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章 叛
第六百九十九章叛
包子铺还是那个包子铺,但包子铺的主人却很少再露面了,即便白脸吴不善再到这里来也会很隐蔽,进自家的店倒是好像偷情约会似的。毕竟他身份已经越来越明朗,军稽处一等密谍,六个大档头之下的十二个小档头之一,身上还有个五品别将的军职,军稽处三部的事他也扛起来不少,再想如以往那样逍遥快活倒是难了。
就在张公谨在客胜居吃醉鱼,眼神飘忽若有所思的时候。在包子铺里间吴不善在发呆,三个已经近一个月没聚在一块的人今rì约好了喝一顿酒,从军稽处出来之后吴不善便先到了这里等着,出了一会儿神,吴不善看着几个小伙计在麻利的切着肉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满足感。
“档头,你也不经常回来看看,上面一直说派个人来接手这铺子,到现在也没有人过来,兄弟们每天除了卖包子之外倒是有些无所事事了,这样可不好。”
小伙计费六笑着说道:“就好比我手里这切肉的刀子,总放着可是会生锈的。咱们兄弟闲的时间也够久了,是不是请个任务下来耍耍?”
“闲着不好?”
吴不善白了他一眼:“有多少人盼着就这么闲一辈子,领着俸禄不用做事。你们几个倒好,刀头上舔血的事倒是越干越上瘾!”
“刺激啊!”
费六看着吴不善幽幽的说道:“这么闲着,感觉好像少了一半魂儿似的。”
“别急,主公说过,密谍所至之处,就要有咱们的狗肉包子铺开起来。最近大档头还提起这件事来着,这包子铺有叫孙记的,有叫吴记的,还有沈记的,在幽州那个叫明记……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卖肉的……所以大档头的意思是,以后统一一下,凡是开在各地的包子铺,都叫云记!”
吴不善解释道:“叫燕记太明显了。”
“啊哈!”
费六嚎了一声道:“那我以后领了差事放出去,是不是也能做掌柜的了?”
“没出息!”
吴不善又白了他一眼,回身看了看门外嘀咕道:“那个死胖子升了六部的小档头,倒是越来架子越大了!妈的,老子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再不来老子一会儿准备一根擀面杖……戳烂了他!”
“擀面杖是用来戳的?”
费六诧异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给他戳成一朵灿烂的喇叭花!”
“什么花?”
外面传来胖子万玉楼风sāo的声音:“这狗肉包子铺竟然也要养花了?”
“哎呦,这不是万大哥么。”
费六吐了吐舌头连忙说道:“有阵子没见您了。”
“你是有阵子没见我了……”
万玉楼瞪了吴不善一眼幽幽的说道:“自从这个败类用主公的旨意逼着我还了债之后,老子在家里心疼了一个月!妈的,早饭想去吃碗热汤面都没钱,你看我都瘦成什么样了!”
吴不善笑着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胖子居然真的有点见瘦:“哎呀……没钱吃饭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三天憋一泡屎,想吃稀的就趁热,想吃干的就放两天?看这样子还可以……就是脸sè有点屎sè。无穷循环的拉了吃吃了拉,胃口不错嘛!”
“我-cāo-你!”
万玉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指着桌案上肉说道:“切大点块,老子今晚上要把以后三天的都吃回来……”
“也不问问什么肉你就吃?”
吴不善笑着说道。
“就是你这孙子的鸡-巴肉老子也吃!”
“我-cāo!”
恰好进门的王启年看了一眼桌案上一大堆肉,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得他娘的多大个一个鸡-巴?”
万玉楼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捋直了比你人都大!”
王启年骂了一句道:“你他娘的受了白脸子的气,倒是跑我这来出火,不仗义的东西!来,行个礼让我瞧瞧。”
“我给你行礼?向遗体告别么?”
万玉楼白着眼说道。
“嘿嘿!”
王启年直了直身子说道:“虽然咱们现在官职品级相同,但老子比你多一个县侯……见了县侯大老爷,怎么也得作个揖吧,要是爷高兴了赏你俩钱花花,据说有个胖子最近穷的都吃屎了?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有钱了去买热乎的吃,老吃自己的多没品,好歹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吃屎也得吃新鲜的不是?”
“贱人!”
万玉楼嘴角抽搐着说道:“一对贱人!”
吴不善认真的说道:“贱人有酒喝,贱人有肉吃,高贵的万玉楼万胖子,你他娘的吃屎去吧!”
万玉楼突然蹿起来,抱着吴不善就在他脸上舔了一下。
“怎么样?”
松开手之后万玉楼得意的笑了笑:“觉得爷嘴里味道纯正不?”
说完了之后又连着啐了几口骂道:“妈的,比屎还臭!”
……
……
炖狗肉的锅里突突的冒着泡,散发出来的香气充满了整个屋子。万玉楼喝了一口酒,用筷子从锅里戳起一大块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你他娘的也就是个爷们,要是女人肯定是个sāo-货!”
王启年白了他一眼,听着万玉楼**的呻吟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听到这句话,吴不善看了看万玉楼又看了看王启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嘴里的酒都喷的到处都是:“他要是个**娘们,然后嫁给了你才是绝配!老子一想到老王你在胖子身下婉转承欢……我的天,太他娘的刺激了!”
“畜生!”
“败类!”
王启年和万玉楼同时骂了一句,然后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时打了个寒颤。
“幸好幸好……老子是个爷们。”
万玉楼给王启年和吴不善都倒了一杯酒,忽然收起笑容道:“咱们今rì这一聚也不知道下次再这么畅快还有没有机会……主公下令将军稽处分为南衙北衙,昨rì里大档头亲自找过我,看样子是想让我去南衙做事……新建的衙门缺人手,我没办法推脱。到了那边,估摸着没有命令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一想就惆怅啊……老子得多想你们这两个贱人!”
“我倒是不用去江都南衙!”
吴不善摇了摇头道:“大档头前几rì也找了我,准备让我去襄阳那边……最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边的谍子已经有很大一批人没了消息,估摸着应该是做事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被李世民发现了什么……大档头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人去看看,毕竟那边的消息不能断了,再说,主公的伏手埋着,总不能没有人联络。”
“主公安排在李世民身边的人是谁?”
万玉楼好奇的问了一句。
“说不得啊”
吴不善歉然的看了万玉楼一眼,笑了笑道:“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而且那个伏手也未必是个牢靠的,他若是左右摇摆,主公也不好应付。”
“是个大家伙啊。”
万玉楼点了点头道:“你此去小心点……千万别死。你逼着老子花了那么多银子,老子还没吃回来呢!”
“我死?”
吴不善白了胖子一眼道:“你屁股上那喇叭花谢了老子也死不了。”
“也对,贱人多长寿……”
“老王,你呢?”
万玉楼问。
“我要去东都了。”
王启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东都洛阳刚刚被攻破,府库里的东西都要清点盘查,还有王世充手下那些臣子们的府里也要清查,我是做辎重营校尉的出身,主公让我干老本行去……查清楚了怎么也得几个月,估摸着年前是回不来了。”
“东都府库里的东西不是都已经起运了吗?”
万玉楼问道。
“是起运了一大批,但那些绝不是王世充手里全部的银子。东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大隋时候,杨广收的那些臣子们献上来的宝物,一半在江都,一半在洛阳,现在这批财宝找不到……那才是真正值钱的东西,若是换了银子,说不得能装备十万大军!”
“就是不知道都被王世充藏在什么地方了,那孙子嘴又硬,根本问不出来……所以啊,我这一走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好歹你还能回来!”
吴不善看着外面的夜sè,语气忽然有些苍凉的说道:“谁也不知道襄阳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从上个月开始,布置在襄阳和李世民军中的密谍就有大部分都失去了联络,估计着应该是都被清理了,没有内贼,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详细?所以大档头怀疑,是不是那边的密谍有人降了李世民,不然不可能暴露那么多人……已经死了那么多谍子,我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谁知道……”
“你他娘的!”
万玉楼骂了一句一把抓着吴不善的衣服狠狠的说道:“你要是敢死,老子就敢挖你的坟!”
……
……
襄阳城外
秦王军大营
已经夜深,李世民大帐里隐隐还有灯火传出来,大军已经到了襄阳四五天,李世民的人马已经试探着攻了几次,但襄阳易守难攻,显然不是轻易可以攻破的。
大帐中,李世民靠在椅子里样子有些慵懒,左手上托着着一只酒杯微微晃动着,眼睛盯着杯子里的清酒似乎是有些出神。他赤着上身,左肩上胸腹间都缠了纱布,但已经看不到有血迹。
不到一个月前,李世民率军攻南漳。南漳梁军守将齐漱名写了亲笔信给李世民,表示只要秦王不屠城,善待南漳百姓,善待降兵,他就可以投降。李世民本来是不信的,齐漱名却将自己送到了秦王军大营里。留下他的幕僚陈素如守南漳,以示诚意。
有齐漱名自己送上门来,李世民也就没了大半的疑虑。率军进入南漳的时候,就走在李世民身边的齐漱名忽然一把抱住他,城墙上乱箭齐发,齐漱名死于乱箭中,李世民身上中了四五箭,但幸好没有伤及要害。
齐漱名竟是用自己做了一个必死的饵来引李世民入城,可惜的是就差那么一点。李世民没死,而且进了南漳,然后血洗了整座南漳城,杀了上万人才下令停止屠城。
已经过去近一个月,李世民身上的箭伤也好的差不多。正是痒的时候,所以他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挪动了一下身子,李世民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这个浑身包裹在黑sè袍子里的人:“这段rì子你杀了多少人了?”
“二百三十一。”
那人沙哑着嗓子说道。
“都是你的部众,你还真下得去手!”
李世民笑了笑说道:“实在想不到,李闲竟然在孤身边布置了这么多人,若不是侥幸得了你,说不得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军中还有谁是李闲的人,你放手去杀就是了,至于下面人,孤自己会去说清楚。”
“喏!”
那人垂着头说道:“不过杀来杀去,杀这些小角sè有什么用?我认识军稽处里所有的档头,也认识大部分燕云军中的将领……若是将军稽处里的几个大档头都杀了,军稽处就会失去作用,李闲就没了眼睛和耳朵……若是再能刺杀几个大将,李闲便折断了胳膊,还有什么可怕的?”
“你确实够狠。”
李世民由衷的赞道:“去吧,需要的人手从军中随你挑选。”
他摆了摆手道:“孤累了,你去忙你的事。”
等黑袍人出去之后,李世民看向身边坐着的那人忍不住摇了摇头:“孤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是。”
那人笑了笑道:“可以说我一直就是,也可以说我一直不是。因为我要的,李闲给不了我,而您可以。”
李世民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那人身边说道:“孤早就说过,得你,如得半壁江山!你就是孤的韩信!”
第七百章 际会襄阳(一)
因为天气还有些闷热的缘故,军帐的帘子半开着,夜风从门外吹进来,军帐中的灯火摇晃起来,将帐篷里那黑袍人的影子拖拽的来回摇荡,看起来,他就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在黑袍人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秦王军行军元帅韩世萼坐在那里,手里捏着一只酒杯,抬起头看了一眼黑袍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是在讥讽我?”
黑袍男子转过身,看着韩世萼问道。
“我一直听说,燕云军军稽处的人都是燕王李闲的死忠……而当初军稽处还叫做飞虎五部的时候,好像几个大档头都是原来最早跟着李闲的老人,除了叶怀袖和冷亦之外,好像其他三个都是李闲在燕山上建立燕云寨时候就跟着他。”
“我只是很好奇,既然是死忠……你为什么会怕死?”
黑袍男子听到韩世萼这句问话,冷冷的笑了笑缓缓将黑袍的帽子拉了下来。灯火摇曳下,这张脸一露出来就让这屋子的气氛为之一冷。没有看到这张脸的人,是绝对无法想象这张脸的恐怖和恶心。
拉下来帽子之后,这黑袍人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将长袍也闪掉,露出赤着的上身,比起他的脸来说,他的上半身更加的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左半边脸上少了一块肉,就好像颧骨被什么野兽一口咬下去一块似的。右边的脸上有七道口子,已经结了疤。下边的嘴唇从中间被竖着向下豁开,虽然已经缝合但依然能看得出来那蜈蚣一样的疤痕。
如果说他脸上的伤势让人看了就能呕吐的话,那么他上半身的伤势更加的让人无法承受。
仅仅是胸口上,就有最少三四十处伤。其中最狰狞的是在心脏位置上,有一大块肉被剜了去,下刀的人应该是个老手,剜掉的肉并没有露出骨头也没有伤及心脏,可剩下的那一层肉实在太少了些,心脏跳动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这个缺口跟着一块抖动。
“我扛了六天,我以为我会死。”
黑袍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他将手指放在那个肉坑里,手指触碰在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上,疼的他脸sè一阵抽搐。
“军稽处确实是为燕王一个人服务的,军稽处的存在就是因为燕王需要。军稽处的口号也是宗旨就是一切为了燕王。我可以丝毫不做作的说,天下间各路豪杰手下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绝对没有军稽处里多!”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自己,如果我能自杀,我在被你出卖后的第一天就会自杀。如果我能尽快死,绝不会拖了六天还苟延残喘。能熬住六天严刑的,这时间估计也不多,我没必要因为你的话而羞愧什么。”
“你也不必讥讽我什么,更不必做一副得意的样子出来……韩世萼,我丝毫都不怀疑,如果换做你是我的话,在第一天或许你便投降了,又或者,你坚持不了六天就被自己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死了。你是贵族出身,你父亲是大隋的开过功臣,你自幼锦衣玉食,何曾吃过什么苦?”
“我脸上挨了七十三刀,身上最少挨了一百六十刀……你有什么资格还在讥讽我反叛?要知道你自己从头至尾都是个反叛者,作为大隋的臣子,你反了。燕王殿下救了你,将你送到秦王面前,你和燕王的约定现在都被你丢进了臭水沟里,你又反了……谁知道,你rì后会不会也反了秦王?”
韩世萼笑了笑道:“我承认,你确实算是极有骨气的了。我只是不得不惊讶震撼,你在忍受不住刑罚选择了投降之后,竟然会如此果决的选择对自己的同袍下手,说起来,你比我心狠。”
他顿了一下说道:“燕王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不假……可这个世道,如果还有人因为救命之恩而想着一辈子来报答别人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个白痴,而且会死的很难看。”
他指着面前的黑袍人说道:“你是军稽处的曾经的第三大档头,你为燕王李闲也算鞍前马后做了不少事,可现在你反了,你认为如果你落在李闲手里他会饶过你?”
黑袍人笑了笑,显得格外狰狞:“我对同袍下手干脆果决,倒是谢谢你用这四个字而不是用心狠手辣。既然我已经反了,难道还要矫情造作着假仁假义着?反了就是反了,那么我就要站在新的位置上来做事。还有……我绝不会落在燕王手里,被敌人生擒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我不会允许自己犯第二次错误。”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缓缓的说道:“没有人真正的不怕死,更没有人能熬得住生不如死。”
“倒是你!”
他指着韩世萼说道:“你又是为什么要背叛燕王?”
韩世萼哈哈大笑道:“我哪里算得上背叛?当初我答应来秦王身边的时候,不过是和燕王合作罢了,既然只是合作,那么我为什么要忠于他?燕王身边不缺文臣武将,有的是战功赫赫的人,就算我帮他在最关键的时候除掉了秦王又能怎么样?难道我的功劳还能压得过徐世绩?能压得过宇文士及?能压得过秦琼?雄阔海?”
“在燕王手下,我不过是很多有功之臣之一。而如果秦王成就了大业,我将是唯一。”
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道:“李飘峰,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黑袍人嘴角挑了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说这些话,我如今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这个模样都是拜你所赐,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只能怪燕王,是他派了你来和我联络的。而现在秦王大军的动向已经不能再被燕王李闲掌握,所以我只能把你揪出来。别提仇恨,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仇恨,因为全天下每个人心里都有仇恨……你杀了那么多同袍,他们的仇恨怎么算?”
……
……
帐篷里的灯火依然在摇摆不定,但韩世萼和李飘峰两个人之间却陷入了沉默。
黑袍人叫李飘峰,曾经飞虎五部的三档头,在军稽处属于元老级别的人物。当初飞虎五部初建的时候,大档头是叶怀袖,二档头独孤锐志,三档头是他李飘峰,四档头是邱鱼,五档头是冷亦。
他是当初跟着李闲在燕山建立燕云寨时候的老人,是李闲自巨野泽救出来那一千多人其中的佼佼者。
杨玄感造反之后韩世萼败于陈棱之手随即失踪,销声匿迹了很久之后被飞虎五部的人找到。那个时候,就是李飘峰负责和他联络的。后来感念李闲的救命之恩,韩世萼答应李闲到李世民身边,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戈一击。但并不是所有的算计都会顺利的如水到渠成一般,要知道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人心。
两个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韩世萼忍不住先开口道:“无论如何,你现在这副模样是因为的我缘故。以后我会救你一次,我不欠你什么,只当是为了自己心里能安生些……要知道的是你要是死了,我反而不会有那些许的愧疚。”
“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还能活下来。”
李飘峰看着杯子里的热茶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一次救我的机会。我也不会让自己再陷入危机,如果真的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保证死的干脆利索。”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飘峰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说死比活着难?”
“好自为之吧。”
韩世萼站起来,缓步走向门外:“秦王身边缺人,而且对燕王身边的军稽处也极感兴趣,估摸着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好rì子,如果运气极好的话,说不定这也是你位极人臣的一条出路,你应该知道,如果你留在燕云军军稽处,地位绝不会太高。”
“你三档头的位子还不是被人抢了去?说起来是个军稽处供奉……不过是因为你表现出来的能力不如别人罢了,燕王手下的能人……确实太多了些。”
“人总会有许多事无法预料。”
李飘峰看着韩世萼,嘴角挑了挑说道:“谁知道,你rì后会不会后悔背叛了燕王?谁又知道,我是不是落得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我不是背叛!”
韩世萼站住,回身加重了语气说道:“我再说一次,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他的属下,不是他的臣子,他找我来是合作而不是让我效忠!”
李飘峰冷笑道:“自欺欺人的借口总会很多,除了骗自己还能骗谁?韩世萼,你没必要今rì来假惺惺的做样子,说什么以后会救我一命的话……我毫不怀疑你会成为秦王手下的第一功臣,也正是以为如此,你的下场绝对不会比我好。”
“不需要你提醒!”
韩世萼走出大帐,很快就消失在夜sè中。
李飘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原来……想要不怕死真的不是件容易事。”
他苦笑一声,想到前些rì子死在他手里那些军稽处的密谍,他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抽搐,那其中有不少是他的部下,曾经朝夕相处。
“我为什么就没死?”
他问。
却没人能给他回答。
……
……
一队大约五十几个人的骑士穿越过夜sè,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南方向疾驰。暗夜中,马蹄的踏碎寂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这五十几个人都披了一件斗篷,遮挡住头脸,这样的深夜还在赶路,说明他们要做的事很急迫。
为首的汉子身材中等,黑sè的斗篷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眼神中偶有杀意溢出。
“独孤将军,咱们可以休息下了,最多再走一rì便能到襄阳,弟兄们已经乏了,怎么也得恢复下体力。”
为首的汉子眼神猛的一寒,看向说话那亲信冷声问道:“你再叫一遍。”
“嗣……将军。”
“再喊错一次,我就杀了你。”
嗣十三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催马加速:“天亮了再找地方休息!”
ps:关于李飘峰的身份,见第二百四十章《做家访》。有读者说军稽卫的人不都是燕王李闲的死忠么,而且燕王就要登基了,这个时候反叛就是白痴……当一个人经历了六天严刑拷打之后还活着,而且他还想活着,那么反叛不是什么白痴的事。
ps2:李闲不是神,就算是神也有反叛他的人。在生死和利益面前,背叛轻而易举。
ps3:别说他还没登基,难道皇帝身边就全都是忠臣?
