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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四章 以必死之心杀出生路

    感谢念着倒蛋笨.小白2015的打赏。虽然已经进入会员书库,但订阅很重要,有能力的朋友希望支持一下,谢谢大家。)

    第六百八十四章以必死之心杀出生路

    李闲安顿好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小狄和嘉儿,想起之前两人豪迈拼酒的样子就忍不住摇头笑了笑。说起来这段rì子忙着朝廷里的事,对她们确实冷落了些。尤其是小狄,自从领兵之后便聚少离多,现在安顿下来,竟还是没有抽出时间多陪陪她。

    给小狄盖好被子,李闲叹了口气起身走向门外,青鸢和凰鸾对视了一眼随即回了自己的房间,叶怀袖缓缓的舒了口气随即跟上李闲的步伐。

    “小狄有些担心有些不安……”

    叶怀袖在李闲身后轻声说道。

    “我知道……”

    李闲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歉疚的说道:“突然之间给了她这么大的压力,是我没有想到的事,她最大的心愿便是和我一直在一起,但只怕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坐到那个位置上。在她以往的想象中,多是和我隐居田园钓鱼shè猎,所以现在她心中有不安和恐惧,我能想得出来。”

    叶怀袖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过她一定会做到最好。”

    李闲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路走过来都再无话语。叶怀袖在他身后默默的跟着,两个人一路走到兵备府衙门的后园,在荷池边停了下来。

    “谢谢。”

    在荷池边停下来之后,李闲忽然说了这两个字。

    叶怀袖诧异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这两个字其中的含义。

    “我比她们都要大,很多事她们不好找你去说,便只能和我说,既然小狄她们都把我当姐姐看待,我懂的就必然要多告诉她们一些。也谈不上什么照顾,只是我们几个互相多关心些罢了。”

    “那个药……你不要再吃了。”

    李闲回头看着叶怀袖说道:“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

    叶怀袖笑了笑,走到李闲身边挨着他的肩膀站住。看着面前的荷池脸sè平静的说道:“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公平事,你不是也说过么,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仈jiǔ,若是满眼看到的都是不公平,那么谁还能开心的起来?”

    “若是将眼睛里看到的开心事都记住,将不开心的事都舍弃,那么自然便能多开心一些……人生不如意事既然有十之仈jiǔ那么多,若是再不紧紧抓住那一二分的快意,这一生可怎么过的去?我现在已经老了,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眼角竟是多了几条细纹……若是现在还满脑子都想着什么公平不公平,岂不是要老得更快一些?我现在看着小狄她们几个,可都是羡慕的不得了。”

    “你哪里老了!”

    李闲伸出手在叶怀袖依然光滑如锦缎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说起来,你的样子一直没有什么改变……当初在渔阳郡初见你的时候,你便是看不出年纪的一个女子。现在依然如此,倒是我看起来比你还要老些似的。”

    “王启年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你倒是一句都没有学来。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动听,而且还假……既然是骗人,难道就不能骗的漂亮些?”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我比你大。”

    李闲摇头道:“正因为你比我大,比小狄和嘉儿都要大,所以你不能再吃那个药了,若是吃坏了身子以后便是再想要也难了。我问过独孤,他说你讨要的药他jīng心考虑过方子,所以对身子的损害降低到了最低,但不是没有……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说服了他给你这个药,但你要知道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过分的事。你非但剥夺了自己生孩子的权利,你也剥夺了我做你孩子父亲的权利。”

    “等你大婚之后吧。”

    叶怀袖脸sè微微变了变,没有坚持自己的看法:“等你大婚之后,小狄有了身孕我便不再吃那个药。”

    “你考虑的事太多了,这样很累。”

    李闲歉疚的说道。

    叶怀袖将头轻轻的靠在李闲的肩膀上,语气轻柔的说道:“我说过,早晚我是要回去江南的,在我决定离开之前我能多帮你做些什么,便多做一些。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生活也随即不再如以前那样单调的只有灰sè。这是互相的事,而不是你亏欠我我亏欠你,说起来……倒是我应该感谢你多一些。”

    说完这句话,她主动将樱唇抬起吻了上去,这一吻极为动情,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

    ……

    坐在荷池边,叶怀袖的脸上还没有褪去红cháo,她有些慵懒的靠在李闲肩膀上,想着刚才那羞人的事忍不住心里又是一慌。这天策上将军府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竟是胆子这般大就在荷池边上如此索取怎么能不让人脸红心惊?若是被人看了去,说不得过几rì燕王yín乱的名声就能传出去。

    “明rì就要出兵?”

    为了让自己不再去想那羞人的事,叶怀袖转移了话题问道。

    “必须要出兵了,前rì夜里跟朝中那些老臣们一起吃过酒之后,第二rì刘弘基便去原来的城防军中挑了五千jīng骑,孤再从各营抽调五千jīng骑给他,一万人马虽断然不会有什么攻城略地的大战果,但说不定能收到将河北搅乱到天翻地覆的奇效。那些李渊朝中的老臣,也急着需要一个他们的自己人立些功劳出来。”

    “虽然我将话和他们说的清楚明白,但毫无疑问他们还是心中惶恐不安,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个人立下大功,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们都会安心踏实下来。如今燕云军中的将领们就是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他们必须想办法找一条出路。”

    “刘弘基这个人,领兵不成问题。而且他xìng子谨慎而不失狂傲,让他领兵做奇兵杀入河北也很合适,功劳总是要分出一些去的,总不能让咱们寨子里的老人都霸着,别人一点希望都看不到,早晚还会出乱子。”

    李闲帮叶怀袖整理了一下衣服,语气轻缓的说道:“昨rì军稽处收到的消息,宇文士及做了个极大胆的安排,他自己带着人马撤出了战团去做别的事,如今窦建德一侧是李道宗那十万大军,另一侧咱们燕云军的大营其实是空的……只有薛万均薛万彻兄弟领着不足三千人装腔作势。”

    “薛万彻,薛万均……此二人领兵如何?”

    叶怀袖下意识的问道。

    “薛万均是个合格的谋臣,却不是个合格的领兵之人。此人心思谨慎细密,但太过于拘谨。武艺倒是不俗,可他那一身肥肉比起万玉楼来还要让人看了咋舌。至于薛万彻……他和李道宗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领兵作战的风格也截然相反。”

    李闲笑了笑说道:“密谍将对这两个人的调查我都看过,很详细。从战绩上来看,李道宗是个不会有大胜也很难有大败的将领,他若是防守,便是孤也会头疼于如何破解,但让他进攻,他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来。按部就班,规规矩矩,出不了错也出不了彩。

    “至于薛万彻,他是个要么大胜要么大败的领兵之人。”

    李闲笑了笑道:“当初在辽东的时候,我与他还见过面的。

    叶怀袖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李道宗和薛万彻要是对阵的话,谁能取胜?”

    李闲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句话问的本身就有问题,战场上的事哪有什么定理,若是谁赢谁是一定的,这仗打起来又怎么会如此辛苦?”

    “不过……若是相持rì久,薛万彻七成是要败的。恰逢决战,一鼓作气之事李道宗又不如薛万彻。”

    “为什么问这么多?”

    李闲问道:“军务上的事,你历来不怎么感兴趣。”

    “我只是在想,以后你手下的将领越来越多,也就不必你自己在亲自上阵厮杀,只需根据不同的战局分派不同的人手下去就是了。”

    叶怀袖眯着眼睛说道。

    “放心吧”

    李闲终于明白了叶怀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rì后非万不得已,我不会再轻易上阵。”

    叶怀袖笑了笑,一脸释然。

    ……

    ……

    “你先走,我带人断后!”

    薛万均听到夏军大营方向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立刻站起来,伸手去摸自己身边戳着的长槊。

    “你?”

    薛万彻白了他一眼,轻蔑的挑了挑嘴角说道:“你该干嘛干嘛去,回去调集剩余的人马准备迎战,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没带着人回去,你就立刻派人去找李道宗,让他出兵牵制窦建德,然后你火速派人去找宇文将军,让他回军。”

    “你要干嘛去?”

    薛万均惊问道。

    “还能干嘛去?”

    薛万彻抓起自己的长槊,快步走向战马,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若是就这么掉头逃了,窦建德就算是个白痴也能猜到咱们是在虚张声势。若是不迎上去打一仗的话,只怕夏军立刻就会冒雨攻击咱们大营,到时候漏了馅,你我都担不起如此大的责任。”

    “那你还让我去找李道宗,去请宇文将军回军!”

    薛万均急道。

    “白痴!”

    薛万彻翻身上马,将长槊擎在手里看着自己的胖胖可爱兄长认真的说道:“难道你听不出我是在交代身后事?”

    “我cāo你大爷!”

    薛万均大声骂了一句。

    薛万彻同情的看了薛万均一眼,心说我大爷难道不是你大爷?他哈哈一笑,拨转战马带上自己的亲兵往前冲了出去。前面那千余人虚张声势的队伍本来都有些不安,那别将正要派人请示的时候就看见薛万彻一马当先冲了过来。

    “全都上马!”

