省着点喝。”

    李闲没有喝酒,也没有省着,而是将那一袋子酒丝毫不心疼的倒在自己的伤口上,烈酒从伤口上流过,甚至泛起白沫子。烧得伤口一阵剧痛,但李闲的眼神却好像更明亮了一些。

    “准备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咱们要换个地方待了。”

    李闲将最后一口酒灌进嘴里,抹了一把嘴角说道。

    “换地方?去哪儿?”

    独孤锐志没阻止李闲用烈酒清洗伤口,听到李闲的话后扭头问道。

    李闲沉默了一会儿道:“王仁恭大将军想把我要到左武卫去,辛世雄肯定不会放人。为了应付王仁恭,说不得给我个更大的官当当。”

    “这个时候,就算让你做大将军,有意义吗?”

    独孤锐志瞪了他一眼说道。

    李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你不是问我,何故这么拼命吗?”

    他停顿了一下道:“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心里不踏实……尽了力,再做咱们应当做的事,也就没了什么扯淡的愧疚。从今天开始,咱们要做的,就是在撤军的时候尽量多的保住些人命,然后想办法把大隋的兵,变成我的兵。越多越好……所以,你问我辛世雄给我升官有没有意义,答案是肯定的,有!”

    次日,辛世雄升帐议事,李闲第二次参加了军事会议,第一次的时候,他只是个看客。第二次,他成了主角。

    李闲因功升为从五品别将,回军之日再发行文至兵部正式任命。因为鹰扬郎将孟世笛战死,其麾下三个折冲营三千六百名士兵暂时交由李闲率领,十八骑,皆有升赏。

    “三千六百人么?”

    在辛世雄鼓励的眼神注视下,李闲默默想到……还是不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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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升官不一定就是好事

    同袍无论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的恭贺没有让李闲觉得飘飘然,面对那一张一张笑容背后或是艳羡或是妒忌的脸,李闲的表现都是同样的客气,然后婉拒了所有邀请他一同喝酒庆贺饭局。虽然大军已经断了粮,但一顿酒这些将军们不可能凑不出来。

    十五岁年纪荣升从五品别将,莫说在大隋没有先例,纵然是推及过往如李闲这样平步青云的人也是极特别的个例,但李闲明白,这只不过是在特别的情况下发生的特别情况,事实上,即便他没有抱着别的目的而是纯粹的为大隋效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首先,他这个从五品的别将根本就不靠谱,别说或许根本就等不到班师回去,就算等得到,辛世雄未必就会给兵部发提升他的行文。

    现在这种情况下,提拔李闲,表面上看不过是辛世雄鼓舞士气的一种手段罢了,至于其中还有没有深意,李闲心知肚明。大隋远征军虽然连战连捷,可士气却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最低谷。走了乙支文德,宣告的绝不仅仅是虚妄的招降失败,最真切的结局是大军失去了唯一一个安然返回的机会。

    李闲有理由相信,今天自己升为从五品别将并且因为鹰洋郎将孟世笛的战没而暂且行驶三个折冲营指挥的权利,或许明天这个权利就会好些撒进萨水中的骚黄尿一样悄然远去。辛世雄不打算把他让给王仁恭,所以不得不给李闲升了官。李闲并不没有糊涂到以为辛世雄终于对自己刮目相看的地步,那只是几个大将军之间的利益冲突罢了。就算是没有利益冲突,王仁恭对李闲表现出了欣赏难道辛世雄就要成全他?

    李闲升了官,担心的却是下一个陷阱什么时候出现,他这个从五品别将来得太过简单而且不合常理了,李闲有理由相信或许明天辛世雄就会让让带着三个折冲营去攻打平壤城。

    李闲没有功劳,事实上一点功劳都没有,辛世雄为什么要升他的官?

