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糊涂的混蛋
那少女嘴角带血,脸色苍白,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欧思青青?”
李闲怔住,随即想迎过去,腿却依然软得跑不起来,以刀为杖走到欧思青青的面前抬着头看了看少女狼狈焦脆的脸。
“李闲……帮我。”
在看清李闲的脸之后,欧思青青的眼神猛然亮了一下却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她的身子一软,从马背上缓缓跌落。在落马之前,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触碰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可还来不及触及,她已经再没了力气。
李闲伸手将她抱住,手臂还在酸疼,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他扶着她的后背,轻轻晃动。
“欧思青青……”
李闲只叫出了她的名字随即骤然停住,随即他抬起手放在眼前看了看。扶着她后背的手感觉到了一片湿腻,那是已经浸泡透了衣衫的血迹。在她的后背上,还有一支被斩断了的箭杆露出一部分在体外,伤口就在后背左侧几乎对着心脏的位置上。李闲的脸色瞬间变得白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手上的血竟然傻了。
但是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智,眼神中暴怒的火焰也渐渐的熄灭。
他转过身,看着独孤锐志:“小毒哥……求你”
独孤锐志叹了口气,弯腰将欧思青青抱了起来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跑去。欧思青青的几个侍卫想跟过去,却被血骑兵拦住。这几个仅存的护卫也是个个带伤,每个人身上都一层血迹。血上面沾满了尘土所以看起来颜色很深很沉重。有个被整齐的切掉了左半边肩膀的草原汉子坚持不住摔倒在地上,少了半边肩膀一只胳膊的躯体在地上痉挛的样子怪异而恐怖。
血骑兵冷冷的围成圈子看着那几个草原人,不说话,不相救。
营地的大门已经关闭,有弓箭手已经登上了塔楼。
“他们暂时不是敌人。”
李闲淡淡的说了一句,脸上的平静有些虚伪。
“谁会说汉语?”
他问。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契丹汉子捂着大腿上的伤口跌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他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你最好离我近一些。”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大腿上依然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我说话的声音会越来越小,我怕你听不清。”
李闲在看清他伤口的时候就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跑了多远才到了血骑营地的,但他能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尽力保持着清醒足以说明这是一个毅力如山的汉子。这样的人,哪怕是敌人也令人尊敬。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语气很平淡,并没有接近死亡而无法挽回的那种恐惧。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救得过来了,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已经能灌满他的酒囊,他之所以还没有昏迷,或许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长生天对他的照顾吧。
“我是契丹何大何部的族人,看样子你是认识欧思青青的。我长话短说,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他摸了摸腰畔,却发现酒囊破了一个洞。
“有酒吗。”
他问。
李闲站起来从一名血骑兵的腰畔将酒囊解下来,递给那契丹汉子。
契丹汉子感激的看了李闲一眼,然后一口气灌进去半袋子辛辣的酒浆。或许是因为喝的太猛了,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从嘴里喷出来的酒浆却不知道为什么变了颜色,在夕阳下那酒殷红如血。
“埃斤大人到西拉木伦河北岸找霫人苏啜部寻求联盟抵抗奚人,开始苏啜新弥答应了并且带了一万名骑兵南下。一个月前突厥特勤阿史那去鹄到了苏啜部,不允许苏啜新弥出兵。那个狼崽子!”
契丹汉子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透着仇恨。
“苏啜新弥在给埃斤的酒里下了毒,埃斤被苏啜新弥抓了,护卫们都战死了。苏啜新弥想把埃斤交给阿史那去鹄,可敦得到消息后带着我们去救埃斤,中了霫人的埋伏,答朗长虹保护着可敦往东南逃了,我们走散到了你们这里。欧思青青说她认识你,能……能帮她。”
他的话说的很乱,逻辑上也已经不再清晰。断断续续的,讲述的事情就好像一部剪辑混乱的影片。但李闲还是清晰的找到了其中三个关键点,这是为什么欧思青青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摩会被抓,陈婉容生死不明,她很无助。
那天,他离去,她没挽留。
李闲知道自己的狠话伤了那少女的自尊心,或许两个人真的没有再次交集的一天。他是冷静的,而她是骄傲的,骄傲到如果不是遇到真的解不开的危机,她宁愿苦着疼着流泪着选择忘记那一段短暂的相遇。从那天分手时候她的眼神,李闲就懂得了她的骄傲。
她是为了她父亲还有母亲才来找我的。
李闲感觉心里有些疼,不似刀刻斧凿,却清晰如蚊叮虫咬撕磨的人更加难受。
这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他离开,本来就是想避免这种感觉,宁愿砍上一刀直接两段反而疼的短暂些。
“现在摩会还活着?”
李闲往那契丹汉子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将剩余的酒浆都倒在那契丹汉子的脸上。已经缓缓闭上眼睛的契丹汉子又睁开眼,看着李闲,忽然笑了笑:“你打扰到我死了,不过谢谢你,让我多看一眼太阳。”
李闲心中愕然,替那契丹汉子感觉到一股悲凉。
“埃斤应该还活着,苏啜新弥是个虚伪的小人所以胆子也很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阿史那去鹄一直没到霫人部落去,苏啜新弥等不到他,就不敢杀埃斤!”
说完,他眷恋的看了一眼残阳,微笑着对李闲说道:“别再打扰我了,我刚才看到了江南。”
江南!
李闲猛然僵硬,手缓缓的抚过那汉子的眼帘。
他不是契丹人,他来自江南。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觉得身体里刚刚被掏空了的力气渐渐的补充了回来。或许死亡是最能刺激人的画面,就连疲劳都能驱赶着远离身体。他缓慢的扫过那几个契丹人的面容,试图再寻找到一张来自中原的面容。他几乎忍不住咆哮,想发泄心中莫名而来的憋闷和愤怒。
欧思青青的母亲是原来南陈的皇族,她逃走的时候身边有一群忠心耿耿的护卫。
也不知道,如今还有几人在世。
“你要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达溪长儒出现在李闲身边,伸出手在李闲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将少年的愤怒压了下去。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好像一湖清水浇在李闲的额头上。李闲转过身看着达溪长儒,沉默着,他知道自己不该去,那会连累太多人。而欧思青青和自己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和血骑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的眼睛,他能读出那眼神中要表达的含义。
“师父……”
李闲点了点头:“我要去。”
达溪长儒怔住,随即摇了摇头:“我不会派一个人帮你。”
李闲笑了笑:“我知道。”
“为什么非要去?值得?”
达溪长儒罕见的没有动怒,而是一字一句的问。
李闲摇了摇头:“不值得,但我不去会睡不踏实。”
达溪长儒点头:“我还是一个人都不会派给你。”
李闲将黑色直刀举起来,笑了笑:“这就足够。”
他转过身子,问最后的三个契丹人:“这里只有我自己跟你们去救摩会,你们可敢再杀回去?”
朝求歌站在李闲身边,用契丹话将李闲的意思又说了一遍。说完,他转头歉意的看了一眼达溪长儒:“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达溪长儒道:“是,我知道。但血骑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朝求歌笑了笑:“我以私人身份帮他好了,再不牵扯到其他人。”
达溪长儒皱眉问:“给我个让我同意的理由。”
朝求歌走到达溪长儒身边,低声对他说道:“那丫头看安之的眼神不一样!”
说完,他提高声音说道:“就当赌注了吧,安之总是要回中原的,在塞北多个朋友,如果将来他在中原混不下去,也能在草原上有个安身的地方。未来的事谁都说不清说不准,说不得将来会反过来求到人家头上去。再说,以安之和我的身手就算救不出来人,逃掉总是没问题的吧。”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如果你们死了呢?”
朝求歌想了想认真的说道:“大哥,我很久没杀人了,突厥人。”
他没叫将军,而是大哥。
达溪长儒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朝求歌灿烂的笑了笑朗声问那三个契丹人:“别跟我说你们都被吓破了胆子,你们草原汉子不是都说自己勇敢的吗?”
三个契丹人互相看了看,有一个人率先缓缓的站起来笑着说道:“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青牛湖了……可如果我这样回去的话,我会比死了还难受。族人会看不起我,包括我的儿子,他已经五岁了,他总说我是最勇敢的男人!”
另外两个契丹人也站起来,他们拍了拍第一个站起来那契丹人的肩膀说道:“英雄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来当,埃斤对咱们不错。”
朝求歌将他们的话对李闲复述了一遍,李闲笑了笑说道:“留下一个人吧,等欧思青青醒了你们两个就立刻赶回你们的部族去,尽量多的带人来接应我们。如果没有接应的话,就算我们能把摩会救出来也跑不了多远!当然,如果欧思青青醒不过来留下的人最迟明天一早必须赶回去找人!”
他缓步走回自己的屋子,将那张两石的硬弓收拾好,带了满满两个箭壶的破甲锥,红佛送的匕首,将左右手的腕弩都装好,石灰粉,毒药,吹管放进腰畔的鹿皮囊里。最后用毡布将黑色直刀裹了绑在背后。
全副武装。
“你在搬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朝求歌已经收拾好站在他门口等着。
李闲回身撇嘴道:“知足吧,我最少还有三十样东西没带。”
走出房门,牵着大黑马汇合了两个契丹人,再加上朝求歌一共四个人往营地外走去。一直到出了营地他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达溪长儒,没有看那些聚集过来的血骑兵。他不是在生气,不是刻意表现的无所谓,他只是……怕自己回头去看的话,自己会后悔做出这样一个有悖他生存理念的糊涂决定。
他不是圣人,他只是个想好好活下去的少年郎。
但,他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候。
并且一旦热起来,比一般人还要不可理喻,还要混蛋。
第四十六章 说评书么?
(感谢XX类人的打赏,拱手拱手)
“从这里出发大概要跑至少一天半才能到霫人苏啜部那一万骑兵的驻地!”
朝求歌问明了情况后追上李闲并肩而行:“不过霫人的追兵一直追到距离咱们营地三十几里外,他们进了山才靠着密林将那些霫人骑兵甩脱了。追兵或许还在山外转悠,如果咱们跑的太快说不定会追上那些霫人!”
李闲皱眉,想了想之后问道:“追兵有多少?”
“最少两个百人队!”
朝求歌说道:“从后山绕过去吧。”
李闲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和之前话题无关的问题:“那俩家伙叫什么名字?”
朝求歌道:“一个叫札木合,一个叫图列。怎么了?”
“哪个叫图列,又是哪个叫札木合?”
“伤了左边胳膊的叫图列,一点儿伤都没有的那个叫札木合。”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小朝哥,你具体问过他们营救摩会的经过了吗?”
“他们是六天以前得到消息后仓促出发的,摩会的妻子匆忙集结了五百多名亲信赶往弱洛水河畔的霫人营地。他们商议好了派大部分人佯攻霫人营地,然后摩会的妻子带几个人混进营地去将摩会救出来。可是还没到霫人的营地就中了埋伏,伏兵至少有六千人,契丹五百多人几乎全部战死。图列他们三十几个人保护欧思青青往回撤,答朗长虹带着几个人保护摩会的妻子往另一个方向逃了。”
“霫人一直追着他们到了山脚,他们分出去十几个人才把霫人的追兵引开。半路的时候欧思青青中了一箭,迷迷糊糊的就把他们带到了营地。不过他们说欧思青青也只是推测你在山中,他们能找到也纯粹是运气好。”
朝求歌说道:“我单独问过,他们两个所说的差不多一致。”
李闲勒住大黑马,其他三个人也随着他停了下来。朝求歌贴到李闲马边问:“怎么了?”
李闲回身看了那两个契丹人一眼,忽然笑了笑:“小朝哥,累了,下马休息一会吧。”
朝求歌一愣,看到李闲有些闪烁的眼神随即明白他肯定是想到了什么。他大声说道:“我也累了,那就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下了马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低声交谈,图列和札木合不知道那两个汉人在交谈什么,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在商量救人的办法,可是后来见那两个汉人有说有笑的样子更像是在闲谈。图列和札木合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走过去问:“为什么停下来?”
札木合皱着眉问:“还没有出山就停下来不走了,难道是你们怕了?”
他就是第一个站起来相应李闲的契丹人,他说过他有个五岁的儿子一直把他当英雄崇拜。他也是欧思青青的护卫中唯一一个身上没有伤的人,而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愉快。
朝求歌抬起头阴沉着脸说道:“是你们在求我们帮忙,所以你要尊重些。我们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非得去救你们的埃斤,摩会跟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札木合愣住,随即有些恼火的说道:“是欧思青青说你是她的朋友我们才来找你的,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朋友?”
朝求歌冷笑道:“我从来不会和草原人做朋友。”
札木合怒道:“图列,咱们走!”
朝求歌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不再理会。
图列连忙拉着札木合劝道:“我的兄弟,不要着急,他们肯定是在商议办法。咱们只有四个人所以必须好好商议一下才行,不然只能是去送死。他们既然肯来就一定会帮助咱们的,你确实有些失礼了。”
札木合奇怪的看了图列一眼:“刚才是你说的,他们要反悔!”
图列连忙解释道:“札木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他们好像想不到好的办法了,所以有些犹豫。”
朝求歌站起来,盯着札木合的眼睛说道:“我们不是要反悔,只是有件事必须要先弄清楚。”
“什么事?”
札木合问。
朝求歌指了指图列的胳膊,又指了指札木合:“好像,只有你自己没有受伤,这很奇怪,不是吗?”
札木合愣了一会随即脸色瞬间变了,他后退一步手握在弯刀的刀柄上盯着朝求歌的眼睛:“我没有受伤是因为我的刀法好箭法也好,而且当时是我断后,我最少杀了五个霫人追兵,图列可以给我作证!”
图列却并没有站在他身边,而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往旁边跨了一步:“札木合,我现在忽然想起来,和你一起断后的人都死了!”
李闲静静的看着那两个契丹人的表现,草原上的蛮话他不是一点都不懂,这一年多的学习,他差不多可以听懂图列和札木合的话,之所以让朝求歌来解释,只是想更真切的来了解事情的经过。听到图列的话,他站起来走到朝求歌和图列中间,冷冷的看着已经握紧了弯刀的札木合。
“图列!你在说什么!”
札木合怒视着图列说道:“图列,当时你也在队伍后面,我怎样杀敌你都看到了!”
图列像是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表情严肃的说道:“札木合,不是我不相信你,可有件事我也没想明白。你带着六个人断后,霫人追上来的时候我回去帮你,可是我才冲回去就看到速不该死在你身边,他的刀伤在背后!”
图列说道:“我当时看到速不该在你身边的,他死的时候叫着你的名字!”
札木合怔住,表情很狰狞。
“速不该……确实叫了我的名字。”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间抬头看向图列:“是……”
不等他说完,图列忽然大喊道:“我知道了!你是阿史那去鹄的派来的奸细!”
他愤怒的咆哮道:“一起杀了他!不然他会害死咱们的!”
喊完,他率先抽出弯刀。
忽然,他听到身边那清秀少年用很生硬的突厥话叫道:“图列!”
“什么?”
图列下意识的回头。
“其实我也是阿史那去鹄派来的。”
李闲一本正经的说道。
图列脸色大变,大声喊道:“你是特勤的人?不可能!”
喊完之后他忽然感觉心口上凉了一下,低头去看时发现自己胸脯上长出来一只手。手很修长干净,手里握着一支匕首。
李闲笑了笑:“你猜对了,确实不可能。”
缓缓的将切金断玉如切豆腐一样的匕首抽回来,李闲看了看似乎不满意这一刀的深度,然后缓缓的又将匕首插回图列的心脏里,再然后扭动了两圈。
“你胳膊上的伤我检查过。”
朝求歌一边示意札木合别紧张,一边对濒死的张大了嘴巴一脸不可思议的图列解释道:“那伤很浅,是刀伤而不是箭伤,事实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很诧异。因为那个伤口在你胳膊内侧,我不得不怀疑那是你自己弄的。”
他比划了一下:“你可真是大意啊。”
札木合收起弯刀,走到图列身前说道:“我现在才想起来,速不该死的时候确实在呼喊我的名字,可是在他背后的是你!”
图列忽然松了口气,脸色也渐渐平静下来,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势,然后叹气道:“我想过很多次自己怎么死,今天确实很意外。札木合……对不起。”
他释然而笑,倒地,气绝。
“现在回去,然后顺着你们找到营地的路线出发!”
李闲跃上马背道:“既然他能将你们出发的消息想办法告诉阿史那去鹄,也一定会在路上留下标记。白痴啊,原来不只她一个人是白痴,她父亲是白痴,母亲还是个白痴,你们整整一个族都是白痴!差一点就被人设计一网打尽竟然还没有反思!”
当然,后面的话他是用汉语说的。
札木合很认真的说:“谢谢!”
朝求歌笑了笑,跃上马背。
“苏啜新弥不杀摩会,肯定是阿史那去鹄的主意。他是想将你们何大何部灭族,奚人向北迁徙是突厥王庭在支持,你们埃斤才是牺牲品。我现在甚至怀疑,契丹其他部族的埃斤是不是都得到了阿史那去鹄的警告所以才没有出兵帮助你们。从一开始你们就掉进了一个圈套里,不得不说你们契丹人真的很白痴!”
李闲这次没用汉语,而是直接点明问题根本:“契丹其他部族的首领更白痴!最大的部族何大何若是被阿史那去鹄设计灭掉了,契丹整体实力就下降了一大块!到时候得了便宜的奚人,还有苏啜部会放过他们?阿史那去鹄这是在平衡草原上的实力,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契丹人逐渐强大起来。”
他们原路返回,一路上仔细搜寻将图列留下的记号抹除。
“咱们只有三个人。”
札木合显然没有生气,反而诚恳的问道:“你有什么好计策救出埃斤吗?”
李闲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没有。”
“埃斤是契丹第一勇士!”
