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说一不二
“为什么总是有人喜欢绕来绕去的?明明很简单的事,却总是搞得很复杂,然后纠结在各种阴谋诡计中难以自拔?”
李闲问。
“因为那些人以为自己很聪明,很有心计,就算做一件很简单的事,他们也要设计出几个什么圈套来显示自己的睿智。当然,这只是一种很恶心的自恋心理。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能戏耍所有人,其实……往往他们都被自己耍了。”
回答的是他自己。
坐在大石头上看着那些新手下们忙忙碌碌的搭建营地,夕阳下的李闲倒是有点百无聊赖。他独自坐在那里,摆出一个很骚气的沉思者的造型。当然,大石头不是文刖坐过的那块。那块大石头已经被纪皓天带着人推下山坡了,着实的把二十几条大汉累了个汗流浃背。
“接下来会是什么戏码?”
李闲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报了仇的英雄其实是个骗子,不过是想篡夺大当家这个位子罢了。于是众人大怒,将骗子大卸八块喂狗?”
他笑了笑,笑得那么肆无忌惮。虽然笑声很轻,但却很透彻。
“大当家,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
纪皓天走到李闲身前,态度恭谦的问道。
李闲指着正在干活儿的士兵们说道:“我只是在想,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建起一大片房子。想想看,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千把号人一块动手,寨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立起来。”
他伸手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还要伐一棵大树做旗杆,旗子要做很大,上面写上你纪皓天的姓氏,是不是挺威风?”
纪皓天的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一下,但被他垂首的动作掩饰了下去。
“大当家,燕山寨是您的寨子,兄弟们也都是您的手下,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不然我在燕山再也没有容身之处。我和弟兄们都一样,尊敬您,就和尊敬孙大当家一摸一样。”
李闲笑着摆了摆手道:“这千把号兄弟都是你带来的,是你的终归还是你的。我说过,我在这里呆不了多久,对于这座寨子,对于这些兄弟们来说我不过是个过客。能把他们带到燕山来总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担惊受怕的想着哪天被朝廷围剿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这里不是我该长久停留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真诚,真诚的到纪皓天使劲听使劲听也没听出什么虚伪的意思来。他就那么垂着头微微弯着腰,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大当家,如果你抛弃了兄弟们,他们会伤心。”
纪皓天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说道:“我知道大当家或许真的没有兴趣带着兄弟们糊口,但大当家你也应该替兄弟们想想。孙大当家死了,我们这些人就好像没了娘的孩子一样。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希望,您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没娘的孩子?”
李闲失笑道:“这比喻不错。”
他笑着说道:“可我不是娘,没有奶。”
他站起来,扫视着一片松涛林海,看着不远处那些正在热火朝天干活的人们说道:“没跟你说谎话,我对当什么大当家真没兴趣。我这个人自由自在的惯了,冷不丁的让我养活千把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真难为我了。”
他在胸脯上摸了一把:“奶-水不够啊。”
“再说,我跟孙大当家素未谋面,而你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了,说什么这大当家的位置由我坐着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你来坐,大家都心服。”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道:“我还是喜欢四处走走,希望在有生之年把这锦绣河山都看一个遍,也算不虚此生了。”
“大当家……”
纪皓天才张开嘴,就被李闲打断:“别说了,回头你派人想办法在那边的高坡上立一座瞭望塔,那个位置我看过,能看到过来的路。另外,你也派几个懂些医理的人出去找些草药回来,我离开的时候要带走一些,顺道去看看贺若大哥。”
他摆了摆手道:“你去忙你的吧。”
纪皓天道:“是,大当家,那我先下去了。”
李闲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纪皓天转过身子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看着纪皓天的背影,李闲嘴角挑了挑。
“安之,你把我们找来是有什么事?”
十七个人都被李闲叫到了山坡边,围成一圈等着李闲说话。李闲依然坐在那块大石头上,看着这十七个跟自己生死与共的兄长。
“从今天开始,咱们不能再分开,出则同出,入则同入。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李闲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
洛傅脸色变了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相对简单些的伏虎奴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暂时应该没事,不过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也该沉不住气了。咱们只要一直在一起,他就不好下手。刚才我晃点了他,不过那个家伙想必不会放心。”
“纪皓天?”
伏虎奴终究不是个笨蛋,一点就通。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既然不是真心的想这千把号人交给你,当初何必态度那么坚决?咱们要走的时候,他只要不阻拦,怎么会有这么麻烦?他是白痴啊,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我从一开始就看那家伙不顺眼,干脆咱们宰了他得了。”
李闲微微摇头道:“出巨野泽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实话。”
“什么?”
“他没把握控制这一千多号人。”
“安之,你的意思是……他利用了那些士兵们的誓言。”
洛傅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嗯,他之所以不让咱们离开,并且看起来那么真诚的推举我为大当家,其实道理很简单,他需要我将这一千多号人完完整整的给他带出来。我之所以说要到燕山来,其实也是在试探他。本来他几乎已经骗了我的,但当我说要到燕山的时候他还是露出了马脚。”
“对于他来说,千里之外的燕山肯定不是最好的落脚之地。他不熟悉,依着他那个疑心重的性子会放心?为什么我才说来燕山,他就立刻同意?”
“因为他本来就希望我能把这些士兵们带着走的越远越好,最起码短期内不能让他们知道张金称没死。这样,我这个替孙安祖报了仇的人就还能在名义上统帅这些人。而到了燕山之后,只要寨子建起来,他就要心急了。他担心,时间太久的话士兵们已经习惯了我这个大当家的身份后再想推倒我就很难,也担心咱们在燕山上还有别的援手,这段日子他一直在观察,我确信,他已经等不及要下手了。”
伏虎奴道:“我还是想不通,他何故这么麻烦?”
李闲微笑道:“他统御不了全部马贼,当时如果不推出我来他没把握让全部人都跟他走。既然我已经把人给他带到了燕山,他也就算成功了一半,他只需派几个人出去,在外面转悠个把月再回来,然后他立刻就会站出来,说出张金称还没死的消息,然后再义愤填膺的指控我是个骗子,欺骗了所有人。”
李闲摊了摊手道:“人有时候会变得很愚蠢,尤其是当有人刻意引导他们犯傻的时候。更何况,他是拿给孙安祖报仇为理由?到时候,这一千多人的愤怒足以把咱们都给撕成碎片。”
李闲撇了撇嘴道:“他是这么认为的。”
伏虎奴冷笑道:“他也忒小看了咱们,凭咱们十八个人的本事,就那一千多草寇也想拦住咱们?”
“马”
李闲忽然说了一个字。
“战马一定要看护好,不能让别人来喂。山上马跑不起来,但只要下了山就是关键。”
陈雀儿道:“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来看着咱们的马。”
李闲嗯了一声道:“另外,从明天开始练兵。”
李闲有些遗憾的说道:“我本以为他还能玩出什么漂亮的计谋来,可惜他也就那点本事。他不是怕咱们抢兵吗,明天开始练兵,让那些士兵们慢慢习惯听咱们的号令。其实人是一种真的很奇怪的东西,当他们习惯了一件事之后再想改变就很难。”
铁獠狼点头道:“明天我和小朝,东方我们三个人就把士兵们分营。”
李闲笑了笑道:“基本阵法什么的,还是要靠你们三个。格斗技巧大家都能教,但兵法上的事,你们三个跟着师父的时间久,铁浮屠的兄长们就比不了你们。”
“少将军放心。”
铁獠狼道。
正说着,李闲忽然努了努嘴。众人转身,只见纪皓天带着几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李闲低声笑道:“咱们聚在这里,他不放心。”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肆无忌惮。
纪皓天听到李闲等人猖狂的笑声,眼神中凌厉一闪而过。但是很快,谦卑的笑容就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走到李闲身前,他微微弯腰道:“大当家,有件事我想跟您请示一下。”
李闲道:“什么事,说吧。”
纪皓天看了一眼洛傅等人的脸色,心中疑惑着刚才李闲等人在笑什么:“大当家,咱们既然打算在燕山立足,就要把各方面的准备都做好。山中虽然多猎物,但总不能一点粮食都不吃。眼看着就要入冬了猎物越来越少,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我打算派几个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探出一条路来,从涿郡运粮食进山。还得再派些人到关外去,咱们也需要马。”
李闲微笑着点头道:“好啊,你去安排就是了。”
纪皓天道:“塞北的事我不熟悉,是不是这几位好汉走一趟?”
他扫了一眼铁獠狼等人,试探着问道。
李闲摆了摆手道:“这个不行。”
纪皓天微微皱眉,劝道:“大当家,虽然咱们住在燕山上,但战马是必须要多弄些来的。以后想走,也能利落些。高鸡泊原来的兄弟们都不熟悉塞外,所以……”
李闲打断他道:“没什么所以,我说不行就不行。”
“为什么!”
纪皓天猛的抬起头,眼神变得冷起来:“好歹我也是山寨的副寨主,难道没权利调几个人出山做事?”
李闲见纪皓天终于激动起来,他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们哪儿也不去,因为我刚才已经下了令,让他们从明天开始分营练兵。你当然可以调动人,但抱歉啊,你稍微来晚了些。我是大当家,你是二大当家,我是一,你就是个二,所以,说一不二就这么简单。从今天开始,他们十七个人哪儿也不去,就在寨子里练兵。这样解释……够不够清楚?”
第九十一章 鸠占鹊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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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练兵是大事,您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
纪皓天皱着眉说道。
李闲摊了摊手,说了三个字:“我忘了。”
纪皓天一怔,饶是他心机深沉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刚要发作,却见李闲那十七个彪悍的手下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又强忍着将自己的怒火压了下去。李闲说明天开始练兵,这让纪皓天很震惊。他甚至以为李闲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李闲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又疑惑了起来。
“我们临走之前也就还能帮你这点忙,你放心,我这些兄长们都是真正懂得兵法的人,他们也都是在沙场上经历过无数次浴血厮杀的人。当年我们幽州兵……”
李闲说到这里下意识的顿住,笑了笑掩饰住自己脸上的一丝慌乱:“当年我们从幽州出关到塞外去,可是跟草原上那些蛮子狠狠的打过几次。”
虽然他收的极快,但绝对瞒不住纪皓天。
“大当家,你们……你们是朝廷的人?”
他紧接着李闲的话问道。
李闲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的说道:“我们是什么人你别在意,因为我们对兄弟们没有恶意。既然我们能千里迢迢从幽州赶到巨野泽帮贺若大哥,就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兄弟们的事。而且我们最多还能在山里停留两个月,这寨子是你就是你的。”
李闲极认真的说道。
纪皓天疑惑的看着李闲的脸,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李闲这个人是个修炼了两世心性的妖孽,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绝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说李闲有三件值得得意的事,那么说谎话不脸红肯定能算上一件。还有两件,一个是毅力还勉强说得过去,一个是他总是很臭屁的认为相貌上自己算得上玉树临风。
所以,想和李闲玩心计都智慧,其实从一开始纪皓天就有些失算了。
他虽然心计深沉,又怎么比得上从襁褓中就开始承受死亡威胁而不得不学会虚伪的李闲?
“大当家……”
纪皓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闲很随和的摆了摆手道:“去吧,你该安排什么安排什么,粮草补给的事是重中之重,这件事你多费心。既然我现在还是大当家,那就应该替兄弟们考虑周到。咱们现在的战马大概有二百匹,是贺若大哥拼死从草原上带回来的。等个把月,我练出二百骑兵来,再带着他们出塞去弄战马。相信我,练骑兵,我有办法。”
纪皓天眼神中的疑惑依然浓郁,但此时却不能再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道:“听大当家的,我现在就先安排人手去探探粮道,练兵的事……大当家您亲自掌管。”
李闲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纪皓天带着他的人离开,走到半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李闲一眼。这一眼中所代表的含义很复杂,有疑惑,有诧异,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惧。
走出去几十米后,他身后的亲兵压低声音问:“大哥,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我怎么听着,他们好像真的是朝廷的人啊。”
纪皓天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在巨野泽李闲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猛的想到一个可能性。只想到这一层,就吓出了他一身的冷汉。
莫非……他们出身虎贲精甲?!
他回头看那一眼,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个可能。除了李闲之外略显瘦削了些,确实,那些人都个个身材魁梧彪悍,而且控马技术娴熟的令人赞叹。再者,他们那十八匹战马都是上等的好马,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他们弓马娴熟,他们有好几个人善用长槊!
越想,纪皓天就越是惊惧。
一柄上好的马槊,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用得起的。而且,要想练出一手使槊的好本事,没有十来年的苦功绝对不可能。众所周知,槊远比其他兵器难练。而且一杆马槊造价不菲,一般人根本买不起!他们还有连弩!那是大隋府兵和边军精锐才会配备的杀人利器,还有他们的铠甲,那明显是制式铁甲,真要是一伙马贼,怎么可能有那么多府兵才有的装备?
想到这里,纪皓天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思已经足够细密,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太疏忽大意了。
“告诉弟兄们,先不要急着动手……”
纪皓天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孙安祖什么时候和罗艺有牵扯了?”
不是孙安祖!
纪皓天猛的一惊,发现自己又忽视了一个人。是贺若重山!贺若,他姓贺若!如果李闲他们真的是幽州罗艺的麾下,那么他们绝不会是来为孙安祖报仇的,而是来帮贺若重山的,那个家伙和罗艺早就认识!
幸好没急着动手,怪不得李闲非得将人马带到燕山来。如果自己一个不小心杀了他们的话,若是引来那传说中无坚不摧的虎贲精骑,自己图谋的这千把号人还不够人家填牙缝的。此处距离幽州没多远,骑兵两天之内就能赶到,真要是等不及杀了那些家伙的话,说不得自己也会给他们陪葬!
对了!
纪皓天又想到一件事。
刚才李闲说最多在山上再待上两个月。
为什么是两个月?
两个月以后就进了正月,那是大业皇帝杨广下令天下良民子弟从军齐聚涿郡的日子!
呼……
纪皓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说幸好自己沉得住气。想到刚才李闲的话,似乎是故意点出来他们的身份,纪皓天笑了笑,心说这个叫李闲的少年果然好心机,看来自己的想法还是没能瞒得住他。这么聪明的少年,怎么能……留着?
当然,下手不能在燕山上下手了。
纪皓天可不想引来幽州虎贲的雷霆之怒,那可是连号称天下致锐的突厥狼骑都不敢招惹的强悍存在。但也绝不能留下李闲,他知道燕山山寨,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万一他将来带兵回来的话,自己拿什么和他拼?
杀是必然要杀的,可是要好好考虑一下了,什么时候杀,怎么杀。
……
……
“安之,为什么你让纪皓天以为咱们是罗艺的人?”
洛傅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没什么,纪皓天是个自以为心思很细的人,他总是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是个阴谋论者,这样的人什么事都会往阴谋上考虑。他不是爱动脑筋吗,我只是给他找点事让他好好的想罢了。至于他想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头疼,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而且,咱们需要点时间把那些兵抓在手里,一个谎话就能让纪皓天有所顾忌,不说白不说。”
他补充了一句:“反正说谎话,又不遭天打雷劈。”
李闲的嘴唇微微上翘,干净漂亮的脸上洋溢着灿烂:“咱们是来抢人家家底的,要玩自然就玩的认真些。人家动了那么多心思搞个大阴谋出来,我怎么也得礼尚往来吧。不过说实话,我有时候真觉得腻歪……”
他比划了一下,手刀向下一劈:“什么时候我懒得应付他了,就直接点。”
他对众人说道:“之所以跟纪皓天说什么两个月,也是让他胡思乱想的。两个月以后,寨子基本上也就建好了,有这么一个安身的地方我才不会离开呢,雀儿请来了鸠,再想送走可就难了啊。不过说句实在话,再过几个月我还真想出去一趟。”
“去哪儿?”
陈雀儿问道。
李闲很认真的说道:“去看打架。”
“很多人很多人打架,朝廷这么大动干戈的对高句丽用兵,也算得上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了,我要是不去看看,会遗憾。”
“咱们一起去!”
众人道。
李闲点了头笑道:“不过在这之前,第一就是先把寨子占了,第二,就是得找到我阿爷他们。咱们都去了辽东,总得找个老头子看家不是?”
正说着,忽然见远处一个士兵飞快的跑了过来。
“报!大当家,山下来了人,说是从幽州过来的,要见您!”
李闲猛地一惊!
这么小心,难道还是被人跟踪了?他站起来问道:“什么人,有没有报名号?”
那士兵道:“他只说是从幽州来的,让我告诉大当家,只说幽州老友派人带来一个消息,他说大当家就知道是谁了。”
幽州老友……
李闲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罗艺你这个老东西,还在派人跟踪我。”
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小心,罗蛮子手下的斥候实在厉害。当年离开霸州到渔阳,再出塞,回燕山,好像罗蛮子都知道的很清楚。他手下的人跟踪追查的本事还真是不可小觑,那些在战场上真正经历过无数次大战的斥候当真了不起。李闲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也要成立一个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的队伍!
“请他上来!”
李闲吩咐道。
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带着四五个随从在士兵的引领下走了过来。李闲发现竟然认得那人,正是带着两百虎贲追出幽州的果毅校尉陆十三。
“少当家,好久不见!”
等那领路的哨兵走了之后,陆十三抱了抱拳,微笑道。
李闲瞥了他一眼道:“久?我倒是希望一辈子见不到你才好。罗艺到底一天到晚有没有别的事情做?他只盯着我?”
陆十三肃立,很认真的说道:“大将军就知道你会这么问,所以大将军说,他现在多帮你一些,也是为了日后你回报给大将军的多一些。”
李闲哑然失笑道:“他倒是真直接。说吧,这次给我送什么好处来了?你也看到了,现在山里人不少,你有没有一千多套铠甲,兵器,粮草,战马什么的送我?”
