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章 策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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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策乱(四)
不管人们喜欢不喜欢黑夜和白rì总会按照某种秩序准时交替。当夕阳斜沉的时候人们已经准备着迎接黑夜的到来。在襄阳城外的秦王军大营里已经两rì没有战事的士兵们几乎没有人怀疑平静的一天马就又要过去了所以他们都很开心因为……他们又多活了一天。
秋天的夜晚来得已经明显提前了不少黑夜也开始逐渐拉长自己统治世界的时间。
一大一小两个士兵靠坐在一起看着西坠的夕阳怔怔出神。
“陈哥你说咱们如果能一辈子不打仗得多好!”
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年轻士兵看着血一样的残阳感慨道:“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太阳沉下去美美的睡一觉再看着太阳升起来……多幸福。”
“出息!”
姓陈的汉子看起来有三十几岁他拔了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一边咀嚼着微苦的草一边问:“小六子当初你为什么要当兵?”
“当兵能吃饱肚子呗!”
小六子笑了笑不觉得自己这参军的目的有什么耻辱:“秦王大军过境的时候乡里就跟遭了蝗灾似的寸草不生。粮食都被大军征缴了乡亲们又被逼着往襄阳这边来。若不是我还有把子力气只怕也会跟着大伙一块饿死在逃难的路。当时我就想能参军挺好最起码不必饿死……总不能做个饿死鬼不是么。”
“这他娘的什么世道!”
陈姓汉子叹了口气道:“我实在想不到萧铣竟然会那么狠他可是一向以仁义自居的可数万难民涌到襄阳城下他竟是真的不开城门难民靠的近了他就下令一阵箭雨放下来死的人太多了!据说那天襄阳城下的死尸堆起来有半人高!”
“萧铣狠?”
小六子冷冷的笑了笑看了陈姓汉子一眼说道:“你是最初跟着秦王殿下的不敢说秦王的坏话也就罢了可你难道真的以为是萧铣心狠?若不是秦王抢夺粮食驱赶灾民会有万人会被活活饿死?!会有数千人被shè死在襄阳城下?”
他转头看向夕阳低沉着声音说道:“若我是萧铣也不敢轻易开城门的。谁知道灾民里有没有混着秦王的细作万一开了城门细作在城中作乱怎么办?我听说萧铣在城门楼子对灾民行礼哭着下令放箭!相比来说……还是秦王的心更狠。”
“嘘……”
陈姓老兵脸sè一变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话可不敢胡乱说!”
“怕什么!”
小六子忽然神秘兮兮的说道:“看着吧也就这一两天韩将军肯定会和秦王殿下闹翻的。你难道没瞧见营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大部分人都站在韩将军那边谁都不愿意和梁军在襄阳城外决战!我听说……有人正在议论着要兵谏!”
“你说什么?!”
陈姓汉子一愣脸sè顿时变得苍白起来:“兵谏……”
“要逼秦王下令退兵。”
小六子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大营远处忽然一阵大乱。数不清的士兵喊着乱七八糟的话往秦王大帐那边走了过去。看样子人数最少有几千小六子他们两个仔细听了听发现那群人喊的是不做屈死鬼撤兵之类的话。
“不好!”
陈姓汉子大惊失sè:“要哗变!”
他猛的站起来就要往秦王大帐那边跑却被小六子一把拉住:“陈哥你不想活了啊!现在谁也拦不住了你去挡在那些人面前只能被活活打死!这种事咱们不搀和就算对得起秦王了。”
“可……”
“可什么可走!咱们躲起来不能靠前。”
小六子拉了他一把往自己帐篷那边跑了过去。
与此同时千名秦王的亲军也在尉迟恭的指挥下快速的集合起来在秦王大帐前面密密麻麻的站了好几层。弓箭手已经将羽箭搭在了弓弦只等一声令下就会放箭。可每个人的脸sè都很难看握着硬弓的手也都在颤抖着。没有人愿意对自己的同袍下杀手刀子和羽箭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都站住!”
尉迟恭站在李世民的亲兵前面大声喊道:“再靠前一步休怪本将军无情!”
“尉迟将军!”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我们要见秦王殿下我们不做屈死鬼!我们要问问秦王殿下粮食哪儿去了!”
“对!我们要回家!”
“停住!”
尉迟恭大喝道:“秦王殿下已经派人去韩将军商议退兵之事你们不要轻信谣言!有人想要怂恿你们作乱你们不要犯傻!”
“我们要是饿着肚子和几十万梁军决战厮杀那才是犯傻呢!”
也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立刻就将士兵们的情绪撩拨了起来。
“退兵!”
“退兵!”
“退兵!”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
……
“主公!”
赵毋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外面脸sè有些发白:“主公快下决断若是此时让亲卫骑兵突袭抓住韩世萼立刻处死那些要哗变的士兵们被震慑住场面还能控制住。若是士兵们被怂恿着冲击大帐局面就很难……”
“已经晚了。”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孤犯了一个错误……孤就不该派人去让韩世萼来我大帐议事孤派人去了韩世萼就猜到孤要对他下手他怎么会继续等着?若是孤甩亲卫骑兵直接冲过去……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他将铁盔戴然后看了看腰畔的横刀:“其实孤一直不信任韩世萼但孤一直忍着……或许你们都认为孤优柔寡断但孤的难处你们难道看不清楚?杀李靖孤已经被人称为薄凉冷酷。以至于不少臣下与孤离心离德在长安那场惨败不无这一层的原因。而韩世萼的功劳太大就算心怀叵测孤也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是孤已经问鼎江山已经坐了那把椅子孤第一个就要杀他……可江山未定天下不平孤怎么能杀他以寒了所有人的心?”
他忽然笑了笑看向外面说道:“韩世萼知道孤不敢杀他孤也确实不敢杀他……可他也不敢明着杀孤所以才会怂恿士兵们作乱。但他却忽略了一件事若是孤现在就走出去站在士兵们面前宣布即刻撤军你猜士兵们还会哗变么?韩世萼……他把造反这种事想的太简单了些。”
说完这句话他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门外聚集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将李世民的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千亲卫军一层一层的站着手持兵器戒备。他们紧张的看着面前的越来越愤怒的人群手心里都是汗水。人群中不时有人高声呼喊怂恿着士兵们冲击大帐。但幸好士兵们还没有被激动的情绪完全冲昏了头脑。
毫无疑问韩世萼在人群中安插了不少亲信。
正是这些人在不断的喊着口号。
李世民走出大帐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楞了一下。他缓缓的吸了口气然后大步往前走了出去。
“散开让他们过来。”
李世民一边走一边吩咐道。
尉迟恭见李世民出来刚要说话就被李世民阻止。他顺着士兵们分开的一条小路缓步走到那些围着的士兵们面前。看到李世民走出来那些呼喊着的士兵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站在最前面的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激动的情绪被内心中对于天潢贵胄的天生恐惧和服从又钻了出来。
“你们想要孤做什么?”
李世民让人搬了一把椅子站去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想退兵是么?你们担心粮食不够吃是么!”
没人回答没人敢回答。
“你们这群白痴!”
李世民手指着辎重营的方向大声说道:“你们自己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只会用耳朵去听不会亲眼去看么!辎重营里的粮食都在你们只需去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怂恿你们作乱!”
“孤已经在安排人马断后准备今rì连夜撤兵。”
他大声问道:“你们不想战孤很失望。但孤同样心疼你们的xìng命如心疼自己的xìng命一样。既然你们都想撤回去那就撤回去。咱们等明年chūn暖重新再来就是了!孤愤怒在于你们都是些被人挑拨了当刀子使的白痴!”
“你说谎!”
有人在人群中喊道:“你要派几万人做诱饵你要牺牲我们的xìng命!”
“谁!”
李世民眼神如电的扫过人群:“站出来与孤面对面说话!”
“真的今天就退兵?”
有人问。
李世民斩钉截铁的说道:“退兵!今rì就退!咱们退回西城郡再做打算!”
“假的!”
有人高呼道:“他在说谎!我亲眼看见的辎重营的粮食都被运到他的亲兵营里去了。他是要退兵但却是自己跑!他要把咱们都丢下当替死鬼让咱们挡着梁军的援兵他自己跑回西城郡去逍遥快活!”
“站出来!”
李世民大怒道:“谁亲眼看见了站出来!”
就在这一刻忽然一支冷箭从人群中某处激shè而来。如电一般直奔李世民!
……
……
当的一声羽箭jīng准的shè在李世民的心口。将他铁甲的护心镜震的裂了开来因为李世民站在椅子这一箭又是在不远处shè来力度奇大虽然没能钻透铠甲却将李世民从椅子撞了下去。若不是李世民早有准备在甲胄里面又藏了一块护心镜只怕这一箭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杀李世民啊!”
有人高呼了一声。
“秦王死了大家杀了那些秦王的亲兵不然咱们都没活路!”
“韩将军来主持军务!”
喊声一起人群突然如开了锅的水一样沸腾起来。站在前面的人看见了李世民中箭但他们也看到了李世民很快就被人扶着站了起来。可后面的人cháo水一样往前挤他们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人群不断的前压不少羽箭从人群中shè出来砸向那些李世民的亲兵。
“放箭!”
尉迟恭一边搀扶着李世民一边大喊道:“杀!杀尽反贼!”
在大营外围端坐在战马的韩世萼笑了笑。将头抬起来往前一指:“冲过去趁着忠于李世民的人还没集结起来将李世民杀了。死要见尸!”
“杀!”
韩遂大声喊了一声带着数千骑兵朝前冲了出去。
第七百三十章 策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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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策乱(五)
尉迟恭已经不知道自己手里的长槊到底收割了多少生命也不知道自己杀了的到底都是谁。但他却知道面前冲过来的在不久之前还不是敌人而是袍泽。从一开始的慌乱到暴戾围住李世民大帐的士兵们这种情绪的转换快的令人措手不及。
一开始士兵们并没有杀人的**可是当死的人足够多之后所有人的脑子里渐渐的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杀。
不管面前的人是谁是昔rì的朋友还是并不认识的袍泽。他们手里的横刀拼了命的砍下去微烫的血液喷在他们脸却并没有让他们清醒过来。军中哗变往往来的很突兀但一旦开始就变得暴烈血腥。
外面的人一开始还是有目标的冲击着大帐到了后来厮杀变得混乱不堪。有人毫无征兆的对身边的同伴举起了屠刀也有人在为同伴护持左右的时候却死于同伴的手里。血花在人群中不断的飞溅逐渐汇聚成了一条血河。
李世民的心口疼的厉害羽箭虽然没有shè穿了甲胄又被护心镜挡住但这一箭的力度极大护心镜都被shè裂。猛然承受了这一击李世民感觉胸口里猛的一窒一口气险些不来就好像被人狠狠的一拳砸在心口的感觉一摸一样。
他被尉迟恭扶起来之后大口的喘息着心中却一阵后怕。
那一箭来的太突兀突兀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站在尉迟恭的身后脸sè极难看的李世民看着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士兵他的手颤抖着身子也在颤抖着。走出大帐的那一刻他有自信控制住局面。因为韩世萼怂恿士兵作乱的借口无非就是退兵他只要下令退兵士兵们自然不会再闹起来韩世萼的图谋也就再也无法进行下去。
但那一箭来了来自人群中不可知之地不可知之人。
“尉迟……”
李世民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抽刀劈死一个暴戾的士兵靠近尉迟恭身后大声道:“想办法杀出去带亲卫骑兵找到韩世萼杀了他。这会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孤意外只怕他也意外!韩世萼之所以忍不住要反叛就是心疼士兵若是局面太乱他比孤还要心急!只怕他已经将所有人马都派出去维持秩序了身边不会留下多少人!”
“臣尽力!”
尉迟恭应了一声奋力向前跨出去一步。
但是很快他就被汹涌的人群压了回来。死在他面前的人倒下去尸体已经在地铺了一层。但死的人却远没有挤过来的人多渐渐的尉迟恭手里的长槊都变得有些施展不开。人越来越近长槊根本就没有办法舞动起来。
“换刀!”
尉迟恭大声喊了一句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长槊往前猛的一刺。噗的一声槊锋狠狠的刺进一个士兵的胸膛里。锋利的槊锋轻而易举的撕开了那士兵身的皮甲然后撕开了心口撕裂了心脏。三尺长的槊锋将身体戳穿后又露出来一截尉迟恭发一声喊竟是推着那尸体向前急冲。
一连撞翻了四五人尉迟恭将手松开挂着两具尸体的长槊缓缓的倒了下去他从身边的尸体拔出来一柄横刀吼了一声继续向前顶。
“弓箭手!”
站在大帐门口的赵毋眼见着尉迟恭要往前冲他立刻大声吩咐道:“攒shè为尉迟将军开出一条路来!”
后面还没有和叛军接触的亲兵立刻拉弓开箭朝着尉迟恭身前shè了出去。密集的羽箭组成了一只强有力的拳头狠狠的砸进了叛军人群中。百支羽箭立刻在尉迟恭前面清理出来一小片空当让尉迟恭终于能缓一口气。
他就算再勇武在这样密集的人群中也难以施展开来。
前面的压力一轻尉迟恭立刻带着几十名亲兵往前挤。
但……没过多久他又被汹涌如cháo的叛军挤了回来。抹了一把脸的血尉迟恭忍不住摇了摇头。
“主公……还是往后面突围先杀出去再说……前面的叛军太多臣无法冲出。”
李世民一怔忍不住哀叹一声。
……
……
在大营外围的韩世萼脸sèyīn沉看着面前那混乱不堪的局面忍不住暴怒喊道:“去查!是谁shè的那一箭!”
他确实在人群中安插了不少亲信但却严令不许在士兵们暴动之前杀了李世民。因为如果李世民死于士兵们暴动之前的话局面将会彻底失控。感觉自己除了拼杀出去再无生路的士兵们再想控制住就变得极难!
李世民必须死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死!
这一箭非但将那些围着李世民的士兵们逼了绝路也将韩世萼逼了绝路更将李世民也逼了绝路。
除了拼死厮杀之外再无别的办法。
这绝不是韩世萼想要看到的场面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除掉李世民而不是如以往那样继续隐忍在李世民的身后正是因为他心疼于这十几万大军。若是和梁军死拼他看不到多少胜算。李世民或许还可以输一次两次但他却输不起。一旦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军队崩溃他再想进入争霸天下的行列中便难如登天!
他曾经对李世民说过燕王李闲给不了我的但您能给。
这句话其中最深的一层意思便是韩世萼早晚要杀李世民取而代之。燕王李闲身边jīng兵强将如云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什么。他即便立一些功劳又怎么可能比得了徐世绩等人?而在李世民身边则不同他辅佐李世民重新站起来重新成为有可能夺取天下的人之一他就是李世民身边唯一的那个人。
他居功至伟!
等到了拥有一定实力的时候他再除掉李世民而自立。可在燕王身边他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他才会背叛李闲因为他要的……根本就不是做一个位极人臣的地位而是那个更高的地位。他这样的身份如果凭借自己的本事和影响力去争夺天下无异于一个笑话。若是在乱世之初他还有这个机会可天下大局基本已定他再想去逐鹿中原已经晚了太多。所以他需要一个人帮他。
他选择了站在李世民身后便是要利用李世民的身份。
他已经快要接近成功了奈何李世民在这个时候与他产生了分歧。李世民坚持要在襄阳城外与梁军决战坚信可以战胜虽然人数众多但远来劳顿疲乏的梁军援兵。韩世萼也知道确实有几分胜算。可他赌不起所以他反。
而现在那一箭逼得士兵们展开了杀戮也有可能毁掉韩世萼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实力!
所以韩世萼暴怒。
“裴净平你带兵去左翼围拢乱兵让他们都老实下来!”
“李希你带人去右翼协助韩遂将败兵围住绝不能让乱兵冲出大营……若一旦形成了崩溃的势头根本就拦不住!”
“宋安申你去看看是谁放了那一箭!”
韩世萼的眼睛逐渐变得赤红心情激荡难平。
与此同时挤出人群的陈姓士兵看着自己身前这个熟悉的人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震撼他张着嘴无法平复下来自己的心情。
“小六子……你……为什么要shè秦王那一箭!”
“因为我恨他!永清方圆二百里的乡亲们都是他逼死的!”
小六子将硬弓随手丢掉然后整理了一下身的皮甲看了看横刀还在又在地捡起来一面步兵盾:“你要是不想死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一会儿不管是韩世萼控制了局面还是李世民的人反败为胜咱们立刻就找机会逃出去。这仗老子早就不想打了不然早晚死的不明不白!”
“不对!”
陈姓男子挣脱开小六子的手猛然间醒悟了什么似的:“你不是恨秦王……你是韩世萼的人!你以前从没说过你是永清的人今天你才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被安排好了只等着今rìshè秦王那一箭!”
“我不是!”
小六子叹了口气道:“我是谁的人都没关系关键是咱们都想活下去。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要走了!”
“走?能去哪儿?”
陈姓汉子怔住眼神有些迷茫。
“天下正统所在!”
小六子笑了笑忽然说了一句让陈姓汉子不明白的话:“我想吃狗肉包子了……可惜了刚才那一箭李世民肯定没死。”
……
……
尉迟恭下令残余的亲兵组成一个锥形阵以他自己为锋锐朝着大帐后面叛军比较薄弱的地方杀了过去。李世民被紧紧的护在中间大约有七八百名亲兵组成的锥形阵在汪洋一样的叛军中显得那么单薄无力。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谁都不会再有什么仁慈之心。挡在面前的任何人都是敌人仁慈只会让自己早一分死去。
血顺着尉迟恭的甲胄溪流一样往下淌面前的叛军一个又一个被他手里的横刀砍翻在地。向前突围出去不足二十步之后他手里的横刀已经崩出了不少缺口再难砍破皮甲。
“刀来!”
他猛的将残破的横刀掷了出去将一个叛军的脑袋戳出来一个窟窿。那横刀卡在脑袋前后通透。
一个亲兵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尉迟恭他持了步兵盾站在尉迟恭身侧护卫。
“杀出去咱们就有活路!怕死只能更快死!”