札木合认真的说道:“只要能找到囚禁埃斤的地方,割开捆绑他的绳子给他一柄弯刀,就算霫人有一万骑兵也拦不住他!埃斤的大纛出现的地方,埃力弗带着的那些奚人崽子根本就不敢靠近。埃力弗也好,苏啜新弥也好,他们根本就不是埃斤的对手!若不是苏啜新弥使诈,谁也抓不住埃斤!”
“两年前我们和苏啜部也交战过,当时埃斤只带着三十名勇士就击退了苏啜部三千骑兵!草原上没人不敬畏埃斤的勇敢,也没人敢和他正面交锋!”
李闲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万军中往来如入无人之境?”
他砸吧砸吧嘴,小声嘀咕道:“札木合……你是说评书的么?”
他笑了笑:“不过如果你说的比较靠谱的话,我想这次救人没那么难。”
他喜欢在黑暗中生存,所以黑夜潜行对于他来说,其实不陌生。
第四十七章 喝酒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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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能敲掉两个人问问情况!”
李闲他们三个人趴在高坡后面,看着正在撤离的苏啜部追兵。看样子确实最少有两个百人队的规模,李闲可不认为自己是摩会,在一万人中都能来回冲杀。他甚至勇于怀疑札木合的话有七成甚至更多的水分,因为在李闲心里对于万夫不当之勇的故事从不相信,在他心里能排上号的虎将也就那么三个,一个姓项,一个姓吕,一个姓赵。而且远比传说中的神武要大打折扣。
至于随随便便一个中等部族的首领就是以一敌万的超级赛亚人李闲嗤之以鼻,玩笑可以开,但他绝对不会将成功的希望寄托在个人勇武上。如果摩会真那么牛-逼,他随随便便带几个人就能打过长城去了。
突厥人能纠集数十万狼骑,还不是被幽州五千虎贲吓得不敢轻易南下?
当然,如果没有大隋雄厚的国力和当世无敌的府兵做后盾,光靠五千虎贲铁骑也休想拦住草原人的野心。
“不用!”
札木合拍了拍胸脯说道:“没那么麻烦,我就是靠鼻子闻也能把你们带到霫人的营地去。”
他指了指远处的霫人骑兵说道:“不用跟的太紧,在他们后面十里跟着,绝对丢不了!”
李闲诧异,随即赞叹道:“好一条…….大汉!”
他硬生生的将猎犬两个字憋了回去。
第二天一早太阳才露出头的时候,跟在霫人后面的李闲他们已经能远远的看到前方那一条银钱。那就是弱洛水,一年多前李闲见过这条大河,抓过鱼,扎破了脚,那时候他还是个还被每日一千五百次拔刀累得几乎吐血的小孩子,一年多的时间虽然并不久,可李闲再见到这条大河的时候忽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沧桑感来。
河对岸,一片连营。
沿着河岸,霫人的骑兵驻地绵延三四里,能远远的看到还有骑兵在河对岸来回奔驰。霫人,契丹这样的部族是没有正规军队的,牧民们拿起刀上了马就是骑兵,闲时放牧。突厥人实力强大,狼骑是正规的战力惊人的军队,比起霫人的骑兵来要强悍的多。
趴在草丛里,李闲叹了口气道:“看来要绕出去几十里了。”
朝求歌点了点头:“霫人的营地就在岸边,必须绕出去渡河。可这样一来,咱们的马就要留在南岸,也就是说……还要留在南岸一个人带着马接应。能过河到对面去的只有两个人,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李闲想了想:“小朝哥,你留下。”
朝求歌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反驳。
他知道李闲说的有道理,留下的人不可能是札木合,这一点毋庸置疑,原因并不复杂,首先朝求歌和李闲都不认识摩会,再者,他们两个也不信任札木合。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不信任的人,这是白痴都不会做出的决定。他拉着李闲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再考虑一下。
“小朝哥,别挣,说实话,论逃命你不如我。”
李闲笑了笑:“从我能记事开始所有的回忆就离不开逃命这两个字。”
他不想解释一下一个在六岁就不得不强迫自己杀一个人的孩子,这些年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今年才将满十三岁,十三年从江南到了塞北,一路上都是在逃。这十三年积累下来的逃命经验比普通人一辈子,甚至五辈子都要多些。这十三年来学习的手段归根结底都是为了保命,这一点朝求歌绝对不如他。
“只有一样,小朝哥,护着马,只要我过了河保证有战马在就一切都没问题。”
“安之!”
朝求歌拦在李闲面前,看着李闲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别冲动!”
李闲呵呵笑了起来:“小朝哥,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冲动过?”
见朝求歌的脸色凝重,李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吧,我承认自己这次确实冲动了。你放心,我和札木合先过河去,晚上摸进霫人的营地里去看看,如果没机会我不会贸然动手的!”
“晚上动手!”
朝求歌郑重的说道:“只一次,如果有危险就立刻撤回来,不要再试图寻找第二次机会!”
“好!”
李闲点头:“我答应你,就一次。”
将三个人携带的五匹战马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朝求歌留在原地等候。李闲和札木合两个人选了一处比较平缓的地方过河,吹足了气的皮囊能让人浮在水面上不至于下沉,只用了十几分钟两个人就游到了河对岸。
寻了个地方等天黑,李闲甚至还躺在柔软的草丛里睡了一大觉。札木合看着那微微打鼾的少年心中很敬佩,他自认为勇敢也不能做到如此放松。而这少年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睡得那么香甜,札木合知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只是,他却没有看到李闲睡觉的时候右手一直放在腰畔,而匕首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直到了傍晚,李闲才坐起来伸了个拦腰,然后开始默默的吃干粮,喝水。
“什么时候出发?”
札木合忍不住问道。
李闲将最后一口干粮送进嘴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缓缓而认真的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他将自己的两个箭壶解下来一个丢给札木合:“守在这里,无论救不救得出来人,我撤退的时候都需要有人掩护。”
札木合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反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打算自己去?”
李闲一边检查自己的装备一边说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你一起去,实话跟你说也没关系,我之所以让你跟我过河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让你守在这里还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与其和一个不相信的人联手,我更愿意自己来。当然,如果你没有守在这里我会很危险。”
李闲收拾好了装备,确定万无一失后指了指霫人营地那边说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我没有回来,你就走。告诉欧思青青……她真的是个白痴!”
说完,李闲就猫着腰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已经浓重的夜色中。
札木合徒劳的伸出手想要阻拦,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光了一样。他软软的在草地上坐下来,看着李闲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啪啪作响。
“札木合你他妈的是个懦夫!”
他狠狠的骂了一句。
白天已经仔细的观察过地形,所以李闲在第一时间找到了霫人设置的暗哨,然后悄无声息的干掉了两个霫人武士。他就好像一个属于夜晚的恶魔,在原野上如风飘荡。很快,他又找到第二处暗哨所在,抹断了一个脖子,刺穿了一个心脏。
在一处灯火照耀不到的地方钻进营地,在一队巡逻的霫人武士过去之后他好像豹子一样从阴影里蹿出来,下一秒已经再次融进了一座帐篷的暗影中。
他已经问清了摩会的长相,在暗影中闭上眼在最短的时间内确定札木合的描述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影像后,李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下一座帐篷的暗影飘了过去。他动作轻灵迅疾的好像一个专属于黑夜的舞者,在月色和火把照耀不到的地方翩翩起舞。
寻找到摩会被关押的地方并不难,只要看什么地方守卫很森严就差不多了。
帐篷外有卫兵的地方李闲在最短的时间内寻找到了三处,然后果断放弃了对其中两处的侦查直接扑向第三个地方。原因很简单,那座帐篷里相对来说比较黑,而其他两座帐篷里火把点的很明亮。
幸好,他有一柄锋利的无可匹敌的匕首。切开铁棍都不怎么费力的匕首将帐篷割开一个小口子,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顺着缝隙往里面看了看,李闲的眼睛瞬间睁大。
帐篷里的只点了一支蜡烛,昏黄灯下一个只穿了抹胸的女人正在割肉。她的动作轻柔舒缓,表情似笑非笑,她身边放了一个银盘,里面已经摆放着三四块血淋淋的肉块。
美女灯下抿嘴浅笑,以匕首割肉。
割人肉。
她跪坐在一个雄伟的男人面前,一边轻声细语柔肠百转的诉说着什么,一边在那被捆绑的男人身上缓缓的割着。她的纤纤素手一只捏着肉,一只握着刀。
那男人被细绳密密麻麻的绑着,肌肤被勒出一块一块的凸起。那女子就按着那些凸起在割肉,割得很欢喜,脸色潮红媚眼如丝。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侧耳倾听。
“埃斤,你觉得这一刀从左面割好,还是右面?”
那雄伟的汉子闭着眼,脸色肌肉都在抽搐,听到那女子轻声问话后缓缓的将眼睛睁开,随即大笑起来:“若是让苏啜新弥的娇妻能喂给我一口酒,我就告诉你这肉应该怎么割!”
他笑声豪迈,带着些许颤音。
“人都说埃斤您是草原上最勇猛的男人,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了,埃斤……您真的很令人心动呢。”
那女子扭动了几下水蛇般的腰身,抿着嘴轻笑道:“既然埃斤想喝酒,妾身又怎么会拒绝?”
她放下刀子,拿起酒壶饮了一口,然后将红唇凑到那雄伟汉子的唇边,竟然以自己的嘴将酒度了进去。她似乎很享受这种方式,鼻子里还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分开后,她媚笑着从银盘中捡起一小块血淋淋的肉,看着那男人的眼睛说道:“饮酒,自然要吃肉,埃斤要不要尝尝新鲜?”
不等他说话,那女子娇笑道:“如此美味,妾身才舍不得给埃斤吃呢。”
她张开樱桃小口,一点一点的将那块血淋淋的肉塞了进去。
李闲忍着胃里的翻腾,将脸上的黑色面罩紧了紧。
熟练的从鹿皮囊中摸出吹管,塞进去一根银针。
银针上寒芒微闪,色现淡蓝。
噗的一声轻响,那银针被吹了出去,从缝隙中飞进去精准的刺在那女子的脖子上,那女子只觉得脖子上好似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去摸,随即触碰到了那根还露出在脖子外面一大半的银针。她皱眉,脸色剧变,将银针抽出放在眼前看了看,随即张嘴发声高呼。
她发不了声,银针上的毒虽少,却在瞬间毒哑了她。
李闲以匕首破开帐篷,猛的钻了进去。
在那女子惊恐的视线中,一个黑巾遮面的修长身形骤然出现,那人看着自己,眼神明亮的好像天上的星辰,冷得,好像刀子上的寒芒。
第四十八章 白痴来的好
那女子双手卡着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帮助自己恢复说话的能力。只是直到她手掌关节泛白,手背青筋凸显,她的嗓子依然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之前那甜的发腻的呻吟被永远的封存在她的喉咙里,再也不能魅惑人心。
李闲缓步走过去,站在那女子身后。
他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根极细的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丝线,缓缓的在那女子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
动作很缓慢,甚至看起来有些轻柔。
李闲微微俯身,贴着那女子的耳际轻声道:“别怕,我只是想把你吃下去的肉弄出来。”
丝线收紧,如刀锋一样锐利的勒进了那女子的肌肤中,吃下去的血肉是弄不出来的,但那修长白皙的脖子终究还是断了。女子的头颅滚落在地,掉在厚厚的羊毛毯子上发出一声绝望的闷响。李闲在那女子的身上将那细丝上的血珠擦净,然后收回袖口上。
他看着那壮汉身上密密麻麻绑着的细绳微微皱眉,从他眉宇间就能看出他应该是觉得将那么密集的细绳全部割断是一件很繁琐烦心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李闲真的很懒,所以他将绑着那壮汉双手的绳子割断后直接塞进去一柄从暗哨那里抢来的匕首,然后找了把胡凳坐下来轻声道:“如果你赶时间逃命,最好割的快一点。”
雄伟的汉子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笑了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懒的刺客。”
李闲很认真的纠正道:“如果你是摩会,那么我便不是一个刺客,你可以把我当成……救命恩人。”
他轻笑道:“我不介意。”
摩会一边割着绳子一边说道:“我很介意。”
“我发现你这个救命恩人十分不合格,救人哪有不确定是不是就开始救的?万一救错了怎么办?”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而他脸上的表情却越发平静了下来。
“很简单。”
李闲指了指自己背后的黑刀:“如果救错了人,杀了你就是了。”
摩会将全部的绳索割断,然后指了指李闲手里缴获来的弯刀说道:“把弯刀给我,我就能杀出去!”
李闲扑哧笑道:“还真是一个如此自负的家伙。”
他却没有犹豫,将弯刀递给摩会说道:“有件事我想纠正你,不是杀出去,而是偷偷逃出去。”
摩会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用弯刀割下来一条衣服随意将伤口包扎了一下:“我不会偷偷的逃。”
他说的很认真。
李闲站起来更加认真的说道:“那就学!”
摩会皱眉,然后点头:“好!”
他跟在李闲身后往外走,低声问道:“你是汉人?我不认识你。我也没有见过你,你怎么会认识我?”
李闲不耐烦的说道:“这些无聊的话你能不能等出去之后再问?”
他指了指门口说道:“若不是我先把外面的几个卫兵放倒,难道你觉得这么大声说话霫人会听不到?你们的族人都说你是个英雄我看未必,倒是欧思青青为什么那么白痴我在看到你之后终于找到答案了!”
正说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都睡着了?跟我滚起来!”
“是苏啜新弥!”
摩会咬着牙低声道。
李闲拉了他一把往自己割破了的洞跑,低声且急促的喊道:“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出帐篷,身后传来苏啜新弥的咆哮声:“来人!有刺客!”
真他妈晦气啊。
李闲叹了口气,妈的怎么运气这么差?
“少年郎,那边不是出营的方向!”
摩会低沉而急促的喊了一声。
“傻子现在才他妈的往营外跑!”
李闲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随即加快脚步往营地正中冲去。摩会跟在他后面停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又继续跟了上去。李闲这是第一次进规模万人以上的军营,他不认识路,但他知道最大的那座帐篷肯定是苏啜新弥的。眼看着前方那少年不断的闪在暗影中躲避霫人武士,眼看着那少年竟然往苏啜新弥的中军大帐跑去,摩会心里的震撼是无以复加的,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那少年的意图!
想通了之后摩会的眼神猛的一亮,暗赞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少年郎!
而此时李闲却连头都不回一边往大帐冲,一边低声骂着白痴一边迅速的躲在大帐后面。摩会比他慢了一步,险些被那些听到苏啜新弥大喊的霫人武士发现。他往前一扑,顺势滚到了李闲的脚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暴怒的呼号:“不!摩会你竟然杀了我最心爱的美人,我要杀了你!”
李闲摇了摇头,对苏啜新弥的智商也产生了怀疑。
“给我搜!找到摩会!杀了他!”
“肯定是往外跑了,追!”
听到喊声,李闲悄悄松了口气。
他刚要撩开大帐的帘子走进去,忽然有个人从里面先一步走了出来。几乎就在那人撩开帘子的同时,李闲的手已经抽出匕首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竟然反应奇快,猛的往后退去。李闲平伸着手顶着那人的脖子追了进去,摩会紧随其后。
大帐再大,也终究有限。
那人倒退,李闲前进,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改变,直到那个人的后背顶在帐篷上为止。他的动作其实比李闲还要快上一些,他倒退李闲向前,本身他就吃了亏。而他撞在身后的帐篷上的同时,他侧头闪过了李闲左手攻向他眼睛的招式。
“别动!”
李闲情急之下急促的低呼了一声,他实在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人身手竟然这可矫健!如果不是他率先发难的话,说不得吃亏的就是自己,而事实上,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自己手里明明有一柄切金断玉的匕首离着那人的脖子不足三厘米,可偏偏心里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那人靠在帐篷上,看李闲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赞赏。
“很久没有见过身手这么好的少年了。”
那人语气真诚的赞叹道。
“阿史那去鹄!”
跟在后面的摩会看清了那人面容之后惊呼了一声,下一秒他手里的弯刀已经划出一道弧线斩向阿史那去鹄的脖子。而就在同时,李闲的匕首再次迅疾的刺了出去。阿史那去鹄,李闲听清了这个名字。
本以为能引走苏啜新弥那条大鱼,谁想到帐篷里还有一条更大的!
一柄弯刀,一柄匕首,几乎同时下了杀手。
但是一刹那之后,李闲和摩会全都震惊了。
阿史那去鹄的身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侧向弯了下去,闪开了匕首躲过了弯刀,同一时间手中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刀精准的刺到了李闲的心口上!
一股剧痛从心口传来,李闲禁不住闷哼了一声。他将匕首横扫,然后快速的退后了两步。低头去看,只见自己心口上的衣服已经破开了一个口子,衣服裂开,露出里面黑金色的软甲。
“咦?”
阿史那去鹄用短刀磕开摩会的第二刀,侧身一脚将摩会踹得连着退后三四步才站稳。
“居然身上还有宝贝?”
阿史那去鹄皱了皱眉,似乎对自己一刀没有杀死那少年颇不满意。
李闲暗道一声好险,若不是贴身穿了红佛姑姑送的软猬甲,只怕今天就会稀里糊涂的死在这里!
好强的身手!
这是李闲对阿史那去鹄的第一印象。
“宝贝有的是!”
李闲抬起左手连续扣动机括,腕弩噗噗声中迅疾射出四支短弩箭。阿史那去鹄手里的短刀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身前连续变换角度挡了四次,将四支短弩箭尽数磕飞。他脚下一点,顿地有声。一点之下,他的身子好像一颗炮弹一样撞向李闲。而李闲则在同一时间向一侧闪开,顺手将右手的腕弩射空了弩匣。
阿史那去鹄猛的的弯腰,上半身和下半身呈九十度俯身躲过所有的短弩箭,然后探臂向前,手里的短刀精准的切开了李闲小腹上的衣服。短刀割在软猬甲上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声音,李闲的全身上下的毛孔瞬间张大!
两招!
阿史那去鹄反击只是两招,却几乎两次杀死李闲!
快!
不可思议的快!