    莫说没有拦下乙支文德,就算拦下了,功劳怎么可能轮到他这样一个才从军毫无根基的少年手里?更何况,他并不是世家出身。

    他出头这么快,其实不是一件好事。

    自大隋立国以来,五品以上的官职几乎没有一个落在平民出身的人身上,就算那些把持着朝政的官员们或者说把持着军权的大将军们要塑造一个英雄,也绝不是李闲这样的人。本来在护粮兵中李闲还感觉不到来自世家的排挤,可是从辛世雄宣布将他提为别将的那一刻,周围布满的伪善伪装下的敌视眼神让李闲浑身都不自在。

    回到护粮兵的营地,李闲没急着搬到属于他的新的更宽阔舒适一些的军帐中去,而是坐在营地的一个角落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怔怔出神,从东方缓缓拔高的阳光将他的影子一点一点的拖拽拉近,从侧面上看过去,少年俊美的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校尉大人这是怎么了?”

    王启年问骆傅,随即立刻改口道:“是将军。”

    别将,已经可以称其为将军了。

    骆傅看了王启年一眼,淡淡道:“你可以自己去问。”

    王启年缩了缩脖子道:“我敢打赌,这个时候我要是过去打扰咱家将军,绝对没有好下场”

    骆傅道:“我和你赌了,你去试试吧。”

    王启年一怔,随即使劲摇了摇头。

    陈雀儿忍不住就想过去问问李闲怎么了,骆傅一把拉着他道:“让将军好好琢磨琢磨,咱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他。”

    陈雀儿不解道:“琢磨什么?我就没见过升了官反而耷拉着个脸的,三个折冲营到手了,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骆傅白了他一眼,示意当着王启年不要胡说八道。谁知道王启年这个时候却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换做是我这个时候被升了官,我也高兴不起来。”

    陈雀儿丝毫都不尊敬这位丁旅的旅率,相反还有些看不惯王启年平时的谄媚样子。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懂个屁!”

    王启年也不生气,只是用一种很无奈的语气说道:“是啊,我就懂得个屁,但是我却能闻出来这屁是香的还是臭的,是好的还是坏的。将军就要离开护粮兵了,现在军中缺粮,哪里比得上这里?再者,离开了后队辎重营,手下有三千六百名战兵,难道还会像以前一样整日看着别人厮杀吗?这个屁……是真的很丑。”

    陈雀儿一愣,明白了王启年的意思。

    见陈雀儿没有如以往那样对自己甩几个白眼,王启年好心解释道:“那些个世家出身的大人物们,是不会允许有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的,辛将军看起来是看重咱家将军,实则是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我现在最怕的就是,明天辛将军就会下令让咱家将军领兵攻城去。到时候只要不下令退兵,三千六百人很多吗?战鼓一时不停,就得拼了命的往城墙上爬,死有时候是很快的,尤其是有人想你死的时候。”

    “卑鄙!”

    陈雀儿骂了一句。

    王启年撇了撇嘴道:“卑鄙?这算什么?这些年我看着的青年才俊,虽然没有一个及得上咱们将军的,但二十岁年纪做到校尉的不少了,最后真正出头上去的哪个不是世家大户出身?百姓家里的少年郎,被下套子玩死的太多了。”

    王启年说的没错,朝廷是世家的朝廷,军队是世家的军队,草根百姓想要融入其中其艰难无异于一步一步攀爬人世间最陡峭的那座山峰,每一步都是荆棘密布处处充满了危机和陷阱,就算千小心万小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脚踩空从山上跌下去,爬得越高,跌得越重,粉身碎骨者比比皆是。当然,这座险峻的大山并不是没有寒门出身的人爬上去过,但那是在极特别情况下发生的个例,这样的幸运者大隋数来数去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如果将朝廷比作一个池塘,那些世家大户出身的人,他们就好像天生就属于这个池塘的锦鲤,在属于它们的池子里来回游曳,而如果有一天这池子里忽然多出来一条黑不拉几的难看的泥鳅,就算这泥鳅不会对它们构成威胁,它们也会想方设法将那个讨厌的家伙排挤走。

    是啊,军中有罗艺,有麦铁杖这样寒门出身的人不是最终做到了大将军的位子吗。可是,在罗艺和麦铁杖的背后,是数不清的怀揣着功名但在马上取这样梦想的寒门子弟摔得粉身碎骨。摔死的太多了,连尸首都找不到。

    “辛世雄为什么要害咱们将军?”