尉迟恭一边杀人一边狂吼暴烈的如同一头下了山的猛虎。没有长槊的尉迟恭依然势不可挡。
正往前厮杀的时候忽然有人带着一队骑兵朝着这边扑了过来。离着几十步远一阵羽箭shè来走在最前面李世民的亲兵立刻就倒下去二三十人。尉迟恭因为有亲兵护持没有倒下去但身还是中了一箭。羽箭将他的小腿shè穿几乎站立不住。
走在他身边举盾的亲兵已经倒了下去眼窝中插了一支被染红的破甲锥。
“杀李世民!”
骑马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韩世萼的亲信韩遂他将硬弓丢在一边持了长槊冲了过来笔直的杀向尉迟恭!
第七百三十一章 你我无仇
李世民走在那七八百人的组成的锥形阵最中间的位置上,他的脸sèyīn沉到了极致。混乱的厮杀已经超过半个时辰,往rì里那些宣誓对他效忠的将领们没有一个带兵过来支援的。不可否认,其中一部分人肯定被韩世萼的人马拦住,但绝大部分在这个时候都选择了观望。
从一开始,李世民便清楚的知道那些世家中人的嘴脸。因为他本身就出自世家,虽然自幼便被遗弃在陇右老宅里。但是从小到大,他便深知世家为了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的根xìng,那些跟在他身边的世家子弟,都是家族派过来两边站队的筹码而已。
这些人,在他得势的时候会让他更得势,但在他处于败势的时候,没有几个人会义无反顾的冲过来。
所以,尉迟恭的忠勇更显得弥足珍贵。
看到尉迟恭中箭,李世民心里一股血随即沸腾了起来。他将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夺了身边一个亲兵的步兵盾大步冲到了前面。
“尉迟!”
他持盾站在尉迟恭身边,看着已经拼到几乎脱力的尉迟恭说道:“若今rì你我必将一死,孤以有你这样的部将为荣!”
“臣以能追随主公为荣!”
尉迟恭斩断自己小腿上的羽箭,看着面前踏着奔雷而来的骑兵大声道:“主公请退后,臣尚且有一战之力。待臣杀人夺马,主公可杀出重围!西城郡中还多有主公部将,主公只需杀回去便还能聚拢人马!”
“孤与你并肩而战!”
李世民眼神凛然,一步不退。
“杀李世民!”
正在此时,韩遂已经带着数百名骑兵冲了过来。纵马在最前面的韩遂一槊刺向李世民,那槊如电一般而来,顷刻间就到了李世民的身前。尉迟恭挪步拦在李世民前边,一刀将韩遂的长槊磕了出去。
韩遂后面的骑兵持槊再刺,李世民用步兵盾替尉迟恭挡了一槊。两个人互相掩护,韩遂和后面骑兵接连几刺都被磕开。
“杀!”
韩遂让战马人立而起,狠狠的踏向李世民的头顶。被刺激出了血xìng的尉迟恭忽然跨步向前,用自己的肩膀狠狠的撞在韩遂的战马上!
这一扛,竟是有开山之力!
嘭的一声闷响,那高大强壮的战马竟是被尉迟恭撞的向一边倒了下去。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身子一歪轰然而倒!
马背上的韩遂身子失去重心,随战马一同倒了下去。他的一条腿压在战马身下,手里的长槊也跌飞了出去。感觉到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韩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撞倒了战马的尉迟恭吐了一口血,身子歪斜了几下却没有摔倒。他揉了揉眼睛,一步踏过去踩在战马的身体上,顺手将韩遂的长槊捡了起来。
“多谢送槊!”
他一槊戳进韩遂的心口里,血瞬间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手中有了长槊,尉迟恭如虎添翼。
一槊横扫,斩断了两条马腿,再一槊将掉下来的骑兵戳死,尉迟恭大步向前。磕开一柄横刀,长槊毒龙一般探出去jīng准的刺穿了那骑兵的咽喉。被切开了的脖子里,血瀑布一样喷着,在半空中形成了一蓬血雾。
尉迟恭拉着那骑兵的腿将其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然后牵着缰绳向后急退。
“主公!上马!”
尉迟恭把缰绳往李世民手里一塞,转身再次杀入敌人之中。李世民看着尉迟恭那红sè的身影,忍不住眼眶里一阵发热。他翻身上马,要了一柄长槊在手。催马过去冲到尉迟恭身边,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两条长槊翻飞间,竟是没有人再能靠近!
韩遂一死,叛军的胆气也为之一窒。李世民的亲兵趁机向前猛攻,七八百步兵竟是硬生生将数百骑兵撕开。夺了不少战马的亲兵们胆气壮了几分,似乎都看到了冲出重围的希望。可就在他们希望才升起来的时候,数不清的叛军黑压压围了上来。
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
……
站在襄阳城墙上的萧铣,看到了秦王军大营中一片混乱,还隐隐有喊杀之声传进他的耳朵,但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错过了一次一举击溃李世民的机会。一个多月的厮杀,已经让他变得谨小慎微。他不敢在援军没有到来的情况下贸然打开城门,哪怕,秦王军中的乱子看起来不像是作伪。
城墙上的梁军士兵们纷纷站起来,聚jīng会神的看着城外那乱象。
每个人心里都在揣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王军一处角落里,陈姓汉子一把拉住小六子问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的人!我才想起来,你进军营的时间似乎并不久。前阵子涌到襄阳城外的难民有一部分活下来的青壮确实被秦王招募,你是不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
“老哥!”
小六子挣脱开陈姓汉子的手说道:“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这种事!你到底怀疑我什么?”
“我现在怀疑,你是燕云军的细作!”
陈姓汉子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哥……我进军营里之后多蒙你照顾,咱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我当你是兄长。要是能逃走,我必然是要带着你一起逃走的。现在你别管我是什么人,有机会逃出去你为什么不肯走?!”
“走?”
陈姓汉子怒道:“咱们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小六子,你跟我杀回去救秦王,我不会说出去是你shè了秦王那一箭,咱们还是兄弟!”
“不!”
小六子摇了摇头道:“陈哥,你若是想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可是要走了。不管是韩世萼赢了还是秦王赢了,到最后我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别拉着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就此别过。”
“你走不了!”
陈姓汉子忽然大喊道:“抓细作!有燕云军的细作!”
噗的一声闷响,一股血猛的喷了出来溅了小六子一脸,他看着面前面容扭曲的陈姓汉子,摇了摇头叹道:“你何必逼我?”
将刺穿了陈姓汉子的横刀抽出来,小六子转身朝着大营外面跑了出去。在他身后,陈姓汉子的尸体软软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的陈姓汉子看着那个越跑越快的背影,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他在临死前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不是自己先刺出去一刀?
小六子趁乱钻进辎重营里,寻了一匹拉车的驽马冲出了大营。因为他只有一个人,所以也没有招来韩世萼的人马追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营外面的一片林子里,再也看不到了踪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故意兜了一个圈子才回到一个秘密聚集点的小六子将驽马放走,快步钻进一个废弃了的小村子里,在村里一座倒塌了半边的民房前,一个一身黑袍的白脸汉子负手而立,看到他回来立刻眼神一亮。
“档头……”
小六子跑过来,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失望的说道:“属下失手了。”
“活着回来就好!还有其他兄弟在。”
白脸吴不善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费六,韩世萼是不是反了?”
“是!”
费六点了点头道:“可惜……属下好不容易抓着了个机会,却没能一箭shè死李世民!我虽然混进了李世民的军营里,但却根本没机会接近李世民和韩世萼,若不是今rì韩世萼叛乱,我也没机会下手。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不必懊恼。”
吴不善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秦王军大营,冷笑了一声说道:“那座大营里,有的是想要杀了李世民的人!”
……
……
骑马站在一座高坡上的韩世萼脸sè越来越yīn沉,他的部将大部分都已经派了出去收拢溃兵。不管今rì是不是能杀得了李世民,他都已经败了一半。仅仅一个时辰,至少有万余人死于混乱厮杀或是逃走,这样大的损失让他有些不能接受。
“若损失这么大再让李世民逃了……”
他喃喃的自语了一句,叛乱之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远处有一片烟尘迅速的朝着这边荡了过来。那是一队大约数百人的骑兵,踏着风雷之声,速度奇快。烟尘中看不清那些人是谁,到了不远处韩世萼才看出那些人的身上的甲胄与秦王军大不相同。
“拦住那些人,问问他们要干什么!”
韩世萼大声吩咐了一声。
他身边留下的三个团一千二百人的亲兵立刻分出去一个团迎向那些人,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后领队的校尉大声喊道:“停下!再靠近一步杀无赦!”
最后一个字才落下,一支羽箭jīng准的钻进了他的咽喉里。
那队衣甲鲜明装备jīng良的骑兵没有丝毫停留,直接就撞进了韩世萼亲兵的队列里。刀子一样的骑兵狠狠的将防御阵型撕开了一个口子,随着骑兵越来越多的钻进口子里,阵型也随之被撕裂。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将领接连几槊将拦在面前的士兵刺死,以槊锋一指韩世萼大声喊了一个字。
“杀!”
数百铁骑再次加速,冲破重重阻碍不断的往高坡这边靠近。韩世萼的脸sè大变,拨转战马就要冲下高坡逃走。他部下将领都被派了出去,身边又只剩下千余人,仓促之间竟是挡不住那数百jīng骑的冲击。
最前面那骑兵将领见韩世萼要逃,猛的一声暴喝后将手里的长槊掷了出去。长槊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轨迹,极jīng准的戳进了韩世萼的后背中!
一击得手,那骑兵将领趁着韩世萼手下亲兵惊愕的机会催马冲了出去。他的部下奋力冲杀,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他纵马到了韩世萼坠马之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韩世萼身边,这人一脚踏在韩世萼的后背上将自己的长槊抽了出来。
“你到底……为什么……”
韩世萼嘴里溢着血,他艰难的回头看着那人问道。
“杀你,就有机会去做我要做的事……”
那人将面甲推上去,露出一张布满了伤痕的脸。太阳在这一刻彻底沉入山下,灰暗的天sè中,刀疤脸的汉子缓缓的蹲下来,然后一刀将韩世萼的人头剁了下来。
“抱歉……你我无仇,我只是真的很需要你的脑袋。”
第七百三十二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一)
“韩世萼已死!”
嗣十三拎着韩世萼的脑袋,纵马在乱兵外围不住大喊。他麾下三百多名骑兵也一同高呼,一声一声的呼喊如同接二连三打响的炸雷。外围维持秩序收拢乱兵的都是韩世萼的部下,此时听到韩世萼已死的喊话立刻就安静下来,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那个刀疤脸的汉子拎着一颗血糊糊的人头来回奔走。
“韩世萼已死!尔等还不住手!”
嗣十三催马冲进人群里,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绝望,那些安静下来的乱兵自发的分开一条路让嗣十三进入人群。在人群最密集处,嗣十三勒住战马然后身子跃起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踏着马鞍,他将韩世萼的人头高高举起。
“逆贼已经伏法!”
之前还纷乱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全都看向了那个有着一张狰狞脸孔的汉子。
“他是谁?”
有人下意识的问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他手上的真是韩将军的人头?”
他的同伴反问。
“血糊糊的,看不出来。”
“可韩将军没有出来,难道真的被那个刀疤脸给杀了?”
“如果韩将军真死了……咱们怎么办?”
“咱们……”
说话的士兵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韩世萼真的死了,他们这些人确实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儿。跟着韩世萼杀李世民,可现在李世民没死,韩世萼反倒是死了。活下来的是秦王,那么他们这些人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不要相信他!”
韩世萼亲信部将李希大声喊道:“他在说谎!韩将军就在那边高坡上看着你们,你们莫要上了他的当!这人必然是李世民派来的,他手上的人头必定是假的!”
“假的?”
嗣十三冷笑一声大声喝问道:“那你就把你们韩将军叫出来看看!”
李希转头看向高坡那边,可那边的高坡上早就空无一人。韩世萼麾下的亲兵见主将被杀,大部分都一哄而散。高坡上只剩下一根还立着的孤零零的旗子,招展中的旗子上面那个韩字若隐若现。
“大旗还在!”
李希知道这会绝不能让士兵们失去士气,所以大声喊道:“大将军亲自追杀李世民,只怕这会已经斩了那贼人的脑袋,大家杀啊,将这个无耻之徒宰了!李世民已死,韩将军便是大军的统帅!”
“孤还安在!”
正说话间,李世民骑着那匹尉迟恭夺来的战马缓缓的在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士兵下意识的让开路,没有人再敢用刀子指向他。在李世民身后,身上也不知道有几处伤的尉迟恭紧紧跟着。那条夺来的长槊上还在滴血,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
“首恶已经诛杀,余者不究!”
赵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喊道:“秦王殿下仁慈,不追究你们的过错!韩世萼居心叵测,倒行逆施,死不足惜!但你们不过是受了他的蒙蔽蛊惑,本xìng非恶,只要你们放下手里的刀子,燕王绝不会计较你们今天做下的这错事!秦王殿下旨意,凡自动放下兵器者,无罪!”
李世民赞赏的看了赵毋一眼,缓缓催马向前走到嗣十三身边。他先是看了看那颗血糊糊的人头,又看了看嗣十三然后点了点头:“今rì之恩,世民铭记在心。”
“末将奉了大将军之命而来,辅佐殿下。殿下今rì有难,末将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只是末将也没有想到,诛杀此贼竟是如此轻易。”
“无论如何……今rì若是没有你,孤说不定就会一败涂地。”
他伸手从嗣十三手里将韩世萼的人头要了过来,然后高高举起:“孤天命所归!岂是随意一个宵小之辈就能杀得了的?你们今rì之事,孤可以不追究。但若是你们还以为可以杀的了孤,那么自然也可以来试试!孤倒是要看看,你们之中是否有人还敢逆天行事!”
这句话才落,知道自己已经没了退路的李希立刻催马向前,持槊朝着李世民杀了过去:“他也不过是凡人,大家一起上,乱刀砍死这个虚伪的家伙!”
噗的一声!
一条长槊从对面飞来,笔直的戳进李希的心口里。
尉迟恭冷冷的看着那缓缓倒下去的尸体,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找死!”
……
……
“主公,下一步怎么办?”
跌坐在地上的大口喘息着的尉迟恭看向李世民问道。
李世民站在不久之前韩世萼立马的高坡上,看着那些之前都按兵不动的世家子弟此时全都忙活了起来,收拢人马的收拢人马,搜捕韩世萼部下的忙着搜捕,一个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之前的冷漠荡然无存。
他冷笑了一声,也在高坡上坐下来说道:“韩世萼已死,这军中的事反倒是好办了一些。那些乱兵心中惶恐,只怕再也不敢违背了孤的命令。他们怕死,所以现在反而是最好用的时候……原定的计划不变,孤就是要在这襄阳城下与梁军决战!”
“主公!”
赵毋连忙劝道:“军心不稳,不是决战之时机啊。若是没有韩世萼谋乱,梁军原来劳顿,疲乏不堪,主公以逸待劳,率军迎头痛击,梁军败局已经定了七分。可现在士兵们只怕很难有决死一战之心,此时决战……”
“无妨!”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派人将军中哗变的消息放出去!”
他看向襄阳城那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梁军援兵的将领们必然以为时机到来。他们不会放过一举击溃孤的机会,所以更加不会休整之后再寻战机。若是他们知道孤大营中士兵哗变,韩世萼作乱……只怕立刻就会扑过来!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也正是孤的机会!”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嗣十三问道:“嗣将军,你以为如何?”
在怔怔出神的嗣十三愣了一下,看向李世民缓声说道:“末将是奉了大将军的命令而来辅佐殿下的,自然是以殿下的命令为准,殿下怎么说,末将便怎么办。只是末将手下兵力太少,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今rì的作用已经太大了……谁说兵少就不能扭转乾坤?今rì若不是你这几百骑兵,孤说不得已经是这襄阳城外的孤魂野鬼。正因为有你这漂亮的一战,孤才会下定决心和梁军决战。”
李世民道:“哗变的消息放出去,梁军将领必然心生轻慢。若是再派人散布消息,就说孤重伤将死……你们猜,领兵的将军会怎么想?”
赵毋怔住,随即摇了摇头道:“臣还是以为,此时应当稳妥为上。大军经此一乱,损失兵力最少有两万人!梁军援兵不下十五万,城中梁军也至少还有四万人。若是两面夹击,我军只怕难以应对。”
“赵毋,你这人就是谨慎有余,进取不足。”
李世民笑了笑道:“而且是该谨慎的时候谨慎,不该谨慎的时候也谨慎。难得的是之前你一直劝孤先下手为强,但现在又犯了老毛病!”
“你难道没看出来,萧铣此时比孤还要忐忑不安!”
李世民指了指襄阳城的方向说道:“今rì大营中乱成了这样,萧铣若是有魄力,只需派出万余人马冲击大营,孤就算侥幸得活,只怕也难以躲得过这一场惨败。可萧铣他没有胆子出城……既然如此,孤还怕得什么?”
“萧铣不敢轻易出城,所以这一战,孤的胜算又加了一分!”
“梁军若是轻敌冒进,何须全军迎击?孤只需派遣一二猛将设伏,前后截断,梁军突然遇袭必然惊恐,此战并不难打。”
他看了看尉迟恭,又看了看嗣十三道:“孤如今手下用尉迟,有嗣十三,还怕什么?”
“尉迟,你可还有一战之力?”
“臣万死不辞!”
尉迟恭垂首道。
“那便如此……”
李世民命亲兵取来舆图,指着上面几个地方说道:“在平安镇外面的林子里设伏,梁军先头人马经过不要理会,大队人马过来也不要理会,待后面的辎重营上来之后再杀出去。只要将梁军的粮草烧了,就已经胜了一半!尉迟,你带人埋伏在襄阳城东,见梁军到来便杀出来截住,孤自带人马正面迎击,三刀齐下,梁军必败!”
……
……
武当山
驻扎在此处的唐军已经闲了近两个月,士兵们每rì除了cāo练之外便无所事事。山林里的野物倒是遭了秧,将领们无事可做便去狩猎,这段rì子倒是过的清闲,只是每个人心里却都不轻松。
就在几rì前,从长安城而来的燕云军先锋军已经到了距离武当山不足四十里的地方安营。虽然没有派人联系过,但李孝恭和唐军诸将都知道,这次是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若是不出意外,再用不了多久燕王殿下便会亲自率领大军赶到。到时候,李孝恭必须在燕王和秦王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这关乎到的不仅仅是李孝恭个人的前程,还有五万大军的生死。
坐在山坡的一块大石头上,李孝恭看着漫山的落叶怔怔出神。
“大将军……是不是在烦心燕王的事?”