阿史那去鹄再次挡住摩会的弯刀,然后身子往后一仰反九十度向后探臂刺出短刀,嗤的一声将摩会的前襟割开,同时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痕,若不是摩会反应快,阿史那去鹄这不合常理的一刀已经要了他的命!
“契丹第一勇士,见面不如闻名。”
阿史那去鹄摇了摇头,看向李闲缓缓开口道:“倒是你这汉家的少年郎,反应不错。”
李闲怒叱一声:“不错你妈-逼啊!”
两次被刀刺中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先是抬手打出两颗铁莲子然后从怀里将石灰粉包掏了出来,劈头盖脸朝着阿史那去鹄砸了过去。
“走!”
李闲拉了摩会一把就想往外冲。
砰地一声石灰包被阿史那去鹄用刀身挡住,几乎同时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闭住了呼吸。左手的衣袖挡住口鼻,然后短刀再次刺出去将准备偷袭的摩会刺破了左臂。
白烟飘洒,李闲已经退出去四五步远,
“卑鄙”
阿史那去鹄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得有些愤怒。
他向前一冲,短刀横扫镰刀割草一样扫向李闲的咽喉,而此时李闲终于将负于背后的黑色直刀抽了出来。短刀和黑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也不知道阿史那去鹄的短刀怎么会如此坚韧,竟然没有被黑刀斩断!
李闲将黑刀竖在身前当了一刀,却又再次退了至少三步。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暴怒的呼喊:“谁他妈的在我帐篷里!给我滚出来!”
话音还没落,一只手已经拉开帘子身子探了进来。
李闲心中一喜,暗叫一声白痴来的好!
阿史那去鹄却皱眉低声狠狠骂了一句:“蠢货!”
第四十九章 步步踩血
(拱手求几个红票)
苏啜新弥很郁闷,他骂骂咧咧的才进门就发现自己咽喉上多了一柄黑色的直刀。那刀好大好长好锋利,只轻轻在他颈边放着,刀锋上的寒气却好像已经割裂了他的肌肤一样深入骨髓。他不敢低头,不敢张嘴,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稍微动作大一点的话,那直刀就能轻而易举的切开自己的喉咙。
而让他莫名其妙的是,直刀的主人黑色面罩下露出的明亮眼眸微微弯起,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而且还用很真诚的语气说了声谢谢。
“谢谢?”
苏啜新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谢谢什么?”
摩会走到苏啜新弥身边,弯刀毫不客气的将苏啜新弥的一只耳朵卸了下来。那只耳朵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谢谢你自己送上门来。”
摩会的伤口还在流血,却根本就不在意。他用弯刀盯着苏啜新弥的心口,后者将惨嚎声硬生生的忍住。
“你想用这个蠢货威胁我?”
阿史那去鹄将短刀顺在背后负手而立:“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李闲笑了笑道:“没,真没打算威胁你。”
说完,他猛的抢过苏啜新弥手里拎着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掷向阿史那去鹄,而摩会几乎同时勒住苏啜新弥的脖子冲出了帐篷。李闲和他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却默契的好像商量好了一样。
两个人冲出帐篷,李闲的直刀泼开一条血路,将三名来不及反应的霫人武士砍死,也不向后看,挥刀向后横扫恰好将阿史那去鹄刺过来的短刀拦住。
到了帐篷外面,空间豁然开朗。
因为当值的霫人武士都往营门方向追去,大帐外的人并不多。十几个武士拦在前面,看清了摩会制住了他们的埃斤后谁都不敢靠前。阿史那去鹄缓步走到李闲身前三米外站住,眯着眼睛看妖怪一样看着那个蒙着面的少年郎。
“汉人多豪杰,尤其是年轻俊杰层出不穷,这一点我很妒忌。”
阿史那去鹄淡淡的说道。
“我们草原上被风沙和弯刀磨砺出来的男人也没几个让我瞧得上眼的,反而是去年冬天到大兴城一路上遇到好几个青年才俊令人为之侧目。到了大兴城之后更是满目俊彦,尤其是那个叫宇文士及的年轻人更是令我钦佩。我本以为大隋国许多优秀人物都在国都,谁想到草莽中也有你这等冷静果断的少年人。”
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过涿郡的时候见过一个少年,也就十几岁年纪却将一条长槊用的出神入化。十几个大汉被他轻而易举的放倒,当真是英姿勃勃,好像是叫……罗士信,应该是这个名字。”
他顿了一下,认真的问道:“少年郎,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李闲想了想说道:“若是不告诉你显得我小家子气了,不过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
阿史那去鹄肃然道:“我向来尊敬英杰,若你肯投入我麾下效力,今日之罪我既往不咎,甚至……我可以放了摩会。”
李闲撇了撇嘴:“很不入流的离间小计,你以为我会信你,还是摩会信你?”
阿史那去鹄没掩饰自己的惊讶,他笑了笑说道:“出手果断,心思敏捷,不错,真的不错。”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我好给你立一块木碑”
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答应我,我只好杀了你。大隋的人才太多了,杀一个少一个。”
李闲将黑刀竖在胸前,皱眉道:“你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我很厌烦,而且你把胡子刮得那么干净更令人讨厌!我甚至敢打赌,你穿的是红色底他妈的裤。”
阿史那去鹄皱眉,脸色逐渐阴沉下来:“不识抬举!”
他向前跨了一大步,直视着李闲的眼睛说道:“我本起爱才之心,奈何你自寻死路?最讨厌你们汉人的虚伪,少年郎,你信不信他日我必率狼骑踏破中原?到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少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少年会死在我铁骑蹄下,我真想不通你们汉人为什么都坚持这没来由的骄傲?”
李闲叹了口气,看着阿史那去鹄的眼睛很认真语气轻缓斯文的骂了一句:“我-操-你-妈”
很令人厌恶甚至恶心的一句骂人的话,李闲偏偏骂的那么有艺术。第一个字声音拉长,后面三个字语气平淡连贯。
“走!”
趁着阿史那去鹄微微愕然随即愤怒的时机,李闲猛地大喝一声。
他快如闪电的劈出三刀,封死了阿史那去鹄的向前路线然后猛地转身就走。
“向正西,那里有人接应!”
他追上摩会低低的说了一句。
“好!”
摩会应了一声,一刀劈死一个欺过来的霫人武士,再两刀削断了苏啜新弥的双手,拽着他的衣领往正西冲去。
李闲一边跑,翻身洒出去一篷粉末。
他一刀切开一名拦路霫人的咽喉,再一刀卸掉了一条握着弯刀的手臂,直刀回旋,切豆腐一样切开一名霫人的胸前皮甲,那人胸口骤然崩开,血瀑布一样喷出来。闪身避开一柄弯刀,李闲矮身横扫也不知扫断了几条大腿,他紧紧的跟着摩会的脚步,直刀在月色下泼出一片血光。
猛的,他心里骤然升起一股危机感,下意识的侧身闪避,却还是慢了半分。
一柄短刀好像撕开空间一样从侧面骤然出现,将李闲左臂划开了深深的一道口子。血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将他的衣衫浸透。
李闲直刀斜劈将阿史那去鹄逼退,皱眉看着左臂上的伤口。软猬甲没有衣袖,这让李闲有些气苦。
“慢!”
阿史那去鹄以短刀遥指李闲:“太慢了。”
李闲一刀劈向他的肩膀,阿史那去鹄双脚一错步闪开,手里的短刀迅疾如电的切向李闲的咽喉。李闲向后弯腰闪过,直刀横扫斩向阿史那去鹄的双腿。阿史那去鹄跃起,从半空一刀刺向李闲的面门。
两个人快如闪电的交手四次,李闲虽然没有再受伤却也有些忙乱。
一刀将李闲逼退,阿史那去鹄抬眼看了看,见摩会带着苏啜新弥在前面狂奔,那些霫人武士忌惮而不敢出手。他微微皱眉,伸手指了指李闲,十几名红披风立刻扑了上去,他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硬弓,抽出一支狼牙箭搭在弓上。
嗖!
狼牙箭迅疾而出,直直的飞出去精准的射在摩会的后背上。他没有停顿,再一箭直接将苏啜新弥的后颈射穿。
李闲的直刀切开一个红披风的咽喉,侧身挥肘直接砸塌了一个狼骑的面门。鼻梁骨被砸碎,血喷泉一样涌出来。直刀翻飞间,下一个冲过来的红披风被李闲一刀削掉了半边肩膀。
“起火了!”
远处传来一声惊慌的呼喊,李闲一刀将一名狼骑拦腰斩断,抽空朝远处看了一眼,只见大营后面的火光已经冒了起来。
李闲来不及多想,再一刀直接刺穿了一个狼骑的前额,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腹上,巨大的力度直接将那人踹飞砸向阿史那去鹄。阿史那去鹄闪身,然后追向李闲。
因为苏啜新弥身死,那些霫人武士疯了一般的冲过来。
李闲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嘴角微微抽动。
“杀!”
微微愣神了片刻,李闲被近乎无望的绝境将身体里的暴戾彻底催发了出来。他如同一个疯魔,直刀乱舞,在他四周立刻刮起一阵血腥旋风,残肢断臂飞舞。血花一朵一朵的在半空中绽放,然后迅速枯萎。
一名狼骑被李闲切开了肚子,血糊糊的内脏连着肠子一股脑从破开的口子挤出来,哗啦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因为收不住脚步还一脚踩在上面,腻糊糊的内脏立刻被踩的粥一样往四周挤,踩着了自己的肠子,然后他就这样被自己绊倒。扑倒在一地的内脏上,他却还没有来得及咽气。
黑刀之锋利天下无双,李闲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几个人。他的双眼逐渐变得赤红,理智正在被疯魔杀意取代。
管他是生是死,放手大杀一场吧!
一个声音在李闲的脑海里反复的吼着。
活着那么累,还不如杀个痛快然后战死了之。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越来越响,而他的眼睛则越来越浑浊迷茫。他看不到那些冲过来的敌人长什么样子,他只看到自己挥刀将对方杀死。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亦然,杀一个血流遍地又能如何?
后背上挨了一刀,虽然没有破开软猬甲,但痛楚同样没有让他清醒过来。
大腿上挨了一刀,血流如注,但他却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的疼。
如虎雏怒咆,带着凛凛威风滔滔杀气。
他头发被劈散,在夜色中翩然飞舞。
他嘴角流血,染红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若不是有软猬甲,他已经死了。但他没死,所以围着他的敌人一个一个的死去。
阿史那去鹄冷冷的看着那状若疯癫的少年,冷冷的看着自己麾下十几个红披风被他斩杀。冷冷的看着那少年疯虎一样主动寻找着敌人,冷冷的看着他冲向自己。
阿史那去鹄将短刀平举,脚下爆发出一股冲击力。他的身形奇快,一刀直刺李闲的咽喉!
李闲的视线早已模糊,他杀人,完全是没了理智。
他没看到,死神已经朝他招手。
吱的一声尖锐的响动在李闲身边响起,那是靴子碾动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音。紧接着,一道彪悍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李闲身边,突兀而来,那人身子如猎豹迅疾,一脚侧踢正中阿史那去鹄的肋部!
嘭!
阿史那去鹄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砸倒了两个红披风,砸穿了一座帐篷。
那壮硕的身影皱着眉闪开李闲疯狂一刀,单手抓着李闲的手腕一扭将黑色直刀夺了下来。他刀交右手顺势劈死一名狼骑,左臂猿展将李闲拦腰抱起来夹在腋下。他持刀前行,一刀将拦路的霫人直接从额头中间劈开两片,从碎尸中举步而过,刀锋冷冽,挥洒杀人,一步一残尸。
再远处,两名契丹武士架着昏迷的摩会向远处撤离。
在一束火把下,有一身红色莲花战裙在飞扬飘舞。
她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连珠箭出,箭箭杀人。
那壮硕汉子夹着李闲大步而行,直刀破开血路。而那女子则以羽箭为他将两侧敌人射杀,刀箭和鸣,步步踩血。
PS:红色底-裤那一句纯属发泄,抱歉,底-裤是违禁词,各种违禁词,上传一章憋闷半天,检查违禁词真特么郁闷!
第五十章 领悟另一个世界
PS:感谢XX类人的打赏。昨夜小县城风大雨大也不知道吹落多少残花,也不知道吹断了哪一根电线昨夜全小城停电一直到今天下午,这是不可抗因素,所以更新的晚了我也就不道歉了,嗯,理直气壮的说一声:求红票啦。
李闲被重重的抛在地上,随即那柄黑色的直刀也被那壮硕的汉子随意插在他身边。两米高的汉子抱着肩站在那里,垂着头看怪物一样看着李闲,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一点迷茫,似乎想看清面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郎是什么还没有现出原形的妖孽。
杀出营地李闲在他腋下被夹着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神智,对于救了自己的这个壮硕男人李闲却没有多少好感,看不惯他那种清清淡淡的样子,也看不惯他行事过于冷静的方式。虽然大部分时候李闲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但他也有头脑发热的时候做些令人不可思议的癫狂事。他连自己这种冷静都很讨厌,更何况另外一个比他还要冷静的人?
冷静,有的时候也代表着不近人情。
冷静,有的时候也代表着六亲不认。
李闲在大部分时间不得不做一个冷静的人,但他真心讨厌这种感觉。无可奈何的是,他过去现在将来都不得不冷静且不得不越来越冷静。
回想起自己之前险些在霫人的营地丧命他就觉得自己很白痴,真的很白痴。如果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他对得起谁?对不起张仲坚,对不起红佛,对不起小狄,对不起铁浮屠的兄长们,也对不起达溪长儒和血骑。
最对不起的,还是自己。
他坐在地上,看着远处血骑的骑兵逐渐收拢,领队的黑甲骑士推上去面甲露出那张熟悉的狰狞伤疤脸,李闲终于咧嘴笑了笑,笑扯动了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势,咧着嘴的笑容看起来真的一点也不漂亮。
血骑最终还是来了,出现在最应该出现的时候。
李闲垂头看了下肩膀和腿上的伤口,抬起头微微皱眉对那壮汉说道:“你就不能轻手轻脚些?”
他往后躺下来,头枕青青草惬意的呻吟了一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草青青。也不知道那个白痴的伤重不重,要是死了自己跟谁要报酬去?是让她以身相许自己勉强的答应还是故作潇洒的说一声何足挂齿?李闲觉得真的有点白痴二的英雄范儿了。无论如何,她来了,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无论如何,自己来了,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
“就算你不心存感激,也应该一本正经的说声谢谢吧?”
李闲躺在草地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是一位英雄。”
“屁!”
那壮硕汉子白了他一眼。
李闲也不生气,笑了笑道:“答朗长虹,给我一个屁的理由。”
答朗长虹挨着李闲坐下来,盯着李闲的脸问:“你真的觉得自己像个英雄?在我看来不过是个莽撞的蠢货罢了。”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你救回来的人现在生死不明,没什么值得称道的。”
第二根手指更尖锐刻毒:“第二,没有计策完全凭着头脑一热就钻进霫人大营救人,你以为自己是神仙还是妖怪吹口气就能灭一营敌人?若不是我把霫人的辎重放火烧了,若不是你的同伴及时出现杀退霫人追兵,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躺在这里自以为是充英雄?”
第三根手指简直把李闲贬的一文不值:“第三,如果不是你胡乱闯营打乱我救人的计划,撤离的时候又怎么会如此狼狈?”
第四根手指宣判了李闲的死刑:“第四,若不是我救你及时,你早已经被血迷了心窍疯掉了,实在没想到你连这样的小场面都应付不了,若是失心疯了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还英雄?”
他缓缓的握拢拳头总结:“所以,从头至尾你的营救行动都很失败,失败的一塌糊涂!”
他说话的样子很严肃,很认真。
李闲平静的听答朗长虹将话说完,然后同样认真的问:“真的很失败?”
答朗长虹点了点头道:“彻头彻尾的失败,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不过……你确实很出色。”
他笑了,如冰雪初融如春日暖阳:“我在你这个年纪,绝对做的比你还要白痴。”
李闲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就心里也就平衡了,不过有件事我想知道,希望你不要骗我,实事求是的说。”
“你问。”
答朗长虹道。
李闲深深吸了口气,直视着答朗长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救了摩会,你会不会来救我?”
答朗长虹摇了摇头:“如果我认为救你会有危险,我不会救你。”
他语气平淡的说道:“如果不是阿史那去鹄太大意刚巧被我看到机会,如果不是你的同伴已经冲进营地切断了后面的霫人追兵,我不会救你。”
李闲点了点头:“了解,谢谢你。”
他笑得很平和:“虽然我知道事实肯定是这个样子,但不问清楚我心里不舒服,当然,问清楚之后心里更不舒服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我小心翼翼了十三年难得不冷静一次,若是一次就送命我对不起太多人,更对不起自己。”
他坐起来看着迎面走过来达溪长儒说道:“我该走了。”
答朗长虹点头,不语。
李闲挣扎着站了起来,将黑色直刀抽出来抗在肩膀迎着达溪长儒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伸出手做了个很傻-逼的胜利手势,食指中指伸直分开,好标准的一个二。
“刀不错”
身后传来答朗长虹淡淡的声音,李闲撇嘴,胜利的手势随即改变,食指收回,中指孤零零的伸着对答朗长虹晃了晃。
“不许骂我,我现在心情很失落。”
李闲走到达溪长儒面前,挠了挠头发说道。
达溪长儒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点点头轻声道:“回家。”
李闲仰起脸看着达溪长儒,使劲点头:“回家!”