陆十三怔住,随即严肃的说道:“这个真没有……”
“我这次来,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给少当家带来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张仲坚他们现在在上谷郡驳牛山,如果你想找他们的话,可以直接去那里。”
陆十三道。
李闲愣住,随即怒道:“他娘的你们都是狗仔队出身吗?盯着我也就算了,盯着我家人干嘛!”
陆十三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狗仔队,他也不生气,而是很认真的解释道:“这个也真没有……是张仲坚亲自找到我们大将军的,他说他把儿子丢了,让我们大将军帮忙传个话告诉他儿子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他说,你盯着我儿子比我自己盯得紧,我不知道我儿子在什么地方,但是你肯定知道……他是这么对我们大将军说的。”
“原话?”
李闲问。
“原话!我就在一旁听着。”
陆十三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闲忽然笑了,因为他发现陆十三真的是个可爱的家伙。
第九十二章 露杀机
李闲神秘兮兮的把陆十三拉着就走,陆十三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有些不适应。他跟着李闲的脚步,也不知道他要把自己拉到什么地方去。两个人走了百十米,李闲拉着他攀上一座高坡后站住。
指着下面正在搭建营地的士兵们,李闲有些意气风发的问:“陆校尉,看我手下儿郎还雄壮否?”
说这话的时候,李闲想起了周郎。
但陆十三肯定不是蒋干。
犹豫了很长一会儿,陆十三的脸因为纠结而扭曲的有些难看。憋的满脸通红,终究他还是不习惯说谎:“这个……看起来更像是一群难民。”
李闲白了他一眼后说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一样,恭维话就不会说?”
陆十三认真道:“说是难民,其实已经恭维你了。”
李闲笑了笑也不生气,而是贼兮兮的盯着陆十三的脸看,看得陆十三有些尴尬:“少当家,你这是……要干嘛?”
李闲笑嘻嘻的摆手道:“陆校尉,你放心,我对男人真没什么兴趣。当然,你刚才说我手下儿郎还不如难民我也知道不是谎话,其实我想问的是……这次出来,罗大将军给了你多长时间?”
陆十三道:“大将军只说让我送了消息便回去,没规定时日。”
李闲嘿嘿笑着,就好像一个正准备偷鸡的小狐狸一样。看着李闲的笑容,陆十三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李闲道:“我是绝对不会从贼的,别想让我跟着你干!”
李闲笑容戛然而止,而是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容说道:“陆校尉,你太小看我了,我从来不会做强人之难的事,你是堂堂六品校尉,手下掌管三百虎贲铁骑,当然不会舍弃了前程,再说,咱们俩也没那么深的交情是吧。”
陆十三连忙道:“对对对,少当家说的实在啊。”
李闲道:“当然,咱们虽然交情不深,但交情毕竟还是有的。既然罗艺大将军没给你规定回去的日期,那你是不是可以留下来个把月帮我练练兵?”
陆十三的脸憋成猪肝色,最终还是长叹一声道:“少当家,我为官军,你为贼寇,说句实在话,我没起心思带兵剿了你这山寨就已经感觉于心有愧了。你能不能别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若不是大将军对你颇为赏识,就算我虎贲精甲不会出手,我也要引涿郡郡兵来燕山的。”
李闲一怔,随即怒道:“老子就是贼寇怎么了?贼寇就不是人?再说,引导好了这些人就不是贼寇,而是一群真真正正的士兵!”
陆十三极认真的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练兵有何图谋?”
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去辽东!”
陆十三再次怔住,他看妖怪一样看着李闲,随即摇了摇头道:“去辽东送死?”
李闲笑了笑:“陆校尉,你这句话已经大逆不道了。”
陆十三正色道:“我不会说谎,有什么说什么,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将军知道我会得罪不少人才没有将我放出去任职,而是一直留在虎贲骑兵中做校尉。辽东一战,我大隋府兵虽然战力无双,更有天下良家子弟百万从军,但这一战在我看来确实凶多吉少。”
“辽东天气严寒,适合征战也就是从四月份到八月份这段时间,而高句丽已经准备了将近两年,据我所知辽东城如今已经修建的好像铁桶一般。那个鬼地方九月就能飞雪,天冷的撒尿都能冻上,大军一旦被拖住,只能无功而返。少当家,你手下这千把号难民……千把号士兵就算练上几个月,去辽东也不过是送死罢了。更何况,只怕你到不了辽东就会被朝廷剿了。少当家,看你是个聪慧之人,怎么会想这么傻的事?”
李闲问道:“你认为大隋会败?”
陆十三认真道:“败是不会败的,却也不会胜,只怕是劳而无功,徒费钱粮无数吧”
从这句话中,李闲能听出陆十三身为一名大隋边军校尉的骄傲。也对,几乎没有人认为对高句丽这一战会打败。高元小丑充其量也就能拼凑出三十万的老弱残兵,拿什么和战无不胜的大隋府兵对抗?李闲很想告诉陆十三,这一战不是不胜不败,其实算是败了,三十万精锐府兵埋骨他乡,大隋从此国力大衰。事实上,也正是三次征伐高句丽将大隋这个如初升朝阳般充满了生机的帝国带向灭亡的。
如果不是因为三征高丽,大隋葬送了数十万堪称国家柱石的府兵,耗费了无数钱粮,以大隋的国力又岂会这么快衰败下去?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有些伤感的说道:“虽然我也认为大隋此战取胜的机会不大,但既然生为隋人,总还是希望大隋能战胜的。没错,我是为草寇,但草寇也不是没有良心。虽然我不忠君,但……我爱这个国家。虽然我没有多大的力量,但终归不能做到熟视无睹。哪怕能在暗中帮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也算尽了我身为汉人的一份心力。”
他转头看着陆十三道:“陆校尉,或许我会战死在辽东,或许这些你口中的难民都会战死在辽东,但,如果你肯帮帮我,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他们也都是被逼无奈才从贼的大隋子民,既然有心为国出力,难道你真的就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
陆十三默然,心中触动。
“少当家,我还是劝你不要去辽东。”
李闲摆了摆手道:“既生于世,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我心意已决,只求陆校尉相助一二。”
陆十三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这样,我就留在这里一个月,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少当家……你让我不得不佩服!”
李闲感动道:“多谢陆校尉仗义!”
他负在背后的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二,然后在心里欢喜道:哇哈哈……又他娘的骗了一个。
李闲道:“那这样,明日我派人到上谷郡驳牛山接我阿爷他们过来,也无需定什么一个月之期,我阿爷他们到来之日,你便带人离开怎么样?”
陆十三道:“从驳牛山到此处若是赶得急些,一个月往返也差不多了。那好,我应了你便是。”
想了想,陆十三说道:“今日我帮你之事,还望少当家记在心里,若是日后我家大将军有求于你的话,还望少当家千万不要推辞。”
李闲正色道:“那是自然,罗大将军相助之情,某铭记于心!”
陆十三道:“击掌!”
李闲伸出左手道:“盟誓!”
两个人连击三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李闲笑得好像已经偷鸡得手的狐狸,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十三笑得也那么灿烂。李闲自然是听不到陆十三心里的声音,否则他那种骗人成功的得意立刻就会淡下去。因为陆十三来之前,罗艺就交代过他,李闲如果有什么要求如果不过分就答应下来,但有一样,要让李闲记住,幽州罗艺对他的帮助!
当然,李闲对盟誓这种事其实完全不在乎。如果有利益,别说盟誓,就算斩鸡头烧黄纸跟陆十三结拜为兄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反正在李闲的概念中,说说慌这类的小事肯定是不会挨雷劈。正如他从一开始就有将这千把号草寇抢到自己手里的打算,但绝对不会表现出**裸的贪欲。既然要抢,就要抢的艺术化,让这些兵全都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练就一身好本事自然是保命的重要手段,但手下有势力,比一身本事还要有用的多。
第二日,李闲让陈雀儿和伏虎奴带了五十名挑选出来的忠心士兵往驳牛山接张仲坚等人,他则开始着手训练士兵。
手里有贺若弼一生征战的兵法笔记,还有达溪长儒两年的教导,再看铁獠狼和陆十三练兵,李闲颇有心得。从最基本的队列,到布阵,各兵种的配合协调,他详细的请教陆十三和铁獠狼,二人也是知无不言。
……
……
开出来的校场边上,纪皓天看着远处正在练兵的李闲,一脸阴沉。
这个李闲到底是什么人?
他已经派人查看过,山下现在有一支超过五百人的精锐轻骑驻扎,看装备确确实实乃是大隋的府兵。显而易见,正是昨日那个来见李闲的人带来的。看旗号,应该就是幽州兵。由此可见来见李闲的那人最低也应该是个从五品别将,这样级别的高官,为什么见了李闲那么客客气气的?甚至,还带着点谦卑?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想到过,一支超过五百人的正规官军,会明知道不远处就是匪窝而无动于衷的。燕山上这千把号人,如果全歼的话战功足够那个别将再往上升一级。从五品的别将和鹰扬郎将虽然相差只不过一级,但实权却天差地别。鹰扬郎将,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了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实权高官了。
他当然不知道,陆十三其实还只是个六品校尉,但,却深得罗艺信任。
他更不知道,罗艺的官位还是大业皇帝杨广前阵子才提为从三品将军的。
他也不可能知道,山下的五百轻骑只是一部分人,还有一千五百人已经迂回到了燕山的另一侧。罗艺给陆十三下达的命令是,相机行事,若是李闲有什么异心,就将这燕山寨屠一个干干净净。
因为,罗艺也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李闲竟然能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
……
看着陆十三大声的呵斥着那些士兵训练,一丝不苟。李闲微微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罗艺……终于露出杀气了吗?
如果不是昨天自己骗了陆十三,如果不是说了什么愿意去辽东送死的屁话,今天的陆十三,还会站在校场上帮忙练兵吗?虽然自己没有刻意表现出对罗艺的感激,但陆十三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
李闲在心里苦笑,这骗人……还真不是光说谎话就成的。昨天陆十三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幸好,用眼神骗人这种事,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学会了。
第九十三章 谣言止于凶者(一)
李闲从巨野泽一共带出来一千二百一十二个人,算算看,刚好一个满员的折冲府稍微多些。不过李闲倒是不想按照大隋的军队编制来安排,他将这一千二百人分成两个小旗,每个小旗五百战兵,其余的人都是挑选出来的身体素质比较差些的人,归为辎重后勤。每百人设一名统带,小旗的指挥为都统。毫无例外的,也是让纪皓天疑惑不解的是,李闲手下的十七个人竟然真的没有一个人任军官。
所有的军官都是在那些士兵中选出来的,李闲除了挑选了五十人的亲兵队之外看样子竟然真的是对这一千二百人一点图谋都没有。
因为山下还有五百幽州精锐轻骑,纪皓天不敢招惹所以对李闲的安排表示赞同,甚至还再三要求让洛傅等人担任军官,李闲只是轻笑着摇头不置可否。纪皓天现在已经有八成确信李闲就是幽州罗艺麾下的某个将领,可这样年轻就能让一个别将对他恭敬谦卑,纪皓天实在想不出李闲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有些时候,纪皓天甚至怀疑李闲是罗艺的儿子。
这样想当然也是有依据的,据说罗艺有一子名为罗成。面容俊美,槊法超群,十三岁就已经在幽州军中几乎找不出对手来。据传闻,此子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兵法韬略都深得罗艺真传,而且,在军中颇有威望。而纪皓天之所以怀疑而不是确定,是因为李闲用的是一柄长的有些离谱,锋利的有些离谱的黑色直刀而不是马槊。
不过,为了隐藏身份舍弃惯用兵器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虎贲将军罗艺本身就是刀法大家,其子善用刀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
正是因为这样的怀疑,纪皓天对李闲越发的忌惮起来。本来他还打算李闲等人离开燕山的时候派人截杀,可现在既然李闲有可能是罗艺的儿子罗成,纪皓天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胡乱造次。
每日表面上,纪皓天只是盯着营寨的建设而很少关注校场练兵。但事实上,他一直在留心那个陆别将的练兵方法。只一日,他便确定陆十三的练兵手段真的是大隋府兵才惯用的方式。孙安祖此人出身军武,而且还曾经做到了府兵的别将官职,对府兵的练兵之道深得其精髓,纪皓天又是靠着一些手段取得了孙安祖的信任,所以孙安祖的本事倒是被他学来七八成。
每日李闲用心观察学习的时候,纪皓天其实也在学习印证。
两个人其实在某种性格上十分接近,都有一种令人不解的偏执。
李闲在看陆十三和铁獠狼练兵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贺若弼的笔记拿出来看。他这段日子每晚都秉烛夜读,那笔记其实他差不多倒是能背下来了。笔记毕竟是死的,写的再如何精辟也是纸面上的东西。而陆十三和铁獠狼都是久经战阵的人,虽然指挥方式上略有不同,但都带着浓重的大隋正规军队的印记。
李闲每日学习,获益匪浅。
现在的燕山马贼都是孙安祖的手下,而孙安祖练兵就颇为严厉远比一般草寇精锐些。所以,士兵们操练的时候倒是也不会显得特别生涩。在巨野泽的时候,张金称其实是有心将孙安祖手下跟了他的那两千多人编程一个亲兵营的,因为这些人远比他手下那些喽啰善战,可他又害怕用这些人做亲兵不安全,所以还是将这些人打散了混进各营加以监视。
现在,李闲有机会将这一千二百人训练出来成为自己手下的第一支军队,不得不说他比张金称要有福气。
“安之,为什么要叫小旗?”
铁獠狼不解的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按照大隋的正规军队编制,行军的时候每一百人要举一面战旗。敌人观察的时候,往往数数旗子就能知道军队的实际人数。当然,也可以多打旗帜迷惑敌人,但敌人偷偷的来观察也是防不住的,本来这样做是为了便于指挥,但也有弊端。”
“你想想看,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只打三两面旗子,会不会让人疑惑不定?”
铁獠狼点头,却对这样的解释不怎么认同。
李闲当然不会告诉他,小旗其实是明朝时候基本的军事单位。李闲仅仅是喜欢这个名字罢了,至于借口什么的真心扯淡。当然,明朝的时候一个小旗才十个人,一个百户下辖两个总旗,十个小旗,共计一百一十二人。千户,则下辖一千一百一十二人。李闲不喜欢千户百户的称呼,但他喜欢明朝,所以干脆去了千户百户,直接将小旗升为五百人的编制。
新提拔起来的两个小旗都统,一个叫牛秀,一个叫刘黑闼。
说起来,李闲对这个叫刘黑闼的人还确实有些成见。他不知道这个黑塔一样的汉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设计杀死了罗士信,而且占据河北半壁江山的那个生猛人物,但就因为历史上罗士信是死于此人之手,李闲对他就有点不待见。
当然,他不会因为这个扯淡的理由就不用此人。
事实上,整个燕山贼一千二百人中,刘黑闼的勇武当为翘楚。而且这个人对兵法上的领悟也远超其他人,无论陆十三和铁獠狼讲的什么,几乎一点就透。这让李闲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所以才会将其直接提拔为掌管五百人的都统。燕山贼千二百人的首领现在名义上自然是大当家李闲,但李闲当着全山寨的人面说过将来是要还给纪皓天的。仅仅是这份气度,就让中山贼折服。
而牛秀这个人个人勇武则一般,并不如何出彩。身材相比于魁梧的刘黑闼来说也单薄了许多,但此人的心思十分灵活细密。陆十三和铁獠狼讲解战术的时候,他往往能举一反三甚至看出这战术中的瑕疵。这一点对于一个为将者来说也很重要,甚至有时候比个人勇武更重要。
当然,李闲对于牛秀这个人也是很感兴趣的,不下于刘黑闼。
当在选拔军官的比试中,这两个人脱颖而出的时候李闲着实惊讶了一番。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一千二百山贼中竟然有这么两个在历史上声名显赫的人物。
所以,当听到这两个名字之后,李闲毫不犹豫的将最重要的两个官职交给了他们,并且对其礼遇有加。
刘黑闼,出身贫寒所以没有表字。牛秀,字进达,曾经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只是后来家境衰败后远走投亲,却误打误撞跟了孙安祖。
李闲知道,无论是刘黑闼还是牛进达,他们两个人如果按照历史轨迹绝对不会出现在此时的燕山,刘黑闼若是说和孙安祖有什么牵连还有情可原,毕竟他和孙安祖窦建德都是同乡,但牛秀此人绝不会出现在孙安祖军中才对。李闲虽然仅仅是粗知历史,却也知道牛进达应该追随的是李密。
但李闲才不会在乎这些,从天而降两员虎将,他高兴还来不及,而且,就因为这两个人,李闲对这一千二百人的占有欲更加的浓烈起来。
刘黑闼和牛秀本来在孙安祖军中不如何被看重,被李闲一跃提拔为都统自然十分感激。他们两个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所以对于能发现自己本事的人往往心存感念。
李闲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度不凡。
任命牛秀和刘黑闼为都统,李闲根本不管别人如何否定。就连纪皓天都表示此二人威望不足难以服众,李闲还是不理会。
任命二人的那日,李闲一手一个拉着牛秀和刘黑闼说道:“休要管旁人如何说,我现在还是燕山寨的大当家,我说你二人行,你们就行。好好的协助陆十三练兵,练出些样子来给他们看看,堵他们的臭嘴!”
这段话让牛秀和刘黑闼两个人很感动。
燕山贼每日上午干活搭建营寨,下午操练,有陆十三和铁獠狼训练,再有牛秀和刘黑闼二人辅助,才短短十余日光景士兵们已经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看了半日练兵,李闲收获颇多,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才坐下,牛秀和刘黑闼两个人联袂走了进来。
“见过大当家!”
二人抱拳道。
李闲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坐下说话,不然滚蛋。”
牛秀出身大家,这些年却也沾染了一身的匪气,而刘黑闼更是直来直去的汉子,所以两个人反而喜欢李闲这种说话的腔调。对于那个张嘴闭嘴之乎者也的纪皓天,两个人倒是都有些反感。
摸准了二人脾气的李闲,自然不会自持什么身份装学问人。
“大当家,先赏口酒喝,嗓子干得冒烟了。”
刘黑闼可怜兮兮的说道。
李闲从桌案上将酒袋子甩过去道:“给我留一口,不然撤了你的都统!”
