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将明TXT下载将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将明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它还活着么

    “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惊愕道。

    李闲撇了撇嘴道:“先走再说!”

    那人点了点头,转头冲向马厩。

    李闲从后面喊了一句:“别管是哪边的,都在胳膊上绑上布条省的自相残杀,一会杀出去如果乱起来谁也不认识谁!”

    另外一伙领头的那人点了点头,率先从从贴身的白衣上割下来一块布条绑在胳膊上。双方若是没有相遇在马厩,自然也无需这样做。血骑兵中的人互相都认识,而那伙人自然也不可能认不出自家人。可现在双方都穿着突厥狼骑的衣服,一会儿要冲击营门,万一混战起来死在彼此手里就真的有点冤枉了。虽然李闲和那人只不过短暂交谈了两三句话,可双方都很清楚彼此的身份吗,最起码在今天,他们都是来找突厥人麻烦的。

    双方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相同的策略,在马厩相遇并不是偶然。

    “安之,小心些,那些人来路不明不可信。”

    朝求歌贴在李闲身边低声说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让咱们的人聚在一块别分开,咱们冲在前面,让他们断后!”

    朝求歌答应了一声,回身招呼血骑上马。

    守在马厩里的突厥人本来就没几个人,而且还是负责照料战马的马夫。被双方的人砍瓜切菜一般放倒之后,突厥人的好马随即成了他们的座驾。

    “把马厩都打开,动作快,能放出来多少就放多少!”

    另一伙人的首领大声呼喊道。

    李闲赞赏的看了那人一眼,心说两年前就看出你不是个一般人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相遇,这世界说大真大,说小真他妈的小。两年前他和那人和没有什么愉快的回忆,不过不愉快应该是那人比较多。

    虽然那伙人动作迅速身手不俗,但和精锐的血骑比起来显然还是差了许多。最短的时间内血骑兵就骑了无鞍马冲向营门,而另一伙儿因为不习惯光秃秃的马背所以还在骂娘!

    “都他妈的别磨唧,赶紧走!”

    那人妒忌的看了一眼李闲手下的血骑兵,大声骂道:“快!老子不会等你们!”

    虽然不习惯,但大部分人还是骑着无鞍马冲向了营门。有几个实在爬不上马背的,被那首领果断的抛弃。那些上不了马背的人从后面哀嚎,然后狂奔追向队伍随即被后面追来的狼骑踏翻。

    火越烧越大,大部分突厥狼骑都往辎重营那边赶去。一队一队的士兵在低级军官的指挥下开始灭火,但草原上夜风本来就大,再加上木城易燃,火势竟然一瞬间就变得难以控制。不少人被烧秃了眉毛胡子,身上的皮甲也被烤得散发出一股子浓烈的臭味。突厥人愤怒的吼着叫着,却无可奈何的被大火一步一步逼得向后退!

    “来人!传令封锁营门!”

    阿史那去鹄愤怒的吼道。

    他们能爬墙偷偷摸摸的进来,走的时候肯定不敢再去爬墙!

    阿史那去鹄懊恼的想着,自己今天的反应怎么这么慢?

    ……

    ……

    “站住!站住!”

    守在营门的突厥狼骑大声的呼喊着,示意李闲等人停下来。朝求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大声回应道:“奉特勤之命追击纵火的凶徒,快将营门打开!”

    守门的突厥狼骑愣了一下,却不肯将营门打开。

    “杀出去!”

    李闲喊了一句。

    训练有素的血骑兵早已经将弓箭擎在手里,随着李闲的一声令下,十余支羽箭立刻就倾泻-了出去,拦在门口的突厥狼骑当即被射翻了五六个。因为装扮成了突厥人,所以之前李闲等人并没有用自己的趁手兵器。悄然摸进木城的时候每个人只带了一柄短刀,而偷袭守兵之后抢来的弯刀相对于他们的惯用兵器来说还是太短了些。

    不过门口的突厥狼骑骤然遇袭,一时间慌乱起来倒是抵抗的并不猛烈。血骑兵射了一轮羽箭后换了弯刀在手,在马背上俯身一顿砍杀。后面的另一支队伍也冲了过来,很默契的在后面阻挡追上来的突厥狼骑。

    “快走!突厥人追上来了!”

    朝求歌大喊一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挥舞弯刀杀向营门。李闲紧随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用弯刀泼开一条血路。被阻挡下来的血骑兵则将左右涌过来的狼骑挡住,一时间营门口堵塞成了一团。

    “放箭!”

    阿史那去鹄看着营门口的混乱咬着牙下令道。

    “特勤,营门咱们的人多!”

    一个千夫长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阿史那去鹄劈手一掌扇在那人的脸上咆哮道:“攒射!放箭!”

    数百名狼骑立刻挽弓射箭,火光中数百支狼牙箭雨点一样泼过来。

    “下马!”

    李闲对于弓箭的敏感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危险,弓弦响声才起,他已经大喊了一声。血骑兵立刻从马背上跃了下来以战马当盾牌往前挤。而后面的另一支队伍远不如血骑兵精锐,暴雨一样的狼牙箭顷刻而至,狠狠的砸进了人群里。混战中不管是突厥人还是那些来路不明的同道同时遭受到了羽箭的洗礼。

    攒射而来的羽箭密集的令人窒息,黑云一样压下来重重的压在所有人头顶。随着羽箭的落下,被覆盖的人群好像被雹子砸倒下的秧苗一样一层一层的倒下去,汉人的怒骂和突厥人的哀嚎混合在一起,奏出了一曲悲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羽箭射死,门口堵着的人群立刻就变得稀疏起来。

    草原人视为生命的战马被血骑兵当成了巨盾,羽箭没入战马身体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人的耳朵里。在悲鸣声中,好几匹战马缓缓的倒了下去。

    趁着门前被羽箭压的一阵窒息,李闲和朝求歌两个人挥刀向前劈死了最后几个挡在前面的突厥人。两个人合力抬起沉重的门挡,咬着牙缓缓的举起来。后面的血骑兵冲上来在他们身后围成一圈,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弯刀来抵挡再次袭来的羽箭。

    噗噗的闷响,那是羽箭没入身体的声音。

    吱呀吱呀的声音中,李闲和朝求歌奋力推开沉重的木门:“走!”

    两个人同时大喊了一声。

    血骑兵护着李闲和朝求歌第一波冲出营门,后面损失惨重的另一伙人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追上去!杀光他们!”

    阿史那去鹄接过护卫递过来的缰绳,翻身跃上自己的战马抽出弯刀向前一指:“让他们付出代价!”

    数百名狼骑整齐的应了一声,跟在阿史那去鹄后面追了出去。

    已经没有了战马的血骑兵和另一伙人疯狂的向前奔跑,在他们后面几百米外就是蜂拥而来的突厥狼骑。

    木城外地势开阔平坦,众人步行用不了两分钟就会被骑兵追上。在空旷的原野上,他们的后背简直就是狼骑的靶子。骑兵从后面追上来,轻而易举的就能劈开他们的后背。而弯刀造成的伤口是巨大而狭长的,就算一刀没有致命也会因为伤口太大而流血流死!

    草原人喜欢用弯刀,正是因为弯刀所造成的伤口很难治疗。弯刀的弧度加大了接触时间,所以伤口一般都特别长。

    可以想象一下,弯刀劈砍在后背上,巨大的伤口造成血肉向两侧外翻,露出白森森脊椎骨的凄惨场面。

    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数百名突厥狼骑挥舞的弯刀再火光月色下闪闪发光。

    “射!”

    一声暴喝骤然炸起。

    呼!

    近百支羽箭从李闲他们的侧面射了过去,攒射的羽箭在半空中组成了一只势大力沉的拳头,狠狠的将追击而来的突厥狼骑队伍砸断了一截。阿史那去鹄的亲兵用骑兵盾组成防御挡在他身前,密集的羽箭砸在骑兵盾上面发出一连串的闷响。三四名亲兵被羽箭射翻,阿史那去鹄不得不勒住战马向一侧躲闪。

    “安之!你们先走!”

    铁獠狼命令血骑第二次齐射后对李闲大声喊道。

    李闲打了个响亮的口哨,黑暗中大黑马撒开四蹄迎了过来。几名血骑兵牵着战马冲到李闲他们身边,步行的血骑兵立刻上马准备撤离。李闲跃上大黑马,立刻就找到了安全感。他摸了摸大黑马的脖子,哈哈大笑。

    铁獠狼带着血骑兵连续三轮齐射后,他将马槊平端然后缓缓加速。九十名血骑兵在他身后组成了一个标准的锋矢阵,竟然对追击的突厥狼骑发动反冲锋!近百匹战马踏动地面,闷雷声中天下致锐的血骑兵用锋利无匹的马槊来宣告他们的锐气!不足百人,没有选择退却,而是迎着突厥狼骑的面狠狠的刺了过去。

    火烧红了半边天,烧亮了夜空,火光照耀下,阿史那去鹄一脸震惊。

    对方绝对不是什么草寇马贼,那些马贼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也不可能这样的训练有素,只愣了片刻,阿史那去鹄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些骑兵的身份,虽然迎面冲过来的骑兵人数不多,但他们组成的是大隋骑兵冲击敌阵惯用的锋矢阵!那天晚上在弱洛水河畔,因为他重伤昏迷并没有看到血骑的霸气无双。

    “大隋府兵!”

    阿史那去鹄只觉得一股血冲上了脑门,身子竟然在马背上摇晃了起来。

    难道大隋发现了这座木城?难道大隋要对草原上用兵了?

    他还来不及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那支骑兵已经迅雷一般杀到了跟前。平端着的马槊锋利无匹,而相比于一丈长的马槊来说突厥人的弯刀太短了!

    “保护特勤!”

    忠勇的亲兵们涌上来拉着阿史那去鹄的战马缰绳往后撤,后面的狼骑递补上来拦在血骑兵前面。

    就好像一道洪流撞击在木桥上,一瞬间就将突厥人仓促组成的桥梁砸了个粉身碎骨。锋矢阵好像刺穿了一张白纸一样将突厥人杀透,然后兜出一道漂亮的大弧线绕回来第二次将突厥人的阵型刺穿。

    “我们没有多余的马!”

    李闲冷冷的对另一只队伍的首领说道。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招呼残余的手下去抢夺突厥人的战马。被血骑兵打残了的几百名狼骑丢下数十具尸体,也丢下了数十匹战马,铁獠狼带着人两次杀穿敌阵后在阿史那去鹄的后面追了几百米,随即快速的转了回来。另一伙人只剩下了三四个,他们抢了战马后跟在血骑兵后面加速撤离。

    李闲故意放慢了大黑马等那人追上来,他抹了抹脸上的血笑着对那人说道:“自霸州一别两年,想不到竟然还会再见……我那水袋子,它还活着么?”

    那人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竟然是两年前,铁浮屠在霸州北面击杀突厥刺客的时候,李闲在路边拦住的那一伙民夫的领头人吴来禄!

    (PS:第一卷完结,敬请加倍关注第二卷“燕云骑风烈”第一卷以遇到吴来禄开始,以遇到吴来禄结尾算一个小轮回不?)

第六十一章 谁还能 谁还敢?

    (深深一揖感谢XX类人的打赏,真心感谢,另,要出国了,注意身体忙工作也要保证休息,不过可以多泡几个洋妞,为国争光求收藏)

    “你怎么到了塞外?”

    吴来禄蹲在一条小河边清洗了脸上的血迹,然后捧起清冽的河水喝了几口润了润被火烤得沙哑的嗓子。昨夜后半夜一路飞逃,幸运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突厥狼骑并没有追上来。众人不停歇的跑出去将近二百里能看见燕山才停下来休息,这里距离长城已经很近了。

    吴来禄很好奇李闲为什么会出现在塞北。

    半路上只顾着飞奔,跑起来他的马也追不上李闲的大黑马。所以一直到确定安全停下来休息他才忍不住问。蹲在河边矮树下,他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抹了两把,侧头看着李闲等着答案。

    李闲沉默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听起来不会让人怀疑的真假参半的话。

    “朝廷要东征高句丽,铁浮屠在涿郡很难立足了。”

    吴来禄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艳羡的看着不远处休整的血骑问道:“那就是传说中的铁浮屠的人马?果然名不虚传!看看你的人,再看看我的人,人比人气死人。”

    李闲笑了笑:“还是说说你吧,怎么就……”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做了我的同行?”

    “哈哈!”

    吴来禄笑道:“我现在孙大当家的手下做事,朝廷逼着我们从军,我这个身份不敢入伍。你上次不是猜到了吗,我身份特殊,从军等于找死,当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怎么可能再去自寻死路?再说,朝廷东征,有败无胜,就算我身份清白也是断然不会去辽东送死的。官府才把通告贴出来,我就带了老娘和家人躲了起来,后来被官府的人发现被围追,是大当家的救了我。”

    “孙大当家?”

    李闲皱了皱眉:“摸羊公,孙安祖?”

    “对啊!”

    吴来禄笑了笑道:“我们大当家对铁浮屠也是仰慕已久,他说过,当世之绿林豪杰,张大当家当属翘楚啊。”

    李闲撇了撇嘴:“他?烂酒鬼而已。”

    吴来禄正色道:“怎么能这么说,江湖上真正能与张大当家相提并论的豪杰当真没几个。铁浮屠杀富济贫,当年在燕山外跟突厥人狠狠打的那几场架咱们现在说起来还仰慕的很。真要说起来,我所敬佩的豪杰也就那么三四人而已,当年逃亡时受过大英雄翟让的救济,他的豪情和仗义至今历历在目。其次便是敢和突厥人真刀真枪对着干的铁浮屠,后来我才知道两年前你们在霸州做的是什么事,早知道如此,当时我就该跟你们一起干的。”

    “还有,就是我现在的大当家孙安祖,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李闲微微皱眉道:“你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朝廷征兵,以你的身手若是参军的话难保不会出头,立几个功劳,还顶不得你逃兵之罪?”

    “逃兵?”

    吴来禄冷笑:“我若真是个普通的逃兵,这些年又何须东奔西走到处躲避?”

    “家父对大隋忠心耿耿,为大隋立下过汗马功劳。可是落了个什么样的结果?家破人亡!”

    他咬着牙说道:“家父被杀,若不是当年家里的老仆用自己的儿子顶替了我,若不是监斩官与家父是多年好友偷偷做了些手脚,我早就都做了刀下之鬼!即便是这样,我家上下上百口男丁除了我之外一个都没活下来!几个妹妹被发配边疆为妓,我寻找多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李闲沉默,没有问吴来禄到底什么身份。

    但从吴来禄的话语中他能分析的出来,吴来禄出身军武世家,并且还是大隋的重臣。大业皇帝杨广登基之初杀了的军中重臣其实并不多,那几个名字曾经都是威震一方的名将。

    “不怕你知道。”

    吴来禄挺了挺腰身说道:“我本姓贺若,名贺若重山。家父便是为朝廷立下过无数战功的上柱国,宋国公贺若弼!”(注1)

    李闲愕然,随即问道:“你说与我知道,就不怕我去报官?”

    贺若重山洒脱一笑道:“我如今这身份,抓住也是杀头的死罪,孙大当家劈死那狗县令的时候,我也是帮了手的。说与不说还有什么两样?再说,你的身份比我也不光明,铁浮屠的少当家若是去报官,打死我都不信。你是马贼,我是反贼,说起来还是你我亲近些啊。”

    李闲也笑了起来:“看来你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贺若重山点了点头道:“最起码活的自由自在!”

    “孙大当家在高鸡泊称雄,你怎么跑到塞北来了?好端端的,没事去招惹阿史那去鹄做什么?”

    李闲问道。

    贺若重山道:“我们义军最缺的便是马匹,我当年逃亡时候在塞北也生活过几年,还算熟悉这里的情况,便自告奋勇带着百十个兄弟来贩马回去。刚巧看到阿史那去鹄在这里的勾当,前阵子便带着兄弟从他手里贩了几百匹上好的战马。”

    “贩马?”

    李闲笑道:“只怕用的是不是黄灿灿的肉好白花花的银子,而是大刀片子吧?既然已经得了手,为什么不走?你现在身份早已经不是大隋的官宦子弟,何苦要跑去拼命。”

    贺若重山正色说道:“我虽然恨那个狗皇帝,恨那些谋害我家父的官员,但说来说去……我还是个隋人。看不惯官府的丑恶我便反了,却容不得异族对我家园有所图谋!”

    李闲心中怦然一动,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说来说去,我还是个隋人!

    这句话让李闲触动很大,一瞬间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你打算回中原?”

    贺若重山岔开话题问。

    李闲点了点头:“在草原上游荡了两年,终究没有什么容身之处。倒也不是没有地方安家,只是怎么都找不到家的感觉。”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那就回去!说来说去,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家。”

    李闲点了点头问:“你的兄弟们呢?怎么只有这么几个人?”

    “我让他们带着马匹先回高鸡泊给大当家报喜,我只带了十几个人……”他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道:“现在还有三个。”

    “不如……”

    贺若重山看着李闲说道:“你跟我回高鸡泊,大当家知道大名鼎鼎的铁浮屠到来,肯定会欢喜的不得了。我们大当家乃是当世豪杰,向来敬重英雄。小兄弟你身手这么好,大当家一定会十分看重。”

    李闲摆了摆手道:“还是算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做。”

    贺若重山见李闲面色坚决,随即放弃了念头道:“那好,咱们入关之后便要分道扬镳。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咱们再痛饮几杯!”

    李闲笑道:“那是自然。”

    李闲起身,对贺若重山歉然道:“我要去跟几位兄长道别。”

    他转身走向远处,那里,朝求歌和铁獠狼带着血骑兵已经列队。在他们面前,是三具抢回来的血骑兵的尸体,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四名血骑兵的尸体永远的留在了那座木城,或许,已经随着那一场大火化成了灰烬。这次里李闲和朝求歌带着人将阿史那去鹄的木城烧了一干二净,无数粮草被付之一炬。这样的战绩可以说足以自傲,但遗憾的是,在最后冲击营门的时候还是有四名血骑兵被羽箭射杀,在朝求歌带队反击突厥狼骑的时候,又有三个人战死。

    战争就有死亡,胜利也带着悲伤。

    李闲没说什么都怪我的屁话也没有哭泣,而是站在那三具尸体的前面,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容,语气很平淡的说了一段话。

    “其实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跟着我去烧了突厥人的粮草。不是因为我那几句不干他娘的阿史那去鹄就睡不着的扯淡话,也不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少将军所以你们不得不服从命令。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一个词汇来解释你们那么拼命是为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李闲蹲下来,为那三具尸体逐个整理仪容。

    “我刚才听到一句话。”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悲伤,而是一种令人动容的骄傲。

    “朝廷不公,咱们就反他娘的,可说来说去,咱们还是出身中原!咱们可以不认大隋,但那里毕竟是咱们的家园。无论是谁,想要践踏咱们的家,咱们就跟他拼命!”