    薛万彻勒住战马大声命令道:“雨天还有雾,贼兵不清楚咱们的虚实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他们也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咱们若是后退撤走,贼兵便会知道咱们的底细。你们若是想活命,现在就给老子上马列一个锋矢阵出来。”

    薛万彻用长槊指了指夏军大营的方向吼道:“出来几个杀几个,杀到窦建德不敢再派人出来为止!”

    “杀!”

    千余燕云军士兵上马,跟在薛万彻后面缓缓加速。

    “尔等以必死之心,方可杀出一条生路!”

    薛万彻大吼一声,持长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薛万均看着薛万彻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脚随即爬上马背,带着亲兵往大营的方向冲了回去,如今大营中还有不足两千的骑兵,虽然雨天泥泞骑兵受到了很大影响,但这两千人有可能是薛万彻最后的救命稻草。本来这次冒着雨雾叫阵只是虚张声势罢了,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却低估了窦建德的谋略,窦建德只是以同样的办法应对,燕云军就陷入了被动之中,薛万均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心中懊恼悔恨不已。

    必须带兵杀回来支援,否则就是老天爷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激烈血腥之事。

    薛万均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那家伙……就是个疯子!

第四百八十五章 薛疯子

    第四百八十五章薛疯子

    因为雨雾,所以窦建德最初以为燕云军是趁着视线不清来袭扰大营的,他本是要调集弓箭手坚守不出,以防中了燕云军的埋伏。但命令才下去他忽然又阻止住,想到雨雾对己方不利,对敌方同样不利,他便改变了主意。

    下令调集了一万轻甲步兵三千轻骑出了大营呐喊,窦建德亲自站在辕门口指挥。他便是要看看燕云军如何反应,若是燕云军退却那么他便下令追击,这样的雨天,道路泥泞,燕云军撤走的时候必然慌张混乱,若是能趁机黏住燕云军溃兵,说不得就能直接杀入燕云军大营去!

    这灵机一动的想法让窦建德有些得意,多年来征战,他曾经下达过无数次正确的军令,所以才有今rì之地位。而这一次,他的想法再次正确无比。但他却不知道外面的燕云军将领并不是宇文士及,而是一个疯子。

    随着夏军的呐喊声响起,雨雾中燕云军的喊声果然停了下来。窦建德等了一会儿,不见对面再有动静随即冷笑了一声。他亲自走到战鼓前,接过一对鼓槌猛的擂动。

    “杀出去,屠尽燕云军!”

    独孤少亲自领兵,带着三千轻骑率先冲了出去,三千铁骑踏过之后道路更加泥泞不堪,那一万轻甲步兵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往前冲。不时有人跌倒,身上的衣衫立刻就被污水泡透,一身的脏泥,但却谁也不敢停下来。

    万人的队伍向前急冲,跌倒之后如果起身的慢了立刻就会被后面的同袍践踏成一滩肉泥。

    独孤少是苏定方军中出身,领兵作战带着几分苏定方的冷冽直接。他带着三千jīng骑一路向前急冲,手中握紧了他的长槊。

    燕云军宇文士及用兵极诡诈,这段rì子以来夏军没少吃亏。独孤少身为先锋将军,早就憋了一口气将这面子找回来。今rì燕云军袭扰大营,他本来也没有多想。但听到窦建德改变命令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如果运气好,今rì说不定就能一战而毕全功!

    可一路向前急冲了一里多远,依然没有看到燕云军的影子,这让独孤少心里有些忐忑,多rì来与宇文士及交战让他变得比以往都要谨慎。所以他立刻下令骑兵减速,然后由锋矢阵改为攻防兼备的燕尾阵。只是道路泥泞,平原上坑坑洼洼的本就影响骑兵速度,骤然变阵,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完成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后远处传来一阵呼喊之声。

    “不好!”

    独孤少大惊失sè,立刻就勒住了战马。

    “后队变前队,回去!”

    他大声的下令道。

    传令兵立刻吹响了号角,后队的骑兵连忙停下来拨转战马,马蹄在泥地上留下一大片凌乱的脚印,踩起来的污水激荡起来挺高。

    当独孤少带着人马赶回去的时候立刻大吃了一惊,眼前的一片狼藉显得有些惨不忍睹!

    就这么片刻间,燕云军一队jīng骑竟是绕过了夏军的骑兵,然后刀子一样狠狠的刺进了后面那个万人的轻甲步兵队列中,那队燕云jīng骑人数不多,看样子只有千余人上下,但正因为人少所以借着雨幕隐藏了身形,等夏军骑兵过去之后,燕云军立刻对后面的夏军步卒发动了冲锋。

    独孤少带着骑兵掉头往回赶,也就耽搁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就是这半个时辰,那千余燕云军的jīng骑竟然已经将一万人的夏军步兵阵列硬生生切开一道口子,从步兵阵型中间刀子一样刺进去,留下一路的血腥味。

    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刺激着独孤少的耳膜,他的脸sè变得越来越难看现在却没有什么办法。燕云军骑兵已经杀入步兵阵型中,自己若是带着骑兵跟着杀进去,只怕那些惊慌失措的步兵立刻就会彻底溃败,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自己人的马蹄之下。

    “绕过去!”

    独孤少大声下令,随即率先催马冲了出去。三千jīng骑画出一道弧线,绕过夏军步卒阵型往后面冲试图拦住燕云jīng骑。

    怎么会这么快!

    独孤少带着骑兵往回赶,看着侧面步兵阵型中那一片混乱他心里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太快了,一万步兵的阵型,就算因为疾奔而变得有些散乱,可阵型足够厚重,轻骑就算速度再快,也极有可能被厚重的步兵阵型困住,只要豁得出去用人命填,将jīng骑困死在泥潭一样的步兵阵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那一万步兵,竟是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

    ……

    “痛快!”

    薛万彻一槊将面前的一个校尉挑飞上了半空,他哈哈大笑着喊了一声,索xìng将阻碍视线的面甲推上去,带着骑兵继续向前突进。因为骤然遇袭,夏军步兵完全没有防备,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将军被他一槊戳死之后,夏军顿时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长槊横扫,轻而易举的将一个夏军步兵的咽喉切开,在那团血雾爆开来之前,薛万彻的战马已经踩着泥水风一样向前卷了出去。杀到xìng起,他索xìng将铁盔也摘了下来随手砸出去,正中一个敌兵的面门,那人啊的惊叫一声向后跌倒,薛万彻提马撞过去,直接将那敌兵撞的向后飞了出去。

    若是退走,现在被屠戮的就是我的兵!

    薛万彻想到这里,眼神中的杀意更浓了几分。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淌,却浇不熄他杀敌的火热之心。

    初到燕云军中,他知道正是要证明自己的时候。况且男子汉大丈夫既然从军为将,自然要在沙场上纵横驰骋才来的快意。

    手起一槊将正前面的一个夏军士兵心口戳穿,薛万彻借着战马的冲击力竟是顶着那人的尸体一路向前急冲。溃败的夏军步兵不敢阻拦,当薛万彻将那士兵的尸体挑飞之后,面前竟是出现了一片空当,夏军的步兵全都往两侧逃开。

    其实因为道路泥泞,燕云军骑兵的锋矢阵型并不整齐。可这一个月来夏军士兵处处受制,本来士气就不高,冲出来的步兵又因为前面有骑兵顶着,没有想到燕云军竟然能绕过来直接杀入阵中。所以一触即溃,几个校尉带人仓促阻止起来的防御阵线根本就挡不住杀红了眼的燕云jīng骑。

    可正因为冲的太快了些,薛万彻身后紧跟着的只有三四十名亲兵,后面的骑兵被他落下足有几十步远,前后脱节,导致了燕云军的冲击力变得逐渐弱了起来。薛万彻惊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前身后竟然都是夏军!

    他立刻勒住战马,准备等后面的骑兵跟上来。可就在这一分神的时候,一个夏军旅率从侧面冲过来一刀斩断了他战马的前蹄。他坐下战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薛万彻重心不稳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才一落地,一柄横刀对着他的面门就砍了下来!

    薛万彻心里一震,下意识的向一边闪了一下。噗的一声,那横刀斩在他的肩膀上,肩甲被劈开,刀锋切进肉里,一股血在雨幕中绽放了出来。薛万彻疼的闷哼了一声,随即一咬牙抱住那夏军旅率的腰向前一冲。那旅率站立不稳被他扑倒,薛万彻一拳砸在他的咽喉上,咔嚓一声,竟是一拳将这旅率的喉骨砸碎!

    那旅率嘴里喷出来一口浓稠的血,喷了薛万彻一脸。

    薛万彻身后的亲兵此时已经冲了过来,纷纷跳下战马来救他。几十条长槊乱戳过来,清理出一片地方将薛万彻护住。

    被逼出了心中暴戾的薛万彻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上还卡着的横刀,从地上将自己的长槊捡起来吼了一声向前冲了出去。他竟是不理会肩膀上的伤势,也不将那横刀从肩膀上取下来,带着几十个下了马的亲兵笔直的朝着面前的夏军人群冲了过去,看他的样子哪里还想是一个人,分明便是一头被激怒了的下山猛虎。

    长槊向前一送,轻易的将一个夏军步兵的小腹切开,薛万彻啊的吼了一声,不顾肩膀上的伤势硬是将那士兵挑起来举过头顶狠狠的砸了出去。

    他面前的夏军士兵不敢靠前,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将军上马!”