刘黑闼嘿嘿笑了笑,扒开塞子一大口就灌了进去。
李闲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笑了笑问道:“才从校场回来,找我有事?”
牛秀眼神扫了扫门外,欲言又止。
刘黑闼却没他那么多顾忌,将酒袋子往桌案上一放:“大当家,我就是看不惯!”
牛秀站起来,走到门口盯着外面。
刘黑闼不忿道:“你这酸书生,怕得什么?咱们燕山寨还是大当家说了算的,怕他个鸟?”
李闲眼神一变,隐隐猜到了什么。
牛秀道:“就你这蛮人莽夫,说话这么大声,难道想宣扬给全山寨的人知道?”
刘黑闼道:“我这不是还没说嘛!”
李闲皱眉道:“到底什么事?”
刘黑闼看了牛秀一眼道:“这酸书生说话太罗嗦,还是我来说吧。大当家,你还是不要走了。这寨子里,我只认你一个人是大当家,至于其他人爱谁谁,去他娘的,老子看着就是不顺眼!大当家几次说要让出这位子,那人表面上推辞实则想坐难道我看不出来?弟兄们都说大当家你是朝廷里的人,不是跟咱们一路的,所以终归要走,很多人说了,大当家的心不在咱们寨子里。人心不稳啊大当家!”
牛秀转头轻声问道:“大当家,我只问一句。”
李闲道:“说。”
“你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是不是幽州罗艺的……儿子?”
李闲肃然道:“不是,我从小被朝廷追杀,怎么可能是朝廷的人?看到外面那些坟包了吗?里面埋着的就有我当初从燕山逃走时候为了保护我而被朝廷杀死的一百多位兄长,至于罗艺的儿子……这就纯粹扯淡了。我姓李,名闲,字安之,跟姓罗的没关系。另外……你问的是两句。”
牛秀一怔,随即苦笑,他对大当家这种性情有时候也颇多无奈。
刘黑闼诧异道:“那陆将军他?”
李闲笑了笑道:“他是罗艺的人,这不假。”
“那他?”
“我和罗艺之间有交易,这交易是什么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俩。总之,罗艺暂时是友非敌,但难保日后不会刀兵相向。只能说,罗艺现在帮我,是因为他想利用我。等离开燕山寨之前,我会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牛秀长出了一口气道:“这便成了!大当家,既然你不是朝廷中人,你便莫走了吧!”
刘黑闼道:“大当家,你都不知道,那个家伙这些日子,整天散播谣言,说若是大当家你再不离开燕山,山下的骑兵就要杀上来了。他还说,你是罗艺的儿子,之所以跑来这里是因为和罗艺赌气,罗艺已经派了大军前来要你回去,你若不回,便屠了咱们燕山寨!”
第九十四章 谣言止于凶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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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闲的眼睛微微眯起,越来越觉得纪皓天这个人有点意思了。
从一开始李闲能感觉到此人身上的杀机,自己忽悠了他,现在杀机渐渐淡去,倒是开始转换目标了。利用舆论逼自己走,这个纪皓天手段还真是越来越让人刮目相看。其实李闲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怎么能妥善的了结这件事,对于纪皓天这个人到底用什么方式来来解决,他确实还没有拿定主意。
纪皓天在燕山贼中还有一定的实力,有不少人是支持他的。而自己从最初就表示必然要离开燕山,当初这样做第一是为了稳住纪皓天,其次也是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对那位子不在意,这样一来纪皓天想下手也会有所顾忌。同样的,还是为了让士兵们觉得自己是个坦荡之人,也是一种变相的收买人心。
本打算将兵权抓在手里之后再解决纪皓天,而且李闲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杀了他。相反,李闲曾经起过收服此人的心思。
直至今日,李闲还一直觉得纪皓天是个人才。
纪皓天只是还不够成熟,或许在高鸡泊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潜心研究兵法的人,所以施展阴谋的机会并不多,所以他这段日子以来的计策都有些生涩。李闲甚至一直期待着纪皓天能有一个质的飞跃,这样自己在燕山这段日子也不会太寂寞。
“或许……”
李闲叹了口气道:“他只是太心急了些。”
李闲站起来,走向门外:“跟我出去走走。”
牛秀和刘黑闼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点了点头跟在李闲身后走出了房间。看着三三两两返回营房的士兵们,李闲温和的一一打着招呼。他是如此一个清秀漂亮的少年,却并不柔弱。他的修为让燕山寨的每一个人都很钦佩,而他这段日子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也同样让所有人钦佩。
一身臭汗的士兵们看向这个一个人单挑放倒了十几个彪形大汉的少年时候的目光,都是敬仰的。李闲在杀出巨野泽时候表现出来的战力和他清秀的外表形成了绝对的反差,而最让士兵们震惊的则是他那神乎其神的射艺。李闲在练兵上一直没怎么插手,他是抱着一种学习的心态在观看。他唯一亲手指导的,就是士兵们的射艺。
而仅仅是射艺,就足以让士兵们发自真心的钦佩。
李闲是把他们从巨野泽带出来的人,是给孙大当家报了仇的人,是带着他们到了燕山安身立命的人,虽然他年纪很小,但每个人都渐渐的习惯了这个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少年做他们新的大当家。最近暗地里的传言他们都听到过,有一部分信了,但大部分还是持怀疑的态度,因为他们从来不曾听说过朝廷的人会和山贼这么亲密。而且,他们也不会相信幽州将军罗艺的儿子会跑来和他们厮混。
沿着校场行走,李闲不厌其烦的对每个人点头微笑。
他换来的,是同样多的真诚的笑容和尊敬。
“大当家,你也看到了,士兵们服你,敬你,该是下决断的时候了!”
刘黑闼压低声音说道。
李闲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什么,他只是缓步走向自己经常坐着的那块大石头,然后像往常一样盘膝坐下来看着夕阳下祥和安宁的山寨。他沉默,站在他身边的牛秀也保持着沉默。甚至当刘黑闼忍不住张嘴想说话的时候,牛秀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这份沉默。刘黑闼耐着性子看着他们俩好像在修闭口禅一样沉默着,只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焦急的心态。
“黑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闲微笑着队刘黑闼说道:“你性子太急,这不好。从明天开始,你去营地后面开一块地出来,种些菜养养性子。”
刘黑闼一愣,随即诧异道:“大当家,现在这鬼天气还能种什么菜?莫说咱们寨子里没有菜种,就算是有也种不活啊?”
李闲微笑道:“种菜,未必真的要有菜。”
刘黑闼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实在搞不懂大当家打的什么哑谜。他出身贫寒,没有读过什么书,虽然聪明但根本理解不了李闲话里的意思。
牛秀拦着欲言又止的刘黑闼道:“大当家让你种菜,你便种菜。”
李闲笑道:“山泉并不远,进达你也帮着多担几担水。”
牛秀却摇了摇头道:“山中土贫瘠,我还是负责找些肥料吧。”
他看着李闲说道:“大当家,你放心,保证都是新鲜的!”
李闲嗯了一声道:“挖了坑填了肥,你们俩要商量一下了,这菜园子,谁来管?”
刘黑闼还是一脸的迷茫,牛秀却严肃的说道:“菜园子是大当家的,我们一个挖坑一个埋土,大当家直管看着就好,我保证我和黑闼把菜园子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李闲摇头道:“我终究还是要走的。”
“而且……我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希望发生什么不利于寨子里团结的事。”
牛秀道:“当断则断,大当家,世道将乱,咱们这些人现在窝在燕山中苟且偷生,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番大作为?咱们寨子里这千二百号兄弟将来的命运可都在你手里,大当家仁义,但有时候却必然要有些雷霆手段。既然我和黑闼今天来找你,就是已经下了决心。”
他笑了笑道:“我这就和黑闼去后山挖坑。”
李闲叹了口气,站起来看着落日说道:“希望……菜园子里埋的肥料不会太多。”
牛秀道:“不多,地不肥!”
……
……
“你说什么?”
纪皓天一脸不可思议的问刘黑闼:“大当家找你们过去,就是为了在这个时节开一块菜园子?”
刘黑闼一脸坦诚的说道:“对啊,大当家还说了,等开出来之后,二当家你派出去探粮道的人就得带些种子回来了。”
纪皓天疑惑的看着刘黑闼道:“黑闼,你是知道的,当初任命你为都统的时候是我不遗余力的举荐你,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赞赏。我也一直把你当做心腹看待,有什么事你可不许瞒着我。大当家又没得失心疯,已经快入冬了,这燕山上风寒地冻,种得哪门子菜?”
刘黑闼心里骂了一句,心说你果然是个小人,说谎话就不来脸红的,当初大当家任命我为都统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背地里反对。只是他脸上却没表现出什么反感,反而是一脸的感激。
刘黑闼极认真的说道:“二当家,我知道你对我照顾。可大当家就是这么说的啊,你要不信,自己去后山看看就是了。昨天黄昏时候大当家说了,今天一早我便带了些兄弟过去后山开地,半日光景,已经开出不小的一块了。下午还要练兵,明天一早我还是要到后山去的。”
纪皓天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大当家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种什么菜?”
刘黑闼想了想说道:“没说,大当家只说要将坑挖得大一些,深一些。要有九尺见方才行。”
九尺见方?
纪皓天怒道:“种树都用不了这么大的坑,这种的是哪门子的菜!”
刘黑闼道:“不晓得,大当家如此安排,我便如此做就是了。对了,大当家还说山下有现成的肥料,就是那些官军战马的粪,他安排了牛秀带人下山去,说弄好了肥料就抬上山来埋进去。”
“肥料?”
纪皓天更疑惑了,他甚至觉得李闲是不是疯了。
“大当家还说什么了?”
“噢!对了,大当家说了,后山菜园,除了他带来的那十几个人之外,还有我和牛秀包括我们俩的亲兵在内,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去。”
“包括我?!”
纪皓天有些着急的问道。
刘黑闼挠了挠头发道:“大当家没说,你是二当家,当然可以去的吧。”
……
……
“安之,打算下手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说在后山开菜地干嘛?难道这样没道理的事,纪皓天会上当?”
洛傅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换做一个正常人听到这么没道理的事,会不会以为我疯了?”
陈雀儿道:“反正我是认为你疯了。”
李闲哈哈大笑:“那么,要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听到这么没道理的事,会怎么想?”
众人默然。
等了一会儿,陆十三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少当家,你不会是……想用这么蹩脚的没道理的白痴理由把那个人引过去吧。再说,就算引过去,也不能一网打尽啊?我才来时日尚短,不知道你那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心性的人,反正换做是我的话,最多派几个身手好的人到后山去探探。”
李闲道:“我要的就是他去探探。”
“不明白!”
众人异口同声道。
李闲笑了笑,低声说了一遍。
众人几乎同时怔住,心说你绕这么个大圈子干嘛?
第二日,有个秘密的消息开始在燕山寨士兵们中流传出来。据说二当家纪皓天派了心腹在后山秘密的做一件事,知道他在后山做什么的,好像只有二当家和他的亲信。好像两位都统也被叫到了后山,但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很阴沉。据说牛都统回来的时候还摔了桌子,骂骂咧咧的说没良心。
什么没良心?
众人无法得知。
有人说,二当家暗中搜罗了一批财宝,打算埋在后山藏起来。还有人说是二当家从山下掳了个美丽女子来,要金屋藏娇。还有人说看见牛都统带着二当家的亲兵们下山,抬回不少东西去了后山。到底是什么东西,问那些亲兵,却说是马粪,当即便有人骂街:“马粪?你他娘的当我们傻啊。”那亲兵无辜的说道:“真的是马粪。”可惜,却无人信他。
又过了几日,正在自己房中苦思的纪皓天正想着前几日牛秀叫了自己手下几十个亲兵到山下抬了十几个麻袋去了后山,据说真的是马粪都倒在深坑里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越想越是头疼。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叫他。
“皓天,在吗?”
纪皓天听出是李闲的声音,连忙起身开门:“大当家,找我什么事?”
李闲道:“也没什么,这几日听说后山上很多野物,打算邀你一道狩猎去,有空吗?”
纪皓天下意识的问道:“需要带多少人?”
李闲笑了笑道:“只带你我的亲兵,人太多了反而无趣,如何?”
纪皓天眼神一变,似乎猜到了什么。
第九十五章 谣言止于凶者(三)
“好,要不要叫刘黑闼先带人把后山清理一下?”
纪皓天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不用,这些日子刘黑闼和牛秀一直在后山开菜园子,没什么可清理的了。其实我也是想把附近的野物打一打,省得明年开春有畜生祸害菜园。”
他说的诚恳,就好像真的打算在后山开一块园子似的。
“大当家,有件事……”
纪皓天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你说。”
李闲点了点头道。
纪皓天沉吟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大当家,前两天牛秀带着我的亲兵队到山下抬了不少马粪上来,这事您知道吧。”
“嗯,知道。”
“那,大当家,昨天夜里,还是牛秀带了他自己的亲兵往后山抬了十几口大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刘黑闼说的什么什么菜籽?”
李闲笑了笑道:“肯定不是。”
“那是什么?”
“一会儿去后山看看你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李闲故作高深,转身离去。
李闲走了之后,纪皓天连忙将忠于自己的亲兵召集起来,他不敢否定李闲是不是想在后山对他怎么样,但他也不能不去。李闲在后山神神秘秘的开什么菜园子,纪皓天知道他或许仅仅是想勾起自己的好奇心引自己去而已。说不得李闲真的存了什么歹毒心思,在后山跟自己来个了断。但,只要李闲敢动手,他恰好能将计就计。他将亲兵们都召集起来,然后吩咐自己的亲兵队正带了十几个人先到后山去查看,以防中了李闲的埋伏。
他在长袍里面加了一层链甲,又特意在心口位置上藏了一个银盘当护心镜用。怀揣了一柄利刃,收拾好了一身东西后带着大概七八十名忠于他的亲兵往后山走去。同时,他还派人去找刘黑闼和牛秀,让他们两个人集合队伍到后山狩猎。
纪皓天安排妥当之后,感觉李闲已经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这才放心。只是到了后山之后他却傻了,因为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针对李闲要对他下手而准备的。可到了后山一看,竟然只有李闲自己独自一人的站在那里,只带了一柄硬弓,还有他的黑刀,除此之外什么都东西都没带,他手下的那些亲信一个人都没跟着,更别说他的亲兵队。
“大当家,你不是说咱俩各自带着亲兵的吗?”
纪皓天诧异了一下,问李闲道。
李闲笑着摆了摆手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想了想带得人多了也没什么用处。既然你带了人来,我也就不带了。反正后山上也没有什么凶猛的野物,人太多反而没有什么涉猎的乐趣了。走走走,刚才我还看见一只野鹿逃了,咱们追过去。”
他笑呵呵的样子分外的随和,看起来人畜无害。
纪皓天有些疑惑的扫了扫四周,先派过来的亲兵队正悄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这里很安全,没有埋伏。
纪皓天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对李闲说道:“既然大当家今日来了涉猎的兴致,那我就陪大当家玩玩。只是大当家可千万别笑话我射艺低劣,说实话,大当家射艺神乎其技,跟大当家比起来我这箭法简直就不入流。”
李闲哈哈笑道:“我不过是个武夫,而且从小便被人追杀,所以对自己的要求有时候过于严格了些,射艺,刀法不过都是保命的手段,不值一提。”
“哦?”
纪皓天跟在李闲身后一边走一边问道:“大当家从小被追杀?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李闲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纪皓天见李闲不肯说,心中更是疑惑。他本以为李闲是幽州罗艺麾下的亲信将领,甚至有可能是罗艺的儿子。可听李闲今天这话语中的意思,好像有点他从小就被仇敌追杀不得不浪迹天涯的意思。如果真的是罗艺的儿子,怎么可能被人追杀?
“大当家这不说,倒是勾起我的好奇了。哈哈,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大当家要不就多多少少告诉我些?”
李闲也大笑起来道:“好奇,人都有好奇,只是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反而会引来灾祸。”
说完,他若有深意的看了纪皓天一眼。
纪皓天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腰畔的横刀。李闲的视线带着点戏谑扫过他的刀子,笑容中透着的不屑深深的刺伤了纪皓天的自尊。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性颇佳的纪皓天竟然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和对李闲的反感,几乎忍不住就要将横刀抽出来劈砍。
李闲的眼神太伤人。
刺痛了纪皓天某处最脆弱的神经。那眼神,就好像如果李闲想,杀他,随时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少当家,你什么意思?”
纪皓天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信口一说罢了。”
“对了”
李闲止住脚步,回头直视着纪皓天的眼睛问道:“你好像对后山的菜园子格外感兴趣?这几天你已经好几次偷偷溜到后山查看什么了,不就是一块破园子吗,呵呵,想看,大大方方到后山看就是了。”
被李闲突然点出这件事,纪皓天的脸色猛的一变。
“只是好奇,大当家你既然是要种菜,逆了时节也就罢了,挖那么大那么深的坑干嘛?”
索性,纪皓天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他悄悄握紧了横刀的刀柄,随时准备下令杀人。虽然山下还有五百骑兵,但既然李闲不是罗艺的儿子他忌讳也就少了一大半。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后山之后,纪皓天的心跳越来越快,有一种杀人的冲动越来越浓烈。他几乎按耐不住,甚至想立刻将李闲一刀砍死。不仅仅是李闲,就连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他都越看越不顺眼。
李闲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纪皓天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坑不是用来种菜的,而是用来……埋死人的。”
纪皓天一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握刀柄,狠狠的盯着李闲。
李闲哈哈大笑道:“一个玩笑,二当家至于这么紧张吗?”