    李闲很认真的将三具尸体的衣服整理好,歉然说道:“我还是要说对不起,不是对不起让你们送了命,而是对不起……终究还是没能带着你们回家。埋身在这塞北荒原,或许你们会死不瞑目吧。”

    他在尸体旁边坐下来,极认真的说道:“死不瞑目,那就睁着眼!”

    “就在这里看着,如果阿史那家的杂碎还想染指中原,你们在这里盯着他们,然后记得托梦告诉我。我来,杀他妈-逼的一个寸甲不留!”

    李闲说:“这是我的承诺,直到我死。”

    少年坐直了身子,伸手指了指北方:“你们如果累了,也别急着闭上眼。等着我……等着我有朝一日带着十万精甲,把这个装满了野心的草原从头到尾清理一遍。如果我此生不能完成这个志向,我会交代给我的子孙后代。”

    他回身望向中原方向,一字一句的说道:“山顶上的长城或许挡不住敌人,但只要咱们中原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长城,谁还能,谁还敢肆意践踏咱们的家园?”

    谁还能,谁还敢?

    少年人席地而坐,指点江山。

    (注1:贺若重山为虚构人物,切勿深究)

第六十二章 看着像

    “糟了!”

    埋葬了三名血骑的尸体后,李闲忽然脸色一变。

    “怎么了?”

    铁獠狼和朝求歌同时问道。

    李闲没有回答,而是转头问贺若重山道:“你刚才是说你的人已经在七八天之前就离开这里返回关内了?”

    贺若重山点头道:“没错,怎么了?”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对朝求歌他们说道:“咱们得赶紧走!如果阿史那去鹄之前派去的那个千人队是找贺若重山麻烦的话,只怕他们找错人了。他的人七八天之前就走了,这会只怕早就入了关,阿史那去鹄的那个千人队还往燕山去干吗?”

    他难掩焦急:“阿爷在燕山!”

    “张大当家在燕山?!”

    贺若重山震惊道:“我跟你们去,虽然没几个人,但好歹能帮上些忙!”

    血骑重新上路,如昨夜撤离时一样全力而驰。百十名骑兵在荒野上踏出一条烟尘黑龙,张牙舞爪的往燕山的方向扑了过去。李闲的大黑马虽然比其他人的马要快,但论起追踪敌人踪迹的本事他却不如铁獠狼,所以即便他心急如焚也只能在铁獠狼后面跟着,幸好一个千人队的骑兵昨日下午才过去,追踪起来并不如何困难。

    纵马飞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燕山脚下,在前面探路的铁獠狼带着斥候返了回来,众人停下来询问前方如何。

    铁獠狼勒住战马对李闲说道:“突厥狼骑的那个千人队就在山脚下了马,留下两个百人队看护马匹,其他人应该都已经上山去了。这里山路太崎岖,战马上不去!”

    李闲想了想说道:“咱们绕过去再追。”

    铁獠狼道:“最好把突厥人的战马都惊走,要不这样,你带血骑上山,我去想办法。”

    贺若重山道:“你们都上山吧,把突厥人的马惊散了这事就交给我吧。放心,干这种事你们不见得就比我强多少。再说,我们人少,上山也帮不了什么大忙。最重要的是,是我们连累了张大当家的。我心里真的很过意不去,若是不能帮上点什么忙,寝食难安。”

    李闲也没有推辞真诚道:“贺若大哥你小心些。”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已经到了燕山脚下,我还怕突厥人?你们放心上去,说不得你们救了人,我还能再赚他几百匹好马回去。”

    李闲留下五名血骑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住马匹,然后和铁獠狼朝求歌带了其他血骑兵钻进了茂密的林子里。绕过突厥狼骑在山脚下的临时营地,在铁獠狼的带领下顺着突厥人上山的痕迹往前追。

    一路上李闲都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吓人。

    朝求歌不时侧头看一眼李闲,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他。一行人就这么沉默的前行,每个人心里其实都难免焦虑。血骑兵在渔阳的时候曾经和铁浮屠的马贼并肩作战过,并不陌生。而张仲坚的豪情令人仰慕,他们也在担心若是骤然遇袭铁浮屠会不会损失惨重。再者,对手是突厥人,所以血骑兵难免会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当年在弘化的时候,他们追随着达溪长儒以两千铁骑硬撼突厥人四十万大军,数次血战,杀敌破万,同样的,一千九百名袍泽也死在了突厥人手里。这是一种浓到化不开的仇恨,不死不休。

    忽然,走在最前面的铁獠狼蹲下来打了一个手势。后面的人全都停了下来,李闲和朝求歌缓缓的移动到铁獠狼身边,铁獠狼伸手往前指了指,只见在一处大石后面露出了一角红色。

    那是狼骑的红披风。

    李闲咬了咬嘴唇,知道那是突厥人留下的暗哨。众人在草丛中伏倒,李闲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过去看看。铁獠狼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两个人一起去。

    李闲猫着腰在草丛中往前行进了一段,换了个角度往那边去看,发现石头后面有四个狼骑兵正坐在地上低声交谈,他们说话的声音极低听不清说的什么。

    李闲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上方。铁獠狼点头,低着身子悄悄往那块大石头摸过去。李闲则轻手轻脚的爬上身边的大树,坐在树梢上居高临下观察。确定只有四个狼骑兵后,李闲在树梢上对铁獠狼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用手势快速的交流了几下,随即各自准备。铁獠狼继续向前潜行,一直到那块大石头的另一侧才停了下来。

    李闲坐在树上,缓缓的从背后将硬弓取了下来。从箭壶冲抽出四支破甲锥,将其中三支放在一侧的树梢上,然后将另一支搭在硬弓上动作缓慢的拉开了弓弦。石头后面的铁獠狼回身看了李闲一眼,然后举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他缓缓的将手指逐个收回,当最后一根手指收拢握拳的时候,他猛的站起来跃上了那块大石头。就在他跃起的同时,李闲的第一支箭已经离弦而出。

    弓弦嗡的一声轻鸣,那箭如流星一般疾飞而去。一个狼骑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往二十几米外李闲藏身的地方看了看。他才转过头,眼前忽然一暗然后一股尖锐的力度精准的打在他的脖子上,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那支破甲锥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力度巨大的破甲锥直接穿透了他的脖子,一半羽箭在从后颈钻了出来。

    破甲锥击碎了他的喉骨,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近乎于野兽临死前不甘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小,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其中的意思。

    就在李闲一箭射死一名狼骑兵的同时,铁獠狼已经从大石头上跃下,半空中抽出腰畔的短刀,双脚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已经一刀刺进了一个狼骑兵的喉咙里,下一秒,他的短刀已经抽出来在另一名狼骑兵惊恐的视线中没入了那狼骑兵的心脏。铁獠狼捂着那狼骑兵的嘴,短刀在敌人心口快速的转动了几下。在他左侧的最后一名狼骑兵猛的抽出弯刀,不,他的弯刀只抽出来一半就再也没了力气。

    一支破甲锥从他的一侧太阳穴钻了进去又从另一侧钻了出来。他的脑袋上就好像忽然长出来一根树杈一样,表情永远定格在那里。

    来不及发出呼喊,中了箭的狼骑兵缓缓的扑倒了下去。

    两个人击杀了狼骑留下的暗哨,众人继续向前。

    一路上山,李闲等人连续除掉了突厥狼骑留下的四五处暗哨,却始终没有追上大队狼骑。眼看着太阳已经到了正头顶,李闲的心越来越急迫起来。

    又除掉了两处暗哨之后,再往前走了大约二里路程的时候,众人忽然听到了前面隐约有厮杀的声音传来,李闲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将黑色直刀推到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身子伏低猛的往前冲了出去。

    朝求歌从后面伸手拉了他一把却没能抓着,咬了咬牙带着血骑兵快速的跟了上去。

    越往前跑,厮杀的声音越是清晰。

    李闲就好像一只穿越在山林中的猎豹,动作迅速的令人咋舌。忽然,李闲只觉得眼前一亮视线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出了密林,外面是一块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缓坡,厮杀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李闲停住脚步往前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一片红披风正在往山坡上一处高地上冲。在那个高坡上,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来回闪烁。羽箭从高坡上不断射下来,不时有狼骑兵哀嚎着倒了下去。

    李闲没有贸然的冲过去,而是站在树林边上仔细的看了看那边的战局。血骑兵只有九十个人左右,而那边最少还有七百名狼骑兵,实力相差太大如果贸然杀过去只能是增加伤亡罢了。

    铁獠狼和朝求歌带着血骑兵追上李闲,他们站在树林外看向远处也是脸色一变。

    “分成三队,从后面偷袭,不要靠近,只用羽箭袭杀他们,尽量将他们分开引过来!”

    李闲快速的说道。

    铁獠狼和朝求歌点了点头,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血骑兵人数太少,冲上去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能靠偷袭吸引狼骑分兵,将狼骑的力量分散开。只要能吸引一部分狼骑转回来的话,高坡那边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咱们三个一人带一队,把狼骑引回这片林子里。”

    铁獠狼点头道。

    李闲嗯了一声,带着二十几名血骑兵往一侧冲了过去。此处距离狼骑兵的后队只有不到一里,李闲带着人找准了狼骑比较密集的地方扑了过去。

    借助乱石和矮树草丛的掩护,李闲很快就到了距离狼骑兵不足二百米的地方。李闲回头语速很快的下令:“向前冲,进入射程后每个人发三箭,然后立刻向回撤!谁也不能恋战!”

    “是!”

    二十几名血骑兵齐声答应了一声,快速的将背后的硬弓摘了下来,

    李闲见大家准备好,点了点头率先从石头后面冲了出去。他的动作奇快无比,一边奔跑一边从身后箭壶中抽出一支破甲锥。这时,已经有狼骑兵发现他们冲了过来,嗷嗷的叫着示意同伴身后有敌人。李闲在跑到距离狼骑兵一百二十步左右的时候射出第一箭,向前跑了四步的时候第二箭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再跑出去四步,第三支破甲锥应声而出。而此时,射艺最好的血骑兵才刚刚射出去第一箭。

    二十几个血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每个人发了三箭,虽然羽箭并不密集,但却精准的令人害怕,再加上突厥人后队人员比较密,三轮齐射竟然放倒了四十几个狼骑兵。而李闲射出了六箭,射翻了五名狼骑兵还包括一个百夫长。

    “走!”

    李闲大喊一声,率先往回跑去。

    几乎与李闲这边发动攻击的同时,铁獠狼和朝求歌带着的队伍也从别的方向对突厥人的后队发动了突袭。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看清了身后并没有多少敌人,负责指挥的狼骑千夫长愤怒的指着血骑兵大喊:“去三个百人队,把后面那些汉人给我杀了!”

    高坡上,肩膀上中了一箭的张仲坚诧异的看向突厥狼骑的后方。

    “是哪里来的好汉在帮咱们?”

    站在他身边抱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下去的伏虎奴顺着方向看了看,然后不可思议的揉了揉眼睛。

    “大哥……”

    伏虎奴指向远处一个弯着腰快速跑动中不时回身射箭的身影,有些不敢确定的问:“那个……怎么看着像小闲?”

第六十三章 大隋的人

    “往树林走!”

    李闲大声的喊着,一边回身一箭放倒下一个追得最近的狼骑兵。距离在羽箭射程之内,两边的人都试图用弓箭对敌人进行伤害。血骑兵背对着突厥人在这一点上吃了亏,但他们靠着强悍的身手硬是没有在场面上显得弱一分。

    只是即便如此,撤离中还是有几名血骑兵中箭倒地。李闲冲回去将一名大腿中箭的血骑兵扛起来,艰难的往前奔跑。狼骑的羽箭在两个人身侧飞过,三四个血骑兵见李闲落在后面又返身回来接应他。

    “少将军,你快走。”

    受了伤的血骑兵在李闲肩膀上大声说道,李闲一边跑一边骂道:“闭嘴!”

    那血骑兵一怔,忽然奇怪的笑了笑。他从腰畔将短刀缓缓抽出来,抬起头看向南方。眼神中都是对家乡的怀念和对生的留恋,他苦笑着近乎哀求道:“少将军,放下我你快走吧,这样咱俩谁都逃不了!”他看了一眼身旁掩护李闲的血骑兵,咬着嘴唇说道:“如果因为救我而让兄弟们丧命,我就是活着也寝食难安。”

    李闲怒道:“扯他妈的淡,离家还有一步远你就想放弃?”

    那血骑兵缓缓的将短刀对准自己的心口,声音很轻的说道:“我家乡在上谷郡,那里也有山,小时候经常和阿爷进山打猎,和这里很像。”

    “少将军,替我回去给我阿爷上柱香,烧一把纸钱。”

    他笑了笑,缓缓的将短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里:“少将军,好好活着啊…”

    李闲猛地顿住脚步,因为他感觉到有一股能烫着心的热流顺着衣领流进了脖子里。他的身子变得僵硬难行,肩膀上的血骑兵似乎突然间变得加倍沉重起来。叮的一声,血骑兵手里的短刀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决绝的脆响。李闲的眼睛越来越红,热泪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白痴!”

    他将已经失去生机的血骑兵放在地上,低声哭骂道:“你他妈的就不能自己回去烧纸?”

    那血骑兵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在嘲笑李闲这么大了还在哭鼻子。又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上翘的嘴角是在告诉李闲,他正在做着一个特别美好的梦。或许在梦中,他的父亲背着他走在山间小路上,手里还拎着一只肥硕的野兔。父亲的责备声很严厉,但扭了脚的少年笑得却是那么幸福而满足。

    李闲放下尸体,将那柄短刀捡起来别在自己腰畔。

    “少将军!快走!”

    三四名血骑兵开弓将逼近的狼骑放倒下几个,然后焦急的对李闲喊着。李闲抹去眼角最后一滴泪,然后快速的向树林方向撤去。

    二百多名狼骑兵追了过来,朝求歌铁獠狼和李闲汇合之后冲进树林。在密集的树林中,狼骑数量上的优势会降到最小。血骑兵可以凭借精湛的箭法和绝对强悍的搏杀能力占据主动,这是他们唯一能取胜的办法。他们是世间最优秀的骑兵,放弃了战马之后,他们同样还是这世间最优秀的战士。

    突袭之后,血骑兵损失了十几名士兵,而至少有八十多个突厥狼骑兵射杀。只是,或许因为高坡那边铁浮屠的人已经损失太多了,指挥狼骑的千夫长派出一大半的狼骑朝李闲这边追了过来,他则带着一百多名狼骑继续往高坡上冲。突厥人追击血骑兵的队伍分成了两个梯队,最先追过来的二百多人已经接近山林,后面的队伍相隔在三百米之外。

    “五人一个小队,各自找有利的地形!”

    铁獠狼冲进树林后大声的吼道。

    他一把拉住李闲的胳膊:“跟我一起,不许分开!”

    李闲点了点头,跟在铁獠狼身后往林子深处跑去。朝求歌带着十余个血骑兵在树林边阻挡了一会儿,等李闲和铁獠狼已经进了林子后才一边放箭一边撤了进去。几十名血骑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借助地形在密林中开始和突厥狼骑交战。

    实事求是的说,这种山地密林作战突厥人很难适应。他们骑兵只要达到一定规模在草原上几乎立于不败之地,集团冲锋在平原上几乎很难找到对手。他们风一样掠过敌人的军阵,用羽箭和弯刀能将列阵的敌人一层一层的撕下来绞碎。他们最讨厌的就是下马步战,没了坐骑他们的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

    而血骑兵虽然同样是骑兵,但并不抵触下马步战。这些年追随在达溪长儒身边,他们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战斗。当年离开弘化的时候,追随达溪长儒远走他乡一共有二百六十八名优秀的战士,数年来,在与草原人的战斗中有一大半已经埋骨他乡。但这剩下来的血骑兵,无一不是真正的精锐之士。

    他们杀人的技巧无与伦比,而山林则给了他们掩护。

    数量上的差距被密林和士兵的精锐程度拉近,进了密林的狼骑很难捕捉到那些灵活的身影。二百多名狼骑被十几个小队的血骑兵分散开,力量再一次被削弱。

    李闲和铁獠狼攀上一棵大树,在茂密的枝叶掩映下藏住身形。李闲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看向不远处缓慢搜索过来十几名狼骑。他微微眯着眼,盯着那个走在队伍中间的突厥百夫长。他的嘴角上挂着冷酷的笑意,这笑意让人不寒而栗。他就好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猎豹,等待着猎物一步一步走近自己锋牙利爪的攻击范围。

    嗖!