昨夜,答朗长虹夺了李闲的黑色直刀杀开血路,而那个穿着一身红色莲花战裙为他以箭开路的女子,正是欧思青青的母亲陈婉容。李闲在答朗长虹腋下恢复神智之后,隐隐间看到那女子连珠箭发的飒爽英姿,夜色灯火摇晃中看不清她的脸,只感觉那个女人站在那里弯弓射敌的样子真他妈的好看。
然后他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答朗长虹用刀上,他有些自卑的发现那柄黑刀在答朗长虹手里仿似有了生命一般。他的动作挥洒自如,没有一刀劳而无功。黑色直刀在他手里欢快的好像一条腾云而起的黑龙,每一次舞动都会卷走一条生命。他的步伐很大,径直往前走而不理会自己的两侧,甚至有霫人对他扬起弯刀他也不在意,然后那个霫人注定会在挥刀之前被箭射死,他相信陈婉容,就好像他相信自己的刀法。
但是追击的敌人还是太多了,苏啜新弥的死,阿史那去鹄的受伤让霫人和那些红披风短暂的慌乱了一会儿,但是很快那些人就更加凶狠的扑了上来。尤其是那些红披风似乎是得到了受伤未死的阿史那去鹄的命令,不要命的冲上来要将答朗长虹和李闲留下。
陈婉容的箭法是超凡的,但她不是万能的。
答朗长虹带着李闲行动难免受到影响,所以上百名红披风很快就从后面追了上来。就在最前面的那个红披风弯刀举起准备砍向答朗长虹后背的时候,十几支羽箭从侧面激射而来,跑在最前面的四五个红披风立刻扑倒了下去,攒射的羽箭将红披风的追击队列整齐的切下来一截,那些中箭的突厥狼骑就好像被镰刀放倒的麦子一样倒下去。
再然后,李闲看到了他终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血骑来了。
一队百十人的黑甲骑兵组成一个锋利的锥形冲击阵型,踏着轰隆隆的战歌自夜空中而来,在最前面担任箭头的铁甲骑士端着一柄槊锋长达四尺的马槊,放下来的黑色面甲上绘着狰狞的獠牙,就好像来自幽冥地府的夜叉,天神下凡。
战马高高跃起落地时撞飞了拦路者,那个倒霉的红披风飞出去的时候胸腔已经完全塌了下来。
那将军平端长槊将挡在前面的红披风刺穿,复合材料的长槊弹性极好,在撞击之后槊杆弯曲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然后猛然弹直将挂在槊锋上的突厥狼骑挑飞。将军再次放低长槊,将第二个敌人挑上了半空。第三个红披风试图用弯刀砍断战马马腿,他还没有来得及挥刀就被那毒蛇一样刺过来的马槊刺穿了咽喉,槊锋横扫又将下一个敌人的胸膛破开,再下一秒又卸掉了一只手臂。
后面的黑甲骑兵紧紧的跟在将军后面,他们手里的马槊平伸将一个又一个敌人挑飞刺死。锥形阵锋利无匹的切进霫人追兵的队伍,先是狠狠的将外围的奚人撕下来一层,然后刀子一样切进奚人的队列中,硬生生的撕开了一条口子,而随着锥形阵的逐渐厚重,那口子被撑开得越来越大。
一百多名红披风和数百名霫人武士组成的队列被那队黑甲骑兵硬生生的切断,就好像一条被拦腰斩断的蛇一样痛苦的扭曲着。当将军带着骑兵们将敌人杀了一个对穿之后,跟在他身后的骑兵甩出一道漂亮的大弧线又转了回来,将军并没有下令撤退而是以马槊向前一指,在一声轰然杀字中再次杀进敌阵再次势如破竹的将霫人杀了个对穿。
将军打了一个手势,一百多人的骑兵忽然一分,动作整齐快速的令人叹为观止的分作十个小队,来回交叉奔行,耙子一样将剩余的红披风梳理干净。然后各小队风一样卷出去将试图救援过来的霫人杀死,放火点燃帐篷,不多时这一侧营地的大火就和后营答朗长虹放的火连成了一片,那些霫人搞不清有多少精锐的骑兵杀来再加上大火蔓延,他们很快就丧失了斗志开始四散奔逃。
接下来,将军又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嚣张事。
他竟然让十几个小队的骑兵从不同方向追击那些霫人,速度并不快,就好像驱赶羊群一样驱赶着霫人溃兵。被火吓破了胆被黑甲骑兵杀破了胆的霫人怪叫着亡命而逃,甚至很少有人想起去马场抢一匹战马再逃命。
一百多名骑兵,竟然驱赶着半个大营的霫人溃兵冲向大营的另一侧。
倒卷珠帘!
李闲当时眼神猛的一亮,心里豁然开朗。
答朗长虹停下脚步回身去望,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好一员虎将!好一支铁骑!”
将思绪从昨夜的厮杀中收回来,骑在大黑马上看起来摇摇欲坠几乎睡着了的李闲忽然坐直了身子,他睁开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仰起脸,微微侧头看向并排而行的达溪长儒。
“师父……”
“嗯?”
“昨晚……您”
“怎么了?”
“真特么帅啊!”
李闲转过视线看向穷极目力的天空极远处,眼神明亮而透彻,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第五十一章 骗人不遭雷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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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闲看到的另一个世界,其实是领悟。
昨夜达溪长儒用实战给李闲上了一节生动的教学课,让他看到了战争最真实的一面。他从中学到的或许无法用语言真真切切的表达出来,但是心里已经隐隐间对如何取得胜利有了一个朦胧的印象。达溪长儒通过半夜厮杀一场豪胜给李闲打开了一扇窗子,让他看到了那个真实的冷酷嗜血的世界。
达溪长儒说过,战场上行事千变万化,最重要的就是为将者要能审时度势,在最正确的时间下达最正确的命令。这是一句不算空话的空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却很苍白难以彻底理解。而昨夜一场好杀,让李闲对这句话终有所领悟。
毫无疑问,血骑出现的时机太棒了。
能一举将霫人击溃,血骑的战力无双只占到很小的一部分缘故,在最正确的时间用最正确的战术,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何其之难?
百人,追杀上千溃兵造成倒卷珠帘之势,驱赶敌人的溃兵冲击本阵,促使后面的霫人也随即崩溃。
李闲将昨夜这一战深深的记在心里,几年以后当他率领的骑兵已经颇有盛名的时候,他回想起昨夜这一战依然心中有些难以平静,正是这一战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血腥魅力。达溪长儒教他如何用刀,也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怎样运用战术。
“让欧思青青留在你们那里直到战争结束,好吗?”
李闲想起回家之前陈婉容站在他马边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哀求的话语,心里没来由的多出几分惆怅。
摩会的箭伤并不致命,但对于何大何部与奚人的战争来说绝对是一个坏消息。奚人的军队远多于何大何一部的兵力,而霫人的埃斤苏啜新弥被杀,阿史那去鹄肯定会想办法将这个罪名安在摩会头上,说不定用不了多久霫人就会以复仇为名出兵渡过西拉木伦河进攻何大何部。
到时候何大何部被两个仇敌南北夹击,胜算真的很小很小。
所以陈婉容才会有那样的请求,因为在她心里也没有什么胜利的信心。当年,她从江南而来想寻求突厥人的帮助从北方进攻大隋,牵制隋军对南陈势如破竹的攻势。可阴差阳错之下却被摩会留下娶为妻子,就这样在何大何部定居下来已经近三十多个春秋。她也曾不甘,但当欧思青青出生之后她的不甘和对大隋的仇恨已经渐渐的被对女儿的爱所取代。她也习惯了身边有那个粗犷的男人陪伴,就如同习惯了另一个男人二十年的守候一样。
李闲其实有理由拒绝陈婉容的请求,但他没有。
他早晚是要回中原的,就算他不喜欢不赞同但他已经走在一条很多人为他铺垫好的道路上。也许再过一年,他将告别草原回到那个不算家乡却熟悉而带着些亲切的中原。也许根本就用不了一年,李闲因为担心在燕山中的张仲坚其实早已经归心似箭。
欧思青青在血骑营地,其实并不十分安全稳妥。
她伤很重!
李闲有一万个拒绝陈婉容的理由,却最终被这一个理由推翻了那一万个。
“不要太迟来接她,别等到我会丢下她。”
李闲如此回答陈婉容的请求。
陈婉容当时笑着点头说:“我会的,不会有迟的那一天。”
李闲不知道,当他转身离开后答朗长虹很少见的和陈婉容爆发了争执,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一个气得最后蹲在地上无助的哭泣,另一个则极少见的没有安慰她说放心一切有我。争吵的内容谁也不知道,他和她都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让陈婉容哭泣的并不是因为答朗长虹和他吵,而是因为答朗长虹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这个一直爱护她保护她的男人对自己有些讨厌了。
“你不该利用他!”
答朗长虹喊出的话声音很大,几十米外守着的契丹武士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不知道答朗长虹说的他是谁,也不知道利用了他什么。
同样的,直到几年之后,当时在场的后来还唯一活着的契丹人普速完才知道那个他是谁,又是谁利用了谁。
用了一天的时间李闲回到了营地,这一天内他最少想了三十个借口来向欧思青青解释为什么把她留下来,然后又都被自己否定。那个少女的骄傲他已经了解了,如果告诉她真相她肯定会回去,就算是死也死在父母身边。
李闲不知道答朗长虹和陈婉容发生了争吵,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营地只有独孤锐志一个人留守显得有些冷清。而全员而回的血骑兵并没有多少大胜后的骄傲,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胜利已经不值得庆贺。又或许,他们已经不再认为打仗是什么应该庆贺的事。
“她怎么样?”
李闲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欧思青青微微皱了皱眉。
独孤锐志看清李闲样子的时候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指着李闲的鼻子喊道:“你还有心情问她?她比你好起来何止一百倍!”
李闲揉了揉鼻子,在椅子上侧着身子坐下来笑道:“最起码我还睁着眼,而她看起来好像比我严重多了。”
独孤锐志瞪了他一眼起身,拿起剪子将李闲伤口上胡乱包扎的布条剪开,一边剪一边解释道:“她穿了两层厚皮甲,箭扎进去并不深。只是箭头上有点微不足道的小毒而已,还难得倒我?”
他一边将布条扯开一边生气道:“倒是你!这他妈的谁给你包扎的伤口,不嫌恶心吗?”
李闲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这个蝴蝶结真的很恶心?”
独孤锐志愣了一下,随即怒道:“蝴蝶结?就算是也是没了翅膀的蝴蝶!绑的这么紧难道你想废了这条腿?还有,你鹿皮囊里的金疮药呢?”
李闲指了指左臂上说道:“全在这呢,带得少了些……我绑得紧一些,还不是为了止血吗?”
独孤锐志道:“放屁!你绑了这么久,下面血液不通脚还想要不想要?!”
李闲点头认真道:“真想要。”
独孤锐志速度奇快的将李闲的伤口清理了,然后找出金疮药敷上又重新包扎好。忙活了一脑门的汗水,他确定不会有什么大碍后瞪着李闲问:“你这次怎么这么鲁莽?”
李闲斜靠在椅子上,笑嘻嘻的说道:“就当我失心疯了吧。”
独孤锐志懒得理他,站起来开始整理药材:“一会儿拿去自己熬了,一天两煎。”
李闲痛苦的说道:“小毒哥,我是伤员!这熬药的小事难道还要让我自己来?你能人道一些吗?”
独孤锐志见李闲的伤势并不是很严重也轻松了许多,他坐下来摇头晃脑的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李闲接口道:“必先甜其心志,舒其筋骨,饱其体肤……”
第二天一早,李闲知道自己短时间内肯定练不了射艺了,所以很变态的在自己房间里做了几十个单手单腿俯卧撑,直到左臂和右腿上的伤口都被牵扯的疼得有些忍受不住才停下来,然后勉强自己洗了脸吃过早饭后躺在床上又休息了会儿,左臂和右腿上的伤口并不是很重,有独孤锐志的治疗李闲很放心。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开始回忆答朗长虹用刀。
他尽力让自己的回忆清晰一些,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重新体会那刀法的精妙。
答朗长虹将完美的力度和速度以及角度尽情展现,刀法看起来很简单不如何漂亮花哨却极实用。李闲用心揣摩他每一刀的不同,竟然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时辰。
起身之后,李闲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还是差距很大啊。
他摇了摇头,走出自己的房间。
山林葱郁,满目的绿色让人心情也变得好了一些。
也不敲门直接进了独孤锐志的房间,把正在埋头配制药物的独孤锐志吓了一跳。
“醒了,我告诉她你已经把她爹救出来了,她不信!”
独孤锐志撅着嘴说道:“也不知道是不信你,还是不信我。”
李闲笑了笑,视线看向床上那个少女。
“李闲……你们不用骗我的,我知道你没有去救我耶耶。我不怪你们,霫人有一万军队!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欧思青青倔强的转过头看向墙壁,背对着李闲说道:“对不起,其实……我不该来的,可能是我当时急糊涂了吧。”
李闲在床边的胡凳下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拼死拼活做好事,结果却被人把付出给说没了,我都生的伟大了,难道非得死的光荣你才信我?你爹很好,最起码比你好!”
欧思青青猛的转过身子,泪水还挂在嘴角:“你说的真的?我耶耶真的得救了?”
李闲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很认真的说道:“看见了没?这就是除了你爹之外的其他战利品了,你还不信我吗?我说了,你爹很好他已经回去指挥军队与奚人交战了,而且前天杀出苏啜部营地的时候简直都天下无敌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武士啊,佩服佩服。我发誓,如果我说谎话打雷劈死我好了。”
一只玉手慌乱的堵住李闲的嘴,某个无知少女急切说道:“别对长生天发誓,我信你,信你了!”
某人眼神中都是得意,还不忘偷偷瞥了眼窗外,见晴空依然蔚蓝没有一丝打雷的可能,他这才放下了心啊……
第五十二章 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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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耶耶真的没有受伤?那我娘呢?看到我娘了吗?”
欧思青青坐在树下板凳上,仰着小脸问李闲。虽然她的箭伤并不严重,但因为之前中了毒的缘故所以脸色看起来格外的白。或许是因为得知自己父母没有什么事所以有些兴奋激动,两颊上有淡淡的红韵所以看起来带着点病态的美。
李闲点了点头很严肃的说道:“说起来若不是你爹那么能打我都回不来了呢,他先是抓住了苏啜新弥然后一刀剁了脑袋,然后又抓住阿史那去鹄一脚踹得飞出去很远也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然后他冲在最前面杀开一条血路带着我往回冲,他一路上杀了至少一百名霫人武士!”
李闲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最少一百!”
欧思青青因为兴奋和紧张所以没注意到李闲因为心虚而出错的手指,她攥着拳头问:“那他有没有受伤?我娘亲呢?你还没说我娘亲!”
李闲甩了甩头发说道:“你爹那么厉害自然是不会受伤的,那些霫人谁能近得了他的身前?那一柄弯刀简直出神入化,一路上我只跟着跑就成了完全没用我出手!再说你娘亲,更厉害了,站在外围连珠箭杀人策应你爹撤退,箭法简直神乎其神啊。我就没有见过箭法那么好的女人,噢不,男人也没有谁比的上她。”
李闲说的很激动,精彩处还比划两下以表示当时的场面有多热闹刺激。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欧思青青的脸色却渐渐的变了,红晕消失,脸色白的吓人。她的笑容缓缓的凝固在脸上,眼神黯然。
“李闲……”
欧思青青轻声叫道。
李闲嗯了一声打住演讲问道:“什么事?”
“何必骗我?”
欧思青青抬起头,眼泪在眼眶中转着。
“我没骗你啊!”
李闲挠了挠头发:“我对天发誓,一个字都没有假的。”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欧思青青站起来忽然向前一扑抱住李闲:“你是怕我担心对吗?如果真的像你说的这样,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多伤?为什么你的胳膊还在流血?你看你腿上的血,已经把裤子湿透了。明明是你救出的我耶耶和娘亲,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她连续的问句将李闲问楞,而少女的泪水则顺着他的衣领流进了脖子里。很清凉,清凉的让人怦然心动。
李闲傻乎乎的张着手,不敢触碰欧思青青青春带着淡淡香味的身体。
她伏在他肩膀啜泣,她的肩膀则微微颤抖着。
李闲傻乎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紧张得甚至忘记了自己之前讲过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半拍的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这个人一向很低调,嗯…….低调。”
欧思青青慢慢的离开李闲的肩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达溪叔叔已经告诉我了,我耶耶受了些小伤,娘亲和答朗大哥保护着耶耶回青牛湖了。达溪叔叔说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冲进霫人的营地里救人,若不是他们赶去的及时你就回不来了。李闲,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李闲看着那张精致的梨花带雨的脸,下意识的出于本能的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抹去。
“我没事,我怎么会那么白痴自己冲进去救人?别听我师父胡说,也就是你这个小白痴才信他的话。”
“我是白痴!”
欧思青青微微侧头感受着李闲手掌心的温度:“相信你再不相见的谎话,我是个白痴,不信你会把我耶耶和娘亲救回来,我是个白痴。我什么都做不好还误会你,你在青牛湖说的话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坏人对不对?”
她用微热的小脸摩挲着李闲的手掌就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我以后会变得聪明一些的,我保证尽力,不再让你生气好不好?”
李闲的心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情愫占据,占得满满的。
他张着嘴,过了很久才喃喃的说了两个字:“笨蛋”
“疼吗?”
欧思青青轻轻捧起李闲的胳膊,看着绷带上渗透出来的血迹问。
李闲将胳膊缓缓的抽回来,有些口吃的说道:“不疼,就跟蚂蚁咬了一口似的,再说有小毒哥在,再大的伤也没什么的。”
“等我伤好一点,你带我回青牛湖好不好?”
欧思青青没看到李闲眼睛一闪即逝的慌乱,她垂着头,似乎醒悟了之前那一抱有些冲动,所以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只是草原女子性子直爽,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多什么规矩礼制的束缚。
李闲想了想说道:“青牛湖你暂时还不能回去。”
“为什么?”