    后面的数百名燕云军骑兵追了上来,有人跳下来将自己的战马让给薛万彻。薛万彻也不拒绝,翻身上马持槊向前急冲。数百名jīng骑跟在他身后,也不管前面有多少敌人悍不畏死的冲过去。

    ……

    ……

    窦建德站在辕门处,听着对面雨幕深处的喊杀声皱了皱眉头。燕云军没有退去,说明他的判断错了。他脸sè有些不悦的回头冷声吩咐道:“下令弓箭手戒备,若是贼兵靠近立刻万箭齐发!”

    这话才出口,忽然一群衣衫上沾满了泥水的夏军步兵疯了一样跑了回来。这些人就跟见了鬼似的,看样子好像一已经被吓没了三魂七魄。就在窦建德一诧的时候,数百名燕云军jīng骑从雨幕中冲出来,黏在那些夏军溃兵后面杀了过来。

    “放箭!”

    窦建德脸sè大变,连忙下令弓箭手放箭。

    可那群燕云军骑兵前面还有千余夏军步卒,守在大寨门口的夏军弓箭手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发箭。窦建德大怒,劈手从身边的弓箭手手里将硬弓和羽箭夺了过来,搭箭拉弓,然后一箭朝着冲在最前面那燕云军骑兵shè了过去。

    最前面的,正是薛万彻。

    窦建德这一箭极准,竟是正中薛万彻的额头。只是因为距离稍微远了些,雨中羽箭的力度又受到了影响,所以这一箭没能shè死薛万彻,也没能shè穿他的额骨,但却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极恐怖的伤痕,血一下子涌出来涂满了薛万彻的脸。

    “杀!”

    薛万彻抹了一把迷住了眼睛的血迹,催马向前急冲。当看到辕门处有一个金甲将军的时候,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那人是什么身份,只是下意识的觉着那人必然是夏军的将领,所以他顺手就将手里的长槊掷了出去。

    这一掷几十米,竟然正中窦建德的右胸!

    长槊从窦建德的胸前刺进去,又从后背戳出来。槊杆在他身体里继续向前,同时带着窦建德的身子向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窦建德已死!”

    一个眼尖的燕云军士兵大声喊了一句,根本就没有看到窦建德受伤的燕云军骑兵立刻跟着大吼起来。这本来只是一种普通之极的战术罢了,谁想到薛万彻这一槊竟然真的刺中了窦建德?

    满脸是血的薛万彻从自己肩膀上将那柄横刀拔出来,疯子一样继续向前冲了出去。

    他只带着五六百骑兵,竟然敢杀进数十万大军的夏军大营!

    二十里外,调集了剩余所有骑兵的薛万均疯了一样冲出大营,一边纵马一边在心里喊着:薛疯子,你可不要死!

第六百八十六章 阴差阳错的胜利

    第六百八十六章yīn差阳错的胜利

    这世界上有许多种疯子,其中有一种最让人心悸的疯子,那就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疯子。薛万彻自那一万人的轻甲步兵中杀穿过来冲到夏军大营辕门前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势最少也有十几处,其中有几处深可见骨,尤其是额头上被窦建德那一箭险些shè穿了额骨,整张脸看起来都血糊糊的格外狰狞。

    可偏是这样,他就越是显得癫狂,此时他的眼睛里甚至看到不敌人,也分不清谁是谁,眼睛里充斥满了一种猩红sè的杀戮之意。

    那一条出手掷出去的长槊笔直疾驰如流星,正中窦建德的右胸。这一槊势大力沉,竟是穿破了窦建德的金甲将他身子戳了一个对穿。槊锋将他的身体撕开一条血口子,又从后背钻了出去。

    巨大的力度下,窦建德被长槊带着接连退后了好几步,一群亲卫涌上去想要扶他,只是还没到跟前窦建德脚步不稳已经向后跌倒了下去,扑通一声,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复合材料所制的槊杆韧xìng极好,还在他的肩膀附近卡着兀自打颤。

    这一槊没有要了窦建德的命,却险些将他身边护着的亲卫吓死。若是大夏的皇帝就这么轻易简单的被人偷袭而死,那他们这些人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这一槊超乎寻常的准,又及其幸运的偏了一二分。若是自左胸上贯胸而过的话,只怕现在的大夏皇帝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窦建德已死!”

    薛万彻虽然有些杀人杀的迷了神智,但他手下一众亲兵却不乏清醒者,有人看见一个身穿金甲的敌将被薛万彻一槊戳倒,立刻猜到这人极有可能便是大夏的皇帝窦建德!

    喊声一想起来,立刻将薛万彻的神智唤了回来。

    “我刚才刺中那人是窦建德?”

    他问扶着他的亲兵队正薛永。

    “九成便是了,将军立下奇功!”

    薛永激动难耐的说道。

    “不能停下来!”

    恢复了神智的薛万彻立刻反应过来,现在这个时候若是停下来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他手下这几百骑兵还不够夏军一人一口吃肉的!

    “往里冲!”

    他紧跟着又下达了一条疯狂至极的军令。

    没有下令杀出重围,竟是下令这五六百人的队伍冲击夏军辕门!

    “窦建德已死!”

    “大军合围,夏军必亡!”

    “杀进去,将窦建德的碎尸万段!”

    “为大军开路,杀啊!”

    几百人一边冲击着辕门一边疯狂的呐喊着,而夏军士兵只看到窦建德倒下去却分不清他是否死了,守在辕门的人马顿时变得慌乱惊恐起来。窦建德若死,这仗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万一这几百人真的是为燕云军大军开路的,那么失去了皇帝的夏军还有什么勇气抵抗接下来燕云军狂风暴雨一般的进攻?

    不少人眼睁睁的看着窦建德倒了下去,看着那一群亲卫抬着窦建德急匆匆的往大营里面跑了进去。

    尤其是那一条长槊还在窦建德的身子上卡着,那样的一条大槊,怎么看都能要了人的命。

    再加上那几百燕云骑兵疯狼一般的呼喊声,悍不畏死的冲击,都让夏军守在辕门附近的士兵心生胆寒,一时间,窦建德被人一槊戳死的消息风一样卷了出去,夏军大营中的恐慌如浪cháo一般荡漾散开。

    冒着箭雨冲进辕门的燕云军士兵只剩下不足五百人,在薛万彻的带领下也不理会身边左右的夏军士兵,一直往里面冲。这五百骑兵冲进大营之后就开始放火,在大营中左冲右突。

    独孤少赶回大营的时候也不知道窦建德是不是真的死了,但他却知道燕云军那几百人绝对是一支孤军。如果燕云军的大队人马真的就在后面的话,这会早就已经趁乱杀入大营了!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冲回去确认皇帝的生死,而是带着自己的三千骑兵在后面紧追薛万彻的人马。

    “燕云军只有那几百人!”

    独孤少让手下骑兵一边纵马一边大喊,身为一个统兵大将,他知道一旦营中恐慌的气氛散开,那将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虽然大营中有几十万人,可这种时候人越多恐怖的气氛就越浓烈,传布的速度也就越快。一旦形成了溃败的势头,再想拦都拦不住!

    他下令骑兵们整齐大喊,稳定军心。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营外面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一般的喊杀声。

    “屠灭夏军,燕云军必胜!”

    “向前!”

    “杀窦建德!”

    这喊声竟是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杀了过来。

    独孤少心里一惊,心中的恐惧也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出来。

    ……

    ……

    夏军大营外,薛万均下令那两千骑兵分作四队,也不冲击夏军大营,而是在外面不断的来回奔驰大喊。借着雨雾,夏军分不清外面来了多少人马,竟是没有人敢领兵迎战,再加上窦建德生死不明,谁还有心思抗敌?

    可燕云军的兵力确实太单薄了些,薛万均现在不敢轻易杀进去救援薛万彻。一旦这点兵力暴露在夏军的眼前,只怕立刻就会迎来猛烈狂暴的反击。到时候别说救不出薛万彻,只怕他这两千骑兵也都会葬送在这里。

    可出乎薛万均预料的是,夏军中竟然真的大乱起来。

    因为雨打湿了帐篷,里面四处放火的薛万彻其实没点起几处火来,倒是浓烟冒的格外吓人,等薛万彻瞎猫碰死耗子似的撞进夏军辎重营的时候,总算让他找到了可以尽情放火的地方。

    被雨布遮挡着,粮草虽然cháo湿但可以点着。

    不多时,夏军大营中的的浓烟便滚滚而起。再加上外面震天般的喊杀声,夏军士兵们哪里还有心思抵抗,大队大队的夏军步兵擦着薛万彻那几百人的身子跑过去,竟是没有一个人想到拿起武器厮杀。

    薛万彻一边放火一边哈哈大笑,身上的伤势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薛万均虽然不知道夏军大营中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是救出薛万彻最好的时机。他立刻让人吹响号角,将两千骑兵重新聚集在一起,以他为刀尖狠狠的切进了夏军大营中。

    夏军大营连绵十几里,前面营地已经乱的一塌糊涂,后面的营地里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随着溃兵冲进后面的营地,窦建德被杀的消息立刻就散播了出去,后营也跟着乱了起来。

    再加上辎重营那边大火逐渐烧起来,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燕云军杀了进来。主持后营事务的莫愁一边派执法队维持秩序,一边调集人马往前面大营方向赶过去支援。可前面的溃兵cháo水一般涌过来,他调集的人马竟是顶不上去!