    羽箭破空而出,半空中斩落了几片树叶。

    飘洒的树叶在空中荡来荡去,就好像断翅的蝴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羽箭精准的刺进了那个突厥狼骑百夫长的咽喉,一朵和那残蝶遥相呼应的血花在他脖子上绽放。当血花凋零的刹那,残蝶也无奈的落在小小血泊的旁边。中了箭的百夫长不甘的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声响,他费力的抬起手想将脖子上堵住了气管而让自己不能呼吸的羽箭抽出来,但他却只是徒劳的抬起手,尸体便软软的扑倒了下去。

    铁獠狼射出的羽箭也放倒了一个狼骑,正中那人的心口。二十几米的距离对于他和李闲来说,射杀敌人简直易如反掌。

    死了两个同伴之后,突厥人在第一时间并没有找到羽箭飞来的方向。所以他们注定了还要付出更惨烈的代价,李闲的连珠箭一支接着一支的射来,顷刻间便将三名狼骑兵射翻。而同时,铁獠狼也将两名狼骑兵永远的留在燕山上。

    剩余的六七个狼骑兵终于找到了敌人藏身的所在,开始用弓箭反击。

    李闲和铁獠狼顺着树干的另一侧滑了下去,然后滚入浓密的草丛中。射了一阵之后,突厥人不确定敌人是否中箭。他们抽出弯刀互相掩护着走向那棵大树。谁也没有看到,一头眼神冰冷的猎豹已经悄悄从草丛中迂回到了他们的身后。李闲缓缓的将背后的黑色直刀抽出,视线定格在最后面那个狼骑兵的后颈上。

    他自己不知道,他原本清秀的面容此时有多可怕。

    骤然跃出的少年,手里挥洒出一道黑色闪电。那刀光太冷冽,竟然让人错觉这一刻是不是冻结了时间。

    直刀轻而易举的将那个狼骑兵的脖子斩断,不带着一滴血从脖子的另一侧切了出去。没有发出一声呼喊,那狼骑兵的身子微微一窒,一颗大好头颅缓缓的跌落了下去。有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身去看时,正巧看到那个没了脑袋的同伴脖子里喷射出来的血雾。在血泉中,他隐约看到了一只露出了锋利獠牙的豹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锋利的不是獠牙,而是那柄令人胆寒的黑色直刀。

    李闲从血雾中冲出,一刀将一名狼骑兵的半边脑壳削掉。刀锋之利切开坚硬的头骨竟然好像切开一块豆腐般轻易,没了半边脸的狼骑兵甚至在恍惚间还看到了自己的一只眼和半张嘴离自己远去。一个人在什么时候,自己的左眼才能直视自己的右眼?

    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流了一地,掉在地上的半边脑壳上,血和脑浆把他的卷发腻糊在一起,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被一小团白色浆糊样的东西堵住。

    第二个人死亡后的下一秒,李闲的黑刀已经卸掉第三个狼骑兵连着手臂的半边肩膀。缺了半边身子的人啊的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的挣扎的样子就好像一只被揪掉了腿的肉-虫子。他呼喊着,巨大的恐惧让他的脸都变了形状。惊恐的视线中,那一道黑色闪电在他的脖子上划过。

    李闲将黑刀向前平推,借助身体前冲的惯性将一名狼骑兵从小腹上面整齐的切开。那突厥人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小腹以上的上半身缓缓的掉了下去。血瀑布一样喷出来,将那杀人少年的脸涂抹的更加狰狞。被斩断了的躯壳中那些失去束缚的内脏一股脑流出来,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血泊中的肺叶上还在冒着血泡,一下一下的鼓起然后破裂。

    从一侧想偷袭李闲的突厥人被铁獠狼一刀削飞了头颅,随即那具喷血的尸身被铁獠狼一脚踹飞了出去。没了脑袋喷着血的尸体横着飞出去,喷出来的血液迷住了另一个狼骑的眼睛。微烫的血液从他的脸上流动,就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子在他脸上来回爬一样难受。

    但是很快,铁獠狼的横刀切开他脖子之后,痛苦难受和恐惧全都消失不见。嗓子里咔咔的响了几声,当最后一点清冽的空子进入他的肺里,他满足的笑了笑随即倒地而死。

    树林中到处都在混战,血在碧绿山林间妆点如花。

    第二批追上来的狼骑已经到了山林外,他们嗷嗷叫着挥舞着弯刀冲了过来。

    不远处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一个身穿深蓝色锦衣袖口衣领上绣着金色小花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的面容俊美如妖,眼神清澈如泉。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撑开一柄大伞给他遮住刺眼的阳光,另一个锦衣男子则跪下趴伏在大石头上。妖魅的男子缓缓坐在那人身上,大黑伞挡住了阳光却使他的脸色显得更加的白皙。

    他指了指第二批冲向树林的突厥狼骑,语气轻缓平淡的说道:“先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清理了,从哪儿跑来这么多茹毛饮血的畜生?”

    一个锦衣下属微微弯腰道:“都尉,不如先让他们打一会,让那些突厥人去打杀,省得咱们再动手。”

    妖媚男子抬起头微微侧目看了那手下一眼,视线阴冷锋利如刀仿似可以剜心。

    “记住……”

    妖媚男子一字一句说道:“那些马贼是罪犯,但他们也是我大隋的罪犯,轮不到外人来杀。同样的,就算是杀了我大隋的犯人,也得以命偿命。更何况……一群狼崽子敢在我大隋边界上动刀动枪的,本就已经该死了。”

    他轻轻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疲乏:“去吧,留一个活口,让他回去问问始毕可汗,我大隋的边界,是他能随意派人来的地方吗?”

    说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忽然轻轻笑了笑,喃喃道:“陛下倒是总惦记着,再过几年把突厥王庭划进我大隋边界之内呢。”

第六十四章 一辈子

    第二批近二百人的突厥狼骑冲到了树林边上,百夫长走在队伍中间不断的下达指令。就在他们准备进入山林的时候,忽然变故突生!

    一支响箭从树林一处不知所在飞了出来,准确的找到一名突厥狼骑的胸口。尖锐的响声就好像是一声命令,紧接着数不清的弩箭从树林两侧铺天盖地的射出来。只一个恍惚间,突厥人的队伍就被狠狠的撕下来一层。暴风骤雨一般的弩箭密集的令人窒息,短短的两分钟之内竟然有一小半的狼骑兵被射翻在地。

    在狼骑的呼号声中,从密林中涌出不下二百名身穿蓝色锦衣的士兵,他们弓着身子,双手端着大隋精工打造的连弩一边射击一边前行。二百名锦衣士兵围成半个圆,连弩突突突的声响就好像死神在歌唱。二百支连弩,每一次可以连续发射十五支弩箭,其犀利程度中距离交战几乎无敌。

    雨点一样密集,流星一样迅疾的弩箭将突厥狼骑一个一个射翻在地,二百名锦衣士兵弓着身子平端连弩缓缓前压。突厥人一层一层的倒下去,就如同被镰刀放倒的小麦一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将突厥人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死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埋伏着这么多精锐的士兵。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大隋边军,他们没有身穿皮甲。蓝色的锦衣劲装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芒,腰畔的横刀,臂盾,还有后背上背负着三根黑乎乎的短棒,装束怪异但精锐异常。毫无疑问,这是一支远比一般军队要精锐的多的士兵,边军虽然也配备有连弩,但相比于这些锦衣士兵手中的连弩来说要简陋一些。无论是射速,还是稳定程度,边军的连弩都无法和他们手中的杀人利器相比。

    弩箭渐渐稀疏起来的时候,近二百名突厥狼骑还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们的弩箭空了!杀!”

    一个凶悍的狼骑百夫长大声喊道。

    对方人多,反正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个算一个。草原人本就凶悍,此时见已经没了什么活路反而更加的疯狂起来。他们见那些蓝色锦衣的士兵射空了弩匣,觉得有机会跟对方拼一个鱼死网破。

    大约三十名狼骑挥舞着弯刀冲了上去,每个人都被同伴的死刺激出了一身的杀气。

    “枪!”

    就在剩余的突厥狼骑往前冲过来的同时,为首的锦衣武士高声喊了一个字。随即,二百名锦衣士兵随手将造价昂贵的连弩丢在一边,然后几乎同时将手伸向背后。每个人的后背上都有三支一米左右长的黑色棒子,等他们取下来的时候才看清那竟然是投枪!这投枪长有一米稍微多些,铁制,两头都是锋利的闪烁着幽暗光芒的矛锋。

    “掷!”

    锦衣首领又喊了一个字,随即,围成半圆形压过去的锦衣士兵动作整齐的将手里的投枪掷了出去。呼的一声风响,二百支投枪陨石雨一样狠狠的砸向那三十几个突厥狼骑。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只片刻间,那三十个狼骑就被投枪尽数钉在地上。那些突厥人身上被投枪穿透,有得被钉死,有得还躺在地上哀嚎呻吟。顷刻间投掷出去的短枪,相比于羽箭和弩箭来说更加的令人震撼!

    何其犀利!

    从蓝色锦衣的士兵们出现到将近二百名狼骑尽数杀死,加起来都没有五分钟的时间。这场面震撼的令人无以复加,谁也不会想到这树林中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多厉害的士兵。而无论是血骑兵还是第一批杀进树林中的狼骑竟然谁都没有发现,就好像这些人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一样。

    如果真的要解释起来其实也不难,因为这些锦衣士兵也是刚刚才到的。

    就在第一批突厥人进入树林,第二批突厥人未到的空当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二百名锦衣士兵缓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将突厥人身上的投枪拔出来插回后背的枪筒里。唯一一个只伤了小腿的突厥狼骑跌坐在地上,蹭着屁股往后面嚎叫着挪动。那些面无表情锦衣士兵根本就不理他,将投枪捡回来之后顺便刺死那些还勉强活着的突厥人。为首的锦衣武士走到那受伤的突厥狼骑身前,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用突厥语说道:“滚回去,告诉你们突厥人,再敢靠近长城,死!”

    山坡另一面的突厥千夫长看到了这边的突变。他顿时吓得白了脸色,立刻下令停止追击铁浮屠的人。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那群蓝色劲装的士兵,果断的下令撤离。

    巨石上坐着的妖媚男子微微挑了挑眉,冷笑道:“想走?让凰栾的人围过去,”

    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锦衣士兵立刻挥舞了几下手中的红旗,随即对面山谷中传来一阵角声。

    呜呜的声音传出,那突厥千夫长立刻变得面无血色。

    “快撤!该死的汉人,狡猾的好像狐狸!”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快速的往山下跑去。

    可还没等他们跑多远,从密林中冲出数百名蓝色劲装的士兵,他们用手里的连弩疯狂的射杀那些逃命的突厥人,然后分成两队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战斗只持续了短短的十几分钟便宣告结束,至此上了山的八百名狼骑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杀光了突厥人的数百名锦衣士兵随即将铁浮屠残余的人围了起来,抽出投枪,时刻准备着将铁浮屠众人钉死在地上。

    “大哥!”

    伏虎奴低低的叫了一声:“怎么办!”

    张仲坚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了指对面:“只怕这次是文刖亲自来了,只希望刚才救咱们的不是安之!”

    伏虎奴叹道:“我也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

    张仲坚视线定格在对面的那块巨石上,叹道:“文一刀,你来得倒是真快。”

    对面山林中,李闲因为太过惊愕所以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站在几具突厥狼骑兵的尸体旁边,盯着那些蓝色劲装的士兵,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些人的动作太快了,配合默契,杀人如麻,就算比起血骑来也毫不逊色。

    为了照顾张小狄和红佛,还有受了伤的陈雀儿,洛傅并没有跟随李闲一起回来。如果他在李闲身边的话,一定告诉李闲:“快跑!”

    那是大隋龙庭卫,是禁军中的禁军,精锐中的精锐。

    那是杨广最信任的太监文刖一手训练出来的部队,他们杀人的手段冷血而残酷。前一段日子就是被这些龙庭卫追杀,铁浮屠六十来个兄弟已经损失了一大半!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被突厥人包围差一点全军覆没。

    朝求歌面色悲伤的走到李闲身边,低声道:“咱们被围了,刚才兄弟们试图突围,被射死了十几个…血骑……包括我和铁哥在内,只剩下十一个人了。”

    李闲身子猛地一僵,缓缓的回头看向后面。

    还活着的血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在李闲身边,每个人都是一身的血。仅仅七十几个人,他们在山林中硬生生的将二百多名突厥狼骑杀了个干干净净。但他们向铁浮屠那边突围的时候被近两百名突然出现的锦衣武士包围,箭雨之下,三十多人只撤回来十一个。在他们身后几十米外,一排锦衣士兵已经端平了连弩,只等一声令下就能将众人射死。

    “是十三个!”

    两个浑身是血的汉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有十几个锦衣士兵虎视眈眈的盯着。

    “三十七哥,小鸟哥,你们怎么来了!”

    李闲惊讶的发现,来人竟然是洛傅和陈雀儿。

    “不放心你,也不放心大哥。”

    洛傅淡淡的说道:“一路追过来,想不到还是来晚了。”

    陈雀儿却笑了笑说道:“总算赶着能死在一起,不晚。”

    铁獠狼走到李闲身边,低声说道:“应该是宫廷里的禁卫,我听说过他们。连弩,横刀,投枪,三种武器,应该不会错了。”

    李闲心中一阵悲凉,有一种想仰天咆哮的冲动。

    一百零四名血骑兵,除了铁獠狼和朝求歌外,竟然只剩下九个人!

    他们是跟着我回家的!

    李闲咬着下唇,血顺着嘴角缓缓的流了下来。

    死了,都死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没有泪水,血红一片。

    “铁哥,小朝哥,对不起……”

    李闲垂下头,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安之”

    铁獠狼拍了拍李闲的肩膀,笑了笑说道:“我想过无数次自己怎么死,想过无数次死在什么地方。”

    他顿了一下,扫视了一遍站在他身后的血骑兵说道:“我想,死在战场上,而尸体却埋在家乡,那就是最好的归宿。”

    他洒脱的笑了笑:“我们都一样,血骑从跟着将军离开弘化的那天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这里能看到长城,就在前面不远了。我们刚才杀了不少突厥人,然后还能死在家门口……挺好!”

    他看了一眼陈雀儿说道:“雀儿说的对,能死在一起,没遗憾。”

    李闲抬起头看向那些血骑兵,在他们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悲伤。

    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首领走到他们身边,肃立,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大隋军礼。

    “你们都是英雄!值得我尊敬!”

    那首领肃穆道。

    放下手臂,他看着众人说道:“都尉请诸位过去相见,请。”

    李闲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即释然而笑,他们大步的走向树林外,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胸膛挺起。

    那锦衣首领走在他们前面,忽然转头道:“山下的突厥人一个都没放走。”

    李闲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干得好!”

    他说。

    那首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出了树林,李闲一眼就看到张仲坚和铁浮屠剩下的人也被押着走了过来。张仲坚看到李闲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随即深深的叹了口气。李闲歉然的摇了摇头,然后缓步走到张仲坚身边。

    “阿爷……”

    张仲坚低声道:“别叫我阿爷,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

    李闲摇头道:“有区别吗?今天好像咱们就得长眠青山翠谷了,说实话……这地方不错。”

    他微微叹气道:“就是遗憾,加起来也没活一辈子那么长。”

    这句话,只有他自己听得懂。

第六十五章 猎

    “好久不见”

    妖媚的锦衣男子缓步走到张仲坚身前,停住脚步轻声说了四个字。他一路走过来,锦衣翩然,步态从容,俊美的面容上波澜不惊,神态淡然。

    张仲坚将肩膀上的羽箭缓缓的拔出来,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李闲刷的一声撕下来一条衣衫,从鹿皮囊中取出金疮药倒在伤口上,然后包扎起来。张仲坚没有拒绝,只是笑了笑道:“其实没必要包起来的。”

    李闲撇了撇嘴道:“现在不死,现在包。一会儿死,那是一会儿的事。”

    张仲坚哈哈大笑起来,这才转过头看向那妖媚男子道:“文老妖,这么多年了,你他妈的怎么还这么妖?”

    文刖也不生气,淡淡一笑,指了指张仲坚一脸的络腮胡须说道:“这么多年,你不也还是一个德行?”

    张仲坚在脸上摸了摸自豪道:“有本事你也长出来我看看?”

    这话尖酸刻薄了些,可文刖竟然还是不生气,脸上的表情依然淡然,就好像张仲坚在讥讽的是别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仲坚,那样子就好像在看一个笑话似的。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有本事,你不长胡子试试?”

    张仲坚一怔,随即骂了一句:“阉人”

    文刖缓缓摇了摇头道:“词穷了?”

    张仲坚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将已经砍得崩出了缺口的横刀随手丢在一边道:“不乱扯了,文老妖,可不可以商量个事?”

    文刖微笑道:“让你开口求人想来是极难的,这我倒是受宠若惊了。说吧,我听着。”

    张仲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我和你光明正大一本正经的打一场,就当是补上十几年前在大兴城咱俩没打完的那一架。无论输赢,我留下,让我的兄弟们走。”

    文刖摇了摇头道:“以前你没这么白痴。”

    张仲坚叹道:“文老妖,你就不能洒脱一回?”

    文刖道:“我从东都千里迢迢的赶来,带了一千二百龙庭卫好不容易把你们堵住,你觉得我会就这么轻而易举放你们离开?张仲坚,你从来都不是一个白痴的,何故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不过……”

    文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倒是可以放你一个人走的,甚至可以放走很多人。你知道的,你死不死,你逃不逃,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因为……陛下不在意。我只在意陛下在意的,这道理真的很简单不过了,你怎么还是想不通又或是……存了侥幸之心?”

    他将视线缓缓的移到李闲脸上,似乎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赞叹:“好一个标志清秀的少年郎。”

    张仲坚皱眉道:“文老妖,你已经胜券在握,何必再耍这份心机?你觉得,你说能放走我,放走大部分人,我们就会内斗?”

    文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让你们都更清楚事实而已,有时候,人没有必要为了别人而送死。”

    张仲坚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有一个儿子,虽然不是亲生的。”

    这句话让原本古井不波的文刖脸色忽然一变,他眼神猛的一闪,视线定格在张仲坚的脸上,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道:“我很羡慕你。”

    他扫视了一遍不远处的一地尸体,沉默了很久。

    “你们走吧”

    文刖挥了挥手道。

    张仲坚皱眉道:“文老妖,你又想怎么样?你这阴柔的性子就不能改一改?十几年没见难道你每天都吃斋念佛的?”

    文刖淡淡道:“我手上的血腥味太重,心里的阴暗太浓,就算吃一辈子斋礼一辈子佛,佛祖也不收我,该下地狱我还是要下地狱的。放你们走,不是因为我忽然发了善心,而是因为……你们刚刚杀了不少突厥人。”

    他语气肃然道:“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马贼也好,叛逆也罢,但你们才为我大隋杀了一群侵略者,我不能就这么立刻将你们都杀了,那样的话显得太刻薄了些。”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笑了笑:“当然,我也不是真的放你们走。”

    他伸出手指数了数:“一,二,三……一共十九个人,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先逃,一个时辰之后我出发去追。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天真的能逃掉也说不定。”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们在山脚下留下来看护马匹的那五个人已经死了,不过你们的战马我倒是没动,如果你们动作足够快的话,一个时辰足够跑下山找到马,然后一口气往北跑进入草原,如果那样的话,或许我真的就没有办法继续追下去了。”

    张仲坚刚要开口,李闲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拦在他身前,李闲看着文刖的眼睛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耍什么花样,但希望你说话算话。”

    文刖轻笑道:“你可以试试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李闲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声音很轻的说道:“你知道我多想杀了你吗?你多活了十三年,连累了多少人?你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何故还要拉上这么多人一起死?当年在东都,你就不该活下来的。这些年,你已经害死了多少人?”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就是个没用的祸害?”