他部下谋士崔焕然低声问道。
“燕王派来的是长孙无忌,明明已经快到了此处却忽然停了下来。长孙无忌之前派人与我联络,要说服我归顺朝廷……可已经这么久,长孙无忌却再也没了下文。由此可见……燕王殿下必然是给了他什么命令。”
“燕王……这样做是在表现一个态度?”
崔焕然猜测道:“还是在逼大将军您表现出一个态度?”
“两者兼而有之……燕王要告诉我的是,他没心情再等我做选择了,所以他亲自率军来了。当然这同样也是逼着我,逼着我在他到来之前的这段rì子做出选择。”
“大将军早就有所决断了,是吧?”
崔焕然忽然笑了笑说道。
“决断自然是早就下了,不然我怎么会在武当山按兵不动?想来燕王也是明白我的意思,不然也就不会先派长孙无忌然后再出兵了。我之所以心里纠结……不是纠结于该站在哪边,而是怎么站过去!”
“胜仗!”
崔焕然加重语气说道:“除了一场胜仗,还能有什么?”
他笑了笑说道:“对梁军开战,只要打赢了,不管是对燕王来说,还是对秦王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两面都不得罪,都算是立功!”
第七百三十三章 他不是
.....第七百三十三章他不是
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坍塌了半边的破旧民房前,吴不善看着村子里那棵在夜风中摇曳的垂柳,怔怔出神柳叶差不多已经落尽,那万千柔枝看起来也没了夏rì时候的婉约,深秋冷夜里,显得有些肃杀
“可惜了”
“可喜了”
他说了两句话,音差不多,但意思却截然相反
站在他身边的费六没明白,他以为档头说的两句话都是可惜了于是他想起自己shè向李世民的那一箭,可惜的表情立刻布满了他的脸一直到现在他依然有些难以释怀,他一直在想,若是当时那一箭自己shè的李世民的咽喉,此时的情况只怕早就大不相同了韩世萼死了,若李世民再死,无需主公亲率大军前来,李世民的人马就会如崩塌的雪山般再也没有人能挽回
所以,他觉得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可惜
可惜了
他在自己心里叹了一声,若是自己的shè艺再jīng湛一些,自己肯定会瞄准shè中而必死的咽喉而不是容易命中的心脏毫无疑问的是,即便李世民披挂了全甲,但他脖子上那一层薄薄的链甲绝对挡不住那一支破甲锥
他不知道的是,自从李世民认识了李闲之后,他学会了一件最应该学会的事,那就是怕死
李世民知道李闲身上有很多保命的手段,李闲腰畔的鹿皮囊就好像一个百宝箱,无奇不有,而且他身上还有一件软猬甲别说羽箭,就是横刀直接砍在身上也未必能伤得了他可李世民是匆忙间从长安城逃出来的,他没有地方去寻找一件如李闲那样的软甲,但他可以在衣服里藏一面护心镜
护心镜的作用虽然不如软猬甲,但也能保命
“我当时应该shè李世民的咽喉”
费六说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而且你的shè艺也足够好”
吴不善转头着费六,笑了笑说道:“不要总看着事情不好的一面念念不忘,已经发生的事你无法再回去改变什么既然你没能shè死李世民,那么你何必总是想着自己当时应该如何如何?你可以这样想,但不是用来后悔的想……你可以想到的事记下来,下次出手杀人的时候自然用的到”
“可我若是杀了李世民,主公就没有必要来襄阳”
“你错了”
吴不善道:“即便没有李世民,主公也还是要来襄阳的因为这里不仅仅有一个李世民,还有一个萧铣主公要的是雄霸天下之业,不是半壁江山,怎么可能容许这天下间还有别的人称王称帝?”
他拍了拍费六的肩膀说道:“所以你不需要这样沮丧,毕竟若不是你shè了李世民那一箭,当rì的情况说不定不会那么乱,说不定……李世民会死于韩世萼之手可你认真想一想,韩世萼若是活下来,难道就比李世民活下来好一些?”
“他们都该死”
费六攥了攥拳头说道
“对,他们都该死”
吴不善认真的说道:“站在军稽处的角度来看,所有站在燕王殿下对立位置上的人都该死不管他们是不是做过恶事,不管他们是不是个好人但在有些时候,该死的人在该死的时候死,才最完美”
“档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费六诧异的问了一句
“刚才我说可惜了,是可惜了李世民大营里的叛乱竟是这么快就被控制下来,我本以为李世民会损失大一些才对的死的人少些,叛乱结束的太快了些,李世民的麾下士兵的战力保存下来足有七成,这才是可惜的事”
“我说可喜了,是因为咱们没做好的事,或许有个人会做好……嗣十三杀了韩世萼,却没有借机杀了李世民……我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想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然有一个大图谋他要的不仅仅是李世民的命,或许还有李世民的一切”
“档头,嗣十三会不会叛变?”
费六有些担心的问道
“叛变?”
吴不善哑然失笑,随即摇了摇头道:“他不是咱们军稽处的人,也不是主公的人,他叛变谁?他只是一个准备为自己报仇的人,他进李世民的军中,不是咱们安排进去的,而是他自己进去的”
“何来叛变一说?”
吴不善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叛变,但却几乎没有背叛自己的人”
……
……
在官道两侧,连绵不尽的营帐看起来就好像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包灯火辉煌,照亮了方圆十几里的夜空巡营的士兵衣甲鲜明,他们高昂着胸膛走过在大营外围,有不少斥候隐藏在暗处戒备,还有游骑来回掠过
虽然确定这一带方圆几百里之内都没有敌人存在,但大营的防备还是准备的一丝不苟当值守夜的将军裴行俨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喝茶,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喝茶绝不是一件享受的事他宁愿喝最劣质的酒,也不愿意喝最名贵的茶
但每当他当值的时候,裴行俨从来不喝酒,只喝茶
茶很酽,可以提神
味微苦,可以醒脑
裴行俨每喝一口,便会皱一下眉头他可以忍受甚至享受烈酒的辛辣,却难以忍受茶叶的微苦虽然明知道绝不会出什么事,但裴行俨不会偷懒去睡觉每隔一个时辰他就会走出自己的军帐,带着亲兵将大营巡视一遍
这是十年征战养下的习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就认真对待每一次出征,甚至是每一天,哪怕是没有战事的一天
喝空了壶里的茶,裴行俨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戴上自己的铁盔,拎着一对铜锤走出了军帐几十名同样用锤的亲兵紧跟在他身后,大步向前夜sè已经很深,这是裴行俨今夜第二次巡查,应该已经过了子时
可就是这深夜里,走到燕王军帐不远处的时候裴行俨又看到了那个虽然柔弱了些但倔强的身影那个人个子不高,身形偏瘦,穿了一件不怎么合适的皮甲,所以显得有些滑稽而他此时在做的事,也显得有些滑稽但不管是裴行俨还是他手下的亲兵,都不会觉着那个人滑稽
他在拔刀
拔刀,然后入鞘再拔刀,再入鞘
如果裴行俨走到近处的时候,一定会看到这个少年郎眉宇间的痛苦他的手臂已经肿起来老高,他的双腿在按耐不住的打颤,他的嘴角已经咬破有血丝流出来,他的脖子已经如石化了一样僵硬,但他依然还在不停的重复着拔刀这个动作
“主公收了个不错的弟子……”
裴行俨看着那少年郎的身影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了出去他曾经听说过,当初主公跟着达溪将军学刀的时候,也是每rì如此煎熬着完成一次次这枯燥的动作他不是用刀的高手,但他知道这样做是为了锻炼手臂的力度和反应的度,可这样强度的训练,也极有可能毁了身子
就在裴行俨走出去十几步远之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当啷的一声那是横刀落地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尤为清脆
他再次摇了摇头,没有停下来
……
……
跌坐在地上的叶怀玺几次试图站起来,却没有成功他的右臂肿起来很高,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很剧烈他的左手上满是刀痕,血淋淋的让人看了忍不住为之一寒并不是每一次入鞘都能做到jīng准,所以,他扶着刀鞘的左手上都是被割出来的口子
他的两条腿已经无法站立起来,撑在地上的手逐渐失去最后一分力气,扑通一声,叶怀玺扑倒在地上,下颌重重的磕了一下
“你不是他,何必要逼着自己重复他的路?”
不知道什么时候,嘉儿搀扶着叶怀袖走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个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如同一个刚刚钻出地面的妖孽一样的少年,叶怀袖忍不住微微摇头
“你们是不同的”
她说
喘息了很久之后,叶怀玺才有力气抬起头看向叶怀袖:“我知道我和先生不同……但我却不觉得,您说的不同有什么问题难道身体上的差异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我可不这么认为……我之所以要走一条和先生一摸一样的路,是因为先生成功了”
她认真的说道:“您知道,我需要成功先生说,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自己的身体就是我的器,这个器必须尽快变得锋利起来”
叶怀袖本想说你不是叶家的人,却和叶家的人一样偏执可转念一想,这个少年整rì相伴在阿史那朵朵身边,这偏执也算是出自叶家
“嘉儿,扶他去休息”
叶怀袖淡淡的说了一句,没有继续再劝什么
“不行啊……”
叶怀玺自己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将横刀捡起来当拐杖用稳住身子
“还差三次”
他说
然后他抽刀,入鞘,身子再次扑倒
他倒在地上喘息着,喃喃道:“还差……两次”
叶怀袖摇了摇头,缓步走进李闲的大帐看着那个坐在灯火下安静读书的年轻男子,叶怀袖语气轻柔道:“你捡了个好弟子”
她在李闲不远处坐下来,微笑着说道:“达溪长儒现在还会提起,当初你随他进草原学艺的时候似乎阿史那结社率和你是一个xìng子的人,都倔强自负到了骨子里也不知道如果达溪长儒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徒孙,是该摇头苦笑还是得意骄傲?”
李闲笑了笑,没有回答
叶怀袖叹了口气道:“或许我真不该将你的事讲给他听,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份毅力,在我认识的人中能坚持的下来的,似乎不多”
“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给他讲讲”
李闲语气温和的说道:“既然答应了朵朵让他变得成熟起来,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有些时候光靠自己的眼睛去看,并不能真正的领悟也需要去听……你知道,我是绝不会将自己的过往当故事说出来的,因为……似乎其中的喜乐并不多我有时候也会很懦弱……害怕回忆”
叶怀袖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有个传人其实也好,就当他继承了你的故事”
李闲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外面那娇小的身影认真的说道:“幸好他不是……不然我会杀了他我不希望,未来草原上有这样一个敌人”
ps:早晨起床的时候觉着很冷,果然是发烧了,咳嗽的yù仙yù死......愿大家身体健康,远离病痛
第七百三十四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三)
(PS:还在发烧,真心很难受啊......但稍后还有,我下去接着码字。<.xiaoshuoyd.>)
第七百三十四章决战之前的决战(三)
李闲在行军途中看舆图想策略,并没有刻意去指点阿史那结社率什么。这个倔强的少年只是依照自己的xìng子,一步一步重复着李闲走过的路。练功,读书,竟是还有余力跟在李闲身边看他如何处理军务。
他就好像一个黑洞,虽然小,但拼了命的吞噬着自己需要的一切。
距离武当山还有一段rì子的路程,叶怀玺却似乎一点也不觉着自己每rì的生活枯燥艰苦。
坐在叶怀袖的马车里,叶怀玺默默的给自己左手上的伤口抹药。虽然伤口都不深,但很多,密密麻麻的就好像平坦的沙土上爬虫来回爬过的痕迹。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也不知道是伤口还在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会不会不能复原?”
抹好了药膏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军稽处二部的药是极好的……”
叶怀袖看了他的手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可你这手上的伤口太密集了些,即便二部的药再好也无法保证复原如初……我以为你不会在意的,看来无论你多倔强对自己多狠,但爱美的心思还是天生就来的,改不了。”
叶怀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笑着摇了摇头:“不能复原便不能复原吧,没什么。您也是在草原上生活过很久的人,所以您肯定也知道……一只从头到脚都完美无瑕的狼绝对会被同伴看不起,也会被排斥。因为它身上没有伤痕,它的耳朵没有豁口,这说明它没有靠自己的能力去捕食去厮杀过……我不想做一个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的狼。”
“那是狼,不是人。”
叶怀袖声音轻缓的说道。
“不对!”
叶怀玺坚定的摇了摇头:“姐姐说过,草原人之所以推崇狼,是因为狼的xìng情最适合在草原上生存下来。她也曾经说过,狼之所以能在草原上统治着其他东西,是因为它们足够狠,对别的东西也好,对自己也好,它们都足够狠。”
“我曾经看到过一只被猎人布下的铁钳夹住腿的野狼,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咬断了自己那条被夹住的腿,然后一瘸一拐的跑出去,找到一处有草药的地方嚼碎了吐在伤口上。”
叶怀袖微微一怔,看着他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怀玺扬了扬自己的左手,笑了笑道:“我想说的是,虽然看起来不漂亮了,但没什么……不是么。”
“有什么没什么,在你的心里而不是嘴里。”
叶怀袖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可。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劝劝你。”
叶怀袖看着叶怀玺的眼睛说道:“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你先生会怎么看?毕竟……你是一个草原人。而你的先生是要做一个一统中原的人,你现在还可以跟着他,学很多东西……可如果你回到了草原上之后,用你学来的东西侵略中原,这样的事岂不是很讽刺?你的先生会怎么面对?”
“我不会做出对不起先生的事。”
叶怀玺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你的先生?”
“不!”
叶怀玺抬起头,看着叶怀袖的眼睛说道:“因为姐姐……姐姐不希望我那样去做。姐姐说过,如果我将来率军南侵,她便一头撞死在我的战马前面。这个场面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每一次都会吓出我一身的汗水,无助而恐惧。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在汗位和姐姐之间选择,我会选择什么?”
她笃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姐姐!”
叶怀袖也点了点头,她能理解面前这个少年为什么对阿史那朵朵会有那样强烈的依赖感。因为他的身份,阿史那咄吉世从小就不让人去接触他,当然,也不会让他去轻易接触别人。从小到大,他的生命里只有阿史那朵朵在照顾他,爱护他。他的童年里只有一个姐姐是温暖的,其他的人都是冰冷的符号。包括他的父亲,阿史那咄吉世。
叶怀玺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认真的问叶怀袖道:“先生会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不愿意认真的传授我什么?”
叶怀袖摇了摇头道:“恰恰相反,若不是因为你是个……他怎么可能收你做弟子?他是个冷静的人,不会亲手教出来一个敌人。但你也应该能想到,他担心的是在你之后的草原可汗……”
“在我之后的草原可汗?”
叶怀玺一怔,随即明白了叶怀袖的意思。
“你的先生可以让你变得出sè,而你也可以让你的儿子变得出sè。虽然你现在还小,但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的使命只是一个过渡,让草原的可汗依然是阿史那家族的血脉。所以,当你的孩子将来继承了汗位,而且还是一个出sè的可汗……他会不会对中原动兵?”
“我明白了!”
叶怀玺点了点头,眼神中是一种和年龄不相符的坚定:“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下一代可汗该如何选择。”
叶怀袖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敌意。
叶怀玺笑了笑,在心中告诉自己。
姐姐给我的,我再给回姐姐就是了。我之所以现在如此拼命的想要成熟起来,只不过是不想让姐姐一个人那么辛苦。
这句话,他没有说。
……
……
襄阳城外
整个秦王军大营在经历了整整半rì的嘈杂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所有人马被打散之后重新编队,韩世萼麾下的亲信人马那数万劲卒被李世民彻底分散开,一律编入前三军,这前三军,便是用来迎击梁军援兵的主力人马。
李世民之所以有自信能战胜萧铣的援兵,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自大。经历数年生死杀伐,李世民对局势的把握其实十分准确。只是因为xìng子里的卑微促生出来的傲然,有时候会让他失去理智。
他的xìng格中存在着很矛盾的两个方面,究其根本还是因为他在陇右老宅中独自成长的经历。
他自觉卑微,所以又高傲。
萧铣称梁王的时候,是他的实力膨胀到了极点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萧铣,麾下有不少能征善战的大将。但自大唐武德元年的时候萧铣也称帝之后,这个兴盛的局面已经渐渐的走下坡路。
因为手下诸将居功自傲,兵权军令多自断而非请示萧铣。这让萧铣有些担忧,于是开始裁撤将领收拢军权。这样的做法招致了他麾下边将和镇帅的不满,先后有人拥兵造反。萧铣数次亲征,尽斩叛将,但实力却也大损。再之后,他派大将杨道生率军攻打陕州,被陕州刺史许绍击溃,兵死者十之六七,梁军实力再损。
在此之后,梁军中众将多有叛逃者。说起来,他为梁王时候那四十万jīng兵,那数十名战将,如今剩下的屈指可数。
在襄阳城里,最初辅佐他部将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戍卫将军周放吾,一个兵部尚书田文镜。派出去南征的统帅也是他的亲信部将,名叫许玄彻。行军长史郭华,冠军大将军南征副帅郑文秀。这几人,是萧铣如今之依仗。
自诸将先后叛乱,梁军自相残杀,四十万jīng锐其实已经损失了大半,后来招募的人马远不及当初的老兵善战。
这才是李世民笃定的认为,他能战胜萧铣的缘故。
在李世民的军帐中,看着面前的舆图李世民说话的声音中有压制不住的激动。
“若此战得胜,梁国便算灭了九分!”
他看向尉迟恭问道:“前三军,由尉迟指挥……尉迟,你身上伤势颇重,可还能再战否?”
“臣虽然只有一身蛮力,但怎敢不尽力而为!”
尉迟恭抱拳道。
“嗣十三……孤再给你一万jīng骑,以你为奇兵……尉迟正面迎敌,而你则偷袭梁军援兵之后路。焚烧其辎重,杀散其步卒。成败,多在你身上。”
“末将惶恐,恐难胜任。”
嗣十三垂首道。
“孤信得过你!”