    就在他也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从后营这边外面也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

    莫愁大惊,连忙带着人马赶过去查看。只见后营营寨外面,数不清的唐军铺天盖地的杀了过来。

    是李道宗!

    莫愁大惊失sè,疯了一样的召集部下准备迎战。他勉强集结起来的万余人马还没冲出去,大将李道宗亲自率领的唐军已经自寨门外冲了进来。双方士兵如两股浪cháo一般狠狠的撞在一起,立刻就激起了滔天的血浪。

    士兵们的喊杀声,哀嚎声响彻天际。

    与薛万均一样,李道宗不知道夏军大营中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却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斥候急匆匆赶回来报告说夏军大营中一片混乱,浓烟四起喊杀声不断的时候,只犹豫了片刻他就下令全军出击。

    就是在这样一个最不适合决战的雨天,双方展开了一场决战。

    当然,如果李道宗知道在前面疯狂冲击夏军大营的燕云军只有不足三千人的话,他绝不会压上十万唐军的xìng命陪着薛万彻玩命。他以为是宇文士及趁着雨天突袭夏军大营,看那火起处和夏军慌乱的场面,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只是薛万彻带着几百骑兵造成的。

    他还在心里骂了一句宇文士及,心说若是两军联合进兵这一战就能击溃夏军,你怎么就如此轻易草率的自己带兵行动了!

    李道宗却不知道,导演这一切的竟然是个叫薛万彻的疯子。

    ……

    ……

    就连薛万彻和薛万均兄弟也从不曾想到过,这次雨天袭扰竟然会演变成了这样大规模的厮杀。当薛万均带着两千骑兵不费什么力气杀进大营里找到薛万彻的时候,那个浑身是血的疯子还在一边大笑一边指挥骑兵放火。

    看着那一脸疯癫样的薛万彻,薛万均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猛的冲过去,一把揪着薛万彻的皮甲劈头盖脸就是三个耳光。薛万彻被打的迷糊起来,醒悟了之后立刻破口大骂:“你他娘的为什么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疯子!”

    薛万均懒得理会他,下令起兵架起来血葫芦一样的薛万彻就走。两千多起兵在夏军大营中兜了一个圈子,又杀散了两批夏军溃兵之后冲出了大营。听着夏军后营那边的喊杀声,薛家兄弟知道是唐军见机杀了过来。

    这两个坏到骨子里的家伙对视一笑,带着人马头也不回的就撤了。

    投入了全部兵力的李道宗如果知道燕云军已经撤走的话,他一定有活劈了那一对兄弟的心思。但这会他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旁的,十万唐军分作三路,三叉戟一样狠狠的戳进了夏军后营之中。

    本来谁也不敢轻易下决心大规模厮杀,可决战就这么来了。

    唐军以为燕云军在前面猛攻,杀起人来格外的卖力。三叉戟将夏军后营大将莫愁仓促组织起来的阵线杀穿之后,又如下了山的猛虎一般往前面大营扑了过去。一直到独孤少和王薄带着好不容易才聚拢的人马迎面杀过来之后,唐军才不得不厮杀一场后缓缓退了回去。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将近一rì,夏军竟是损失了超过十万人!

    其中绝大部分是被李道宗的唐军斩杀,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惶恐而当了逃兵。其实说起来,薛万彻和薛万均兄弟率军杀死的夏军士兵,加在一起也不足三千人。

    这是一场大胜,导致夏军不得不向后退却五十里整顿人马。而粮草的巨大损失,则给整支夏军人马的头顶上笼罩上了一层yīn云。比这层yīn云更让人觉着压抑的,是窦建德的伤势不明!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入了关的狼骑

    第六百八十七章入了关的狼骑

    东郡的雨下了三rì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冒雨连撤五十里的夏军整顿休息,各营报上来的损失数字呈递上来之后,看着纸张那触目惊心的数字,独孤少看了看王薄,王薄看了看莫愁,莫愁又看了看李敢当,四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薄叹了口气道:“这损失也确实太大了些……陛下才用过药躺下,我看这件事还是压一压再报上去吧,若是陛下问及就说,若是陛下不问……就等到陛下伤好了之后再说。”

    李敢当摇了摇头道:“陛下那xìng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不问?”

    “我只是担心……”

    王薄叹道:“陛下这次伤的极重,若是知道损失竟然如此之巨,万一生气动怒再触及伤势……”

    “还是如实报上去吧。”

    莫愁想了想说道:“其实陛下心里应该也差不多有一个估算,这次若不是王将军和独孤将军你们两个力挽狂澜,只怕损失比这个数字还要吓人。”

    “倒也不是这么严重。”

    独孤少想了想说道:“损失的兵力虽然有十万之巨,可据我估计,战死的士兵连一半都没有,这十万人的损失有大部分是慌乱中溃逃走了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几rì便会回来一大批人。只要将不追究逃兵罪行的消息散出去,逃走的士兵终究还是要回来的……他们没有粮食,这东郡也抢不到粮食。”

    “这件事还是要请示陛下。”

    王薄犹豫了一下说道:“临阵脱逃者乃是重罪,按照大夏的军律,不管出于什么缘故,临阵脱逃者皆杀不赦。”

    “现在军心如此不稳……”

    莫愁摇头道:“总是要有个特例的,不然士兵们的惶恐之心更巨。如今大军士气低迷,不宜重罚。”

    正说着,忽然一个亲兵跑过来对四人行礼后说道:“陛下已经醒了,传四位将军进大帐中说话。”

    四个人对视了一眼,不敢耽搁连忙往大帐那边走去。进了门,借着有些昏黄的灯火能看到盖了一层厚被子的窦建德躺在床上,闭着眼,也不知道又睡着了还是在沉思什么问题。只是看他的脸sè倒是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四个人紧绷着的心稍微松下来一些。

    “有十万人?”

    窦建德也不睁开眼,声音低沉的问道。

    “应该没有这么多……各营正在收拢人马,这十万人包括战死人数还有失踪人数,而且据臣来看,失踪的人数要远多于战死者。所以臣请陛下下一道旨意,赦免了那些溃兵临阵脱逃之罪……”

    王薄垂首说道。

    “朕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这样吧,你们回头派人下面的将领,校尉将这消息传下去,就说朕答应了的,但凡赶回大营报备的人,不管是逃走还是装死的,朕都既往不咎。”

    “王薄”

    “臣在”

    窦建德咳嗽了两声,牵动了伤口疼的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交给你去做吧,你做事谨慎认真,又老成持重,安抚军心这种事还是你最合适。另外……大败之后,军心浮动,光是安抚也不够的。独孤少,你安排执法队巡营,如果有人鼓动叛逃的,发现一个处死一个,决不可心慈手软。

    “臣明白!”

    独孤少垂首应道。

    “这次大败,也算给咱们每人一个教训……”

    窦建德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朕才是导致大败的关键,若不是朕派人出营迎敌,只需谨守不出,燕云军就算想要突袭也找不到机会。李道宗和宇文士及显然是商议好了的,这两个人都是狡诈之徒,想来也是筹谋许久。”

    “辎重营那边查点了损失了吗?”

    窦建德问道。

    王薄点了点头道:“粮草损失了三成,但仍足够大军一个月所需。只要尽快打到东都城下,有王世充接应的话,粮草也不会成问题。曹旦将军率军突袭兴洛仓,料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的。只要兴洛仓拿下,粮草就更不必担忧了。”

    他将损失的粮草少报了两成,薛万彻那胡乱的一把火烧的太旺,若不是因为天还下着雨,只怕损失会更大。

    “朕现在最庆幸的,便是派了人马去突袭兴洛仓。

    窦建德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朕打算将王伏宝调回军中听命,你们几个有什么意见么?”

    “臣等谨遵圣命。”

    王薄等人垂首道。

    窦建德点了点头道:“说到带兵打仗,你们几个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但仔细起来,除了王薄之外你们三个都不如王伏宝阅历深厚,他大大小小打了上百仗,自朕起兵之初他便跟着朕,少有败绩。”

    “只是……”

    窦建德犹豫了一下问道:“王伏宝率军挡着达溪长儒,这也是极重要的事,关乎大军退路,不得不小心谨慎……你们四个,谁愿意换他回来?”

    四个人一怔,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应下来。要知道达溪长儒的名气着实太大了些,当初以两千jīng骑就敢和突厥可汗的四十万狼骑交锋,血战三rì,斩敌万余人。仅凭着这一战,当世几乎无人可以超越。

    “臣愿往……”

    沉默了一会儿,王薄抬起头说道:“只要陛下信得过,臣愿意接替王将军。”

    “就这么定了吧”

    窦建德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朕想歇歇。”

    ……

    ……

    雷泽城

    县衙大堂如今已经改为达溪长儒的行军元帅府,在大堂的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上面用各种颜sè的小旗子标示出了各军如今的所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在大海寺附近的夏军。而达溪长儒的视线,则盯着雷泽城外的夏军驻地。

    “王伏宝是个将才。”

    达溪长儒看着沙盘摇了摇头说道:“最起码他知道自己该干的正事是什么。诱敌攻城,他不上钩,只是堵住雷泽往西的道路按兵不动。他知道只需拖住咱们即可,说起来,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攻打雷泽城。”

    “要不属下带着人冲一冲?”