    张仲坚拉着李闲的胳膊急切道:“安之,别听他胡言乱语。”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侧头对张仲坚笑了笑:“阿爷,放心。我知道他想干嘛,也知道自己……确实是个祸害。”

    他回过头看着文刖道:“我是来祸害大隋的,虽然我是个胆小鬼怕死怕疼怕危险还非常他妈的怕麻烦,但既然十三年前那个老太婆信得过我,我怎么也不能让她老人家失望吧。我这个人最不愿意欠别人人情,那一碗米汤的债,我怎么也得想方设法的还给人家。”

    文刖眼神一亮,随即叹道:“少年郎,你难道不知道,这样说是在逼我快点杀死你吗?”

    李闲扑哧一声笑了:“好不容易出宫一次的妖物,你不玩够了舍得回去?”

    文刖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中的阴寒如刀子般令人心悸。

    “那好!”

    他的愤怒似乎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之前的淡然:“我就看看,你能陪我玩多久。”

    李闲回身对张仲坚道:“阿爷,咱们走。”

    众人转身走向山下,围在四周的锦衣士兵缓缓的分开一条通道。走出去十几米远,忽然听到文刖在后面淡淡说道:“记住,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李闲头也不会的比划了一个中指朝天:“聒噪!”

    进了山林之后,他们没有急着往山下跑而是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血骑和铁浮屠仅存的十九个人围成一圈,低声的讨论着什么。文刖站在树林边看着他们,嘴角渐渐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咱们分开走吧。”

    朝求歌低声道:“一会儿找个隐秘的地方,我换上安之的衣服带几个人往别的方向走!”

    李闲心中一暖,拍了拍朝求歌的肩膀说道:“小朝哥,没用的。那个老妖有一千多人,咱们只有十九个人,就算一个人选一个方向跑,他们都有的是人拦截。现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如聚在一起冲出去的机会大一些。”

    张仲坚道:“文老妖说咱们的战马还在山脚下,那里……去不得。”

    铁獠狼点头道:“他既然放了话出来,那里必然设了埋伏,只怕咱们才露面就会被连弩射成刺猬。”

    洛傅想了想说道:“如果不下山呢?”

    众人都静下来,都觉得这是一个办法。

    洛傅继续道:“论对山里的情况,文老妖不如咱们熟悉。只要在山里兜圈子,不一定就甩不掉他们。虽然咱们人少但更灵活,只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他们就算有一千多人也照样不好寻找,只要拖到天黑,咱们再找出路。”

    众人都表示赞同,唯独李闲一言不发。

    “安之,你在想什么?”

    “没!”

    李闲笑了笑道:“就按三十七哥说的办,咱们先找地方躲起来,难道文老妖让咱们下山咱们就下山?”

    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有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一闪即逝。

    他问张仲坚:“阿爷,这个文老妖真的很厉害?”

    “最起码我打不过他。”

    张仲坚回忆了一下说道:“十几年前我曾经和他交手过,那次看起来是打了个平手,但其实还是我输了。他惯用刀,但为了公平他与我徒手交战。我的功夫全在一双拳头上,即便那样我还是落了下风。”

    “如果不是后来有个朋友暗中相助的话,那天我不一定能走得了。”

    “朋友?”

    “二打一啊,阿爷你不实在啊。”

    这种情况下,李闲居然还有心情凯渥玩笑。

    张仲坚笑了笑道:“没有,我朋友那天去了皇宫偷酒喝,结果被人发现,宫城示警,文刖不得不赶回去处理。”

    “洪七公么?!”

    李闲诧异道:“居然跑去皇宫里偷酒喝。”

    “什么洪七公!是翟让。”

    张仲坚道:“这辈子唯一能跟我喝酒打个平手的人。”

    翟让!

    李闲叹道,这个家伙怎么无处不在?之前听贺若重山说是翟让救了他,现在又和阿爷扯在一起,这个家伙不好好当他的法曹小官,到处乱跑什么。

    “咱们走吧”

    张仲坚起身道。他回身看了文刖一眼道:“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叹了口气道:“打了一辈子猎,今天咱们也当一回猎物。”

第六十六章 对不起

    李闲跟在张仲坚等人的后面,没人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异样。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眼神偶尔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文刖说山脚下看守马匹的五名血骑兵已经被杀了。

    李闲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因为他必须确定自己一会儿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没提到欧思青青!

    李闲握着拳头,脸色有些发白。

    希望……欧思青青躲起来了,如果她被抓或是被杀的话,文刖一定会说出来。那个老太监根本就是个变态,他之所以放众人走不过是想玩猫和老鼠的游戏罢了。他要享受过程,他根本就是在满足自己变态的**。放众人走之前,他的话语听起来平平淡淡,其实每一句都在扰乱众人的心神,是想让大家的心全都乱起来。所以,如果欧思青青被杀的话,他一定会说出来刺激我!

    李闲一边走一边分析,也就是说,欧思青青肯定没有被杀。

    所以,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欧思青青自己躲了起来,要么被文刖的人抓了起来。

    李闲虽然平时嬉笑怒骂开朗的像个阳光少年,可他其实是半个悲观主义者,很多事在考虑的时候都是先想到最坏的方面,然后想出办法来应对。所以,文刖没有提到队伍中有女人,李闲最先考虑的是欧思青青如果被抓住该怎么办。

    抓住了欧思青青,但文刖并没有说出来,他考虑的是什么?

    李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知道,如果欧思青青真的被抓的话那文刖利用欧思青青能做的文章只有一个,那就是……要挟自己。

    文刖肯放大家先行一个时辰,好像并不担心自己会跑掉。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手下那一千二百人的精锐龙庭卫,来源于他自己修为惊人,还有什么……会不会是欧思青青?

    李闲不知道他的推测是不是事实,也暂时想不到什么办法。其实,他甚至有些不负责任的没有去想如何去救欧思青青,不是他无情无义,而是他在考虑的事如果付诸行动的话,那么他倒是自私的希望欧思青青能陪着自己一起去死。虽然,仅仅是自私的想想罢了。

    十九个人在山林中飞掠,很快就进入了树林深处。

    “再前面山腰有个山洞,位置很隐秘!”

    一个铁浮屠的马贼忽然说道:“前几天路过这里,我撒尿的时候意外发现的。”

    “不能进山洞!”

    李闲从后面追上来说道:“万一被发现,只能被堵死在里面。”

    “那怎么办?”

    那铁浮屠的马贼问道。

    李闲问道:“这山里有没有什么水潭之类的地方?”

    “没有!”

    张仲坚道:“山脚下倒是有条小河,但路程太远,而且那条河水浅,河两边都是碎石,根本藏不得人。”

    李闲点了点头道:“就算藏在草丛里,也不能躲进山洞。”

    他想了想说道:“咱们得做点伪装。”

    众人一边奔跑,一边交谈。李闲将如何伪装说了一遍,无非也就是弄一些野草什么的做成帽子戴在头上,大家往浓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的趴着之类的事。铁獠狼道这样是不是太儿戏了?李闲笑道文刖会不会也觉得这样做太儿戏了些?大家听到这话都是怔了怔,随即明白李闲的意思。

    自己都认为儿戏的事,敌人会不会也认为自己不会那样做?

    李闲想了想说道:“最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持不动,就算龙庭卫的人从脚边经过,就算有蛇爬进脖子里,就算身边起了火,也都不要动!只要做到五个字,山里这么大文刖不一定就能发现藏身之处。”

    “哪五个字?”

    朝求歌问道。

    李闲一字一句的说道:“像死人一样。”

    众人一路往前跑,李闲忽然站住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洛傅道:“是鹰的叫声,怎么了?”

    李闲眉头挑了挑骂道:“王八蛋文老妖,怪不得有恃无恐。天上飞的那个扁毛畜生是盯着咱们的,必须想办法甩了它!”

    众人这才醒悟,朝求歌道:“怪不得一路上总能听到鹰啼,我还以为山里本就鹰多,原来是那个老妖怪放出来的。”

    大家看李闲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敬佩,不明白这少年明明不如自己阅历多,可为什么懂得那么多事情。有人询问,李闲只说是自己多了心眼随口一说罢了。他当然不会解释自己是上辈子电视剧看的太多,这情节之老套基本上凡事看过电视的人都能预测。只是他越是不解释,大家越觉得这少年是个心智如妖的家伙。

    “怎么办?”

    陈雀儿问道。

    李闲想了想道:“脱衣服!”

    陈雀儿怔住,呐呐道:“不会是脱个精光吧!”

    李闲道:“最好是都脱了,一会儿把衣服都挂在树上,如果这次能逃出去还怕什么丢脸?再说,咱们这些人谁没在大河里一起扑腾过,有什么可羞的?不但要脱,一会儿还要用草拧出汁水来在全身涂抹一遍,然后用野草尽量多的绑在身上。抹上草汁之后大家就不能再跑了,尽量不要出汗!”

    “这又是为什么?”

    陈雀儿不解道。

    李闲叹了口气道:“既然文老妖能驯出鹰来追踪,难道他就驯不出狗来吗?身上抹上草汁,就是为了遮住咱们身上的气味。可如果出了汗,猎狗一定就还能闻到。”

    张仲坚赞赏的看了李闲一眼道:“想不到出塞两年,达溪长儒竟然教会了你这么多东西。老子不能不佩服他啊,你十一岁之前跟着我是不是糟蹋的时间太多了?”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咱们之前能在一个地方踏实下来生活两年,您教我的一定比师父多。而且,这并不是师父教我的。而是我自己想到的,所以阿爷你也别自责。实事求是的说,你和师父都挺不靠谱的啊……”

    张仲坚在李闲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老子不靠谱?”

    李闲笑了笑道:“还是赶紧脱衣服吧。”

    ……

    ……

    文刖依然坐在那块大石头上,身下依然是一个锦衣侍卫。他微微俯身,手掌轻柔的在面前那只巨大的獒犬身上抚-摸着。那獒犬似乎很享受主人为自己梳理毛发,巨大的头颅贴在文刖身上蹭了蹭。

    “都尉,差不多到时候了。”

    文刖身侧的一个锦衣侍卫首领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

    “凰鸾”

    文刖低声叫了那个首领的名字问:“他们为什么不往山下跑?他们的马就在那里啊。”

    叫凰鸾的侍卫首领是个……女子。

    而且还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她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看样子体重绝对不会超过八十斤。她身上的衣服和那些普通龙庭卫士兵略有不同,在胸口位置上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看她的面容很难看出具体的年纪,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又像是三十岁的成熟女性。这是一种很矛盾却看起来极迷人的气质,但面容却谈不上十分精致。相对于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来说,她脸上的线条稍微僵硬了些,眉毛稍微浓了些,嘴唇略微薄了些。

    但毫无疑问,她是一个很耐看的女子。

    “都尉,他们不信您。”

    凰鸾微微垂首道。

    文刖笑了笑道:“是啊,张仲坚他们都不会信我,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在他们留下战马的地方布置人手。”

    他笑得有些得意,孩子般的得意,这样的表情,若是有人熟悉大隋皇帝陛下的话,一定会发现皇帝陛下得意的时候和文刖脸上的这种笑容,太像了。

    “他们以为我布置了埋伏,我偏偏就没有。”

    他指了指鹰啼传来的方向说道:“去吧,你带队去,把那些白痴给我抓回来。如果反抗的话,就都杀了吧。”

    凰鸾垂首道:“属下遵命!”

    她招了招手,带着两个团的龙庭卫朝着李闲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大隋军队基本编制,十个人为一火,设火长一名。五十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一百人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三百人为一团,设校尉一名。设折冲府,下辖士兵一千二百名,首领称为都尉。

    文刖拍了拍那大獒犬的脖子道:“去吧,吃饱些再回来。”

    他抬起头厌恶的看了一眼太阳,随即对另一名龙庭卫首领吩咐道:“青鸢,把伞打得低一些。”

    青鸢,也是一名秀气的女子。

    她点了点头,随即将那柄巨大的黑伞放低了些。这伞太大,而她和凰鸾一样都是个娇小的女子,看起来柔弱的身子举着那柄大黑伞站在那里,格外的怪异令人触动。而且……从一开始到现在,她站在文刖身后已经一个多时辰,就那么撑着大伞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论山风袭来还是烈阳高照,她的脸色都没有一丝变化。

    只是,鬓角间细密汗珠,还有湿透了的衣背却瞒不住人。

    ……

    ……

    在一处山林密集的地方,树林边是一片乱石,杂草丛生,怪石嶙峋。

    脱得赤条条的众人身上涂抹满了草汁,还绑上了很多青草。他们没有进入那片山林,反而在看起来藏不住人的草丛中栖身。只是,趴伏在浓密的草丛中一动不动,就算从他们身边走过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趴伏在草丛中的众人,真的好像死人一样。

    甚至,他们的呼吸都那么平缓,远比正常人要缓慢的多!

    李闲歉然的笑了笑,将一瓶药放在张仲坚的手掌旁边。

    “阿爷,这药不是毒,只是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迷药。你们在这里藏好,如果有人发现的话,你就把解药分给大家吃了。阿爷……别瞪我,这个药可以让你们好像假死一样,一动不动的藏在这里文老妖的人肯定看不到。”

    他握住张仲坚的手掌,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缓缓说道:“文刖要杀的是我,你们只要能躲到天黑就安全了。阿爷,对不起,如果我不死,会回来找你们。如果我死了……别告诉小狄和姑姑。”

    他站起来,将所有人的衣服收集起来捆好背负在身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往树林深处冲去。

    高空传来一声嘹亮的鹰啼,追着那个少年的背影飞了过去。

    如果这样我都死不了,那就只能说老天爷你他妈的太开眼了。

    李闲看了一眼空中飞翔的雄鹰,撇了撇嘴,脸色释然。

第六十七章 射

    山林中狂奔的少年郎,如一只已经成年的猎豹一样敏捷。他背负着一大团衣服,在山林间腾动穿行挥汗如雨。他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就好像倒影在一池清湖中的那轮皎洁明月。从进入山林之后他一直没有停下脚步,不时撕下一条衣衫挂在树梢或是丢在草丛。

    这片山林太密,以至于高飞于天的雄鹰都看不到了这少年的身影。

    一直在树林中奔行了半个时辰,李闲确定已经离开张仲坚等人藏身的地方足够远了之后,缓缓的停下脚步。他将那一大团衣服放在地上,蹲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他将衣服散开然后拿起其中一件手脚麻利的爬上了一棵大树。将那件衣服在树叶间挂好,确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后他又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就这样,将十几件衣服分别挂在大树上,李闲已经累得手脚发酸。若不是在草原上这两年高强度的修炼,只怕他的体力是支撑不了这么久的。

    他跌坐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坐着,解下来水壶狠狠的喝了几口,擦了擦嘴角上的水迹和额头上的汗水,他咧开嘴笑了笑。

    他看了看藏好的衣服,确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之后这才站起来。将水袋子系好,紧了紧后背上的黑色直刀和箭壶,将硬弓握在手里。

    眼神飘向逃来的方向,李闲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微微弯下腰,然后双脚猛地踏地向前冲了出去,竟然沿着来时的方向一路返回!