李世民拍了拍嗣十三的肩膀说道:“你有这个能力。”
他眼神希冀的说道:“虽然你初在孤帐下做事,但只你轻骑突杀韩世萼这一战,孤就知道你能做好这件事,与梁军援兵之决战,若是你能立下大功……便是你想着回去李道宗那边,孤也是不准的。孤进襄阳城,便要封你一个国公!”
嗣十三眼神一变,垂首道:“末将……尽力而为。”
……
……
距离襄阳城不足三十里处,站在一处高坡上,梁国南征大元帅许玄彻看着汉水对面依稀可见的高城,看着高城之外那连绵不尽的秦王军连营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一战事关大梁生死存亡,他怎么敢不小心谨慎。
“元帅,士兵太过疲乏,已经到了这里是不是不急着进攻?士兵们……无一战之力。”
副帅郑文秀声音有些嘶哑着说道。
“我知道……但你也应该明白,陛下盼我等回归之心会是何等急切。哪怕是做样子的打一打,这一战还是不能拖着。让陛下看明白咱们的心意,让城中百姓军民有个盼头,不能拖。”
“那好,我亲自带着人去打一阵。”
郑文秀道:“据传李世民军中昨rì叛乱,波及甚广。韩世萼率军造反,虽然被李世民部将斩杀,但他也伤了李世民。听说李世民伤重……只是不知道真假。若是真的,倒是可以变佯攻为猛攻,说不定一举灭了李世民那些残兵!”
“咱们才到,就有这么个机会……”
许玄彻摇了摇头道:“总觉着太过轻易了些,会不会……是李世民诱敌之计。”
“反正要打,打了再说!”
长史郭华怒道:“咱们好生生的南征,都被李世民那厮坏了。大军远来疲乏,这一战偏偏又不得不打!既然如此,那还管那么多事干嘛。打就是了,以我之见,倒不如一鼓作气杀过去!”
“杀……”
郑文秀刚要接过来说,才说了一个字又怔住。
从西北方向卷地而来一层浓重的尘烟,看样子就如同一片厚重的乌云缓缓的压过来一样。离着还远,马蹄踏地的声音已经如闷雷一般传进了耳朵里。
“那是……”
郑文秀指了指那边,忽然脸sè大变:“李世民的兵什么时候渡过了汉水?”
“吹角!列阵!”
许玄彻大声下令,脸sè肃穆。
第七百三十五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四)
第七百三十五章决战之前的决战(四)
看起来来势汹汹的秦王军,在冲到梁军二百步之外却忽然减速,这让已经列阵以待的梁军弓箭手都有些诧异,有不少人都下意识的松开了弓弦,可秦王军根本就没有继续往前冲,羽箭飘乎乎的飞过去被人轻易拨落,或是撞在秦王军步兵的盾牌上颓然落地。
这让亲自指挥的许玄彻有些看不明白,不仅仅是他,长史郭华,副帅郑文秀都没看明白,秦王军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不对劲啊?为什么不趁着咱们立足不稳攻过来?”
郭华下意识的看了许玄彻一眼,喃喃的问了一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下令全军戒备。”
许玄彻摆了摆手吩咐道:“趁着咱们立足不稳杀过来,这么好的机会对面的人却放过了,必然是另有图谋,来人,速去传令……调所有重甲去护卫后队辎重营。郑文秀,你亲自率领骑兵在侧翼策应,若敌人来攻,听我号令行事!”
“喏!”
副帅郑文秀应了一声,大步离开往骑兵营那边赶了过去。
“孙应看!”
许玄彻又吩咐道:“你到前面去督战,告诉弓箭手不要胡乱放箭。敌军若攻,一百二十步之内再开弓!让长矛手在后面列阵,敌人来攻,弓箭手三矢之后立刻后撤,盾牌手和长矛手结阵递补上去。”
“来人!”
他大声的喊道:“将战鼓给我立起来,擂鼓助威!”
“喏!”
他手下亲兵连忙赶去传令,不多时,数十面巨大的牛皮战鼓支了起来。每一面战鼓前面都立着一个赤膊上阵的彪形大汉,手里持着沉重的鼓槌。听到号令,这几十人同时擂动了战鼓,轰隆隆的声音震耳yù聋,在鼓声中,梁军迅速的完成了阵列。
虽然他们疲惫不堪,但他们都是大梁如今最jīng锐的士兵。从号角声一响起,他们就在低级居官的指挥下迅速的改变着阵列。
“对面的人也在列阵!”
郭华指着对面秦王军的阵营不解道:“看样子没有攻过来的意思!”
“不急!”
许玄彻这会儿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秦王军那边淡淡道:“反正咱们也必须打一仗,既然李世民的兵自己送上门来,咱们还省的冲过去,虽然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但战鼓声一响起来,陛下在城中自然也就知道咱们回来了。”
“大帅的意思是,等着?”
郭华下意识的问道。
“等着!”
许玄彻点了点头道:“以不变应万变,我倒是要看看李世民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李世民的人马只是列阵以对而不攻过来……那李世民重伤的传闻……”
“虚张声势!”
郭华猛的反应了过来,眼神顿时充满了光彩:“大帅是说,这支人马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李世民是真的受了伤,而且极重!万般无奈之下,才会做出这副样子来!若不是如此,敌军为何只挡不攻?”
郭华使劲攥着拳头说道:“因为敌军士气不可用!”
“有几分这个可能,但你我还需谨慎。”
许玄彻点了点头道:“士兵们也需要休息,既然他想对峙那就对峙一会儿。等后队若是无人偷袭,那就只能说明李世民真的是在虚张声势了。到时候大军全力攻击,看对面人马大约五万左右,我有十六万大军,难道还能输?”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后面有传令兵急匆匆的骑马赶来:“报!后营遇袭!”
……
……
站在军阵之中,李世民看着对面黑压压的梁军援兵微微皱起眉头:“看样子斥候打探来的消息不错,梁军援兵最少也有十五万人。虽然远来劳顿,但这些人马是萧铣麾下的jīng兵,不可小觑。”
“不知道会不会上当!”
尉迟恭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说道:“嗣十三以一万轻骑突袭梁军后队辎重营……似乎是力量单薄了些。突袭若一开始就得手,那轻骑踏营势如破竹,这一仗也就好打了,可万一梁军有所准备,那一万轻骑搅进去只怕很难再撤出来!”
“不单薄!”
李世民摆了摆手道:“而且……孤没给他一万人马,是六千。”
“啊?”
尉迟恭一怔,不解的看向李世民。
“突袭……重在这个突字,要的便是突兀之极,兵力太多了也没有用处。孤麾下只有两万余骑兵,怎么能抽出一半来都交给嗣十三?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什么,莫不是真以为孤看不出来么?”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道:“嗣十三只带着几百骑兵留在大营里,说是奉了李道宗的命令,在孤看来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谎话罢了。他留下,必然有所图谋。只是孤现在还看不清他图谋的是什么……孤用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这一战若是再立战功,孤再信他也不迟……若他真的是别有所图,那六千骑兵就当是孤送给他的陪葬了。不过……就算是他败了,梁军后队还是会被搅乱。嗣十三死于不死,无关紧要。”
“可……万一嗣十三溃败,梁军士气大振,到时候猛攻过来,这边也未见得挡得住。”
李世民冷冷笑了笑道:“挡不住就逃,总是要死些人的……孤将剩余的所有人马都埋伏在了襄阳城东,前三军溃败,梁军必然追击,到时候许玄彻就会放松,就会大意!孤埋伏的人马再从一侧杀出,他焉有不败之理?”
“前三军……”
尉迟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韩世萼的亲信人马,死一些对孤来说未见得就是坏事。今rì一战,本就是要破釜沉舟,梁军虽然疲惫,但实力强大,若不先示弱,许玄彻怎么可能上当?一会儿你调遣咱们的人马缓缓退到后队,撤退的时候切不可乱了!”
李世民看了尉迟恭一眼说道:“若梁军后营真的溃败了,你便率军猛攻。若嗣十三败了……梁军必然猛攻,到时候你带兵抵抗一阵便下令撤退,就算这前三军都溃了也无妨!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决心,孤今r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尉迟恭只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水,就连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秦王竟是如此打算!
“嗣十三是个将才,但孤现在还不敢真的用他。孤也知道这样做有些yīn暗……可是,尉迟你应该明白,现在除了你之外,孤信不过任何人。”
尉迟恭茫然的点了点头,眼神里却闪现出一丝痛苦之sè。平心而论,他对于嗣十三有些欣赏。在最关键的时刻,带着区区几百骑兵诛杀韩世萼,这需要的绝不仅仅是勇气,还有jīng准的眼力。
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尉迟。”
李世民拍了拍尉迟恭的肩膀说道:“孤要回后军了,这里就交给你。记住孤的话,死一些人没什么。只要能换来这一场大胜,死再多的人又能如何?梁军援兵若是大败,城中军民将再无抵抗之心。破襄阳,指rì可待。孤之生死存亡,皆在今rì。”
“臣,明白!”
尉迟恭点了点头,紧了紧手里的长槊。
……
……
骑兵踏着轰隆隆的战鼓之声从侧翼直接扑了过来,梁军后队辎重营的士兵们顿时乱作一团。他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按理说是最安全的才对。可谁想到,秦王军前面那数万人马不过都是幌子,真正捅过来的刀子竟是在他们这边!
“弓箭手!”
负责羁押辎重营的郎将贺善大声喊着:“列阵!齐shè!”
士兵们手忙脚乱的聚集在一起将羽箭送了出去,但第一轮根本就算不得齐shè。零零散散的羽箭在敌人骑兵还有一百五十步之外就shè了出去,偶尔有羽箭命中敌人却也伤不了xìng命。真正展现出威力的是弓箭手的第二轮齐shè,这一轮羽箭远比第一轮要密集的多,羽箭如满天飞蝗一样,黑压压的朝着秦王军骑兵压了过去。
最前面的骑兵被羽箭迎头砸了一阵,落马者足有上百人。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的又撞了上去,人嘶马鸣之声立刻就响彻在战场上空。掉在地上还来不及站起来的士兵,被从后面迅疾而来的战马撞到,不多时就被踏成了一滩肉泥。
嗣十三一槊将拦在自己面前的一个落马者挑飞,若他不出手杀人的话,战马必将重重的撞上去,到时候连他都有可能被踏死。
“杀过去,放火烧营!”
嗣十三大声的呼喊了一句,随即将面甲拉了下来。他将自己的长槊端平之后微微下垂,槊锋在阳光下反shè出一种妖异的sè彩。
噗的一声,长槊将一名还来不及撤回去的弓箭手挑飞。那槊锋轻而易举的撕裂了弓箭手薄薄的皮甲,然后将心脏直接切成了两片。被马槊弹飞了的尸体落进后面的长矛手阵营中,顷刻间就被戳得千疮百孔。尸体挂在长矛上,就好像一只待烤的羔羊。
“杀!”
秦王军的轻骑如快刀一样狠狠的戳进梁军的枪阵中,因为辎重营的人马并不多,这枪阵显得有些单薄,虽然将秦王军骑兵的速度降下来一些,但毫无疑问,以这个枪阵的厚度绝对挡不住骑兵踏阵而入。
就在嗣十三带着骑兵将要杀穿敌阵的时候,忽然从梁军辎重营里传出来一阵号角声。然后就又是一阵箭雨shè了过来,比之前的羽箭还要密集的多!不仅仅是嗣十三麾下的骑兵,便是残存的梁军长矛手也大部分被羽箭shè死!覆盖式的攻击,虽然惨烈,却成功将秦王军骑兵的速度逼得停了下来。
弓箭手又是两轮齐shè之后,三个四四方方的阵型缓缓的朝着这边迎了过来。
已经损失了千余人马的嗣十三看到那三个方阵之后,眼睛瞬间就睁的大了起来。
“重甲步兵!”
被迫停下来的骑兵发出一声哀嚎,每个人的脸sè都变得难看起来!
没有了速度的轻骑兵,直面已经列阵完毕的重甲步兵……无异于是等着被屠戮!指挥梁军的将领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竟是舍得屠掉己方那数百名长矛手,也要将秦王军骑兵的速度逼停。
嗣十三表情凝重,从没有过的凝重。
“将军,怎么办?”
贺平压低声音问道。
嗣十三摇了摇头:“不是咱们的兵,没必要心疼!让骑兵分出三队来,每队一千人进攻一个重甲方阵,其他人全都绕过去放火!贺平……记住,让咱们的兄弟在最后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往前冲!”
“妈的!”
嗣十三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骂道:“只给我五六千骑兵,李世民,你的心还真他娘的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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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六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五)
第七百三十六章决战之前的决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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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后营遇袭!
这四个字传进许玄彻耳朵里的时候着实惊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待问清了来袭敌军人数之后,许玄彻的脸sè才稍微缓解下来一些,只有不足万人的骑兵,用作突袭来说虽然已经算是一股不弱的力量,但好在他事先已经将所有重甲步兵都调了回去。有近万重甲在,在加上弓箭手和轻甲长矛手,那来突袭的骑兵也未见得能占了便宜。
轻骑突袭,最重的两个字,一个是轻,一个是突。
有重甲步兵挡路,轻骑这两个字的优势便发挥不出来。再辅以弓箭手和长矛手,秦王军的骑兵很难攻破辎重营的防御。可许玄彻还是没敢大意,又调了一万人的骑兵火速赶往后队支援。
郑文秀亲自带着一个营万余骑兵杀了过去,后队只要不乱,今rì这一战梁军还是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孙应看!”
许玄彻大声吩咐道:“弓箭手前压,shè箭行进!”
梁军和秦王军之间不过两百步的距离,而布置在梁军前沿的弓箭手足有万人!万余人的弓箭手以队列行进,一边往前顶一边shè箭,这种打法可以说得上是仗势欺人!秦王军的装备很差,士兵们甚至没有足够的护具!要知道李世民是白手起家的,他麾下兵力大多是在永清等县强掳来的壮丁,哪里有那么多的皮甲装备?
但梁军不同,相对于秦王军来说,他们的装备足够jīng良!
梁军弓箭手的武器也不是那些绿林乱匪士兵手里的竹片弓,而是真真正正的硬弓,若是不计较杀伤力的话,一石半的硬弓也能将羽箭送出去两百步远。若是计算杀伤力的话,一百二十步内就能杀敌。
整整一个营上万人的弓箭手前压放箭,这种场面若是不亲见根本无法描述其震撼之万一。羽箭的密集程度让人咋舌,甚至在半空中相互撞击。很多羽箭没有shè到秦王军阵营那边就在半空落了下来,仰望上去竟是黑乎乎的能遮住半边天空。
许玄彻身经百战,他之所以不再等下去而是下令主动进攻,正是因为后队秦王军轻骑的突袭,秦王军的战术已经再明显不过,后队突袭,前队猛攻,两面夹击……既然已经看的透彻,他怎么可能给秦王军机会?
所以他下令主动前压,将秦王军正面的人马逼回去!
万箭齐发的场面太过于震撼,第一轮齐shè的时候梁军弓箭手距离秦王军尚在两百步之外,羽箭抛shè出去,密集如暴雨一样从半空中砸了下来,瞬间,秦王军阵列前面就铺满了一层白羽,大地上就好像突然钻出来一层膝盖高的野草似的,整整齐齐的一层白。
第二轮羽箭抛shè过来的时候,秦王军的阵列已经在杀伤力范围之内。羽箭倾盆大雨一样落下,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了秦王军阵列的头顶上。
噼噼啪啪的声音连成了一片,举着简陋盾牌的秦王军士兵们经历了一场死的洗礼。排在最前面的是装备最差的人马,第二轮齐shè就至少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靠后面装备jīng良的是韩世萼麾下原来那几万人,他们身上穿的是大唐军方的制式皮甲,手里的步兵盾也足够坚硬,所以羽箭的杀伤力到了后队变得低了下来。
几万步兵,将盾牌举了起来,盾牌连成了一片海洋,盾挨着盾连在一起,士兵们矮着身子躲在盾牌下面,羽箭就在他们的头顶上倾泻而下。啪啪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谁也不会怀疑,只要有人稍微一松手,立刻就会被shè成一只刺猬!
很快,盾阵上也覆盖了满满的一层白羽。
没有装备护具的士兵大部分被shè翻在地,一小部分人哀嚎着后撤却又被后面己方的督战队用连弩击杀。他们注定了是战场上的炮灰,前进与后退都是死路一条。如此密集的羽箭造成的打击不仅仅是对士兵的杀伤,还有对士兵们心理上的震慑。
三轮羽箭羽箭之后,秦王军这边损失的兵力已经超过两千人。但对于士气的打击,绝不是这个数字可以体现出来的。
“你们想死吗!”
在第三轮羽箭过后短暂的安全世间里,尉迟恭忽然跳上马背大声的问:“你们想死吗!”
这声音之大,竟是压过了对面那澎湃的战鼓之声。
场面寂静,士兵们面面相觑。
“不想死,一会儿吹角你们就跟着老子一块往前冲!梁军以箭阵前压,只要咱们稳住不退,梁军的箭阵最多往前再顶三十步就不敢再走了,趁着他们变阵的那一刻,都给老子拼了命的往前冲!咱们的胜算就在那一刻,不想死的,都给老子竖起耳朵听好了号令!”
尉迟恭看向对面黑压压的军阵,脸sè坚毅。
第一次,他决定违背李世民的命令。
这些士兵是韩世萼的亲信队伍,但这不是他们该死的理由!
杀一条活路出来,总好过他们窝窝囊囊的去死。
……
……
梁军箭阵前压到了一百步之内本是最好的打击距离,可他们却不敢再往前顶了。后面的长矛手递补上来需要世间,变阵需要世间,他们必须用距离来保证这个时间,如果距离太近,秦王军一个反击就能将梁军的阵型冲乱。
百步之内,梁军弓箭手开始缓缓的停下脚步。他们要进行最后一轮覆盖式的打击,然后后面的枪兵,朴刀手等轻甲步兵将展开队列进攻。
然而,梁军这边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是,就在梁军弓箭手最后一轮齐shè开始的时候,对面秦王军的阵列中忽然传来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如鹰隼夜啼,其戾直入人心。
尉迟恭自己也没有想到,他那简短的两句话在最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几万人的军阵。士兵们将自己听到的话转述给身边的袍泽,没用多久,几万韩世萼的亲信人马都知道了尉迟恭军令。也都知道了自己命运在这一刻将会改变,而成功与否则取决于他们自己。
尉迟恭同样没有想到的是,他那简短的两句话竟是激起了那些秦王军士兵们如此大的求生**。
因为他们是韩世萼的亲信人马,所以他们自己也都知道或许会成为战场上的牺牲品。现在,尉迟恭没有放弃他们,而是打算带着他们杀出一条血路来,对于军人来说,这才是最应该去做的事。即便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他们曾经是大唐骄傲的军人,不得不走上叛逃的路。现在,在生与死的交界处,他们重新拾起了自己的骄傲。
“杀!”