    难得的,陈雀儿虚心对王启年请教一个问题。有些受宠若惊的王启年对陈雀儿点了点头道:“有时候害人是有理由的,可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有时候他们害人连理由都没有。表面上看,是王仁恭大将军想将咱们将军要过去,辛将军为了留下咱们将军所以所以给咱们将军升了官。”

    陈雀儿摆手阻止王启年说下去,理顺了他的话后有些头疼的说道:“你还是管咱们将军叫校尉大人吧,说的太乱了。”

    王启年心说这个大块头真不是一般的笨,自己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但既然好不容易陈雀儿表示出了虚心求教的意思,王启年也只好做一回言无不尽的老师。

    “辛将军留下校尉大人,并不是真的看重咱们校尉,相反,只怕心里对校尉起了坏心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没有别人这才继续说道:“咱们校尉不应该带着你们去追乙支文德,他辛世雄都没有追出去,你一个小小的护粮兵校尉出什么风头?按照规矩,就算咱们校尉想出力,也应该先去找辛将军的。可是现在倒好,左屯卫的大军一个没动,倒是十几个护粮兵的人出去追乙支文德了,而且辛世雄还并不知情!”

    “若是追上了乙支文德,咱们校尉做个顺水人情把这功劳送给辛世雄也就罢了。可乙支文德没追上,辛世雄难道心里会舒服?”

    陈雀儿怒道:“那还不如去左武卫,昨天王仁恭大将军跟咱们校尉大人说起的时候,咱们校尉就该答应的,校尉大人那么聪明,我不信他没想到辛世雄会针对咱们。他娘的,追出去还追成咱们的不是了,这他妈的什么世道!”

    “去左武卫?哈哈……”

    王启年终于忍不住嘲笑陈雀儿了:“真要是去了左武卫,才是笨蛋加糊涂蛋了。”

    “你什么意思?”

    陈雀儿不解道。

    王启年看了远处沉思的李闲一眼,一脸钦佩道:“我现在是真佩服咱们校尉大人了,应该是昨天就看穿了王仁恭的心思吧。你以为王仁恭邀请咱们校尉大人去左武卫是好事?他才真他娘的是包藏祸心!”

    王启年越说越激动,脸色都变得潮红起来:“他表面是欣赏咱们校尉大人,实则是逼着辛世雄对咱们校尉大人动手呢。几个大将军,乙支文德自己送上门来硬是没扣住,关键时刻是咱们校尉大人带着十几个人追了上去,虽然也没把乙支文德追下来,但这已经让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脸没地方放了。你说,如果真的回师后被皇帝陛下知道了这件事,他们怎么办?他是故意将咱们校尉抬举起来,逼着辛世雄做选择。”

    “依我看,这搞不好还是宇文述耍的花招!”

    王启年压低声音道。

    洛傅叹了口气,看了王启年一眼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甘愿在护粮兵混日子了,你说这么直接,完全不怕得罪上面的几个大将军,听起来像是为咱们校尉大人抱不平,只怕是不想跟着咱们校尉大人一块走吧。”

    王启年脸一红,看了洛傅一眼讪讪道:“我已经……我已经快五十岁了……”

    洛傅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校尉大人要是想不出办法,一定带你一起走的。谁叫你这么善解人意的?”