    一路奔驰,他取出一支羽箭,在快速奔跑中将硬弓拉开,嗖的一声将一只爬在树梢上的松鼠钉死,然后快速的冲过去将羽箭收回来,将松鼠的尸体丢进一处草丛中。一路上,他不断的发箭,射杀动物,然后将尸体丢进茂密的草丛中。

    沿着原来的路线一直跑,直到出现在树林外之后才转变了方向。他一口气跑到那个铁浮屠马贼说的山洞所在,钻进去之后迅速的将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脱下来。用山洞里的湿润泥土将双脚涂抹了一遍,低头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疏漏,就这样赤身**,将箭壶和黑刀和鹿皮囊绑在身上,握紧了硬弓后又钻了出来。

    出了山洞之后李闲没有继续奔跑,而是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山风拂过,很快他身上的汗水就被吹干。李闲低头看了看胯-下那已经傲人的东西,随即发出一声由衷的感慨:“风吹鸡-鸡果然好凉爽。

    他缓步走向一侧的山崖,深深吸了口气后开始攀爬。就好像一只巨大的壁虎一样,攀着突起的岩石爬上了十几米高。这片断崖并不高,十几米之上便又是一个缓坡。上去之后李闲又爬上一棵大树,将自己藏身在密集的枝叶中便一动不动。

    就这样趴在树上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从前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李闲调整好自己的呼吸,缓缓的抽出几只破甲锥放在身边的树杈上,然后将硬弓握在手里,静静的等待着那些龙庭卫出现。

    没过多久,数不清的身穿蓝色锦衣劲装的士兵便出现在李闲的视线中。而最让李闲瞩目的,则是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劲装女子和她手里牵着的那条狗。李闲没来由的想起塞北弱洛水畔叶怀袖草庐外的篱笆,正如他那次在草庐外篱笆下没来由的想起女人和狗一样。想了想,原来自己是看过这样名字的一部老电视剧。

    李闲笑了笑,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有些退化了。

    那只巨大的獒犬似乎很兴奋,一路不断的咆哮着往前冲。而李闲的视线却集中在那个女子身上,至于那条狗他却根本无视。不过之所以被那个女子吸引了视线,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那条狗。说起来有些矛盾,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只牛犊一样大的獒犬拼命想往前冲的力度有多大?可那个女人牵着狗却走得很稳定。她的身子一直没有晃动,就算那獒犬向前冲的再急,也被她牢牢的拉着。

    这个女子,很不简单。

    能控制住这样一只巨大的獒犬而显得轻松自如,就算是一般的壮汉都无法做到。李闲自信现在的自己也能做到这样,但毕竟自己是个纯爷们。前世的时候李闲对于武侠小说和电影中的内功持怀疑态度,但到了这个时代后却不得不承认虽然不像电影电视剧中表现的那么离谱,但内劲还是真实存在的。比如张仲坚的拳,能将一百多斤的人打出去四五米远,甚至能一拳将一匹奔马轰飞。

    而李闲自己现在就已经感觉到了内劲的存在,他能在两年前就拉开两石的硬弓,绝不仅仅是因为与生俱来的神力,还有后天的修炼。不过张仲坚曾经说过,李闲的身体条件十分出众,若不是在襁褓中受了寒气,只怕能将他的拳法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那只巨大的獒犬一路闻着往前冲,渐渐的追向那片树林。从那些龙庭卫走的路径来看,完全重复的是张仲坚他们之前奔行的路线。由此可见那只獒犬,也是不能小觑的。李闲几乎忍不住一箭将那畜生射死,他怕那畜生的嗅觉太灵敏找到张仲坚等人藏身的草丛,却最终还是忍下来趴伏在树上一动不动。

    数百名龙庭卫跟在那女子的身后,到了树林边上之后那女子眉头皱了皱,随即停下脚步,那獒犬伏低头颅闻了闻,随即抬起头看向张仲坚等人藏身的草丛,疑惑的看了一眼后再次闻了闻,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的往树林中冲。

    那女子指了指树林,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因为距离太远李闲听不到,但能看清那些龙庭卫迅速的分成几十人为一队,平端着连弩进入了树林。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味道,那大獒犬忽然更加兴奋起来,拼了命的往前面一处草丛中蹿。

    凰鸾眉角挑了挑,松开了拉着铁链的手。

    大獒犬嗷呜的叫了一声,朝着草丛扑了过去。

    数十名龙庭卫立刻端起连弩,呈弧形朝着那处草丛缓步围了过去。草丛中晃动了一会儿,那大獒犬叼着一只野兔摇头晃脑的跳了出来。它跑到凰鸾的身边,抬着头邀功似的呜呜的叫着。

    凰鸾皱眉,一脚踹在那獒犬的脖子上。大獒犬被踹得滚了出去,恐惧的嗷嗷的低鸣着似乎很惧怕凰鸾。

    凰鸾指了密林深处道:“追上去,他们肯定是进了林子。用猎物的血来迷惑獒犬,让咱们找不对方向。但黑鹰还在林子上盘旋,他们肯定没出去。”

    獒犬见凰鸾不再动手,立刻冲出去往前跑。

    凰鸾带着数百名龙庭卫分散开追在獒犬的后面,当獒犬第二次从草丛中叼出一只猎物的时候凰鸾反而不再生气,而是微微笑了笑,眼神中竟然带着几分欣赏。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他们终于追到了李闲藏衣服的地方。大獒犬停在一棵树下,闻了闻之后忽然剧烈的咆哮起来。

    “弩!”

    凰鸾高呼了一个字,指向树梢。

    数百名龙庭卫立刻将连弩抬高瞄准了过去,当风吹动树叶,一片一角露出之后,凰鸾猛的往那里一指:“射!”

    密密麻麻的弩箭几乎同时倾泻-了出去,弩箭打在树干上噼噼啪啪的响着。最少二百支弩箭飞过去之后,凰鸾看到的是一地的残枝落叶和一团掉下来几乎被射烂了的衣服。

    大獒犬不断的冲到某一棵树下咆哮,而龙庭卫则立刻将弩箭倾泻向那个地方。

    李闲等龙庭卫全部进入了树林之后缓缓的松了口气,将破甲锥重新放回箭壶里,然后又等了几分钟之后确定后面再没有人追上来,他才从树杈上跳了下去。光着脚,**着身子,他认准了龙庭卫来的方向之后,竟然逆着方向冲了出去。看样子,他竟然是要回到那片与突厥狼骑恶战的树林!

    少年郎风一样在树林中穿行,然后猎豹一样跃过一块突起的石头。也不管碎石硌疼了脚,不管树杈刮破了皮肤。他身子微微前倾,奔跑的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中途只略微休息了一次,李闲便回到了那片和突厥人交战的树林中。进入树林之后他的动作放缓了下来,动作缓慢的往树林外移动。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全神贯注的感觉着四周的环境。他向前走了二百多米之后,忽然停住脚步缓缓的藏身在一棵大树后面。

    在一百多米外,有一个龙庭卫站在那里警戒。

    李闲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确定那个龙庭卫没有发现自己之后,悄无声息的潜行了过去,走到那人身后几米远,李闲缓缓的将硬弓放在地上,从鹿皮囊中将那柄锋利的匕首摸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龙庭卫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的回头!

    足有三米的距离!

    李闲竟然猛的双脚踏地炮弹一样跃了起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中掠过,如同一只振翅的雄鹰一般,顷刻间就到了那龙庭卫的身前!

    噗!

    匕首没入那龙庭卫的咽喉,李闲捂着那人的嘴巴缓缓的将其放倒。

    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他走回去将硬弓捡了起来。

    在草丛中潜行,缓缓的接近树林的边上。

    绕过两名警戒的龙庭卫,李闲悄悄的藏身在一块大石后面。

    七十步左右,树林外的那块巨石上,文刖站在那里似乎是在欣赏着风景,他负手而立,似乎是在享受着已经变得清凉的山风。

    李闲缓缓的搭上一支破甲锥,拉开弓弦。

    他眯着眼睛瞄准了文刖的咽喉,随即猛的松开了手指!

    于此同时,山洞中,凰鸾捡起李闲的衣服看了看,眼神逐渐变得阴沉。

    “回去!”

    她冷声下令,面如寒霜。

第六十八章 宿命吗?

    李闲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直线,自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几乎没有这么认真的瞄准过一个目标。在将硬弓拉开满月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羽箭射出去,而是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缓慢而平稳。

    在古代一个出色的弓箭手,其实也就是现代的一名狙击手。力度,风向,甚至呼吸都会影响到羽箭的运行轨迹,这一箭,李闲必须保证是在自己的最佳状态下射出去。

    当他的呼吸平稳到一个诡异的状态的时候,他的眼神猛的一凛!

    箭出,如流星赶月。

    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箭的速度和准度,没有办法形容这一箭的风情。

    两分潇洒三分沉稳五分霸气。

    箭在半空中呈现出一条近乎于笔直的轨迹,箭簇在夕阳斜坠的余晖下散发出一种厚重的色彩。箭划破了空气,甚至让人错觉箭这一刻已经停止了时间。

    李闲将这一箭射出去之后眼睛瞬间睁大,当弓弦才弹回去的那一刹那,第二支箭已经从箭壶中抽了出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一丝的停顿,两只手的配合已经默契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地步。第一支箭才飞出去,他已将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几乎完全相同的角度和力度,第二支箭黑色闪电一样再次疾飞了出去直奔文刖的咽喉。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动作,李闲的第三支箭出手!七十步的距离,第一支箭还没有飞到文刖身前的时候,第三支箭已经追着第二支箭飞了出去。

    李闲甚至产生了错觉,第一箭已经将文刖的喉咙穿破。

    但,他却在下一秒体会到了淡淡的失望。这三支箭是他有生以来最巅峰的箭法,是这些年苦练后最完美的一次发挥。

    可惜,他的箭快,文刖的手同样很快。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看到那羽箭直直的飞向文刖的咽喉,同样的,几乎没有人看到文刖什么时候出了刀。

    一柄三尺长的刀突兀的出现在文刖手里,他就好像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一样凭空在自己手里变出了一柄锋利的环首宽背直刀。谁都没有看到那刀从哪里来,那只手又是什么时候握住了刀。

    当的一声脆响。

    刀锋精准的找到了箭簇然后将那支迅疾而来的破甲锥磕飞,再然后两道匹练般的刀光闪现,将第二第三支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劈飞。

    三支破甲锥打着转飞了出去,分别钉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看起来纤细的羽箭,竟然将大树撞得一阵晃动,树叶都被震落了不少。

    李闲的眼睛骤然睁圆,不可思议的看着树林外那人那刀。

    张仲坚曾经说过,这个叫文刖的太监被大业皇帝杨广赐名一刀,由此可见其刀法深得皇帝陛下的推崇。这一刀究竟有多惊艳见过的人并不多,而事实上见过的人基本上已经死在那一刀之下。而李闲今天不止见到了一刀,而是三刀。

    如果让李闲用一句话来形容那人那一刀的话,那就是他不是人。

    达溪长儒是刀法大家,他的手已经稳定到了一种人神共愤的地步。而文刖的手已经超脱了稳定这两个字,甚至可以用机械来形容。快得无与伦比,精准的无与伦比。

    文刖三刀劈三箭,缓缓的转身看向李闲所在。

    当他看到那个擎弓的少年还站在那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微微眯起。

    “有意思”

    文刖轻声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表达的含义很丰富,有惊讶,有赞赏,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妒忌。

    李闲也说了三个字,同样表现出了很丰富的含义,有惊讶,有赞赏,还有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妒忌。

    “我-操啊!”

    说完,他转身就跑。

    文刖看到那少年的第四支箭已经搭在弓上,本以为他会再次发出一箭,却没想到那少年竟然掉头就跑,第四箭竟然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这个动作之流畅果断,让文刖都不由自主的愕然。

    “小家伙,你跑得了?”

    文刖淡然笑了笑,刀锋一旋随即闪在身后,他的两只手负在背后,很随意的握着刀很随意的迈开了脚步。看起来他追得并不急,因为他的双腿迈步的频率可以说一点儿也不快,可是,他的每一步都很大,每一次落地再弹起身子都会在半空中飘行一段距离。所以看起来并不快的脚步,实际上已经快到了极处。

    李闲弓着身子,根本就不回头去看文刖。对于之前三箭尽皆失手,其实他心里早有准备。他之所以逆袭回来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太大的信心击杀文刖,他的目的是将留在这里的所有人再次引走。他是要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将一千二百名龙庭卫全部调动起来,让所有人都来追他一个人,这样张仲坚他们才会真正的安全下来。

    他在赶时间。

    只要入了夜,天黑之后张仲坚他们再想走就要容易得多了。

    而李闲杀回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要确认欧思青青是不是被文刖抓住了。幸好,一得一失。失,是没有杀死文刖。得,是知道欧思青青目前还安全。虽然他猜不到欧思青青用什么办法躲过了龙庭卫的袭杀,但他现在真的感觉到了一阵轻松。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全神贯注的逃命。

    诚如李闲自己说的那样,这个世间或许没有人掌握的逃命技巧比他多。

    一边奔跑,他一边不时变换角度。就算是最矫捷的猎豹也不如他这样灵巧,就算是最善于奔跑的羚羊也不如他狡诈。

    文刖紧紧的追在李闲后面,锦衣飘飘,丝毫没有被李闲落下。李闲的奔跑速度让他吃惊,而更让他吃惊的是李闲选则逃命的方向。

    山下

    血骑的战马所在。

    文刖眼神玩味的盯着前面飞掠的少年,心中其实颇为震惊。他没有想到,那个少年竟然猜到了战马那里自己没有设伏。

    李闲猜的没错,文刖就是在玩一个让他能感觉到一丝兴奋的游戏。这游戏的关键在于,四面八方几乎全都是死门,唯独那个地方是生门。

    这是文刖故意留下来的漏洞,他就是想看那些马贼不敢去取马的笑话。

    他没有想到,那少年竟然能猜破。

    如果他知道,凰鸾带着的队伍也完全落入了李闲的算计,只怕他心里的惊讶会更加的浓烈一些吧。他从来不是一个低估对手的人,也从来不会高估对手。但是这一次,显然他低估了那个少年的心智。

    “看来真的不能让你活下去呢。”

    文刖喃喃道。

    李闲一路飞驰,当他面前出现一面断壁的时候眼神一亮。他没有因为这断壁阻挡住了去路而懊恼,事实上这断壁本身就是他逃命的计划之一。这里不是张仲坚他们藏身附近那面断壁,而是李闲上山时候就已经留意下的地方。其实从上山开始,看似有些慌了手脚的李闲将地形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从襁褓中就开始逃命的人,留意后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一直冲到那三十几米高断壁前面,李闲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就好像一只练习飞翔的雏鹰一样,竟然从那面断壁上直接跃了下去!

    半空中李闲将硬弓向山下一抛,极迅速的从鹿皮囊中将那柄匕首掏了出来。然后他在空中拧身,猛的将匕首刺向悬崖峭壁。嚓的一声刺耳的响声传出,匕首刺入石头中擦出一溜火星。就这样,李闲的身子在断壁上滑下,借助匕首渐缓了下坠的速度。当距离地面还有三四米高的时候,李闲双脚同时蹬在断壁上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的落在地上。

    顺手捡起硬弓,李闲风一样向前冲了出去。

    他有匕首,能切金断玉所以敢不减速的从断壁上跃下。文刖手里虽然有刀,却做不到那么轻易的刺进岩石中。但他同样没有停下步伐,而是大声的喊了一个字。

    “伞!”

    落后他十几米的青鸢立刻将已经收起的大黑伞向前掷了出去,就好像一道黑色的流光,大黑伞迅疾的射向文刖。

    文刖也不回头,伸手一抄将大黑伞拿住随即手腕一抖。

    砰地一声,伞开。

    他同样直接从断壁上跃了下去,擎着伞飘然而落。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到文刖擎伞飞下的惊艳身形。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骂了一句。

    他不敢做丝毫停顿,疯了一样在密林中穿行。

    就这样在追逐和被追逐中飞掠了半个多小时,李闲已经能遥遥的看到密林外的亮光。只要出了树林,然后冲下高坡,那里便是血骑留下战马的地方。如果文刖没有说谎的话,那么只要冲到那里以大黑马的速度,就算文刖会飞也追不上他。但李闲心中其实有些忐忑,他担心的是文刖的人已经将战马都杀了。

    在冲出树林的那一刻,李闲嘬着嘴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山下传来一声战马的嘶鸣,回应着李闲的口哨声。当听到大黑马的叫声之后,李闲心中顿时轻松了一些。

    他顺着高坡一路往下狂奔,眼看着就要冲下高坡的时候,忽然,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伴随着呼啸的风声让李闲立刻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猛的向一侧躲避然后转身,在第一时间将背后的黑色直刀抽了出来。他只来得及将黑刀挡在胸前,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迅疾如闪电一般撞了过来。

    当的一声!

    巨大的力度将李闲直接撞得倒飞了出去,他只觉得胸口里猛的憋闷起来随即嗓子里一股腥味涌了上来。一大口血不由自主的喷出去之后,李闲也终于看清了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

    是那柄大黑伞,收起伞骨之后被文刖当做投枪掷了过来。如果不是李闲反应迅速的话,他已经被那并不锋利且粗-大的黑伞贯胸穿透。若不是黑刀是陨铁打造远比一般精钢坚韧的话,黑伞依然能将李闲的内脏撞成一滩肉泥。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李闲能在这些年一而再再而三的逃出生天,并不是因为什么巧合什么运气,最多最大的缘故仅仅因为他是一个有准备的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让自己变强的疯子,一个时刻准备着应付生死危机的疯子,一个永远不会只有一种保命手段的疯子。

    如果他上山之前没有将欧思青青的软鞭要过来的话,就算黑刀能挡住黑伞的惊艳一击,他也会因为从高坡上落下而摔得骨断筋折,就算不直接摔死也再不可能逃得了。

    在他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前,他将黑刀丢下高坡动作极快的将软鞭掏了出来,抖手一甩,软鞭缠在一棵大树上渐缓了他下坠的速度。

    即便是这样,掉下高坡的李闲依然摔了个七荤八素并且很让他事后感觉恼火的昏了过去。

    而没了大黑伞的文刖,则飘然如仙的从高坡上疾掠而下。

    少年郎摔倒在草丛中,大黑马冲过来也没能阻止主人的昏迷。黑马伸出舌头舔着李闲的脸颊,焦急的用嘴巴拱动希望将主人唤醒。

    少年真的太累了。

    他昏迷前,放佛又看到了那座老旧破落的庙庵,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一脸皱纹的老尼,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风雪天。

    文刖缓步走到李闲身前,盯着那少年肮脏但难掩清秀的脸微微叹了口气。

    “你终究挣脱不了宿命。”

    文刖轻叹,缓缓的举起了横刀。

第六十九章 这个仇

    (感谢法号星空的连环大礼包打赏,拱手拱手,更新的晚了,抱歉,为了表示歉意还是求个收藏吧)

    李闲没有听到文刖举起横刀时候的低声自语,如果听到的话一定会破口大骂。宿命宿命,如果莫名其妙的到了这个时代然后莫名其妙被割了脑袋就是宿命的话,李闲会用中指问候老天爷的屁股,然后衷心的说一句马勒戈壁。

    文刖的刀在距离李闲的心口不足一尺的时候,一支羽箭精准的射来距离他的面门也已经不足一尺。或许是因为心有所感的缘故,文刖的防范意识这一刻竟然有所松懈。若是他全神戒备的话,这远不如李闲巅峰一箭的羽箭也不至于将文刖逼得颇为狼狈。文刖侧身避让,箭擦着他俊美的脸飞了过去。

    然后他猛的向一侧闪开,然后挥刀将疾飞而来的六七支羽箭逐一劈落。

    还没等他提刀向前斩杀李闲,又是十几支羽箭从另一侧飞了过来,文刖手里的弯刀风车一样旋转起来,尽数将羽箭斩落。只是两个方向射来的羽箭根本就不间断,此起彼伏,虽然文刖靠着一口横刀护身风雨不透,但依然被逼得一步一步向后退去。一声轻叱,一个少女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飞驰而来,从马背上俯身硬是将李闲提了起来放在自己身前,李闲的大黑马见主人被救兴奋的啾啾叫了两声,跟在那少女的战马后面撒开四蹄跑了出去。

    从左面涌过来上百人的骑兵,风一样掠过用箭雨将从高坡上冲下的龙庭卫压制住,另一侧的十几个人跑过来抢了战马,追在那少女身后冲了出去。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突然到连文刖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百人左右的骑兵穿着的衣服很混乱,有的人穿了一身简陋的轻甲,有的人干脆只是在胸前位置上绑了一块木板。但这些人的控马技术相当出色,风一样掠过后兜了一个圈子快速的撤离。文刖刷刷几刀将最后几支羽箭劈开,眯着眼睛看向已经渐渐远去的那少女的背影。

    数百名龙庭卫从高坡上冲了下来,扣动连弩突突突的向那些救走李闲的人射击。但连弩威力巨大射程却不及弓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纵马而去。

    “都尉,您没事吧?”