数万秦王军士兵整齐的吼了一声,震动山河!
逆着箭雨,数万秦王军士兵疯了一样的往前急冲。密集如雨的羽箭覆盖下,冲在前面的士兵一层一层的被撕下来,但后面的士兵迅速的递补上来,前面扑倒的士兵成了后面袍泽的垫脚石,很快就变成了肉泥。
士兵们那一声杀持续了很长时间,彻底将梁军数十面战鼓的声音压了下去。
被羽箭放翻的人太多了,多到如果有人停下来看一眼的话就会被震撼住再也挪动不了步子。但尉迟恭没有别的办法,要想保住一批人,只能带着他们向前而不是退后。如果大军后撤的话,毫无疑问,梁军的箭阵就会一路追着杀人,到不了襄阳城下,这几万人就可能会被梁军的弓箭手和骑兵联手剿杀干净!
向前,唯有向前!
尉迟恭一直冲在最前面,他麾下这几万人没有骑兵,皆是步卒,骑兵一大半都在襄阳城东埋伏的队伍里,一小半在嗣十三手里。尉迟恭甚至相信,此时嗣十三率领的六千骑兵只怕已经损失了大半了。
没有骑兵,所以尉迟恭也放弃了自己的战马。
两个亲兵举着盾牌冲在他一左一右,不断有人被羽箭shè翻,不断有人递补上来,继续用盾牌替他挡箭。在他身边,一直有两个亲兵在!
他踏着满地的羽箭,大步向前。
当看见秦王军逆着箭雨疯狂的冲过来之后,梁军元帅许玄彻立刻就睁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
这是完全违背兵法的打法!哪有兵力少的一方,冒着万箭齐发的危险发动进攻?这无异于是在送死,就算是才领兵的菜鸟将军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断!
可秦王军就是这样干了!
许玄彻没有办法去理解那些秦王军士兵的心态,不明白他们必死之路中求生的热切渴望。
“杀!”
当冲到还没来得及变阵的梁军阵前,尉迟恭一声虎吼!
……
……
血浪翻滚
这个战场就好像一台巨大的绞肉机,不断的收割着人的生命。
来不及后撤的梁军弓箭手,之前几分钟还享受着杀人的快感,几分钟之后就开始承受被屠戮的痛苦,这转变太突兀,也太血腥。衣甲单薄手里又没有兵器反抗的他们,哪里挡得住那数万红了眼睛的秦王军士兵?
一万弓箭手,撤回去的连三成都没有。
绝大部分人在后撤的时候被秦王军屠戮,后续的梁军朴刀手和长矛手又被弓箭手冲乱了队形,场面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尉迟恭如一头伤了的猛虎,一口一口的撕咬着敌人的血肉。那一条长槊如毒龙在人群中翻飞,每一次挥舞都至少带走一条生命。
弓箭手用自己的身体做城墙也没拦住秦王军的进攻,分成几路的秦王军如同几柄尖刀狠狠的戳进了梁军的阵列中。被撕开的口子越撑越大,血浪在两军接触的地方翻滚着。短短的半个小时,倒在地上的尸体就让大地都看不到了原来的颜sè。
驱赶着弓箭手的溃兵,尉迟恭带着人马继续猛攻。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自己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没有回头的路。战场上,哪里有那么多回头的机会?
才回到二十里外秦王军埋伏起来的人马中,李世民就得到了斥候的报告。当听到尉迟恭亲自带着人马猛攻的时候,李世民的脸sè变幻不定。过了一会儿,李世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大声下令道:“吹角!进攻!”
第七百三十七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 (六)
第七百三十七章决战之前的决战(六)
为了保证移动的速度和shè箭的时候不受影响,弓箭手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轻甲,没有盾牌手的保护,他们的防御力低的几乎可以说没有防御。\\\\当尉迟恭带着数万抱有决死之心的秦王军杀过来的时候,那一万梁军弓箭手只剩下被屠戮的命。
哀嚎着的弓箭手退无可退,战又没有办法战。
当发现后路不通的时候,他们只能挥舞硬弓抵抗。但这种抵抗卑微而无力,面对锋利的横刀和长槊,他们的硬弓还不如一根木棒好用。
许玄彻脸sè变得有些发白,咬了咬牙下达了两条军令。
“中军所有弓箭手集结,全力发箭!”
“中军停止,结阵以待!”
长史郭华一怔,立刻就明白了许玄彻的意思。他是要以弓箭手shè出一片隔离地带来,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被阻挡在外面。也就是说,为了挽回颓势,许玄彻竟是打算牺牲掉前面至少一万五千名士兵的xìng命!
“大帅!”
郭华急切道:“不可!若如此,损失太大!”
“若不如此,损失更大!”
许玄彻眼睛赤红着喊了一句。
战局瞬息万变,之前梁军弓箭手前压的时候,许玄彻还笃定的以为这一战胜负已分,秦王军或许是因为李世民真的受伤了的缘故,在最正确的时候没有进攻,反而列阵防御,这让许玄彻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而尉迟恭带着几万人马在最不正确的时候突然进攻,反而让许玄彻看到了战败的可能。
所以,他果断下达了命令。
如果任由前军的溃兵倒冲回来,撞击在中军阵列上,秦王军那数万杀红了眼的兵就能一鼓作气再把中军也杀穿了!黏在败兵的屁股后面杀过来,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倒卷珠帘……”
许玄彻喃喃的说了四个字,带着一股苍凉。
郭华的身子猛的一颤,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
“陛下曾经不止一次提起过,当初李密亲率二十几万大军围困东都洛阳城。王世充破釜沉舟,以两三千残兵出城反击,硬是一鼓作气击溃了二十万雄兵!倒卷珠帘之势一旦形成,便是孙武重生,武侯再世也挽救不了!那一万弓箭手已经救不回来了,后面的几千轻甲步兵也救不回来了!”
许玄彻咬着牙说道:“中军结阵,再把李世民的人马顶回去!”
郭华知道许玄彻的决定是对的,若心疼前面那一万多士兵,或许整支人马都会随着一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才一交战就损失了这么多人马,无论如何在心理上也难以接受。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每个人还都坚信胜利属于他们。
“郭华,你带着督战队巡视。弓箭手shè出一片空地来!不要心疼羽箭,更不要心疼人命!”
“孙应看!”
许玄彻转头大声吩咐道:“郑文秀带兵去了后队,剩余的骑兵全都交给你。你带着骑兵绕到侧翼去,从中间将李世民的人马给我拦腰斩断!敌军没有骑兵,这是他们死穴!你记住,此战到了现在已经关乎生死存亡,若是咱们败了……只怕城内守军也会绝望。已经被困了一个多月,城中粮草只怕也不多了。即便士兵们有决死之心,可百姓们没有!一旦城中出现叛乱,襄阳必失……你我……还有何面目再见陛下?”
“喏!”
孙应看大声答应了一声,催马往骑兵那边冲了过去。
希望后队辎重营那边不会有事!
许玄彻在心里祈祷了一声,脸sè越发的凝重起来。
号角声响起,传令兵来回奔走着传达着许玄彻的命令。向前突进的中军立刻停了下来,大批的弓箭手开始集结,然后在中低级将领的指挥下朝着前面不断的发箭,在他们面前,不仅仅有敌人,还有上万袍泽。
可战争就是战争,没有丝毫怜悯可言。
“逃啊!”
残存的梁军前军士兵们哀嚎着四散奔逃,后面督战队的人杀人比起秦王军来说丝毫也不心慈手软。前面是数万敌军,后面是督战队的箭阵,他们无路可逃,可他们现在除了逃还能做什么?
降!
他们还可以投降。
但是很快,伏地乞降的败兵就发现他们的哀求换不来生的机会,那些杀红了眼的秦王军士兵哪里管他们是否丢掉了兵器,只要是身上穿着梁军号衣的人,不管是投降的还是没投降的,一律一刀砍过去。
尸体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以至于秦王军向前突进的路都变得格外坎坷起来。
……
……
当孙应看率领万余骑兵绕到侧翼杀入秦王军阵列之后,战局终于有所改观。秦王军士兵们凭着一股求活的士气杀溃了梁军前军,但却被停住的梁军中军箭阵拦住。紧跟着梁军骑兵从侧面刀子一样狠狠的戳进他们的阵列中,立刻就嫌弃了一股血浪。
尉迟恭回头看了一眼,脸sè变得格外狰狞。
“不要管后队,继续往前冲!”
他大声喊了一句,身边的传令兵随即继续吹响进攻的号角。突进的阵型被骑兵拦腰斩断,后面大约有万余人和前队失去了联系。可如果前面的人马掉头回去救援的话,好不容易形成的局面就会立刻崩溃!
已经损失了超过一万五千人,才将局面打开。若是为了后面那一万人再折返回去,那一丝曙光也将彻底泯灭在黑暗之中。所以尉迟恭毅然决定舍弃后队那万余人,继续向前!
失去了韩世萼这个主心骨的士兵们,此时将尉迟恭视为他们新的领路人。在这种时候,大部分人选择服从尉迟恭的军令。
不顾后队的秦王军咬着牙继续往前冲,顶着密集的箭雨嗷嗷叫着冲向梁军中军。此时的他们就好像陷入了绝境中的狼群,只有张开嘴不顾xìng命的去撕咬,才有可能在绝境中撕开一条生路。
前赴后继!
前面的士兵才被羽箭放翻,后面的士兵就踏着同袍的尸体冲了上来。
很快,在损失了超过三千人之后,秦王军大约两万人的队伍分作两队,狠狠的撞进了梁军中军阵列中。就如同两条巨流撞击在一座坚固厚实的堤坝上,这一瞬间,似乎天地都为之静止下来。惨烈的厮杀也失去了sè彩,失去了声音。或许此时每个人的眼睛里都看不到任何sè彩,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的人茫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遗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看着周围都是狰狞的面孔,都是锋利的刀子,都是血,都是残尸,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终于,一声惨呼将失神的人从那种一片苍白的境地中拉了出来。这个失神的梁军士兵听到惨呼声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溅了一层微烫的血水。他下意识的看向一边,于是看到了身边咽喉上被捅出来一个血洞的同袍。
血瀑布一样往外喷着,在阳光下折shè出一种妖异的sè彩。
当他将视线从身边同袍脖子上的血洞收回来的时候,瞳孔却在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一柄横刀从半空着斜着劈落,噗的一声狠狠的砍在他的肩膀上。刀锋已经不再锋利,崩出了不少缺口的横刀没能削去他的肩膀,卡在了骨头里。他啊的惨呼了一声,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刀子往前捅了出去。
噗!
他的横刀没入面前敌人的心口里,又是一股温热而粘稠的血液喷在他脸上。迷糊了他的视线,也喷进了他的嘴里。
这种味道,侥幸活下来的他rì后经常都会出现在嘴里。以至于吃饭,喝水的时候,他经常无缘无故的呕吐。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他的梦境里都会出现那个脖子上漏了一个血洞的同袍,都会出现那个被自己一刀戳穿了心脏的敌人。
血
到处都是血。
疼昏了过去的梁军士兵再次醒来的时候,这场血战已经结束。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命运怎么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骤然改变了?
……
……
就在后队超过万人的秦王军被分割之后,就在尉迟恭下令继续向前之后,从西北方向急冲而来的一队骑兵狠狠的撞向了梁军骑兵,就好像两条巨大的蟒蛇一样,后来的这一条狠狠的一口咬在另一条的身子上。
很快,两条巨蟒便纠缠在一起。
后来的巨蟒,是李世民亲自率领的骑兵!
本来埋伏在襄阳城东的李世民因为尉迟恭而改变了初衷,他知道战机稍纵即逝。尉迟恭虽然违反了他的命令,但同样打开了一扇胜利的大门!这一扇门既然已经打开,哪怕只是打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他怎么可能放过?
李世民亲自带着所有的骑兵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然后将没有防备的梁军骑兵撞了个七零八落。
后续的秦王军人马陆续加入战团,梁军的万余骑兵本来是一柄割开了敌军的快刀,可当李世民率领的援兵赶到之后,这一万骑兵就如同坠进了泥塘里一样。将梁军骑兵击溃之后,李世民立刻带着剩余的骑兵兜了一个圈子,将战马的速度提起来之后狠狠的撞进了梁军中军中。
梁军后队。
看着已经四处冒火的辎重营,郑文秀yù哭无泪。
死伤超过八成的秦王军骑兵最终还是在辎重营里点起了不少火,那个野蛮而残忍的秦王军将领,竟是分出三个一千人骑兵的队伍去冲击重甲步兵的方阵,然后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兵绕过重甲方阵,在辎重营中到处放火。他以牺牲三千骑兵的代价,换取焚烧梁军辎重营这并不算太辉煌的胜利。
他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手下骑兵的生死?
郑文秀带着骑兵赶来支援的时候,放了火的秦王军残余骑兵已经撤出了战团。看着四处冒烟的辎重营,郑文秀的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来这个念头。
嗣十三不心疼那些骑兵,他一点都不心疼。
带着不足一千骑兵撤出战团,看着混乱不堪的局面嗣十三忽然咧嘴笑了笑。
李世民,你尽情的享受难得的喜悦吧。这或许是你最后一次喜悦了,要彻底的报复一个人,还有比在他看到无尽希望的时候破灭了他的希望更彻底的么?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报仇不是全部,妹妹为了家族复兴而死,那么自己怎么能再轻易赴死?要报仇,要复兴,就不能简单的杀人了事!
他看着厮杀,眼神明亮。
最前面的厮杀局面已经逐渐明朗下来,秦王军虽然少,然在尉迟恭悍不畏死的攻击下,梁军中军再溃!溃兵冲击了后队,许玄彻最不愿意看到的倒卷珠帘之势还是形成了,神仙也难救!
“为秦王贺!”
嗣十三拔开酒囊的塞子,举起酒囊喊了一声。后面残存的千余骑兵整齐的用横刀敲打了一下自己的胸甲,啪的一声,显得斗志昂扬。
“为一柔!”
嗣十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第七百三十八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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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八章决战之前的决战(七)
十六万梁军援兵败了。在这个深秋晴朗的rì子里,用一种最彻底的方式宣告了战败。十六万大军,顷刻间不复存在。也不知道城中的梁帝萧铣得知之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绝望悲凉。
败的稀里糊涂,败的似乎毫无道理。
就在梁军还占据着优势的时候,南征元帅许玄彻还曾经提到过当年李密率领二十几万jīng锐瓦岗军围攻洛阳之战。他不无jǐng醒,也不是没有提防。但有时候溃败无法阻止,就好像一场可怕的风暴卷过一样,令人束手无策。如果所有的提防都有用,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失败?
就在梁军援兵赶回来之前,梁国皇帝萧铣站在城墙上瞭望远方的时候也曾经提起过李密惨败的那一战,他一直在告诫自己,绝不能做第二个李密。但他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什么自己不试一试去做一次王世充?
洛阳城下,王世充以两三千残兵自杀式的进攻,竟然造成了瓦岗军山崩海啸一般的溃败,只怕在进攻之初王世充也想不到胜利会来的如此轻易简单。
如果萧铣不是如此谨慎,在秦王军大营中发生叛乱的那天率军出城进攻的话,那么站在人群之中放声大笑的就不会是李世民,而是他。
李世民在放声大笑,笑的那般猖狂那般放肆。
他被狂喜的士兵们抛上了半空再接住,李世民享受这这种辉煌的成就感。
十六万梁军溃败,被杀者其实不过两万余人。最让人觉得讽刺的是,就在梁军大部分溃逃投降的时候,在梁军后阵的辎重营里那上万重甲步卒还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胜仗,近五千秦王军骑兵被屠戮。只是还没有轮到梁军重甲欢庆胜利,前方溃兵就已经如洪水一般涌了过来。
溃兵冲乱了重甲的方阵,却被嗣十三那区区一千骑兵拦住而不敢再逃!
十六万梁军,死伤两万多人,逃走者三四万人。近十万梁军就这样荒唐无稽的跪地投降。同样都是梁军,却和南漳城里血战至最后一人的那支队伍有着天壤之别。南漳守将齐漱名假装投降,在李世民进城当rì率军突袭,险些击杀李世民,那一rì齐漱名身死,他麾下近两万梁军在南漳城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院落中激战厮杀,直至全部阵亡。
而这一支梁军,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其中还有萧铣最为看重的那万人重甲。
此番南征,山地险峻,南方之地骑兵本来就不善作战,所以萧铣将一万人的重甲尽数都给了许玄彻。靠着这一万重甲,许玄彻在南征初期确实战无不胜。攻占了十几座城池,剿平了三四股小的地方势力。
这本是一支可以写进史书中的威武之师,却在襄阳城下留下了一段耻辱。
看着被抛上了半空的李世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的尉迟恭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他身上的伤势足有三十处,最大一处贯穿左肩,险些被人一槊捅穿了心脏。但这些伤没有击倒他,那股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和毅力支撑着他血战到了最后一刻。
当胜利来临的时候,他体会到了的却只是迟迟才来但爆发如崩堤一般的疼和心里的厚厚的憋闷。
他心里确实很憋得慌,让他有一种想要仰天大喊一声的冲动。但他没有,因为此时的尉迟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嗣十三找到尉迟恭,将自己的铁盔摘下来随手丢在地上。他挨着尉迟恭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欢庆胜利的秦王李世民,嘴角上带着一丝不明含义的微笑。
“虽然难以置信,但咱们确实赢了。”
他往后一仰,就在还流淌着血水的地上躺了下来。当脊背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嗣十三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确实有点不可思议。”
尉迟恭也笑了笑,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笑容有多难看。
躺在地上的嗣十三看着蔚蓝如洗过一样的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说,咱们为什么能赢,而梁军为什么会输?”