第七百零一章 白痴才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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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一章白痴才看不透!
李世民低头看着自己上半身厚厚缠着的纱布,不由自主的想起那rì进南漳城的时候,齐漱名临死前那凶狠的眼神,城墙上的乱箭齐发,那一幕依然能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到现在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齐漱名能做出这样狠的抉择。
他一直不信人世间有所谓的绝对忠诚,所以他想不明白。齐漱名到底是为什么自寻死路的,难道真是因为萧铣是个值得他拼死效力的君主?
他不认为自己是个有魅力让人誓死相随的人,所以他也不会认为萧铣有这个魅力。
李世民清楚的如果自己表现的不能让人看到希望,那么毫无疑问自己身边将没有人追随,如今他手下的实力越来越强是因为人们看到了他和大唐划江而治的希望。就算短时间没没办法击败现在李闲掌控的大唐,但最起码有希望将川蜀,江南之地拿下,只要和大唐形成了一个对立的局面,那么追随他的人就能看到自己的好前程。
李闲之所以有那么多虎将,那么多文臣,不过是因为他暂时占据着优势罢了,而且李闲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不急着称帝,所以支持着李唐王朝的那些世家就不会有太大的抵触。慢慢的,当李闲和他们达成了某种协议之后,那么李闲登基称帝的rì子也就不远了。
这种协议未必是坐下来认认真真商议后的结果,只是一种共存的默契。
而李闲现在做的,就是让这种默契尽快形成。
连占据着优势的李闲身边都不尽是忠臣,李世民自然知道自己身边如今追随着的都是抱着什么目的人。说起来,暗中支持着他的世家不少。这种世家的惯用伎俩丝毫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两边都站队罢了。
李闲胜,他们不会有太大的损失。李世民若是万一胜了,他们自然收获也不小。无论最后坐在那把椅子上的是谁,他们都不是失败者。
想到了这一点,李世民不得不想到了韩世萼。
自己逃进大山的时候身边已经只剩下几百个人,那个时候能不能走出来是个未知数。只怕长安城里的人,大部分也都会以为自己会死在那片山峦里。可韩世萼却似乎坚信他是能走出来的,为什么?
那个时候,其实他就已经在怀疑韩世萼了,可没有任何道理的怀疑毫无意义,而且李世民怎么可能放弃到了手里的助力?没有韩世萼手里那数万人马,靠着他自己一个堡寨一个堡寨的去厮杀,去积累,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像今rì这样逼得萧铣都毫无还手之力?
他怀疑韩世萼,却不得不用韩世萼。
他不信任韩世萼,却不得不将韩世萼放在一个只比自己低一点的位置上。
靠在椅子里,想着自己攻打长安失败之后发生的种种,李世民自己都有些如坠深梦一般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有些神奇。
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从跌倒到崛起的速度确实快了一些。太顺利了一些,太让人觉着不可思议了一些。
毫不夸张的说,没有韩世萼,他就不可能这样迅速的恢复元气,没有韩世萼,他现在说不得还如丧家之犬一样在四处逃避奔波。
现在他麾下兵力已经将近二十万,克襄阳虽然不是一件容易事,但只要灭了萧铣的梁国,那就最少有十几个郡落入手里,再挥兵直入川蜀,那么和李闲掌控的大唐对抗似乎也就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事。
但他现在很担心。
因为韩世萼在军中的威望,似乎一点也不比他低。
越是想的多,他就越是担心。
“李飘峰,你来找孤就是为了说这些?”
李世民抬起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整个人缩进黑sè袍子里的李飘峰,正是因为李飘峰的话他才会想了这么多,才会让自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韩世萼背叛了燕王,他的借口是,他不是燕王的部属,而仅仅是和燕王合作而已,那么就没有所谓的背叛。自始至终,燕王麾下军稽处都是我在负责和韩世萼联系,我不否认,燕王殿下从一开始的布置就是先将您捧起来,您如今的成功和燕王的放任不无关系,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其一,因为您还活着,您的的实力越来越强大,那么长安城里那些支持您的人就会很兴奋,他们就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希望,于是他们就会露出马脚。燕王要的就是这样让他们自己都跳出来,然后一个个剪除。”
“其二,因为有韩世萼在,所以您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功对于燕王来说似乎都不算什么问题,而且还能借助您的手将萧铣的梁国灭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萧铣灭了您,还有可能是您和萧铣两败俱伤……但毫无疑问这对于燕王殿下来说都绝不是一件坏事。燕王麾下的人马大部分都抽调过去,即将对河北动兵,没有余力南下攻打萧铣,两线作战极有可能将燕王殿下拖垮。所以燕王才会想到这样一个办法,您也可以理解为养敌以制敌。”
“关键之处就在于韩世萼和控制着韩世萼的军稽处,也就是我。”
李飘峰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为什么偏偏是在襄阳即将被攻克的时候,韩世萼找您坦白,说出他是燕王布置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将我诱骗出来下了迷药被您擒住,然后严刑拷打了六天,导致了我的背叛,然后导致了军稽处布置在进身边的密谍几乎被彻底清除?”
李飘峰看着李世民,一字一句的问道:“如果说,韩世萼觉得他不是燕王的从属,只是合作,那么他对您是什么样的态度?是不是也是合作?”
问完了这句话之后,李飘峰看着李世民静静的等待着答案。
可他要的答案,李世民给不了他。
……
……
毫无疑问,李飘峰的话让李世民动了心。毫无疑问,李飘峰看到的问题对于李世民来说确实都是大问题。如果不搞清楚韩世萼所处的立场,不搞清楚韩世萼要的到底是什么,那么李世民无疑将如坐针毡。
所以,虽然离开了李世民大帐的李飘峰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他依然很满意这次谈话,很满意自己将秦王李世民的内心搅乱。虽然自始至终李世民的脸sè看起来都没有丝毫变化,期间只是问了他一句你只是来说这个的?但李飘峰确定,李世民心里必然会对韩世萼的看法有所改变。
一边往自己的军帐走,李飘峰就忍不住想笑。
“我不是个大人物,但我可以让你们都不好受。”
低声自语了一句,李飘峰嘴角上的得意更浓了几分。
谁知道,天下的格局会不会因为一个小人物而改变?会不会因为他这个小人物的背叛,而导致整个天下大势的扭转?
“韩世萼……你应该后悔会留下我,我身上这几百刀的仇恨,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不能补偿我。而且……你欠我最大的不是这些刑罚,而是你毁了我的心。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忠心耿耿的军稽处档头,我一直以为我会视燕王为天。但正是因为你对我的背叛,让我也变成了一个叛徒。”
李飘峰心里想着这些,眼神中的冷意越来越浓了起来。
“你毁了我的忠心,让我变成了个人人唾弃的叛徒。那么你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存了别的心思,不管你对秦王李世民是不是真的忠心,我都会尽力让你变成一个叛徒,最起码让秦王以为你是个叛徒。”
这些话,他不能说。
只能在心里去想,每次想起都会有一种报仇的快感。
回到自己的军帐之后,撩开帘子的李飘峰随即怔住。他的军帐中坐着一个人,正在低着头喝酒,桌案上已经摆好了菜肴,还冒着热气。
“听说你刚刚在秦王面前告了我一状?”
在李飘峰军帐里喝酒的韩世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指着身边的胡凳说道:“我带了酒菜,来陪你庆贺一下。”
李飘峰眼神一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帐篷里。在韩世萼对面坐下来,端起韩世萼刚刚倒满了的酒一饮而尽,李飘峰看了韩世萼一眼问道:“你来我这里,是想做什么样子给我看?”
“你以为我生气?”
韩世萼微笑着说道:“那么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秦王……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秦王,你难道就不觉得自己这么快就开始报复我有些着急了?李飘峰,其实无论你今天对秦王说什么,说的多有道理,多让人动容动心,但你依然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他自信的说道:“你信不信,现在我如果走进秦王的大帐,秦王便会你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对我说一遍?”
听到这句话,李飘峰变得沉默下来。
“不需要你去说,秦王也不是真的信任我。从我出现在秦王身边开始,他应该就不停的怀疑我……之所以他只是怀疑而没有做任何事,是因为他离不开我。而现在也差不了许多,杀了我,谁知道大军会不会哗变?秦王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才得来的东西一夜之间碎裂崩塌?”
“而且,若是尉迟恭去说我值得怀疑的话,秦王会在意,很认真的在意。而你去……他反而会对我多放一分心。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跑去跟秦王说三道四……秦王只怕更多的会以为你是想报仇。”
李飘峰点了点头极认真的说道:“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太心急了些。”
“喝酒吧。”
韩世萼笑了笑道:“之所以我不生你的气,甚至还跑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也还需要你的存在……因为只有你,才能将燕王布置在我身边的人都清理掉。”
“和仇人喝酒,未必是一件不开心的事。”
他再给李飘峰满上一杯酒道:“希望合作愉快。”
李飘峰不语,忽然从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
……
李飘峰回到自己军帐半个时辰之后,守辕门的当值校尉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经过他的军帐跑到李世民的大帐外面,站在门口恭敬的对着里面说了两句话,恰好出门往回走的韩世萼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送他出门的李飘峰也看了这一幕,貌合神离甚至可以说不共戴天的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做出同样的选择。
本打算回自己帐篷的韩世萼没有动,本打算返身回去的李飘峰也没有动。
因为他们两个都很好奇,现在已经到了后半夜,早就过了子时,出了什么急切的事能让当值校尉敢在这个时候跑来叫醒李世民。
不多时,大帐的帘子撩开,李世民竟然亲自走了出来,然后随着那校尉往辕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种时候,竟然能劳动李世民亲自去迎接的能是谁?
韩世萼和李飘峰再次看了彼此一眼,眼神中都带着几分好奇。
“你猜会是谁?”
韩世萼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李飘峰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依着秦王那高傲的xìng子,就算是这会儿萧铣忽然大彻大悟自己跑出来投降,只怕秦王也没兴趣去门口迎一迎。以我来看,要么是长安城里来了消息,要么是……”
韩世萼笑了笑道:“长安城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就算自己跑来,秦王也未必肯迎出去。那几个家伙玩一些小yīn谋小诡计还勉强,也就是给在长安城不坐龙椅却行皇帝事的燕王找点不痛快罢了。真要是惹恼了那位燕王殿下,他只需一句话就能让长安城血流成河。”
“说到这个……”
韩世萼微笑道:“对燕王的了解你应该比我更深一些。”
“燕王的xìng子其实比秦王还要直接一些,之所以长安城里那些跳梁小丑还能蹦跶着,是因为他们还有用,燕王留着他们自然是有所图谋。至于图谋什么,其实到了现在你也应该看得出来,自然不用我在装高深说什么。”
“哈哈!”
韩世萼笑了笑道:“你看,你我不是也能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说话么?”
“心平气和的说话没有什么,不代表我心里不想弄死你。”
李飘峰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韩世萼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没说要么是什么。”
“秦王现在不缺敌人,缺的是助力帮手。能让他深夜亲自迎出去的自然不会是敌人,那么便只能是对秦王有大帮助的人。现在还有这个实力的,只怕只有那么两个了。”
“李孝恭还在观望,应该不会是他派来的人。”
“那就是李道宗。”
李飘峰摆了摆手,转身往回走:“已经知道了是谁就变得无趣了许多,不如回去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好好想想下次怎么更好的设计杀了你。”
“我等着你成功的时候,不过我不觉得你有希望。”
韩世萼举步往前走了出去,嘴角上都是自信。
回到床上躺下来的李飘峰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韩世萼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对自己表示真诚?这绝对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李飘峰坚信,只要自己将燕云寨军稽处的人都清理掉,韩世萼绝不会留下自己。
他更想不明白的是,韩世萼的自信来自何处?
韩世萼,他究竟要的是什么?
……
……
“末将嗣十三,拜见秦王殿下。”
一身黑袍的嗣十三对李世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直起身子站好。李世民的眼神一直在他的脸上盯着,微微皱着眉头。因为嗣十三现在的装扮和李飘峰实在太像了些,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看背影很容易当成同一个人。
“你脸上有伤?”
李世民没有问他为何而来,而是问了一句似乎没道理的话。
“有”
嗣十三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点头回答了一个字。
“怎么伤的?”
“刀伤……我自己割的。”
嗣十三认真的回答道。
“哦?”
李世民想到了李飘峰,所以才会问嗣十三:“看来你也是个身上有很多故事的人,能不能让孤看看你的脸。”
“如果殿下不介意,卑职也不介意。”
嗣十三将斗篷的帽子拉下来,露出那张纵横交错的脸。
李世民眉头微微一挑,忍不住叹了口气道:“若不是现在看惯了李飘峰那张脸,猛的见了你说不得真会觉着有些惊讶。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你在李道宗身边屈才了。李道宗不是个喜欢用狠人的将军……孤倒是很喜欢。”
“卑职不知道您说的李飘峰是谁,卑职也不知道大将军如何用人。”
嗣十三语气严肃的回答道:“卑职如果不在自己脸上割这些刀或许活不下来,因为卑职有个权势很大的仇人,这个人如今差不多站在人世间权势的巅峰位置上,在他面前,卑职还没有正大光明报仇的实力,所以只好苟且偷生。大将军肯收留我,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世民淡淡的笑了笑。
嗣十三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到,李世民的手一直扶在刀柄上。
李世民身后站着四个按刀的亲卫,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的咽喉。
这是一个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人。
嗣十三迅速的在心里下了判断。
“你的仇人是谁?”
李世民问。
“卑职……不想说。”
嗣十三抬起头,缓缓的将帽子再次拉了上去,然后用黑巾一丝不苟的遮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眸子。盖上那张脸之后,看起来顺眼的多了。
“你是个不错的人,最起码不会咬牙切齿的说什么誓要报仇之类的话。”
李世民笑了笑,转身往回走:“说说吧,李道宗让你来见孤做什么?孤已经睡了,正因为是李道宗派你来的,所以才会起身亲自迎出来。如果你不给让孤听到一个感兴趣的事,孤不介意乱棍将你打回去。”
“大将军让卑职来问问,对于长安城里萧瑀大人的那些信,殿下您怎么看?如果殿下您现在就能给卑职一个答复,不需要殿下您打,卑职立刻就会回去复命。”
嗣十三的眼睛盯着李世民的后背,发现李世民这个人戒备心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即便是背对着自己,李世民依然保持着一个随时能拔刀杀人的姿势。
“萧瑀?”
李世民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格外开心:“也只有他那样的白痴,到了现在还白痴的以为能瞒着李闲做什么事。他说什么准备迎接孤回去登基大宝,什么重振大唐,这个蠢货!”
李世民冷笑道:“他之所以能做这些事,是因为李闲让他做。因为……李闲比他,比任何人都盼着孤带兵回长安去!李闲现在忙着对付窦建德无力南下,可他有能力守住长安城!他没jīng力没兵力没财力物力打过来,所以绞尽脑汁的想让孤自己回去,这样浅显白痴的计谋萧瑀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资格做孤的臣子?”
“孤是早晚要打回长安的,但绝不是现在!”
嗣十三心里猛的一震,竟是生出几分恐惧来。
李世民,他竟然能看的如此透彻!
“在一个地方跌倒一次也就罢了,难道孤会让同样的错误犯两次?”
李世民冷冷的笑了笑,回身看向嗣十三说道:“李道宗若是真的愿意辅佐孤,你回去之后告诉他,可以带兵来投!”
一句话,乱了所有的部署!
第七百零二章 女子名无垢
夜晚的晴空看起来比白天更加透彻,也更美。天空上的星星并不多,倒是月亮显得极为皎洁明亮。八月末的天气已经透着一股子清爽-劲,尤其是到了晚上微风从脸颊上轻轻拂过让人觉着更加舒服惬意。
闷热的夏天终于到了尾声,这让人心里总会莫名其妙毫无道理的觉着畅快。
长安的宫城叫做太极宫,太极宫正殿叫做太极殿,在太极殿靠北两侧还有两仪殿,意寓出自周易。太极宫中之所以显得太过肃杀,其一在于少了树木,最主要的其实在于,缺水。宫城里没有湖,千篇一律的青砖灰瓦,终归看起来有些视觉疲劳。
所以宇文恺在大明宫里让工匠开出来两个湖,虽然都算不得很大但看起来给大明宫添了不少风采。
这两个湖的名字极有意思,大明宫里的湖……肯定不叫大明湖。
比较大的那片湖就在含元殿后边不远处,名字叫离。
比较小的在大明宫后面,名字叫做定。位于龙首塬六坡第二高的位置上,据说在风水上加上这个湖,便是给龙首塬点了睛,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因为有这两座湖的存在大明宫增sè不少。
夜sè下的离湖显得格外漂亮,水平如镜。皎洁圆润的月倒映在水面上,不时有鱼儿露头的时候将这月儿顶碎。
一条石板路一直延伸到离湖湖心,湖心里有一座凉亭。
凉亭里有个人,竟然在月sè中垂钓。
这个时辰,能在大明宫里这样安乐自在的除了燕王殿下还能是谁?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李闲办完了公事之后便提了钓竿进了大明宫,自傍晚便在这离湖湖心凉亭里垂钓,吩咐了谁也不许打扰,如此一坐便是三个时辰。
远处的侍卫不时回头看一眼,发现燕王殿下如老僧入定一般。
李闲的钓竿今rì一次都没有起过钩,鱼钩上的蚯蚓早就被离湖中的锦鲤啄了一个一干二净。钩儿上没了饵,却还是不时有鱼儿来碰碰。或许是这铁钩儿在湖里垂着的时间足够久了,连鱼儿都觉得没了危险。
当皎月居中的时候,李闲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站在远处的侍卫都在猜测,燕王殿下在湖心亭里坐了这许久,肯定是又在天下这个大棋盘里要布什么局,在侍卫们眼里,燕王是个算无遗策的人。甚至有人说过,未曾见过武侯谋划天下,但见过燕王勾勒江山也是不虚此生。但今rì却不同,在湖心亭里坐了这么久,李闲仅仅是想一个人静静。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鱼漂竟然在上下沉浮。索xìng一抬手将钓竿提了起来,鱼钩上竟是挂着一条近两尺长的锦鲤。铁钩勾住了嘴,这锦鲤来回挣扎摆动,晃得钓竿如风中的芦苇一样飘摆。
李闲收杆,动作娴熟自然的将那锦鲤摘了下来,看着在手中奋力挣扎的鱼,李闲忍不住笑了笑。
原来还真有自己上钩的鱼。
李闲没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虽然他长相比女子还要漂亮,但绝不似林妹妹那样娇弱,更不会郑重的去葬花。所以他自然也就没有那个意境钓了鱼再放掉,对于他来说不想钓的时候便不钓,既然钓上来了那么便吃进肚子里,如此简单。
李闲回身招了招手,叫过来两个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两个侍卫立刻转身跑了出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每个人怀里都抱着一些干柴。要在这大明宫里找干柴,似乎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亲自动手,去鳞,洗净,然后李闲又唤过来一个藏身在暗中的军稽卫,在那人有些尴尬的目光中,把他的铁钎要了过来穿鱼用架在火堆上烤。李闲摆了摆手示意侍卫和密谍离去,他自然而然的从随身的鹿皮囊里取出烤鱼的调料,自然而然的将调料均匀的涂抹在那一尾锦鲤上。
“我是有好口福的人。”
离着很远传过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稍微沙哑,但极有韵味。
这个声音李闲很熟悉,当初也是在一座湖边,也是烤鱼,也是这个女子从远处缓步而来。而今天的湖远不如鄱阳湖大,她身边也没了那个高傲的柴郡公,换做了一个纱裙白衫的女子,婀娜多姿。
李闲回头看过去,随即笑了笑。
李慧宁的心情似乎不错,看来那个白衣衫的女子是个很会安慰人的。长孙无忌是个很会察言观sè的人,他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能够用一些小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比如……他让自己的妹妹长孙无垢和平阳公主李慧宁成了朋友,对于一个心思灵动的女子来说,劝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陪着她做任何一件她想做的事。
对于长孙无忌的心思,李闲有些欣赏。
月夜中漫步大明宫,这两个女子似乎都是雅人。
“难得遇到你。”
李闲笑了笑,将手里烤着的鱼递给李慧宁然后再次拿起钓竿:“似乎一尾不够吃了。”
长孙无垢俯身行礼:“见过殿下。”
“坐吧”
李闲指了指火堆旁边说道。
哪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青石板的地面。
长孙无垢没有丝毫犹豫,就如李慧宁一样盘膝在火堆旁边坐了下来。不矫情做作,丝毫也没有心疼自己这一身雪白的长裙。
“不是难得遇到我,而是你好像一直在避着我。”
李慧宁翻烤着那一尾锦鲤说了一句,但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我听说这些鱼儿都是宇文恺派人从各地jīng选来的,就这么吃了岂不可惜?”