欧思青青问。
李闲道:“虽然明知道你会担心,但我还是要将实话告诉你。现在你的部族遇到了危机,奚人的进攻越来越猛烈,你们部族的军队已经在不断的撤退了。你爹正在等待时机反攻奚人,如果你这个时候回去非但帮不了忙,还会成为他们的负累。你娘亲既然让你在这里静养你就要乖乖听话,他们两个就能安心与敌人作战保护家园。所以呢,我都不心疼粮食,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好吃懒做吧。”
出乎预料的,听到李闲的话欧思青青没有闹也没有激动,她小心翼翼的将眸子里的担忧隐藏起来,露出一个笑脸。
“嗯!我听你的。”
她极认真的说道:“我以前太傻,明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却偏偏怀疑你,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李闲微微怔住,心里不觉有些歉然。
两个身上都有伤的人坐在树下矮凳上一时间陷入沉默,有些恼人的莫名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闲率先打破了尴尬随意找了个话题。
“那是什么花?”
他指着草丛中一朵盛开的黄色小花问。
欧思青青看向李闲手指的地方,随即笑了起来:“是格桑梅朵,草原上最圣洁的花朵。传说中如果有人能找到八个花瓣的格桑梅朵花,就会找到幸福。”
“格桑梅朵?”
李闲喃喃的重复了一遍,脑子里却没来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欧思青青提着裙摆在那朵黄色小花边蹲下来,洁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片刻之后她忽然欢呼了一声,转头看向李闲一脸的欢喜雀跃。
“李闲,你看!真的是八个花瓣!”
李闲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慌。
夕阳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拖出去老长老长,再次陷入沉默中。
相隔千里外,燕山。
一脸络腮胡须的张仲坚一拳将最后一个敌人砸塌了胸膛,抬起脚将那具猝然失去生命的尸体踹下山去。他回身看了一眼,见红佛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边正在看着自己微笑,她抬着手理了理被山风吹拂的有些凌乱的发丝,笑颜如花。
不远处铁浮屠的马贼们已经在打扫战场,抬起战死兄弟的尸体默默的走向远处。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敌人的尸体,还有残肢断臂和折断的兵器。
排行三十七的洛傅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将另一柄横刀踢下山涧。
“大哥,有些怪啊。”
他看着手里的大隋制式横刀皱了皱眉。
“这个月已经第四次了,谁在暴露咱们的行踪?”
张仲坚摇了摇头道:“别乱怀疑,铁浮屠中没有吃里扒外的人,肯定是咱们不小心暴露了,再换个地方就是。”
洛傅叹了口气道:“大哥,我自然知道咱们兄弟没有那种小人,只是……真他妈的怪了!”
他狠狠的将横刀刺进树干中,木屑纷飞。
红佛走到张仲坚身边,看了看地上的那些穿着深蓝色锦服尸体说道:“都是羽林卫的人,这些禁宫侍卫怎么就千里迢迢找到燕山来了?洛傅说的对,肯定是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不然这些禁宫侍卫就算长了狗鼻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又找到咱们。”
壮硕的伏虎奴赤-裸着上身,似乎一点也不惧怕山风的呼啸。他提着一具尸体丢在张仲坚脚下说道:“这个人不是他们一路的,看衣服是幽州的兵。”
“罗蛮子的斥候?”
陈雀儿怒道:“他想死了吗!”
张仲坚摇了摇头,视线看向北方:“也不知道安之怎么样了。”
陈雀儿想起李闲可恶的样子,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嘴角上微微翘起,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那个小家伙!嘿!还真他妈的想他了。”
红佛转过身,偷偷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你们收拾一下,我去看看小狄。”
“姑姑!我没事!”
明显长高了许多的张小狄在几个铁浮屠马贼的保护下走了过来,她小跑着冲进红佛的怀里:“你没事吧姑姑。”
红佛笑着摇了摇头,溺爱的揉了揉小狄的脑袋。
“没吓着吧?”
她低声问。
小狄抬起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小狄不怕的,安之哥哥说过,以后小狄会慢慢学会长大,学会不哭,小狄不哭,就不害怕了。”
红佛微笑,也将视线投向北方:“是啊,你安之哥哥说的,你都记得。”
“走啦!”
张仲坚站在山巅大声喊道:“换个地方筑窝,看看那些禁卫他娘的是不是真的都有一个狗鼻子!”
陈雀儿大声笑道:“咱有屠龙刀,屠几只狗算得什么?”
等众人收拾好启程后,张仲坚放慢脚步走在最后与红佛并肩而行:“婉承,你不要跟着队伍了。”
“为什么?”
红佛张婉承惊讶问道。
“带上小狄,我让洛傅和陈雀儿护着你出塞,去找安之。你带小狄离开,我和兄弟们更能放开手脚,厮杀也好,逃命也好,顾虑便少些。咱们一直在燕山中消息闭塞,可从最近这种情况我也猜的出来,那个白痴皇帝肯定是要御驾亲征高句丽了,这些禁卫找上来是在给那个白痴皇帝清除危险。我只是还想不通为什么是罗艺的人盯咱们这么紧,难不成罗蛮子准备动手了?可无论如何,只要小狄和你没事,我若想走,这世间谁能拦得住我?”
红佛没有拒绝,甚至连犹豫都没有:“好,我明天一早就出发。”
……
李闲揉着右眼,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右眼跳灾吗?……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站在山巅巨石上,遥遥看向南方。
他本来根本就不信这些东西,可这些天却总是心境难平。
第五十三章 想起来和想不起来
“师父,我想回燕山。”
李闲站在达溪长儒的房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他知道达溪长儒肯定不会同意,但不得不做争取。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很让人恼火,他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却偏偏摸不到头脑。按理说张仲坚带着铁浮屠的人藏身茫茫燕山中,就算朝廷出动两万大军也未见得能在群山中找到他们。
“不成”
将手里的兵书放下,达溪长儒语气平淡的拒绝了李闲:“回燕山要经过奚人和契丹人的战场,太危险。”
“如果你觉得的时间太多了……”
达溪长儒将书丢给李闲道:“拿去看,然后写最少一万字的总结。”
李闲皱眉道:“这是要约稿么?先谈谈价钱吧。”
达溪长儒道:“好啊,少一个字围着山跑一圈。”
李闲在椅子上坐下来苦着脸说道:“我自己轻装简行回去,避开奚人的战场应该没什么问题,大黑马跑得快就算被人发现也追不上我。我争取一个月内就赶回来应该问题不大吧,您知道的,阿爷在燕山。”
达溪长儒摇了摇头道:“当初离开渔阳的时候我和张仲坚已经约好,明年过了正月再回去且已经定好了会面的地方,如果你贸然回去,就算能避开奚人也找不到他。”
李闲继续争取道:“我了解铁浮屠,别人找不到我一定能找到!”
达溪长儒缓缓道:“两条路,要么打赢我,要么死心吧。”
李闲叹道:“您这是在欺负孩子吗?”
达溪长儒居然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这么想倒也没什么,可以。”
李闲起身,往门外走去。
“别想偷着跑,我已经下令,无论是谁擅自离开营地杀无赦。”
李闲顿住脚步,偷偷比划了一下中指。
……
幽州
坐在铺了一整张虎皮的宽大座椅上,幽州虎贲郎将罗艺将手里的书信放下,眯着眼睛陷入沉思。花了十万贯总算搭上了黄门侍郎裴矩,他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朝廷里的动向他时刻关注,送了不少礼笼络了一些人但一直没有接触到权利高层。与其说他关注着朝廷不如说关注着那个令人看不透的皇帝陛下,能搭上裴矩这条线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朝廷里那些氏族大家出来的显贵们一直看不起他,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是出自世家,寒门子弟靠着勇武百战积累军功逐渐做到了郎将的位置上。虽然他手握着大隋最精锐的铁骑,但一直没有真正进入那个权力中心。如果说朝廷里那些显贵们是一座大池塘中有各自地盘等级分明的锦鲤,那罗艺这样寒门出身的人就是一条突然出现在池塘里的黑乎乎丑陋的泥鳅。就算他威胁不到那些锦鲤,但是那些锦鲤还是会排斥他打压他。
好在,那些大人物们终究还是有所喜好的。
裴矩爱财,那就送钱,累计下来送过去已经不下十万贯,虞世基爱美女,罗艺这两年搜罗了十几个各族女子悄悄送过去。纳言苏威重礼制,罗艺便以晚辈侄儿的礼数每年节日都派人去问候。就连陇右李渊这样明显已经失势走霉运的人,罗艺也是一心交好从不曾怠慢过。身有国公显爵的李渊被任命为一个正五品的小官到怀远镇都粮,路过涿郡罗艺还派人送去一托盘的金子做贺礼。知道李渊身边没有几个人,他还特意调了一队五十名老兵过去给李府充当护卫。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貌似谦卑的做人,其实是为了掩藏住他内心中那颗越来越压制不住的野心。
他花了那么多钱,做了那么多事其实无非就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保证自己在幽州的稳固地位。在皇帝陛下遗忘他的时候,必须有人提醒陛下远在幽州还有一位忠心耿耿的虎贲郎将。当皇帝记起他的时候,有时候还要求人帮忙必须让陛下暂时忘了他。这并不矛盾,要看的就是陛下忘记他的是什么时候,而想起他又是什么时候。
大业皇帝杨广是个性格上很矛盾的人,他睿智的时候谁也别想骗得了他。而他糊涂的时候,谁也别想阻止他。
李闲根据前生后世的总结,曾经大胆的推测杨广是个性格分裂的人。
所谓该想起该忘记的时机,就全靠那些朝中的大人物来左右了。比如罗艺几次上书请求朝廷增加虎贲铁骑的辎重补给全都如石沉大海一样没了后文,他只好派人给给黄门侍郎裴矩送去足足五万贯的寿礼,第二个月朝廷就将给幽州军的辎重补给增加了五成,罗艺也就能在保持五千具甲铁骑的基础上再训练一支轻甲步兵。
而这次给裴矩和虞世基分别送去一份厚礼,罗艺的意图就是让皇帝陛下暂时忘了他。
前阵子朝廷已经下旨,各地良家子弟在明年二月前自备兵器盔甲马匹赶到涿郡集结。数十万府兵也已经开始调动,征伐辽东已经越来越近了。而在罗艺看来这是一场有败无胜的战争,所以他不愿意去辽东,不想让自己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都在辽东付之一炬,若是皇帝陛下一时心血来潮下旨让他的虎贲铁骑为先锋出战辽东,他只能提前将那件事干了。可现在时机不到,他真的没有胆量去做。所以他必须让皇帝陛下忘了自己,最起码在明年开战之前忘了自己。
虽然裴矩是个填不满的大坑,使多少钱都填不满,但毫无疑问罗艺搭上他这条线算是对了。
大兴城规模宏大的皇宫中,五月初才从涿郡巡游回来的大业皇帝杨广斜靠在龙椅上皱着眉头批阅奏折。桌案上堆得小山一样的奏折让他有些头疼,他甚至因为厌恶批阅奏折而有些无奈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刚刚登基的时候批阅同样多的奏折用不了一个时辰,而且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错误。可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才看了十几份奏折他就已经失去了耐心。
那个时候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神使不完的力气,批阅奏折之后甚至还有心情去民间走一走听听大街上百姓们都在说什么。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微服出宫体察民生了。每次出巡,身边好像都跟着很多很多人,当然,他觉得随从越多越有排场才显得出天家气派。
二月的时候他在涿郡以高元有不臣之心为由正式下旨征伐高句丽,命令天下良家子第明年二月前至涿郡集结。想象着明年就能再次亲自率军为大隋开疆拓土的他本来兴奋了好一阵,可回来后再次埋首在朝政琐碎事中让他越来越烦躁!
所以当看到奏折上的密集小字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他恼火的将手里那份李渊呈上来请求增加怀远镇守军的奏折狠狠摔打在桌案上。
“朕让他去给怀远镇都粮是觉得他有这个能力,他竟然还好意思跟朕要兵?宇文述,还有右祤卫大将军于仲文,左武卫大将军麦铁杖的兵离着怀远镇才多远?三个大将军十万大军站在他后面他竟然还有脸跟朕要兵?!”
摔了奏折他还不觉得解气,拿起来狠狠的丢出去老远:“姓李的没一个好东西!他要兵干什么?难道以为朕不知道?!”
黄门侍郎小心翼翼的将那份奏折捡起来,想起前几天李渊派人送来的那份礼物的分量轻轻摇了摇头,心说唐公啊,不是我不帮你,陛下盛怒我能保住你就不错了,至于增兵就免谈了吧,唉……谁叫你姓李?
“陛下……因为一个无能小吏而气坏了身子,多不值?”
裴矩凑过去将奏折放在桌案的一角,偷眼看了看杨广的脸色后轻声说道:“其实唐公也只是担心,他在怀远守着万万斤粮草不得不小心一些。怀远镇紧挨着辽河,高句丽的兵若是胆子大说不准真就敢过来冒犯天威。依臣看来,唐公这些年对陛下还是忠心可嘉的。”
杨广微微一怔,随你恼火道:“你是说朕故意为难他?”
裴矩连忙垂首道:“臣怎么能有这个心思?陛下明鉴,臣只是时刻谨记陛下的教诲。”
杨广道:“朕的教诲?那你说说,朕教诲你什么了?说不出来朕就扒了你的官皮远远的发配出去!”
见陛下已经怒气稍平,裴矩装作大着胆子直言不讳的忠诚样子道:“陛下说过,要就事论事,而不是就事论人。”
杨广愕然,随即恼火的骂道:“你这佞臣,说话就不能委婉些?”
裴矩知道成了,连忙惶恐道:“臣若是佞臣,也是直言不讳的佞臣。”
杨广摇了摇头,随即将李渊的奏折又拿起来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让于仲文的兵再往前提一提吧,毕竟那都是朕的粮食!”
“陛下圣明!”
裴矩垂首道。
杨广瞪了他一眼道:“只怕刚才你心里还在骂朕昏君吧!”
裴矩抬起头认真说道:“陛下若是昏君,臣只能是奸佞之臣了。”
杨广扑哧一声笑骂道:“我一会儿就让人把你这奸佞之臣叉出去!”
他顿了一下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就事论事吗,那朕问问你,首战以谁为将?罗艺如何?”
裴矩想了想说道:“十二卫大将军皆可,唯独虎贲郎将罗艺不可。”
“为什么?”
“陛下……幽州重地,唯有虎贲精甲镇守方可万事无忧。草原上的那些蛮人不可信,有罗艺在,阿史那家的狼崽子过不了北长城。”
杨广想了想,随即释然道:“那就让罗艺给朕看好家门吧……其实,朕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奸佞之臣,如果你顺着朕的意思说,朕一定裁了你!”
他舒畅的笑了起来,脸上带着些孩子般的得意。
(今儿终于有整天的时间来码字,按目前的速度来说十点或者十一点差不多应该还能码一章出来,将明写起来比帝胄要慢上不少,帝胄有过日五更的辉煌,将明一天能码三章我自己都觉得挺劳模了赏个收藏红票呗?)
第五十四章 三十七哥
(感谢泥鳅的一语中的的书评,感谢雪落伤七百忙中准备书评,求收藏)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李闲身上的伤基本上已经好利索,每天他把自己搞得很忙。心里那种若有若无的紧迫感让他有些压抑,只好靠着每天大量的学习来将时间分解。算算时间,已经到了大业七年的七月,草原上正是风景漂亮到让人心旷神怡的好时候。可李闲一点都不怡,相反,一天比一天烦躁。
“安之,怎么这几天一直皱着眉?”
独孤锐志看着蹲在胡凳上大口吃饭的李闲问。最近一段日子血骑中的人都察觉到了李闲的变化,这个开朗到可恶的少年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主动和大家开过玩笑了。
“还在惦记你阿爷?”
李闲使劲将最后一点食物塞进嘴里,抹了抹嘴笑了笑道:“没,就是有点累了。有没有什么补药能让人快速恢复体力且安神去烦?比如乌鸡白凤丸什么的。”
虽然不知道李闲说的乌鸡白凤丸是个什么东西,但深通医理的独孤锐志还是在第一时间从字面上猜到那药是干什么用的。见李闲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的担心也就淡了些。
“你说的那个东西太肤浅了。”
独孤锐志眨了眨眼挑逗道:“我倒是能配些药只要你肯持续吃上半年,或许真没准能让你每个月烦上那么几天。”
李闲撇嘴道:“如果真要是能变成女人也就轻松了,以我这张脸就算变成女人也难看不到哪儿去。说不好还能祸害个王公贵族家里的优秀子弟,要是运气好的离谱真没准混进后宫当个惊心的倾世皇妃什么的。”
“安之,我发现你这样的人就不能主动搭理你,看你有些烦才打算陪你聊聊,怎么你一开口就满嘴胡说八道?”
独孤锐志总结道:“就应该让你变成哑巴!”
李闲叹气道:“如果不能扯扯淡,那人生得多灰暗?”
“出去转转?”
独孤锐志笑道:“你还有只飞龙欠了我半年多了。”
一说的涉猎,李闲的心里立刻痒痒起来。这一世能让他上瘾的事确实不多,他像个机器人一样不知疲倦的修炼其实真的没有太多乐趣可言,如果说有一件事他是真的上了瘾,那么必然就是射箭。闲暇时写几笔字当然不算在内,那只不过是他修炼累了换换脑筋的娱乐活动而已。
“可是师父说不许我出营地……”
李闲歪着头做林妹妹憔悴状。
“滚你的蛋!”
独孤锐志怒道:“你什么时候是个遵纪守法的家伙了?”