没人看见,在靠近纪皓天的时候他将一个小纸包里的粉末洒在对方身上。在之前去纪皓天房间的时候,这种粉末李闲已经在他的书桌上悄悄洒了一些。
此时,众人恰好走到那几个深坑边上,李闲笑呵呵的指了指那几个深坑道:“二当家,怎么样,这坑莫说种菜种树,棺材都能埋得下了吧。哈哈,这里面填了马粪,埋上土明年开春准能种出一茬好菜,萝卜什么的,个个都人头那么大!”
他比划了下,眼神中的戏谑更浓了几分。
“欺人太甚!”
纪皓天突然怒吼了一声,刷的抽出横刀:“李闲!你一再逼我,今日我要个你做个了断!”
喊完,他一刀劈向李闲的面门。
李闲向后一闪,大声问道:“二当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纪皓天双目赤红,也不说话,只是一刀一刀的劈向李闲,李闲左躲右闪险象环生,却一直没有还手。纪皓天的亲兵队正见事态不好,连忙冲上去从后面抱住纪皓天:“二当家!二当家!你这是要干嘛,是要和大当家比试一下吗?”
他大声的喊道,想提醒纪皓天不要冲动。只是他才喊了几句,后面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纪皓天反手一刀捅进那亲兵队正的肚子里,随即挣开那亲兵的双臂,回身一刀将一颗硕大的人头砍掉。血雾中,那人死不瞑目。
“我要杀了你!大当家的位子是我的!我的!”
纪皓天一刀快似一刀,状若疯魔。
“二当家!”
“二当家!你要干什么!”
后面传来一阵呼喊,却是牛秀和刘黑闼带着数百人已经到了后山。众人骤然发现二当家纪皓天竟然一刀一刀的劈砍,好像是要杀死大当家李闲!牛秀和刘黑闼大声呼喊,许多士兵们也纷纷喊叫让纪皓天停下来。
这时,牛秀冷不丁的喊了一句:“纪皓天!大当家对咱们有恩,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上次你让我在此处挖坑引大当家来杀了他,我就不忍心下手,你这贼子,狼心狗肺!早早的让人在此处挖了深坑,还派人埋伏,你太狠毒了!”
他这一声,将众燕山贼的愤怒彻底点燃。
“保护大当家!”
刘黑闼和洛傅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群悍匪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纪皓天的亲兵奋力的阻拦,但终究人数上太少了些,很快就被愤怒的燕山贼打翻在地,而此时,那纪皓天竟然还在一刀一刀的砍向李闲。李闲嘴角挑了挑,只是躲闪却并未拔刀。纪皓天那赤红色的眸子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是在李闲看来,却没有丝毫的威胁可言。纪皓天的刀法说不上烂,但对于李闲来说远构不成威胁。只是,李闲一味的躲闪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险象环生的意思。
“大当家!拔刀!”
刘黑闼大声喊道。
数不清的燕山贼涌上去试图制住纪皓天,却被他用刀接连砍伤了好几个。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句:“杀了他!这样狼心狗肺之徒,大家不必跟他讲什么道义!”
这句话就好像一针催化剂,彻底将人们的愤怒催发到了极点。
嘭,一只老拳狠狠的砸在纪皓天的鼻子上,打人的燕山贼怒目相向。
嘭!不知道第二拳从什么地方而来,直接打碎了纪皓天的鼻梁骨。紧接着,数不清的拳头暴风骤雨般砸了过来,撕扯中,纪皓天的长袍被扯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链甲,又一柄短刀从怀中掉了出来,这让众燕山贼更加愤怒。
“他是故意引大当家来的!”
“身穿链甲,怀揣利刃,没安好心!”
“打死这个王八蛋!”
链甲可挡刀枪羽箭,却挡不住暴怒人群的拳头和脚。
其实,从李闲知道纪皓天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甚至想杀了自己立威开始,纪皓天的结局就已经注定。而当他散布谣言的事被李闲得知之后,他具体到怎么死也已经注定。谣言止于凶者,而凶者,是所有燕山贼。
多年后,当刘黑闼和牛秀谈起此事的时候,牛秀感叹道:“我后来才想通,其实纪皓天从一开始就想害了大王。而咱们大王……何尝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把那一千二百人的队伍据为己有?”
刘黑闼笑道:“纪皓天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论机谋……”
牛秀也笑了笑,屈指算道:“我数数,一个,两个,三个……这些年,莫说纪皓天这样的小人物,大名鼎鼎的家伙被咱们大王玩死的还少吗?”
第九十六章 憾
若干年后,史书上是这样记载李闲在燕山上这次夺权的。
时隋大业七年十月末,王在燕山聚众以抗暴隋,纪姓山贼欲夺权,王略施小计铲除,致而巩固权位,稳握兵权。又三月,王率十八骑奔赴辽东,一战成名。
无论是燕山上的这次权力争斗还是后来李闲在辽东,史书上的记载都不尽详细,很多事一笔带过。这让很多好奇那段历史的人想尽办法去追寻真相,可惜,很多事都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再也寻不到踪迹。不过令人高兴的是,李闲在辽东还是留下了很多传奇事迹,一直被人们心口相传。
曾有学者感叹,王之一生,就是一个波澜壮阔的传奇!
……
……
“少当家,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陆十三看着坐在桌案后面垂首看书的李闲,眼神有些炙热:“我总是很好奇,纪皓天这样一个心性不错的人,为什么在后山会对你突然下杀手?他应该是明知道打不过你的吧,而且牛秀和刘黑闼是他派人找去的,他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李闲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陆十三,然后说了极扯淡的四个字:“无可奉告。”
陆十三一怔,随即有些恼火道:“少当家,你这人怎么如此小气?这些日子我帮你练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这么件微末小事你也不肯透露些许出来?”
李闲微微笑了笑,一脸的高深莫测。
他越是不说,陆十三越是好奇。
他往前凑了凑,皱着眉头问:“少当家,你就告诉我吧。你手下燕山贼都被你骗了,你却休想骗得了我。若是不告诉我,我今日便赖在你这屋子里不走了。”
李闲无奈的放下手中的书册,看着陆十三道:“陆校尉,你怎么也如此三八?”
“三八?什么是三八?”
李闲笑了笑道:“没什么,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他起身,对陆十三抱了抱拳,然后施施然走出了房间。陆十三怔住,随即低低骂了一句:“他娘的…….”
李闲嘴角带着笑意,缓步走向校场,一路上,过往的燕山贼纷纷对它施礼。李闲不厌其烦的一一点头示意,面带笑容。他走向自己习惯坐着的那块大石头,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独孤锐志。算算日子,最多再有十天阿爷他们也就要到燕山了,不知道小狄长高了没有,不知道阿爷还是不是会天天喝醉,不知道师父脸上的刀疤又难看了没有,不知道欧思青青是不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不知道红佛姑姑是不是还那么邪恶,不知道……自己把那件事说给独孤锐志,他是骄傲于他教出一个使毒的高手,还是骂自己笨蛋呢?
这是第一次下毒算计一个人,实话实说李闲还真有点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配置出来的能让人发狂的药粉会不会有效果,万一真没用的话,那后山上那出戏就不好演了。幸好,好学如好色般的他,还是成功做到了让纪皓天发狂。那药其实李闲早已经配制了出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实验一下药性。所以使用的时候难免有些忐忑,如果他身上不是有一件红佛送的软猬甲的话,他或许真的要改变一下策略。
可以配出毒药,也能配出解药,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
这种成就感,竟然和抓住燕山寨的兵权一样大。
说来说去,李闲上一世的时候可没接触过这类东西。他那个时候是个连吃药都很勉强的家伙,甚至生病输液还晕针,可是到了这一世,他的神经已经被锻炼的强大无匹。上一世杀鸡都不敢的人,已经杀人如麻。
靠在大石头上,李闲开始考虑接下来自己要走的方向。
靠着这一千来人的队伍,在燕山上占山为王貌似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呢。大隋将乱,大厦将倾,这里处于大隋边界确实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如果李闲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就这么在燕山待下去继承他义父张仲坚的衣钵当一名纵横驰骋的马贼头子,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已经到了十月末,距离大隋第一次征伐高句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辽东,李闲必须去走一趟,看一看大隋到底是怎么打输了这一战的。从另一个时代而来,既然有机会亲身经历这段历史,解开这个让很多人都不解的谜题,李闲说什么也不会错过。当然,他可没有什么如对陆十三说的那样伟大而纯洁的情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陆十三追过来站在李闲身边。
“少当家,真的不打算告诉我?”
陆十三一脸可怜的问道:“我这个人要是有什么事搞不清楚,我睡不着觉!”
李闲笑了笑道:“怪不得罗艺说你不适合放出去做官,就你这个性子,真要是到了地方上做官,也不知道会有个多凄凉的下场。”
他眯着眼睛问陆十三:“真想知道?”
“真想!”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陆十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的看着的李闲。这段日子以来,他算是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貌清秀给人感觉很老实的少年到底是个什么人了,敲诈勒索起来简直能逼死人,心黑的跟炭灰似的。
“你带来了不止五百骑兵是吧?”
李闲笑呵呵的问,看陆十三,就好像看一只才长肥了的小母鸡。就算不能一口吞了,也要硬生生挤出几个新鲜鸡蛋来。
“别打我那些兵的主意!”
陆十三恼火道。
李闲摆了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怎么敢打幽州大将军麾下精骑的主意?那些人都是你们大将军的兵,我可不敢要。我的意思是……你看,再过段日子你也要回幽州去了,咱们这些日子相处的也很融洽,你就不打算送我点临别礼物?比如……留下五百套护甲装备?”
“放屁!”
陆十三终于怒了:“老子宁愿不打听了,也不跟你谈这个。”
他转身就走。
李闲从后面扬着下颌喊:“喂,再谈谈呗,能还价啊!四百?三百?二百行不行?”
陆十三大步而去,连头都没回。
……
……
齐郡
一个身材魁梧健硕面色微黄的汉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笑道:“痛快!士信你这槊法怎么如此刁钻,饶是我小心应对还是难以抵挡,我自愧不如!”
这人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身高当有一米八以上。肩宽而臀窄,虎背猿腰,面色虽然稍稍有些黄,却精神奕奕。他面容说不上俊美,但眉目清晰堂堂正正颇为硬朗,尤其两道如云剑眉配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让人看了不得不赞一声好一条壮阔雄武的大汉。
他穿了一身薄皮甲,持一杆长槊坐于黄骠马上,向对面那黑脸少年抱了抱拳。
罗士信摇了摇头道:“秦大哥,这段日子你我打了不下十场,若是你发全力的话,也不会是十场平手的局面。秦大哥槊法堂堂正正,比我这野路子练出来的长槊强得太多。若不是秦大哥手下留情,只怕早就被你一槊捅下马去了。”
他对面那面色稍微有些蜡黄的壮伟男子,竟然就是在齐郡名声赫赫的秦琼秦叔宝!
秦琼哈哈大笑道:“我年长,气力上占了便宜,若是再过得两年,只怕在士信你槊下难走三五个回合了。”
罗士信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秦大哥说笑了。”
秦琼将长槊抛给亲兵,从黄骠马上跃了下来。
“士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走到罗士信身前问道。
罗士信一怔,随即叹道:“惦念一个朋友,我来齐郡之前他将要赴一场大危险之事,如今已经过去两月有余,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活着。”
秦琼道:“既是好友,士信当初为何不出手相助?”
他面色隐隐有些不快,语气上也些许的变化。
罗士信长叹一声:“我有志为朝廷效力,所以虽然与那朋友意气相投,奈何他却是个贼,只得分道扬镳。现在每每想起,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他一拳打在身边的木头柱子上,震得房顶上的尘土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
秦琼怔住,于是详细的问了一遍。当得知李闲是为了帮朋友报仇而要带人闯巨野泽,以十几人硬汉张金称麾下上万贼寇,秦琼猛的一拍手道:“好一条汉子!若是有机缘,某愿意与这样的好汉子多多亲近一番!”
说完,他忽然顿住,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士信……”
“嗯,怎么了,秦大哥?”
“上午……我才听将军提起过,巨野泽的贼人们,前阵子倾巢而出,张金称亲自出马,攻下了巨野县城,洗劫了全城百姓。”
“啊?”
罗士信猛的一僵。
秦琼缓缓道:“既然张金称还活着……你那朋友……”
罗士信眼睛骤然变得通红,狠狠一拳再次砸在那柱子上,震得整座房子甚至都有些晃动,他关节处破了皮,血缓缓流下。
“张金称!某誓杀此贼!”
第九十七章 医痴老人
第九十七章医痴老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十天过去,李闲整日观看陆十三和铁獠狼练兵,一个月来,这千余人的燕山贼队伍已经在气质上有了不小的改变。只是从根本上来说,还算不上一支合格的军队。抛开装备和补给不谈,仅仅是训练程度比之于大隋的郡兵都相差太远。陆十三也坦言,若是想把这样一支队伍练成可战之兵最少需要一年以上,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李闲询问了一下,若是和大隋府兵交战,需要动用多少府兵能击败燕山贼,陆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正面交锋不考虑其他因素,三百人足以。”李闲问其他因素是什么意思,陆十三道:“你说过你那个叫吴来禄的朋友带着一百多人就把巨野泽七八百人击溃,这就叫做倒卷珠帘。如果形成这样的势头,二百府兵击溃你这一千多人的燕山贼也不是什么神话故事。”
李闲问:“那有没有可能我以一千燕山贼击败三倍于己的府兵?”
陆十三笑了笑道:“我就当你是在说梦话好了。”
李闲沉默,他其实知道陆十三没有夸大其词。大隋府兵战力之强天下无双,大隋立国至今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打输过任何一场对外战争。府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根本就不是随随便便一群草寇就能相比的。
本来对燕山贼寄予厚望,但李闲知道自己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
“训练这一个月,虽然有些成就但我还是真心劝你一句,别拉着这些人去辽东,也别再说什么功名但在马上取的胡话,这些人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只有死路一条。别说建功立业,能保证在战场上不吓得尿了裤子就是好事。少当家,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做的话,就是在造孽。”
陆十三很严肃的说道:“杀孽,还几辈子都还不清的债。”
李闲默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段日子多谢你,陆校尉。”
陆十三笑了笑道:“我也是敬重你的为人才会这么说,真要说起来你为山贼我为官军,你们这些人都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可这段日子处下来,你手下的那些兵,正如你所说也都是我大隋的子民,或许真的是迫于生计才不得不从贼为寇,所以我也不希望他们都跟着你去送死。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我就劝你一句,老老实实的在燕山上呆着,哪儿也别去。”
他看着李闲,若有深意的说道:“天色将暗,若是想在黑暗中活下来,就要有自知之明。”
李闲知道陆十三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打算什么时候走?”
陆十三道:“明天,就不等张大当家他们来了。已经出来了个把月,只怕大将军已经在骂我了,回去之后说不得一顿皮鞭等着我。”
“也好,咱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陆十三站起来,对李闲抱了抱拳道:“上次你跟我说想让我给你留下些装备,我看了看,你这破寨子里倒是有二百来匹好马。这样吧,我就留下二百轻骑的装备给你,就当我送给你这朋友的临别礼物。说句不吉利的话……”
陆十三顿了顿:“咱们下次相见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敌人了。”
李闲怔住,拍了拍陆十三肩膀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你赢了,会下手杀我吗?”
陆十三点了点头:“如果是大将军将令,陆某不得不从。”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我胜券在握,我一定放你一次。”
陆十三哈哈大笑:“你这人就是这么自大!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咱们注定为敌的话,我倒是希望咱们永不相见的好。”
说完,陆十三转身走出房门。
“是药!”
李闲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两个字。
“什么?”
陆十三站住,回头问道。
李闲笑了笑道:“上次你问我的,纪皓天为什么会突然发疯,是药,毒药。”
陆十三脸色一变,怔了片刻后叹道:“现在我知道了,跟你为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李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第二日一早,陆十三就带了队伍离开燕山返回幽州。李闲没有下山相送,甚至连房门都没有出。同样的,陆十三走的时候也没有向李闲告辞,也没有对送他下山的洛傅等人说什么后会有期的话。只是抱拳说了两个字:“珍重!”
他离开之后,洛傅带着人悄悄尾随了五十里才回来,确定陆十三真的没耍什么花招,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没发现有斥候潜伏。但李闲他们都知道,陆十三肯定是留下人在山中监视燕山寨的,说不定就藏在距离山寨不远的林子里。
通过对过往两年经验教训的总结,李闲得出两个结论。第一,罗艺手下有一支专门负责刺探情报的斥候队伍,也可以说是密探。第二,自己绝对有必要也建立这样一支队伍,有大用处。
既然想到,李闲也没有耽搁。
他亲自在燕山贼的队伍中精挑细选了三十个人,准备让陈雀儿和东方烈火两个人单独练这支被暂时定名为飞虎军特别部队。陈雀儿在铁浮屠中本来就专门负责打探消息,东方烈火在这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而李闲有意将飞虎军打造成一只无所不能的情报队伍,所以他自己也费了很大的心血亲自教导。将自己前世今生所掌握的那些潜伏,隐藏,打探,乔装各种手段,尽可能多的教给这支规模还很可怜的飞虎军。
就在陆十三离开后的第三天,张仲坚等人终于到了燕山。
当看到已经初具规模的山寨后,打马贼张仲坚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安之,天生他娘的就是当马贼的料!”
招惹来众人一顿白眼。
“安之哥哥!”
小狄看到张开双臂的李闲后,立刻雀跃着跑了过去然后纵身投进他的怀里。才短短几个月没见,小狄已经又长高了不少。已经十一岁了,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起来。李闲一个脚步不稳被小狄扑倒在地上,小女孩就这么坐在他胸口上咯咯的笑。
“安之……”
李闲站起来的时候,发现欧思青青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她昂着下颌轻声叫着李闲,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珠儿在打转却倔强着没有落下来。
“嗯!”