“吃了就不可惜。”
李闲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将视线专注的盯着鱼漂上。
长孙无垢看着李闲的侧脸,眼神明亮。
……
……
“刚才侍卫说,你在这里已经枯坐了三个时辰?”
李慧宁看着手里已经逐渐变成金黄sè的烤鱼,貌似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但这句话才问出来,李闲就立刻猜到这两个女子此时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而李慧宁虽然足够灵慧,但以她这段rì子来的jīng神状态,显然不会考虑这么多事。所以,听到李慧宁这句问话之后,李闲微微侧头看了长孙无垢一眼。
长孙无垢被李闲这一眼惊着了,连忙垂首躲避。她不敢看李闲的眼睛不是故作羞涩,而是因为她的眼神之前一直盯着李闲的侧脸。就好像被人撞破了心事似的,难免慌张。
“也不是枯坐,只是突然想一个人放下所有事偷懒。”
李闲将视线从长孙无垢的脸上收回来,一抬手将第二尾鱼钓了上来。这条鱼比之前那一尾还要大些,李闲摘下来之后便娴熟的去鳞洗净,这让长孙无垢有些微微吃惊。
“朝中的事那么多,你竟是还有心思跑来这里闲坐着……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事,就是有什么布不了的局。”
李慧宁将烤好的鱼递给长孙无垢:“天下一绝,你先吃。”
听到天下一绝四个字的评语,李闲忍不住笑了笑。
想起鄱阳湖畔那一rì,吃得嘴角都是油渍的李慧宁。再想到站在玄武门城墙上缓缓跌坐在地的李慧宁,李闲心里就忍不住为之一震。
“我哪有那么高深莫测,整rì都想着布局天下勾勒江山。我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也有想独坐一会儿偷懒垂钓的时候。也有心烦不想理会政务的时候,甚至还有索xìng就此离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座篱笆小院,养花养鸟钓鱼打柴偷闲一生的念头。”
这话说的不矫情,也不做作。
一直没说话的长孙无垢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只看殿下眼里的篱笆小院有多大。”
“哦?”
李闲看了长孙无垢一眼说道:“说说看。”
长孙无垢吸了一口气缓缓坐直了身子,语气肃然的说道:“如果殿下身处篱笆小院里,心中装的仍然是整个天下,那么篱笆小院再小再安静,也如沙场一般嘈杂烦乱,殿下根本静不得心。”
“如果殿下身处宫阙之中,心中却想的是天下人人皆有一个安静祥和的篱笆小院,那么这个天下,这江山,这周边万国都是殿下心中的篱笆院。江南小溪大河,河北良田遍野,辽东皑皑白雪,漠北无尽草原都是这篱笆院里的一物一景。”
“这话说的有点意思。”
李闲笑了笑,将鱼烤上:“一个女子,能有这份心xìng思维殊为不易了。”
“殿下看不起女子!”
长孙无垢忽然抬起头,看着李闲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看不起女子?”
李闲微微一怔,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这二十年间所遇到的女子,哪一个是让人小看的角sè,张婉承的凶悍即便是到了现在李闲依然心生胆寒,后来在渔阳郡遇到了叶怀袖,那个时候在李闲心里叶怀袖便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再之后遇到了欧思青青是个天然白的家伙,然后就是心机似乎比叶怀袖还要深沉些,行事也要果决些的阿史那朵朵。
“若是这话被我姑姑听到,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一定会想办法打我一顿,而我偏偏除了逃之外别无他法,你说我是不是看不起女子?”
长孙无垢一怔,想到那个也经常到平阳公主府里的女子,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婉承在平阳公主府里可是没少说过燕王殿下小时候的事,被丢进山洞里和野狗搏斗,偷看寡妇洗澡被抓住暴揍,这些事在张婉承嘴里娓娓道来,勾勒出一个不一样的燕王。
“红佛姑姑……确实是个异人。”
长孙无垢低下头说道。
“你也叫她姑姑?”
李闲微微皱眉问道。
“她是被逼的。”
李慧宁看了李闲一眼淡淡的说道:“红佛姑姑的xì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上次姑姑提起来这件事,观音婢倒是不敢应的,结果红佛姑姑直接去将长孙无忌打了一顿,偏生说是长孙无忌阻止所以观音婢才不敢,长孙无忌挨的真是冤枉了……可这事也只能这么定了。”
李闲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脑子里出现红佛按住长孙无忌暴揍的场面,忽然间觉得心里畅快的无与伦比啊。
“姑姑还是姑姑”
他收住笑容,若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希望你也还是你。”
李慧宁一怔,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她本来还是有话要说的,可现在却不好开口。她们两个今夜出现在李闲面前,便是被红佛张婉承逼着来的。有句话李慧宁没敢说,当rì张婉承逼着长孙无垢做的可不是什么侄女,而是侄儿媳妇……今rì她也是被张婉承逼着带着长孙无垢来的,为的就是让长孙无垢多和李闲亲近亲近……
远处含元殿的屋顶上,一身红衣的张婉承灌了一口酒,看着远处那隐隐可见的身影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老娘得多给你找几个媳妇,多生几个娃……小狄一个人可不行,多不热闹,以后老娘没事就哄一群孙子玩,多他娘的来劲!”
她没有察觉,就在含元殿屋顶的另一角上,魁梧如山的张仲坚也灌了一口酒,看着张婉承的背影怔怔出神。
第七百零三章 失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些微醉的张婉承从恍惚中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含元殿后面离湖湖心亭里的一男两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湖心亭里有几个侍卫正在打扫,张婉承摇头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去。
坐在大殿另一角的张仲坚也有些微醉,但他的视线却一直盯在张婉承的身上。当看到张婉承的身形一动,他立刻就要转身跳下去。可身子才一转,他就看到一身黑袍的李闲抱着肩膀站在身后对着他坏笑。
“阿爷,这算不算偷窥?”
“窥个屁,你阿爷我就是怕……”
“怕我姑姑想不开从这含元殿上跳下去,放心吧,别说我姑姑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有这心思她也不会做跳房这么俗气的事……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爬到含元殿的屋顶上一个犯傻一个犯花痴,就不怕被下面的侍卫发现乱箭shè过来?”
“谁他娘的敢!”
张仲坚骂了一句,随即看着走过来的张婉承嘿嘿笑了笑:“睡不着……出来走走。”
张婉承白了他一眼,一把将李闲拽过来夹在腋下一顿乱0揉。可怜伟大的燕王殿下,就这么被红拂好一顿蹂躏。李闲的脑袋顶在张婉承的胸口上几乎窒息,幸好张婉承及时收手,没打算就这么虐死他。
“姑姑啊……”
李闲大口的喘息了一阵,在大殿屋脊上坐下来:“我就不该上来打扰你们俩郎情妾意。”
张婉承抬脚要踢,李闲抱着头喊道:“这是大殿顶上,您要是一脚踢过来我掉下去,伟大的燕王殿下要是就这么挂了,多大一个笑话啊。”
“小兔崽子,还伟大的燕王殿下……”
张婉承白了他一眼,挨着他身子坐下来:“说吧,鬼鬼祟祟的上来做什么。”
如果按照小时候的xìng子,李闲肯定张嘴就能说出来抓jiān在床。如果按照他小时候的待遇,肯定会被张婉承一顿暴揍。但现在的李闲显然说不出这句话,即便他说出来,现在的张婉承也不会再按住他打。
时过境迁,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人物。而张婉承的眼角已经多了不少鱼尾纹,张仲坚的两鬓已经添了不少白发。
“怎么是我鬼鬼祟祟的,我是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上来的。”
李闲指了指张仲坚道:“就这大胡子,跟在你身后显然是要图谋不轨。不是劫财就是劫sè,总之一脸的恶人样……姑姑啊,要不您再给我演示一下小时候您最拿手的夺命脚?我看看阿爷是不是挡得住。”
“小兔崽子!”
张仲坚在李闲脑袋上使劲磕了一下。
“阿爷,问你个问题。”
李闲揉着脑袋忽然郑重道:“姑姑姓张……是因为你姓张?”
张仲坚脸居然红了一下,幸好夜sè很浓看不出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先回答了我呗。”
“是!”
张婉承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是个无名无姓的,后来多亏了大哥收留,问我姓什么,我便问大哥姓什么,大哥说姓张,我说那好,从今rì起我也姓张。问我名字,我说没有,大哥说我像是水一样的女子,便叫张婉承好了。”
“水……”
李闲撇了撇嘴道:“洪水么?”
张婉承这次却没继续蹂躏李闲,似乎是沉浸在回忆中有些难以自拔。她转头看了一眼张仲坚,犹豫了问道:“那年我多大?”
“十五”
“哦”
“还没有这个小兔崽子呢。”
张婉承眼神有些飘忽的说道:“那年也是个这样一个夏夜,只是才下过大雨,我在路边大树下躲雨,冻的浑身发抖。也不记得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浑身湿透,当时我好像是在想,是不是就这样死了?”
“多美的童话故事开头,然后骑着白马的大胡子就来了是吧……”
李闲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没有继续听下去,不是他没有兴趣,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现在有些多余。他在张仲坚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说道:“阿爷啊,你这辈子就注定是把姑姑拉出苦海那个人了,任重而道远,继续努力吧。”
张仲坚一怔,张婉承脸一红。
李闲哈哈一笑,纵身从大殿上跃了下去,半空中双脚在墙壁上蹬了一下,身子横着翻出去稳稳的落地。
“叫谢映登立刻来见孤。”
落地之后李闲也不回头的吩咐了一句,随即快步往大明宫外面走了出去。隐身在暗处的军稽处密谍应了一声,迅速离去。
一边走,李闲脑海里的思路越来越清晰。
张婉承说那个时候她没有名字没有姓氏,张仲坚姓张所以她也姓张。这让他想到了李世民,因为李渊姓李所以李世民才姓李。这只是表面上看到的事,很肤浅甚至白痴都知道。李闲就在张婉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骤然想到,自己一直以为李世民会带兵回长安,是因为李渊在这里,因为李渊是李世民的父亲。因为大唐是李家的,而李世民姓李所以他肯定会回来抢。
李闲骤然惊醒,李世民……怎么可能在乎李渊的生死?
现在的李世民,又怎么可能在乎自己是不是姓李?
他要抢的是江山,和姓什么没关系!如果可以坐拥天下,他姓赵,姓王,行孙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李世民未必会回长安来!他只需打下襄阳灭了萧铣的梁国,那么李世民便有了他的根基之地。襄阳便是他的长安,哪里还需要杀回来抢一个虚名?李闲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李世民在乎的就是天下,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
……
……
天策将军府的书房里,李闲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他在听,在他面前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以聪明著称的。
杜如晦,长孙无忌,谢映登,叶怀袖,还有刚刚赶到长安的侯君集。
“如果真如主公预料的那样,看来军务上的事就要慎重了……”
杜如晦看了李闲一眼继续说道:“如今四十万大军云集东郡,即将对河北用兵,无力顾及南边……一旦容得李世民在襄阳站稳脚跟,再想动兵就会难上加难。”
“是孤的失算。”
李闲睁开眼轻声道:“当rì放他离开,是想有所得,现在看来倒是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
长孙无忌沉吟了一下说道:“当稳住李孝恭。”
“李孝恭在武当山驻兵,他麾下有jīng骑上万,百战的步兵不下四万,这五万人的队伍如果靠到李世民那边去,李世民将如虎添翼。刚才主公给咱们看的军稽处的情报,李孝恭还在观望没有明确表示出什么,但他离着李世民太近……”
“这件事确实是重中之重!”
叶怀袖想了想说道:“李孝恭是仓促带兵出长安追击李世民的,所以当初军稽处里也根本来不及派人跟过去。他身边的谍子都是这几个月才陆续放过去的,但根本靠近不了他,而且也不容易混进李孝恭军中,大部分只能在外围观望。所以得出来的消息未必准确,即便李孝恭和李世民有往来也很难察觉。”
谢映登点了点头道:“而且……上个月军稽处派在李世民军中的谍子损失了三十多个,外围有近二百人被清理。据我分析,应该是派过去的军稽处供奉李飘峰出了问题。那二百多名谍子不同职属,互相之间也大部分没有联系,能一次xìng清理掉军稽处大部分的人,只有李飘峰有这个能力。”
“他是军稽处曾经的大档头之一,飞虎五部的时候是三部档头。”
叶怀袖补充了一句。
“军稽处……”
杜如晦再次看了李闲一眼,张了张嘴却将想劝说减少军稽处职权的话咽了回去。这个时候不是谈这件事的时机,反而会引起叶怀袖和谢映登的不满。燕王殿下可不想看到自己人之间互相攀咬,而且今rì议的也和军稽处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不过在杜如晦眼里,军稽处的职权确实太大也太重了些。一旦军稽处有人造反,对燕云军的影响就极大。而军方离不开军稽处的情报,一旦军稽处出了为题,极有可能将军队也葬送进去。
比如,如果反叛了的军稽处官员给军方提供了虚假的情报,而燕云军根据情报进兵,就极有可能中了敌人的埋伏,导致全军覆没。
“这件事是我的失职!”
谢映登站起来对李闲躬身说道:“请主公责罚。”
“今rì不谈这件事。”
李闲微微皱眉道:“李孝恭那边,如何解决?”
“先发明旨,以陛下的名义召李孝恭返回长安?”
一直没插话的侯君集试探着和说道。
“不妥!”
杜如晦道:“这样做,还不如请主公直接写信派得力而且有足够身份的人过去,这样才显得有诚意,陛下的圣旨,在李孝恭眼里绝不如主公的亲笔信来的实在,有分量!如果是陛下下旨,会让李孝恭觉着是主公在逼他。也会觉着,主公轻慢了他。”
“是我考虑不周。”
侯君集脸一红,不再说话。
“可惜……”
李闲叹了口气道:“孤暂时不能离开长安城,有些跳梁小丑就等着孤坐不住离开这里。即便孤要离开,也要先将那些人处理了再说。”
“臣愿意走一趟武当山。”
杜如晦低头道。
“他不熟悉你。”
李闲摇了摇头:“你们几个,除了辅机之外,李孝恭都不熟悉,即便去了也未必能有什么效果。其实只需孤亲提十万大军南下,李孝恭必然是要立刻靠过来的。可孤现在挪不开身子,长安城里如果调走十万人马也就变成了一座空城!”
“那还是臣去吧。”
长孙无忌抬起头说道:“臣虽然没有把握,但比在座众位都要有把握些。”
李闲缓缓摇了摇头:“仅仅是你一个人去,毫无意义。”
“辅机,我让程知节带一万轻骑跟你一块去,再从各营抽调骑兵一万。李孝恭不怕孤去请他,但他怕没了讨价还价的本钱!两万jīng骑,他那五万人马未必就敢决死一战!”
“可是长安城里?”
长孙无忌犹豫了一下问道。
“无妨。”
李闲摆了摆手道:“杀几个跳梁小丑而已,哪里需要这么多人马。若是孤逼得急了,只带着三百青衫刀客一家挨着一家杀过去,谁又能逃的了?”
“观音婢”
长孙无忌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既然平阳公主和她极投缘,那就在平阳公主府里住着吧。”
“多谢主公!”
长孙无忌站起来郑重施礼。
他是担心,自己万一回不来妹妹便没了依靠。
李闲想了想又吩咐道:“谢映登,你亲自走一趟东郡,让李道宗立刻率军返回长安。打河北用不上他,李世民那边如果不回军攻长安,李道宗也没机会行事。另外……孤已经连夜派军师赶往东郡了。”
他心里有些发紧,局面似乎有些失控。
第七百零四章 如果我让你为难怎么办?
八月末,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突厥狼骑突然杀到了上谷郡,而让人大为惊讶的是,上谷郡是幽州罗艺治下的地盘,驻守上谷郡的兵马竟是没有一人应战,所过之处城门紧闭,城墙上戒备森严,却皆是目送狼骑离开而没有开战的意思城中的守军甚至还在城外留下粮草,而突厥人拿了粮草就走默契的让人都觉着不可思议
而刚让人惊讶的是,数万狼骑竟是对上谷郡诸城堡寨视而不见大军风一样从上谷郡卷了过去,只用了五rì便穿上谷郡而过,直扑博陵这可吓坏了名门望族博陵崔氏,崔氏连忙派人往洺州向大夏求援
博陵郡说起来算是窦建德的领地,但位置却有些特殊博陵郡向北向东北都是罗艺的地盘,向南则隶属大夏因为博陵崔氏的缘故,博陵差不多算是一个自治之地崔氏给了罗艺不少好处,也给了窦建德不少好处,所以博陵的驻军都是崔氏的私兵,既不是罗艺的人马也不是窦建德的人马
数万狼骑气势汹汹而来,崔氏家族上上下下都惊慌失措起来
崔家的私兵只不过万余人,虽然大部分都驻守在博陵郡鲜虞城这差不多七千左右的私兵看起来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可根本就没打过仗让他们平rì里在城中维持治安还可以,让他们与敌人浴血厮杀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平rì里拿着崔氏饷银的私兵大都是各地的泼皮无赖,哪里有一点军人应有的血xìng
何况,要面对的是以残忍暴戾著称的突厥狼骑
狼骑入关,哪一次不是尸山血海?那一次不是焚城略地?