    铁獠狼看着达溪长儒问道。

    “没必要拼命。”

    达溪长儒笑了笑说道:“王伏宝按兵不动,对咱们来说不算什么坏事。将他这一支人马拖住,对宇文士及来说也是好事一件。如今泽里差不多已经空了,咱们这支人马的主要任务还是固守东平郡,王伏宝不想打,我也正好不急着去打。”

    “主公在长安这会儿应该分不出身来,但主公必然是要派兵赶回来的。”

    洛傅语气平淡的说道。

    达溪长儒看着沙盘,指了指河北地面上说道:“安之若是能派一支奇兵突入河北地面上,比派过来十万大军还要管用!只要河北地面上大乱,窦建德哪里还有心思再恋战下去!东都不过是座孤城,王世充手下连两万人都没有,窦建德的这个盟友,现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块鸡肋!”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被王伏宝堵着,该打的仗还是要打。”

    “铁獠狼,东方烈火,朝求歌,洛傅……”

    达溪长儒顿了一下问道:“如今铁浮屠和血骑的老人,只剩下你们几个了。按照安之的意思,他是不愿意你们再行险的,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活着,多享受,多安乐,可现在既然东平空虚,自然也由不得咱们再懒惰懈怠下去。说来你们四个都是演武院的教习,这次也正好借着机会练练那些学生。”

    “大将军的意思是,出城突袭?”

    铁獠狼试探着问了一句。

    “没那个必要,刚才我不是说了么,王伏宝不急,我更不急……宇文士及那边我插不上手,只需守住东平就算没有拖累了他。安之已经稳定了长安那边的局势,用不了多久援军就会赶回来。”

    “王伏宝这支人马是窦建德的后路屏障,到时候安之派回来的人马与宇文士及汇合,对窦建德决战的话,王伏宝便是窦建德的救命稻草。所以,不能让他在这养jīng蓄锐……”

    “我明白了!”

    洛傅笑了笑说道:“就是要他吃不踏实饭,睡不踏实觉!”

    “从明天晚上开始,你们四个轮流出城袭扰夏军的营地,也不要有什么规律,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夏军吃饭的时候要去,睡觉的时候也要去,就这样拖上半个月,这几万夏军只怕早就疲乏不堪了,窦建德还怎么指望得上他们?”

    “属下遵命!”

    铁獠狼等人抱拳领命,每个人的眼神都格外的明亮。说起来,他们这几个人终究还是清闲不住的。演武院的教习这差事虽然安逸,而且地位也高,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战场厮杀来的爽快畅然。

    ……

    ……

    涿郡

    幽州城

    一身郡王服饰的罗艺站在幽州高大的城墙上,看着外面连绵不尽的骑兵队伍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他的眼睛里也都是笑意,嘴角上勾勒出来的弧线却若有深意。城外顺着官道缓缓向南开拔的骑兵不下五万人,清一sè的草原jīng骑,罗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五万人的队伍里都是真正经历过浴血杀伐的士兵。

    “大将军,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他帐下幕僚许公锦犹豫了一下问道:“毕竟放狼骑入关,对于大将军的名声……”

    “无妨!”

    罗艺摆了摆手笑道:“长安城已经被燕王握在了手里,只要他不说话,天下间谁还敢说话?窦建德数次攻我幽州,奈何我手中兵力不足,也正好借着草原人的骑兵去报一报仇,反正死的也不是我的部下!”

    “不过……”

    罗艺顿了一下说道:“那个女子倒是燕王极在意的人,不能有什么闪失。我打算让锦江带一万轻骑从后面跟着,若是出什么意外,最起码要将那女子救出来。”

    “士信已经封了国公,我总不能让他在燕王面前不好做。”

    罗艺淡淡的笑着,之前因为无奈退出争霸天下的悲伤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到了他这个年纪,有些事已经看的越发淡了起来。倒是儿子对他来说越来越重要,没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儿子出人头地更让他满足的事了。

    城外数万轻骑中,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上。

    欧思青青低头看着舆图,指了指一个地方说道:“据说这家人很有钱,曾经花了三十万贯肉好从杨广手里买来几个乡侯爵位……既然这样,那么便从这里开始吧,反正这些世家是被我屠的,和安之没什么关系。”

    她笑了笑,狡猾的如同一只成了jīng的小狐狸。

    曲率楚和柯查沁也跟着笑了笑,眼神中都是希冀。

    博陵

    狼骑兵锋所指。

第六百八十八章 再进御书房

    )

    第六百八十八章再进御书房

    快八月的时候,长安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二次雨水。这次的雨比起上一次来要显得狂暴许多,从头天晚上开始大雨就开始冲刷城墙,等第二rì中午的时候,太极宫大殿面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了近两尺深的积水。

    如果再这么下上一天,说不得宫城里都能行船。

    靠在御书房的座椅上,新皇李承德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发呆。昨夜雨大,今天一早就从天策上将军府里传出来了命令,各部官员,长安府,京兆尹的官员们不必上朝,但也不能缩在家里,所有从四品以下的官员无论文职武职全都要出去巡查,若是百姓家有有漏雨的,一律用官府的马车接到各衙门暂避。

    所以他这个皇帝,今天闲的有些无聊。其实说起来,他每天都闲的有些无聊。

    这道命令下来之后,整个长安城里的官员们全都动了起来。燕王初掌朝权,而且为人行事极肃然严苛,尤其是对吏治上的事,绝不会手下留情。官员们不敢不遵从天策上将军府里传出来的命令,只好带上手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大雨中穿梭于大街小巷。

    户部的官员尤其不敢懈怠,一大早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杜如晦和新调任的户部侍郎房玄龄便出衙门去视察民情了。下面的官员哪个还敢窝在家里不动的?

    有人曾经说过,长安居,大不易,说的是没钱在长安城中便很难过下去,但这句话现在对于官员们来说倒是更贴切。

    在长安做官,大不易。

    一大早,才到长安就被李闲任命为户部尚书的杜如晦就和房玄龄分兵两路,分别带人赶往南城和西城。

    长安城里,北贵东富,南穷西贱。北面是宫城和皇城,附近住着的都是各部的大员朝臣,东城住的则大多是富人,西城百姓多是从各地迁进城里的,不是长安城原有的居民,不用别人看不起他们,他们自己都觉着低人一头。而南城的百姓虽然是长安城里的原住民,但多是穷苦之辈。

    杜如晦才到长安就赶上这么大一场雨,他又是极了解燕王xìng子的,自然不敢懈怠,才赶到南城最是贫苦的一片坊市,就看到已经有一大群人在那里帮着疏散百姓,在街边停着一串大车,蒙着雨布,看起来场面倒是颇壮观。

    杜如晦一怔,心说这是谁竟然比自己还要早到了。他带着人快步走过去,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因为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竟是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辅机!”

    杜如晦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你这新任的礼部尚书,倒是来抢我的饭碗!”

    长孙无忌正忙着疏散百姓蹬车往长安府衙门暂避,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也笑了起来:“克明兄,可不怪我抢你的饭碗,是你来的迟了。”

    杜如晦笑道:“燕王旨意,从四品以下官员都要出来查看民情,倒是你这正三品的尚书比谁跑的都要快。”

    长孙无忌擦了一把额头上迷住眼睛的雨水笑道:“也不见你比我低了半级,你身上还有个国公的显爵呢!”

    “哈哈!”

    杜如晦笑了笑道:“不与你多说,既然你在这里,我便往西城那边去。房玄龄带着人已经赶过去了,但据说西城那边不好收拾……都是从外面迁入长安补人口的,才分了房子,据说都是宁死也不肯再挪窝的主!”

    “克明兄只管去,一会儿收拾完了我在松柏楼请你吃酒。”

    “好!”

    杜如晦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带着人又往西城方向去了。才走到半路,遇到的各部各府官吏不下五六拨人,这让杜如晦不得不感慨万分。何止是大唐大隋,便是以往历朝历代,什么时候有过这般景象。

    到了西城他还遇到了刑部尚书独孤学,也是正三品的大员,带着人给一户死也不肯挪窝的百姓补房顶的时候险些摔下来,看起来竟是带着一股狼狈样。杜如晦跑过去扶着他,两个人随即相视大笑。

    “也不知道怎么了。”

    独孤学在房檐下避雨,揉着磕疼了的胳膊笑道:“明明以前想都不会去想这种事,现在做起来,看着百姓安居,听着他们连连道谢竟是满心都是欢喜得意!”

    “不让下边人去做,万一摔伤了你可怎么办!”