    王启年一怔,一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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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皆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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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就那么安静的在那块石头上坐了足足一个时辰,从日出东方一直坐到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处。他知道昨日自己一时冲动犯下了一个错误,而且从现在的局面看来因为这个错误而导致自己钻进了一个死局。除非今晚彻夜偷偷溜走,否则几乎没有破解的办法。可好不容易到了现在,让李闲放弃他又心中不甘。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些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大将军们有多阴暗了,虽然从一开始就心怀戒备,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在护粮兵中当一个根本接触不到军情的校尉,但毫无疑问,那些踩着尸体爬上大将军位子的人玩起阴谋权术来确实令人防不胜防。

    从王仁恭昨日对他不吝啬赞美之词李闲就想到了他的用心,甚至,从宇文述貌似不经意间在他脸色扫过的眼神,他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一直纠结在到底走还是不走之间,想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想到。王仁恭也好,辛世雄也好,他们都是手握数万人马的大将军,在辽东,用阴谋诡计算计一个小小的校尉根本算不了什么,就算明目张胆的针对他,也算不了什么。但他们这些人自持身份,为了不授人口实自然也不会直接对李闲下手。

    枯坐了一个时辰之后,李闲稍微活动了一下早已经发酸的身子。

    他站起来,看着不远处关注着自己的手下们,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在拉一批人回燕山和保命之间做选择,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他举步向洛傅等人走了过去,准备告诉他们准备一下今夜就走。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从营门外跑了进来,一直跑到李闲不远处说道:“校尉,左御卫大将军来访。”

    “宇文述?”

    李闲一怔,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那亲兵道:“不是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是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

    李闲这次真的诧异了,自己和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从无交集,这个时候薛世雄来做什么?但既然还没有离开隋军大营,面子上的事却不得不做一下。李闲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快步走向营门外。

    到了门外的时候,见已经白了胡须的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正负着手看着不远处升起的炊烟,李闲这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只是没有战斗的时候每人那一碗稀粥,实在没什么滋味。

    “卑职左屯卫护粮兵校尉燕云,拜见大将军。”

    李闲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肃立在一旁。

    薛世雄的视线缓缓的从那袅袅炊烟上收回来,看着李闲笑了笑道:“听说你们辛将军今天一早已经给你升了官,怎么还自称护粮兵校尉?”

    李闲微笑道:“习惯了,一时之间还不适应。”

    薛世雄嗯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走进了护粮兵的营地,进了门之后扫视了一圈疑惑的问道:“哪个是你的帐篷?”

    李闲指着一座与普通士兵别无两样的帐篷说道:“就在前面。”

    薛世雄显然愣了一下,诧异问道:“怎么和普通士兵的一点区别都没有?”

    李闲笑了笑道:“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这营里人不多,不必弄一座显眼的帐篷出来。”

    薛世雄看了李闲一眼,没有说话。

    李闲被他这一眼仿似看进了心里,总觉得在这个老人面前自己什么都瞒不住似的。事实上,李闲的帐篷和其他士兵的帐篷一摸一样,并不是因为李闲真的这么艰苦朴素,而是一个从小被追杀的人小心谨慎的体现。一摸一样的帐篷,这样才安全些。

    薛世雄走进李闲的帐篷随意在本应该属于李闲的位置上坐下来,然后很不客气的指着一个矮凳说道:“坐下说话。”

    对这个一进门就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老人李闲有些好奇,谦卑的说道:“卑职还是站着吧。”

    薛世雄瞪了他一眼道:“这个时候装客气,在辽水让我替你擦屁股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过来和我客气客气?”

    李闲恍然大悟,心说怪不得看着这白胡子老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在辽水抢了麦铁杖的尸体跑路的时候,带着数万大隋府兵在高坡密林中埋伏,第二日从侧翼一举击溃了乙支文德的五万大军的那人。一想到当时的情况,脸皮厚如李闲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讪讪的笑了笑道:“当日事出有因,还望大将军见谅。”

    薛世雄瞪着他说道:“你让我见谅我就见谅?”