    青鸢从高坡上冲到文刖身边急切的问道。

    她的脸色很白,眼神中都是真挚的担心。她一双眸子关切的看在文刖脸上,而对自己肩膀上中了一箭根本就不在意。血湿透了她的锦衣,胸口上湿腻一片。文刖侧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定格在她的伤口上。

    “先去把箭取出来吧。”

    文刖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不再看青鸢。

    “燕山多马贼,果不其然。”

    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对功亏一篑而有些懊恼。

    颠簸中李闲苏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欧思青青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容。少女纵马飞驰,咬着嘴唇,眼角上海挂着泪珠。她的睫毛很长很翘,沾了几颗泪珠儿显得更加娇美动人。也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还是害怕,她的脸色有些过分的白皙。

    李闲痛苦的呻吟一声,看着欧思青青的脸说道:“这位大姐,您是第一次救人吧。”

    欧思青青啊的叫了一声,惊喜道:“安之,你怎么醒了!”

    李闲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叫我怎么醒了……这位大姐啊,麻烦你停下来好吗?哪里有你这么救人的,麻烦下次再有机会救人的话让我趴在马背上好不?这样躺着是在救人吗?分明是在谋杀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出很痛苦的表情。

    他确实很痛苦,无论谁才经历过一场生死追杀然后昏过去被人放在马背上颠簸二三里,也是很痛苦的,尤其他还是躺在马背上其难度之大痛苦之大可想而知。连李闲自己都感觉到诧异,自己怎么就没被颠下马背去?

    欧思青青被李闲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

    “安之,你怎么样?”

    李闲之前的埋怨被欧思青青很自然的无视,她只是关切的看着李闲的眼睛。对于这种思维单一化的少女李闲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是放我下来,我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欧思青青连忙跳下马背,扶着李闲从马背上缓缓的下来。本来只是被硌得腰疼,可是脚一触碰到地面李闲疼得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不仅仅是腰疼,当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双手双腿都好像断了一样,胸口和小腹随着呼吸都疼的让他几乎忍受不住。

    但疼痛没有击倒李闲,击倒他的是羞耻心。

    他还……裸着。

    因为双腿上的钻心疼痛让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随即看到那个东西还调皮的抖了一下。事实上,李闲现在浑身上下也就除了那个地方还有一些活力。一瞬间,李闲就想到自己刚才还躺在人家少女面前自以为是的调侃,怪不得人家欧思青青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的脸视线一点都不来移动的。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刚才欧思青青纵马飞驰的时候,自己胯-下那个东西是不是也随着战马的颠簸而一下一下的甩啊甩啊……

    所以李闲强忍着疼痛蹲了下去,惨白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红晕。

    张仲坚从战马上跳下来,一把将李闲横抱起来走向远处。洛傅手里提着一套衣服跟在后面,在大黑马的遮挡下张仲坚帮李闲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他们身上都是龙庭卫的那身蓝色锦衣,由此可见他们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也经历过惨烈的战斗。

    “小兔崽子,想逞英雄?”

    穿好衣服之后李闲接过洛傅递过来的水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然后挣扎着站起来说道:“王八蛋才想当英雄!英雄都没好下场,我才没兴趣。”

    “那你他娘的干嘛自己去!”

    张仲坚忍不住咆哮道,他的眼睛很红,红的有些吓人。

    李闲怔住,讪讪的笑了笑道:“阿爷,还没脱离危险呢,还是先跑远了再说呗。”

    张仲坚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看都不再看他一眼。洛傅和陈雀儿等人围在李闲身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生气。洛傅走到李闲面前,看着李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安之,这次你真的做错了。”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李闲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们,你觉得文刖想杀的只是你一个。所以你才会做这样的傻事,安之,你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吗?”

    没等李闲回答,洛傅极认真的说道:“你以为我们保护你,真的是因为那个不见得靠谱的狗屁谶语?安之,你……还在襁褓中就到了铁浮屠,铁浮屠这名气还是你取的,你他娘的是铁浮屠最让人揪心的老小!死了的,活着的,谁他娘的是因为那个大家根本不认识的老尼姑而保护你?你是铁浮屠最小的那个,也是我们大家最疼的那个,你他娘的自己去送死,想过我们的感受吗?!”

    陈雀儿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安之,你真的错了。你让我们大家这里都很疼,比砍了一刀还疼。”

    李闲心里也是一疼,忽然发现自己或许真的错了。

    铁獠狼和朝求歌站在他身后,对李闲行了一个最庄重的军礼:“少将军,咱们该走了。”

    铁浮屠的老小,血骑的少将军,这两个称呼真的有太多太多一样的含义。他们真的从来没有怪过李闲什么,没有怪他将血骑带上一条血路,大部分血骑兵战死在燕山之上而再也无法回到已经并不遥远的家乡。这是他们无悔的选择,从他们称呼李闲为少将军的那一刻开始就永远不会后悔。而李闲独自去面对危险,让他们再一次确定李闲这个少将军,当之无愧。

    他们比铁浮屠的人更冷静,所以没有埋怨李闲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少将军,咱们该走了。

    李闲深深的点了点头,脸色歉然。

    张仲坚走到贺若重山身前抱了抱拳郑重道:“这次真多亏你了,若是没有你及时救援,只怕咱们都得死在山上。我不会说什么客气话,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开口。”

    贺若重山连忙抱拳回礼道:“张大当家千万别这么说,我对张大当家仰慕已久,今日能并肩作战,也是我的运气!”

    因为还没有离开燕山太远,众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上马扬鞭加速离开,毕竟身后还有一千多精锐的龙庭卫盯着。

    李闲艰难的爬上大黑马的背上,对欧思青青笑了笑道:“谢谢你。”

    欧思青青眼圈一红,伸出手握着李闲的手说道:“安之,下次不要再冒险了好不好?”

    李闲点头道:“放心,下次冒险,咱俩一起。”

    欧思青青嗯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小脑袋:“不要再把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的,吃到老玩到老,死也死在一起。”

    李闲笑了笑道:“别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你怎么和贺若重山的人在一起?”

    欧思青青道:“我本来是和血骑的人在一起等你回来的,贺若大哥说去将突厥人的战马都放走,我觉得应该帮你做点什么,就硬是跟着贺若大哥一起去了。可我们才到了突厥人那里,就看到不少汉人冲出来将那些突厥人都杀了。贺若大哥我们没敢出去,就藏了起来。看到那些汉人的时候贺若大哥就说你可能遇到危险了,就要上山救你。正巧他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了,刚要上山,就看到你从山坡上冲了下来。”

    李闲一怔,看向贺若重山,后者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睛里的悲伤还是没有瞒得住李闲的眼睛。

    “出了什么事?”

    李闲问道。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啊。”

    “你别骗我!”

    李闲看了一眼贺若重山的手下说道:“如果没出事,你的人怎么会都回来了?”

    贺若重山笑容一僵,眼神随即黯然了下去:“孙大当家……死了。”

    “怎么会这样!?”

    李闲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

    贺若重山抬起头,咬着牙说道:“是张金称!他还是大当家的结义兄弟,竟然在酒席上突然下黑手偷袭大当家!”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个仇,我帮你一起报!”

第七十章 十八个人

    (求收藏,如果再能投几张红票的话,感激不尽)

    “张金称在巨鹿泽,我们在高鸡泊,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张金称还拜了我们孙大当家为结义兄长,谁想到他竟然心这么黑!”

    贺若重山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的兄弟们带着马回去,才走到半路就遇到寨子里逃出来的人,一问才知道孙大当家已经被杀了,张金称宣布接管了大当家的寨子,有的兄弟不服气被他杀了不少,也有不少人跑了出来想到塞北去避难。打听清楚了寨子里的变故,我手下兄弟们不敢回去,只好回来找我。”

    “倒是正巧多了些人手。”

    贺若重山笑了笑,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孙安祖对他有救命之恩,大当家的死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李闲看得出来,贺若重山是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而恰恰相同的是,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的李闲刚巧也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当他看到贺若重山眼睛里的悲伤和愤怒的时候,李闲告诉自己贺若重山的这个仇早早晚晚或许会算上自己一个。

    欠人情债这种事其实很难受,越多越难受。

    也许有的人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用不了几天就会淡忘,那么就一定有人将别人对自己的帮助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记在心里寻找机会还回去。求的并不是什么别人对自己感激不尽,自然更不是什么拉拢人的手段,仅仅就是四个字,心安理得。

    李闲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在有些时候甚至很小人,但他心里却很干净,干净的就好像连云朵都没有一片的蔚蓝晴空。

    当然,这干净的晴空在他心里只占据着一半地方,另一半则是漆黑如墨的阴霾,厚重的乌云笼罩在那半边天,乌云中没有什么雨雪冰雹而是一柄天一样漆黑的锋利直刀。他是一个在感恩和仇恨中成长的少年郎,所以他是一个对感恩和仇恨泾渭分明的人。有人给了他帮助,也有人给了他伤害。

    助人者,他必助之。

    害人者,他必害之。

    “现在先想办法入关,以前经常走的路只怕不好走了。文刖的人没有追上咱们,第一件事他就会派人回去,在各关口增派人手。只怕咱们还没有回去,缉拿逃犯的画像就已经贴在各城门口上了。”

    贺若重山岔开话题道。

    他并不想在孙安祖的事情上多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当夜,队伍一刻未停的赶路,在太阳出来之后才找了个比较隐秘的地方休息。分派好了警戒人手之后,疲乏不堪的众人终于可以短暂的睡一会。而李闲被特殊照顾,他不必轮值享受着多睡一会儿的特权。他真的太累了,身体上的伤或许还能忍住,但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种疲劳感真的难以抵挡,有时候,疼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李闲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而是选了一个向阳的地方躺在柔软的草丛里,裹紧了衣服之后闭上了眼睛。欧思青青在他身边坐下来,抱着膝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闲的脸。少年酣睡中的样子让她越来越痴迷,痴迷到就这么看着他就感觉到很幸福。欧思青青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少女,容易到只要视线里有他的影子就足够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欧思青青的眼皮开始打架。终于,疲劳还是战胜了她。她挨着李闲的身边躺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眼角上还有一小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泪珠。虽然她是个草原部族的少女,但毫无疑问也是一朵在温室中长大然后逐渐开放的花儿。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尤其是死亡和离别。

    那么多对她不错的血骑士兵战死,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在欧思青青睡着了之后,本来看上去睡得很香甜的李闲却坐了起来。脱下外衣盖在欧思青青的身上,然后伸手将她眼角的那颗泪珠儿擦在手指上。李闲低头将那颗泪珠吮吸进嘴里品尝,发现味道真的很苦。

    他在欧思青青的头发上轻轻抚摸着,眼神温柔。

    “傻丫头,都说了你跟着我会吃很多很多苦,而不是你想着的那些好吃的,现在你会后悔吗?”

    睡梦中的欧思青青紧紧的闭着眼,柳叶般的弯眉皱着,好像在忍受着痛楚,又好像梦中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吓坏了她。

    李闲拔了一根毛毛草放进嘴里咀嚼,陷入沉思。

    半路上的时候他问过张仲坚,这段日子以来龙庭卫的人对他们追杀不断。其中还有幽州罗艺手下的斥候,所以大家都怀疑之所以龙庭卫能准确的找到铁浮屠的人马,是因为铁浮屠离开涿郡的时候,罗艺肯定就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也只有这样,从离开渔阳郡到进入燕山,才会被人如此清晰的知道行迹。

    但李闲想不通罗艺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年在涿郡的时候罗艺明明知道铁浮屠的存在,也明明知道铁浮屠中有那个十三年前就被判定了死刑的少年,但他一直没有对铁浮屠采取过什么行动,哪怕两年前在霸州李闲还设计杀了他麾下四十个骑兵,罗艺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人追了追。他没有理由两年前能下手的时候不下手,两年后却再来杀人。

    李闲并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罗艺那两年不派人对付自己,罗艺一定是觉得自己有用,这个用处是什么稍微了解一些这个时代历史的李闲其实不难猜到。无非是想留着自己在将来用得着的时候做一面大旗罢了,至于什么时候砍倒这面旗子对于拥有五千虎贲精甲和数万劲旅的罗艺来说其实不算难事。

    但李闲想不到还有谁对铁浮屠的行迹这么了解,当年从渔阳离开之后几乎没有外人知道具体行程。

    李闲越是想就越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正在纠结间,张仲坚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对李闲示意了一下,李闲点了点头轻轻起身跟着张仲坚往远处走去。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张仲坚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问道。

    李闲摇了摇头:“睡不着。”

    张仲坚嗯了一声后便开始沉默,李闲在他身边坐下来,很自然的从张仲坚的腰畔将酒袋子解下来,打开盖子却发现已经空了。李闲握着酒袋子,能想象到张仲坚一大口一大口喝酒解愁的样子。

    “铁浮屠的兄弟还剩下七个,血骑的人,还剩下十个。”

    张仲坚忽然开口道:“不算你我。”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有些压抑,有些吓人。李闲抬起头看了一眼张仲坚红红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

    张仲坚将酒袋子从李闲手里拿过来,随手丢进草丛里。

    李闲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打算先去一趟幽州,哥哥们总不能就这么白白的死了。不管是不是罗艺给文刖通风报信,我总是要去问问他才行。如果是他,总得讨些债回来。”

    张仲坚嗯了一声,视线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只有十八个人,你小心一些。”

    李闲怔住,瞬间睁大了眼睛。

    “阿爷,你……”

    张仲坚笑了笑,溺爱的揉了揉李闲的头发说道:“你真的已经长大了,昨天在山上的事,其实你做的很好,若是换了我的话说不定也会那么干。虽然我怪你,但也自豪,你是我张仲坚的儿子,就算不是亲生的,但随我的脾气顺我的性格,老子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而且,如果换做是我去做的话,未必比你做的更好。”

    他笑了笑道:“你已经长大了,总得独当一面。”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问道:“您打算去哪儿?”

    张仲坚道:“去找小狄和你红佛姑姑,她们在塞北苦寒之地,我不放心。”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如果……如果幽州之行不顺利的话,别勉强。罗艺的身手不比文刖差,而且是在战场上泼血历练出来的。和文刖那种阴柔冷辣的手段完全不相同,他的身手更直接更开阔且杀人更快。只有十八个人了……能多活下来一个是一个。实在没办法,就到塞北去寻我们。不管你的命运是什么,我总是希望……你能多活几年,最好活到一百岁。不能雄图霸业,安安稳稳活一辈子也不错。”

    李闲从这些话里听出了张仲坚的颓废,他心里忽然感觉到一股悲凉。

    “阿爷,铁浮屠的兄长们,你还是带着吧,我不放心。”

    李闲没有劝说张仲坚留下,一个字都没有说。

    “不了,你还不放心我?”

    张仲坚笑了笑,站起来说道:“你应该相信你阿爷,草原上的蛮子对我没办法。”

    李闲刚要开口,张仲坚摇了摇头道:“别劝了,你阿爷决定的事,没有谁能阻止的了。”

    这句话让李闲想起张仲坚的妻子,那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当年,她反对张仲坚收留李闲。她说,要么把他扔了,要么你把我扔了。那个时候的张仲坚很痛苦,但很坚决。

    “这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为什么容不得他?”

    他问。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还是你走吧,我了解你。”

    “可以不走吗?”

    那个女人摇了摇头:“张仲坚,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了?如果清风山上只有咱们夫妻两个人,收留个孩子不算什么。但在我身后,还有我爹留给我的上千条人命。我不能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把整个山寨都丢了!”

    张仲坚点头,说:好。

    那一天,跟着张仲坚从清风山下来的兄弟,不足八十人。

    ……

    ……

    “小狄,你在想什么?”

    红佛问支着下颌发呆的张小狄。

    “姑姑,安之哥哥离开咱们,是不是又去打坏人了?”

    “对啊,打完了坏人你安之哥哥就回来找小狄了。”

    “那安之哥哥会不会受伤?”

    张小狄抬起头,极认真的问红佛。

    红佛无言以对。

    “我要学医术!如果安之哥哥受伤了,我要治好他!”

    小女孩攥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第七十一章 好大一个壳

    (感谢小小三粉,danyue的捧场,求红票收藏。)

    “贺若大哥,你先找个地方安身,不要贸然的去找张金称。朝廷各路大军都在往涿郡集结,这个时候还是先隐忍一些的好。”

    李闲真挚的说道。

    贺若重山点了点头道:“安之,你放心吧,倒是你们,此去幽州千万小心些。其实,我还是觉得应该和你一起去的,人手多一些也好办事。”

    李闲摇了摇头道:“贺若大哥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一趟去幽州其实还是人少一些好。幽州有数万劲旅,去一百个人和去十个人相比,其实反而是人少更有利些。你放心,我们不会贸然行事的。送死这种事,我一向没什么兴趣。”

    贺若重山笑了笑道:“那就好,保重!”

    李闲嗯了一声,缓缓的说了三个字:“要活着。”

    贺若重山重重点头,翻身上马道:“我在突厥人的战马中挑了十九匹最好的,就当是送给大家的临别礼物吧。”

    他艳羡的看了一眼李闲的大黑马,然后对李闲说道:“当然,没你的。”

    李闲哈哈大笑,摆了摆手道:“一路顺风!”

    贺若重山也挥了挥手,带着他手下一百多个兄弟纵马扬尘而去。李闲等人看着贺若重山离去的背影,直到烟尘散去。

    李闲拉着欧思青青的手说道:“乖乖的跟阿爷去找小狄他们,听话。不是我不想带着你,你知道,带着你的话我会放不开手脚。心里惦记着你,做起事来也是束手束脚的。等我从幽州回来就去寻你们,最迟半年。”

    之前已经商量好,哭过的欧思青青此刻倒是坚强的没有落泪。她握紧了李闲的手说道:“安之,我会听你的话。我会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你,不要骗我,知道吗?”