    杜如晦埋怨了一句。

    “从早晨出来到现在……”

    独孤学笑着说道:“我一路上碰上了六七批各部各府的官吏,一个个都不曾退却,越是这样,官职越高的人心里才有压力啊……”

    “如今长安城里的官风真的变了。”

    杜如晦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进了长安城之后会大有作为,现在看来……倒是更加不敢懈怠了,主公启用了一匹寒门子弟,这些人新上来的官吏都憋足了劲表现自己,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我就可能被淘汰掉啊。”

    “倒是不至于!”

    独孤学道:“主公这样做,正是逼着咱们不敢懈怠。”

    正说着,忽然看见对面街上走过来一大群身穿一种很奇怪的黑sè斗篷的人,不下百余人,走在最前面那个,不是燕王又是谁!

    ……

    ……

    “你们倒是都这么快。”

    李闲缓步走到杜如晦和独孤学身边微笑着说道:“一早孤将你们派出去之后便想起,军稽处二部试着做了不少雨衣,只是一直天旱没派上用处孤就忘了。想起之后派人给你们送去,却一个人影都找不到。”

    “雨衣?”

    “以漆浆涂于披风之上,可挡风雨。”

    李闲摆了摆手,让手下亲卫给在场的官吏一人发了一件。

    “这大雨也不知道还要下上多久,孤一路走过来,西城这边已经坍塌了七座民房,李渊攻长安的时候,守城的隋军拆了不少民居送到城墙上去做滚木防御之用,新近迁入长安的百姓穷苦,没钱修缮,这一场大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受苦。”

    “主公万金之躯,不应该轻易出来的。万一……”

    杜如晦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李闲摆手制止:“长安城里虽然看起来平静安稳,可你们都知道暗地里还是激流澎湃。有多少人打算着找机会作乱还找不到,这大雨刚巧让那些魑魅魍魉嗅着了机会。百姓受灾,若是官府处置不当,立刻就会有人冒出来怂恿百姓作乱,你们两个不是外人,自然也都知道这城里如今有多少人惦记着再将孤赶出去。”

    “在皇城里的那位太上皇,自然不会真的认命。”

    杜如晦和独孤学都是燕云系出身,两个人都是李闲的亲信之人。所以李闲说话也就没有绕什么圈子。

    杜如晦和独孤学同时点了点头,独孤学道:“臣正是担心有人趁着大雨作乱,所以才带着人不停巡视,刑部的差役全都派出去了,大部分都在西城和南城。”

    “西城百姓都是新近迁入长安城里的,这些人最是不稳。若是有人借机闹事,也多半会在这里。”

    杜如晦想了想说道:“不如调集人马维持?”

    “没必要那么小心,让人看了笑话。”

    李闲摆了摆手道:“虽然想将孤赶走的人不少,但有胆子站出来的却一个都没有。这会他们翻腾不出什么大浪花来,不过是找些小麻烦让孤恶心罢了。调集人马维持治安,倒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正说着话,就看到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联袂而来。

    “臣拜见主公!”

    两个人见燕王也在显然吃了一惊,连忙行礼。

    “南城那边没什么事吧?”

    李闲摆了摆手问道。

    长孙无忌垂首道:“南城倒是没什么事,受困的百姓只有二三百人,臣已经派人都就近送到部府衙门里暂避了。”

    “嗯,走吧,三位尚书一个侍郎,都在这再吓着人。”

    李闲开了句玩笑,随即率先转身离开。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半路又遇到了尚书左仆shè萧瑀和新任的左都御史魏征,将西城看了一遍之后已经到了正午。李闲想了想吩咐道:“今rì上街救护百姓的各部府官吏,差役,都就近找个地方吃饭,随便吃什么都行,只一样,不许喝酒……吃饭所花费的银子,从户部出。”

    杜如晦想了想说道:“朝廷没有这个惯例,户部也没有这笔款项。”

    “那就从孤的俸禄里出。”

    李闲笑了笑,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萧瑀听到这句话,脸sè忍不住变了变。他看了一眼杜如晦,又看了一眼燕王的背影,隐隐间觉着是不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什么。但是很快,他就将这种想法甩到了一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面前那人就算再公正,就算再贤明,他也是个叛贼!

    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变得极痛苦起来。

    ……

    ……

    御书房里,新皇李承德正和几个宫女嬉闹,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提高了嗓音喊道:“太上皇驾到!”

    李承德吓了一跳,抱着宫女还在上下其手的他动作立刻僵硬了下来。心里一慌,竟是险些绊倒。

    “快……你们快退下!”

    他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他垂首站在一边,不敢看外面油纸伞下站着的那个虽然苍老,但顾盼间依然带着一股帝王威势的人。

    “孙儿见过祖父。”

    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好像蚊子飞过似的。

    “你在干什么?”

    李渊缓步走进御书房,看了看屋子里那些还来不及散去的衣衫不整的宫女,随即眼神变得越发凌厉起来,他的脸sè骤然一寒,侧头看了李承德一眼,眼神如刀子一样狠狠戳在李承德心里。

    “这里是御书房,是处理国事朝政的地方,不是让你yín乱嬉闹的地方!”

    他冷声吩咐道:“把这几个胆敢在御书房勾引陛下的贱人拉出去,每人杖责五十!”

    “是”

    倪花田在外面应了一声,随即带着几个禁卫进来将那几个吓傻了的宫女叉了出去。雨幕中传来一阵惨呼哀嚎,显得格外凄厉。

    “你就是这么治国的?”

    李渊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来,看着李承德冷声问道。

    “孙儿……哪里有国可治?”

    李承德苦笑一声,小声回答了一句。

    “你是皇帝了。”

    李渊叹了口气道:“就算我再不喜欢你,你也已经是皇帝了……既然是皇帝就要有皇帝的样子,难道你就想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李承德一惊,吓得不敢回答。

第六百八十九章 以茶代酒

    第六百八十九章以茶代酒

    下了一夜半rì的雨,外面的天气凉的有些像是深秋。御书房的窗子关着,外面cháo湿清凉的空气进不去,但毫无疑问,屋子里没有一丝烦闷炎热的气息。

    李渊问了李承德一句话,难道你就想这么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何止是清凉,空气都为之一僵,李承德的心里就如同坠进一大块寒冰一样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无论如何,在这个时期,他又是这个身份,这句话确实太吓人了些。

    “孙儿……”

    李承德张了张嘴,却是满嘴的苦涩再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虽然怯懦,但绝对不是一个白痴。李渊话里的意思并不隐晦,不需要太聪明的人也能从中察觉出几分异样味道。李承德听的一清二楚,也明白的一清二楚……但他此时反而宁愿自己是个白痴笨蛋,宁愿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你父亲何等的英雄气概!”

    李渊瞪了他一眼,恨其不争的说道:“咱们李家的人,在化家为国之前行事虽然谨慎小心,但根骨里没有一个懦弱胆怯的,也不知道你xìng子里这畏首畏尾都是从哪里来的!”

    “孙儿知错!”

    李承德恭敬的垂首,不敢辩驳。只是心中却忍不住一声苦笑,如今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哪里还有什么胆魄可言?每rì里无所事事和宫女**打闹便是一天,虽然显得窝囊但好歹风流快活。真要是有什么大胆的念头,他可是知道自己那位皇叔手里的黑刀杀起人来有多锋利。

    怯懦……他恨不得自己再怯懦一些才好。他只盼着等到了燕王要将皇位要回去的那天,自己不至于和大隋的皇泰帝义宁帝那两兄弟落得一般下场就谢天谢地。杨炯和杨侗那两个人,可都是被一杯毒酒送去yīn曹地府和杨广祖孙相会的。

    可现在看这架势,自己这位祖父更像是逼着自己比他早死。

    “你知错?”

    李渊冷冷的笑了笑问道:“那你告诉我,你错在何处?”

    “错在……”

    李承德怔了一下,哪里能想得到什么话来回答。

    见他不敢说话,李渊眼神凛然的看着他说道:“你错就错在,如蜀后主刘禅一般,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男儿血xìng可言,我知道你处在现在的位置,每rì都如履薄冰……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今rì才会来找你。”

    李渊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案,随即叹了口气道:“便是没多少rì子前,这张桌子上也是堆满了奏折的。朕……”

    他顿了一下,对于自然而然从口中说出来的这个朕字他有些懊恼。这个字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脸上又被李闲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我若是稍微懈怠惫懒一分,第二rì的奏折就能摞起来半人高!再看看你,整rì在做些什么!”

    “孙儿……孙儿多福,有燕王分忧,朝政大权交给燕王也是极稳妥的,如今大唐的天下,雄兵百万,现在倒是有一大半是燕王的燕云军……”

    李承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李渊微微一怔,心里的火气差一点就烧出来。

    “他是臣,终究只是臣!”

    李渊看着李承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今rì来,便是没打算隐瞒试探什么。好歹你也是建成的子嗣,是我的嫡孙,皇位传给了你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但如果你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难保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落在旁人手里!”

    李渊站起来,走到李承德身边说道:“今rì这些话,若是你害怕胆怯的话,可以在我离开之后立刻去告诉李闲,你以这样的方式自保我也怪不得你。但你却要想清楚,我……你的祖父,大唐的开国皇帝,现在是唯一能帮你坐稳皇位的人。不是像现在这样名不符实的傀儡,而是做一个真真正正的帝王!”

    “孙儿不敢!”