    看着愕然的李闲,老人洒脱的伸出一根手指道:“若是没有一壶好酒,一盘卤肉,老夫说什么也得跟你清算清算当日耍了我一回这笔旧账。”

    李闲极认真的说道:“这个……真没有。”

    薛世雄倒是怔住了,他不相信的问道:“你这护粮兵的校尉怎么当的,别人那里拿不出一盘肉来,你这里还没有?老夫跑这么远来打秋风,你一句没有就想打发了老夫?左屯卫将军辛世雄出了名的酒鬼,你替他管着补给,能没有酒?”

    李闲解释道:“您也知道辛将军好酒,好酒之人将酒看的比命还重,怎么可能会放心放在我这里……”

    薛世雄点了点头道:“别跟我说你自己一点存货都没有!”

    李闲道:“昨天还有一袋子酒的……”

    “你喝了?”

    薛世雄一脸惋惜的样子。

    李闲摇了摇头道:“没喝,都用来洗伤口了。”

    薛世雄点头道:“这法子不错,以前我也用过。既然没有酒,难道还能没有肉?大军上下谁不知道,现在最富裕的就是你们左屯卫!”

    李闲道:“除非杀马,不然真没有了。”

    薛世雄叹了口气道:“老夫又不是来跟你借粮的,你何必跟老夫耍这小心机?”

    李闲很小人的问了一句:“真的不是来借粮的?”

    薛世雄怒道:“如果老夫为借粮而来,会来见你这个小小的校尉?”

    李闲想了想,随即将亲兵叫进来低声吩咐道:“从给辛将军的肉食中切一盘端进来。”亲兵领命去了,薛世雄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不多时,一盘卤肉端了进来,薛世雄从自己腰畔解下来一个酒袋子,喝一口酒吃一口肉,也不让李闲,自顾自吃了起来。看不出他如此年纪竟然饭量极大,也就五分钟,一大盘足足二斤卤牛肉,一袋子酒被他消灭了干干净净。李闲坐在一边,看着薛世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心说这老头也挺有意思,还真不客气。

    酒足饭饱,薛世雄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满意的叹了口气道:“吃了一盘肉,就当你还了在辽水畔欠给我的人情。”

    李闲立刻道:“将军大度。”

    薛世雄白了他一眼道:“老夫肚子是不小!”

    “燕云……”

    他忽然脸色严肃下来道:“能不能帮老夫一个忙?”

    李闲道:“大将军吩咐,卑职若是能办到的,绝不推诿。”

    薛世雄见他答应的果断,随口问道:“怎么,答应的如此爽利,不怕我害你?”

    李闲苦笑道:“爽利是自然的,大将军有什么事尽快吩咐,今日之内我能办到的就立刻去办,若是到了明日,只怕有心帮大将军也没有机会了。”

    薛世雄冷哼道:“原来你也不笨!”

    李闲认真道:“卑职也知道自己不笨,只是有时候一着急就犯傻。”

    薛世雄见他样子可怜也不再打击,而是认真的问道:“你可想到了什么办法没有?”

    李闲摇了摇头道:“没办法。”

    薛世雄叹了口气道:“辽水畔你诱老夫给你做了挡箭牌,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怎么昨日做了这等傻事?好端端的在你的护粮兵中混日子,就算没功劳,活着回去比什么不强?若是陛下还记着你,你何须管这次出征有没有捞到什么战功?若是陛下已经忘了你,纵然你立下天大的功劳又如何?你别说你追乙支文德不是为了立功,只是为了大军退路着想。”

    李闲道:“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薛世雄笑了笑道:“你这少年郎,还是太欠缺经验了。”

    李闲道:“大将军还是吩咐我该做什么吧。”

    薛世雄道:“你知道,我左御卫负责大军后路,沿途险要的地方,我都留下了人手守护。从辽东一路过来,左御卫已经留下了不下万余人马断后。昨日宇文元帅找我,商议在萨水留下一支兵马守护大军退路,但我军中实在捉襟见肘已经抽不出多少兵马。所以我来找你,与我儿薛万彻薛万均一道领兵守护萨水渡口,如何?”

    他是来救我的?