    李闲笑了笑,理顺了欧思青青额前的发丝道:“这次,肯定不会骗你的。”

    欧思青青点了点头,抱着李闲的胳膊蹭了蹭发酸的鼻子忽然笑了笑道:“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的,你要……尽快来找我。”

    李闲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看向张仲坚道:“阿爷,你们路上千万小心些。”

    张仲坚随意牵了一匹马,跃上马背后对李闲说道:“知道了,婆婆妈妈的真他娘的不干脆,我们也要走了,别扭扭捏捏的,青青,咱们走!”

    欧思青青嗯了一声,李闲将她抱上马背,两个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都有浓浓的不舍。

    欧思青青道:“安之,照顾好自己。”

    李闲默默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张仲坚身边站住。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郑重的说了一句让张仲坚想把他暴揍一顿的话。

    “阿爷,祝您和姑姑早生贵子啊。”

    说完,李闲兔子一样蹿出去三两步跑到大黑马边上一跃而上,伸手在大黑马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大黑马不满的啾啾叫了两声,随即撒开四蹄奔了出去。他跑得如此干脆利落,倒是再次令人赞叹其逃命的本事之强。血骑众人和铁浮屠的马贼对张仲坚同时抱拳,然后上马追着李闲的背影而去。张仲坚张了张嘴,随即笑了起来。看着李闲消失的方向,他喃喃道:“安之,千万要小心些。”

    转过身,他对欧思青青道:“咱们走吧,你放心,安之不会有事的,无论什么事都难不住他的。用不了半年,他就会健健康康的出现在你面前。”

    少女倔强的等着视线中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才转过身,对张仲坚说了一句让他心中感动的话:“阿爷,咱们走吧。”

    她叫,阿爷。

    李闲驾着大黑马一路狂奔,纵然身后众人的战马也俱是百里挑一的名驹也追不上他。狂奔中,烈风吹去他眼角的一点酸楚。

    啊啊啊啊!

    李闲疯狂的喊了几声,将胸怀中的憋闷驱散。

    包括他在内,向着远方,十八骑风卷残云。

    …….

    ……

    幽州

    在幽州虎贲郎将的府邸里,一个从南方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信使躬身对书桌后面垂首读书的罗艺说道:“禀将军,陛下已经在二十天前离开了东都,车驾仪仗在天子六军的护卫下缓缓向北而来,各路大军也已经集结完毕,也跟着天子的车驾一同出发。”

    罗艺将手里的书册放下,缓缓的抬起头问道:“裴矩怎么说?”

    那信使道:“他说让将军放心,陛下已经下旨让您镇守幽州。此次征伐高句丽,不会调动咱们幽州一兵一卒。”

    罗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了笑道:“知道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

    那信使躬身退了出去。

    罗艺站起来,伸手将窗子推开看向外面。此时已经到了大业七年的九月,入了秋,风中已经没了令人厌烦的燥热,吹在身上感觉很清爽舒服。因为确定那个令人揣摩不透的陛下不会调走幽州兵马,罗艺的心里也终于踏实下来。幽州兵马,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才训练出来的,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次陛下亲征高句丽他并不看好,所以绝对不能让幽州兵参战。

    这些年想尽了办法让朝廷给幽州兵的补给增加了一倍有余,又强势的将幽州附近官府应该上交朝廷的税赋截留自用。即便是这样,也仅仅是在那五千烧钱一样养着的具甲铁骑之外,又增加了两万人的轻甲步卒而已。而事实上,花在那两万步卒身上的钱,还不及五千虎贲精甲的十分之一。

    可即便这样,幽州的兵马已经再也无法扩充了。他没权利将整个涿郡的钱粮都扣下来,现在的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具甲骑兵的消耗实在太大,大到仅仅靠着幽州一个地方已经养不起,而就算朝廷将虎贲精甲的补给增加了一倍,罗艺手里依然还是没钱,因为,在兵部的报备中,虎贲精甲,只有三千人。

    多出来的两千人,是他称得上节衣缩食才扩充出来的。

    具甲铁骑,训练和战斗的时候每个人都要身穿超过四十斤的铁甲,所以必须是身强体健的勇武之士才成。而战马也要披挂全甲,所以也必须挑选上等的马匹。为了保证体力,具甲骑兵吃的必须要好,肉和蔬菜都要保证。战马的草料也必须是最好的,还要加上连普通百姓都舍不得吃的精粮。

    一个具甲骑兵,除了自己的战马之外。还要有一匹驽马来驮负装备,有一个扈从专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和兵器铠甲,还要有一个马夫专门伺候战马。也就是说,五千人的虎贲精甲,算上扈从,马夫,辅兵,后勤人员在内实际编制要超过两万人。这需要一笔庞大的财富来维持,这正是罗艺最头疼的地方。

    毫无疑问,具甲铁骑的战力天下无双。那些草原上的蛮人无论多嚣张,远远的看到大隋的具甲骑兵也会吓得好像受了惊的鸟兽一样四散奔逃。但,要养这样一支骑兵,根本就不是一州一郡能负担得起的。

    如果耗费无数财力物力也耗费了罗艺无数心血的具甲铁骑被调到辽东,罗艺只怕会心疼死吧。

    幸好,那十万贯的巨财没有白花。

    罗艺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碧绿茂盛的树木,眼神逐渐变得火热起来。

    是该做准备的时候了。

    天下就要乱了,这支天下最精锐的骑兵要用在应该用在的战场上。曾经,是用来保家卫国的,是大隋最坚固的门户。至于将来虎贲精甲出现什么地方……

    “报!”

    书房门口传来手下的声音,被打断了思绪的罗艺有些懊恼。他不耐烦的转过身子道:“说,什么事!”

    “将军,派到燕山的人回来了。”

    罗艺嗯了一声道:“人呢?带到我书房里来。”

    不多时,几个兵士走进罗艺的书房,单膝跪下道:“属下拜见大将军!”

    罗艺点了点头道:“告诉我,燕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人垂首道:“属下带人两年前就跟着那些马贼到了渔阳郡,后来又跟着他们到了燕山。属下的人一直盯着他们的行迹,不敢有一丝懈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朝廷的龙庭卫找到了燕山上,跟那些马贼大打出手,期间,龙庭卫的人还杀了咱们几个人。上个月,至少一千人的龙庭卫到了燕山,正巧赶上突厥人和张仲坚的马贼厮杀,龙庭卫击杀了全部突厥人后又追杀张仲坚等人,咱们的人在外围都被杀了,所以后来,张仲坚他们是不是被杀光,属下并不清楚。”

    “龙庭卫?”

    罗艺喃喃道:“文刖的人?他们怎么找到铁浮屠的?”

    “将军,属下以为,如果不是被人泄露了行迹,否则朝廷派来的人绝对找不到他们。这两年属下跟踪铁浮屠的马贼也是竭尽全力才没被甩了,那些马贼很小心,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查的痕迹。”

    “还有人盯着铁浮屠?”

    罗艺问道:“能推测到是什么人也盯着铁浮屠的行踪吗?”

    “将军,这几个月间,只有一个人上过山与铁浮屠中的红佛会面。从三月份开始,一共上山五次,每一次都只停留一两个时辰。而且,据属下观察,那人上山,张仲坚好像并不知道。”

    “谁!”

    “张仲坚的结义兄弟,李靖。”

    “李药师?”

    罗艺眉头一挑,冷笑道:“有意思。”

    就在此时,幽州城门外,一个俊俏的书生负手而行,一边走一边不时指点品评路边景致。他身材欣长,面容清秀,看起来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只是在看向城门守卫的时候,他的眼神中才不会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冷冽。

    “待到来年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俊俏书生对着路边的一朵小小野菊,很得意的吟了两句剽窃来的词句,引得几个路过的年轻女子频频侧目,不是暗暗用眼神送上几棵秋天的菠菜……

    六个穿着仆从服饰的壮汉跟在那少年身后,态度恭谦。

    当走到幽州城不远处的时候,看着这座高大坚固的城池,某人禁不住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好大一个……乌龟壳。”

第七十二章 小插曲

    俊美的年轻书生举步走到幽州城门口,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军卒,眼神中那种淡然的不屑,还有眉宇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气都让那军卒感觉压力很大。进城要交税,而且远比其他地方的税金要高,这是将军府里下的命令,军卒就算明知道李闲不会是个一般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将其拦住。

    “这位……”

    军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面前这丰神俊美的少年书生。看他年纪,应该唤一声少年郎,可看他锦衣翩然,应该是个官宦子弟。如果是世家大姓出来行走的年轻子弟,基本上都是那种一出生就有个爵位人。这样的人本身其实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背后的势力才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世家,就是矗立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个庞然大物,洪荒猛兽。别说普通百姓惹不起避之不及,朝廷何尝不是这样。虽然开了科举,但正五品以上的官职就没有一个是科举出来的人担任的,全部被世家霸占着。朝廷取士,也是优先选择世家子弟。寒门子弟,别说没机会接触到权力中枢,即便做了官也是在不起眼的位置上挣扎求存。

    所以,即便掌管着幽州城的那个被传说了很多年的大人物就是寒门出身,他本身就是激励着寒门子弟奋发图强的一个标杆式人物,可守门的军卒依然不敢胡作非为,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虎贲将军罗艺,他是寒门出身不假,功名但在马上取简直就是专门来说他的,但当年的寒门小子早已经没了,现在的罗家,也早已经不是什么寒门。

    “我们公子是博陵…”

    陈雀儿往前走了两步,拦着那军卒说道。只是后面的半句话却被李闲挡了回去,他摆了摆手道:“何必难为他?他也仅仅是奉公职守罢了。既然到了幽州就要遵从人家的规矩,交几个进门钱也没什么。”

    说完,李闲径自往城门里走去。

    陈雀儿嘿嘿笑了笑,掏出一把碎银子塞进那军卒的手里说道:“多了的,你自己买些酒喝吧。”

    铁獠狼和陈雀儿带着四个人跟在李闲身后,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收了钱的军卒诧异的看着手里的几块碎银子,估摸着至少能换两千个肉好,这让他的心脏砰砰的乱跳。两千个肉好啊,得买多少精米?说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但当他看到队正看向自己的眼神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诱人的银子正在飞向别人。他动作很巧妙的将一小块银子塞进袖口里,然后笑嘻嘻的跑过去说道:“队正,这是刚才那人孝敬您的。”

    守门的队正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将银子接过来说道:“下次注意,那样的人非富即贵,咱们得罪不起!幸好人家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还敢要人家的银子!”

    军卒讪讪的笑了笑,心说还他娘的不是便宜了你这龟孙子王八蛋?

    李闲进了城门之后,极认真的看着街道两侧的建筑。他是在寻找一些熟悉的痕迹,前世的时候京城什么摸样依然历历在目,一些记忆开始不由自主的冒出来影响着他的心情。那个时候,他在京城读书。陶然亭公园并不清澈的湖水里划过船,耻辱的大水法遗迹拍过照,宫城里面偷偷写下操-你-妈野猪皮,也曾在大早晨三点起床跑去广场看升旗仪式。

    虽然现在的幽州城和前世的京城没有什么关系,但还是不由自主的交集在一起。

    当年的建筑物历历在目,当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的时候李闲才发现自己二了。

    偷偷摸摸进女厕所撒一泡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李闲很随意的在幽州的大街上漫步,眼睛在各种店铺上游荡。他很用心的寻找着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发现什么都找不到。身后跟着六个魁梧彪悍的随从,一个锦衣清秀少年就这样有些嚣张的肆无忌惮的回忆着过往。虽然记忆并不一定都是美好的,但当记忆出现在另一个时代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只是悲伤终归要主动的去淡忘,活着,总要面对现实。

    而现实就是,李闲要在未来的几天内将前路和退路都制定好。

    前路,自然是去问问某个大人物,燕山上的事,你可知道?

    后路,自然就是如何跑路了。

    想在人家地盘上打人家的脸,自然要将退路探好。这座城中有五千令草原蛮族闻风丧胆的虎贲精甲,还有数万步卒。而李闲要去寻晦气的那人,更是成名已久的虎将。这是一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的较量,说起来是挺豪气的一件事,干好了就能吹牛-逼,干不好,那就纯粹傻-逼了。

    对于一个整日将白痴两个字挂在嘴角耻笑别人的少年郎,他自然不肯被别人看成白痴。

    双目不停在四周扫视,终于,李闲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说是熟悉,其实熟悉的是那几个字。

    临街一座颇大的建筑,门前横匾上有三个大字让李闲倍感亲切。

    怡红院

    李闲笑了笑,心说果然是全国连锁的。

    “安之……”

    铁獠狼从后面低声叫道。

    李闲摆了摆手,很认真的说道:“要叫我公子。”

    “公子,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客栈?”

    铁獠狼很配合的说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也好。”

    众人寻了一家颇为干净的客栈,李闲很遗憾的没有在城里找到叫悦来的地方。走进房门之后,李闲随意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至于订房间这类的小事自然由陈雀儿他们去做。既然装扮成了个世家子弟,就要装得像一些。虽然李闲没怎么接触过那些世家子弟,也不是很了解他们行事的风格,但装-逼这种事其实并不难,昂着下颌多甩几个白眼少说话,自然破绽就少。

    至于在城门口陈雀儿说的博陵两个字,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守门的军卒误会。提到博陵,谁第一想到的不是崔家?

    陈雀儿定好了房间之后,店小二殷勤的领着众人到了后面。陈雀儿要了一个独院,甩手就给了那掌柜的一把碎银子。钱财这种东西铁浮屠的马贼看得本来就极淡,反而让那掌柜的更以为这一行人确实是富家大户的子弟。就算不是官宦人家,也是一方巨富。

    包下一个独院,李闲惊喜的发现从院子里一侧刚巧对着怡红院的小楼后窗。

    这个地方真不错。

    安排好了之后,众人都进了房间。

    “三十七哥,小鸟哥,这次要指望着你们了。”

    李闲笑了笑说道。

    洛傅和陈雀儿当年来过幽州,也去过那家怡红院。也不知道当年那个被分开腿数毛毛的红姑娘现在还在不在,若是见了洛傅和陈雀儿,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这就是当年那两个坏人。也不知道,这些年那姑娘梦中几次将这两个坏人各种杀死。

    李闲指了指怡红院的小楼说道:“要不要去寻寻旧人?”

    陈雀儿想起渔阳时候的那家怡红院,想起李闲狼狈不堪的样子随即讥讽道:“安之,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去转转,看看还有没有赠伞的佳人?”

    李闲一本正经道:“去,是自然要去的。世家子弟嘛……哪有不吃喝玩乐的?”

    铁獠狼摇了摇头道:“少将军,这就错了。”

    “世家子弟,尤其是被家族重视的世家子弟,更加不会招摇。莫说出入青楼,就连酒肆一般都很少踏足。他们都是被培养出来进入朝廷的,自然不能有什么被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彬彬有礼,行事规整不放肆。就算明明看不起百姓,也要装出礼贤下士的样子来。他们可以在背后阴谋害人,绝不会面前翻脸。”

    “虚伪啊!”

    李闲叹了口气。

    原来各朝各代其实都一个德行。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要嚣张,但绝不是明目张胆的那种嚣张,而是低调嚣张。”

    他知道众人不理解什么叫低调,没关系,他自己理解就成了。

    “在城门口的时候,你做的不够好。”

    铁獠狼一针见血的说道:“你的话太多了,那样的小事,应该由我们来做。”

    李闲笑了笑,点头。

    “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们几个分头去探探将军府。先把外围的情况探清楚,至于什么时候去找罗艺的晦气,不能急。”

    洛傅道。

    李闲点了点头道:“最好不要在将军府里动手,查清楚罗艺有没有什么出门的规律。”

    他看了看外面怡红院的小楼,有些遗憾的说道:“就是没听说虎贲大将军有什么特别的嗜好,这里环境这么好有些可惜了。”

    他推开窗,看向外面。恰好一个似乎是才醒了春梦的柔美女子也推开小楼后窗,两个人遥遥四目相对。李闲愣了一下,那女子也愣了一下随即红了脸。

    那女子随意的披了件衣衫,云鬓散乱,好一个睡眼惺忪的美人。

    她脸色一红,随即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遥遥对李闲施了一礼。心中不由自主的赞了一声,好一个丰神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李闲也在心里赞了一句,这高级会所的妞儿果然不同凡响啊。

    正自以为潇洒的微微颔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哎呀妈呀,真的是她!”

    李闲脸一白,回头看去,只见陈雀儿拉着洛傅的手激动的说道:“想不到想不到,那妮子竟然出落的这么水灵了。”

    洛傅嗯了一声道:“现在再数,肯定数不过来了……”

    李闲黑了脸,再看那女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越看越特么的丑啊……

第七十三章 怪不容易的

    (拱手求几个红票,将明成绩上看来丢人了些,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求抚慰了红票,点击,收藏,多多益善,猛烈些,会呻吟)

    “我刚才出去打听了一下,罗艺每天都会去校场练兵。前几个月幽州一直在招募新兵,无论出身,只要身体强壮即可入伍。这段日子罗艺一直盯着新兵操练,风雨不辍。只要咱们探好了情况,半路上下手的机会应该能找到。”

    陈雀儿道:“只是,罗艺身边每天至少有二百甲士相随。从将军府出发到校场用不了小半个时辰,就算得手,想走……难!”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几位哥哥,外面的情况就交给你们多打听打听了。看看罗艺去校场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适合埋伏的地方。”

    “伤口还疼吗,安之?”

    陈雀儿问道。

    李闲摆了摆手道:“没事,全都是皮外伤根本不打紧。只是那天或许是累得过了头,所以这些天有些嗜睡。”

    洛傅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休息,我们几个多出去走走。城外面有朝求歌接应,具体计划等打探好了情况再说,所以你现在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好好休息,反正咱们也不着急。”

    李闲点了点头道:“那好,有劳诸位哥哥了。”

    陈雀儿在李闲肩膀上拍了拍笑道:“你就养足精神吧,实在恢复的慢要不我去对面怡红院给你请个红姑娘过来?都说采-阴-补-阳管用,试试?”

    李闲瞪了他一眼道:“那楼子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修炼得道的狐狸精,你真要给我鼓捣一个来是我采她还是她采我?”

    陈雀儿笑了笑:“要不,我铤而走险给你掳来个黄花闺女祸害祸害?”