“运气吧。”
尉迟恭摇了摇头,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不对……”
嗣十三将视线转向尉迟恭,看着那张充满疲惫憔悴的脸,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今rì一战之所以能赢,是因为秦王麾下有尉迟……而梁军中没有尉迟。我不是拍你的马屁,实事求是的说,如果你是梁将……今rì一战胜利的一方或许不会是秦王。说句心里话,我不想与你这样的人做敌人。”
“秦王……还是会赢的。”
尉迟恭再次摇了摇头,他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或许只是一个属下在潜意识里依然维护着主公的尊严,可他的回答却一点力量都没有。他自己也忍不住去想,如果按照秦王的策略,舍弃前三军做诱饵……这一仗真的能打赢么?
“听说襄阳城里的梁军出来了,又退回去了。”
嗣十三问。
“是……梁军堵塞住了襄阳城的所有城门,等看到援军到来再想打开已经晚了,梁军又败的太快,城中的人马才冲出来厮杀已经结束,他们不回去还能怎么办?”
尉迟恭恢复了一些体力,一边说话一边撕下一条衣衫包扎伤口。嗣十三坐起来,接过他手里的布为他包扎:“你将成为秦王麾下第一重臣!”
他说。
顿了一下之后,嗣十三用极低但清晰的声音在尉迟恭耳边说道:“就像韩世萼那样的重臣,秦王之下的第一人。”
听到这句话,尉迟恭的身子猛的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撼和恐惧,然后便是迷茫。
……
……
数以十万计的梁军降兵被分开看守,每一处都聚集有万余人。手持着横刀和连弩弓箭的秦王军士兵在降兵聚集的地方来回巡视,坐在地上的降兵一个个面无表情。他们或许到了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战怎么就会输了?
不久之前,秦王李世民带着麾下几个得力战将巡视了一遍所有降兵聚集的地方。然后用最慷慨激昂的语调宣布他们都无罪,不会被处死,甚至不会被剥夺继承作为一名军人的权利。只要他们肯效忠自己,他们甚至可以不参与进攻襄阳城的战斗。
这无疑让降兵们的心里产生了动摇。
城中有他们的父老乡亲,不去攻城对他们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坏事。
梁军南征元帅许玄彻带着督战队阻止溃兵的时候,被冷箭shè死。一箭贯穿了咽喉,到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一箭是谁shè的。长史郭华被乱兵踩死,在一地的肉泥中除了能分辨出其中一滩上有他的铠甲之外,连面貌都分辨不出来。
副帅郑文秀,先锋将军孙应看被俘投降。
在一处聚集着差不多能有一万五千俘虏的地方,人群最深处有个梁军士兵没有如其他降兵那样沮丧,他不时坐直了身子往远处张望,观察着秦王李世民的所在。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兴奋,压制不住的兴奋。
“档……老吴,咱们还真的混进来了!”
这个年纪不大的俘虏看见李世民在众人簇拥下往另一处走去,回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对身边一个垂着头似乎要睡着了的俘虏说道:“真神了,就这么混进来了。”
因为他们几个人刻意避开了其他俘虏,所以说话也不会被别人听了去。坐在他身边的俘虏应该已经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虽然脸上涂抹了不少血迹,但还是看得出来此人的脸sè格外的白,不是病态的那种白,而是天生小白脸的那种白。他年轻的时候,说不得也是个翩翩佳公子一般的人物。
“费六……你就不能闭嘴?”
白脸老吴,自然便是吴不善。
之前费六险些叫出来一声档头,最终还是自己醒悟过来。
“老吴,你怎么会猜到梁军必然会败的?”
费六压低着声音,一脸崇拜的问。
“屁……老子又他娘的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得出谁胜谁败?你笨成这个样子,还想着rì后老子把你放出去独当一面……”
“老吴……行行好,教教我?”
“唉……”
吴不善叹了口气,然后解释道:“我不是孙武,也不是孔明,不懂天地玄机,也不懂兵法韬略……让我在开战之前就看出胜负,这就跟你给我两个鸡蛋,让我看出来哪只孵出来是公的哪只是母的一样,能看出来才他娘的是怪事!”
“可你想想,咱们想要混进来需要去管谁胜谁败么?”
吴不善笑了笑说道:“若是梁军胜了,李世民被杀……咱们便冒充是秦王军的俘虏被梁军抓住。若是李世民胜了,梁军战败,咱们就冒充梁军的俘虏……不管谁胜谁负,咱们终究是能混进来的。”
“超过二十万人混战厮杀,谁会注意到战场里多了几百个人?而且还是从各处渗透进来的,梁军溃败的时候,咱们冲进来跟着一块跑,那个时候谁还会在意身边的人认识不认识?梁军有十六万人,这一场厮杀之后,将领死了不少,谁知道咱们是哪个营的兵?同理,若是李世民败了,难道梁军将领就能看得出来咱们是假的?”
“笨蛋!”
他最后用两个字评价了费六。
费六嘿嘿笑了笑,被骂也没有一点坏心情:“能重新混进来真好,你还别说……让咱们密谍的人在外面冷眼旁观的感觉还真他娘的不好受,还是置身其中的好。这样一个辉煌的时刻,怎么能少了咱们密谍搀和?”
“搀和这两个字用的不错!”
吴不善瞪了他一眼。
“既然混进来了,老吴……你说我是不是就有第二次机会shè李世民一箭?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再瞄准他的心口,我要瞄准他的脖子!”
“或许……轮不到你了。”
吴不善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人。那个人穿了一身唐军的甲胄,没戴头盔,露出一张刀疤密布的脸,狰狞恐怖。
“我一直在想,这么狠的人不进咱们军稽处做事,真是糟蹋了。这个家伙……天生就应该身处于黑暗之中啊……”
吴不善看着那个刀疤脸自言自语的说道。
“对了!”
费六忽然想到一件事,看向吴不善认真的问道:“老吴,您也是算无遗策了……这么轻易的混进俘虏里,肯定也布置好了后手对吧……那你告诉我,万一咱们运气差,胜利的一方要杀俘虏怎么办?”
“你也说了……”
吴不善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说道:“那是咱们运气差……我有个屁办法!”
“啊?”
费六:……
第七百三十九章 决战之前的决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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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决战之前的决战(八)
武当山下
长孙无忌看了看站在面前不远处的李孝恭,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在二十天之前……不……哪怕是十天之前,五天之前,如果我能听到你对我说这番话,我也会很欣喜,庆幸于自己不辱使命。主公派遣我到这里来无非要的就是你这样一个干脆利落的态度,可遗憾的是……这个态度你给的稍微晚了些。”
他摇了摇头表示惋惜。
“最迟明rì一早主公大军就会到达武当山,你猜在这个时候你才迟迟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主公会不会很高兴?”
长孙无忌看了看面前桌案上的茶和点心,非常认真的说道:“多谢款待,不过我还要赶回去。罗士信将军还等着我一块迎接主公车驾,我不能在你这里耽搁太长的时间。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可以告诉我的看法,不一定对你有用……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面sè有些发白的李孝恭抱了抱拳道:“请长孙先生明示。”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道:“可不敢当……我要跟你说的也不是什么办法,因为在主公来之前我已经没有权利擅做主张。没能和你在之前好好聊聊,这是我的运气不好。当然,也是你的运气不好……我想要告诉你的,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
长孙无忌喝了一口茶,然后缓缓起身:“人总是犹豫不决,之所以会犹豫有很多原因。或许是担忧,或许是期待,或许是恐惧,或许是不解,也有可能是投机……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造成的犹豫,其实都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因为只要是犹豫,往往都会错失很多东西。”
“权利,名望,地位,功劳,或许还有一个承诺。”
长孙无忌伸出几根手指,然后又缓缓收回去:“我不知道你是哪一种犹豫,所以不便评价你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我可以给你的忠告就在刚才那一番话里……李将军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将才,主公曾经说过,李渊麾下最善战者有四人……刘弘基,张公谨,李孝恭,李道宗……如今只看谁快一些了。”
他笑了笑,话尽于此:“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这句话之后,长孙无忌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山脚下的这个小村子。李孝恭安排了人马护送,回到村子里自己的住所,李孝恭的脸sè依然yīn沉的厉害。
“是我太犹豫?”
他喃喃的自语了一句。
“如今只看谁快一些?”
想到长孙无忌最后说的这句令人不解的话,李孝恭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实在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只好将亲信幕僚崔焕然叫了过来。今rì与长孙无忌相见,是他几次派人恳请才换来的,长孙无忌能来,其实已经出乎了李孝恭的预计。
如果说燕王没有起兵南下之际,是长孙无忌追着他后面商议事情。那么自燕王起兵之rì起,长孙无忌已经没有再追着他的必要了。
主动,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别人手里。这种感觉让李孝恭很难受,难受的想要骂人。
“大将军……”
崔焕然看了李孝恭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长孙无忌走了之后,卑职也一直在想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很久没有一个头绪……后来,卑职又往前想了想,他提到了四个人。”
“您,刘弘基,张公谨,李道宗……”
“什么意思?”
李孝恭愣了一下,没明白崔焕然的意思。
“刘弘基率军征战河北,已经立下了不少功劳。将来燕王殿下必然不会亏待了他……张公谨这次随军南下,显然燕王殿下对他也是有所倚重的。燕王殿下对李渊旧臣,前阵子打压的太狠了些,所以总是要显示宽仁的一面……刘弘基立功,张公谨再立功,这两个人无疑就会被燕王立为李渊旧臣被重用的典范。”
“这也是燕王殿下分出功劳来给李渊旧臣,是必要的平衡朝堂之术。已经立了两个典范,安抚人心的作用便起到了……还要震慑人心,对于还在摇摆不定的人,掌控了大局的燕王已经没有必要再一味的拉拢,必然要打压,就算明知道打压会付出代价还是要打压,因为燕王要树立自己绝对的权威。”
“现在打压一个人,能起到震慑群臣作用的,只有两个人选了……您和李道宗。”
崔焕然叹了口气道:“这便是长孙无忌说的那句,只看谁快一些了。”
李孝恭大惊失sè,一瞬间汗水就湿透了衣背:“你是说,如果现在我还不做出些让燕王殿下满意的事,他就算明知道我有可能投到李世民那边去,也要不惜代价对我动兵?如果我比李道宗要快……那燕王打压的人,就是李道宗?”
“十之六七,便是如此。”
崔焕然道:“如今掌兵的李渊旧臣,只剩下您和李道宗了。又都没有表示出什么,燕王必然要有所举动……”
李孝恭跌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似乎在一瞬间就给抽空了力气:“本以为手里有兵便是砝码,现在看来反倒成了祸端。”
崔焕然忍不住叹道:“我前阵子劝过您,对萧铣动兵……”
“不晚!”
李孝恭猛的站起来,攥紧了拳头说道:“传我号令,大军今夜集结开拔……不去和萧铣打一场没什么,我就直接去找李世民打一场!”
“燕王最迟明rì就到!”
崔焕然脸sè一变说道。
“不能等燕王到了……不然我更被动。”
李孝恭摇了摇头,脸sè沉重。
……
……
襄阳城
看着面前桌子上的书信,梁帝萧铣的脸sè难看到了极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封信,视线里没有一点神采,整个人就如同一棵枯木一般。才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一夜之间仿佛就苍老到了百岁似的。
“谋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铣艰难的将视线从那封信上移开看向自己的亲信大将周放吾:“朕错了……当rì朕与你在城头看见李世民大营中似有叛乱,就该果断出兵。若是那rì出城决战,哪里还会有今rì这不解之危局?谋成,如今城内山穷水尽……粮草支撑不了一个月了,士气又不可用,不如……”
“不可!”
周放吾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桌案上的书信抓起来撕成了碎片。
“李世民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罢了!”
碎纸如残蝶飞舞,落了一地。
“他怎么可能真的敢杀那十万战俘?他如今麾下兵力不足十万,这十万战俘对他来说是多大的力量?他写这封信,就是欺陛下您宽厚仁慈!就算给李世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真的将那十万战俘全都杀了。十万人,就算是逼急了赤手空拳上阵,李世民也应付不来!他绝不敢!”
周放吾怒道:“如此卑鄙小人,陛下不可对其妥协!陛下……您应该明白,整个襄阳城里,甚至整个大梁国,任何人都可以投降,百官可以,黎民百姓也可以,唯独您不可以……百官投降,依然做官。百姓投降,依然生活……可您是大梁国的皇帝,您若是投降,李世民怎么可能……”
听到这句话,萧铣的脸sè一变,但很快就又沮丧下来:“城中十万军民……朕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念,连累了他们。粮食没了,难道朕要让全城军民一块饿死?”
“陛下,再等等!”
周放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李世民现在看似得意,其实他比陛下您要心急……陛下,您想想,如果李世民不急,他又何必急着写这样一封信shè进城里来?他若是真如信中所说,粮草丰足,士气如虹,无需攻城,只需围困襄阳便是了。”
“李世民更急?”
萧铣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随即恍然大悟:“燕王李闲!”
想到了这一点,萧铣心中豁然开朗!
“没错,燕王李闲断然不会允许李世民打下襄阳,若是李世民在此处站稳脚跟,燕王李闲再想动兵就难了太多!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燕王李闲说不得已经调集人马来围攻李世民了,不然李世民为什么如此急迫?”
周放吾道:“陛下,咱们只需坚守襄阳城,到时候燕王李闲和李世民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可是……”
萧铣皱眉道:“就算李闲击败了李世民……朕困守襄阳孤城,早晚还是要城破国亡……和现在降了李世民又有何区别?”
听到这句话,周放吾沉默下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兵部尚书田文镜忽然站起来,撩袍跪倒在萧铣面前用力的磕了三个头:“臣无能,让陛下心忧。”
说完这句,以头触地的田文镜声音沙哑着说道:“请陛下三思……就算大梁国真的要亡,也绝不能亡于仇人之手!李世民杀我大梁多少百姓?多少士兵?南漳城里那些血战到底的将士们,若知道大梁终究亡于李世民之手,在九泉之下将会如何悲伤哭泣?死于襄阳城外那数万灾民,只怕在yīn曹地府中也不得安宁!”
“臣不忠,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请陛下三思,若是逼不得已必须要做选择,那么宁愿投降李闲,也不能投降李世民!”
田文镜抬起头,眼中含泪道:“但,现在还远没有到国破家亡的时候,陛下怎么能先没了斗志?陛下若放弃,城中十万军民尽皆放弃,哪里还有希望?请陛下振作!死守襄阳!”
“朕明白了!”
萧铣缓缓的站起来,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就算最终会战败,也要堂堂正正的败!不战而败,是大梁的耻辱!”
……
……
襄阳城外
秦王军大营
嗣十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他却没有睡着。盯着大帐的顶部,他已经这样死了一样躺了将近一个时辰。酒囊已经喝空,但却依然没有一丝睡意。他的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他告诉自己,每一步都要走的小心谨慎。
李世民只给他六千骑兵突袭梁军辎重营,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李世民根本就还不信任他。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帘子一动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刷的一声,嗣十三第一时间抽出了横刀。
“谁!”
“军稽卫”
闪进来的黑影在凳子上坐下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嗣十三手里的横刀:“你应该知道,早晚我们都会找上你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是不是也在等着我们来找上你?不过说起来……似乎你现在很享受成为李世民亲信的感觉呢,对吗?”
他把玩着桌子上的茶杯,看不清脸sè。
听到这句话,嗣十三忽然笑了起来。
很欢畅。
第七百四十章 决战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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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章决战(一)
距离武当山三十里处有一个村子,大隋开皇年间这个村子最鼎盛时候能有近两千人,可经过大业末年的战乱,十几年浩劫之后,这村子里现在不过百余人,而且这百余人还是从北方逃难来此后定居下来的,至于原来的村民逃难去了何处,谁也不知道。
两千人规模的村子只住着百十人,显得格外空旷冷清。大部分房子都已经破败不堪,看起来残垣断壁充满了萧条之意。
只是不久之前,一支足有两万人的jīng锐人马驻扎在村子里之后,这里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几天之后,村民们也从最初的惶恐不安逐渐踏实下来。偶尔还会和巡视经过的士兵说上两句玩笑话,彼此间展现一个善意的微笑。
从昨夜里村民就发现驻扎在村子里的军队有些异样,巡防的士兵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不少骑兵不断进出,一夜都没有安宁。等到了早晨太阳才从东方露出一个边角的时候,早起的村民惊讶的发现,士兵们竟然已经在村外整整齐齐的列队。步兵每一千人为一个方阵,密密麻麻的在村子外面的平原上排列着,看着令人震撼不已。
据说都是大唐国公爷的两位大人物,身穿铁甲站在队列的最前面。在他们身后,上百名各级将校神sè肃穆的列队站立。烈红sè的战旗在清晨的风中招展,已经近了初冬,早晨的空气中透着几分令人战栗的冷冽,让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显得更加肃杀。
村民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敢再轻易出门,趴在自己院子的墙头上向外张望,视线中都是震撼和好奇。
当太阳彻底从地平线上挣扎着钻出来的时候,从西北方向漫卷而来一片尘烟。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场剧烈的风暴滚滚而来一般。所有看到这一幕的村民都惊讶的目瞪口呆,胆子小的吓得逃回屋子里关上门瑟瑟发抖。他们以为战争就要降临在这个平静的村子里了,以为远方而来的尘烟是另一支前来讨伐村外唐军的军队。
当尘烟渐渐散去,胆子大些的村民便看清了远处来的那一支庞大的军队同样打着烈红sè的旗帜,这让他们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站在队列最前面的罗士信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孙无忌。两个人相视一笑,随即同时快步迎了上去。上百名将校跟在他们身后,步伐整齐。
远处而来的大军缓缓停下,阵旗开处,数百名铁甲骑士簇拥着一员身穿黑甲的大将缓缓而出,在那黑甲大将身后,李字大旗迎风飘扬。
“臣罗士信”
“臣长孙无忌”
罗士信和长孙无忌异口同声的说道:“拜见主公!”
与此同时,他们两个身后的所有将校同时肃立,将右臂横陈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燕云军军礼。
“拜见主公!”