    李闲一愣,随即叹道:“可,毕竟我是左屯卫的人……”

    薛世雄哈哈笑道:“这你不用操心,你只需回答我,你是愿意去守萨水,还是愿意明天一早就带着你的兵去攻打平壤?”

    李闲认真道:“自然是守萨水。”

    薛世雄笑道:“那就好,我昨日已经和宇文元帅商议过了,自我左御卫中抽调兵马五个折冲营,由我儿鹰扬郎将薛万彻率领,自左屯卫再抽调三个折冲营,一并交由薛万彻指挥,以确保大军后顾无忧。我来你这里之前,已经见过辛将军了。明日一早,你便带着你那三个折冲营的兵马,汇合万彻,一道出发。”

    李闲彻底怔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薛世雄要救我,没理由。听他的意思,宇文述好像也不想让我明天去送死,更没理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的关键,是什么?

    ……

    ……

    隋军大营中军大帐中,送走了薛世雄的宇文述缓缓的在胡凳上坐下来,看着新绘的高句丽地图,目光定格在辽东城。

    “士及,既然你想将那小子收为己用,为父便帮他一次。宇文家的家业终归都是化及的,为父能帮你一分,便帮你一分。只盼那小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也不枉为父今日想出这办法来救他脱身。”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喃喃低语。

    想起刚走的薛世雄,宇文述的眼神又是一阵迷茫,他已经苦思了很久,依然没想通薛世雄为什么要帮那个毫无根基的愣头青。

    ……

    ……

    李闲的帐篷中,吃饱了的薛世雄站起来,举步往外走去。

    “燕云,之前跟你所说之事并非我想让你帮我的事,至于为什么让你与我儿一道守护萨水渡口,你应该明白。”

    李闲相送,一边走一边道:“大将军放心,我定然护得两位少将军安全。”

    薛世雄点了点头叹道:“你这一身好武艺,不错,不错!”

    李闲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莫欺少年穷

    李闲不知道历史上这个时候宇文述和薛世雄是不是真的派出了八个折冲营一万名士兵守在萨水渡口,如果史实也是如此的话,那大隋回军的时候萨水之败应该就能避免,可事实上正是渡过萨水的时候已经断了粮的大隋军队被高句丽兵偷袭,从而导致了大军开始全面溃败。

    如果历史上宇文述没有这么做,那么李闲惊讶的想到,这样一来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变了历史?

    如果没有萨水之败的话,大隋三十万精锐府兵是不是就不会葬送在异国他乡?

    李闲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总算躲过了一劫,而且也不必因为追杀乙支文德这样一时冲动而导致黯然的偷偷离开军营。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则是带着三个折冲营的兵马,汇合左御卫薛世雄的两个儿子,薛万均和薛万彻守住萨水。

    薛万均的官职与李闲一样,都是从五品别将。而薛万彻则是名符其实的将军了,四品鹰扬郎将。

    这次出营行动以薛万彻为主将,李闲和薛万均为副将,守护萨水这一段十几里的河道,以防大军回师的时候高句丽人将后路堵死。

    李闲是第一次见到薛氏兄弟,本想上去客套几句,可惜薛万彻却甩给了他冷脸,连话都没多说一句。

    倒是薛万均是个好脾气的年轻人,一路并骑与李闲还算聊得来。

    薛万彻身材十分魁梧健壮,最少也有一米八多身高,虎背猿腰,一身银甲,手中持一杆马槊,看起来当真是威风凛凛的一员虎将。他弟弟薛万均比他还要高半个头,用的也是马槊,只是看起来却实在说不上有多威武。相反,李闲对薛万均的第一印象是,好一个和和气气富富态态的胖子啊。