李闲想了想说道:“还是和我师父说一声吧,不然他再把我当逃兵给咔嚓了。”
两个人肩并肩去找达溪长儒,后者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李闲出去涉猎的请求。理所当然的有两个附加条件,一,不许骑马,二,达溪长儒揉了揉发皱的肩膀说:“我也去松松筋骨。”
李闲知道达溪长儒是怕自己溜走,他若是骑了大黑马逃跑的话血骑中还真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不过李闲确定,只要自己敢跑达溪长儒真敢开弓射他。
这一个多月憋在营地里确实很难受,李闲摸着硬弓手心都开始痒痒起来。不只是他,达溪长儒才说出去涉猎,血骑兵集体表示也要去。于是乎,达溪长儒留下二十名血骑兵和铁獠狼留守营地,带上其他人出去好好舒展一下筋骨。
七月间,正是狩猎的好时节。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营地直奔后山,达溪长儒将血骑兵分作十几个小队,将猎物向一个方向驱赶。他和李闲还有七八个射艺出众的血骑兵守在约好的地方。闲了这么久第一次集体出来射猎所以每个人都有些兴奋,那些杀人都不眨眼的血骑兵在丛林中愉快穿行的样子竟然仿似找回些孩子般简单的快乐。
达溪长儒一边分派人手,一边对李闲说道:“围猎,其实也是演练战术一种效果不错的方式。”
李闲点了点头,以猎练兵的方式他很早之前就听说过。
“安之!”
换了一身紧身劲装的欧思青青雀跃着跳到李闲身边,忽闪着眼睛里的小星星笑着说道:“一会儿射猎的时候你一定要抢个第一噢,要射得比他们都要多才成!”
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李闲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安之。
李闲笑了笑说道:“第一么?有什么奖励?”
欧思青青想了想说道:“我亲手给你烤肉吃好不好?”
“你?”
李闲撇了撇嘴,想起上次欧思青青烤成炭的那只无辜的兔子就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兔子被烤得黑了吧唧的,她的小脸弄的比那只兔子还黑。欧思青青总是在各方面表现出各种天然白,血骑兵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什么都想帮忙什么都越帮越忙的少女。而在很多时候,血骑兵在看到李闲和欧思青青并肩而行的时候都会发出会心的善意笑声,笑声中是纯粹的祝福,在他们眼里那一对少男少女真的很般配。
欧思青青总是说起那个契丹人古老的传说,驾着青牛车的仙女和骑着白马的仙人相恋的故事。每次说起这个传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总会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湖波在荡漾。
“还是算了吧,吃,你比较靠谱,烤肉这事你还是别搀和了。”
李闲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做饭这种事,其实说起来还是男人比较靠谱。名厨那么多,有几个女人?再说,我答应你娘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所以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好吃懒做得了。”
“天天白吃帮不上忙,我都不好意思了。”
欧思青青嘟着嘴说道。
李闲叹了口气道:“你本来就是个白痴。”
“那你就是呆瓜!”
欧思青青挥舞着拳头反击,可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在她还带着婴儿肥的下颌上咬一口。
“喂!”
欧思青青忽然想起了什么,用胳膊肘撞了李闲一下说道:“你说过一起吃到老的。”
李闲点了点头:“吃到老。”
“会不会有老虎?”
欧思青青问。
李闲笑道:“如果有就好了,打一只吊睛白额猛虎剥了皮,让师父给我缝一个虎皮腰裙,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针线活怎么样。”
李闲想起一年多前达溪长儒给自己取的表字,笑了笑。
“来了!”
不远处的达溪长儒低声喝道。
李闲顺着达溪长儒的视线往远处看,只见前面草丛中一阵晃动。看样子数量不在少数,而且还是大猎物。
“妈的!是野猪!”
朝求歌骂了一句:“谁赶过来的!”
他将弓箭放下随即抽出横刀紧握在手里,盯着面前的草丛神情竟然有了一丝紧张。不只是他,当从叫声确定是野猪之后,留在这里的血骑兵有一半人放下弓箭换了横刀。野猪皮出了名的坚韧,羽箭扎进去也深不了。而且野猪群若是发了疯,就连老虎都要退避!看样子这群野猪数量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个鲁莽的血骑兵小队赶过来的。
“弓箭手到后面,刀手在前!”
达溪长儒命令道:“尽量瞄准了腿射,把野猪放躺下!”
他们是血骑兵,在十倍于己全副武装的敌人面前都不曾后退过,又怎么会真的惧怕一群茹毛饮血的畜生?
没有一个人后退,十来个人围成了一个小小圆阵。
一头看样子足有五百斤的野猪王率先从草丛里蹿了出来,暴戾的冲向血骑所在。巨大的野猪就好像一辆坦克一样横冲直撞,速度奇快。在它后面,二三十头野猪蜂拥而出。
“站在我后面!”
李闲对欧思青青说了一句,随即抬起弓略做瞄准便将羽箭送了出去。羽箭稍微偏了些,打在野猪腿上却没有射穿。受了刺激的野猪显得更加狂暴,叫了一声后低着头以獠牙当做武器朝着李闲冲了过来。
第二支箭比第一支稍稍晚了一点,精准的刺穿了野猪的一条腿。巨大的野猪腿上一软随即扑倒,但是很快就又挣扎着站了起来。它站起来只停顿了片刻,可就是这片刻让它再也没能昂起头颅。李闲的第三支箭选择了一支破甲锥,流星一样疾飞过去精准的刺进了那野猪的眼睛里。
领头的野猪悲鸣一声缓缓倒了下去,后面跟着的野猪群随即为止一窒。
或许是因为首领的死亡让它们感觉到了恐惧,很快野猪就开始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冲了过去。李闲再次发箭接连射翻了两支野猪,而其他的血骑兵互相配合下也将几只敢冲过来的野猪变成了死猪。
野猪的冲击猛烈而短暂,虽然并没有对血骑兵真的造成什么威胁,但那种视觉上的震撼还是让人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紧张,血骑杀人如麻不假,但杀人如麻不代表面对危险的时候心里就没一丝不平静。
更何况,杀野猪不见得就比杀人容易。
短暂射猎却很刺激,尤其是欧思青青更是被吓白了小脸。她紧紧的攥着拳头站在李闲身边,没有后退一步,哪怕手心里都是汗水。
李闲抽出黑刀走过去将那头还在挣命的野猪王刺死,比划了一下笑道:“咱们得吃一个月野猪肉了。”
“谁把野猪赶过来的?”
朝求歌冷声问道。
围拢过来的血骑兵互相打量了一下,都有些迷茫。
“难不成是野猪自己冲过来的?”
独孤锐志除了在药理上其他地方都带着点白痴,他才说完,朝求歌就白了他一眼问道:“猪和你有仇?自己冲过来跟你不死不休?!”
正说着,忽然不远处草丛中又是一阵晃动,看样子是一个体型更加庞大的猎物。李闲快速的换了弓箭,弓如满月一箭射了过去。
草丛中传来一声闷响,那是羽箭没入肉-体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爽朗的笑声:“就这么欢迎你三十七哥?”
第五十五章 是谁?
“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大业皇帝杨广喃喃着将密奏缓缓的合上,他闭上眼脑子里没来由的想起父皇临死时候狰狞的表情和近乎于咆哮的嘱托:杀了那个姓李的孩子!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抗拒的疲乏。
“一刀,你怎么看?”
他闭着眼睛问。
整间宽大的书房里只有两个人,他问的,是微微弯着腰站在他身旁的太监。这个太监穿着一身蓝色锦服,颔首而立。看他的样子很难确定年纪有多大,脸色很白,也不知道是保养的好还是天生如此,皮肤光滑如处子。面容秀美,额头光-洁,有一双宛如柳叶的弯眉,他的眼睛很亮也很深邃,若是给他施以淡妆,真真就是个能乱真的貌美如花的二八处子一般。只是眉角上的细细皱纹还是隐约透漏出他的真实年纪,还有两鬓上被他自己小心藏起来的几缕白发。
“我是个太监,高祖遗训,太监不可干政。”
被杨广称呼为一刀的太监不紧不慢的回答。
他是整个皇宫中唯一一个被杨广准许可以自称为我的太监,这是他独有的特权。他在皇宫中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但他是个很自律的人,从来不曾触碰过他不该碰的东西。在他看来,国家政务什么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他所重视的,仅仅是坐在龙椅上那个人而不是什么江山社稷。
杨广被太监一刀清冷的回答激怒,他猛的睁开眼怒视着面前这个几乎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阉人。可是张了张嘴,他最终还是将咆哮压了回去。
“说说吧,这不是国事,是我杨家的家事。”
他再次闭上眼,只是说话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哀求。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很累很无助,哪怕是在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面前他也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敏感和无奈。
“陛下,您没有家事。”
一刀看了杨广一眼,语气依然不温不火:“您的事,都是国事。”
“你这老狗!就是不想帮朕!何必说这些混账话来推诿!”
杨广终于还是没有压制住怒火,他猛的睁开眼站起来,抓起桌案上的奏折朝一刀砸过去。奏折打在一刀的胸口上掉在他的脚边,一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屈膝弯腰动作轻柔舒缓的将奏折捡起来,掸了掸奏折上的些许尘埃。在杨广能杀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的走过去,将奏折放在桌案上然后微微弯着腰退回自己刚才站立的地方。
杨广怒视着他,指着他眉心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见皇帝真的动了怒,太监文刖,这个被杨广赐名一刀的在皇宫中有着极特殊地位的太监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看向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陛下,我只是个太监。”
文刖极认真的说道:“陛下其实不用问我怎么看,您只需告诉我怎么干就好。陛下怎么看,我就是怎么看的。”
杨广微微一怔,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懊恼的说道:“这首童谣到底指的是谁?桃李子,桃李子,朕总不能将天下姓李的都杀了吧!”
文刖心中却没有杨广这么多复杂烦恼,他淡淡的回答道:“如果陛下想,那就都杀了。”
“你这个没主见的老狗!”
杨广被文刖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的回答气乐了,他指了指宫门外说道:“这天下间姓李的有多少人?真都杀了,其他的阻碍一概不计较,光是杀人就要杀多久?难不成朕从今天开始将国事都丢下,挨家挨户的去盘查姓什么?”
文刖垂首道:“我不知道天下有多少姓李的,但如果陛下真的想,我一个一个杀就是了,总有杀光的那天。”
“放屁!”
杨广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想让全天下百姓骂朕昏君?”
他猛然想起在怀远镇给他都粮的那人,心中一震。会不会童谣指的是他?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说起来那人还是他的表亲,这些年他的官职被自己一降在降,从正三品的大员降到了五品小吏,倒是没有听到他有什么怨言,做事还算兢兢业业。在怀远镇都粮,那人手下只有千把人的护粮兵。千把人,自己一个小指头都能碾成齑粉。
不会是他。
杨广缩进宽大的龙椅里,皱着眉考虑。
“去把刑部侍郎独孤学叫来吧,这种事……还是他比较在意。”
文刖心里一紧,想起独孤家那个小子的阴柔狠辣手段,几乎张嘴就要奉劝皇帝不要这样做,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默默的转身,走向书房外。
“一刀!”
杨广将文刖叫住:“父皇归天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说的那姓李的孩子……”
文刖顿住脚步,也没有回头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陛下放心,一个野孩子罢了。那个叫李靖的人将那伙小马贼的行迹都举报了出来,我已经派人往燕山去了。如果陛下不放心,我可以亲自去,最多,在陛下亲征前,我保证这世间再没有什么铁浮屠马贼。”
如果张仲坚和红佛此刻听到李靖这个名字,也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张仲坚和铁浮屠的人一直怀疑是幽州罗艺派人盯着他们的行踪,又怎么会想到出卖他们换官爵的会是结义兄弟李靖李药师?尤其是红佛张婉承,若是知道心系的那人竟会做出这等事,会不会悲伤欲绝?
“杀!要杀干净!”
杨广深深吸了口气道:“过了年朕就要北巡涿郡,在朕去之前,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绿林蟊贼都给朕杀了!另外,那个李靖连结义的兄长和有婚约的妻子都出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做官?朕不答应,他就继续做他的山野村夫吧!”
“是!”
文刖垂首。
走出书房,文刖看着这高墙深宫忽然变得很阴暗,就连高墙上的天空都阴霾的令人心里发麻。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对这宫殿的印象一下子变了,有个词语冷不丁的冒出来迅速占据了整个头脑。
樊笼
他有些心烦,觉得这个宫殿就是个大笼子。
是该出去走走了,就当散散心吧。
他走向远处,随手召唤过来一个小太监吩咐道:“陛下召刑部侍郎觐见,去吧。”
这小太监才不过新入宫几个月,第一次与文刖说话甚至腿还在微微发抖。一半兴奋,一半恐惧。兴奋的是,如果能得到文刖的欣赏那将来说不得会平步青云做到一宫总管也说不定,至于恐惧……他入宫的第一天就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惹恼了陛下的小太监被文刖下令放在蒸锅里活活的蒸死了。
他想的太多了,文刖其实根本没看清这个小太监长什么样子。
刑部侍郎独孤学急匆匆的赶到御书房,他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衣冠后走了进去。他猜不到陛下这次召见是有什么事,而那个明显是个新人的小太监根本就是个菜鸟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这个”
杨广指了指那份密奏说道:“朕信得过你,你大胆说。”
独孤学心里一惊,小心翼翼的拿起奏折打开看了看,随即感觉到浑身上下都浸入了冷水里一样。他终于知道陛下召他来做什么了,陛下是要杀人了。虽然他有个冷面狠毒的名声,但那都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这些年他在刑部,其实保住了不少人。冷酷是他给自己披上的护身符,为的只是让是非远离自己罢了。
看着这份奏折,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话有可能会导致某个人死亡,说不定,会导致一个家族的衰败!
但看陛下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说。他问过那个传旨的小太监,是文刖派他去的。也就是说之前陛下是和文刖在一起,那个太监……他很忌讳。在心中悲愤的叹了口气,他真想追上那个被陛下赐名一刀的太监问一句,你自己不肯得罪人,何苦把我推出来?
他哪里知道,是皇帝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臣以为……这童谣没什么特指……不过是一首应景的儿歌吧?”
独孤学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杨广摆摆手说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朕叫你来不是让你应付事的,你也不必试探朕在想什么。”
独孤学心里一凉,知道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善了了。
“臣以为,确实没有特指之人。”
他硬着脖子重复了一遍。
杨广猛然睁大眼:“让你说你就说!朕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
独孤学垂首。
“桃李子……姓李之人是无疑的,后面的话臣不是很明白,最后有勿浪-语三个字……莫非是保密?”
“姓李,保密?”
杨广喃喃着,随即猛然惊醒:“莫非是李密!”
“他人呢?!”
杨广问道。
“去年九月的时候因为惹了陛下不喜,已经去官。据说云游四海去了,臣属实不知李密现在何处。”
“去查!”
杨广站起来,声嘶力竭:“仔仔细细的查!”
“是!臣遵旨。”
独孤学躬身退出书房,站在书房门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空,竟然生出了一种和之前文刖一摸一样的感慨。这里是个大笼子,嗯,一个很他妈的大但能憋死人的大笼子!
独孤学喃喃道:“李令伯啊,非是我想害你,你已经去了官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把这罪名安在你头上牵连最少。若是换了一个别人,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砍了脑袋啊。我慢慢查就是了,最好能查到你老死的那天。不过……我也没冤枉了你吧?那首童谣,别人不知道出自谁手,我还能不知道?”
他缓步走出皇宫,心境逐渐安静却难平和。
桃李子……他咧嘴苦笑。
其实真要分析起来,怀远镇的那人似乎更吻合一些吧。桃是陶的谐音,而陶唐是上古时期尧帝的别名,怀远镇那人是唐国公,陶唐……
独孤学使劲摇了摇头,世道要乱了。
第五十六章 小心些
铁浮屠排行第三十七的洛傅将肩膀上的野猪甩在地上,指着野猪上插着的那只破甲锥瞪了李闲一眼:“若不是我反应快,你这一箭已经要了我的命!”
李闲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洛傅那张熟悉的脸问:“你是人是鬼?”
正说着,从树梢上飞身而下一个红衣倩影,那熟悉的摇曳身姿让李闲的视线都为止定格,再然后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看着那红衣女子,再次揉了揉眼:“你又是人是鬼?”
从树梢上下来的正是红佛张婉承,她瞪着眼一把将已经个子比她高出小半个头的李闲拉过来,胳膊夹着李闲的脖子,右手使劲在李闲的头发上揉啊揉啊……
“你个小王八蛋,你说我是人是鬼?你说我是人是鬼!”
李闲的脸贴在红佛饱满的胸脯上,被虐得很幸福。他日思夜想的想回燕山看大家一眼,整天心神不宁的胡思乱想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感觉有多难受。当洛傅和红佛骤然出现他面前的时候,他确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头皮都被红佛揉的有些发疼,一头顺直的长发更是被揉的凄凄惨惨戚戚。可他却高兴的想要叫出来,想要跳起来。
“姑奶奶千辛万苦带着小狄来找你,你问我是人是鬼?”
红佛松开李闲的脖子,瞪着李闲恶狠狠的问。
李闲挠了挠着自己的脑袋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是姑姑,不是姑奶奶。”
红佛被他的样子逗得扑哧一声笑了笑出来:“一年多没见面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闲很认真的拍马屁道:“姑姑的小擒拿手段太厉害,就算我长进再大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姑姑的魔掌?”
他笑着,笑得那么畅然。
“小狄也来了?”
他转头问洛傅:“三十七哥,我阿爷呢?我阿爷来了没?”
洛傅笑着说道:“大哥没来,就是担心你所以让我们过来看看。小狄那丫头想你想的总是哭,所以大哥让我们把小狄也带上。本来十天前就该到了这里,但半路上遇到奚人和契丹人开战,我们绕了一个大圈子。又不知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正巧见这座山是个落脚的好地方,所以打算休息两天再慢慢找你,谁想居然碰上了。”
李闲听说张仲坚没来心里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听说张仲坚没有什么危险,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更轻松了几分。只是没人注意到,他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一闪而过。
“小狄呢?”
李闲问。
红佛正在和达溪长儒说话,回头对李闲说道:“雀儿带着小狄在后面呢,我和你三十七哥出来打几个野物要回去的,没想到能遇到你。”
李闲迫不及待的问道:“小鸟哥和小狄在哪儿,我去接她们!”
“那边有个山洞,雀儿腿上受了伤不方便出来,你去接也好。”
红佛说道。
“小鸟哥受伤了?”