李闲应了一声,随即拉起欧思青青的手。
“这段日子,苦了你。”
他说。
欧思青青脸一红,低着头轻声道:“没什么苦的啊,阿爷他们待我都极好的。尤其是红佛姑姑和小狄妹妹,对我如亲人一般。”
李闲笑了笑,拉着欧思青青的手走向张仲坚等人。
当晚,众人欢宴。
这近一年来众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团聚都十分开心。一顿晚饭,倒是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其中就包括张仲坚和达溪长儒,还有那个白了胡须白了头发的老头子许智藏,老头儿酒量不好,却偏偏喝起来凶得要命。李闲从他喝酒的样子就能看出来,这个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的老人,心中必然有难以释怀的凄苦事。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明明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张仲坚和达溪长儒却联袂到了李闲的房间,脸色颇为郑重。
喝多了酒的李闲头还有些疼,看了看大清早不请自来的两个老男人他揉了揉眉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居然输给了你们两个,看来我离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差不少呢。一觉睡到现在,连早起修炼都耽误了。”
张仲坚倒了一杯水递给李闲,在他身边坐下来问道:“我听说你这些兵都是孙安祖的手下?你还去过巨野泽?”
李闲一口气将水喝完,装可怜的示意张仲坚帮忙再来一杯:“没错,阿爷,你儿子牛-逼不?”
张仲坚一个爆栗敲在李闲头顶:“白痴!”
达溪长儒点头道:“大白痴!”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道:“富贵险中求,若是不冒些险,哪里能得来这些人马?再说,阿爷,师父,你们还不了解我?真要是有生命危险,我是肯定不会贸然杀过去的。张金称号称有两万士兵,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再者……贺若重山的人情,我不能不还。”
张仲坚叹道:“你就这点让人不放心,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冷静的人,其实要是冲动起来比白痴还白痴!”
达溪长儒点头道:“比蠢蛋还蠢蛋。”
李闲有些恼火道:“您二位一大早来,不会是专门来骂我的吧?”
达溪长儒极认真的说道:“本来还想吊起来打的。”
张仲坚笑了笑道:“说说吧,对今后有什么打算?”
李闲同样极认真的答道:“有人有地盘,有爹有师父,有酒有女人,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混吃等死,争取用十年时间达到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屁!”
达溪长儒怒道:“老实说!”
李闲笑了笑道:“其实我把您二位接回来,就是来看家的啊。好不容易有了落脚之处,虽然被罗艺盯着,但好歹是个窝不能再丢了。我打算过了年到辽东去看看,没人管着寨子,我不放心。”
“非得去?”
张仲坚问道。
李闲点了点头:“必须去,不然我会一辈子遗憾。”
达溪长儒道:“那好,答应我们一件事。”
李闲惊喜道:“莫说一件,十件百件也行啊。”
达溪长儒道:“你想去看看,那便去看看,只一样,不许上阵!”
李闲道:“肯定不会,我还不想找死。”
……
……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才离开,李闲起来梳洗后刚要出去练功。小狄扶着走路颤巍巍的许智藏到了门外,一见到李闲,老人就瞪大了眼睛怒视着他:“那笔记是你写的?”
“什么笔记?”
“手术!”
“呃,是我。”
“你是个疯子啊!就因为你这疯狂的想法,老头子我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踏实了。你告诉我,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有没有解决病人痛楚的办法?”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道:“这个……还真是略懂。”
老人一怔,随即一把拉住李闲:“快!告诉我!”
李闲故作高深的一笑,心道还好二十一世纪中药麻醉已经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了,也不可能出现神医华佗那样的悲剧。
“以曼陀罗为主,辅以蟾酥,细辛,川乌,草乌……”
李闲越说,许智藏的眼神越明亮。
“你慢些说……小狄,找笔记下来,神医华佗的麻沸散已经失传,你所说的手术若是没有解决病人痛楚的办法就是死路一条,既然你有办法,那,你的想法绝对不是空谈!”
老人很激动,拉着李闲的手说道:“今日你哪儿也不许去!”
李闲尴尬的看了小狄一眼,声音极低的说道:“那么……可不可以去拉个便便?”
第九十八章 往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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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许智藏老人到了燕山之后,李闲每日的必修课又多了一样。独孤锐志已经教了他许多药理,而相对于独孤锐志来说许智藏的知识要更加的渊博。李闲开始时候还敢卖弄些来源于后世网络上的资料,可是越是到了后来越是心虚。老人对于医药的痴迷和博学让李闲汗颜,他终于深切体会到了班门弄斧这四个字的含义。
但,老人的眼界毕竟有一定的局限,李闲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来源于后世的资料,都让老者有耳目一新茅塞顿开的感觉。包括小狄在内的三个人,每天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来研究医道。
而老人的知识,让李闲对于下毒和解毒有了更深切的认识。
日子如梭飞快,转眼就进了腊月。
吃过晚饭,李闲和欧思青青在林间散步。
“安之”
欧思青青停下脚步,帮李闲将衣领紧了紧然后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但她依然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欧思青青的心田。这段日子以来,因为能和李闲在一起哪怕燕山上生活有些艰苦她也感觉很满足。她是一个要求很低的女孩,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就会感觉到宁静。
“嗯,怎么了?”
“没事。”
欧思青青抬起头,月色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明亮。她仰着精致的小脸,在米黄色的月光衬托下,是那么动人心魄。欧思青青的睫毛很长,而这样仰着脸的时候,让她的眼睛微微眯起,樱桃小口微微抿着,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我就想叫你,你答应我一声,感觉特别踏实。”
她笑了笑,露出一颗漂亮的小虎牙。
李闲小腹中没来由的一热,忍不住抬起手捧着欧思青青的脸颊然后低头吻了下去。第一次,两个人的唇一触即分。欧思青青慌乱的挣扎了一下,但两只手却环抱住了李闲的腰,抱得很紧。或许是因为月色太浪漫吧,或许是因为天气太寒冷吧,抱在一起取暖的两个人呼气都有些急促。
只是在欧思青青略微冰凉的唇上碰了一下,李闲的心还是狂跳起来。这让经历过无数次大场面的他有些郁闷,就连杀人都不会紧张的他竟然看着少女桃花般嫣红的脸而心生慌乱。他呼吸很不平稳,以至于让欧思青青有些害怕。但这种害怕并不是恐惧,而仅仅是一种带着期待的紧张。
终于,李闲再次低头吻上了欧思青青的唇瓣,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发了蛮横,用舌头顶开樱唇,很野蛮的将舌头霸道的探了进去。
一吻,直到两个人都有些窒息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欧思青青听不到李闲的心跳声,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如鹿撞一般的心跳。她的脸色酡红,如酒后美人。李闲的喘息很粗重,就好像刚刚跑完了十几公里一样。环着欧思青青纤细腰肢的手臂微微颤抖着,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感受少女腰肢的柔软。
当两个人第三次吻在一起的时候,李闲的手很自然的抬起……
然后又放了下去。
他有些恼火的想着,这样摸上去是不是很不道德?
“安之……呜……呜”
这一次的吻更加长久,李闲在她甜蜜的小嘴中不停的索取。甘甜的津-液让他痴迷,那丁香小舌的味道更是让他流连忘返。
“安之……”
欧思青青发着呓语,神智都渐渐的模糊起来。
终究,李闲的手还是攀上了那座高峰,自然而然。
……
……
“安之,你真的要去辽东吗?”
躺在李闲怀里的欧思青青有些疲乏,之前的热吻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的身子依然滚烫,柔若无骨。
“嗯,要去的。”
“为什么?阿爷和师父都说,辽东会很凶险……”
李闲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犯险的。只是去看看,不然心里会很遗憾。”
“能不能带我去?”
“不能”
李闲拒绝的很干脆:“就在寨子里等着我回来,放心,用不了多久的。”
“噢…”
欧思青青点了点头,难掩失望。
李闲捧起她的脸颊说道:“好好在寨子里等我,如果想你耶耶和娘亲了,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
欧思青青张了张嘴,眼神中闪过一丝悲伤:“还是不回去了,娘亲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我怕,我回去了之后就再也回不来。”
……
……
幽州
“师父,我想回草原去。”
一身白色貂绒长裙,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同样洁白貂尾领子的少女抬起头,看着对面坐在椅子上安详品茶的叶怀袖。虽然穿得衣服有些厚重,但依然难以掩饰住少女窈窕的身姿。她的面容看起来并不太艳美,也谈不上有多倾国倾城。眉毛略微粗了一些,鼻子也不是很挺翘,五官算不得精致无暇最多只能说中上之姿,可她看起来偏偏带着一种圣洁的气质,与众不同。她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并不很美,但越是仔细看越有味道的女子。
她叫阿史那朵朵,她是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最疼爱的女儿,她是草原上被万民朝拜的圣女。
“怎么,不满意?”
叶怀袖笑了笑,淡淡问道。
阿史那朵朵微微皱了皱眉道:“师父,父汗让我来幽州,不是为了什么谈婚论嫁的,而是为了我草原的兴盛。既然罗艺无意与我突厥王庭结盟,再待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叶怀袖点了点头,依然温和的笑着:“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不过,我想听你一句实话。”
她看着阿史那朵朵问道:“罗艺的独子罗成,年少英俊,而且无论是兵法韬略还是个人武艺都是上上之品,你觉得如何?”
阿史那朵朵眼神一闪,这是第一次她对叶怀袖的话生出了些许厌恶。
“师父,如果父汗知道你想做什么,他会杀了你。”
阿史那朵朵清冷的说道。
“哈哈!”
叶怀袖笑得很放肆:“朵朵,你难道真得入了戏难以自拔?若是阿史那咄吉世知道你的身份,你说,他会先杀谁?”
阿史那朵朵冰冷的笑了笑道:“或许,死了,我也就不会这么痛苦。”
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道:“已经疼了十几年,这种疼,你不会理解。”
叶怀袖有些歉然的说道:“当初配得药确实烈了些,以至于伤了你的身子。师父也很内疚,你放心,我会想尽办法医好你的。”
阿史那朵朵凄然一笑:“我就说了,这种疼,你不会理解。”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阿史那朵朵离开后,叶怀袖陷入了沉默之中。她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轻轻解开自己的衣扣,露出肩膀上那多妖媚艳美的牡丹花。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肩膀的花蕊上滑过,也不知道,是在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冰冷还是感受着别人的疼痛。她的肩膀圆润光洁,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只怕也会压制不住犯罪的欲-火。
不同于阿史那朵朵面容的纯洁无铅华甚至有些普通,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她的脸上看不到哪怕一丁点的岁月留下的痕迹,她的眼角没有令人厌恶的皱纹,她的面容比天使还要完美无瑕,她的身子没有一处不散发着成熟性感的美。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蜷缩在椅子里的样子,猛的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条露出了毒牙的眼镜蛇盘在那里,冷幽幽的盯着阿史那朵朵的背影。
“怎么,她不同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宽松锦衣的罗艺走到叶怀袖身后。
他伸出手轻轻的在叶怀袖圆润的肩膀上抚摸着,就好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绝世珍品。
“她想回去”
叶怀袖轻声道。
“我已经给出了诚意,如果阿史那家跟我联姻,将来,对他们突厥王庭还是对我幽州来说都有好处。阿史那咄吉世不是笨蛋,他应该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罗艺的手指捏着叶怀袖的耳垂,一边揉-捏一边说道。
“你不了解阿史那咄吉世啊!”
叶怀袖叹了口气道:“你也不了解我这个徒儿,如果我再坚持下去,我和她之间的缘分只怕也要断了。你知道的,为了那件大事,朵朵对我来说很重要。”
罗艺笑了笑道:“重要,是因为有用处。如果一个人没了用处,甚至带来了威胁,那么无论她是身份,那就不再重要了。”
叶怀袖一怔,抬起头看着罗艺。
罗艺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明天我安排人送她回家去。”
回家,两个字咬的很重。
……
……
回到自己房间后,阿史那朵朵将无栾叫了过来低声道:“无栾,收拾下东西,咱们今夜就走。”
无栾诧异了一下问道:“为什么,小姐,咱们不和叶大家一起走吗?”
阿史那朵朵道:“等出了幽州我再跟你说吧,咱们今夜走,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师父,不能说,就连嘉儿也不能说,明白吗!”
她的语气很凝重,无栾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才意识的或许出了什么变故,而这变故,让从来都波澜不惊的小姐也有了一丝慌乱。虽然阿史那朵朵没有表现出什么急迫,但无栾能清晰感觉到小姐的心中隐隐有着什么恐惧。甚至,她还能感觉到小姐的眼神中,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伤感。
“我明白了小姐,现在我就去收拾东西。”
阿史那朵朵道:“能不带的就不要带着,兵器和银钱必须要带,其他的能弃就弃了,没什么可惜的。”
“嗯!”
无栾应了一声,没来由的,她心里忽然紧张的要命。
于此同时
李闲和欧思青青携手往山寨返回,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笑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李闲忽然心里一紧,随即往西南方看了一眼。
“怎么了?”
欧思青青问道。
“没事。”
李闲笑了笑:“困了,我送你回房间。”
幽州
无栾将并不厚重的包裹缚在身后,提了自己的长剑又丢下,换了一柄杀人更好用的横刀在手里拿了。
“小姐,往哪个方向走?”
“燕山”
阿史那朵朵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脸色平静。
第九十九章 我的地盘
将山寨的事物都交给了张仲坚和达溪长儒打理,他自己则和洛傅等人准备去辽东的事。只有李闲知道大隋对高句丽开战的具体时间,算算日子还很富裕不必急着赶路。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准备一人双骑,打算过完了年出发也能先于朝廷大军到达辽水河畔。李闲打算先过河去等着,不然朝廷各路大军一到,再想过河也就难了。
他打算从燕郡渡过辽水,然后就在辽河东岸找个合适的地方藏起来等着大隋的各路大军开到。大隋伐辽东的第一战,极为惨烈,高句丽大将乙之文兴在辽河东岸布置下二十万大军,大隋在第一天的战斗中就损失了老将军麦铁杖,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及其不利的开局。
除夕当天,李闲带了弓箭直刀出了山寨,准备和陈雀儿洛傅等人去打些野味给年夜饭填几道美食。小狄和欧思青青也都跟着,一行十余人离开营寨往树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小狄拉着欧思青青的手蹦蹦跳跳的快乐的好像一只小鹿,一大一小两个美女给严冬时节有些肃杀的林子添了不少生机和活力。小狄整日都在许智藏老人身边学习医术,竟然比起李闲的刻苦来也几乎相差无几。她一个才十一岁的少女,能有这份心性毅力实在让人敬佩。李闲怕累坏了她,所以这才特意跟许智藏说了一声带着她出来好好玩一天。
前天夜里下了大雪,山林雪景让李闲想起了和欧思青青初遇时候。只是多了很多人相陪,少了那只可爱的雪雕小灰灰。
小狄的快乐还很单纯,一只陷进雪地中拔不出腿的野兔都会让她开心好一会儿。燕山上野生动物很多,而下过雪之后对于狩猎来说有着很大的好处。四下里一片银白,就算是百米外的野兔逃过也瞒不住众人的眼睛。
“安之哥哥!快,帮我把那只兔子抓住!”
小狄指着远处一直笨拙的肥硕兔子叫着,跳着脚催促李闲快去。李闲也懒拉弓搭箭,很嚣张的捡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眯着眼睛瞄准了半天用力的将石头打了出去。那石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再正常不过的偏了。受了惊吓的兔子先是僵硬在原地,随即猛的向远处跑了出去。
“安之哥哥好笨喔!”
小狄失望的说道。
李闲笑了笑道:“放心,我保证给你抓回来就是。”
他将黑色直刀交给陈雀儿,身子一矮脚下骤然发力,猎豹一样猛的冲了出去。雪地飞奔中,踏起的雪沫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尺多厚的雪能陷住野兔的四条腿,而李闲在奔跑的时候却轻的好像一条在草尖上游走的蛇一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除了一开始爆发出的冲击力蹬碎了一地残雪后,奔跑中他的双脚居然没有在雪地上留下太深的痕迹。
徒步追上野兔,李闲很拉风一弯腰抓住兔子的耳朵,然后炫耀性的提起来对远处的人群挥舞了一下,那兔子眼神无辜的看着他,发出几声如婴儿啼哭般的惊叫。李闲屈指在野兔的脑门上弹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吵什么吵,今晚上年夜饭就拿你炖一锅肉吃!”
那兔子就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拼命的蹬踏着两条后腿。
正往回走,李闲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李闲对于这种闪光再熟悉不过,他知道那是刀锋在阳光下闪烁出的冰冷光芒。他下意识的身手去摸腰畔的直刀,却发现刀在百米外陈雀儿的手里。拎着野兔,李闲转身往侧面看去。
几十米外的外地上,有一件东西正在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李闲对远处的人打了个手势,随即率先往那里走了过去。走了十几步后渐渐的看清,那里竟然有个人趴伏在雪地中一动不动。或许是那个人扑倒的时候完全失去了控制力,身子近乎都埋进了雪地中。所以李闲直到走近才看到那人,看到那柄丢弃在一边的横刀。
女人?
李闲皱了皱眉头,将野兔随手丢在一边。
那只死里逃生的兔子蹬着后腿没命似的逃了,连头都没回。李闲摸着鹿皮囊中的匕首,缓步走到那人身边。那是个女子,并不是很高,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泡透了,在她后背上有一道刀伤,很深,看样子却没有伤到骨头。只是刀口太大,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渗着,没有冻住,由此可见这个女子跌倒在这里还没有多久。
李闲发现这个女子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
确定那女子没有能力伤人,李闲在她身边蹲下来。伸手在她脖子上探了探,能感觉到微弱的跳动。李闲先从鹿皮囊中取出金疮药一股脑倒在那女子的后背上,然后将她抱起来翻转过来。
是她!?