    这是一个坐下来绝对比一般人多占两倍地方,吃起来绝对比一般人多吃三倍的饭量,跑起来绝对比一般人多消耗四倍能量的胖子,很不错的胖子。

    人一旦胖起来,难免会看起来丑一些。

    但上天是公平的,胖人总是比瘦人看起来要和气些可爱些。

    薛万均则是一个上天宠爱的人,他很胖,可是看起来并不丑,而且竟然很顺眼。白胖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无论他笑得多虚假看起来都那么真诚。李闲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忍不住想,如果这个胖子去骗人的话,会有多少人被骗得倾家荡产?他的笑容和无论怎么看都很纯净的眼神都是他的武器,李闲甚至相信,这个看起来像个处男的家伙肯定祸害过不少大闺女小媳妇。

    而那个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薛万彻,李闲反而不怎么在意。薛万彻能在这个年纪升为四品鹰扬郎将,第一,是因为他有个好父亲,薛家虽然算不上什么顶级的世家门阀,但在军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第二,这个人有一身好武艺,据说在左御卫中已经找不到对手,有左御卫第一虎将的美称。

    有一身好武艺,长相也不算丑,再有一个身居大将军高位的父亲,这人生简直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闲不担心薛万彻并不等于轻视他,而是他和薛万均相比显然还是后者不好对付。一个喜怒行于色,一个永远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两个人谁厉害些,高下立判。

    “燕将军,你对高句丽人怎么看?”

    薛万均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李闲一怔,下意识的考虑薛万均这个问题之下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深意。可当李闲发现这个坐在马背上肚子高高隆起的胖子眼神飘忽在其他地方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个问题很无聊。对方只是在随便寻找一个话题和他交谈罢了,哪里有什么深意。如果有,也不是在这句话中。

    即便如此,李闲还是仔仔细细的在脑海中过滤了一遍,然后中规中矩的回答了一句:“一群尚未开化的蛮夷罢了。”

    他之所以这么回答,是因为大隋军中上至将军下至士兵都对高句丽人持有轻蔑的态度,在他们看来,高句丽人就是茹毛饮血这四个字的另一个解释。从这段日子的交锋中,高句丽人表现出的战力确实不怎么样。正面交锋中,大隋府兵一个折冲营一千二百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击败高句丽人的一个万人队。

    而且,虽然这个时代的高丽人和李闲前世的棒子国可以说根本上没有什么关系,但李闲很难不把以前对棒子国的厌恶代入进去。事实上,这个时代的高句丽确实和后世的棒子国扯不上什么关系,高元王朝的高丽和后世的棒子国在疆域上百分之九十不重合。这个时代的高丽人,就如同靺鞨人,契丹人差不多,是一个比较强大的部族罢了。

    “蛮夷?”

    薛万均将视线从沿途的乏善可陈的风景中收了回来,笑了笑说道:“确实是一群不知礼义廉耻信为何物的蛮夷,但不可否认,有些时候的确不能太低估他们。”

    李闲笑了笑道:“也对,没有信义,就不必讲什么规矩,没有廉耻,也就不必遵循什么道理,至于礼,战场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礼可讲。”

    “所以说。”

    薛万均忽然低声道:“高句丽人虽然无耻,但不是白痴。反而是咱们大隋军中,有些人只会做那种令人厌恶的排除异己的白痴勾当。想想我就觉得恶心,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日子吃的实在不多,我早就大吐特吐了。”

    李闲终于知道薛万均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但他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薛万均兜了这么个圈子绕回来,无非是想对李闲所遭遇到的事表示同情和愤慨,当然,另一个意思是提醒李闲,不要忘了是谁帮他度过这个难关的。没错,是他们薛家。李闲知道薛万均的意思,但这个时候,表态并不是什么聪明人该做的事。

    “是啊……”

    李闲故意将话题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延伸下去:“这段日子确实吃的不多,每天两顿稀粥,嘴里都能淡出个鸟儿来。”

    令李闲佩服的是,薛万均居然没有表现出什么,而是拍了拍他那硕大的肚子一脸悲愤的说道:“你看看,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李闲在心中叹道:一米九的身高二百多斤的体重,您都瘦成这个样了,这可怎么活下去啊。

    李闲正在考虑着整理着头疼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薛万均的“骨瘦如柴”来表示同情,幸好一个亲兵打马过来对薛万均道:“将军请您过去议事。”

    将军,自然指的是薛万彻。

    薛万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问那亲兵道:“是我自己,还是我和燕将军两个人?”