李闲脸色变了一下问道。
洛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大碍,奚人的箭软的厉害只划破了个口子,放心,他没事。”
李闲拉着洛傅的手说道:“三十七哥,带我去找他们。”
“安之!”
欧思青青从后面叫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她小跑着追上去,从后面很自然的拉住了李闲的手。红佛怔怔的看着她,下意识的问达溪长儒:“那小丫头是谁?”
达溪长儒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解释,只好摊了摊手说道:“简单来说,是安之的朋友。”
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的红佛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你还是不简单的说说吧。安之那个小王八蛋要是敢负了我家小狄,我就去打断了他的腿!平生最恨男人喜新厌旧忘恩负义,我倒是要看看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子!”
“呃……”
达溪长儒拉了红佛一把说道:“这个解释起来挺复杂的,你先别急。”
他让血骑兵收拾猎物先回营地,自己陪着红佛去接张小狄他们两个。一边走一边将李闲和欧思青青相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他不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但平平淡淡的说起来反而更真实令人心有所感。
红佛一边听一边点头,当听到李闲在青牛湖跟欧思青青说再不相见的时候她气得脸色顿时变了:“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一会儿我就打断了他的腿!”
达溪长儒揉了揉发紧的眉头,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哪头的?”
红佛愣了一下:“老娘站在所有女人这边,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达溪长儒怔住,随即叹道:“你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
红佛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达溪长儒哑然,果断不再开口。
红佛也陷入了沉默,眉头皱得很漂亮。她走在达溪长儒前面忽然站住,就像是解决了一个什么重大难题似的轻声欢呼了一声:“小狄是正妻,这是姑奶奶我定好的谁也别想改。就让那个青青姑娘做小吧,也可以做平妻。”
达溪长儒很认真的说道:“我终于知道,安之为什么说你是天下最可怕的人了。”
红佛正要发威,忽然看见远处李闲一只手拉着笑得很灿烂走路蹦蹦跳跳的张小狄,一只手扶着同样笑得很灿烂走路一瘸一拐的陈雀儿走了过来。而那个叫欧思青青的漂亮丫头,拉着小狄的另一只手,不时替她拨开前面的树枝。红佛看着欧思青青,看着她护着小狄的头不被树枝刮到。
“唉……”
她叹了口气,没来由心里一酸。
“安之哥哥。”
张小狄仰着精致的小脸叫。
“怎么了?”
“没事,我就想叫你。”
十岁的小狄笑容灿烂
……
“三十七哥,小鸟哥,跟我说实话,阿爷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趁着红佛带小狄去睡觉的机会,李闲走进洛傅和陈雀儿的房间很严肃的问道。听到这句话,陈雀儿和洛傅都怔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开口道:“没有!”
洛傅解释道:“就是小狄天天念叨你,大哥受不了被她天天烦,就让我们带着小狄来寻你。真的没事,你不知道大哥我们在燕山中过的多快活。除了没有女人,燕山中什么都不缺!”
陈雀儿也道:“就是天天闲的没事可做,功夫都撂下了,不然我也不会被那些奚人射了一箭。”
李闲叹了口气,看着陈雀儿的眼睛说道:“小鸟哥,我不是个白痴!”
他站起来,负手看向南方:“从燕山来这里千里迢迢,阿爷会放心小狄?再说,你们根本就不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草原这么大,如果不是运气好咱们能相遇?别把我当成孩子以为好哄骗,告诉我实情!”
“真的没事。”
陈雀儿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
“小鸟哥!求你!”
李闲近乎哀求道。
“我来说吧!”
洛傅站起来,拍了拍李闲的肩膀:“我知道瞒不过你的,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没几个人能骗得了安之。”
后一句话,他是对陈雀儿说的。
“确实遇上了点小麻烦。”
洛傅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前一段日子朝廷派出不少禁卫追杀咱们,但都被咱们给宰了。大哥怀疑是幽州罗蛮子派了人一直盯着咱们铁浮屠的行迹,所以朝廷里的禁卫才会找到燕山。大哥就是担心小狄和你姑姑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让我们到草原上找你。”
他吸了口气,认真说道:“不过你放心,没有小狄这个牵挂,大哥他们在茫茫燕山中就是如鱼得水,那些禁卫不熟悉地形来多少咱们杀多少。临出发的时候大哥说过,让你别担心。只要铁浮屠想走,这天下间没人能拦得住。你也别想着回去找大哥他们,燕山那么大,为了甩开朝廷禁卫,大哥他们的行迹一定很隐秘。大哥说,让你安心在这里练功,明年他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你。”
“三十七哥!”
李闲嗓音沙哑的说道:“如果阿爷被朝廷追的紧,他不可能在约好的地方等我!”
他挺直了胸脯,看向远处:“燕山是很大,却大不过草原。你们能遇到我,我就不能寻到阿爷?朝廷追杀铁浮屠,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我?我在这里做缩头乌龟,阿爷他们在燕山每日厮杀……三十七哥,我能坐得住?”
“坐不住也得坐!”
洛傅严肃的说道:“大哥是不会答应你回去的。”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极认真的说道:“三十七哥,我什么时候听话乖巧过?”
他缓步走向屋子外,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你和小鸟哥要考虑的,是说个什么样的谎话让姑姑和小狄留下来,而不是劝我留下来。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而是很认真的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回去是必须要回去的,但小狄和姑姑必须留下。”
他顿住,回头笑了笑:“我和阿爷想的一样,这一点你们不反对吧。”
洛傅和陈雀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李闲笑了笑道:“那就没问题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李闲将用的上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看着那满满两个大包裹他叹了口气,随即再次整理。将大部分东西都丢在一边,他只留下了必须要带的东西。黑刀,弯弓,匕首,装满了两个箭壶的破甲锥,腕弩,还有一小瓶毒药贴身藏了。
毒药是独孤锐志精心制作的一步死,毒性很烈,只有小小的一瓶,刚好能毒死一个人的剂量。
第一次给自己准备这种终极的礼物,李闲其实心里很别扭。
他不是个随随便便就敢玩自杀的白痴,也不是无视生死看淡前程的圣人,更不是什么万军中往来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猛人,当然更不是手提刀一口凤歌笑孔丘的狂人,他只是个怕死也怕疼的普通人。之所以备下一小瓶毒药,他只是想在自己不得不死的时候能自己做主怎么死。
正在整理的时候,达溪长儒走进他的房间。
看着李闲收拾东西,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沉默了很长一会儿。
“今夜你带上血骑全部人马,送欧思青青回家。”
达溪长儒突兀的说了一句。
李闲一愣,不解的看向达溪长儒。
达溪长儒笑了笑,有些得意:“我和你姑姑是这么说的。”
他站起来,帮李闲将黑刀绑在背上。
“铁獠狼和小朝跟你回去,我和独孤还有东方留下。你姑姑和小狄总要有人照顾,放心我们,你们出发后明天一早我们也出发,我几年前在额古纳河边上也建了个营地,那里没人知道。”
他笑着,有些悲伤。
李闲使劲点头:“等我,我会回来接你们。”
达溪长儒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后声音有些许颤抖的说道:“安之……小心些。”
李闲点头,整理好后去和红佛辞行。红佛笑着说路上照顾好人家姑娘,早去早回。李闲点头说放心吧,有姑姑你在我怎么敢慢待了女人?
看着李闲带着一百零四名血骑兵离开营地,红佛站在门口树下怔怔出神。
“我骗不了你,你又何尝能骗得了我?”
红佛抹去眼角的泪水,喃喃道:“安之……小心些。”
第五十七章 莫向辽东
(PS:关于书名,难道我的书叫将明不行?难道将什么都是别人的专利?就因为别人名气大么?)
“安之,你这样骗红佛姑姑和小狄,她们会不会伤心?”
欧思青青骑着马走在李闲身侧,有些担心的问。
李闲摇头苦笑:“你真以为我骗得了姑姑?”
他回头看了一眼营地的方向说道:“姑姑知道她瞒不住我,阿爷遇到危险我肯定是要返回燕山去的。其实,姑姑肯答应阿爷离开燕山来寻我,除了带走小狄让阿爷没有后顾之忧外,内心深处何尝不是盼着我回去帮帮阿爷?姑姑不会跟我明说,因为她很矛盾。”
“她担心阿爷出事,也担心我,所以她很为难,别看姑姑见面的时候笑得那么灿烂,其实她眼睛里的悲伤瞒不住人。”
李闲停了一下说道:“最起码瞒不住我。”
“其实她知道我是要回燕山的,她只是装作被我骗了。她担心我,又不想让我知道她担心我……姑姑挺难的。”
“既然这样……”
欧思青青有些想不明白:“你何必要骗她?你可以直接告诉她你回燕山啊,让姑姑照护好小狄。这样她心里的难受应该还少一点吧?最起码不会有负疚吧?”
她看着李闲的侧脸认真的问,
李闲也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回答:“我没骗姑姑。”
“什么?”
欧思青青一时间没理解,等她骤然明白李闲的意思后立刻脸色变得白起来。因为想到了李闲的答案,所以她心里就好像忽然间被堵上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刹那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她惊恐慌乱的看着李闲,微微张着嘴,脸上的表情让人心疼。
“走吧……”
李闲在欧思青青战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我送你回家。”
“我不!”
欧思青青没有跟上李闲,她在李闲背后大声的喊了两个字。
“我不要回去!”
她停在原地,任泪水流过脸颊。
李闲停住,转过身,语气平淡的说道:“回你爹娘身边吧,他们才是最爱护你的人。他们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而且,如果你今天没有回去,将来你会后悔。我相信,如果你的爹娘在你身边的话,他们也不会同意你跟着我的。与其将来后悔痛苦,真不如现在干脆分开爽利些。”
这种语气欧思青青很熟悉,就好像那天在青牛湖边的小楼上一摸一样。
“安之!”
欧思青青倔强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后悔一次了,不要让我再后悔一次。娘亲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让我为他哭为他笑为他做什么都不后悔的男人,就跟他走!安之……别丢下我。”
她摇摇对李闲伸出手,夜色中,显得那么无助。
“你说的,一起吃到老,玩到老,你怎么能反悔?”
她的泪水流进嘴里,打湿了唇,苦了的却是心。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认真的问欧思青青:“跟我回去会很危险,你不知道在中原我有多少敌人,而且敌人的强大超乎你的想象。如果你真的想跟我一起走的话,就必须做好和我一起死的准备,你……准备好了吗?”
他问,你准备好和我一起死了吗?
欧思青青使劲点头:“只要你别丢下我自己走。”
她的眼泪在月色下晶莹剔透,就好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纯洁。
“如果不能吃到老,玩到老,咱们就一起死。”
她在月色下如是说。
李闲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伸出手,咧嘴笑了起来:“那还等什么?”
欧思青青哭着哭着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她拍打着战马追上去拉住李闲的手,攥得那么紧。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欢呼,随即所有的血骑兵排成整齐的队列,抽出横刀竖立在胸前,以标准的军礼见证了一份欢乐。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军人,所以他们更不愿意看到离别和悲伤。
李闲纵马跑到队列前面,大声说道:“咱们回家!”
在草原上流浪了数年的血骑兵用横刀敲打着左臂的骑兵盾整齐的发出一声呼喊:“回家!”
这一刻,一股豪情在李闲心中油然而生。
他看着天下致锐的血骑兵,看着不远处迷恋着自己的欧思青青,忽然想放声高呼。该回去了,无论将来的路是什么样的,该去面对的就必须去面对。自己从来都不孤单,之前有张仲坚,有红佛,有小狄,有铁浮屠的兄长们,现在,多了血骑,还多了一个愿意陪自己吃到老玩到老,陪自己一起去死的女孩。
他和欧思青青手拉着手奔向前方,笑声挥洒。
天很快就亮了,日出东方。
短暂的休整后血骑继续上路,向着南方,一往无前。
清晨的朝阳照耀下,天空中有一个黑点在来回盘旋。当那个黑点逐渐清晰缓缓落在一棵大树上,李闲才看清那是一只依然稚嫩却已经能振翅高飞的雄鹰。它已经能翱翔天际,然后飞回了自己的家。
……
……
怀远镇
“天要黑了啊!”
一个面容慈祥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站在土墙上,看着极远处辽河对面隐约可见的高句丽军营地喃喃道。
他很瘦,所以披在他肩膀上的披风显得很空荡。他穿了一件大隋武将的官服,腰间却没有挂刀。看着远处奔流不息的辽水,中年男子皱紧了眉头。正是午时艳阳高照,可他嘴里偏偏低语着天快黑了这样的胡话。而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人更是令人不解的纷纷点头,似乎都同意中年男子的胡言乱语。
“天真的快黑了”
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头发却已经花白的男子附和道:“唐公,还是早作准备吧。”
中年男子缓缓的摆了摆手道:“肇仁,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为大隋之臣自当为大隋鞠躬尽瘁,如果你不想害我李家家破人亡,那么,你之前所说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那人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他叫刘文静,字肇仁。
被刘文静称呼为唐公的自然就是在怀远为大军都粮的唐国公李渊。刚刚李渊和手下的谋士们正议论着从年初开始北方大地上就有几个大贼举事反隋,刘文静趁机劝说李渊也早作图谋。李渊只是摇头不允,众人都不好再说。
“孙安祖,张金称,王薄……”
李渊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成不了大事的。”
大业七年,清河郡人孙安祖不甘妻子饿死而自己被逼服役,愤而击杀县令。在窦建德的资助下招募百姓造反,率军进入高鸡泊,自号摸羊公。短短的几个月之内,他已经连续攻打了好几个县城,虽然都没有攻克,但已经让附近州县人心惶惶。
没过多久,孙安祖的清河老乡张金称也举旗造反。占据巨鹿泽,四处骚扰郡县劫掠百姓。他在巨鹿泽与孙安祖遥相呼应,一南一北,声势逐渐浩大。
而相比于孙安祖和张金称,齐郡人王薄名气要更大一些。他和同乡孟让相商后一同造反,占据长白山,短短几个月就发展成为一支上万人的强大武装力量。他自称知世郎,做了一首很短时间内就流传广远的莫向辽东浪死歌。(注1)
“弘基,听说你和那个孙安祖有些关系?”
李渊侧头问站在身后的一个身材魁梧健硕的年轻武官。
这人身高有一米九上下,虎背猿腰,穿一身大隋正六品的校尉官服,手扶在腰畔的横刀上,眉目俊朗,器宇轩昂。
“他曾是家父麾下老兵,年少时我和他见过几次。”
刘弘基,其父刘升曾是大隋河州刺史,与李渊有旧。刘升亡故后家道衰败,十分贫困。大业皇帝杨广二月在涿郡下旨命天下良家子弟自备马匹铠甲兵器到涿郡集结,刘弘基因为贫困买不起马而步行赶往涿郡。半路上因为没有路费,与一屠夫合伙偷了一头耕牛宰杀卖肉,被人告到官府后下了大牢。恰好被李渊得知,派人使钱将他赎了出来。自此之后他便一直跟在李渊身边,李渊见他勇武也颇为欣赏信任。(注2)
“这件事不要再提起,跟任何人都不要说。”
李渊皱了皱眉道:“孙安祖是个叛贼,他不是你家府里出来的老兵,你和他没有一点关系,知道吗?”
刘弘基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渊,躬身道:“我记下了。”
李渊嗯了一声道:“平日里你多和世民走动,他好习武,你身手很好多教教他。就当是他的半个老师吧,让他多见识见识省得骄傲过了头。”
李渊长子李建成道:“有弘基兄教世民习武,他肯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李渊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性格温厚的长子,叹了口气道:“你这做兄长的平日也太惯着弟弟们了,世民还好些,元吉更顽劣!”
李建成欠了欠身子道:“父亲,元吉还小,正是淘气的时候。若是管的太严厉了,反而不好。”
李渊最欣慰的就是自己这三个嫡子之间关系很和睦,兄亲弟恭。尤其是长子建成和次子世民,两个人更是亲密无间。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李建成无论去做什么,李世民都会好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
李渊点了点头道:“子期,有件事你需记住,咱们家现在不比往日,你日常行事切记不可张扬,以免落人口实。”
“孩儿记下了。”
李建成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李渊叹了口气说道:“天要黑了,世道要乱了。咱们李家就更要小心一些,能保住家族不倒,你们兄妹几个衣食无忧,我也就没有什么别的奢求。”
说完,他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刘文静,眼神令人难以捉摸。
刘文静心里一慌,只好找了个话题将气氛扭转一下:“唐公,您可曾听过那个老尼临死前的谶语?”
“肇仁!闭嘴!”