    李闲张嘴比划了一个口型,没出声。但陈雀儿还是看得出来,那是三个挺斯文的字:“玩蛋去。”

    等众人离开之后,李闲靠在床榻上陷入沉思。

    这次来找罗艺的晦气,李闲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燕山上的事罗艺肯定是知道的,他派去的人也说不定真的一直盯着铁浮屠的行迹。可到了幽州之后,李闲越发的觉得罗艺没理由出卖铁浮屠。原因很简单,如果这两年罗艺的人一直盯着铁浮屠的话,那自己没有和张仲坚他们在一起,罗艺的人肯定也知道。文刖来,就是来杀自己的,很显然文刖龙庭卫的人并不知道自己不在铁浮屠中。罗艺是知道的,他没理由偏偏趁着自己不在燕山的时候算计铁浮屠的人,这于理不合。

    文刖如果知道自己不在燕山的话,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有燕山的那场杀戮。

    所以,李闲总觉得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背后盯着铁浮屠的行踪。那个人将文刖引来的目的,并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张仲坚!

    所以从一开始,李闲对罗艺就没有太大的敌视。

    这次来幽州,李闲只是想确定自己的猜测。

    之所以没有将这个分析告诉陈雀儿他们,李闲其实是另有打算。这个打算和在燕山上他独自一人逆袭文刖一样,那就是不想让铁浮屠和血骑的人再有什么危险。这几天他将洛傅等人都支出去打探情况,仅仅是为了给他自己创造独立的空间罢了。他不想杀了罗艺,而他推测,罗艺也不见得真想杀了自己。所以,他觉得这次来幽州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危险。

    而这几天李闲看似是在客栈中偷懒休养,其实每一天他都很忙。

    洛傅他们才出了客栈,李闲就从后窗翻了出去。他要打探的和洛傅他们打探的完全是两回事,而他想到的接近罗艺的办法有些偏门。

    女眷,李闲这两天一直盯着罗艺府中的女眷。

    换了一声清爽的衣服,李闲信步走到虎贲将军府不远处的茶楼坐下来。因为洛傅等人都被他支到了幽州校场附近打探情况,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被洛傅他们发现,当然,即便他被发现了,他也有无数个理由来解释。

    这几天他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每日早饭后不久,将军府中都会有一辆马车出来去般若寺。这马车封闭得很严密,车窗的帘子从来没有拉起过。每次出门,都会有至少五十名甲士护卫。之所以李闲确定那马车中是将军府的女眷,是因为李闲昨天跟着那马车去般若寺的时候看到有个丫鬟下车来买了些瓜果时鲜。

    罗艺的妻子孟氏笃信佛教,这是李闲这两天打探到的消息。

    等马车在甲士的护卫下渐渐走远,李闲算了茶水钱之后一路步行着往般若寺的方向走去。他并不着急,这几天他发现,那辆马车每次去般若寺最少也要停留一个时辰以上。而从将军府到般若寺,步行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进将军府的办法,就在罗艺的妻子身上。

    李闲到了般若寺之后,先是装模作样的到大殿里先上了香。然后趁人不注意从侧门溜进了后院,般若寺的后院是不对香客开放的,说是不能打扰了寺中诸位法师的清修,而那辆马车每次都是直接进到后院中,所以李闲对这个规矩也嗤之以鼻。难道普通百姓到了后院就是扰了出家人清净,将军夫人到了后院就能帮那些大和尚升级成罗汉?

    所谓的众生平等,不过是一句屁话罢了。

    李闲溜进后院之后,见那辆马车还在院子里停着,几十名甲士已经分散开,守住通道和后院那座精舍的房门。马车就在青石板路上停着,车边只有马夫一个人坐在那里打瞌睡。

    李闲绕到后院的另一侧距离马车近一些的地方,然后悄悄的爬上一棵古树。

    从高处,可以从开着的窗子里看到那精舍中的情况。

    屋子里是两个女人,这让李闲大为失望。

    记得那个谁谁谁曾经说过,妓院和尼姑庵是这天下最淫-秽不堪之地。和尚尼姑都是出家人,所以本来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将军夫人艳史之类剧目的李闲顿时兴趣索然起来。因为隔着远,也听不清那精舍中的两个女子在说些什么。只是看那个穿着华美服饰的女子不是点头,像是很认同她对面那女子所说的话。

    而那个侃侃而谈的女子,是个带发修行的尼姑。

    趴在古树上的李闲当看清那是个尼姑的时候,忽然笑了笑。和尚寺庙里有尼姑,果然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啊。然后他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救活了自己的老尼,连忙暗暗说了几声罪过。

    精舍中,罗艺的妻子孟氏恭敬道:“谢法师释惑。”

    那带发修行的女子穿了一身尼姑的灰色衣衫,将一头颇为顺直的头发挽在头顶。看她年纪也就三十岁上下,颇有姿色。最让人瞩目的,就是她那一双充满魅惑的眼睛。看她眉宇间的妩媚更像是个风尘女子,可偏偏一脸的肃穆,宝相庄严。

    “夫人,您面向富贵,用不了几年必母仪天下。夫人不必说谢谢,我也是和夫人投缘才会泄露天机。夫人行善积德,所以后半生才会有无穷福禄。”

    孟氏问道:“法师,那……我家将军他前程如何?”

    那尼姑面露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与将军未曾谋面如何看得?只是…”

    见她欲言又止,孟氏连忙问道:“法师,只是什么?”

    那尼姑笑了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观夫人之福,皆赖将军。将军贵,则夫人贵。夫人他日必能母仪天下,那将军……岂不是不言而喻?不过,若是夫人不放心的话,我倒是可以过府为将军算上一算。将军前些年杀孽太重,据我推算,今年或许有些灾祸。只要能渡过,他日必能一帆风顺。”

    孟氏一听更乱了手脚,连忙请那女尼到府中为罗艺看看面相。那女尼微微颔首道:“既然夫人执意,那我稍后便随夫人走一趟罢。”

    孟氏赶紧千恩万谢,起身吩咐站在门口的丫鬟给法师添些香火钱。

    她却没有注意到,那带发修行的女尼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李闲掂了掂之前从寺门外捡的一颗石子,然后一抖手将石子打了出去。他本想将石子掷到那精舍的一侧将护卫引走,只是这投石子的本事远不如射箭来得随心所欲,那石子笔直的飞出去正巧钻进开着的窗子里,打在那沾沾自喜的女尼嘴上,击落了门牙一颗。

    李闲吓得一缩脖子,心说罪过罪过,都是缘分啊。

    听着房间中传来一声惊呼,护卫们连忙冲过去查看。李闲见阴差阳错的将侍卫全都引开,赶紧顺着树干滑下来然后胆大包天的从那马夫身后轻轻掠过,然后一弯腰钻进了马车下面。

    护卫们见那女尼受了伤,立刻散开寻找杀牙凶手。只是此时李闲已经钻进了车下面,他们自然也找不着。罗艺的妻子孟氏手忙脚乱的用緤布手帕给那女尼擦拭嘴角,那女尼站起来瞪着窗外寻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人偷袭自己。她气得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瞪得好像元宵一样大。

    “法师,您没事吧?”

    孟氏被那女尼脸上的煞气和嘴里的血吓了一跳,眼看着那块緤布已经被血染红,见了血就晕的她竟然强撑着没有昏过去。

    那女尼将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护卫身上,心说是哪个王八蛋想坏老娘的好事!?在她看来,一定是那些护卫中有人听到自己的话所以出手偷袭。只是那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站出来,此时想找却也是不能了。

    想到这口气只能这么忍了,那女尼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道:“都是我泄露天机太多,这是天谴啊。我看,这一趟将军府,我还是不去了罢。”

    因为马车距离那精舍比较近,这句话李闲倒是听清了。

    天谴?

    勾在马车下面的李闲险些笑出声来,心说早知道是天谴,我还不如捡一坨热乎乎的马粪砸你嘴里。他由衷的赞叹着,这神婆,果然都很强大啊。为了骗几个钱,还真真是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也怪不容易的。只是不知道,如果上天真有仙佛,见到这一幕会不会笑得肚子疼挤出几个响屁来。

    恰此时,天空闷雷之声大作,接二连三……

第七十四章 初面

    (求红票,收藏)

    李闲勾在马车下面,一番苦等之下终于等来了那孟氏上车。因为被打落了一颗门牙的缘故,那女尼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将军府。孟氏好一番苦劝,又将手腕上的一对碧玉镯子捐了这才劝动了她,两个女人上了车之后,马车缓缓启动,在甲士护卫下返回将军府。

    “哎,王哥,你说那石头怎么来的,怎么就那么准打在那妖尼姑的门牙上?”

    “嘘!你小声些,不要命了吗!若是被夫人听到,那还得了!不过……那妖尼姑骗了咱们夫人不少钱去,那石头打的还真他娘的解气。”

    “王哥,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打的?”

    “当然……”

    那姓王的护卫眨了眨眼,后面的不是两个字没有说出来:“切不可声张,不然夫人动怒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姓王的乃是今天这一队护卫的队正,他之所以没有辩驳,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若是自己不承认的话,今日他们保护夫人不利的事若是传到上面,少不得自己要挨一顿军棍。那滋味生不如死,弄不好这辛辛苦苦才爬上来的队正小小官职也得被免了。而自己若是承认了打尼姑的事,上面知道了也大不了责骂几句而已。说起来,校尉好像对这个妖尼姑也没什么好印象。

    他手下护卫见队正不反驳,马屁之声随即滔滔不绝而来:“队正好手段,端的是快如闪电啊。我就在您身边站着,怎么就没看到您出手。快,太快了!就凭这一手功夫,他日若是有机会上战场的,队正您必然能立下赫赫功劳,说不得也能做上校尉!”

    “校尉?!”

    那姓王的队正撇了撇嘴道:“一个小小校尉就能够了?看你那点出息!大丈夫从军入伍,功名但在马上取,就算不能封侯拜将,最起码也要割他百十颗人头争一个五品别将当当!”

    李闲在马车下隐约听着那两个人低声聊天,一路上倒也不觉得无聊。他勾在车厢下面,只能靠估摸着时间来计算路程。接下来他要做的才是混进将军府至关重要的一步,而地点的选择则是重中之重。渐渐的,李闲听到附近变得热闹起来,算计着已经到了距离将军府不远的那条繁华大街,走到这条大街的尽头向左一转,便能看到将军府的那座宽阔的大门。

    等到马车即将走到转弯处的时候,李闲忽然松开双手从马车上掉了下去。

    “哎呀!马车撞着人啦!”

    一声凄惨的叫声从马车下面传了出来,立刻就清清楚楚的传进了那些护卫的耳朵里,也把马车中正在低声交谈的两个女人吓了老大一跳,当然,跳得最高的还是那赶车的马夫。他本来哼着小曲怡然自得的赶车,不曾发现有人。听到那一声凄厉到好像断了奶的婴儿饿坏了般的惨叫,他吓得激灵一下立刻停住马车跳了下来。

    马夫快步走到马车一侧,只见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书生抱着抱着腿还在哀嚎。

    “哎呀呀,哎呀呀,疼死我了。哎呀呀,哎呀呀……”

    叫得还颇有韵律。

    李闲掉下马车的那一刻,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丢在一边。他根本就没被车轮碾着,只是落地的时候很恰到好处的甩飞了一只鞋子。

    “你这少年郎,怎么走路不长眼睛!”

    马夫走过去,指着李闲的鼻子怒问。

    李闲却也不理他,只是抱着脚继续哀嚎。那嚎叫之声真真是凄凄惨惨戚戚,直能催人落泪。几个护卫涌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以防有什么突变。有人过来扶他,他却打了滚,滚到马车前面继续撒泼。那姓王的队正也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说实话他也根本没有看到这少年是怎么到了马车轱辘下面去的。但见那掉在一边的鞋子,落在一边的书册,再看到李闲一脸的纠结痛楚,听到那一声声杀猪一般的惨叫,姓王的队正皱眉,心说原来是个看书走路不带眼睛的书生,只是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

    此时恰好走到那繁华大街的一头,转过弯再走不了几十步就到了将军府门口。正是繁华处百姓们确实越聚越多,指着那凄凉的少年纷纷表示同情。

    李闲偷眼看了看,见没人上来,于是叫得声音更大了些。

    终于,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个面貌秀美的小丫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皱着两条好看的小眉毛问道:“老陈,这是怎么了?”

    那马夫连忙说道:“这少年走路不带眼,自己撞在了马车上。”

    小丫鬟见那少年俊秀,而且看样子确实撞得惨了疼得厉害。本来她就不怎么待见那马夫,所以开口质问道:“说人家走路不带眼,你怎么驾车的?那么一个大活人难道你看不到?若是惊吓了夫人看你怎么解释!”

    马夫连忙说道:“确实不是我的错啊,我好好赶车不曾看见有人,谁知道这个人怎么就突然一下子冒了出来,他自己钻进车轮下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此处恰好是转弯处,那小丫鬟仔细看了看那少年,随即看到那鞋子和那书册,于是心中了然。心说定是这少年边走边读书,走到转弯处也没有发现一头撞在马车上才会有如此狼狈的模样。名士李密骑牛挂角读书冲撞了越公杨素,杨素不生气反而盛赞其好学一时间传为佳话。想来这少年郎也是一个如蒲山公李密般的好学之人,再见李闲清秀相貌,那丫鬟倒是觉得这少年远比那面目可憎的马夫可爱不少。

    据说李密就是个俊俏的郎君,风度翩翩。其才名传播于大江南北,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多少春闺少女的梦中情人。

    李闲偏生也是一副好面皮,所以难免占了几分便宜。

    那俏生生的丫鬟走过去,顿在李闲面前关切问道:“这位公子,你没什么大碍吧?”

    李闲装作痛苦的样子,对那小丫鬟皱眉道:“无妨的,只是冲撞了小娘子的车驾,倒是孟浪了,还望小娘子莫要见怪。”

    正说着,罗艺的夫人孟氏见马车迟迟不动撩开帘子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丫鬟连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还不忘记添油加醋的诽谤了那马夫一顿。孟氏吃斋念佛也有一颗慈悲心,于是说道:“既然撞了人家公子,派人把他送到近处郎中那里好生医治,切不可仗势欺人。”

    李闲连忙摆手道:“是我只顾着读书没看到马车,也不是什么大伤,我自己能走,谢谢夫人好意。”

    孟氏劝他去医馆看看,李闲只是不允,说休息一下便好。孟氏想了想道:“此处距离寒舍不远,既然公子不远去医馆,那就到寒舍休息片刻再走吧。”

    李闲假意推辞了几句,也便应允了。

    孟氏叫两个护卫扶着李闲往将军府走,那少女丫鬟还好心将李闲的鞋子和书册捡了回来。李闲连声道谢,倒是羞红了那丫鬟的俏脸。

    进了将军府之后,孟氏安排李闲在一处偏厅休息,她要陪着那女尼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上心,只是让那丫鬟派人去请郎中来诊治。李闲不肯,说略坐一下便走。

    “这位公子,听你说话的口音不似幽州人,敢问公子贵姓?从何处来?”

    小丫鬟给李闲奉上一杯香茶后问道。

    李闲连忙正色道:“我姓崔,名辰,字子固,自博陵而来。听闻圣驾不日即将驾临幽州,所以便先一步赶来,只为一睹天颜。”

    听李闲自报家门,那丫鬟也是个有见识的人,立刻猜到这清俊少年也是出身世家,连忙再次见了礼。两个人胡乱聊了几句,少女心思单纯,没多久就被李闲旁敲侧击的打探来不少消息。他先是讲了几个路边趣闻,逗得那丫鬟咯咯的娇笑不止,没多久熟络起来,将军府里的趣事倒也被李闲知道不少。

    李闲装作对虎贲将军罗艺分外的仰慕,三两句便套出了不少消息。正说着,李闲忽然见一个锦袍中年男子从大门外走了进来,看那人模样雄武,走路时身子也挺的笔直气势十足,只是缓步而行,便有一股凛然的威风,猜到此人十有**便是罗艺,李闲便对那丫鬟说道:“叨扰了多时,也该离去了。不敢失了礼数,还请小娘子代为转告夫人一声,就说崔子固这便走了,多谢款待。”

    李闲起身要走,装作腿伤不轻险些栽倒。小丫鬟连忙将他扶住,见李闲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还以为他伤了筋骨,赶紧跑出去让人请郎中。恰好她慌慌张张的样子被罗艺看到,治下极严的罗艺便呵斥了那丫鬟几句。丫鬟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罗艺微微点头道:“既然是咱们府里的人冲撞了人家,自然要给人好生医治,你去取两贯钱来,一会儿陪给人家做件新衣衫。”

    丫鬟道:“那公子出身博陵崔家,知书达理,并不曾讹钱,就连郎中都不肯让请,只说休息一会儿便好。”

    “崔家的?”

    罗艺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你且先去请郎中,我亲自去看看。”

    那少女连忙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李闲见罗艺整了整自己衣衫,举步往偏厅这边走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将手心中的汗水偷偷在衣衫上抹了抹。

    他额头上的密集汗珠,哪里是什么疼出来的。

    居然他娘的有点慌,李闲自嘲的笑了笑,心说见了这等传说中的绝世人物,还真是控制不住的有些紧张啊。

    他摸了摸腰畔,匕首还在,心中稍安。

    深深的吸了口气,李闲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两条腿两只手的普通人,无非就是名气大些,有什么可怕的……太祖曾经说过,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

    可是当他看到罗艺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之后,他知道,自己没必要再装下去了。那是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似乎能一眼看穿所有的阴谋诡计。而且,在那看似平淡的眼神里,李闲似乎看到了一柄已经出了鞘的锋利钢刀,无坚不摧。

    虎贲大将军罗艺,只进门端详了李闲片刻,随即脸色微微一变。

    好一个不同凡响的少年郎!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211/ 第一时间欣赏将明最新章节! 作者:知白所写的《将明》为转载作品,将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将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将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将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将明介绍:
纵横中文网二组签约作品
他总是很谦卑,只两人行亦有我师。他总是很勤奋,劈柴担水也是修行。他总是很礼让,在你死还是我死做选择,自然是你死。
他来的那一年,大隋刚满二十岁生日,那个可敬可恶的老巫婆,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发,弯弓直刀,十八骑风卷残云,帝国旗号上终究还是他的姓氏。
群:70708724将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