而最让崔氏家族中留守众人心忧的是,大夏举国之兵倾力南下去救援王世充了现在大夏国内的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只怕即便派人去求援也难有援兵且不说博陵郡与洺州相隔千里,便是近在咫尺又能如何?如今坐镇洺州的是曹皇后和纳言裴矩,这两个人只怕都没有魄力调动本就不多的夏军尽快北上
若是等到派人往黄河南边请示窦建德再做决断,一来一回耽误两个月就算少的到那个时候博陵郡早就成了一片焦土,崔氏说不得就要承受灭顶之灾
崔氏家主崔潜看了看下面坐着的那些族中各房的家主,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他今年不过四十岁年纪,是上一任家主的长子他曾在大业年间在涿郡做过官,也曾随大业皇帝亲征过高句丽,后来在罗艺手下做到了涿郡郡守的位子但他父亲病逝,他便辞官回家守孝继承了家主位子的崔潜第一次面对如此危局,所以心中格外的不安
崔家各房中的人不管在朝中做了多大的官,但只要不脱离出去还要以家主为尊崔家族群庞大,名位高贵,这满屋子坐着的那些人不是乡侯就是县子,随便指一个人身上就有爵位虽然爵位大多数是大隋给的,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的身份放在朝也一样的尊贵
“要不要……”
崔潜的六叔崔平谷,身上有个乡侯爵位,有个银青光禄大夫的虚职前者是大业皇帝杨广封的,后者是大夏皇帝窦建德封的他试探着说道:“要不然各房凑一笔银子出来,看看能不能买个平安?”
这话才落,崔潜的四叔崔平山就摇头道:“来的不是罗艺的人,不是窦建德的人,哪怕是大唐李家的人用银子买平安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来的是突厥人突厥人如果看见咱们崔家能凑出一大笔银子来,只怕会引出他们大的贪念到时候别说买不来平安,只怕会买来一场大灾”
“德正”
崔平谷看了崔潜一眼问道:“你是家主,这事还是得你拿主意”
崔潜有些失神,听到崔平谷问他收拾了一下思绪说道:“我刚才一直在想,突厥人怎么就突然到了咱们博陵郡?”
“那还用想?”
崔潜的五叔崔平事一脸怒意的说道:“若不是罗蛮子点头,突厥人就算再善战怎么可能轻易入关?幽州那五千虎贲重甲难道是摆设?这么多年来,突厥人听到虎贲重甲的名号腿都打颤,没有罗蛮子的允许,他们绝不敢孤军深入”
“长城有隙虎贲无双的大将军哪儿去了?”
崔潜叹了口气,忍不住摇头苦笑:“就按六叔说的办,各房先凑一点银子出来,无需太多,就先凑十万贯送过去,先试试突厥人什么态度这次孤军深入进来,他们不是来攻城略地的,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估摸着罗艺把他们放进来就是给窦建德添堵……无奈的是,谁叫咱们博陵挡在了这?”
“是咱们该做选择的时候了”
崔潜站起来,想了想说道:“窦建德在南边大败,罗艺降了李唐……如今李唐如rì中天,咱们必须找个理由靠过去这次突厥人南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五叔我从长房这边出十万贯,各房再凑十万贯,趁着突厥人还没有围城,你走水路赶往长安”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听说突厥人那个圣女和燕王殿下有些渊源……”
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一队百十人的队伍从马邑入关,皆是汉人装扮,身上有大唐军方的腰牌,百十个骑兵,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十二个身穿红sè甲胄的女兵,一个个虽然样貌美丽,但那一身的杀气却让人不敢逼视这队人马护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穿淡紫sè长裙的女子,她身边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正好奇的打量着窗外的景sè
“姐姐,咱们要去的地方叫什么来着?”
“长安”
“咱们去干吗?”
“去给你讨要一个封号,阿史那卜卦带着几万狼骑投靠了铁勒人,姐姐得帮你找个靠山,草原上必须还得安稳一阵子才行,要安稳,却要先杀人……我把你送到长安去,等姐姐将阿史那卜卦和铁勒人都杀了再接你回王庭”
“姐姐不留下?”
“我不能留的”
淡紫sè长裙的女子笑了笑,有些伤感的说道:“我是草原上的圣女,是突厥人的圣女,有些事现在姐姐必须扛着”
……
……
“现在局面有点失控,但孤却不能轻易离开长安”
李闲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舆图叹了口气说道:“李世民如果不带兵回长安,李道宗,李孝恭就都是变数如今窦建德实力大挫,正是对河北用兵的最好时机若是等过一阵子窦建德恢复了实力,再想动兵就要难得多”
“可长安城里还不稳固,我只要离开长安城难保有人做什么手脚大军离城,那些暗处的人立刻就会跳出来把李渊请回去坐龙椅”
“可现在兵力上有些不足,原来的唐军调动起来不易,就算能将太原的唐军调过来,我也不敢用”
他揉了揉发酸的眉头说道:“难”
“第一次看你愁成这样”
叶怀袖走到他身边,轻轻锤着他的肩膀说道:“自从你起兵到现在,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现在和以往不同……”
李闲握着叶怀袖的手说道:“以往我只管去打,不管打成什么样子,就算将这天下打个稀巴烂也没关系,谁拦着我面前我便屠了谁就是了可现在半壁江山在手里,既要出去打,还要回来守……这才接过来的担子,局面就已经困苦起来,前人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便是这道理既要守土,还要开疆……偏偏还是局面不稳的时候,确实难”
叶怀袖心里一动,却没有表现出来:“其实你现在最难之处就在意,要背着仁义道德的名声若你还是在燕山上,哪怕是在巨野泽里的时候,杀人这种事何尝这样为难过?可现在有些人必须杀却还不能杀,因为你不能失了仁义”
“虚伪吗?”
李闲苦笑了一声问
“坐到这个位子上了,不是虚伪不虚伪的事”
叶怀袖道:“也不是想不想的事,而是必须做和不能做的事李唐的旧臣都在看着你,有不少人等着看你做事出纰漏”
“我应该亲自带兵南下的,徐世绩领兵攻河北,我放心,他和宇文士及都是不可多得的帅才,现在河北疲敝,又连战连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而且青青还带兵入关,刘弘基已经连着挑翻了三座县城,窦建德即便撤军全力防守也晚了可南边不行……李世民,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敢做”
“要是换了他,他会怎么做?”
叶怀袖忽然问道
“他?”
李闲摇了摇道:“他是李渊嫡子,没这么多麻烦”
“那就把麻烦都剪了”
叶怀袖淡淡的说了一句,眼神坚毅
李闲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同,只是叹了口气道:“哪里那么容易,是我连番大胜之后太轻慢了些,一直以来燕云军都太顺,我一直告诫下面人不要轻狂,现在看来最轻狂的那个倒是我才对破了那老尼的布局,破了李渊的布局,我便觉着自己天下再无敌手了,所以轻易草率的就将李世民放了出去”
其实还有个缘故他也知道,那便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自己多少了解的时代,变了,所以脑子里记忆中的东西再也没了用处而这变化因他而起,所以走到了现在他再也没有了参照物,只能自己撕破了前面的迷雾一步一步走
他握紧了叶怀袖的手,有些怅然的说道:“当rì你坚持要杀李世民,比我看得远”
叶怀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你看的远,我那个时候要杀他反而是因为我看的近我只管看到谁对你有威胁就足够,谁威胁到你我就想办法除掉谁这是我军稽处做事的职责,是四千六百名军稽卫的职责而你想的太多,着眼太远,一直在布置后手而我不同,我只看眼前……想的简单,所以反而事情也能简单些”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为难的事,你会怎么样?”
叶怀袖忽然问了一句,语气有些伤感
“你?”
李闲摇了摇头:“你做了让我为难的事,我自然还是站在你这边哪怕你不在道理的那一边,我也一样站在你那边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亲和理面前,我向来不喜欢讲道理”
“嗯”
叶怀袖使劲点了点头,似乎是想将这句话深深的刻进心里.
第七百零五章 药
大明宫
北衙
谢映登一大早便带着三百缇骑离开了长安直奔东郡,按理说北衙大小事务都应该交给二档头独孤锐志来处理,但显然独孤锐志对于这些琐碎的事实在有些头疼,而且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这上面
说起来这个二档头,是整个军稽处里最清闲洒脱的一个
谢映登离开之前本来是想找他交待几句,想到一旦这差事交给独孤锐志,独孤锐志脸上那种悲戚的表情谢映登就只能摇头叹气,索xìng请示了李闲之后,将叶怀袖请到了北衙坐镇北衙在大明宫东北角,定湖不远处叶怀袖一早带着嘉儿和几个亲信走入北衙大门的时候,站在门口迎接的档头们立刻恭恭敬敬的垂头行礼
“见过大档头”
这些,都是她的老部下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是二档头独孤锐志,后面是三档头叶翻云,四档头邱鱼,五档头冷亦,六档头胜屠小花
“我不是大档头,既然离了职就不能再插手军稽处的事,若不是主公旨意我也不会再回这里来,你们应该记住,谢映登现在是你们的大档头,我是个过去,既然是过去就应该忘记”
叶怀袖站住,沉吟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从今天开始到谢映登归来,这北衙里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要以我的命令为准你们都是军稽处的老人了,对规矩自然明白大档头的命令只有一个特定的时候你们才有权利抗拒,哪怕是我这个暂时的大档头也是一样”
众人点头,整齐的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大门
叶怀袖刚才所说的话,便是军稽处的规矩大档头在军稽处拥有绝对的权利和地位,大档头的命令下面所有人必须毫无争议的执行下去但在一个特殊的条件下,下面的人可以抗拒执行
那就是,当下面几个档头一致认为大档头的命令触犯了燕王的利益,那么便可以拒绝执行,并且有权利将大档头监禁请示燕王处置
这个规矩,是叶怀袖定的
“其他人各司其职,独孤锐志,叶翻云,胜屠小花你们到我书房里来冷亦,将五部的人手都集结起来,一会儿我要用”
“喏”
众人应了一声,都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独孤锐志,叶翻云,胜屠小花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忍不住心里都是一紧尤其是胜屠小花,他是建六部的档头,职责督查军稽处内部事宜叶怀袖重返军稽处第一天就把他叫上,不得不让他有些忐忑
毕竟,在襄阳那边军稽处内部出了乱子
进了房间之后,叶怀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凌乱的书桌微微皱眉这书房曾经是她的,即便事情再忙再琐碎也没有这样乱过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谢映登不会注意这些小事
“之所以找了你们三个,是因为你们三个都有权利否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也是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你们三个都要参与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那么这件事都有可能功亏一篑”
她摆了摆手阻止住独孤锐志说话:“先不要问我是什么事,我最先要跟你们说明的是,这件事燕王不会同意,而且一旦做了,燕王有可能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也有可能会死……因为这件事,你们可能会背上叛国者的骂名,也极有可能招惹来各方势力的反扑,而因为牵扯的人和事太多,燕王未必会能保得住你们”
“胜屠小花”
叶怀袖看了坐在下面的六部档头说道:“我找你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胜屠小花是个二十四五岁左右的男子,燕云寨演武堂出身可以说,他是演武堂自聂夺之后又一个出彩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能主掌军稽处六部,由此可见燕王和达溪长儒对他的欣赏
当初在演武堂的时候达溪长儒便说过,你们这批学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伍云召,伍天锡那样的地步,你们没有一个是沙场血战透阵而出的虎将,也没一个领十万雄兵纵横天下的帅才,但你们当中却有人极有可能成为燕王身边的重臣,胜屠小花,只要你不犯错,三十岁之后便有可能位极人臣”
这话说的或许有些过分,但对胜屠小花的能力也是一种肯定
“卑职是六部档头,督查军稽处内部这件事如果诚如大档头所说,燕王不会同意……那么卑职有权现在就将您扣住,监禁关押”
“还有”
叶怀袖淡淡的说道
“因为最会杀人的密谍在三部,但最会抓人的,都在六部”
胜屠小花认真的回答道
“说的不错”
叶怀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件事,太大”
“请大档头将这件事说仔细,卑职有这个权利知道所有细节”
胜屠小花站起来,脸sè肃然
叶翻云也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叶怀袖身边
独孤锐志苦笑一声问道:“有我什么事?”
“你的事是最先要办的,也是最重要的”
叶怀袖示意叶翻云坐下,然后走到独孤锐志身边极认真的说道:“因为我要对你燕王下药”
……
……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而且出奇的冷因为叶怀袖的计划太过于大胆,所以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不安
胜屠小花是个很帅气的年轻男子,他父亲名叫胜屠野,齐郡营一名正四品郎将母亲名叫花满庭,而他本名叫做胜屠居正,因为这名字太严肃了些,他自己尤为不喜,索xìng改名为胜屠小花
身材中等,不算太高,一米七五左右,略瘦,但并没有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子他的脸sè很白,比一般女子还要白,有一双剑眉,还有一双天生的怒目……而事实上,他是个嘴角上经常挂着笑容的家伙因为眼睛生的凌厉,而嘴角又生的太和气,所以这张本来颇为俊美的脸上有些矛盾,越看越会让人觉着心里发冷
他是一个会笑着杀人的人
胜屠小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走回自己的椅子边坐下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大档头的命令下面的人不能质疑,除非是触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我的职责便是在此,所以我必须要说的是,您的计划,已经触及到了燕王殿下的利益”
听到这句话,叶翻云的眼神猛然一凛
他的手缓缓的放在腰畔,那里有他杀人的长剑
“你的剑未必赢得了我的拳头”
胜屠小花扬了扬修长的手掌说道:“而且你这个人xìng子太粗且急,三部的人杀人杀到一点耐xìng都没有了?”
“翻云,你如果就是这样的心xìng,我会后悔将三部交给你”
叶怀袖声音清冷的说了一句
叶翻云一怔,随即缓缓的松开了手掌:“卑职错了”
“这件事确实对燕王不利,会有极恶劣的影响,甚至会让燕王殿下背上骂名,作为六部的档头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但……我不可否认的事,或许这是解决现在这种局面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我只是有些头疼”
胜屠小花揉了揉发紧的眉头叹道:“如果因为这件事我死了,那么谁还能接手六部?谁又能比我做的好一些?军稽处会不会因此而招来毁灭xìng的打击?主公会不会因此而查封了军稽处衙门?还有……”
他语气骤然一转道:“我死可以,但会不会牵连到我的爹娘?”
他有些怅然的说道:“这可是大罪,而且是祸及家人的大罪最主要的事,这件事说起来是功,但燕王殿下必然是要按照罪来处罚的有些亏了……”
独孤锐志摇头道:“亏也不是亏你一个”
“药我来下”
独孤锐志咬了咬说道:“也只有我的药,燕王才不会疑心”
“翻云,主要的事还是要你来做”
叶怀袖看了叶翻云一眼认真的说道:“或许会死”
“我本来就不是适合坐在三部档头位子上的人,我对燕王的忠心不够”
叶翻云的话让众人一惊,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肃然起敬:“我是一直跟着小姐你的,小姐无论是坐在军稽处大档头的位子上,还是离开了军稽处,您的话对于我来说都是军令所以,如果我死了,刚好将三部的位子让给合适的人”
“三部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会杀人而且比我对燕王忠诚的,我认为聂夺可以接过去我的位子”
“我尽力保证你们活着,只要我活着”
叶怀袖缓缓起身,看向独孤锐志道:“独孤先生,拜托”
“大档头客气”
独孤锐志站起来抱拳道:“你是个女子尚且有如此心胸,我自然不能输给你”
“六部的人手不多,把剩下的缇骑给我”
胜屠野狐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察觉你的计划会危机主公,我会带缇骑扑杀你们”
叶怀袖郑重的点了点头,眼神明亮
“军稽处,有可能毁在我手上”
胜屠小花笑了笑,认真的说道:“但也会史书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
……
“这是什么药?”
李闲看着脸sè微微紧张的独孤锐志问道:“小毒哥,我好端端的你给我送什么药?”
“前阵子你不是说让我把给叶大家和嘉儿的药停了么……叶大家偏偏又不答应,所以我便绞尽脑汁的想了个办法,将中和那种药的药让你吃下去,这样就能无往而不利……说不定下次就能怀上……”
“还有这种事?”
李闲惊讶问道
“肯定……没有……”
独孤锐志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是清理毒素的药,我许久之前就发现,朱颜红的药xìng极难清除,上次你种过这种毒,还有一些药xìng残留在体内,早晚是个祸害所以我用了两年的时间,将朱颜红的解药改良……这颗就是”
李闲将药拿过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随即脸sè一变
“小鸟哥,我记得我跟你说过”
李闲看着那药丸忽然笑了笑:“你肚子里的东西差不多都被我掏空了,在草原上的时候,你配制的药几乎就没有能瞒得住我,而且你也曾经就说过,鼻子,也是辨药的一个最重要的手段……”
独孤锐志脸sè大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你的心理素质还是那么差啊,难道我还会以为你下毒害我?”
“这药我还真的闻不出都有什么药材”
李闲笑着,将药丸送进嘴里喝了一口茶将药丸送进肚子里,他摆了摆手道:“昨夜熬了一宿,困倦了,我想睡一觉……小鸟哥,你先回北衙,回头我再去找你可好?”
“嗯”
独孤锐志点了点头,缓缓走出书房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闲起身往里间走去的背影,忍不住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七百零六章 壮烈之事当佐酒
因为大明宫还没有完全建成,所以在大明宫如今办公的只有一个军稽处北衙。其他各部府皆在原址不动,而军务上的事皆决断于天策上将军府,所以如今还在京城长安里的将领,都要在天策上将军府听令,每rì报备。
唯有两个人不需要每天去天策上将军府报备,其一,是北城城防大将军兼领戍卫宫城之责的雄阔海,另一个是长安城守城大将军罗士信。
这两个人有自己的衙门,赐开府。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军稽处二部档头独孤锐志到了雄阔海的将军府里,请雄阔海到北衙去坐坐,叶怀袖大档头有要事商议。
雄阔海主掌宫城宿卫,大明宫,攻城,皇城都是他的重甲陌刀营驻防。
“叶大家找我?”
雄阔海一怔,随即摇头笑道:“军稽处可不是个好去处啊……而且还是你这二档头亲自来请的,只要我走进军稽处北衙,说不定到不了天黑,我被军稽处拿办的谣言就满天飞了。到你们那里喝茶……真让人有些不敢去。”
“你怕个屁?”
独孤锐志和雄阔海极熟,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要是你安安稳稳的进去安安稳稳的出来了,那明儿一早雄阔海大将军平趟军稽处的谣言也得满天飞,到时候你就是天下第一大牛-逼,谁都得替你吹吹。”
“你是个书生……真他娘的粗俗!”
雄阔海将手头的事吩咐完了之后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眼看着就到吃饭的时候,叶大家不会小气到只给我喝茶而不管饭吃吧。”
“怎么会,就怕你喝醉了夜宿军稽处,那样乐子就大了,雄阔海大将军被军纪缉拿查办,一夜未归,说不得还得主公站出来辟谣。”
“哈哈!”
雄阔海习惯xìng的阔步而行:“除了我之外,叶大家还请了谁?”
“罗士信将军。”
独孤锐志漫不经心的回答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雄阔海的脚步猛的一顿。他回头看向独孤锐志,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担忧:“我戍卫宫城,罗士信戍卫全城……叶大家将我们两个都请去军稽处北衙……独孤,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主公为何没有传见?”
“没有的事。”
独孤锐志心里一惊,但想到这件事终究瞒不住他和罗士信,索xìng点头道:“大事有,但还没出,所以叶大家才会请你去商议……还有罗士信,这大事离了你们两个做起来极难。你放心,叶大家难道还会做什么对不起主公的事?”
“这倒是!”