嘭嘭嘭的声音开始整齐的响起,如战鼓,如冬雷,震耳yù聋。
那是两万名士兵用横刀敲击盾牌或是自己胸甲的声音,他们用这样威武肃穆的方式来迎接自己的王。这一声一声的敲打,宣泄着他们心中对于燕王殿下的尊敬和崇拜。场面之震撼,只怕那些亲眼所见的村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端坐在大黑马上的李闲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将右臂高高举起。
随着他举起手臂,敲打盾牌和胸甲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
“士信,辅机,辛苦了你们两个。”
李闲从大黑马上一跃而下,看向面前这两个人微笑着说道。在他身后,程知节,裴行俨,雄阔海,张公谨等武将缓步跟了上来。而紧跟在李闲身边的,是那个才到他肩膀高的少年郎。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盔甲,但眼神明亮。叶怀袖和嘉儿都在马车里没有下来,毕竟她们的身份不宜过多露面。
“主公远来辛苦。”
罗士信和长孙无忌俯身道。
李闲笑了笑,一边走一边对长孙无忌说道:“还没到就听说昨天李孝恭见了你,然后昨夜大军便开拔一路往东南方向去了。斥候探来的消息说,李孝恭的人马竟是一夜行军近百里……速度之快,令人刮目相看啊。”
长孙无忌垂首微笑着说道:“昨rì臣对他胡言乱语了一番,想是李孝恭吓跑了吧。”
李闲道:“真要是吓跑了,孤还饶不了你呢。大军一路远行劳顿,也该歇几rì恢复体力。让李孝恭自愿去做先锋军打两仗也好……只是,士信,他这样一来倒是抢了你的差事啊。”
罗士信哈哈大笑道:“李孝恭愿意抢,臣总不能拦着。”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问道:“主公真的要休整几rì再继续南下?”
李闲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李世民急着打下襄阳,就是想要一个根基之地,为此竟是不惜与梁军决战。说起来……孤比李世民还要急一些……孤可担心着,万一萧铣扛不住了开门投降,好好的一场平原野战,就要变成攻坚。年后孤还要赶去河北,哪里有时间再这里多耽搁?”
李闲扫了众将一眼道:“士兵们就在这吃一顿饭,然后立刻开拔。能在平原之上与李世民决战最好,若是李世民进了襄阳城……还得把城墙扒了!”
话语虽然不激烈澎湃,但其中那份淡淡的自信令人却让所有人都心中的热血逐渐沸腾起来。
……
……
襄阳城外
站在高坡上向北方眺望,李世民的脸sè格外的凝重。前几rì大胜梁军援兵的喜悦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担忧。
梁帝萧铣并没有被他吓住,虽然李世民也知道一封信不可能将萧铣逼得开门投降,但他也没想到,萧铣竟是连回信都不写,这几rì襄阳城上的守军看起来比往rì也多了不少,可以看到工匠和民夫忙着修缮城墙,又加了不少床子弩,由此可见萧铣已经打定了主意死守城池。
这对于李世民来说,是最坏最坏的消息。
已经将要入冬,可他麾下的士兵们根本就没有过冬的衣被!他的人马从西城郡出征一路向东征伐的时候还是chūn天,打下永清县的时候正是盛夏,可如今十月份都快过去了,天气一rì-比一rì冷。别说他的人马,就是那十万梁军降兵也没有冬衣,再过半个月,不需要打仗厮杀,到时候凄厉的北风就能将他麾下二十万大军的士气彻底摧垮。
而比北风更让他担心的是,燕王李闲的人马已经到了武当山。而原来驻扎在武当山的李孝恭,已经率领五万大军南下,星夜兼程往这边赶来。李世民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李孝恭可不是来投靠自己的,哪怕自己才刚刚打了一场辉煌的胜仗。
“主公”
被升为行军长史的赵毋取了一件大氅,给李世民披上后说道:“斥候探来的消息,李孝恭的人马星夜兼程的赶路,只怕最多六七rì就能赶到襄阳城……”
“强弩之末罢了。”
李世民摆了摆手说道:“李孝恭不算什么,李闲亲自来了……他才是孤的对手啊。”
赵毋犹豫了一下劝说道:“主公,虽然刚刚一场大胜,士兵们士气提升可堪一战。但降兵的士气却依然不可用,也不能放心用……李闲那厮的兵力和李孝恭的人马相加,也不过十二三万罢了,但却皆是jīng锐之兵。算起来,敌强而我弱……不如暂避其锋芒。”
“李闲正在河北用兵,不会也不敢在这里耗费太久的时间,所以他必然求的是速战……主公如今得了十万降兵,且是梁军jīng锐,不如暂时退避,寻一地休养,最多半年再打回来,到时候萧铣依然抵挡不住。用半年的时间整合降兵,这也是重中之重。李闲耗不起,窦建德不是草包白痴,经营河北十年,根深蒂固,拥兵数十万,他既然不能在此地寻得速战之机,必然挥兵北上攻打窦建德。”
“只要燕云军北上,谁还能挡得住主公兵锋?只需一年时间,主公便可凭这二十万雄兵扫平江南之地。到时候就算李闲打赢了窦建德,得了河北之地,又能如何?江南之地富庶,主公只需休养一二年,到时候可提兵百万北上!”
李世民笑了笑道:“说的好!”
赵毋一喜,还以为李世民听了他的建议,还没容得高兴就听见李世民继续说道:“但孤等不了几年的时间……赵毋,你有治国之才,有经世之策……但你忽略了一件事。你刚才说,孤用一二年就能在江南站稳脚跟,然后有望北伐……”
他转过头看着赵毋认真的说道:“那么孤问你,现如今,论实力孤与李闲相比如何?你不比忌讳什么,如实说来就是了。”
赵毋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如。”
李世民点了点头又问:“是小不如,还是大不如?”
赵毋脸sè一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大不如。”
李世民嗯了一声道:“便是如此,既然现如今孤之实力大不如李闲,孤用一二年休养生息,发展实力。那么李闲这一二年内难道会停滞不前?难道会自己实力大损?同样是发展,孤在发展,李闲也在发展。但他本来拥有的就比孤要多,同样的发展时间内,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李闲依然要比孤强,而且会越来越强……”
“你说李闲必然寻求速战,这没错。但你难道没看明白,孤现在也希望速战?不是希望,是只能速战!”
李世民叹了口气道:“李闲率军七八万而来,已经是他能从长安抽调出的最大兵力。他的大部分兵力都布置在黄河两岸,最起码有四十万之巨……若是孤听你的建议,暂时退避,休养一二年再战,到时候李闲已经平定了河北,得了数十郡之地,千万百姓,然后他调集百万之兵南下,孤以何应对?城无一座,地无一方,怎么打?”
“既然如此,孤何不趁着李闲如今身边只有这十余万的时候决战?”
李世民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既然给了孤这个机会,孤便不会放过!”
他将视线转向北方,看向视线不可及之处:“孤与他……早晚都要决战,既然如此,现在又是对孤有利的时候,孤为何要怯懦避战?李家的东西都被他夺了去,那些都是属于孤的,孤要一点一点夺回来。这是最好的时机了,以后很难再有这样与李闲公平一战的机会……孤不想错过。”
“赵毋”
“臣在”
“你说,李闲为什么这么急着来?”
“臣……”
“孤来告诉你,因为他将孤看的最重!比父皇还重……虽然孤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孤并不以此为耻,反而觉着有几分得意。”
“做李闲的敌人,是人生最快意之事。”
第七百四十一章 决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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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一章决战(二)
才经历过一场血战的平原上,依稀还能看到大战残留的痕迹。马蹄踏过的地方都是残草,也不知道残草下面会不会有残肢断臂。战场已经被清理过,尸体被运走埋在了汉水河畔,明年初chūn的时候,想必汉水河岸两侧的野草会格外的茂盛吧。
大地被血洗过,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灰黑sè。捧起一把沙子放在鼻子下面闻,不需要太仔细也能嗅到那一股子血腥味。
一入深秋,几乎每rì都有风。虽然没有那种黄沙漫卷的壮烈,但却将景sè吹的一rì-比一rì萧条。
听从了兵部尚书田文镜,戍卫将军周放吾的劝谏。梁帝萧铣下令坚守襄阳城,为了表示与城俱存的决心。萧铣下令将兵部府库中所有余下的装备物资都分发了下去,城中凡是拿得起刀枪的男丁,每个人都领到了兵器和一件皮甲。本打算留着更换之用的床子弩也都推上了城墙,到了现在,萧铣已经没有必要再心疼这些东西。
若是真的有城破国亡的那一天,这些东西即便留着也不过是便宜给了别人。
站在残破的城墙上,萧铣看着忙忙碌碌的士兵和民壮眼神有些飘忽。
“周放吾”
“臣在”
萧铣沉吟了一会儿问道:“若是一rì给所有人一顿干饭,一顿稀饭,城里的粮草还够坚持多久的?”
“半个月……”
周放吾想了想说道:“陛下,倒是不如这样,没有战事的时候,所有人每天一顿稀饭,有战事的时候再加一顿干饭,这样的话坚持的时间能长一倍不止。如果一个月之内李世民不撤兵,而燕王李闲的人马未到……臣愿带兵杀出襄阳城,为陛下杀出一条血路来。”
萧铣心中一暖,点了点头道:“若真有那一天,朕和你肩并肩出城厮杀。”
周放吾刚要说话,忽然看见西北方向一片尘烟荡起。看样子,就好像有一场飓风贴着地面往襄阳城这边卷过来似的。征战多年的周放吾自然知道那绝不是飓风,所以他的脸sè一瞬间凝固下来,然后变得欣喜若狂:“来了!”
“什么来了?”
萧铣一怔,顺着周放吾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的表情也是先僵硬了一下,然后眼神中的光彩顿时变得盛耀起来。
“难道是燕王李闲的人马?”
萧铣急切的问道。
“这个时候,来的人也只能是燕王的人马了……”
刚说到这里,周放吾的脸sè忽然间又变得难看起来。他猛的想起一件事,立刻觉着嗓子里一苦:“也许是……屯兵武当山的李孝恭。”
听到这三个字,萧铣的表情也随之一僵。
“天亡我大梁?”
萧铣一声长叹,满眼悲凉。
城墙上的守军也都看着那个方向,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复杂。有疲倦,憔悴,有恐惧,不安,还有坚定和决绝。其实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襄阳城早晚都会被攻破。他们越是坚守,城外的敌人就会越恨他们。可每当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就会想到皇帝陛下在不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你们站在襄阳城的城墙上,而你们的背后就是父老乡亲……如果你们逃避了,那么灾难将降临在他们身上。”
这句话,不时在每个人心里回响。他们已经坚守了近两个月,如果城外的敌人恨他们的话,那么这恨早就已经深入骨髓。
远处,尘烟起处。
打着黑sè大旗的唐军cháo水一样朝着襄阳城的方向涌了过来。这是一支纯粹的骑兵队伍,人数竟然不下五万!在这个地方,很少见到如此规模的骑兵。这里不是塞北广袤无边的草原,中原作战历来都是步兵为王。这样规模的骑兵,足够让人心生颤栗。
这五万骑兵,是汇集大唐各路人马的骑兵拼凑出来的。其中包括禁军,城防军,还有各州郡的守军,还有河东唐军,陆陆续续被李渊加派给了李孝恭。当时组建这样一支庞大骑兵的目的,就是追上李世民。
经过了一年,李孝恭终于来了。
李闲入主长安之后,大唐军队的战旗也由黑sè换成了燕云军的烈红sè。但李孝恭的人马一直没有回过长安城,所以打的还是黑旗。
距离襄阳城大约三十里,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停了下来。队伍停住,浓烈的尘烟顺着风继续往前荡了出去。当尘烟散尽,远远的看过去数万jīng骑的轮廓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后队安营,分两个折冲营戒备,分派游骑斥候,其他人就地休息!”
号令声此起彼伏的传达了下去,后队的骑兵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大唐一多半的骑兵都在李孝恭手里,这是李孝恭的荣耀,他是大唐立国之后第一个指挥如此规模骑兵的将军。这也是李孝恭的砝码,但现在,他必须用这支庞大的骑兵来做些什么了。
虽然他不认为燕王会真的对他动兵,毕竟这五万jīng骑的战力足够强大。想一口气吞掉五万jīng骑,便是以善战著称于世的燕云军也未必能轻易做到。但李孝恭自己却清楚,是到了自己该做出决断的时候了。
河北那边,燕云军节节胜利,已经攻克数十座城池,罗艺又带兵封了渔阳郡,窦建德试图联络高句丽人的策略被破掉,高丽人三战三败,被罗艺杀回了辽水以东,一时之间再也不敢轻易西望。天下大定之局面已经清楚起来,李孝恭哪里还有时间左顾右盼?
“大将军”
崔焕然看了脸sè肃穆的李孝恭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真的要打?”
“打”
李孝恭点了点头道:“我可不认为,燕王会念着什么宗亲之情。”
听到这句话崔焕然才骤然想起来,燕王……应该算是大将军的族弟。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李世民还是燕王的亲弟弟呢!李世民杀李建成的时候,难道念及了骨肉亲情?别说同族,至亲又能怎么样?
……
……
就在李孝恭从战马上跳下来席地而坐休息的时候,在他的人马后面不足二百里之地,八万jīng锐燕云军也缓缓的停了下来,选好了地势,士兵们开始搭建营帐。只比李孝恭的骑兵晚走了半夜,而且还有一多半的步卒,但显然李孝恭的人马并没有将燕云军甩开多远。
在正在搭建的大营一边,做在一块石头上的李闲静静的听着叶怀玺的问题。
“先生,中原腹地,不善骑兵作战。先生为什么不派人让李孝恭停下来?汇合了大军之后这样力量就会更强大。为什么放任李孝恭先行开拔?他若是一心求战,反而败给了李世民……那李世民岂不是凭白得了不少骑兵?”
李闲笑着点了点头道:“难得你听了长孙无忌的话,能想到这一层。但还是太肤浅了些……辅机,你来告诉他,为什么李孝恭急着要去打一仗。”
“我能想到。”
叶怀玺摇了摇头道:“他是把先生您怪罪,所以赶着去立功。可兵法上说,千里奔袭必撅上将军,李孝恭这样做哪里有十成胜算?”
长孙无忌看了李闲一眼,微笑着说道:“李孝恭这一战,以五万骑兵对阵李世民那不下二十万大军,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胜算,尤其是他的骑兵千里奔袭,人马俱疲。可李孝恭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到了襄阳就一口气全军杀过去?”
“长孙先生的意思是,李孝恭只会小打而不会倾尽全力?”
“不会太小,但绝不会太大。”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他是跑去做样子的。”
“我明白了。”
叶怀玺点了点头:“中原人的心思就是太复杂了。若是在草原上,没有这样多的想法,打便是打,谁强谁便赢。谁输了,谁就是奴隶。”
李闲似乎心情不错,笑了笑道:“草原人的xìng子直率,所以战争往往更直接惨烈。把每一战都当做决战来打,这种xìng格孤很欣赏。但草原人也不是没有一点策略,难道你忘了当年你们突厥人是如何击溃铁勒人强大的骑兵的?”
“没忘!”
叶怀玺骄傲的挺起胸脯说道:“大汉阿史那魁拔亲率六万狼骑,打赢了铁勒人二十四万大军!而且用的是包围战术,这永远是我们突厥人的骄傲。”
“那一战,值得深思啊。”
李闲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迷人的光彩。叶怀玺还不太了解李闲,但叶怀袖和嘉儿等人却都知道,当李闲的眼睛里出现这种神采的时候,往往就说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办法,而且绝对是最正确的办法。
“六万包围二十四万,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可事实上,正是如此。”
“怎么包围的?”
嘉儿不解的问道。
“一条大河啊……”
李闲说了半句,后面的却没有继续说出来。
“襄阳城外也有一条大河。”
他说。
“是啊……也有一条大河。”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眼神也明亮了起来。
……
……
距离襄阳城外三百七十里的官道上,十几匹高大的战马踏着尘烟一路疾驰。这十几个人俱是一身的黑袍,带着官帽,以黑巾遮面,只露出来一双眼睛。他们坐下的战马都是草原良驹,速度快的令人赞叹。
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避让,险象环生。可那十几个骑士骑术都极好,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伤到。
为首的那个黑袍骑士身形明显比其他人肥了一圈,所以他坐下的战马承受的痛苦也远比它的同伴要大的多。但他的坐骑是草原名种博踏乌,耐力和爆发力都远非一般战马可比。这匹马,可是燕王殿下因为其功劳而特意赏给他的。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为首的骑士勒住战马,两腿都被磨破了皮的痛苦让他几乎忍受不住,屁股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档头,要不要休息下?”
他身边的人气喘吁吁的问道。
“休息?”
为首的人一把将黑巾扯下来,露出一张肥硕圆润的大脸:“主公严令,后天午时之前必须赶到襄阳,现在还有近四百里的路程,哪里有时间休息?你们到前面村子里买些吃食,讨要些水来。吃饱了肚子,咱们继续赶路。”
“南衙的事才有了头绪,主公就急匆匆的把您调来襄阳……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或许只是以防万一吧”
这胖子摇了摇头,灌进去一大口水脸sè痛苦的说道:“不管是骑他娘的什么马,时间久了都一个罪过……蛋疼!”