当看清那女子面容的时候李闲愣了一下,随即皱紧了眉头。
无栾
是那个两次刺杀自己的女子。
李闲将无栾背后的衣服撕开,又找出一些药粉倒在上面,撕下一条衣服将伤口包扎上。然后从腰畔将水袋子解了下来,缓缓的往她嘴里倒了一些。
清冷的水入口,无栾咳嗽了几声后幽幽转醒。她的眉头皱的很紧,嘴角动了几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才睁开眼四下里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只是隐约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怀里。适应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才逐渐清晰了起来。当她看清抱着自己的竟然是李闲的时候,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扯动伤口,她禁不住疼得呻吟了一声。
“不想死,就老实点。”
李闲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冷声道。
无栾挣扎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竟然一把抓着李闲的手,近乎于哀求的说道:“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闲一惊:“小姐?阿史那朵朵还是叶怀袖?”
无栾急切道:“是……朵朵小姐,罗艺派人追杀我们,小姐往前面林子里逃了,罗艺手下的人已经追……追上去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闲没有动,而是很认真的将伤口包扎好后问道:“先告诉我,为什么罗艺会派人追杀你们。搞不清楚,我是不会出手的。”
无栾眼神一变,随即愤恨的看了李闲一眼:“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救小姐,随便…随便你怎么处置我,要杀……要杀要刮随你!我只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李闲摇了摇头:“我恨你干什么,你有这个力气还不如把该说的说一遍。罗艺派了多少人,他们过去多久了。”
说话的时候,李闲看了看脚印的数量。
“叶怀袖……逼小姐嫁给罗艺的儿子,小姐不答应。罗艺要扣住小姐,逼可汗发兵,我们……从幽州逃出来,有十几个人追杀我们。”
无栾喘息着说道。
李闲松开手,无栾扑倒在地上,疼得她紧紧的皱起眉头,见李闲冷冷的目光,她的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的没了血色。
“跟我说实话,不然别指望我出手。”
“最少五十个人,都是……高手。”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走到身边的陈雀儿等人,指了指无栾道:“小鸟哥,你带青青小狄,带着这个疯女人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不!”
无栾挣扎着站了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李闲:“带上我!”
李闲皱眉道:“你跑得动?”
无栾倔强道:“再给我……一口水喝,你落不下我!”
李闲面无表情的将水袋子递过去:“再跑,你会流血过多而死。”
无栾喝了一口水,缓缓的摇了摇头:“见不到小姐,我死不了!而且,我和小姐是分头跑的,我本打算把……把追兵引开,可他们没上当。如果小姐躲起来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暗号。”
李闲道:“你可以告诉我。”
无栾摇了摇头,坚定道:“不,带我一起。”
……
……
密林中,阿史那朵朵咬着牙一刀将肩膀上的羽箭斩断,然后撕开衣服将伤口裹住。她转头看了看远处,隐约有人影已经追了上来。
无栾
阿史那朵朵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说道:无栾,你还活着吗?
远处传来几声獒犬的疯狂吼声,阿史那朵朵脸色一变,站起来朝着密林深处继续跑了出去,她似乎已经快拼劲了力气,两只脚灌了铅一样沉重。身后传来的狗叫声越来越大,那些一身白衣的精锐斥候越追越尽。她实在没有想到,明明已经从幽州连夜逃了出来,可还是没有甩掉罗艺派来的追兵。
他们带着獒犬,自己和无栾无论怎么改变路线也没能甩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燕山,眼看着就要进入草原了,罗艺的斥候队伍也终于追上了她们。为了让自己逃掉,无栾呼喊着往另一个方向跑开,试图将追兵引走。她来不及阻止,本想追着无栾一起跑,可无栾回身喊的一句话却让她停住了脚步。
“小姐!咱们俩不能都死!你回去,告诉可汗罗艺的居心!”
只这一愣神,无栾已经跑开。
阿史那朵朵很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追上去。
告诉可汗罗艺的居心?
阿史那朵朵凄惨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管是罗艺还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父汗,对自己,他们难道居心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在利用自己罢了,还不是因为肩膀上那可恶的所谓狼头胎记?那父爱真的是父爱吗?那人,真的是父亲吗?
她咬着牙往前跑,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她只是机械的跑动着,最后连思想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只巨大的獒犬从后面扑上来,锋利的獠牙在阳光下反射出蓝幽幽的光芒。血盆大口咬向阿史那朵朵的腰畔,那锋利的獠牙能直接撕下来一块血淋淋的肉。
噗!
血花乍现。
一朵如梅花般的血花在雪地中绽放,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那只巨大的獒犬脖子上被一支破甲锥贯穿,它不甘心的挣扎着,却再也站不起来。在獒犬绝望的目光中,那个已经拼劲了力气的女子向前扑倒了下去。
六七支羽箭射过去,将不远处的一身白衣的追兵射翻了好几个。很快,那些追兵便立刻隐藏起来。雪地密林,他们穿了一身白衣,虽然明知道就在不远处,可偏偏一时间很难发现!
一个白衣斥候小心翼翼的从雪地中抬起头,看向远处。
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落,一柄长的离谱的黑色直刀钉子一样从他的后颈穿了进去钉在地上。
“在我的地盘上杀人,你打过报告么?”
李闲刺死一名白衣人,然后闪身在大树后面。
罗艺究竟想干嘛?
李闲抿了抿嘴唇,脑子飞快的转着。
逼阿史那咄吉世出兵,难道是想将大隋征伐高丽的大军堵死在辽东?
第一百章 来不及
(感谢汉库克的情话捧场)
李闲藏身在树后一动不动,洛傅等人在前面射箭的时候他就在那些白衣人的头顶大树上。羽箭吸引了那些白衣人的注意力,所以李闲才能借机立斩二人。这是李闲第一次和罗艺手下的斥候接触,李闲确定,这是一群比之于文刖的龙庭卫还要难缠的对手。
李闲从来不会小看古人的智慧,恰恰相反,他总认为现代人在很多时候思想上缺乏古人的灵动。所以,即便是身处冷兵器时代他也不会低估士兵们的战术素养。雪地白衣,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支人数不多的队伍不可小觑。在追杀阿史那朵朵的时候还不忘记根据天气和地形的变化而换装,这让李闲不得不生出几分敬佩之心。
之前在大树上栖身的时候仔细观察过,追在阿史那朵朵身后的白衣人一共三十二个,如果无栾没有说谎的话也就是说这一路上有最少十八个人死在这两个少女手里。由此可见这两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路上说不得也玩过逆袭的把戏。李闲一直觉得,女子心狠起来,往往比男人还要匪夷所思。比如,此时藏身在一棵大树上持了一张硬弓嘴角上还挂着血迹的无栾,受了那么重的伤势居然硬挺着跟在李闲他们身后飞驰丝毫没有落在后面。后背上还在渗血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女,咬着牙持弓毙敌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会让人由衷的生出几分佩服来。
事实上,李闲对于救不救阿史那朵朵有过短暂的思想挣扎。毕竟那是个外族的女子,而且还是突厥始毕可汗的掌上明珠。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罗艺要杀她便杀她就是了。这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利益冲突的一件事,更何况就在不久前罗艺派来的陆十三还表示出了最大化的善意。虽然李闲知道幽州精骑没有将燕山寨夷为平地有陆十三个人很大的因素在内,可如果罗艺下了死命令陆十三肯定会绝不拖泥带水的带人杀上山。
轻骑下了马,战斗力依然要比燕山贼们高出太多太多。
幽州兵是大隋最精锐的边军之一,其战力之强绝对不是一些乌合之众能抗衡的。所以说不管罗艺出于什么目的,毕竟对自己的帮助很大,从道义上来说自己也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去插手人家的事。
但最终李闲还是决定出手相救,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想不明白一件事,所以他要做出来然后去印证。
大隋征集百万大军,两倍于战兵的民夫征伐高句丽,突厥人怎么就老老实实的没有趁机南下?从草原上回来的时候李闲他们阴差阳错的把阿史那去鹄的木城烧了,可以说意外的帮大隋解除了一次危机。依着突厥人的性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木城没了难道他们就没了对大隋繁华世界的觊觎之心?可为什么大隋的兵马都在辽东与高丽兵激战的时候,突厥人竟然那么规矩的作壁上观?
是不是有什么人,什么事,影响了始毕可汗?
李闲虽然只和罗艺接触过一次,但他能清晰感觉到虎贲大将军心里已经长了一丛叫野心的草,再也不是大隋最坚固的那道长城,甚至已经成了威胁大隋安危的隐患。当一个人的野心已经不仅仅是大将军这三个字的时候,其实从根本上早已经没了什么纯粹。如果有可能,李闲不认为罗艺做不出引突厥人入关将伐辽东的百万大军堵死在异乡的事。
所以,李闲在最短的时间内决定,救那个女子,让他回草原上去。
李闲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有个人影响了始毕可汗,又有一个人影响了罗艺,从而导致第一次伐高丽无功而返的大军没有再受到致命打击。
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在扮演着自己现在的角色?又或者说,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不是历史上真的存在?比如,阿史那朵朵被追杀的时候,在燕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和自己这些人相差无几的一伙马贼救了她?从而改变了整个历史的进程,以至于没有出现外族大举入侵的局面?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群马贼的话,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这是一种很有趣甚至很诡异的思考,李闲经常在没人的时候做如是想。他总觉得,每一个时代都是丰满的,丰满到多一个人都会天理不容,历史上的张三李四王五陈六薛七麻子这些人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李闲就想,自己凭空而来,是不是顶替了其中一人?
如此,李闲就想,他自己现在走的路,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还是……其实在历史上真的有迹可循?
有些事想得越复杂,就越容易使人发疯。
李闲还没有疯狂,是因为他是一个将活下去当成第一目标的人,管他走的是自己的路还是别人的路,都他娘的让别人说去吧。
所以,这些年的生存方式注定了李闲的思想会有一成不变的偏执,也会有狐狸一样的狡猾和狼一样的凶恶。无所谓善恶,全凭一念为之。
救阿史那朵朵,如果真的能阻止突厥狼骑大举南下的话,那么李闲做便做了,没有什么对不起谁的虚伪的负疚。从小就听着岳家将杨家将的评书故事长大的李闲,当发现自己有机会民族英雄一回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忍得住不去牛-逼一把?这是一种情结,一种在前世憋屈着无法改变什么现状神奇的到了这个时代后却能肆无忌惮释放的情感,这种情感有个听起来极扯淡的名字,不叫爱国,与国无关,叫民族尊严。
生在大隋,即便不认为自己是个隋人,最起码,李闲知道自己还是个汉人。
看起来李闲行事完全没有什么根据可循,其实,在他心里有一个不可逾越的底线。
李闲不是个愤青,他只是个有底线的人。
靠在大树上,李闲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刚才观察的那些白衣人的方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猛的从树后弹出来,手里已经赫然多了一张硬弓,就在他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三个方向的连弩几乎同时扣动了机括,十几支弩箭迅疾而来钉在李闲身后的大树上。如鹰隼般跃起的李闲在半空中一箭射出,箭如流星一般将一名露出行迹的白衣人钉死在地上。
落地之后,李闲猫着腰向前疾驰,连弩突突突的响着,弩箭在他身后不断的擦身而过。李闲的速度快得惊人,冲到下一棵大树前面时猛的蹬在上面,身子高高跃起一个凌空翻身再次一箭射出,羽箭精准的找到一名还在发射连弩的白衣人,箭从左眼窝射了进去又从后脑穿了出来,那人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呼随即向后仰到。
于此同时,洛傅等人则再次开始对因为追击李闲而暴露出来的白衣人展开打击,羽箭精准的飞过去射翻了四五人。
无栾咬着牙,一箭射穿了一名白衣人的喉咙。在那人捂着脖子倒下去的同时,她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几支弩箭钉在她之前藏身的地方,若是再慢半拍只怕已经被人射死。她的脸色惨白,紧紧的咬着嘴唇冲过去,拉着扑倒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向树后拖动。几名白衣人看到了她,随即将连弩瞄准了过去。
十几支弩箭接连而来,直奔无栾和阿史那朵朵射去。就在弩箭几乎就要射在她们身上的时候,李闲如一只猎豹一般跃了过来挡在她们身前。向后一脚将无栾踹倒在地,已经换了直刀在手的李闲在自己身前泼出一片刀光。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十几支弩箭竟然被他精准的劈开。接连十几刀,快得不可思议!这一刻,李闲砍到的似乎不是弩箭,而是那些自己练功时候劈开的小木棍。
洛傅等人冲了过来,用羽箭将白衣人压制了下去,护着李闲将阿史那朵朵拖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点子难缠!”
洛傅急促的对李闲说了一句。
李闲点了点头:“你们压制,我过去!”
简短的回答了一句,李闲再次从树后冲了出去。
洛傅等人因为是出来狩猎,所以没带连弩,这种中距离的交锋显然羽箭要比连弩差了一些,七八个人同时发箭将白衣人压制了一下,很快就反被白衣人的弩箭压得抬不起头。而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李闲已经消失在那些白衣人的视线中。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皱了皱眉头,回身低声问道:“那个黑衣少年呢?”
他手下斥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没有注意。
而此时,李闲蹲在距离他们两个没有多远的一棵大树后面,缓缓而轻柔的将自己的黑色长袍脱了下来,他将身边一名已经毙命的斥候白衣脱下慢慢的穿上。然后将自己的黑袍挂在树后,刻意露出来一角。
他缓缓的退到几米外,忽然指着自己挂黑袍的地方低喝了一声:“在那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几名潜藏在雪地中的白衣人几乎同时对黑袍射出了弩箭。李闲嘴角一抿,顺势滚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白衣人身边。
“射中了吗?”
李闲低声问那人道。
那人想也没想的回答道:“应该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李闲也不知道他到底说的是中了还是没中。因为,在他开口的同时,李闲的匕首已经没入了他的咽喉中。捂着那人的嘴,李闲伏倒在雪地中。很快,雪就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就这样,李闲悄悄的解决掉了三四名白衣人,然后缓缓的接近了那个装束略微有些不同的斥候首领。
就在李闲到了他身后,举起匕首准备刺下去的时候,那人忽然猛的一转身,连弩应声而出射向李闲。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李闲根本没有办法躲闪。而事实上,李闲根本就没有躲闪,任凭几支连弩打在自己的胸口上,李闲一刀刺进了那首领的太阳穴中,抽出匕首,反手一刀再刺进了另一名白衣人的心窝。
连杀两人之后,李闲扑倒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他嘴角挑了挑,心说红佛姑姑送的软猬甲真不赖!
正调整着呼吸准备再次转移,李闲忽然看到,就在十几米外,一名白衣人一脚将无栾踹倒在地,然后举起横刀猛的刺向昏迷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
根本来不及相救!
第一百零一章 两不相欠
掷刀!
李闲根本就没有一丝犹豫,将右手的黑色直刀掷了出去!那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速度快得肉眼近乎跟不上!仅仅是一个恍惚,李闲那柄长得有些离谱锋利的有些离谱的黑色直刀奔雷般刺在那白衣人的胸口上。黑刀轻而易举的将白衣人的胸膛贯穿,巨大的力度撞击下那白衣人身子被打的弯曲着向后倒飞了出去。黑刀从前胸切入,又从后背上穿了出来,刀锋将后背切开之前将脊椎骨斩断,那人一时间还没死挣扎着想站起来,只是才一动,失去了支撑的上半身软软的垂了下来。断了的脊椎骨从刀口中露出来一截,白森森的挂着血,看起来分外的血腥。
李闲掷刀的同时,四五名射空了弩匣的白衣人抽出背后的横刀冲了过来。李闲本想捡起地上那斥候首领的佩刀,可那些白衣人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两个人几乎同时将横刀掷了出来,试图将李闲钉死在地上。这与李闲钉死那白衣人的想法如出一辙,而且彼此做出来都是那么干脆利落。
李闲是一个从六岁就开始杀人的妖孽,是一个从襁褓中就被追杀的异类,他有层出不穷的杀人手段,而他最擅长的却不是杀人,而是保命。
看似迅疾无比的横刀,在李闲眼里其实要比其他人看到的要慢上几分。他甚至能看清那横刀在半空中的运行轨迹还有角度上的些许偏离,这归功于达溪长儒这两年来近乎于魔鬼般的训练和他自己妖孽一样的修炼。眼力,对于一个追求箭术极致的人来说至关重要。而反应,对于一名追求刀术极致的人来说同样至关重要。而这两点,李闲全都具备。
他侧身闪开一柄横刀,用匕首将另一柄横刀轻巧的一磕挡开飞向一边。那横刀呜呜的旋转着飞出去,咄的一声钉在一棵大树上还在不停的颤抖着。
看似轻松自如,一闪一挡,这两下普通至极,简单至极的动作其实是李闲这些年苦练的极致发挥,十几米的距离横刀从出手到飞至李闲身前的时间也就是几秒钟的事,在几秒钟内李闲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和最正确的动作。
有最正确的判断这只是成功的关键要素之一,另外一个,则是最正确的行动。
磕飞了横刀之后,一名距离最近的白衣人已经到了李闲两米外,他猛的跃起凌空一刀斩向李闲的头颅,刀势竟然带着几分风雷之声。
李闲不退反进,向前跨出一步后肩膀向上一扛。
卡着那人的腋下,横刀顿时失去了力度。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李闲甚至还有心情对那白衣人微微笑了笑。只是他自认为和善可爱的笑容在那白衣人眼里,却变得分外的阴森恐怖。
匕首没入那白衣人的咽喉,然后横着一切。
锋利无匹的匕首切开颈骨和喉管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一划而出,硕大的头颅在脖子上歪了一下,随即缓缓的掉落了下去。
下一秒,一股浓稠的血液喷泉一样从他的颈腔中喷了出来,不身临其境不亲眼所见根本就无法想象这种场景,没了头颅的身子竟然还缓缓的往前走了一步,脖子里喷出来的血在阳光照射下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彩虹。
一名白衣人不可思议的顿住脚步,看着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袍泽这一秒已经变成了一具无头的尸体。
他是一个杀人如麻的真正的士兵,因为身手矫健行事冷静而被调入这支只有八百人不到的斥候队伍。而这次来追杀阿史那朵朵的五十名士兵,则是这八百人的队伍中的精锐!他们有一个外人并不知道的名字,叫狩猎者。
本以为追杀两个少女的行动会一如既往的顺利,因为任何猎物在他们眼里最终都会变成尸体。
从狩猎者成立至今,还从来没有一个目标活着逃脱。
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紧张和兴奋到现在杀人的平静,他经历过许多次杀伐。本以为已经杀人如麻的自己,当第一次面对袍泽接二连三战死的情况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从心里冒出来几分恐惧。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多久没有恐惧死亡了,而他也明白,当自己恐惧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他看到了袍泽瞬间没了脑袋,然后看到了那凄美如烟花绚烂的血雾。
紧接着,血雾忽然散开,一个白影撞开了血雾撞断了血虹如从地狱中钻出来的夜叉般骤然出现,夜叉的手里有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
下一秒,匕首刺进了这名白衣斥候的心口中。
当匕首刺进自己心口的时候,白衣斥候的恐惧忽然一扫而空。他甚至理智清晰的想到了自己接受训练时候校尉说过的话。
“当匕首刺进敌人心脏的时候不要立刻拔出来,为了确保一击毙敌,匕首刺中之后要在敌人身体内旋转扭动,这样才会彻底的杀死敌人!”