雄阔海笑了笑,登上门口的马车心里却还是不放心:“不能耽搁太久,戍卫长安城的两个将军都进了军稽处,终究会被人揣摩。”
“不会太久,叶大家只是想要你们两个一个答复。”
雄阔海忐忑着在大明宫外下了车,又步行着一路走到大明宫东北角的军稽处北衙。一进门,雄阔海就看到数百名黑袍军稽卫已经整装待发,而在定湖一侧,五百身穿红sè皮甲,披着大红sè披风的缇骑也已经集结完毕。进了二重门,院子里也有数百名黑袍军稽卫肃然而立,黑压压的一片。
雄阔海的心里越来越紧,忍不住将脚步加快了几分。
进了第三重院落,雄阔海却发现这院子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一眼看过去一个军稽卫都没有。走到后面的时候才看到,在叶怀袖书房门口,一字排开竟是站着百余名青衫刀客!
要知道刀卫营是燕云军中最特别的人马,三个团九百名青衫刀客直属于燕王殿下,其他人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调动,便是军稽处的大档头,便是军师徐世绩都不行!这叶怀袖的书房外面戒备着的却是青衫刀客,雄阔海如何会不心惊?!
“到底出了什么事?”
雄阔海回身看向独孤锐志问道。
“已经到了这里,进门你就知道了。”
独孤锐志快走了两步,将房门推开之后说道:“进去吧,叶大家正在等你。”
雄阔海带着满心的惊讶和疑虑走进了军稽处大档头的书房,一进门就看到背负了一柄门板一样巨大砍山刀的聂夺站在门口。见雄阔海进来,聂夺抱了抱拳道:“卑职聂夺见过大将军。”
“叶大家也请了你?”
雄阔海诧异问道。
“两种事。”
聂夺笑了笑,但语气却格外肃然的说道:“请大将军来是喝茶,请我来……是守门。”
……
……
请刀卫营的都统来看门,叶怀袖无论是要做什么,已经足够让人惊讶震撼了,要知道即便是雄阔海,也休想让聂夺带着人随意出现在李闲身边之外的任何地方。叶怀袖能将聂夺请来,由此可见这件事必然大的能捅破了天。
“见过陈国公!”
正在里间和罗士信说话的叶怀袖起身微微施礼,指着身边座位道:“热了陈年好酒,又特意从松柏楼叫了一桌子还算过得去的席面。如果你再晚来一会儿,说不得酒菜就凉了。”
罗士信对雄阔海笑了笑道:“我可是忍的很辛苦,若不是等你,说不得半壶酒已经进了我的肚子里,菜说不上好坏,但酒确实是好酒。”
见罗士信倒是一脸的轻松,雄阔海将纷乱的思绪甩开抱拳笑道:“今儿到底是什么大事,把我们两个都叫来,可别说是陪着叶大家喝酒……刀卫营的人站在外面,只怕这酒谁也喝不痛快。”
罗士信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酒道:“我已经知道,所以我先喝酒。”
“你在南城,怎么比我还先到了?”
雄阔海问道。
叶怀袖理了理垂下来的发丝回答道:“算计好了时间,先去请的罗将军,估摸着走了一半的时候再去请你,本意是将你们同时请来的,但却忽略了一件事,所以他比你还要先到了片刻,刚好让我将话说完。不过我可不想这么麻烦再对你讲一次。”
罗士信笑道:“我骑马,你坐车,所以比你快。”
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坐车。”
“说吧,什么事?”
雄阔海看着叶怀袖认真的说道:“今天这件事说不清楚,我绝不可能喝得下去这杯酒。”
“两件事。”
叶怀袖伸出两根手指说道:“第一件,你和罗将军每个人下一道军令,无论今rì城中发生什么事,陌刀营和修罗营的jīng兵都不能动,由我军稽处的人来处置。第二件……你们两个在天黑之前不要离开北衙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雄阔海猛的站直了身子问道。
“让他慢慢和你说。”
叶怀袖指了指罗士信道:“罗将军同意,我想雄将军也会同意。稍后今rì当值巡城的程名振将军也会请过来,你们三个可以好好坐下来喝一杯。”
叶怀袖微微笑了笑道:“最迟天黑,该做的事就都做完了。你来的迟了些所以没时间和你解释,抱歉。”
“聂夺,这里交给你。”
叶怀袖看向聂夺说道。
“我尽力。”
聂夺点了点头。
“走吧!”
叶怀袖抬脚往外走了出去:“叶翻云,按照我给你的名单一个不要落下。胜屠小花,你带缇骑监督,若是有人趁机作乱,立斩不赦。冷亦……带着你的人按照我给你的名单请,全都请到大明宫含元殿,我会请主公稍后会去那里。”
“喏!”
众人应了一声,随即分开行动。
早就整装待发的军稽卫立刻动了起来,所有在京城长安里的军稽卫除了文职之外全都出动了,大概一千五百名黑袍军稽卫从北衙涌出,黑cháo一样往四周蔓延了出去。没多久,各条大街上早就布置好了的黑袍密谍分头行动,直冲各衙门各府邸。顷刻间,长安城大乱!
……
……
程名振走进军稽处北衙的时候,恰好看到上千人的黑袍蜂拥而出。他站在一边皱着眉看着军稽处如此大规模的行动,想到叶怀袖请自己来北衙立刻心里便一紧。他犹豫了一下,翻身上马对四档头邱鱼道:“虽然不知道军稽处要做什么,但既然不是拿我,我今rì巡城职责所在所以便不进北衙!我要去天策上将军府面见燕王,你去和叶大家说一声,今rì之事,程某得罪了!”
程名振说了一声,拨马带着十几个骑兵打马而去。四档头邱鱼一怔的功夫,程名振已经冲出去十几步远。
邱鱼想了想反正已经行动,索xìng没有理会,直接回北衙坐镇。
北衙大档头的书房里,罗士信自斟自饮,回身侧耳听了听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饮了一口酒忍不住赞叹道:“那rì初到长安,叶大家让我去追李世民的时候我便说过,这女子心xìng之果决,便是大部分男子也不如。想在想想还是小瞧了她,就是你我……只怕也远没有她这般魄力胆量。
已经知道前因后果的雄阔海叹了口气,忍不住担忧道:“这么大的事,只怕若是燕王醒来之后得知,必然动怒……杀臣的骂名也就罢了,偏生还有……”
“叶大家这样做,非节烈之臣不能为之。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搞不好军稽处都要被主公一怒查封,叶大家报了必死之心,可敬。”
罗士信没有理会雄阔海的担忧,而是依然自顾自说话。
“我的说你到底听到没有!”
雄阔海微怒道:“这骂名主公背不起!”
“太上皇可曾昭告天下?”
“没有”
“当今陛下倒是昭告天下了,可管用么?”
罗士信微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事只要发生了,主公自然会想办法补救,至于怎么补救……不是还有个李世民呢么?”
“你的意思是?”
罗士信笑了笑道:“叶大家做事有胆魄,也谨慎……估摸着,这会宫城和皇城里进了刺客的事已经宣扬出去了。有些大逆不道之臣,勾结叛臣李世民图谋不轨,军稽处大举行动捉拿刺客叛贼,这借口虽然牵强些,但如果人都死了……还有谁白痴似的揪住不放?”
说完这句话,罗士信回头看了一眼刨刀而立的聂夺:“你的刀很大啊。”
“很大。”
聂夺点了点头道。
“那你觉得,凭你这把大刀可能拦得住我和雄将军?”
罗士信认真的问。
“不能”
聂夺认真的回答。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罗士信摆了摆,再次斟满了一杯酒:“今rì之壮烈,虽不能亲见,亦值得大醉一场!”
聂夺抱拳郑重道:“多谢!”
说完转身出门,带着百余名青衫刀客快步而去。
第七百零七章 杀人之日进皇城
客胜居这几rì的生意确实很好,所以老板任劳特意吩咐早开了半个时辰,他坐在柜台后面计算着前几rì的账目,越看心里越欢喜。因为开太早所以没有客人,趁着这会吩咐了伙计出去买菜,他算好了账目后泡了一壶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算计着快到饭点,任劳站起来准备吩咐后厨将常用的菜预备出来,才转身,从外就进来六七个普通百姓服饰的汉子,都背着大包裹,进就嚷嚷着有什么好酒好菜,听口音都不是长安本地人。
“几位老客,你们这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任劳一边吩咐伙计伺候着,一边亲自迎过来引着几个人进屋。
“回家!”
在最前面的黑脸汉子嘿嘿笑了笑道:“我们是工部尚书大人手下的工匠,征召前来建造大明宫,如今差不多的活计都做完了,今儿一早结算了工钱准备回家去。我们兄弟几个意气相投,这一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所以今rì寻了你这地方喝几杯,算是散伙酒!”
“快请快请!”
任劳微笑着请众人坐下,然后亲自接待着今天的第一桌客人。不多时,便又有几批人先后进,不大的客胜居立刻变得热闹起来。任劳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大堂里人多本就热闹,再多喝几杯话更多,尤其是最先来的那七八个人,越喝似乎情绪越好,嗓越来越大。
有些客人不耐烦,将任劳叫了过来让他出面去说。任劳连忙道歉,然后过去陪着笑脸请那几个工匠小声些。
那黑脸汉子或是喝多了酒破口大骂,任劳忍了几句也就忍不住了,也不知道是谁先站起来给了他一拳,任劳随即招呼伙计将这些粗俗之人赶出去。谁也没看清是谁冲进厨房抢了刀子,谁也没看清,那刀子怎么就斩在任劳的脖子上。
当血瀑布一样喷出来的时候,打的热闹的众人立刻就啊的一声大叫作鸟兽散。客胜居的伙计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板全都傻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人才跑光,没多久就从外面冲进来不少身穿黑袍的军稽卫,看了看便将以有刺客混进长安城为名,将所有伙计都绑了带出了客胜居。
转过一条小巷子,那几个活计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还没容得问清楚,那些黑袍军稽卫忽然将铁钎抽了出来,围着那几个活计乱刺了过去,没多久,地上就多了几具被刺穿了咽喉和心脏的死尸。
兵部衙
下朝从宫里回来的张公谨整理了几分奏折,都是大军出征所需的,才将手头上的事做完,忽然从外闯进来百十名黑袍军稽卫,兵部口当值衙役根本就拦不住,冲进来的军稽卫打翻了衙役直接冲进了衙里。
“你们军稽处的人越来越放肆了!”
张公谨出之后冷哼了一声,几个员外郎,主事站在身后也是指指点点。为首的军稽卫到张公谨面前抱拳道:“奉大档头令,请尚书大人去含元殿前等候主公召见!”
“你们的大档头可以代主公下令?”
兵部员外郎石崇冷笑着问道。
“你是哪个?”
为首的军稽卫团率问道。
“兵部员外郎石崇!”
“你品级不够,不能去含元殿。”
军稽卫团率翻看了一下手里的名册,忽然笑了笑道:“不过你在另一份名单上,可以去别的地方报到。”
“哪儿?”
“阎罗殿。”
噗的一声,那军稽卫团率竟是突然发难,手里的铁钎准无比刺入了石崇的咽喉。锋利的铁钎在脖子里一闪而出,石崇惊的退后一步却发现自己竟是喊不出来,他下意识的抬手捂着喉咙,一滴血从他指缝里溢了出来缓缓滑落。
“李修,宋chūn来,崔万,崔梅开……”
这团率念了一串名字,然后冷声吩咐道:“经查实,以上人等勾结叛臣,意图刺杀燕王殿下,无需审问,立斩不赦……杀!”
随着这团率一声令下,黑袍军稽卫一拥而上开始按人名单拿人,查证之后立刻处死,手段狠辣的竟是丝毫不给人辩驳的机会。仅仅是兵部一个衙,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被处死了六七个人,还有二十几人被拿下。
同样的事,在户部,礼部,工部,吏部,刑部都在上演。
尚书左仆shè萧瑀邸
刑部尚书独孤学带着二百多名刑部官差,一百多名黑袍军稽卫一拥而入。萧里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都拿下押入囚车,但凡敢反抗之人一律格杀。
……
……
午时开始,黑的浪cháo开始席卷整个长安城。从北城开始向南蔓延,而直到这个时候人们才忽然发现,长安城的十几座城居然都关了!据说是值守宫城皇城的雄阔海大将军和值守长安城的大将军罗士信亲自下令,重甲陌刀营和罗士信麾下的修罗营全都动了起来,封了十几座城,在各城布防,严阵以待。
黑的浪cháo从大明宫涌出来之后先是席卷了各部,据说一个时辰之内就将三十多位权贵请去了大明宫韩元大殿前面候着,请人的同时,杀了二百三十三人。各部衙里都在流血,今rì的军稽卫显得粗暴无比,根本就不问罪,点名之后即刻杀人,下手丝毫不留情面。
金紫光禄大夫汪存乃是出身陇右世家,被斩,家眷被拘捕。
散骑常王道出身陇右世家,被斩,家眷被拘捕。
左光禄大夫刘仁辉,被斩,从其家中搜出数十封和叛臣李世民的书信往来,所有家眷皆被拿下送往刑部大牢。
云麾将军管茂林,归德将军李潇,扬郎将杜理,扬郎将李存刀,果毅郎将郑太穗,禁军副都统李正兰等军中将领也是如此,大队的黑袍军稽卫一拥而入,按名单杀人,从午时开始,三部档头叶翻云的剑上就开始滴血,到了申时这血就没有停止过。
才升任的左都御史魏征前脚刚离开御史台,五六十名黑袍就冲了进去。不多时,提着四五颗人头扬长而去。
礼部尚书杜如晦早就被军稽卫的人请到了含元殿外,礼部郎长孙无忌有公事出长安不在,除去他们两个人之外,礼部的几个员外郎,主事竟是一个都不剩,全都被砍了脑袋。
工部尚书宇文恺在大明宫中,郎空缺,倒是只有一个员外郎被杀,其余人战战兢兢的等了很久,也没见黑袍再登。
就在黑袍开始疯狂杀人的时候,巡城将军程名振飞骑到了天策上将军。可还没进,就被口的一排青衫刀客拦了下来。为首的青衫刀客神肃然,只说燕王殿下此时不便召见臣下,明rì再来就是。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长安城里关于燕王遇刺的消息已经传播了出去。
叛臣李世民,勾结城中不少官员试图刺杀燕王图谋造反。燕王受伤,闭不出。李世民派来的刺客在东城被抓,据说军稽卫战死了数十人才抓住几个。很快,另一个消息又穿了出来……当朝重臣,尚书左仆shè萧瑀就是叛臣李世民最大的同谋!
尚书省值房
萧瑀放下手里的公文,看着面前的燕尾型站着的十几个黑袍军稽卫,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一点变化,竟然还微微的笑了笑。
“想不到……”
萧瑀摇了摇头说道:“燕王还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决问题……山野村夫出身,果然没有一点气度仪态,只是我却不相信,他敢杀我?要知道满朝文武中,旧臣占去十之六七……杀了我,就不怕引起朝中巨变?”
军稽处五部档头冷亦微笑着说道:“前朝旧臣确实有十之六七,可肯跟着你作乱的不过十之一二……当然,若你死了,说不得有十之三四会跳出来咋呼,不过你放心,今rì之后这十之三四就没了,一半会死,一半会变成丧家之犬。”
“你在吓我?”
萧瑀忽然放声大笑,指着冷亦笑道:“你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人物,竟是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除非燕王得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有伤国体根本的事?再说,他就不怕激起众怒?无缘无故杀死这么多人,这些人背后的力量足够让燕王无法平复下来!”
“我确实是个小人物”
冷亦也笑了笑说道:“或许你还不知道,今rì长安城里,有两千多个我这样穿着黑袍的小人物在杀人,不是天策上将军的兵,不是城防军的人马,而是我们军稽处在杀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已经到了申时,你的党羽,还有和李世民有所勾结的人这会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军稽处!”
萧瑀的脸猛然一变,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燕王竟是要以舍弃了军稽处为代价,也要杀死这么多人?!”
“军稽处还在不在这个谁也说不好,当然,除了燕王殿下。至于我们这些人rì后有什么结局,你却看不到了。”
“杀朝廷重臣,便是当今陛下也不能如此草率!”
萧瑀怒道:“我要去见燕王!”
“燕王殿下被你和叛臣李世民勾结派来的刺客刺伤,正在天策上将军休养。”
冷亦微笑着说道:“估摸着满城百姓现在都在骂你,你可死心了?”
“我……”
萧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从冷亦背后shè过来一只箭正中萧瑀的心口,他后面的话被硬生生憋了回去,下意识的低头看时,却见那支箭有一大半都刺了进去。他缓缓的抬起头想看看是谁下的杀手,于是就看到一个嘴角上挂着笑而眼神冷冽的男子缓步了过来。
“干嘛这么啰嗦?”
胜屠小一脚将萧瑀踹到在地,抽出铁钎准的刺进了萧瑀的咽喉里。
“和一个必死之人讲道理,你倒是真有耐心。”
胜屠小撇了撇嘴,将铁钎丢给一边的手下说道:“去皇城吧,大档头身边没什么人了……据说那个死阉人是个高手。”
皇城
特意换了一身紫长裙的叶怀袖负着手缓步进了城,她抬起头看了看微微偏西的太阳,眉角微微动了动,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长裙。
眼神不舍。
也不知道不舍的是那阳光,还是自己的衣衫。
在她身后,跟着十二名手持铁钎的黑袍卫。
进皇城,她只带了十二个人。
而在她正对面,站着一个微微垂着身子,脸上带着谦卑微笑的阉人,年纪不是很大,怀里抱着一柄刀。
他叫倪田。
第七百零八章 命数
太阳西斜,阳光从开着的窗子里投进御书房。照在书桌的宣纸上,宣纸上浓墨写就了一行字,颇潦草,但入笔极有力度。
以敬畏之心自处,以怯懦之态示人,以自强之志练身,不动如山,动如奔雷,以正合,以齐胜。
这一行字写的极有道理,但后面还有一句话却急转直下。
来生当如此。
来生当如此!
字里行间全是绝望和悲凉之意。
写就了这一行字的皇帝李承德颓然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斜阳怔怔出神。窗子外面从上午时候忽然多了一排青衫刀客,钉子一样站在外面一动不动。背对着御书房方向,斜阳下刀柄上折shè出一道一道的光辉。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李承德将那张宣纸撕成了碎片,然后站起来,认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然后缓步往外走。
“三木,朕要去求见燕王殿下。”
“陛下……”
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御书房太监三木摇了摇头说道:“陛下,今rì您不能去。”
“为何?”
李承德问。
“听说今rì城里的有不少乱臣勾结叛贼李世民的刺客,潜入了天策上将军府试图刺杀燕王殿下,事情败露后逃走,军稽卫的人已经在全城搜捕了。据说还有刺客进了皇城,军稽处的人已经在皇城里戒严……陛下您也看到了,外面多了不少燕王殿下亲兵刀卫营的jīng锐,这些人是燕王特意调过来保护殿下您的。”
李承德脸sè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三木:“如此大的事,为什么朕不知道?”
他一直以为,外面的刀卫营jīng锐是来禁锢他的。自从上次太上皇李渊来过一次御书房之后,他一直惶惶不安。尤其是燕王来过告诉他太上皇的用意,他在惶恐中多了几分愤怒不甘。他以为自己会因此而受到燕王的制裁,却没有想到今rì刀卫营jīng锐的出现,竟然是因为燕王遇刺!
“刚才刀卫营都统聂夺大人来过,留下了刀卫之后便赶往皇城。据说刺客的武艺极好,竟是伤了燕王殿下……而且,似乎还想对太上皇无礼。”
“朕要去看燕王!”