    李承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敢抬头看李渊的眼睛。

    “不敢什么?”

    李渊上前一步,依然紧盯着李承德的眼睛问:“是不敢出卖我,还是不敢去想做一位真正站在权力巅峰的帝王?不敢去想做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不敢去想将这个庞大的帝国牢牢抓在你自己手里?”

    问出这句话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几乎都为之冻结。

    站在门口守着的倪花田回头看了那祖孙两人一眼视线便快速的离开,他带着几个禁卫站在御书房门口,其他人根本就不能靠近,而且这个大雨滂沱的天气里,也没有人会到御书房这边来。

    “我不会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回答,若是你想好了,可以找个心腹之人去和倪花田说,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你是我的孙子,是大唐的皇帝,不要辱没了你骨子里流着的血。”

    说完这句话,李渊转身走出了御书房。倪花田连忙撑开油纸伞,恭敬的跟在李渊身后。李承德见过高莲生,也见过吴英海,这两个宦官在李渊身边的时候,他曾经都生出过一种错觉。那就是这前后两任内侍总管,跟在李渊身边的时候都好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只不过,高莲生是一条忠犬,被燕王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打死了。

    吴英海是条恶犬,不过却终究没有下决心反咬一口。

    现在的倪花田,就是李渊的一条狗。

    当李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李承德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后背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浑身上下没了一分力气。

    ……

    ……

    松柏楼

    还是三楼最里面的那个雅间里。

    李闲看了看面前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忍不住笑了笑对裴寂说道:“这楼子没人知道是你的之前,在座的无论是谁都不会赖账。便是孤来,也不曾欠过一顿饭钱……可现在满朝文武,还有几人不知道这松柏楼是你的产业?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再来吃饭,你便是要客气一番,或是免了钱,或是少收钱,也不知道长此以往会少赚多少银子。”

    裴寂笑了笑洒脱道:“其实算起来,臣还是赚到了。”

    “为何?”

    李闲问道。

    “若是臣将主公您经常在松柏楼宴请臣等的消息散出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挤进来只为了能远远的看您一眼。到时候松柏楼的生意就算想不好都不行……财源滚滚啊。”

    “哈哈!”

    李闲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第一次发现裴寂这个人不严肃说话的时候,竟然也是个妙人。

    “如此说来,孤倒是要抽红利了!”

    李闲笑着说道。

    “若不算贿赂,臣倒是极乐意的。”

    反正松柏楼的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放开了的裴寂说话反而越发的自然起来。而且他已经打算好了,再过一段rì子做好了那件大事他便告老隐退,就算不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田舍郎,做一个富家翁总是可以的。

    而且这段rì子以来,他对燕王李闲的xìng情也算有了新的了解。以往不熟悉的时候,觉着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座冰山。现在他倒是觉着,这个帝国新的主人比起开国皇帝来,还要好相处一些。

    说起来,李渊登基之后和登基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既然是跟下面人都说了今rì中午不准饮酒,咱们自然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闲微笑着说道:“把酒都撤下去吧。”

    一直坐在旁边不曾言语的萧瑀本打算冷眼旁观,上次燕王在松柏楼言情裴寂等人的事他不是不知道,燕王将众人都请了唯独丢下他,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所以他对于李闲的反感和厌恶更浓了些,今rì本不打算说话,听到李闲让把酒撤下去,他语气略带讥讽的说道:“我等不说,自然不会有人知道。有好菜而无好酒,岂不无趣?”

    李闲看了他一眼道:“这和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上不正而下斜,下面做官的看着上面的脸sè行事。今rì你我坐在这里饮酒,明rì就会有人效仿。今rì你对孤说这话,明rì席间以你为尊之时自然有人对你说这些话。长此以往,吏治必烂。”

    “臣惶恐”

    萧瑀微微垂首说道,他没想到李闲竟然会如此认真的对待这样一件小事,刚才他劝,只是为了看李闲的笑话罢了。若是李闲听他一劝而饮酒,那么在座的众人心里自然会有些想法。

    “你不需要惶恐。”

    李闲看着萧瑀认真的说道:“孤在前些rì子,就在这里请过许多人吃酒,皆是朝廷里的老臣,在座众人十之仈jiǔ当rì都在,唯独缺了你……你可知为何?”

    不等萧瑀说话,李闲继续说道:“因为孤不喜你。”

    这句话一出口,席间的气氛骤然一变。

    但是紧接着李闲的一番话,却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孤那rì请他们饮酒,不谈国事,不谈朝政,只谈私交……孤不必装什么样子,实事求是说来,孤与你没有私交。孤不喜的,是你为人严苛死板。若是你在席间,孤或许饮酒都不畅快……但孤敬重你的,也是你的严苛死板。朝中百官皆知,论才学你是一流,论官声你更是一流,私下里饮酒作乐,孤不请你,但朝中诸事,孤必然是要请你的。”

    “饮酒相伴可以没有萧瑀,但国策决断断然不能没有萧瑀!”

    李闲端起茶杯说道:“今rì以茶代酒,孤敬你一杯。”

    萧瑀即便心中再对李闲有所成见,这一番话语却足以让他心中触动。

    “臣……谢殿下!”

    萧瑀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席间众人都是心有所感,有人几乎忍不住要喝一声彩!

    如此坦率直言,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第六百九十章 独孤鼎与嗣十三

    第六百九十章独孤鼎与嗣十三

    虚伪是人们都很厌恶的一种表现,但在政治上来说,虚伪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当一个人虚伪到足以感动人的时候,那么他便是一个合格的政客。曾经有人说过,每一个合格的政客都是一个伟大的演员,当很多合格的政客聚集在一起的时候,那么无论是在什么场合,都将是一场表演的盛宴。

    松柏楼上的以茶代酒,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对燕王的坦率直接叫一声彩。但毫无疑问,在这短暂的心cháo澎湃之后只怕每个人都会明白,燕王不过是在表现一个姿态,一个虚怀若谷的姿态。

    尚书左仆shè萧瑀是一直站在燕王对立面的人,这样的人之所以还能存在,只是因为燕王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显示自己的宽仁。

    燕王说国事决断不能没有萧瑀,这话谁也不会真的信。

    松柏楼这餐饭没有酒,但很多人吃的都有些醉。醉于燕王人格上的魅力,也醉于这个崭新的时代处处迷人的好风景。这风景有许多处,比如官场上焕然一新的风气。当然,这种风气是完全建立在燕王的威信之上才有的场面。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物震慑,不可能有这样的改变。

    最妙之处便在于,燕王不是皇帝。

    但胜比皇帝。

    一个皇帝就算再贤明再强势,如果将朝局彻底破碎后再重建都将是一个极艰辛困苦的过程。这样的过程中,会触及到重重限制,一个不小心皇帝的位子就会岌岌可危。历史上不乏有能力也有魄力改变朝局的皇帝,可大多数都是以一种令人唏嘘心酸方式来书写结局。

    燕王不是皇帝,他没有皇帝身上的掣肘。

    他手握数十万雄兵,他不怕破坏。

    如果是他夺了皇位之后再破坏然后重建,已经做了皇帝的他要面对的问题将会无限度的扩大。就说朝局,如果李闲登基之后再试图改变什么,那么他要面对的将不再是李渊朝中的旧臣,而是陪着他一起打江山的旧臣!

    到时候损害到个人利益的那一批人,不是萧瑀之流。而是燕云军出身的那些军功卓著的大将,到时候要面对的局面比现在只怕要复杂一万倍也不止!

    而李闲现在不是皇帝,所以他放得开手脚。燕云军中的功臣们还没有建立自己的体系,燕王的改革触及不到他们的利益。他们现在依然是燕王手中的黑刀,谁和燕王作对,这无数柄黑刀便会丝毫不留情面的砍过去。因为燕王还不是皇帝,所以他们的利益和燕王的利益依然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燕王不称帝,绝不是什么虚伪的表现,而是现在这个局面下必然的一种选择,一种智慧的表现。

    要改变一个国家,哪里是嘴里说说心里想想那般轻易简单。

    现在燕云军中一众功臣还没有属于他们的真正权利和地位,权利还都在燕云军唯一的统帅李闲手里。

    而那些大唐的旧臣如萧瑀裴寂,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能力和把柄来要挟燕王停止这种改变。

    这是一个很妙的局面,一个属于李闲自己的局面。

    而这种改变若是等到李闲称帝之后再做,那么这个局面还会出现吗?

    有一个傀儡的好处,可绝不仅仅是做做样子那么简单。

    从松柏楼吃过午饭之后,燕王李闲便亲自带着一批官员冒着大雨出长安城,去巡查长安城外的村镇,城中的百姓是大唐的百姓,城外的百姓自然也是大唐的百姓。在需要彰显自己仁义的时候,李闲绝不会吝啬。

    回到天策上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入夜,李闲洗过一个热水澡之后便回了书房。在书桌上,今rì的奏折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那里,同时在御书房中等待李闲的还有一个人,正是军稽处大档头谢映登。

    “臣见过主公。”

    见李闲进门,谢映登垂首说道。

    李闲点了点头,缓步做到书桌边坐下后说道:“说吧,孤一rì不入朝,一rì不入宫,都有些什么人蠢蠢yù动?”