    你亲兵为难的看了薛万均一眼,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将军只请您一人,没说也请燕将军过去。”

    薛万均点了点头,极认真的对李闲说道:“那便不是公事……燕将军,你不知道,我兄长是一个极……无趣的人,尤其是在公事上,你能对他的提议只有两个答案能回答,若是多说一个字,他会生气。所以,我宁愿和你在这里聊天,即便不涉及到高句丽女人的屁股也比和他谈话要令人愉悦一百倍。”

    李闲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说这薛万均还真是一个妙人。

    “只有两个答案?是,还有不是?看样子,彻将军确实是个直接爽快的人。”

    李闲好奇问道。

    因为军中有两个小薛将军,所以为了区分,对薛万彻的称呼是彻将军,而对薛万均的称呼是……好吧,不是均将军,而是……二将军。

    “屁!”

    薛万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在那个家伙面前,对他的提议你只有两个回答,但绝对不是“是或者不是”……而是好,和非常好。”

    李闲怔住,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

    ……

    “怎么样,那个家伙怎么回答你的?”

    一身银甲的薛万彻一边问,随手还在调试着手里硬弓的弓弦。他没有看着自己的弟弟,而是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薛万均坐下那匹吭哧吭哧喷着热气的战马。薛万彻总是有这样令薛万均不得不愤怒的眼神,那意思就好像那匹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因为不堪重负而倒下的可能。

    “什么怎么回答?”

    薛万均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薛万彻一愣,将视线定格在自己弟弟那张永远白白净净看起来那么和气可亲的脸上:“我不是让你去问那个姓燕的家伙愿不愿意加入我薛家?你别告诉我你去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问。”

    薛万均极认真的回答道:“我是要问的啊,但我才要把话题引过来,你就派人将我叫过来了。”

    薛万彻狠狠瞪了薛万均一眼道:“去了这么久,你居然还没有问?那你和他都谈了什么?别告诉你们俩说了一路高丽女人的屁股!”

    薛万均摇头叹道:“那家伙跟你一样,好像对女人的兴趣不大。”

    “他自己也没表态?”

    薛万彻问道。

    薛万均摇了摇头。

    薛万彻怒道:“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若不是父亲救他,他早就被辛世雄和王仁恭给玩死了!”

    “你急什么?”

    薛万均道:“虽然他没有说什么,甚至连谢谢这两个字都没有说,但我敢保证,在需要他站队的时候,他绝不会站错。我的兄长啊,你是不是觉得,他一见面就感激涕零的多谢救命之恩,然后感恩戴德的发誓要报答咱们薛家这样才靠谱?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什么都清楚,他什么都没表示,其实……已经在表示了。”

    薛万彻没听懂,于是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愿意加入咱们薛家?”

    薛万均又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看不出来他有这个意思。”

    薛万彻终于暴怒了:“那你之前说了那么多屁话干嘛!”

    薛万均没生气,而是依然认真的回答道:“有一种人,你可以拉拢但绝对不要想着让他宣誓效忠于你,你可以尊重他,帮助他,但不要试图命令他做什么。可以像朋友那样相处,但不能像对手下那样说话。这种人不可爱,但到了关键时候,往往比那些整日说着忠心耿耿话的家伙要强的多。他不说愿意加入咱们薛家,并不是看不起咱们,也不是忘恩负义,更不是他想找更大的靠山,因为这种人,不愿意被任何人利用。”

    “他?如果有这个本事,会被辛世雄摆了一道陷入死地?若不是咱们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帮他,他早就成了平壤城下一具死尸了!”

    薛万彻撇了撇嘴道。

    薛万均看着他兄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莫欺少年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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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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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70708724将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