李承德心中一动,忍不住大声道:“燕王乃大唐之擎天之柱,朕不放心。”
“陛下,还是留在御书房吧。”
三木垂着头说道:“燕王无碍,但行刺太上皇的刺客还有抓到,据说也有人混入了宫城……您这个时候出去,不好。”
“太上皇……可有事?”
“奴婢不知。”
三木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说道:“不过据说是军稽卫的大档头亲自带着人进了皇城寝宫,已经半个时辰了。”
“那好……”
李承德走回到书桌边坐下来,看了三木一眼道:“你让人多打听一下,若是此刻抓着了,朕再去天策上将军府,也是要去皇城看看太上皇的。”
“奴婢遵命。”
三木应了一声,转身看向皇城的方向,眼神一阵飘忽,其中隐藏着一丝深深的担忧和不安。他没有注意到,李承德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又似乎是被什么事吓着了。眼神飘忽,手指微颤。
皇城寝宫前,甬道居中处。
站着一个太监,怀里抱了一柄没有刀鞘的刀。刀锋雪亮,狭长,刀柄上缀着一串流苏,在斜阳下这一人一刀看起来竟是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在他身后寝宫的门口,站着一排二十几个身穿银甲的武士,每个人手里擎着一柄陌刀。
“奴婢给大档头请个安。”
倪花田微微俯身笑着说道:“不知道大档头来这里做什么?”
“求见太上皇。”
叶怀袖淡淡的回答道。
“真是不巧的很,太上皇今rì身子略有不适,不见客,请大档头回吧。”
“你的消息似乎很灵通。”
叶怀袖看了倪花田一眼,嘴角翘了翘说道:“我今rì一早才回军稽处代理大档头一职,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而且……”
叶怀袖指了指倪花田的怀里的刀,又指了指站在寝宫门口的那二十几个银甲侍卫:“似乎你的鼻子也很灵,难道是嗅到了什么?”
“血腥味。”
倪花田点了点头道:“太上皇虽然幽居于此,但城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太上皇的臣子,长安城以外的事儿确实不好知晓,但长安城里的事,怎么可能瞒得住人?更何况,今儿的血腥味太浓了些,宫墙再高也挡不住这味道,而且大档头您一走进来……血都跟着往院子里淌。”
“你以为你挡得住我?”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
“挡不住太久的……但除非你调兵,否则凭你军稽处这些人我还能挡一会儿。”
“太上皇不在屋子里吧?”
叶怀袖忽然问了一句,语气也有些变化:“你想拖着我……寝宫里有密道?”
倪花田脸sè一变,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女人太聪明了不好……得死!”
说完这句话,他拔刀。
……
……
>叶怀袖却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就走,她身后那十二个黑袍立刻迎着倪花田冲了过去。
“拦住她!”
倪花田尖声喊了一句,随即一跃而起。他身后那二十几个银甲侍卫立刻持陌刀冲了过来,这是如今李渊手下为数不多的亲卫,每个人武艺都极好。铁甲叶子随着奔跑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动,陌刀在残阳下闪烁着冷幽幽的光芒。
倪花田在那十二个黑袍头顶上越过,一刀斩向叶怀袖的后背。可是刀子才下落,四根铁钎已经刺到了他的身前。倪花田手腕一转,刀锋旋出一个雪亮的圆将四根铁钎尽数崩开,再一刀逼退已经撤步回到他身前的两个黑袍,刚要往前冲却发现面前还有两个人。无论往那边去看,都挡着两个人。
“梅花阵?”
倪花田脸sè微微一动,眼神凛然起来。
“可惜,你们人太少了些,就算挡得住我,可挡得住二十四银甲?”
“杀了那女人!”
倪花田大声喊了一句,随即一刀斩向面前的黑袍。
二十四个银甲侍卫持陌刀向前急冲,六个黑袍组成了梅花阵挡住倪花田,还有六个人手持铁钎站成一排挡在那些银甲面前。六对二十四,铁钎对陌刀,似乎怎么看,军稽卫这边都不占丝毫优势。
可结果是,六个黑袍战死三人,二十四银甲侍卫全灭!要知道这二十四个人是李渊的贴身侍卫,是从唐军中jīng选出来的百战老兵!那六个黑袍,竟然靠着看起来远比陌刀要纤细脆弱的铁钎,连杀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是jīng挑细选出来的,这十二个黑袍也是。对于武林人士的重视,李闲远比李渊要高的多。而军稽处,收拢的都是江湖好手!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战斗结束。
地上多了二十四具死尸,剩下的三个黑袍没多看一眼还在厮杀着的倪花田和其他同袍,快步往寝宫冲了过去,为首的一人踹开房门,三个人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屋子里……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当三个人返身跑出来的时候,地上又多了六具尸体,拦着倪花田的六个黑袍尽死,倪花田不见了踪迹!
三个黑袍面面相觑,眼神中都闪过一丝惊讶震撼。
这十二个人是军稽处大档头贴身十二护卫,近身格斗武艺之强放在江湖上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二十四个银甲侍卫自然也都是高手,却被六个黑袍五分钟之内杀尽。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倪花田却杀了六个黑袍。
剩下的三个黑袍一路向外急冲,出了皇城正遇到带着百余青衫刀客赶来的聂夺和白衣都被血泡透了的叶翻云。
三个黑袍将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是一惊。
“大档头去哪儿了?”
聂夺看了一眼叶翻云说道:“咱们一路跑来没有遇到她,能去哪儿?”
问完了这句话,不等叶翻云回答聂夺的脸sè都忍不住变了变。
“宫城!”
他指了指身后的太极宫:“只能是宫城。”
……
……
“三木!”
李承德走到御书房门口又叫了一声,站在门外的三木太监推开门躬身道:“陛下,又什么吩咐?”
“朕不放心,朕还是想去天策上将军府看看。”
“陛下……”
三木为难的看了一眼李承德:“外面实在太乱,城中到处都在缉拿刺客,谁知道刺客躲在哪儿?陛下万金之躯,还是在御书房等着消息吧。奴婢这就派人再去一趟天策上将军府,看看情况立刻回来回报给您。”
李承德叹了口气说道:“你还当朕是皇帝?”
三木一怔,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进来,朕写了一封信你派人送去天策上将军府里,既然朕不能亲自去,却也不能失了礼数。燕王乃是国之柱石,又是朕之皇叔,朕怎么也不能不过问。”
“喏”
三木应了一声,举步走进了御书房。才一进门忽然眼前一黑,一道黑影电一般闪了过来,一刀戳进了三木的咽喉,刀锋入体之后又猛的一旋,噗的一声,三木的颈骨便随之碎裂,一股血箭一样从大动脉里喷了出来,溅了对面那黑影一身。
“拖进来,换了他的衣服,朕要出去。”
吱呀一声,御书房的房门关上。坐在椅子上的人冷声说了一句,却不是李承德。
这个人一头白发,满脸的褶皱,脸sè上难掩疲惫和些许的惶恐,但眸子却格外的明亮。
正是李渊!
书桌边的书架似乎有些异样,若是侧着身子看过去,会看到一个黑幽幽的洞口。虽然低矮,但能容得一个人爬行进出。
杀了三木的是一个壮硕的男子,偏偏还穿着一身大红sè的衣服。可最惹人注目的却不是他的衣服而是他的光头,剃的极光亮,正头顶上还刺着一只金光灿灿的飞鹰,这鹰栩栩如生,在夕阳照耀下真如就要展翅高飞一般。
“喏!”
光头男子应了一声,将三木的尸体拖进来扒掉了衣服。李渊起身,将自己的衣服脱了换上三木的衣服,看了一眼李承德道:“朕若出得长安城,便去襄阳……你可愿意随朕一起走?”
李承德身子一震,懦懦道:“孙儿……不敢。”
“罢了!”
李渊摆了摆手道:“青牛,咱们走。”
光头将外面的衣衫脱了,露出一身禁军服饰:“陛下走在前面,不要抬起头。”
叫青牛的男子嘱咐了一声,李渊点了点头,随即走到门口将房门拉开,随着门打开,阳光从门缝里一点点的扩散进来,刺着人的眼睛有些发疼。李渊揉了揉眼睛适应了光线,却迈不出去下一步。
门外,一身紫衣的女子站在那里,衣裙随风而摆,婀娜多姿。
“这密道不好。”
门外的女子语气平淡的说道。
“确实不好!”
李渊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杨广就是个白痴,哪有密道只通皇城寝宫和御书房的?竟然不能直通城外!也就只有杨广那样的白痴才会干出这样的白痴事!这密道和没有几乎没有分别。”
“命数”
紫衣女子忽然笑了笑,嘴角上扬,格外的美丽。
第七百零九章 困
“李闲在哪儿?”
李渊看着叶怀袖问道。
叶怀袖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那个光头上纹着一只振翅金鹰的男子。然后她招了招手,站在御书房不远处的青衫刀客随即围过来。看着那大概三十人左右的青衫刀客,叫青牛的光头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紧了紧手掌。
“主公在天策上将军府里。”
“还在装作受了伤?”
李渊嘴角挑了挑,轻蔑的笑了笑:“掩耳盗铃之举罢了,让朕看不起。”
“燕王确实受了伤。”
叶怀袖认真的说道:“或者说是中了毒。”
李渊眼神猛的一变,随即冷笑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何必再来我面前说这谎话?李闲他没有胆子直接来杀朕,他手下那些号称天下无敌的勇将也没胆子来杀朕,几十万被人称颂为天下致锐的燕云军没有胆子来杀朕,偏生让你这样一个女子来……太小家子气了些,太让人看不起了些。”
“我没有说谎,燕王确实中了毒。”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因为……这毒是我让人下的,你应该知道,燕王殿下绝不会怀疑我。”
“今rì之局,不是李闲的意思?”
“不是。”
叶怀袖指了指自己说道:“是我的,也可以说是军稽处的。”
“李闲有个好手下!”
李渊冷笑着说道。
“军稽处之所以建立,便是为燕王剪除一切可能会伤害到燕王的人或者事,军稽处是燕王的军稽处,即便没有燕王的命令,身为军稽处的大档头,我也必须考虑如何最大限度的为燕王铲除祸根。而你已经将我逼到了不得不这样做的地步,所以我只好绕开燕王,以军稽处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可想过,为了安抚那些世家,为了安抚朝臣……李闲有可能会裁撤了军稽处,今rì杀人之人,包括你在内都有可能被他杀了。”
“自然想过。”
叶怀袖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所以更不能失败,不然岂不可惜?”
“你不怕死?”
李渊问。
“你死过吗?”
叶怀袖反问。
不等李渊回答,叶怀袖微笑着淡然道:“我死过,而且不止一次……所以死对我来说不是一件陌生的值得恐惧胆颤心惊的事,而且……若是能以我之死换你之死,似乎这生意做的也不亏本。你是大唐的开国皇帝,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就算是军稽处的代理大档头,可这身份和你比起来差的太远了,就算同归于尽,好像还是我占了便宜。”
“你不急?”
李渊问:“你就不怕朕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就不怕朕还有什么后手?”
“不急。”
叶怀袖笑了笑道:“军稽处里关于你的资料有一人高,关于长安城里有可能为你做事的人,资料能装满一辆马车。这些东西都是为了今天准备的,你应该相信……今rì之后,长安城里绝对找不出一个人愿意为你卖命。”
“四百一十六人,但凡有可能和你有牵连的……今rì都要死。”
李渊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到了现在,竟是还有这么多人为朕陪葬?”
“不止的。”
叶怀袖认真道:“应该还要多一些,不过没关系,杀了这四百一十六人,剩下的那些人只怕也吓破了胆子。当然……还有禁军,至于死多少人,这个我也不清楚。”
“杀了他!”
叶怀袖忽然指了指缓缓移动向御书房的光头男子。
“我知道你想抓住皇帝要挟我,可你想错了的是……我情知自己必死,怎么会怕要挟?”
叶怀袖叹了口气,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光头男子。
“楚青牛!”
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紧跟着,一只巨隼般的身影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倪花田从后面跃起直接一刀斩向叶怀袖:“外面的人联系不上,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让雄阔海调陌刀营屠了宫城里的八百禁军!”
听到这句话,李渊的脸sè难看到了极致。
叶怀袖侧身避开倪花田的环首刀,身子一转间,顺势从腰畔将她的软剑抽了出来,刺啦啦一声响,软剑毒蛇一样刺了出去。软剑在进击的轨迹中抖动了一下,真如毒蛇昂起了头然后猛地一口咬下。
咬的不是倪花田,而是李渊。
“断!”
一声暴喝响起,身形极魁梧的楚青牛出刀斩向叶怀袖的软剑。
可那刀和软剑才一接触,叶怀袖的软剑竟然真如毒蛇一样顺着刀身缠绕了上去,剑刃在楚青牛的胳膊上连续割出六七道口子,却只用了一个眨眼的时间。楚青牛果断弃刀,然后一圈轰向叶怀袖的脸。毫无疑问,如果这一拳打实了的话,叶怀袖的头颅都会被拳头上的劲道崩碎。
叶怀袖却似乎根本就看不到这只拳头似的,软件还缠绕在楚青牛的胳膊上,她的左手从身畔的鹿皮囊里快速的取出一支匕首,狠狠的戳向李渊的咽喉。
当的一声!
倪花田的环首刀将叶怀袖的匕首震开,一把拉了李渊的胳膊迅速的往外冲了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三十名青衫刀客已经形成了合围。三十柄钢刀整齐划一的抽了出来,三十人刀阵迸发出一股深入骨髓的森寒杀意。
……
……
大明宫含元殿
含元殿门前的青石板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二十几个身穿紫sè官服的大吏,按照大唐的官职礼制,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身穿紫衣,而此时含元殿门口站在一起面面相觑的这些人,清一sè的正四品以上的高官!
纳言裴寂侧头看了刘政会一眼,随即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我布置的事,似乎派不上用场了……今rì之后,这长安城里再无人敢对燕王不敬。军稽处……好一个军稽处!好一个叶怀袖!”
“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会流多少血。”
刘政会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女子的心竟是能冷硬到这个地步。若是没有决死之心,若是没有对军稽处绝对的控制,谁也做不到这一点……她竟是拼着让整个军稽处跟那些人同归于尽的下场也要动手,我不知道是该说她愚蠢,还是聪明。”
“愚蠢?叶怀袖若是愚蠢之辈,我还真想不出谁不愚蠢!”
裴寂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就算对于整个大唐帝国来说,军稽处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军稽处的作用太大,职权太重,已经到能够左右朝政,影响战局的地步。燕王自然是看到了这一点的,而叶怀袖也一定看得到……襄阳出了事,据说是军稽处一个大档头叛变投降了李世民,燕王的布局一下子就全都乱了……”
“你的意思是?”
刘政会脸sè一变,心里却骤然一亮:“你的意思是,叶怀袖这是要一箭双雕?”
裴寂点了点头道:“好算计,好狠的心!”
“她这样做都是为了燕王稳定局面,既将长安城里潜在的威胁一并剪除了,也因此让军稽处背上一宗大罪,燕王rì后必然裁判军稽处,就算不将这衙门撤了也会处置一批人,会减少军稽处的职权。军稽处,将再也没有原来的威势。”
“确实好算计啊。”
刘政会深深的叹了口气,满眼的钦佩:“说起来……你我都不如那个女子。”
正说着话的时候,忽然大队的黑袍军稽卫从大明宫外黑压压的走了进来,几十人一队,面容肃穆,队列整齐,每一队军稽卫都带着不少包裹,如西瓜大小,一开始含元殿门前的大臣们没看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等到了近处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都是用黑布包裹着的人头,滴滴答答的还在往下渗着血。
军稽处二档头独孤锐志走在最前面,步伐有些急促。
他走到一众大臣们面前,摆了摆手说道:“将人头全都取出来,核对身份人数!”
数百名军稽卫立刻上前,将手里的包裹着人头的黑布打开,将那几百颗人头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那些大臣们面前不远处,很快地上就铺了一层!几百颗血淋淋的人头面孔朝着那些大臣们摆放好,场面令人震撼的窒息!
随即军稽卫开始核对人数和身份,足足半个小时,负责核对的团率走到独孤锐志身前垂首道:“四百一十六颗,身份却确认无误。”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请燕王殿下。”
独孤锐志转身的时候,或是有心或是无意的看了裴寂一眼。这一眼没有什么凌厉的气势,却让裴寂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长安城里没有事能瞒得住军稽处,自然也就没有事能瞒得住主公。”
独孤锐志顿了一下对裴寂说道:“若不是你那算计对主公没有害处,怎么会容得你挑拨是非?”
一瞬间,裴寂汗流浃背!
……
……
御书房前面的青石板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尸体,血在青石板地面上流了一层。脚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就好像踩进雨水里一样。三十个青衫刀客全死,而站在御书房门口的光头楚青牛断了右臂,除此之外还有至少十九处刀伤,刀刀见骨。倪花田身上的衣衫已经烂成了一条一条,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没了,也不知道被斩落后掉在了什么地方,脸s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削去左边脸大部分血肉,还有一只耳朵。
他的肩膀上还卡着一柄钢刀,几乎将这边肩膀整个卸掉。
两个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要栽倒一般。
楚青牛和倪花田互相搀扶着,两个人靠着御书房的门口组成了一道虽然残缺但看起来依然牢固的铁闸。
而此时站在他们两个面前的,是赶过来的聂夺和他手下的七八十名刀卫,还有血染红了白衣的叶翻云,叶翻云身后是最少二百名手持铁钎的黑袍。在这些人正中,是小腹上中了一刀脸sè雪白的叶怀袖。
“大档头……”
叶翻云看了叶怀袖一眼,嘴角抽搐着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禁军那边如何?”
“罗士信将军调了修罗营,与陌刀营合围禁军,李渊秘密控制了的三千六百名禁军全部屠了,一个没有走脱。”
“好”
叶怀袖轻声说了一个字,小腹里的疼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天快黑了……我答应了雄阔海他们,天黑前将所有事做完……去吧,杀了。”
她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御书房方向,身子一软竟是倒了下去。
叶翻云啊的喊了一声,抱起叶怀袖转身就往外面冲了出去。聂夺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胜屠小花,忍不住一声长叹。
“弩!”
胜屠小花举起手,在他身后的百余缇骑同时举起了连弩,瞄准了御书房门口守着的那两个残人。随着胜屠小花的手狠狠往下一压,百余只弩箭暴雨一样激shè了过去。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很快,那两个杀了数十名青衫刀客的李渊的最后的亲信就被shè成了刺猬。
砰砰的声音过后,便是御书房的房门上都铺满了一层弩箭!
躲在御书房里的李渊手里拿着一柄横刀,刀锋架在李承德的脖子上。李渊的脸sè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sè,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刀子也随即抖动。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刀锋上,也不知道是李渊流下的,还是李承德。
第七百一十章 把她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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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章把她交给我
御书房门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死尸,残肢断臂,血污遍地。
御书房的门上钉满了弩箭,密密麻麻的一层。
御书房门前最近处跌坐在地上有两具死尸,一个头顶纹着一只展翅金鹰的光头汉,名字叫楚青牛,哪里人士,年岁多少,身处何职,一概不知。但有一点必须要知道的是,那三十名青衫刀客,有二十七个人是他杀的。在最后的时刻,他是被胜屠小花的拳头轰碎了胸骨,被聂夺的巨刀斩去了右臂,又被叶翻云一件刺穿了肺腑……其实即便没有暴雨一般的弩箭shè过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他身边坐在冷硬青石板上靠着御书房门的是个太监,叫倪花田。籍贯何处,真名是什么,年岁多少也一概不知。但正是他,在杀了三名青衫刀客的之后,还一刀戳进了叶怀袖的小腹。然后他被叶翻云一箭斩断了左腿,被胜屠小花捡了一柄钢刀险些卸去半边肩膀,又被聂夺一刀剖开了胸腹。
与楚青牛一样,即便没有箭雨,他也已经是个死人。
不到今rì,很多底牌都不会揭开。
比如那被屠掉了的近四千禁军,尸体堆起来比太极大殿还要高!平放在地上,能铺满了半个太极宫!