李渊没来由的怒火吓了众人一跳,他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刘文静说道:“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如果你们还想让我李家生存下去的话,就当谁都没听过这件事。”
他发怒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这个时候,李渊手下的谋士们才忽然发现,他们面前这个被人笑称为李老妪的中年男子,顾盼间,自有一股冷冽杀机。
注1:因为本书情节需要,将王薄等人的起义时间略做提前。王薄反隋,是在大业七年十月,而非本书所写。另:王薄占据的长白山在今山东章丘境内,并不是东北的长白山。
注2:关于刘弘基,李建成,李世民等人的字都没有查到,所以书中省略或杜撰。另外,刘弘基和刘文静投奔李渊的具体时间应该是在隋炀帝第一次征伐高句丽之后,应该是在李渊任太原留守的时候吧。刘弘基确实杀过牛,但后来出狱后就跑去做马贼了。
附上王薄所作的莫向辽东浪死歌。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著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最后,感谢书友提出的质疑。关于太监,是唐高祖李渊设立的一个官职,由宦官担任。本来是觉得没什么的,但既然提出来我就解释一下。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通俗。将明不是一本严谨的历史小说,这句话我说很多次了。如果真按照完全史实来写,我肯定没有那个水平。再次感谢,不改了,这样吧。
第五十八章 你是少将军
(感谢XX类人连绵不绝的打赏,顺便求几个收藏安抚心灵)
绕过北上的索头奚人,李闲的队伍只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到了原来奚人的草场。已经到了八月中旬,正是牧草茂盛的时候,可一眼看过去辽阔的草原上却看不到有人放牧。天高云淡,绿油油望不见边际的草原,风吹得很轻柔舒服,景色壮美的让人觉得心怀都宽阔了起来。
马蹄踩着那些不知名的小小野花一路向前,草丛中不时有受了惊吓的小动物四散而逃。远处还有一个拥有十几个成员的狼群正朝着这边窥探,或许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过的太舒服了,那些逃命的小动物在它们不远处跑过,它们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而当远处那支散发着血腥味的人类骑兵驰过,所有的狼都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那个方向。终于,在头狼一声低沉嘶鸣后,狼群向远处遁去。
即便这段日子以来奚人的草场上很少见到成群的牛羊,但丰茂的草原上狼从来都不缺猎物。而狼对血腥味的敏感远超人类,所以虽然隔着很远但它们依然能嗅到那支人类骑兵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血骑兵对杀狼可没有什么忌讳,在他们看来杀狼和杀猪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的肉不如后者好吃。
一百零四名血骑兵已经有数年没有回归中原,这次回去,等待着他们的却注定没有什么锣鼓喧天的欢迎仪式甚至说不得是刀锋箭雨。从当年离开弘化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大隋的骑兵。但他们还是汉人,家在中原,所以回家。
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李闲立刻勒住马随即打了一个停下来的手势。
两名斥候从前面飞驰而回,对李闲行了一个军礼后说道:“少将军,前方二十里发现突厥人的营地!”
少将军,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达溪长儒是血骑兵们一生敬仰的将军,李闲是达溪长儒的唯一弟子,所以他们对李闲用了这样一个带着点江湖气也容易被人诟病的称呼。血骑兵队伍中达溪长儒当初是四品鹰扬郎将,除了他之外官职最高的是铁獠狼,是从五品的别将。而朝求歌和东方烈火独孤锐志都是正六品的校尉。当年追随达溪长儒远走塞北,他们都心甘情愿的抛弃了功名利禄。
在血骑眼中,达溪长儒就是他们永远的将军。
同样的,在血骑眼中,李闲是将军的接班人。
近两年来,达溪长儒对李闲在兵法指挥上倾囊相授。李闲的用功和进步之快赢得了所有血骑兵的尊重,虽然相比于血骑兵来说他的年纪确实小了些,但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真正的有担当的男人。
朝求歌率领十名血骑兵担负起斥候的任务,他们一直在队伍前方探路。而铁獠狼则带了十五名血骑断后,和大队相隔五里而行。
“突厥人?”
李闲示意血骑原地休整,他仔细询问了一下前面的情况,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到前面去看看。他交待血骑等候铁獠狼,自己则在斥候的带领下往前面赶去。
等到了朝求歌等人隐蔽身形的地方,李闲顺着朝求歌的指点往前看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远处,好一座壮阔的木城!
视线中,二三里外竟然拔地而起了一座巨大的木建围城。两年前李闲他们北上的时候走的也是这一条路,当初这里有挺大的一片树林,如今基本上已经被砍伐清空,可想而知这平地而起的的木城耗费了多少木材。
与其说这是一座木城,倒不如说这是一座巨大的军事要塞。
“阿史那去鹄好大的手笔!”
朝求歌冷声道。
虽然还隔着很远,但那要塞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木城完全按照中原的城池模样建造,箭楼,马脸一应俱全。看样子,最少能容纳五万人的队伍。
“突厥人已经忘了疼!”
李闲道。
“你看!”
朝求歌指了指前面,只见一队骑兵从木城中连绵开了出来。看样子至少是一个千人队的突厥狼骑,一片红披风出了木城之后往正南方向涌了过去。这里曾经是奚人的草场,距离燕山并不远。到了燕山,就能遥遥看到北长城。突厥人在这里建了这样一座规模巨大的要塞,其心昭然若揭。
“阿史那去鹄是在等时机!”
朝求歌说道:“突厥人知道他们不是大隋的对手。在这里建造一座木城,我看八成是屯粮用的。他们在等,等着看大隋征伐高句丽的时候是不是有机可乘。”
李闲叹了口气道:“连草原上的蛮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次讨伐辽东大隋胜算不大,所以他们才敢在这里屯兵屯粮。可偏偏大隋的皇帝自以为此战必胜,我甚至都在怀疑,亲率大军平南陈,吐谷浑,威震西域的皇帝和现在这个给高句丽人两年时间准备迎战的白痴是不是同一个人?号召天下良家子弟从军,非得搞出什么百万大军东征,难道他想不到高丽人有充足的时间备战?”
李闲顿了一下感慨道:“我真不知道,他那个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从以往的辉煌中来的。”
朝求歌说道:“大隋立国至今,外战从来没有被击败过。府兵之强堪称天下无双,南陈富庶国力强盛也挡不住大隋五十一万大军,一直以来在草原上纵横无敌的突厥人被硬生生的打成了两半,大隋军威之强谁能抵挡?万国来朝,天下敬仰,自信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对大隋的皇帝杨广有所抵触,但朝求歌的评价还是很中肯:“古往今来,二十岁一统天下的又有几人?”
他指了指远处逐渐消失的红披风说道:“被草原人称为天可汗的,更是只有他一人而已!”
“也是啊……”
李闲叹了口气道:“这就是自信的来源。”
“只是,他自信的有些过了。”
李闲说道:“给敌人两年的时间来准备战争,就算辽东城曾经是一座土城,现在也已经建造成石头推起来的堡垒了。高元不是白痴,这两年间能扩充多少军队?辽河对面他屯兵二十万在那摆着,难道大隋的那位圣明皇帝看不到?”
朝求歌摇了摇头道:“他看得到,而且看得比谁都清楚。”
朝求歌有些伤感的说道:“他看得到,但看不起。他根本就没把高句丽放在眼里,莫说高元在辽河岸摆下二十万大军,就算摆五十万他一样不放在眼里。当年南陈有精兵数十万,雄城无数,还有大江天堑都拦不住他,在他眼里的高原是个不入流的小丑,他怎么可能太放在心上?或许,在他看来这次战争,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罢了。”
“游戏?”
李闲实在没想到朝求歌居然能想的这么深,分析的这么透彻。李闲一直觉得隋炀帝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自大的时候确实让人叹为观止。估计这和他创造过无数辉煌的胜利不无关系,而很多时候不得不承认,他登基之初干的确实不错。一个身上背着统一天下光环的人,怎么可能不自信?
他就是在玩啊。
李闲在心中叹道。
在他看来,任何问题只要亲自出手也就都不是问题了。
他给高句丽两年时间准备战争,是因为他根本就不认为这是一场战争。游戏,朝求歌说的也许没错,他是在玩一场规模大的吓人的游戏而已。如果他知道这游戏的结局,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大隋帝国衰败自三征高句丽,如果不是这三次东征搞得天怒人怨,大隋也断然不会这么仓促就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一个新兴的大帝国,有着近乎无敌的军队,有着完善的制度,有数千万百姓,有着无穷的活力,却在短短的几年间轰然倒塌,归根结底,难道是他一个人的错?
苦命的娃啊,李闲发现自己其实不恨杨广甚至很同情他。
虽然杨广就是那个这些年一直存在于他生活中的噩梦,是他站在人世间巅峰的强大敌人。但李闲真的对他没有什么恨意,一个帝王剪除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哪怕是一粒灰尘那么大的威胁也是无可厚非的,灰尘进了眼,自然要清理干净。所以李闲从来没有想过去干掉杨广,因为不可能,因为没必要。
大隋的皇帝或许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只需动动嘴就能给李闲无穷无尽的杀劫直到他被杀死为止。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上的较量,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是较量。所以李闲生活的第一目标很简单,仅仅是活下去。尽量多的学会保命的手段,在敌人死之前自己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了。
而事实上,李闲最大的依仗就是……他知道杨广没有几年好活了。所以这场级别相差离谱的较量换了一个比赛方式,这个方式相对于他们两个人说才是基本上公平的,比比谁活的久一些。
杨广的优势还是在于他的权势和地位,他可以命令全天下的人来诛杀李闲。而李闲的优势在于,他知道故事未来的走向。
怔怔的出神了一会儿后他摇了摇头,将思绪从那个矛盾的人身上移开。视线再次定格在远处那座占地极大的木城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在想什么?”
朝求歌见他表情有些别扭,笑着问了一句。
李闲揉着发皱的眉心,忽然笑了笑道:“小朝哥,你说如果我帮仇人解决点麻烦,他会不会感谢我?”
“为什么?安之,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冲动了?”
朝求歌一愣,随即明白了李闲的意思。
李闲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是啊,确实有点冲动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高尚了,高尚的跟白痴似的。好吧……如果非得找个理由的话,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是个隋人,但好歹我是个汉人。”
他看着朝求歌自嘲的笑了笑:“这理由是不是二了点?”
朝求歌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五个字:“你是少将军。”
第五十九章 怎么是你
(拱手深揖,感谢斯文少帅霸气的打赏。)
“这次不能再莽撞了……”
李闲挠了挠头发:“九死一生确实挺刺激,不过实打实不喜欢。给阿史那去鹄找点麻烦是必须的,但实事求是的说首先要保证的是跑起来要很轻松而且突厥人追吐了血也追不上。”
他想了个很美好的词来形容自己之前的表述:“这是老成谋胜之言啊。”
朝求歌点了点头道:“我学问不好,老字开头的词知道的不多,好像还有个老奸巨猾,不过对你来说不适用,小奸巨猾就差不多了。”
他很认真的问:“既然你这么怕麻烦,何必去招惹阿史那去鹄?据我推测,那个木城里最少也要有四千以上狼骑,咱们只有一百零八个人。”
李闲笑了笑道:“我确实很怕麻烦啊。”
“但我更怕睡不着觉,这是实话。如果不是我刚巧遇到这座木城,没有看到突厥人在这里建城屯粮的话,就算我知道了也断然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找阿史那去鹄的麻烦,因为我怕麻烦。别说千里,就算三百里,我也不一定愿意来。可既然碰上了,如果就这么装作视而不见的绕过去,心里总是很不舒服。”
李闲收起笑容,严肃的说道:“最主要的是,我认为有九成把握能干成这事。事情如果没有七成以上的胜算,我连想都不会想。”
铁獠狼笑了笑道:“九成吗?有五成我就干了。”
朝求歌撇嘴道:“有三成,我就干了。”
李闲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们是亡命徒,我是胆小鬼。”
铁獠狼同样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胆小鬼变成亡命徒,那才真可怕。”
“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朝求歌问道。
李闲想了想回答道:“打算很简单,其实咱们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阿史那去鹄把奚人赶走了,方圆五百里内连一个像点样子的部族都没有,况且在草原上,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去找突厥狼骑的麻烦?之前咱们观察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突厥人居然大意到连游骑和斥候都没有派出来!再看看木城上,来来回回的有几个守军?”
“防御上确实很松懈。”
朝求歌点了点头道:“我观察了一下,差不多半个时辰木城上的守军才会巡逻一次。”
“半个时辰,足够咱们摸进去了!”
李闲说道:“挑十个身手最好的人,木城围墙终归不是石头砌的,爬上去并不难。干掉几个守兵换上突厥狼骑的衣服,半个时辰之内只要能进去找到囤积粮草的地方,然后分头点火。黑夜火大反而谁也不会盯着别人的脸看,再找机会撤出来。”
他舒了一口气道:“就这么简单。”
铁獠狼道:“咱们三个人不能都进去,留下一个人带兵接应。”
李闲和朝求歌同时看着铁獠狼点了点头:“铁哥,麻烦您留在外面吧。”
“凭什么!”
铁獠狼生气道。
“你们俩谁打得过我?”
铁獠狼很自信的捏了捏拳头问道。
李闲站起来拍了拍铁獠狼的肩膀说道:“铁哥,正因为你是咱们三个人最强的那个,所以必须是你留在外面。论个人武艺,论对敌经验你都比我们两个强。如果我们两个陷在木城里,你能带人把我们救出来。血骑你指挥,比由我指挥威力要大上一倍!”
朝求歌道:“铁哥,安之说的没错。”
铁獠狼想了想说道:“那好,你们不要勉强!如果不好得手,那就撤出来不要贸然动手!”
李闲和朝求歌两个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挑了十名轻身功夫相对最好的血骑兵,不敢骑马,步行着悄悄往突厥木城的方向摸了过去。
阿史那去鹄喜欢住在帐篷里,哪怕这木城中特意为他建造了一座很宽敞的房子,他还是命人在木城中央的空地上把帐篷支起来。从西拉木伦河回来已经一个月,阿史那去鹄的伤势虽然没有痊愈却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过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忘记那天晚上那个突兀出现的人踢了自己的那一脚。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很健壮,换做一般人那一脚已经能要人性命。
是自己大意了。
阿史那去鹄知道,若不是自己在即将杀死那个汉人少年的时候防备松懈下来,那个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欺近自己身边。
他认识那个人,在自己倒飞出去的一刹那,他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是摩会手下最出色的勇士答朗长虹。几年前他去契丹人草场做客的时候,答朗长虹就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当然,他印象最深的还是摩会的妻子,那个来自中原据说还是一位公主的妩媚女子。
揉了揉的肋骨,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阿史那去鹄慵懒的躺在宽大的座椅里,缓缓闭上眼。
之所以没有立刻亲自率军去复仇,并不是阿史那去鹄宅心仁厚。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哪怕是一句谩骂他都会铭记在心,更何况是被答朗长虹踢断了三根肋骨?之所以回到木城之后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木城这边有件事让他脱不开身。而且,他也不会亲自对契丹人用兵。
这里距离燕山只有二百里,燕山中有一伙儿马贼前些天偷袭了木城。光天化日之下被被人抢走了二百多匹战马,对于阿史那去鹄来说这同样是个难以忍受的羞辱。那伙马贼的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都十分悍勇。盗马得手之后马贼扬长而去,等狼骑集结追上去的时候人家早已经跑得远了。
经过十余天的侦查,终于确定了那伙马贼藏身的地方。所以阿史那去鹄今天派了整整一个千人队出去,相信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手下就会带着那些马贼的人头回来向自己复命了。回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自己设计让奚人和契丹人交战,又把苏啜部也拉进了战火中,阿史那去鹄就有些得意。
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世已经老了。
虽然他有儿子,但并不成器。只要自己能把奚人,契丹人打压下去,然后趁着大隋倾力攻打高句丽的机会率军南下,只需打几个小小的胜仗,那谁还有资格和自己去争可汗的位子?
差不多是该让奚人和契丹人停手了。
阿史那去鹄想着,现在双方的损失都不小,让他们互相残杀的计划已经实现。将来南下还要用得到这两个部族,是该让他们停手缓一缓的时候了。至于霫人,苏啜新弥被自己一箭射死,霫人为了争夺大埃斤的位子几个部族首领打的乱七八糟。整个草原最东面,已经没有人对突厥王庭的统治有所威胁。
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计策而已,却收获到了这么大的成果,不仅仅是阿史那去鹄,换做是谁也难免会有些得意。
想着想着,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晚那个蒙面的汉人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他,心里都会有一种很恼火的感觉。那天没能杀了那个少年,阿史那去鹄一直很遗憾。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可是他想了很久,却又想不到会有什么威胁到自己。那只不过是个草莽少年罢了,根本就不值得忌讳才对。
阿史那去鹄睁开眼,心里有些烦躁。
窗外的天空有些发红,令人心里的燥热更加深了几分。
红色?
阿史那去鹄心里一慌。
“报!”
一个红披风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特勤,不好了,粮草……粮草起火了!”
阿史那去鹄脸色骤变,他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向外面。
李闲将附近的几个粮草堆都点燃,然后打了个呼哨示意不要停留该撤出去了。十二个人从四面聚集过来,然后由李闲和朝求歌各自带一队人往外撤,约好在突厥人的马厩再会合。他们一边跑,一边用突厥话大声喊话:“快来人啊,有人纵火!”
李闲带着五名血骑兵一边往马厩的方向跑,一边大喊。一个突厥狼骑的千夫长带着人惶恐的跑过来,拦住李闲问发生了什么事。李闲指着前面说道:“刚才有人进来纵火往那边跑了,卑职正带人去追。”
那千夫长一愣,随即怒道:“那些该死的马贼!不要让他们跑了!”
李闲道:“遵命!”
说完,他带着人往前跑。才跑出去一百多米远,一个百夫长带着两个人迎面跑过来。
“站住,你们去干什么!”
那百夫长大声问道。
李闲将骗人的鬼话重复了一遍,那百夫长也是一阵大骂。只是他却比那千夫长要聪明些,没有让李闲继续追击莫须有的马贼,而是命令李闲回去先救火。李闲大声的答应了一声,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突厥人随即对血骑使了个眼色。六柄弯刀几乎同时出手,只一个恍惚间那个百夫长和两名狼骑就被砍翻在地。
一刀抹了那百夫长的脖子,李闲低声道:“快走,去马厩抢马然后冲开营门!”
突然烧起来的大火让突厥人都慌了,很多人来不及穿好衣服就跑出来救火。胆子小的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低级武官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往辎重所在的地方跑。
李闲和朝求歌带着人往马厩方向跑,没人看见他们的时候就顺手再点几把火。没多久,火光就照亮了半边夜空。
汇合了朝求歌后,李闲一边跑一边低声道:“小朝哥,不对劲!”
朝求歌点头道:“我也看出来了,光凭咱们几个人不可能火起的那么快!”
“还有人在放火!”
李闲道:“他妈的阿史那去鹄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正说着,忽然十几个从另一个方向跑到马厩的突厥狼骑拦住李闲他们,为首的突厥人大声喊道:“站住!”
“站你大爷!”
李闲也懒得再说谎话了,直接一刀砍了过去。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出刀的同时,那突厥人几乎同时一刀劈了过来。两柄弯刀撞击在一起,擦出一溜火星。就在火星四溅的时候,火光照映下李闲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你!”
那人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