想到这段话的同时,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
一个虽然满身血污脸上也带着血迹的漂亮少年偏偏看起来很干净,而他同样沾满了血的修长而稳定的同样看起来并不肮脏的手里握着一柄匕首,那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然后迅速的转动了几下。
白衣斥候愣住,随即笑了笑。
临死前他想说的并不是什么扯淡的好刀法,而是这样死果然很干脆,校尉教的,是对的。
他在倒地前,就已经死的很透彻。
李闲将匕首抽出来,磕开一柄横切过来的刀子,顺势一脚踹在那白衣人的小腹上,这一脚力度之大爆发力之强,竟然直接将那人小腹中的各种内脏在身体里震成了血糊糊,碎裂开来的绝不仅仅是几根肠子那么简单。
佝偻着好像虾米一样,那白衣人闷哼了一声后向后倒飞了出去。
李闲闪身避开左侧切过来的横刀,再用匕首磕开右侧劈砍下来的刀子,抽空对那个挥刀的白衣人说了一句:“自己人!能不能别逼我赶尽杀绝?”
那白衣人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声怒吼:“操-你祖宗!”
李闲皱眉,一边格挡一边很认真的问了一句:“你确定知道我祖宗是谁?”
当然没有回答,因为匕首已经切开了那人的喉管。血瀑布一样涌出来,喷了李闲一身。他换上的白衣如今已经被血涂抹的分外鲜艳,远远的看起来,就好像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上有一丛腊日梅花盛开的图案。
那人捂着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嗓子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可闻。血从的手指缝隙里不断的冒出来,他拼命吸进嘴里的空气又从断裂的喉管中喷了出来,以至于,涌出来的血冒出一个又一个血泡。
因为连弩都已经射空了弩匣,所以白衣人索性不再刻意隐藏身形,剩余的十几个人抽出兵器涌向李闲,此时此刻,李闲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头号敌人。任务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杀死那个杀死了他们不少袍泽的少年才是他们必须完成的事。他们是骄傲的狩猎者,在燕山上雪地密林中,他们却成了那少年狩猎的对象。杀死那少年,不仅仅是因为袍泽战死的悲愤还有他们不能接受的屈辱。
虽然,在李闲看来这种屈辱不值一文。
他们不知道,那个少年已经在过去十四年的被追杀中悄然间转化成了一个狩猎者,比他们都要合格的狩猎者。
从四岁开始,李闲就没有让自己的生活松懈下来一天。
从六岁开始,杀人已经不再是一件很艰难恐怖的事。
而从襁褓中开始,李闲就知道,杀戮将伴随自己一生。
当猎物变得强大起来,猎人和猎物之间的关系或许在不经意间已经发生了转换。
对于杀人,李闲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当然,他也不嗜杀。在他看来,杀人就是和吃饭喝水拉屎撒尿一样平常的事,他不抗拒,是因为有时候杀人就像有了尿就要撒出去一样,尿液蓄满了就要排出去,敌人来了自然就要杀了。话虽然有些粗糙,但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平凡而并不壮阔。而他不嗜杀,同样是这个道理,没有人会撒尿上瘾,没有尿也要没事每天掏出来硬挤三千三百三十三次。
当洛傅等人加入战团之后,李闲有些紧张的局面彻底改观。七八个血骑和铁浮屠的悍勇之士,论杀人技巧绝对要强于那些白衣斥候。全天下最强悍的马贼铁浮屠,全天下最精锐的骑兵血骑,能活下来的十八个人,会强大到什么地步?
残余的十几个斥候虽然人数上还占优势,但这种优势在绝对的单兵战斗力面前脆弱的好像一层被风吹了二十年的窗户纸,不捅,都是破的。
当众人将十几个斥候砍翻在地之后,却没有一个人发出胜利的欢呼。血骑的人和铁浮屠的人都一样,杀人对他们来说也同样是家常便饭。相反,他们对这些斥候有着绝对的尊敬,以为……直到战至最后一个人也没人退后一步。
“可惜了。”
李闲叹了口气,缓步走过去将黑刀捡了起来,扫了一眼遍地的死尸,发出一声充满了遗憾的叹息。
洛傅点了点头道:“确实可惜了,他们不应该死在这里。”
东方烈火嗯了一声,将一个白衣斥候的眼睛抹的闭上:“杀他们,我没有一点痛快的感觉。”
李闲点了点头道:“他们只怕也一样,会遗憾死在这里。”
李闲指了指长城的方向:“他们应该死在那里的。”
正说着,忽然突起变故!
一个白影猛的从树杈上跃了下来,一刀刺向还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
李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阿史那朵朵身前。他的刀光骤然间泼了出去,刷的一声将那白衣人的胸膛剖开。而那人居然嘿嘿笑了笑,并没有继续针对阿史那朵朵而是主动硬挨了一刀,随即双臂抱住了李闲。
就在这同时,另一道白影从地上猛的跳起来一刀刺向李闲的咽喉!他们等待着,观察着,知道李闲肯定有软甲护体,所以选择了最脆弱的咽喉!
噗!横刀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身体,血,缓缓的流了下来。
李闲瞬间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一声不甘而愤怒的咆哮在密林中炸响。
啊!
如猛虎怒咆,震碎了整个世界。
跃起来替李闲挡了一刀的,是无栾。
少女的心口被横刀刺穿,刀冷冽,心冷冽。
她缓缓的倒了下去,回眸凝望,看向李闲的眼神中透着倔强的自豪和释然,她张开嘴,血如泉涌。
“两不相欠”
最后的声音,留在人世间,雪山上,密林中,横刀下,悠悠回荡。
第一百零二章 五十人五十命不过是个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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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闲仰天发出一声怒咆,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无比。这一刻,他的样子恐怖至极。黑发随风而动,血染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这一刻的李闲,如魔如狂,似冥神降临凡尘。一声怒咆之后,他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他看着无栾软软倒下去的身躯,眼神冰冷的好像极北万年不化的坚冰。
那胸口裂开了的白衣斥候在看到李闲眼神的那一刻,心跳骤然一停。这一刻,他甚至感觉不到胸口上的痛楚。他本来勒紧了李闲身躯的双臂因为恐惧而颤抖着,第一次,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敌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死神。李闲身上的冰冷气息,让他错觉自己身上流动的血液都已经被冻僵。
嘭的一声
李闲双臂爆发出一股强悍的力度,将那白衣斥候的双臂挣开。在那个白衣斥候惊恐慌乱的视线中,李闲缓缓的抬起拳头然后轰然一拳砸在他的额头上!李闲没有用右手握着的黑色直刀,而是用左拳直接轰在那斥候的头颅上。拳头砸在那白衣斥候的额头上,竟然直接将那人坚硬的额骨深深的砸出了一个坑!
那白衣斥候的身躯被砸得向后翻了过去,几乎爆开的头颅狠狠的撞进了雪地中。厚厚的白雪被他向后弯折的身子砸出一个坑,砰的一下地上的白雪四下里炸开。雪星满天飞舞,沾在人的脸上分外的冰冷。
那个人的额头整个塌陷了下去,巨大的压力下两颗眼珠子迸发了出来。鼻梁骨也断了,脸都被砸得血肉模糊。两颗眼珠子在雪地上滚出去很远,沾满了已经被污了的残雪。李闲的身子前倾着,以为用力过猛双臂好像断了一样的垂着。他抬着下颌,眼神冰冷的盯着那个一刀刺死了无栾的白衣斥候。
此时他的样子,真的好像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一样。
垂着的手臂上还在往下滴血,向前弯着的身子好像随时都能折断一样却偏偏看起来那么诡异的挺拔。看起来,他的双腿上好像绑着千斤巨石一样,向前行走的步伐缓慢而沉重。他的脸白的吓人,看不到一丝血色。因为垂着头,他看着那白衣斥候的时候眼睛有些向上翻,所以几乎不能看到他的黑眼球,阴森的如同一具活生生的僵尸。
弯腰,垂臂,缓步而行,气息如厉鬼,眼神如夜叉。
那白衣斥候竟然吓得向后跌倒,爬着想要站起来逃走。或许是因为被李闲那恐怖的样子吓坏了,又或许是被李闲那一拳打碎头颅的狠劲吓傻了,他向后逃,可是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一样,蹬着雪就是站不起来。
李闲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斥候的身前,忽然阴寒的笑了笑。
他咧着嘴,牙齿上竟然有血丝。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吗?”
白衣斥候恐惧的看着李闲,他听到那个魔鬼一样的少年沙哑着嗓子问自己。就连洛傅等人都吓了一跳,李闲的嗓音在这一刻变得那么沙哑难听,就好像凄厉的北风吹过戈壁沙石的声音,就好像烈火烧尽森林时火焰冲天而起抖动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久在地狱的人第一次开口说话般艰涩。
白衣斥候当然不能回答出李闲的问题,而李闲显然也没想让他回答。
噗!
他依然没有用刀,而是直接将左手插进了那白衣斥候的心口!手掌触碰到温热的还在跳动着的心脏,然后缓缓握住。
“我来告诉你……”
李闲的脸色白的好像这燕山上的雪,嘴唇是一种诡异的近乎于蓝的颜色。
“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因我而死。”
他的手猛的攥紧,随即感觉到一股腻滑。
那是心脏被捏碎的感觉,李闲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奇异的感觉,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好。当愤怒渐渐从身体里剥离出去的时候,恶心欲呕的感觉开始让他的胃里一阵翻腾。他说的没错,他怕死,很怕很怕,这种怕没有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感受得到。但他更怕的是,有人为了保护他死。从小到大,为了保护他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李闲没有麻木反而越发的心惊胆战,每一次他回想起这些年为了保护自己而战死的兄长们,他都彻夜难眠,每一次看到陈雀儿身上那七道狰狞恐怖的伤口他都会心痛。
而无栾的死,将这种心痛无限度的放大了。
因为,无栾不是他的亲人,不是他的兄长朋友,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他的仇人。她曾经两次刺杀李闲,曾经发誓要在此生将李闲杀死。她看着李闲的眼神就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般阴毒,李闲甚至相信只要能杀死自己,无栾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了两不相欠这四个字,她宁愿为自己挡一刀。
一刀,两断。
断开的不只是心,还有两个人之间那种病态的关系。
心脏在李闲手里破裂的那一刻,他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快意。这一刻,似乎他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
一个敌人,一个女人,就为了能骄傲的说出两不相欠这四个字,甘愿死,她的骄傲又是多么凄凉悲壮?李闲忽然想起了,无栾哀求自己救救阿史那朵朵的话。
“求求你,只要能救小姐,要杀要刮随你怎么样都行。”
“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了小姐,我愿意把命给你!”
“小姐比我的命重要!”
李闲在无栾的身边蹲下来,看着那张有些肿所以看起来已经不再漂亮的脸。看着她凌乱的发丝,还有几乎被血泡透了的身躯。那柄横刀还插在她的心口上,血还顺着刀锋溪流一样涌出来。只是,为什么,她的嘴角挂着的笑意那么清晰,那么骄傲?只是,为什么她还没有闭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遗憾?
她是骄傲的,李闲从一开始就知道每一个女人都是骄傲的。
可是,为了阿史那朵朵,她苦苦哀求自己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闲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从她求自己救阿史那朵朵的时候,想必她就已经抱定了一颗必死之心了吧。她是不愿意接受仇人的恩惠的,所以她宁愿死。
“我叫无栾,我要杀了你!”
“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要么你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活一天,都会诅咒你!我要生吃你的肉,喝尽你的血,将你碎尸万段!”
这是她的誓言,最终却没有一件实现。
“无栾”
李闲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那张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脸。
“我欠你一条命,下辈子轮回的时候,记得再来找我讨回去。不过你真是个白痴啊……那一刀,怎么可能伤得了我?就为了不受仇人的恩惠,死得值吗?”
他问,值吗?
洛傅走过来,将李闲拉起来说道:“安之,咱们该回去了。”
李闲对洛傅笑了笑,一脸的苦涩:“三十七哥,把他们都葬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白衣斥候的尸体:“他们都是大隋的士兵,他们是大隋的边军,葬在燕山上,看着长城,看着塞外,他们或许能瞑目。至于无栾……带回寨子里吧,我想……阿史那朵朵应该看她最后一面,咱们没权利就这么埋了她。”
“听你的”
洛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先把欧思青青和小狄送回山寨的陈雀儿带着人马赶了过来,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也一起来了。当看到一地的死尸,他们的眼神骤然变了。
“有活口走了吗?”
达溪长儒问道。
洛傅道:“没有,全杀了。”
达溪长儒松了口气道:“还是不够稳妥,这样,一会儿你带人穿上这些斥候的衣服,让红佛和青青扮作阿史那朵朵还有她那个丫鬟,故意留下痕迹,让人以为你们已经追到了长城外。然后我安排人扮作突厥人拦截一下,把这些人的尸体都丢到草原上去!”
洛傅道:“明白了!”
张仲坚叹了口气道:“罗艺这个人最护短,我怕他会报复咱们寨子。”
李闲忽然开口道:“不会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叹了口气道:“罗艺就算再护短,也会装作以为咱们的布置是真的。这个时候,他不会横生枝节。只要将场面做的像一点,他能给手下一个交代就好。”
“他布的是大局,咱们不过是局外人。”
李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有些怅然的说道:“其实……罗艺只是在做做样子罢了。他只派了五十个人。”
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都是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
如果罗艺真的想杀了阿史那朵朵,何必要追出来?在幽州,他什么时候不能下手?
“他是给叶怀袖看的,给咱们看的,也是给朝廷看的。”
李闲看着那一地的死尸,遗憾道:“可惜,我刚刚才想明白。”
“他要把咱们拉下水了……”
达溪长儒叹道。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张仲坚问李闲道。
李闲笑了笑,缓缓的摇了摇头:“没事,累了。”
“回去休息吧。”
张仲坚拍了拍李闲的肩膀道:“大不了,咱们再出塞就是了。罗艺想要你,想要你师父,想要你爹我,至于这一千来人的队伍他当然也想要,五十人换你这个有利可图的人,换达溪长儒这样的名将,换老子我在绿林中的影响力,他想的真他娘的美!”
李闲点了点头道:“他以为咱们舍不得走。”
达溪长儒忽然道:“那咱们就不走!”
李闲笑了笑,脸色疲惫:“咱们不走,他就不会下手。因为他还要等着,朝廷大军到底是胜……还是败。”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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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大业八年正月,云集于涿郡的各路大军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一十三万,而运送军需补给的民夫则达到两百万人以上。正月初二,大业皇帝杨广下旨,命左十二军出镂方、长岑、溟海、盖马、建安、南苏、辽东、玄菟、扶余、朝鲜、沃沮、乐浪等道,右12军出粘蝉、含资、浑弥、临屯、侯城、提奚、蹋顿、肃慎、碣石、带方、襄平等道。
各路人马被分作二十四军,左、右各12军,每军设大将、亚将各一人;受降使者一人,负责奉受招书、慰劳巡抚之职,不受大将节度;每军下辖骑兵、步兵、辎重散兵各4团,由偏将指挥,各团的铠,胄、缨拂、旗幡颜色各异;骑兵下辖40队,百人为1队,步兵下辖80队。
正月初三,第1军出发,以后每日发1军,前后相距40里,经过40天全军才出发完毕。各军首尾相接,鼓角相闻,旌旗相连960里。炀帝的御营共有12卫、3台、5省、9寺,分别隶属内、外、前、后、左、右6军,依次最后出发,又连绵80里。
这样规模庞大的队伍,摆出阵势依次而行。也不知道左右二十四军规定的各道行程是如何制定的,事实上,就算将舆图切开来看也找不到二十四条大道来。大业皇帝杨广将架势摆开,大军铺天盖地而行确实壮阔无比。史书上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这次出征: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
三月,杨广在怀远镇阅兵,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
随军士气昂扬,士气如虹。
三月十四,隋军进抵辽水。
在辽水西岸,早早的便有无数民夫搭建起来一座高达两丈的高台。大业皇帝杨广坐于其上观战,高台下则是各国来应邀观战的使节。
台高两丈,方圆阔五丈,中间位置上摆放了杨广的宽大座椅,朝廷重臣第次站在座椅两侧。
在高台的四周,插了九面大隋的火红色战旗。每一面战旗的下面,则分别有一面巨大的牛皮战鼓。九名身形彪悍的武士精赤着上身,手持鼓槌站在巨大的战鼓下面,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便擂动战鼓为士兵们助威。
杨广没有穿他的黑色帝王服饰,而是穿了一套金光灿灿的甲胄。做工精美镶嵌了十二颗宝石的战盔遮住了他两鬓上已经隐隐可见的白发,他已经不再年轻,看起来远不如二十五年前就拜为大隋兵马都讨大元帅的时候意气风发。那个时候的他朝气蓬勃,壮志凌云,挥五十一万大军平灭南陈,指点江山。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功绩历代帝王没有几个人能够比得上,谁能在二十岁就完成统一天下的大计?又有哪一位帝王都被四海臣民尊为天可汗?硬生生将强大的突厥人打成两半,灭吐谷浑,建大兴城,开运河,一件一件,足以青史留名。长江天堑挡不住他平定江南的雄心,同样的,辽水也挡不住他再为大隋添一块国土的壮志。
虽然,他已经不再年轻,但他依然满怀的雄图大计!他要做的不是一个普通皇帝,他要做千古一帝!