比如城中那四百一十六颗人头,若是不杀,谁又知道他们都和秦王李世民有所联系?谁又知道他们暗中都和太上皇李渊有所勾结?
比如李渊身边的这两大高手,若不是骤然发难,凭借这两个人,凭借那四千多禁军,凭借那大大小小四百一十六个官员和世家弟,李渊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掀翻了燕王的椅?即便不会如此,那会不会在某个时候突然杀出长安城远遁?
这些事,没有如果。
因为今天先发难的,是军稽处。
是那个特意换上了一身紫衣的女,那一身长裙,是他曾经赞美过的颜sè。
今rì她重伤,那一刀格外的狠。
今rì她无悔,因为她找回了曾经的偏执。
只不过,他换成了他。
聂夺看着满地的死尸,缓步走到胜屠小花身边:“按照叶大家的意思,你本来是应该置身事外的……她是想为军稽处保留住一部分人,一部分力量。之所以将缇骑都给了你,而且还将你的六部单独摆出来只负责监察城中有没有人趁机作乱,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为什么偏偏还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胜屠小花想了想之后认真的回答道:“六部提出来单独放在一边,也是军稽处的六部。我身上这件黑sè的袍就算稍微有些不同,但还是军稽处的官服……既然我是军稽处的人,又何必置身事外?”
他缓步往前走去,笔直的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更何况,这是一件大事,大到无法让人拒绝,难道你不觉得很刺激?不觉得……很有成就感?”
他嘴角挂着笑,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凌厉:“别说你忍得住这种诱惑,因为你也来了。”
聂夺笑了笑,不回答,但眼神明亮。
是啊,这确实是一件让人难以抵挡的事,很诱惑,很迷人。
走向御书房的胜屠小花在门口顿住,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那些宦官和宫女,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说道:“这些人很可怜。”
聂夺点头:“确实可怜,他们没有必要因为这件事而死,也根本没有到牵扯到这件事的层次,但……他们却该死。”
“是啊,他们该死。”
胜屠小花将手往下压了压,随即一阵箭雨朝着院角落处狠狠的砸了过去,片刻的时间,几十名宫女和宦官就尽数被shè翻在地。有的人没有被shè中要害,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嚎惨叫。黑袍军稽卫走过去,面无表情的将这些无辜的却必须要死的人逐个戳死。锋利的铁钎每一次戳下去,都带起来一串血花。
没多久,那里就再也没有一点声息。
胜屠小花和聂夺看着那一地的死尸,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下意识的同时转头看向宫城外面,那里有一座天策上将军府,那里有一个还不知道今rì这血腥事的主公。
“你说,你我会死么?”
“胜屠小花站在御书房门口问。
这个问题让聂夺认真的思虑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回答了自己心中的答案:“不知道。”
胜屠小花哈哈大笑,一把推开御书房的门。
“我也不知道,但我迫不及待的想杀人了。”
他笑着说道:“杀了人,我死了才不冤枉。”
……
……
“孙儿……孙儿害怕,祖父,您能不能将刀拿开?”
跪在地上的李承德颤抖着和说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下颌只要微微一低就能体会到横刀刀锋的冰冷。他甚至觉得,自己身哪怕抖动的再剧烈一些,刀就能割破自己的咽喉。这种感觉让他处于近乎崩溃的边缘,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瘫软在地,或许下一秒他就会疯掉。
“朕杀过不少人,但朕真的不想杀李家的血脉。”
这个时候的李渊,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忽然平静下来不少。虽然他的脸sè依然难看的好像纸一样,虽然他的握着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虽然他的喉结还在上下起伏,说话的时候艰难的咽下一口苦涩,但他的眼神却真的逐渐平静了下来。
“你是建成的孩,是朕的孙……朕怎么会杀你?你放心,一会儿你随朕一块出去,只要你站在朕身边,外面的人就不敢胡乱出手。你是大唐的皇帝,现在李闲还不能没了你,他绝不会在天下没有平定之前就废掉你,所以,只有你能保护朕安然离开长安城,只要朕出了长安,立刻就会放了你!”
“可孙儿真的害怕,万一燕王的人连我一块杀了怎么办?!”
“那就是你的命数!”
李渊用横刀敲打了一下李承德的肩膀说道:“李家在朕手里执掌的时候,达到了巅峰。朕化家为国,朕开创了一个新的帝国!朕的命数,便是李家孙后代的命数,若是朕逃不过这命数,你又何必要害怕,何必自哀自怜?”
“朕是大唐的开国皇帝尚且不惧,你又惧怕什么?”
“孙儿……怕死!”
李承德颤抖着说道:“我知道我不过是燕王的傀儡,也知道在您眼里孙儿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可废物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废物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死。”
“闭嘴!”
“李家儿郎,没有你这样孬种的!”
李渊深深的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的手稳定下来:“一会儿你走在前面,朕走在你身后,然后朕会跟外面的人要一辆马车,不能骑马,因为骑马的话你我只能共乘一骑,朕无论是坐在你前面还是后面,军中的神shè手都会轻易的瞄准朕。马车不同,外面不可见,谁也不知道朕坐在什么位置。”
“赶车的人不能是燕云军的人,若是萧瑀还没死就好了,不过……想来他应该是早就被割了脑袋的,说不定现在就摆在李闲面前。除了萧瑀之外……朕只能选张公谨了,此人对朕应该还有一丝忠心可言。出了长安城,朕不能立刻就放了你,但只要朕到了襄阳找到世民,朕一定会放你回来。你还做你的大唐天,李闲不会为难你。”
他自顾自的说这话,没发现李承德的脸sè越来越难看,也没有发现,李承德嘴角上竟然勾勒出一抹冷笑。
“祖父,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李承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当rì您来御书房见我,杀了我心爱的几个宫女,是不是故意做给燕王看的?是不是想逼着燕王杀了我?”
“他不会杀你,但肯定会疑心。朕就是要他越来越觉得束手束脚,只要拖的时间足够久,朕早晚都能翻盘。”
“若是燕王真的杀了我呢?”
“朕会感念你的好处。”
李渊想都没想回答了一句,脑里还在盘算着稍后如何脱身:“你站起来,咱们走。”
“祖父,如果……孙儿是说如果,出了门之后万箭齐发,您会不会用孙儿做挡箭牌?”
李渊听到这个问题后怔了一下,改变了之前的态度说道:“你放心,你是朕的孙儿,是建成的血脉,朕怎么忍心如此做?若真的外面那些反贼敢放箭的话,朕一定挡在你面前。朕已经老了,你还年轻……朕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冷血无情的事?”
“真的?”
李承德语气有些激动地问。
“自然是真的。”
李渊点了点头说道。
“可你冷血无情的事做的还少么?!”
李承德忽然转身,面对面看着李渊。两个人离的极近,所以反而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李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意识的低头去看。
他的心口上插着一柄匕首,已经全都没入了他的胸膛里。因为刀还没有抽出来,竟是看不到有血。
“我不过是你的孙罢了,对你的嫡你都能下得去手,何况是我?燕王说的没错,在你心里只有你自己,不管是你的儿,你的孙,都不过是你手里的工具罢了,能用的时候便用,不能用的时候便舍弃,你不会觉着有丝毫可惜。”
李承德一字一句的说道:“从你来御书房之后那rì起,我就在身上藏好了一柄匕首。我本来是想,若是燕王要杀我,我就用匕首自杀,总不能将所有脸面都丢了不是?没想到,这匕首竟然先刺进了你这个大唐开国皇帝的心口里。”
他忽然笑了笑,狰狞着说道:“孙儿为什么一点也不恐惧,一点也不悲伤?一点也不负疚?”
李渊的眼神从不可思议逐渐变得没有任何含义,眼睛里的sè彩逐渐消失,他的身软软的往下滑,表情定格在愤怒和不甘上。
恰在此时,胜屠小花推开了房门,看到这一幕他先是一愣,随即懊恼的摇了摇头:“怎么会这样?这也太……”
站在他后面的聂夺也怔住,然后笑了笑道:“太他娘的刺激了。”
叶翻云抱着叶怀袖逐渐变冷的身体一路狂奔,他的眼睛逐渐变得赤红,即便是在今rì满城杀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这样红过。他跑出去一百余步的时候,忽然看到大明宫门口停着一辆黑sè的马车。赶车的人带着一个大斗笠,穿着蓑衣,看不到脸。但毫无疑问,这是军稽处的马车,所以叶翻云马上冲了过去。
他冲到马车边上,那赶车的人垂着头将车门拉开。叶翻云刚要上车,就看到从马车里伸出来一双修长干净的手:“交给我。”
那人说了三个字,语气透着伤感。
第七百一十一章 谢谢
第七百一十一章谢谢
每个人都会死亡,或许每个人在活着的时候都会去想自己将如何死亡?谁也不知道大唐的开国皇帝李渊是否也在闲极无聊的时候有过这种想法,但目睹了李渊死亡的所有人都坚信一件事,那就是……李渊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死在自己的孙手里。
当匕首刺进李渊心口的那一刹那,李承德的表情变得格外狰狞。
他的嘴角抽搐着,甚至整张脸都在抽搐着。
握着匕首的手没有发抖,但手背上的青筋却一条一条都凸了起来,就好像无数条吐着信的剧毒小蛇在他手背上盘绕一样。当李渊的身软软的滑了下去的时候,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着那柄匕首。所以,李渊下坠的身拉着他也随着一块跌坐下来,李渊的下颌枕在李承德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好像祖孙两个人在感动着什么相拥而泣似的。
李承德的表情有些僵硬,脖也很僵硬。以至于他想转头去看看李渊的脸,可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转过头。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李渊嘴里发出极微弱的的声音。李承德让自己静下来,把耳朵贴了过去仔仔细细的听。
“敢……敢杀朕,你已经比原来强的太多……朕的好孙,朕希望……有一天这柄刀也会捅进李闲的心口里。”
李承德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将手里的刀从李渊的心口里抽了出来。噗的一声轻响,血喷泉一样从刀口里喷shè了出来,微烫而粘稠的血液喷了李承德满身满脸,这种感觉让他忍不住啊的惊叫了一声。刀捅进去之后一直没有流出来多少血,所以杀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恐怖。可刀拔出来的那一刻,血甚至喷出了两米远,这种场面,对于一个从没有杀过人的人来说无疑很难接受。
也不知道李承德是想堵住那伤口,还是想让李渊死透,他一边啊啊的惊叫着,一边将刀再次捅了回去。可刀没有捅回原来的伤口,而是在胸口上又戳出一个血洞。这让之前勉强镇定下来的李承德彻底崩溃,他一边疯狂的呼喊着,一边将刀一次一次的戳进李渊的心口里,或许……他真的只是想堵住那泉涌一样的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渊再也没有了气息。
地上的血慢慢的蔓延到了御书房门口,顺着石板的缝隙流动的极缓慢。李承德身上的衣服早就被血泡透了,看起来就和泡了血的地板颜sè一样,灰黑的好像干硬的大便。
胜屠小花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李承德,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有可怜,有可叹,有轻蔑,有厌恶。
他转头看了一眼聂夺缓缓的问道:“在进门之前,你可曾想过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景象?”
聂夺摇了摇头,转身外面走:“我现在最佩服我自己的就是,我竟然能把这个场面从头看完。”
“一会儿怎么说?”
胜屠小花追上聂夺的脚步问道。
“还能怎么说?”
聂夺反问。
胜屠小花叹了口气道:“叛贼真是太可恨太可恶太可耻了,一点人xìng都没有。竟然如此残忍的杀害了太上皇,也不知道那叛贼刺客的心是不是肉长的,怎么能在杀人之后还要对着尸体刺上那么多刀?”
“是啊……叛贼确实太可恨了。”
“两个武艺超群的刺客混进了太极宫,潜入御书房准备行刺陛下。被正在这里教导陛下的太上皇发现,为了保护皇帝,太上皇一边呼喊一边亲自拔刀和刺客搏斗,最终被刺客残忍的杀害,但却保护了皇帝陛下……”
胜屠小花忍不住摇了摇头道:“我感动了。“
“我也感动了。”
聂夺笑了笑,想到之前叶怀袖肚上的伤势又情不自禁的收住笑容:“叶大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一刀似乎很重。”
“确实很重,如果没有一个妙手及时施救的话……流血都能把人流死。”
“妙手长安城里有不少,但即便立刻去请的话只怕也来不及。”
“御医院不远。”
聂夺说道。
“希望叶翻云跑的足够快。”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太极宫,夕阳西坠,将他们两个的影拖出去很长很长。而在御书房里,跌坐在地上的李承德却没有人上前将他扶起来。他坐在血泊中,感觉自己的身越来越冷。外面站着的人远远看过去,皇帝就好像是一个泼了一层血的雕塑一样,没有一点生机。
军稽卫和青衫刀客在院里清理尸体,大队的燕云军从太极宫外面涌进来。提水的提水,擦地的擦地,很快,青石板的地面上就又变得干净透亮,但空气里那一股血腥味怎么都散不掉,充斥在每一个人的鼻里。
令人作呕。
……
……
黑sè的马车跑的很快,也很平稳。
赶车的汉虽然披着蓑衣带着一顶很大的斗笠,但依然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身形极健硕魁梧的人。只是他的头压的很低,所以谁也看不到他的面容。马鞭不时挥起,啪啪的鞭声极清脆悦耳,回荡在长安城上空。
马车里的男手上都是血,但这双手依然很稳定,马车轻微的震颤着,但他的手却没有一丝抖动。
将流出体外的肠塞回去,男的脸sè格外的凝重。
“缓缓呼吸,不要闭眼……忍着点,会很疼。”
他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声音很温暖。意识已经渐渐迷离的叶怀袖缓缓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嘴角竟然还带着笑。她的脸sè苍白到了极致,但却看不到太多的痛苦之sè。她抿着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男。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
她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还是不放心。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皮跳的让人有些心烦意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踏实不了,索xìng还是起来。”
“独孤的药不好。”
躺在马车里的叶怀袖竟然还有心思说一句玩笑话。
“独孤的药很好,但我的解药也很好。吃下去之后我就吃了解药,你知道……独孤的药虽然天下无双,但他的xìng确实太不适合骗人,尤其是不适合骗自己人。他是个在暗中下毒的好手,但绝不是在自己人面前下药还能做到镇定自若的人。”
“我应该自己去的。”
叶怀袖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先闭嘴,不要再说话了。”
李闲从随身的鹿皮囊里取出针线,然后又取出一包药粉洒在伤口上:“伤口虽然很深,但幸好你躲的及时,只是割破了肚皮没有伤着内脏,但如果处理不好伤口就会溃烂,依然能致命。”
叶怀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将伤口清理之后,李闲开始缝合伤口:“雄阔海,把车靠在一边停下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也不能让马车动一下。”
赶车的壮硕汉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拉住那匹驽马。然后一只手托着车辕另一只手将挂在驽马身上的套索都摘了。他将驽马赶走,自己拉着车极平稳的靠着路边停下来。他不能将马车放下,因为那样的话马车就会倾斜。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就这样托着车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如雕塑,马车亦如雕塑。
马车里的黑袍男也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开始认真仔细的缝合伤口。在这个时代,缝合并不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但如何保证伤口不会感染却极难,外科手术之所以无法普及,其一,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一种绝对管用的麻醉药。其二,也没有保证伤口不会感染的消炎药。
“安之”
叶怀袖看着面前脸sè凝重的男轻轻叫了一声:“如果我会死,你要抱着我。”
她说。
“好!”
李闲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他的手指修长,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刀茧,捏着一根勾针的手就如握着他的黑刀一样,异常的稳定。
或许仅仅是几分钟的时间,又或许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雄阔海,去军稽处北衙,我需要独孤的药。”
“喏!”
石像一样一动不动托着马车的雄阔海应了一声,将套马的套索挂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稳稳的起步,逐渐加速,大步向前。
……
……
“我是不是会死?”
“不一定。”
李闲将叶怀袖的身放平,然后脱下衣袍盖在他身上。看了一眼叶怀袖惨白的脸sè,他的手指轻柔的帮叶怀袖将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
“只要到了独孤的药房,你想死也不是那么简单轻易的事。小狄此时应该也在哪里,论救人……我不及她。”
“不死……真好。”
叶怀袖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她此时的样就好像一个刚刚偷吃了一块糖果的孩,竟然带着几分得意和满足。
“你明知道独孤的药不会对我有作用,为什么还要去做?”
李闲问。
“你不是也一样,明知道是那是迷药却还是吃了下去。”
“因为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白痴的自己冲在最前面。”
“有些事,只有亲手做了亲眼看到才会放心。”
叶怀袖说完这句话,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不过我还是没能亲眼看着他死,所以我现在不能准确的告诉你,我做的事是不是彻底的成了。”
“你猜到我要对军稽处有所整顿,所以你才会想出这样一个法?”
李闲问。
叶怀袖嗯了一声,声音很轻但认真的说道:“军稽处太大了,太重了……这不好,你将谢映登调去东都给了我这个机会,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放弃。”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将军稽处分作南北两个衙门。慢慢的将职权削弱,从军方剥离出去,最终只变成一个缉事衙门,你应该看透了我的打算,何必要行险?”
“因为我的法更直接,更有效。”
叶怀袖缓缓的挪动了一下头,让自己的脸贴着李闲的手掌:“我说过,我看到的没有你看到的远,但我看到的简单直接。在这个时候,反而是简单直接的法才最有效。现在该死的都死了,军稽处也完成了最大的使命……安之,我今天杀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些?”
“不多。”
李闲摇了摇头说道:“你扣住了雄阔海和罗士信,但陌刀营和修罗营还是调动进入禁军驻地,屠了近四千禁军,你应该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让雄阔海从军稽处走出来,还有谁能让罗士信带着修罗营jīng骑现在还在军中缉捕李渊旧将?所以,说到杀人……还是我杀的要多一些。”
“杀的太多,我是在担心……那些世家……”
叶怀袖张了张嘴,却被李闲伸手堵住:“你闭嘴,现在也可以闭眼,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xìng里的懦弱让我瞻前顾后,所以你才会走到前面来杀人。接下来的事我来做,你只管休息。”
叶怀袖微微一怔,然后笑着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闲撩开车窗的帘,看着外面大街上一队一队的jīng兵戒备森严。大明宫已经就在眼前,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巍峨。
是我迷恋了现在的地位,所以看不清了自己的前路?是我太在乎现在拥有的一切,所以舍不得去破坏摧毁?
他在心中想着,然后低下头看着叶怀袖的脸。
谢谢,你用一场好杀,让我想起……我终究是个马贼出身,怎么能连杀人这种事都变得畏首畏尾起来?