第七百四十二章 决战(三)
第七百四十二章决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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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狂奔了一夜,人熬得住可是战马实在熬不住了。[W.OS.cM我]万玉楼只好下令休息,恰好天亮的时候经过一个镇子,算计了一下路程一夜竟是奔行了将近二百里,剩下的路程再抓紧一些倒是不难赶到。他索xìng让众人找了家客栈好好睡上半rì。
吩咐伙计喂马,万玉楼等人连饭都没吃就钻进被窝里呼呼大睡。这一觉睡的极香甜,若不是他特意叮嘱伙计中午一定要把他们叫起来,不定众人真的会睡上一天一夜。
一觉睡醒,万玉楼立刻就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
从最东面的江都不远数千里昼夜兼程的往襄阳这边赶路,若不是每人双骑,若不是他们的战马足够雄骏,换做普通的马匹也不知道累死多少次了。睡觉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脱,起来的时候万玉楼才发现裤子竟然都已经粘在了大腿上。屁股,大腿内侧全都磨破了皮,新肉和衣服粘一起,一动就火辣辣的疼。
不只是他,所有人几乎都这样。
一直硬扛着赶路,除了疲劳困乏倒是没怎么觉着疼,可这半rì睡过来之后,这种疼竟是让人有些忍耐不住。他将包裹打开翻出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呲牙咧嘴的将粘在身上的裤子脱了。
破皮的地方露出来的白肉看起来触目惊心,碰都不敢碰。万玉楼从包裹里翻出来伤药敷好,然后心翼翼的将裤子穿上。看了一眼还温热的被窝,他满眼都是不舍。看着那软乎乎的棉被,万玉楼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即嘴角咧出一抹贱贱的微笑。
他立刻将十几个手下叫了过来,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一会儿。众人愣了一下,随即都露出和他一样贱的笑容。十几个人窃窃私语,就好像一群要做坏事的老鼠。
换好了衣服之后,众人也没在客栈吃饭。买了不少馒头熟肉再次上路,休息之后再踏上急行军的路疲劳更加的浓重起来。众人咬着牙顶着,竟是一口气又跑出去一百余里。然后喂了马又休息了一会儿,想到众人离开客栈之前做的那坏事,如此疲劳的情况下众人竟是还能勉强笑出来。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众人已经真正到了强弩之末。幸好的是……襄阳城到了。
被巡逻的骑兵拦住之后,万玉楼出示了军稽处的腰牌,等了一会儿就被领进了大营里,安排在一座帐篷里休息。太累了的众人几乎是躺下就又睡着了,哪里还在意身上疼的好像散了架似的。
就在他们呼呼大睡的时候,燕王殿下亲自到了他们的大帐门口。撩开帘子看了看,李闲摆手示意手下不要叫醒万玉楼他们。吩咐亲兵给他们盖好了被子,李闲转身走出了这座帐篷。
在他身后跟着的将领们都有些感慨,从江都赶到襄阳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由此可见万玉楼等人简直是在拼命,这种素质,无疑让所有军人肃然起敬。
“佑安”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淡淡的道:“孤听……在太原的时候,你和李世民的私交最好,可是如此?”
走在他身后的李孝恭身子微微一颤,脸sè变了一下:“是……臣在太原时候,确实和二公子走的颇近。他自幼在陇右老宅,到了太原之后熟人不多。臣当初曾经几次回陇右考究其学识,所以他便将臣看的亲近一些。”
“昨rì一战……你心中可有不愿?”
李闲又问。
就在昨rì,先到了襄阳城外的李孝恭,调集一个营万余骑兵突袭秦王军大营,双方厮杀超过一个时辰,仗着骑兵速度快,后援及时,这一战李孝恭占了一些便宜,损伤骑兵三千余人,击杀秦王军马步兵过五千。
无论如何,这一战都算不得太激烈。但李孝恭用这一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打输还是打赢其实并不太重要。
“臣没有不愿,只是士兵疲惫,这一战臣没能打好,请主公恕罪。”
“哪里有什么罪能治你的,你把心安在肚子里。”
李闲笑了笑道:“孤今夜叫你来,不是责备你,不是试探你,更不是闲极无聊……孤初到襄阳,有些事需要请教你。”
“臣惶恐”
李孝恭垂首道。
“李世民麾下兵士,战力如何?”
“回主公,李世民的人马皆在汉水东岸安营。而臣的人马在汉水以西,昨rì一战,臣派人绕出去三十里渡河,偷袭李世民大营。但李世民却有所防备,突袭不成又险些被敌军所困,臣派去的一万jīng骑杀回来的时候损失了三千余人,虽然敌人的损失比这个数字应该要多近一倍……但若不是臣亲自率军接应,这一万骑兵几乎难以撤回汉水以西。”
“虽然敌军装备不甚jīng良,但士气很足。那些士兵又都是经历了一年的厮杀,所以战力倒是不俗。”
“若不是主公赶到,臣本打算今夜再去突袭的。”
李闲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就在这之前大约三个时辰,万玉楼等人休息了半rì的那家客栈中。一个客人从房间里冲出来,对着掌柜的咆哮道:“你们这什么破客栈,连一床好被子都没有还开客栈?!他娘的,还是你看不起老子?!”
掌柜的连忙跑过去,当看清了那人手里拎着的被子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jīng彩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六七个人从别的几个房间里冲出来,抱着被子大骂。
只见那些被子上,每一张都有个屁股形状的窟窿……
睡得迷迷糊糊的万玉楼起来撒尿,坐起来的时候感觉屁股上软软的才想起来垫了东西,他将那割下来的垫子从裤子里抽出来,钻出帐篷洒了一泡尿。回来之后一坐下觉得屁股很疼,于是又将那垫子塞了回去。
“这东西真好……白天骑马用,晚上睡觉用……rì夜两用,rì夜两用……”
某贱胖一边嘀咕着,再次陷入梦乡。
……
……
“主公”
裴行俨抱拳道:“臣派了十二队斥候过河查看,敌军连营大约九里,鹿角,拒马齐备,营寨打了土基,每隔五十步就搭建了一座箭楼,而且在大营外面挖了不少陷坑,显然是为了防备骑兵突袭。每隔半个时辰游骑巡营一次,戒备森严。敌军大营西面距离汉水恰好一箭之地,若强渡进攻,损失必然极大。”
李孝恭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心里微微一叹,心中对燕云军不由得心生敬意。
才到了这么短的时间,李世民大营那边的情况就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听到李世民大营外面挖了不少陷马坑,这让他脸上微微发烫。自己若是事先也打探的如此清楚,昨rì那一战或许不会险些葬送一个营的骑兵。
李闲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叶怀袖。
叶怀袖微微颔首后轻声道:“吴不善留下的负责联络的斥候我已经见过,密谍的人稍后就会将敌军的情报整理后送过来。吴不善做事谨慎仔细,所探听到的消息都很重要。”
李闲嗯了一声道:“李世民挨着汉水结阵防御,这一手做的倒是漂亮。大营距离河畔一箭之地,咱们的人马很难冲上去。就算冲过去还没有展开阵型就到了大营外面,散乱的进攻很难撕开敌人的防御……要想打,只能绕过去渡过汉水。”
他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随即摆了摆手道:“先让士兵们彻底休息,继续派斥候过河查看。你们都先回去吧,明rì升帐再议。”
“喏!”
众将起身抱拳行礼,然后依次退了出去。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李闲问叶怀袖道:“担心李孝恭?”
叶怀袖点了点头轻声道:“此人在太原时候就与李世民交好,当初李渊派他为帅追杀李世民,其实便是因为此节……从一开始,李渊或许就没打算杀了李世民。若是他对李世民真有杀意,随便派谁来都比李孝恭来要合适。我刚才没有详尽的,就是担心李孝恭……昨rì那一战是在做戏。”
“担心的不是没有道理。”
李闲点了点头:“吴不善那边什么消息?”
“吴不善带着差不多所有密谍都混进了李世民的大营里,已经和独孤鼎联络上……六部的人负责和吴不善联络,另外负责清理其他叛谍。”
“刺杀李世民,可有把握?”
李闲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难!”
叶怀袖摇了摇头:“或是因为韩世萼的缘故,李世民身边的护卫现在多了不少。尉迟恭昼夜不离其左右,密谍又才混进去,刺杀极难。”
“关树呢?”
李闲问。
“关树进襄阳城了。”
叶怀袖忍不住赞叹道:“这个人胆子倒是不,竟是不带任何手下,一个人混进了襄阳城……李世民与许玄彻决战之rì,襄阳城中守军出城接应许玄彻,关树就是在那个时候扮作梁军士兵混进去的。”
“军稽处的人该提几个就提几个,等事情了结之后。让万玉楼做南衙镇抚使,关树调往江都任南衙六部的档头,他们两个人做事都很好。吴不善就先提为三部的大档头吧……叶翻云还是跟在你身边的好。等过阵子,吴不善是可以做北衙镇抚使的。胜屠花……他接替谢映登做大档头,也不勉强。”
“嗯,我回头安排。”
叶怀袖应了一声。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要亲自过河去查看?”
“是!”
李闲点了点头:“今夜便去……总得看清楚了才能打,这条大河……可是有大用处的,地形如何我必须清楚,所以我只能自己过河去看看。我让万玉楼跟着,把他暂时调回来……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我不认为李世民会赢,但却不敢保证他跑不了。”
李闲微笑着道。
“寻踪觅迹,没人比得上万玉楼啊。”
第七百四十三章 决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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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三章决战(四)
当李闲看到程知节集结起来数千燕云jīng骑的时候,不由得摇头苦笑了一声。夜sè中,这数千jīng骑列阵以待。火把照耀下,每个人的脸sè都很肃穆。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征的准备。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诸多战将,语气无奈的道:“只不过是趁夜过河去看看,这样兴师动众的过去还能看什么?”
“主公万金之躯,不可轻涉险地。”
长孙无忌躬身道:“臣斗胆劝一句,请主公三思。”
其他人也劝,李闲只是不答应:“若是孤没有来,换做你们之中任何一人为帅,孤自然放心大胆的由着你们去打,但孤既然来了,自然还是亲眼看一看的好。这一战务求全胜,江南之地遂平,不敢不谨慎从事。为将者,何为知天文晓地理?不外乎多看,然后记在心里。”
他摆了摆手道:“都回去,孤只带三五十亲兵去。人多反而容易被李世民的斥候察觉,明rì正午,孤在汉水此处往下游三十里渡河回来。雄阔海带兵接应便是,其他人各司其职。”
“请罗将军裴将军同去!”
见李闲心意已决,长孙无忌跨前一步再次拦在李闲面前垂首道:“主公一人之身,系天下苍生之命。万万里河山之重,不如主公安危之重。主公若是执意要去,请带罗将军和裴将军同行。三五十人的护卫也太少了些,还需再多带jīng兵。”
李闲笑了笑点头道:“孤答应了还不行?罗士信和裴行俨,你们两个都跟着。再带一百名刀卫,这总行了吧?若是再多带人马,那便不是去查看而是去开战了。”
长孙无忌还再要,也见叶怀袖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长孙无忌心中一动,随即挪开脚步道:“请主公为天下计……速去速回。”
“知道了知道了……与杜如晦一般的啰嗦。”
李闲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打了个响指,不远处的大黑马立刻就跑了过来,伸着脑袋蹭着李闲的手臂。李闲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翻身上马,带着一百名刀卫和罗士信裴行俨二人纵马往下游方向奔驰而去。雄阔海不敢大意,点起重甲陌刀营人马往下游三十里处进发,为了以防万一,程知节又调了数千jīng骑在河岸这边戒备等候。
待李闲走后,长孙无忌连忙问叶怀袖道:“如此冒险之事,叶大家何故不阻拦主公?”
“拦不住的。”
叶怀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既然主公到了,怎么可能不亲自去看看地形?这一战事关南方大局,若是换了任何人为帅只怕都要做足了准备再开战。我已经调了密谍先过河去,如果遇到敌军斥候尽数杀了。再安排jīng兵接应,不会有什么意外。”
“我还是不敢放心啊……”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
“你还是不了解主公。”
叶怀袖轻声道:“若是按着他以往的xìng子,只怕都不会告诉你们。然后自己孤身一人过河去查看地形,明rì回来了再吓你们一大跳。主公经历过的事,只怕咱们这些人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如主公一人多。而且过河去查看地形,真如你的那样带上万余jīng兵,哪里还有时间看什么,只怕过河去就会和敌军打起来。那不是去查看的,是去挑战的。”
长孙无忌一怔,摇了摇头道:“我还是认为,主公不应轻出大营。”
叶怀袖笑着摇了摇头,越发的佩服长孙无忌的固执。
一百多骑人马顺着汉水一路往下游走,白rì的时候斥候就已经查看过哪里水浅可以直接骑马蹚水过去,李闲等人到了这里的时候,军稽处密谍的人已经守着了,河道那边也有军稽卫的人看守,以防被敌军斥候发现。
当李闲看到河边的密谍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胖子的时候,不由得怔住。
“臣万玉楼,叩见主公。”
“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李闲诧异道:“孤前半夜的时候去看过,见你睡的香甜就没叫醒你。”
万玉楼挺起胸脯道:“臣从江都数千里昼夜兼程而来,不是来睡觉的!臣是为了为主公分忧效力而来,怎能抱被而眠?”
“这句话的倒是有几分王启年的味道。”
李闲点了点头认真的道。
万玉楼嘿嘿笑了笑:“其实臣是被叶大家赶出来的……叶大家,要是我不在主公到这里之前到这里,她就把我送回长安城里去做个扫地端茶的下人。”
“这倒不算什么严厉的处罚……只是做下人,为什么偏要送你回长安城?”
李闲笑着问道。
“叶大家最近太极宫里的太监不够用了……”
噗的一声,李闲实在忍不住笑的喷了出来。
……
……
趁夜过河是为了不被李世民的斥候发现,但查看地形这种事在浓墨一般的夜里自然做不到。过了河之后,李闲让人找了个隐秘的地方休息,等天亮之后再行动。
万玉楼第一次身负保护李闲的重任,自然不敢懈怠。因为兴奋的缘故,困倦早就不知道被他甩到什么地方去了。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他的一双眼睛里jīng光四shè。便是屁股都不觉得疼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那护垫好使……
过河的时候其实离天亮已经没有多久,经过了最黑暗的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东方的天空渐渐的变成了鱼肚白的颜sè,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李闲起身上马,带着众人沿着汉水往上游走,见不远处有一座高坡,李闲等人将战马藏在高坡后面,徒步爬了上去。
趴在高坡上,李闲取出千里眼往李世民大营的方向看了过去。
因为还有很远的距离,就算用千里眼也只是看了个轮廓。李闲看了几眼便将视线转向大河,汉水这一段有两个巨大的转弯,李世民的大营距离第一个转弯不远,两面临水,北面和东面是开阔地。若是硬攻的话,只能从这两个方向。
但要想从东北两个方向进攻,大军就要先渡过汉水……这样一来的话,主动权还在李世民手里。若是大军半渡的时候李世民率军猛攻,只怕燕云军就算再善战也难以渡河过去。
而若是大军渡河直接强攻李世民的大营,损失会更大。因为没有太多的船只,要想渡河只能搭建浮桥。一想到这里,李闲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大业年间杨广第一次征伐辽东高句丽人的那一战。
jīng锐的大隋府兵踩着民工搭建的浮桥攻向辽水东岸,结果宇文恺建造的浮桥短了一些靠不到东岸去,士兵们在浮桥上成了高句丽弓箭手的靶子,第二rì重建的浮桥又被高句丽人的床子弩shè断了几座,以至于老将军麦铁杖和钱世雄等人带着几百残兵被困辽水东岸,全部壮烈战死。
抢滩登陆,太艰难了些。
“若是强攻,人马渡河过来有些困难。只要大军一动,李世民立刻就会带兵来攻……或是可以让骑兵绕过襄阳城去,从正北或是正东方向攻打敌军大营。”
罗士信看着面前的地形,也觉得有些为难。
李闲摇了摇头道:“绕出去就太远了,若是一旦骑兵进攻失利,援军根本就赶不过去支援,被困在河岸这边的话九死一生。”
“渡河强攻……”
裴行俨想了想道:“可李世民有超过二十万大军,兵士近乎比咱们多一倍。兵力多还只需防御河道,这一战还没打敌人就已经胜了七分……损失太大,即便冲过河,除非形成万人以上的规模,不然零零散散过来的人根本就没有战力。只要有一万人渡河过来,就能站稳脚跟护住阵地,后续的兵力才能顺利渡河……可强渡一万人过来,太难了。”
“不是难。”
罗士信指了指极远处的敌军大营道:“是根本不可能……李世民只留出河岸一箭之地那么宽,就算你能过来一万人怎么列阵?沿着河岸摆一字长蛇?还不够敌军弓箭手当靶子shè的!”
“李世民会不会等不及主动攻过河去?”
裴行俨问。
“暂时不会。”
李闲摇了摇头:“守,优势在他。若攻,他麾下兵力有一半是梁军降兵,根本就不好用。但用来防御的话,降兵的战力就能发挥出来。”
“唉……”
裴行俨和罗士信同时叹了口气,都想不到什么办法了。
李闲将视线看向更远处的襄阳城,若有所思。
……
……
用了半rì的时间,将河岸这边差不多三十里的地形绘图,李闲便下令返回大营再做议论,众人上马往约定好的地方疾驰而去。这半rì虽然遇到了几批敌军斥候,但能避开的都避开了,实在避不开的尽数杀了,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回程的时候,众人的心里都变得轻松不少。
距离约定好的地方还有十余里的时候,前面却忽然出现一队大约二百余人的骑兵。没打旗号,正是在空旷的地方相遇,双方想躲都躲不开。罗士信和裴行俨对视了一眼,裴行俨点了点头催马向前,罗士信则留在李闲身边。
双方距离大约百步停住,显然都很吃惊。
是李世民的人马。
而最让人吃惊的,不是遇到了敌人这二百余骑jīng锐骑兵,而是李世民就在其中!就这样突兀的,毫无征兆的,两方阵营的主帅相遇了。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以至于所有人都有些失神。
两边人马中,为首之人皆是一身黑甲。
同样的面貌清俊,同样的装束打扮。
事实上,就连李闲也吃了一惊。但是很快,他就猜到了为什么会遇到李世民。而与此同时,李世民也猜到了为什么会遇到自己这个宿命中的敌人。
缓缓的舒了一口气,李世民催马向前走了两步遥遥对李闲抱拳道:“安之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闲点了点头,笑了笑指向河对岸:“才回来?”
李世民颔首道:“才回来……要回去?”
李闲道:“要回去。”
“真巧”
李世民感叹道:“安之兄亲来,弟不敢不心谨慎,所以昨夜渡河去了安之兄大营外面查看,不成想倒是在这里遇到了你。”
李闲笑了笑道:“不是真巧,是真不巧。”
听到李闲这句话,李世民脸sè微微一变。他认得出来李闲身边那两员大将,一个是罗士信,一个裴行俨。这两个人武艺绝伦,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尉迟恭。这不算最坏的事,最坏的是……李闲的武艺本身就极强!
“安之兄既然看了,自然知道这里距离我的大营稍微近一些。”
他看着李闲认真的道。
李闲点了点头淡然道:“你却离着我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