小小高句丽,在他眼里看来不过是个弹丸之地,百万大军挥师东进,高元小丑怎么可能挡得住这浩荡天威?这一战,不但要打胜,还要打出泱泱大国的风范来。
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眼神依然凌厉。
他扫视了一眼已经在辽水河畔列阵已毕的大军,感受着这属于他一个人的强大无匹的力量。
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遮挡住了他曾经英俊的面容,但一身戎装下的皇帝依然显得英姿勃勃。握着腰畔的宝剑,大业皇帝杨广站起来举步走到高台边上,犀利的眼神扫过全场,一时间场面立刻寂静了下来,他抬起手指了指远处的辽水大声问道:“谁来告诉我,对面是什么地方!”
“辽东!”
数万将士齐声高呼。
“今日你们为何而来?!”
“解民倒悬!”
“那你们要怎么去做!”
“战!”
三军气势如虹,斗志昂扬!
杨广满意的点了点头,眼神扫过全场:“谁愿为朕开疆拓土立这第一功?”
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向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后朗声道:“臣愿往!”
杨广赞赏的看了一眼,故意说道:“麦老将军日前病重,还是多休息几日,将这征辽的第一功让给别人如何?我听说你的儿女劝你不要争功,我看还是算了吧。”
麦铁杖大声道:“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岂能睡在床上,死在儿女身边?臣虽然不复年轻,但古有老将黄忠七十尚能上阵杀敌,廉颇虽老能接连拉断两张硬弓,更何况臣?自追随先帝以来,臣大小数十战每每身先士卒,今日征辽,怎可让了这头功?”
他朗声笑道:“莫非,是陛下舍不得赏赐吗?”
杨广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朕就看麦老将军立这头功!”
右卫大将军宇文述也出阵道:“陛下,臣亦愿往!”
杨广看了他一眼,微笑着点头道:“那好,你便和麦将军同为先锋,看谁抢了这首功,朕便亲自把盏痛饮美酒!”
麦铁杖豪迈一笑道:“陛下这赏赐也忒小气了些。”
众人一怔,却听麦铁杖大声道:“待我率左屯卫的儿郎率先渡过辽水,陛下当赐我美酒三百坛!”
杨广哈哈大笑道:“准了!”
他抬手一挥:“来人,击鼓,给两位大将军助威!”
高台上的九面巨大的战鼓同时擂响,不只是这九面,战阵中上百面战鼓也擂得震天响,数万士兵齐声高呼:“战!战!战!踏灭辽东!”
一身文官服饰的工部尚书宇文恺站出来说道:“且让我先为两位大将军铺平道路,浮桥已经建好,保证大军渡辽水如履平地!”
他一挥手,手下将校挥动旗帜。数千名民夫抬着两座巨大的浮桥走了上来,宇文恺曾经设计督造了东都大兴城,乃是当世首屈一指的能工巧匠。为了此次征辽,他特意亲自督造了几座长达十几丈的浮桥。这浮桥乃是事先建造出来的,而不是临水再派人下河打桩。宇文恺诸多设计都被人称为巧夺天工,这简简单单的几座浮桥自然难不住他。
随着令旗挥舞,数千名民夫随着号令声抬起巨大的浮桥,在督战队的监督下冲进了冰冷刺骨的辽水河中。正在三月乍暖还寒,辽河水冰冷刺骨。**着小腿的民夫们才踏进河里,立刻就被冻得忍不住颤抖起来。河水冲刷在身体上,就好像刀子割一样的疼。随着一声一声的呼喊,民夫们高喊着号子来给自己壮胆和驱赶寒冷,长长的浮桥就好像一条巨大的蜈蚣一样缓缓的爬进了水里,两侧密密麻麻的民夫就是蜈蚣数不清的腿脚。
走在最前面的民夫扛着沉重的浮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艰难跋涉。很快,他们的嘴唇都被冻成了绛紫色。
辽水东岸,高丽大将乙支文德看着那两座巨大的浮桥怪兽一样爬进水里,眉头紧锁。
“来人!用弩车,阻止隋人搭建浮桥!”
他大声命令道。
很快,二十几架弩车被士兵们推到了河岸上,随着乙支文德一声令下,二十几支巨大的弩箭呼啸着射了过来。三米长的重弩足有手臂粗细,乃是两军阵前杀敌的不二利器!巨弩威力巨大,百米外就能将人射成一串。第一波重弩因为距离和射击角度的问题,只有寥寥几支命中的了目标,即便如此,依然有数十名民夫被钉死在水中。巨大的弩箭能将人拦腰轰成两截,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随着指挥官的命令,高丽兵开始调整角度,准备第二轮齐射。
右卫大将军宇文述站在辽河西岸,亲自挥舞令旗:“弩车,顶上去将高丽人的破烂货给我砸了!”
上百架大隋精工打造的弩车被缓缓推了上来,顷刻间将百余支重弩呼啸着发射了出去。只见对面的高丽兵立刻被射得人仰马翻,弩车也被轰碎了七八架。乙支文德心疼为数不多的重弩,下令弩车向后撤,继续瞄准河道中的民夫和浮桥射击。有四五支重弩轰在浮桥的前部,立刻将浮桥打得碎屑纷飞。
“推弩车上浮桥!弓箭手,压上去!”
宇文述大声的命令着。
大隋训练有素的府兵们推着沉重的弩车上了浮桥,立刻,站在河道中的民夫们就感觉肩膀上猛的一沉。有人扛不住而松开了手,却被督战队射死在河道里。
“不许松手!谁也不许松手!”
督战队的将军来回在河道边跑,大声的呼喊着。
“将士们!”
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手持一根分外沉重的镔铁棒,一跃上了浮桥向前一指:“左屯卫!”
他身后的虎贲郎将钱世雄身穿铁甲,手持长槊振臂一呼:“向前!”
上万名左屯卫的精兵齐声高呼:“向前!”
麦铁杖冲在最前面,他的亲兵们举着步兵盾护住他的左右,在其之后,就是虎贲郎将钱世雄和鹰扬郎将孟叉。上千名精锐的左屯卫府兵组成了第一梯队的攻击。而另一座浮桥上,几百名盾牌手掩护下,十几架弩车和数百名弓箭手缓缓前压,将河对岸的高丽兵压制的一点点后退。
“长矛手,顶上去!”
宇文述大声吼道。
千余名大隋府兵中最廉价的兵种,只穿了一件轻甲手持一根长矛的士兵冲上了浮桥,跟在弓箭手后面冲向河对岸。
两岸的弩车依然还在对射,高丽的弓箭手开始对河道中的民夫和压过来的大隋府兵攒射。密集的羽箭就好像闹了蝗灾一样,甚至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战争从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顷刻间,辽河水就变成了红色,红的那么鲜艳,那么透彻。
眼看着浮桥顶上了河对岸,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猛的一声虎吼:“左屯卫,杀!”
“杀!”
上千名精锐士兵,吼声如雷。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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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纵身一跃上了辽水东岸,在他身后,数十名亲兵紧紧的跟了上去。高丽兵一阵羽箭压过来,被麦铁杖的亲兵以盾牌挡住。身高九尺的麦铁杖极为彪悍,历来战斗必然身先士卒。他将镔铁棒一扫,立时将几名冲上来的高丽兵砸翻在地。
此人曾是陈人,南陈覆灭后杨广怜其勇收为己用。据说他曾是江洋大盗,被南陈广州刺史捕获后献给南陈皇帝为执伞奴,但此人野性未改。白日为皇帝执伞,到了晚上就偷偷溜出去夜行数百里到南徐州作案,明火执仗抢夺财物。第二天早上依然为皇帝执伞并不耽误,如此十几次后终于被人认了出来告到皇帝那里。皇帝不信此人能夜行数百里,于是南陈尚书蔡征想出一个办法。
皇帝听了蔡征的办法后准了,在一天退朝的时候忽然提出一个要求,以白银百两为酬劳,募一名腿脚轻快之人往南徐州投送一份紧急公文,必须在次日早朝前赶回来将回执交给皇帝手里。众人计算时间路程发现,纵然是驾骏马驰骋也不能往复,于是无人敢应承下来,麦铁杖不知是计,站出来表示愿意一试。
他并不骑马而是徒步奔波,一夜来回。这时皇帝才相信在南徐州抢人财物者正是麦铁杖,却舍不得重罚,只是打了十板子略作惩戒。
开皇八年冬,时为晋王,雍州牧,内史令的杨广率领五十一万大军伐陈,麦铁杖假意投降,然后暴起杀士卒十几人。被大将军杨素手下捕获,杨素亦爱起骁勇于是收在麾下。
后来江东有人造反,麦铁杖随杨素征讨。他独自一人渡江打探情报然后返回,杨素遂派他率军渡河。但敌人兵力远多于麦铁杖,死战被俘。叛贼元帅李陵派三十人押解麦铁杖回营,半路中麦铁杖做饥渴难耐状哀求不止,叛军便解开他的绳索让他进食,麦铁杖抢了一柄横刀,将三十名叛军尽数诛杀然后返回随军大营。
开皇十六年,麦铁杖为车骑将军随杨素征伐突厥,又是屡立战功。杨广继位后后其又追随杨素平定并州反叛,被封为柱国,封汝南太守,任职期间,麦铁杖学习管理治世办法,任用贤才,法令森然,百姓安居,积功被封为左屯卫大将军。
这个人的一生堪称传奇,带着很浓重的江湖草莽的味道。
第一个跃上辽水东岸,麦铁杖一棒将一个冲过来的高丽兵砸死,然后伸手一招道:“向前突进,给后面的人杀出落脚之地!”
他手下两员虎将钱世雄和孟叉大声答应了一声,分别率领自己的亲兵在麦铁杖一左一右向前杀了出去。这两个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一人用长槊一人用陌刀,挡者无不披靡。三个人分别带着几十名亲兵,如三条出水的怒龙一样杀进高丽兵的阵营。
一名高丽渠帅带着几个百人队冲了上来,抡起厚背砍山刀一刀砍向麦铁杖的咽喉。麦铁杖抡起镔铁棒,一棒将那渠帅的砍山刀磕飞了出去,再一棒砸在那人的头颅上,顿时,那高丽渠帅的脑袋就好像被暴力砸碎的西瓜一样碎裂开来。红的,白的,雨点一样激射了出去,溅了麦铁杖一身。
那渠帅的亲兵挥刀来救,被麦铁杖一棒砸在腰侧。巨大的力度下,那高丽兵被砸的横着折断了一样向一侧飞出去三米多远,整个身子被砸得对折起来,吐出几口血糊糊的碎裂内脏,眼皮向上一翻就此毙命。
“杀上去!给后面的人开路!”
他一边大呼,一边奋力向前。
一名高丽兵嗷嗷叫着冲了过来,刺过来的长矛被麦铁杖的亲兵用盾牌挡住,麦铁杖顺势一棒砸在那高丽兵的肩膀上,咔嚓一声,那高丽兵的半边身子立刻塌陷了下来。肩膀立刻被砸得粉碎,一条胳膊硬生生被铁棒砸得脱离了身体飞了出去。那人疼得啊的一声大叫倒在了地上,来回翻滚着却一时间还死不了。麦铁杖的亲兵上前一步,一刀将那人的头颅削了下来。
“斩首一级!”
那亲兵大声喊了一句,后面的士兵们齐声叫好。
左侧的钱世雄一条长槊使得如毒龙一般,刺,削,扫,砸,切,撩,招招毙敌。那一杆大槊呼呼生风,每一击必然立斩一人。右侧的孟叉手中的陌刀更为犀利,沉重而锋利的数十斤的陌刀在他手里抡动的如风车一样,顷刻间就斩杀了数名高丽悍卒。
三个人为箭头,带着亲兵们一路向前冲杀,短短的几分钟内硬是向前突进了十几步的距离。辽水东岸此时至少有五万高丽兵严阵以待,麦铁杖和钱世雄孟叉三人,每人只带了几十名亲兵竟然一路冲杀毫无惧色。
高丽大将军乙支文德站在高坡上,看着那几个隋将竟然勇悍绝伦,千余名高丽兵压上去竟然挡不住那区区一百几十人的攻势,不由得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论战力远不如大隋精锐的府兵,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轻敌。但他没有想到,隋人竟然勇悍到了这样近乎难以抵挡的地步。
“传令,让重甲上去,必须把隋兵顶回河道里!”
乙支文德大声命令道。
随着麦铁杖和钱世雄孟叉三人的推进,浮桥前面竟是被硬生生的扩出几十步的距离来。后续的左屯卫士兵从浮桥上跃下,自发的补充到了三位将领的队列中。本来以三人为箭头的锋矢阵型还很单薄,但随着加入的左屯卫士兵越来越多,渐渐的已经变成三个越来越大的锥形阵!
麦铁杖为锥形阵的锋锐,一条镔铁棒无人可挡。
他身后时刻都保持着有两名亲兵护着他的侧翼,一旦有人倒下后面的人立刻递补上来。所以麦铁杖根本无需分心左右,一味向前冲杀。亲兵们的职责就是守护主将,只要主将稳妥,他们的军功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同样的,一旦主将身亡,亲兵们往往都会集体自杀或是以别的方式死亡来为主将殉葬。身为亲兵,他们平日里的待遇要远好于普通士兵,而且立功的机会也远比其他人多,一旦队伍里的中低级军官出现了缺职的话,往往主将都是从自己的亲兵队中挑选人手补充过去。
站在主将身后,他们出头的机会比普通士兵大很多,同样的,也危险很多。
随着渡河的左屯卫府兵越来越多,麦铁杖身后的锥形阵也逐渐形成了规模。就在挡在河岸上的高丽兵被杀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忽然高坡上的高丽军阵旗一分,一队差不多五百人的重甲步兵冲了过来。
麦铁杖眼神一凛,抹了一把脸上胡须上的湿腻鲜血,以铁棒向前一指:“杀过去!”
结成阵势的重甲步兵手持环首大刀,身披全甲,就好像一整块巨大而沉重的金属压过来一样。他们身上的铠甲很厚,羽箭落在身上几乎不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而但凡被选为重甲的武士,皆是身高体壮之辈。就算受了些轻伤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他们身上的链甲就算大隋的制式横刀劈砍在上面也很难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论步战来说,大隋的精锐府兵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遇到过对手了。
无论是单兵作战能力,还是互相配合都远不是高丽兵可以相比的。先前抵挡隋军的高丽各城池的联军远不是大隋府兵的对手,即便是那几百人的重甲,在麦铁杖等人眼里也不是什么不可逾越的城墙。
钱世雄看到那队重甲步兵的时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前一亮。他嘴角裂出一道残忍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三个左屯卫士兵组成的锥形阵,几乎在同一时间狠狠的撞在那五百名高丽重甲步兵组成的方阵上。顷刻间,血浪翻飞。
钱世雄一槊刺出,精准的刺中重甲步兵防护最薄弱的脖颈上。长达三尺的槊锋轻而易举的将护着脖子的薄薄的链甲切开,随即洞穿了过去。血瀑布一样从那高丽兵的脖子里涌了出来,他不甘心的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高丽重甲步兵的将领,是个身高足有两米的汉子。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直直的迎向麦铁杖。
杀人已经超过十几分钟,数十斤沉重的镔铁棒却依然迅疾。
一棒磕开那高丽将领的环首大刀,麦铁杖顺势将高高撩起来的铁棒砸了下去。那高丽将领双手持刀向上一举,当的一声,镔铁棒砸在环首大刀上激荡出一片火星。那高丽将领如此魁梧雄壮的身形,竟然被这一棒砸得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去。麦铁杖手持铁棒,胡须飞荡,虎目圆睁,双臂上的肌肉瞬间隆了起来。
那高丽将领咬着牙坚持着,却还是被一点一点的压着双膝弯曲了下去。
麦铁杖见对手抵挡不住,哈哈大笑,抬起一脚正踹在那高丽将领的面门上,这一脚直接将那高丽人踹得向后仰翻了过去。麦铁杖一边狂笑,一边大跨步向前迈了出去,一脚踩在那高丽将领的胸口上,手中铁棒当做樱枪对着那人的面门刺了下去!
铁棒无锋,却沉重无匹!
噗的一声,铁棒的一端狠狠的戳在那高丽将领的脸上!
刹那间,沉重的铁棒戳在脸上,立刻就在脸上戳出一个巨大的血洞,鼻子,眼睛,嘴巴,同时在他脸上消失不见。
当麦铁杖将镔铁棒抽出来的时候,那高丽将领烂西瓜一样的脑袋被嵌进了土地里,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边上,还挂着一颗血糊糊的眼珠子。
麦铁杖威风凛凛,持铁棒杀入高丽的重甲步兵当中。
可就在这时,河道上传来一片惊呼!
“桥断了!”
“啊!”
“救命!”
麦铁杖连忙回身去看,只见右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人马所在的那座浮桥,被高丽军的弩车接连击中十几下,竟然从中间不可阻挡的断裂了开来。前端数百名盾牌手弓箭手哀嚎着掉进了水里,如无数掉在水里的树叶一般,很快就被卷入了水中,若隐若现,随着水浪被冲向下游。
麦铁杖脸色一变,心里忽然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