第七百一十二章 他本来就是个马贼
张小狄抬起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眉宇间的担忧之sè却没有一点减轻。看了一眼已经用过药之后昏睡过去的叶怀袖,她转过身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伤感的说道:“这一刀太重了些,虽然安之哥哥已经处理过伤口,但我担心还是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
李闲的心里一紧,感觉嗓子里有一股火辣辣的疼。
“先观察一下吧,我刚才给叶姐姐用了解毒药。”
“刀上有毒?”
李闲一震,心里一阵恼火。
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叶怀袖中了毒?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关心则乱。当时他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的检查伤口,可心怎么可能说静下来就静下来?
“因为叶姐姐的流的血太多了,毒并没有进入身体多少,所以血也没有太明显的变sè,而且安之哥哥之前你清理伤口时候用的药也有清理毒xìng的作用,又缓解了一下……但我现在不知道伤了叶姐姐那人刀上用的什么毒,所以不敢胡乱用药。稍后独孤大哥回来之后,我再请他一起看看。”
“有没有xìng命危险?”
李闲哑着嗓子问。
“暂时还没有,但即便毒xìng都清理掉,可伤口的位置特殊……叶姐姐……叶姐姐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生育了。”
张小狄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她已经尽力在控制自己的语气,但这句话依然如重锤一样狠狠的砸在李闲的心口上,他感觉自己心里面猛的一紧,似乎有一只手狠狠的攥住了心脏一样,让他的胸口里有一种被钻透了一样的疼。
“她不能死。”
李闲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叶怀袖当初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我向独孤求了一些药,我不能……不能比小狄先有你的孩子。我的xìng子你知道,不愿意被拘束在一个地方终老,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牵扯到一些血腥惨烈的事情中去,我不争,也不能让我的孩子去争。”
“再等等吧,等到你和小狄大婚之后,等到小狄有了你的骨肉,我就把独孤的药停了,我答应你,但现在不行。”
“深宫独处,苦守空房,这样的苦楚我可受不来。与其每rì凭栏依窗盼着你来看我一眼,还不如让你想起我的时候赶去找我一次。只是让我来想着你念着你,而你却不能想着我念着我,这多不公平?”
“我早晚是要回江南草庐去的,总好过在宫里除了凄凉望月无所事事。闲暇时候种菜养鸟,在篱笆墙外再种两排蔷薇,若是兴致好了便出去走走,或是去小河泛舟,或是去草原上找怀苏相聚。”
这些话,还在李闲的耳朵里回想。
“安之哥哥,我会尽力的。”
张小狄握着李闲的手,发现他的手格外的凉。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伤口会很疼,所以用的药稍微重了些,估计应该要到明rì才会醒过来,安之哥哥你先回去吧,城中现在还乱着,你放心,稍后独孤大哥就会赶回来,有我们两个在,叶姐姐不会有事的。”
“城中的事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解决,我……”
李闲的话还没说完,张小狄便继续劝道:“安之哥哥,你不放心叶姐姐,可若是你留在这里,只怕隔不了多大一会儿便会有一批人来向你请示,城中乱子没平,有许多事下面的人不敢擅专,还是要安之哥哥拿主意才行。一批一批的来人,对叶姐姐也不好,会影响了她休息。”
“那好。”
李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脸sè苍白的叶怀袖心里又是一疼。
转身离开了独孤锐志的药房,李闲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北衙里灯火通明,一队一队的黑袍来回走过,雄阔海还站在门口,身边多了罗士信,聂夺,叶翻云等人。不远处,数百名青衫刀客静静的站着,看起来格外的肃穆。
“朝臣还在含元殿门前等着您。”
“军稽处今rì一共处决了四百一十六人,包括萧瑀在内。这些人的家眷全都收监,刑部,大理寺,长安府的囚牢不够用,剩下的人都在原地收押,被杀众人的宅子已经都封了,派了军兵驻守。”
罗士信看见李闲出来,垂首将情况说了一遍。
“把人名单给我。”
李闲缓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半个时辰之内,列出犯人主次,还有这些人家中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家产……这种事不需要去查,军稽处里都有存档,调出来就是。”
“喏!”
站在远处的胜屠小花应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胜屠”
李闲顿住叫住站住,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在叶大家醒过来之前,你先代理军稽卫大档头的职务。告诉谍子们……让他们不要担心。”
“喏!”
胜屠小花用力的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翻腾起一片波澜。
……
……
前后被请到含元殿门前的朝臣一共二十六人,其中绝大部分是李渊朝的旧臣。当然,之所以他们还活着不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中立派,后来逐渐倒向了李闲这边,没有在暗地里做过什么针对燕王的事。军稽处今rì杀人不看地位,只看谁心怀叵测。连尚书左仆shè萧瑀都被斩了,还有谁是军稽卫们不敢杀的?
这些人自中午时候便在含元殿门前站着,一直到天黑燕王也没有出现。累,饿,还有担忧恐惧,更何况,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年轻的。站了这大半rì下来,腰也酸了,腿也酸了,可没有一个人说一个字的怨言。
虽然他们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可那四百一十六颗人头还整整齐齐的在含元殿门口摆着。一排一排,有的闭着眼,有的则依然还在怒目而视。这些人头在灯火下显得格外狰狞,让每一个人都不敢直视。
已经上了年纪的裴寂实在忍不住,弯下腰垂了垂腿却不敢抱怨。
“燕王怎么还不来?”
刘政会借着搀扶他的机会低声说道。
“到了现在还不来……要么是出了什么差池,要么是燕王真的受了伤。”
“怎么可能!”
刘政会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可又会出什么差池?难道是宫里那位……”
“叶怀袖怎么可能放过那位?”
裴寂低声道:“不要去想了,站一夜虽然辛苦,但远比被稀里糊涂的割了脑袋要强的多。现在我才算明白-军稽处的权势有多大,竟是掌握了这么多秘密。”
“有军稽处,长安城里便没有秘密。”
“今rì这般血腥杀戮,倒是会吓住不少人吧?”
刘政会感叹了一句。
“若是燕王想震慑住那些暗地里还在支持太上皇,支持秦王的世家……杀这些人还是不够,毕竟死了的大部分是些小鱼小虾,那些没浮出水面的大鱼还都在看着呢。若是燕王明睿,就应该趁着这乱子再杀一番才是。”
“还要杀?”
刘政会一惊,忍不住说道:“再杀,就是要屠族了。”
“几百年的世家不倒,怎么可能是杀个把人就能吓得住的?人杀的少了,那些人反而会心存恨意,说不定会倾尽家族之力去支持李世民。反正军稽处叶怀袖已经挑起了这杀戮,索xìng一口气杀到底,杀几个人吓不住人,屠几个族终归还是能吓得住他们的。”
裴寂竟然还能笑了笑,忍不住庆幸道:“你我都是幸运的。”
刘政会摇头道:“难道燕王就不怕伤及国体?”
“怕什么?屠几个族,将财产收归朝廷,田产,房屋,还有商铺全都变卖或是赏赐给有功之臣,燕王没损失什么,反而会平添一大笔厚重的银子,再用这钱来装备人马,谁不服气再杀过去就是了……叶怀袖这一手最妙之处就在于,燕王还没称帝,现在国家乱成什么样也比燕王称帝之后再乱要强,叶怀袖这样做就是让燕王回到了进长安城之前的那种无所顾忌的境地,经她挑起这一番杀戮,现在的燕王已经没有必要瞻前顾后了,已经踏出了第一步,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脚步缩回去……趁着天下未定,多杀几个人,其实没多大坏处。”
刘政会叹了口气,忽然眼神一变:“来了。”
远处,一串灯笼往这边飘了过来,那是几十名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的青衫刀客,后面那负手而行的不是燕王又是谁?
“城中大乱,诸卿辛苦!”
李闲对众人抱了抱拳,指了指含元殿说道:“今rì就在这里开个晚朝,请诸位随孤进含元殿!”
……
……
在朝臣进入含元殿之后,不多时就有不少内侍宫女端着食物陆陆续续的走进去。已经饿了将近一rì的朝臣们顿时松了口气,一来感叹终于不用挨饿了,二来庆幸,既然燕王令人准备了食物,那么最起码含元殿里的人都安全了。
半个时辰之后,有不下十几道旨意从含元殿里发了出去。
这十几分旨意能带来多大的震撼,只怕只有大殿里的那些人才能感受到。喝了一碗粳米粥吃了两块点心的刘政会,听到这一连串十几道旨意竟是吓得差一点噎住,看向裴寂,却发现那个家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果然,裴寂猜对了。
今rì是个杀人的rì子,长安城里流的血不少,死的人不少,但和燕王那十几道旨意比起来,就显得完全不算什么了。这十几道旨意,都是杀人的军令!
萧瑀一族,心怀诡逆,试图杀君谋乱,国法不容。
诛族。
这第一道军令,就吓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紧跟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家族都领到了这个命运。这些家族都是背后支持李渊,支持李世民的。但他们对燕王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敌对,两面站队对于世家之人来说稀松平常,从来不会有得胜的一方来追究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依仗。可是这次,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蛮不讲理,什么叫土匪。
“你们或许都再想,军稽处的人瞒着孤做出这么大一件事情来,孤知道之后,会对军稽处有什么样的惩罚……”
李闲看着下面那些大臣,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孤要说的是,军稽处这件事做的虽然太过于偏激,太过于狠了些,但军稽卫对孤之忠诚可见一斑。既然他们是以忠心行事,孤为什么要以最严厉的惩罚回报?”
“军稽处不会倒!”
李闲站起来,沉声说道:“他们做错了的事,孤会责罚,会严惩,但绝不会将军稽处裁撤……北衙才建好,南衙还在建,军稽卫便是孤手里一柄会杀人能杀人的刀子,要留下!”
“孤初到东平郡的时候,灭门的事也不是没有下令做过。那是为了孤能在东平郡立足,时至今rì……灭门的事孤不介意再做几次,你们都是国之重臣,应该明白……乱世当用重典,若是你们有什么异议,都说出来吧。”
“臣等无异议!”
忠臣俯身,这才惊醒,燕王不是杨家的人,也和李家的人不同……他不是世家出身,他从来就看不起什么礼法道义,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马贼,只是身份地位高了之后,人们已经忘了这件事。
第七百一十三章 曾经的霸主回来了
长安城的流血rì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间百姓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每rì都有大批的罪犯家眷被押着出长安城,也不知道是要流放到什么地方去,还是送去某个屯田的地方做奴隶。有好事者大概的估算了一个数字,这三天间仅仅是在菜市口砍了脑袋的就有六百多人,被押送走的根本没有办法统计,但应该不会少于一千人。
长安城里的一下子空出来很多大宅子,但是很快就被燕王殿下赐给了燕云军出身的有功之臣。
到底还要流放多少人,还要杀多少人,谁也不知道,或许连燕王自己都不知道。
李闲本是想平稳的过度,慢慢的和那些在暗地里有能力左右长安局势,甚至左右天下格局的关陇世家达成一个默契,一个共处的默契。所以他尽力用一种自己还不熟悉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可进了长安城这几个月来,这种方式似乎并没有让问题化解,反而让他越来越深的陷于一种两难的境地。
他不是世家出身,他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生存,如何杀人,如何保证自己不被杀。他对于权谋之术还有些陌生,虽然这些年他在努力的改变着自己,可毫无疑问的是,当他以一种霸气的方式挤进世家控权的朝堂之后,才发现在那些人眼里,自己即便再强势,也是一尾游进了锦鲤池中的泥鳅。
他之所以想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是因为他开始珍惜这个帝国。这个帝国之前是别人的,现在是他的。他不想用一种纯粹的破坏方式去征服,但毫无疑问,对于一个政治上的初学者来说,他无法做到如指挥燕云军打江山抢地盘时候那样游刃有余。
而他确实有些迷失于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以至于有些畏缩和胆怯。
是叶怀袖,用一种血腥惨烈的方式让他逐渐变得清醒过来。
有了那一rì的杀戮,李闲终于悟透了一件事。
既然那些锦鲤如此骄傲,哪怕他们没有能力反抗自己的统治,也还是将自己看做一条黑不溜秋的泥鳅,那么自己何必非要去变成一尾锦鲤来迎合那些人?既然改变自己去适应新的环境很难,那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停止把自己变成锦鲤的想法,然后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那些锦鲤去变成泥鳅。
不,是最弱小的鱼虫。
李闲进了长安城之后就一直在考虑,如何平衡李渊朝旧人和燕云军将领之间的矛盾。他本是想以一种公平的姿态站在中间,既不能让燕云军的将领感到心寒,也不能让李唐的旧臣感觉到绝望。
这是一个极辛苦的想法,光想想就已经让人睡不着觉。而实施起来,则比想想要更加辛苦,十倍,百倍。
也是因为叶怀袖挑起的这一番杀戮,让李闲想明白了这件事。燕云军的功臣就是功臣,李唐的旧臣就是旧臣。一边是跟着自己打天下的老兄弟,一边是仗着世家雄厚的实力就打算在新朝站稳脚跟的墙头草,这其中根本就不需要去搞什么平衡,功臣就是功臣,墙头草永远都是墙头草。
他在朝堂上诸多的决策失误,到现在还能保证对大唐这个帝国的控制权,不是因为平衡了那些李唐的老臣,而是因为他有数不清的勇将,有数十万jīng锐之师。
这就好像是一个天才的少年,特招进了大学校园一样。就算他再聪慧,也无法很快融入进新的环境里。他无法和那些比他大很多的师兄师姐成为朋友,因为所有人佯装善意的笑容背后,都是深深的嫉妒和恨。
李闲在进入长安城之前,就是一条在大海里遨游的幼龙。他无拘无束,无所畏惧。可进了长安城之后就如龙入浅滩一样,处处被自己的想法所掣肘。
没错,掣肘他的不是敌人,而是他自己。
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幸好,他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是很大。
寄希望于自己去适应一个环境,是弱者的表现。李闲现在才想通,自己每退一步,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对手便不知不觉的向前一步,看似是李闲在控制局面,其实是他在用让步来换取共处。
这是根本的错误所在。
或许叶怀袖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但她却想不到一个温和的办法来让李闲醒悟。所以她选择了杀戮,用这种方式告诉李闲,当你的实力已经强大的让所有人嫉妒和惧怕的时候,你又何须去适应别人?
于是,李闲也开始杀人。
从很久之前李闲自己就说过,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当必须杀人的时候,他绝不会拿不起那柄杀人的刀子。
……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从开着的窗户里洒进来,照在人的身上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温暖感觉。这种阳光总是让人依恋,进而变得慵懒。所以叶怀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的时候,明明睡不着,却很不愿意睁开眼睛。
独孤配制的麻药药xìng已经过去,伤口处是一种拧转一般的疼。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痛苦,甚至还带着些陶醉。
她似乎是极享受这种什么都不用去想,什么事都不需要cāo办的惬意。哪怕这惬意是建立在自己身体的痛苦之上,哪怕她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
“醒了就吃点东西。”
李闲坐在床边,看着她语气轻柔的说道:“熬了一碗粳米粥,烤肉我拿手,熬粥这种事实在不怎么在行。你知道……从小到大,哪里有时间静下来熬粥喝?哪个……若不是不好喝,我再去做些别的给你,你现在不宜吃太油腻的东西,小狄特意嘱咐过我。”
“你熬的?”
叶怀袖睁开眼,似乎极有兴趣脸sè也添了一分红晕。
“扶我起来。”
她说。
“躺着吧,我来喂你。”
李闲将粥碗端起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稍微稠了些。”
叶怀袖侧头看了一眼,实在忍不住笑问道:“你熬的这个是粥,还是蒸的米饭?”
“看起来……更像是饭。但毫无疑问,这一碗按照粥的工艺流程做好的饭,而且我保证没有糊。”
“我尝尝”
叶怀袖微笑着张开嘴,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依恋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依恋着床上的舒适,阳光的温暖,还是依恋于李闲这一碗看起来绝对不会好吃的粥。
“味道不错!”
喝了一口粥的叶怀袖很真诚的赞美了一句,随即有些可怜兮兮的说道:“那个……味道淡了些,嘴里本来就发苦,光喝米粥实在有些……可不可以吃一点点肉?”
“哪有女人如你这样爱吃肉的?”
“谁叫你做的肉好吃?”
“呃……以后补给你就是了,这粥若是实在喝不下去,我去给你煮一碗热面吃,可以放一些肉片。”
“好啊好啊”
叶怀袖轻轻拍了拍手说道:“不要放一片一片的肉,要放一块一块的,而且还要很大块的那种,你可以先去炖一锅肉然后再放进热面里,我不饿也不急,但我一定要吃肉。”
她的样子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捏捏她的脸,而且这种可爱在她脸上表现出来丝毫都不做作。
“好!”
李闲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炖肉,但时间会久一些,你等着。”
“嗯!我等着!”
她使劲点了点头,然后嘴角展现出一抹笑意。
当李闲起身离开之后,叶怀袖嘴角上的笑意渐渐的凝固下来。她看着李闲离去的背影,眼睛里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转动着。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很少再会哭泣。后来,她认识了那个男人之后,她的泪水便逐渐多了起来。再后来,那个男人让她逐渐没有了泪水。十年之后,她再一次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叶姐姐……”
小狄在她床边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小狄这才发现,叶怀袖的手竟然冷的好像冰一样。
“叶姐姐,你不要担心。”
小狄握紧了叶怀袖的手,认真的说道:“独孤说,不会没有办法的。他昨夜就扎进书房里没有出来,他说他一定会想到办法。”
“我不是因为伤而伤心,只是因为忽然想哭。”
叶怀袖让自己笑了笑,倔强而骄傲。
……
……
距离长安城四百七十里之外,一片面积不大的树林旁边。
官道两侧横七竖八的倒着上百具尸体,这些死尸身上穿着的衣服很杂乱,他们手里的兵器也很杂乱,由此可见并不是什么正规人马。但这些人在刚才表现出了极强的厮杀**,当然……这仅仅是因为他们贪婪。
遇袭的是一辆有百余骑兵护卫的马车,按理说,有一百多名骑兵保护,一般的土匪山贼不会冒着风险突袭,但或许是这些骑兵的战马勾起了那些山贼的贪yù,又或许是马车上那白衣女子下车的时候被山贼的头目看到勾起了sè-yù,大概六七百名山贼嗷嗷叫着从树林里冲了出来。
厮杀进行了小半个时辰,这一百多名骑兵展现出了极强大的战斗力。虽然山贼的兵力是他们的六七倍,但战斗结束之后,地上丢下的上百具尸体中只有七个是马车的护卫。
白衣女子看着地上的尸体,忍不住微微皱眉。
“姐姐,你不是说中原要比草原安定吗?可为什么中原的恶人这么多,他们是要杀了咱们抢马吧?”
“中原刚刚经历过战乱,天下还没有大定……但绝大部分的地方都还算安定,这些人可能是某一支军队的溃兵,不敢回去,所以才会跑出来拦路抢-劫。”
“中原的可汗为什么不派兵剿杀了这些恶人?”
“因为中原现在还没有一个令所有人诚服的可汗。”
“我明白了……”
阿史那结社率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就好像现在咱们的草原一样。”
“等到了长安就好了,那里很安定。”
一身白衣的阿史那朵朵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护卫们,心里生出一股歉疚。她本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到中原,但草原上出了一件大事,她必须安排好后路。这一趟走下来种种艰辛,护卫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
说完这句话之后阿史那朵朵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叹了口气。
他在长安,只怕长安现在也不会安定。
她不知道长安城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但她却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阿史那结社率送到长安去,然后立刻赶回王庭。如果她回去的晚了,说不定整个草原都会经历一场屠杀。
草原曾经的霸主,铁勒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