    谢映登道:“午时左右,李渊进过御书房。下令杖死了五个在御书房中和李承德调笑嬉闹的宫女,还在御书房中逗留了小半个时辰。”

    听到这句话,李闲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这是他的权利,管教一下孙子这种事谁也说不上什么。”

    “李渊离开后,李承德跌坐在地,大汗淋漓。”

    谢映登继续说道。

    “哦?”

    李闲明显对这句话感兴趣,随即笑了笑道:“李渊现在面临着的局面有点意思。”

    谢映登也笑了笑,嘴角上翘着说道:“这让臣想起了主公您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当时臣不理解,但臣现在理解了……不怕有神一样的对手,就怕选择了猪一样的队友。”

    ……

    ……

    大海寺一战,夏军损失超过十万,窦建德重伤险些殒命,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对手下只有不到三千骑兵的兄弟。而造成了这一场惨烈屠杀的凶手,此时正在空荡荡的燕云军大营里喝酒,气氛有些异样的喝酒。

    薛万均看着浑身是伤的薛万彻,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郎中特意提醒过,若是饮酒太多的话,会影响你的伤势恢复……你就不能忍忍?”

    薛万彻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叹了口气说道:“你猜……我伤成这个样子还在喝着酒吃着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外面的士兵们会如何说我?心中又是如何看待我?”

    不等薛万均回答,薛万彻认真的说道:“只怕他们都会说一声,小薛将军是个真汉子,是个大丈夫!”

    薛万均本打算白他一眼,可听到薛万彻后面的话之后他只有摇头苦笑。

    “可老子难道能去说,老子现在浑身上下疼的想死的心都有?无一处不疼,睡觉都他娘的睡不着!他娘的放个屁都不敢使劲,崩开了伤口就会疼的死去活来。云淡风轻……云淡风轻个屁啊!”

    “不喝酒……不喝酒我这一rì一rì如何过去?英雄好汉,那是说起来那般美好。这种苦楚,他娘的换做旁人只怕早就崩溃了。”

    他叹了口气道:“所以,老子只能继续喝酒,继续装作无所谓。”

    “这能怪谁?”

    薛万均道:“当rì谁叫你那么拼命的,冲杀一阵也就罢了,你竟然带着那几百人就敢冲进四十万夏军的大营里乱窜,没死就已经是上天眷顾!”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想的!”

    薛万彻叹了口气道:“你我不是小罗将军。”

    “小罗将军和燕王是至交,在燕王没有发迹之前他们两个便相识且并肩作战过。之后虽然燕王占巨野泽为贼寇,小罗将军在齐郡为官军,但他们两个之间的情分却一直没断。小罗将军救过燕王,燕王也救过小罗将军……所以小罗将军一投过来,便能封了国公!”

    他看着薛万均道:“可你我兄弟呢?虽然父亲在辽东的时候帮过燕王一次,可你我兄弟没有功劳,怎么可能被燕王重用?我这样做,也只不过是为了咱们薛家不被淘汰罢了。”

    薛万均一怔,随即也叹了口气。

    薛万彻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笑了笑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执意坚持要和你留下来带着三千人马在这里做疑兵了吧……咱们需要功劳啊!”

    与此同时,唐军大营中。

    站在舆图前面沉思的李道宗忽然抬起头,似乎是猛然醒悟了什么似的。

    “怪不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嘴角上露出一种释然的笑意。

    站在他身边身穿一身郎将甲胄的将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大将军这是又参悟透了什么玄机。这个人中等身材看起来并不魁梧彪悍,一双眸子和秀气的双眉甚至带着些书卷气。可让人心悸的是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密密麻麻如蛛网一样,而且都是新伤才结疤,粉红sè的肉一条一条的如同蚯蚓在脸上乱爬一样,令人恶心。

    他没有插嘴,只是静静等待着李道宗的小文。

    “燕云军大营里十有仈jiǔ是空了。”

    李道宗笑了笑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士及那只狡猾的狐狸此时已经带兵到回了东都。可惜了……我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胆魄,此时只怕窦建德派去突袭兴洛仓的人马都已经被他屠了,甚至东都城也已经易主。”

    “可是大将军似乎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满脸疤痕的郎将问道。

    “我自然不会不高兴……”

    李道宗笑了笑,看向身边这人问道:“独孤鼎,你可知道为什么?”

    他走到舆图边指了指东都城,又指了指长安城说道:“长安在燕王手里,如今东都也应该已经在燕王手里了,就算陛下他还活着还有什么用?就算他还想复位又有什么用?燕王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极有道理,我现在还不时想起来。”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yīn谋诡计都是个笑话罢了。”

    李道宗看着那郎将说道:“正如谁也不会想到我会收留你一样,谁又会想到……我绝不是站在人们都以为我站的那边?”

    独孤鼎点了点头道:“确实谁也不会想到,而且谁也不会知道。”

    “这才好办事!”

    李道宗指了指桌案上一份开了封的密信说道:“这是长安城辗转送过来的消息,显然不是给我看的。看来你在我军中的事,瞒得住谁也瞒不住他……”

    独孤鼎走到桌案边将那密信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独孤一柔已死。”

    独孤鼎的手猛然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条条隆起!

    但是很快,他的呼吸便平复了下来。将攥褶皱了的书信舒展开放在桌案上,独孤鼎缓步走回到李道宗身边。

    “现在你知道,咱们这十万人马有多重要了吧?”

    李道宗拍了拍独孤鼎的肩膀,没有安慰什么。

    “安心留在军中吧,自然会有你报仇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李道宗从怀里又取出一封信递给独孤鼎道:“这是尚书左仆shè萧瑀想办法让人送到我手里的密信,如今陛下若是想要翻身,只有两个人能帮他……一个是秦王,一个便是我。”

    独孤鼎接过书信却没有看,只是语气平淡却冷冽的说了四个字。

    “不错,很好。”

    李道宗看着独孤鼎的脸,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独孤鼎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认真的回答道:“脸毁了不算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就好,独孤家我这一脉总不能断子绝孙……”

    “你割了多少刀?”

    “四十三”

    “所以你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叫嗣十三?”

    “是”

    “嗣十三”

    “在!”

    “我打算派你去联络秦王,反攻长安如何?”

    “卑职遵命!”

    两个人都笑了笑,透着一股子别样的肃杀。

第六百九十一章 立功保住命

    第六百九十一章立功保住命

    大雨才过去四五天,太阳暴晒之后地面上就已经干燥的好像火烧过一样。风贴着地面卷过来,吹起来的沙子能轻而易举的钻进人的眼睛里。藏身在一处高坡茂密草丛中的孩子揉了揉眼睛,虽然已经吓得脸sè发白,但依然死死的盯着高坡下面平原上那一场惨烈之极的厮杀。

    在这丛草里藏着两三个半大的孩子,还有两个妇人五六个男子,他们都是从河北逃难过来的灾民,走到这里的时候恰逢一场厮杀,所以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要知道刀兵之事乃是天下至凶,一个不小心牵连进去就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这十几个人躲在草丛里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招惹来下面那些凶神。

    迷了眼睛的孩子回头问他的父亲道:“阿爷……这是谁和谁在打啊?怎么打的这么凶,看样子被围在最里面的那些人死定了。”

    他阿爷是个瘸了腿的汉子,半边脸显然也是受过伤的缺了一块肉,所以看起来格外的狰狞难看,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下面那厮杀的场面眼神里的东西分外火热。

    “外面围着的不是唐军就是燕云军!”

    这汉子笃定的说道:“但里面被困的肯定是夏军。”

    “阿爷你怎么知道?”

    孩子继续问道。

    汉子下意识的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破衣服里面那件灰sè的号衣……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孩子解释,他本是大隋府兵的一员,是左祤卫大将军薛世雄的手下,在拒马河那一战中薛世雄大将军战没,三万府兵jīng锐几乎被屠杀殆尽,他是幸存者后来便投降了大夏,曾经做过什长,但在进攻涿郡的战役中断了腿,脸上也被人砍了一刀。

    这之后他便成了废人,军中向来是不留废人的。他得了几贯肉好的遣散费,找了个村子取了个同样瘸腿的女人,生下这个娃……他本以为就这样安稳的过一辈子了,可谁想到大夏国抓兵丁,每家必须出一个男丁,他不足十岁的孩子也要往辎重营中做苦力!所以他用藏了六七年的刀捅死了那个官吏,带着村子里几户同样贫穷困苦的百姓一路往南边逃。

    有人说过,燕王治下比大夏要富庶太平的多。

    但是他们过了河之后才发现,大夏数十万大军在东郡和燕云军唐军交战,他们只好调转方向逃,没想到才到了这里又遇上了一场厮杀。

    “阿爷?”

    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孩子又叫了他一声。

    “咱们走吧,不要再看了。”

    汉子揉了揉发酸的眼角就要离开,他的孩子却拉了拉的他的一角哀求道:“阿爷,我想再看一会儿。”

    “刀兵凶事,一辈子你也不许去碰,不要看了!”

    汉子压低声音怒斥了一声,那不足十岁的孩子依依不舍的看了下面的战局一眼,小声嘀咕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是要上阵杀敌来的爽快!我长大之后若从军,便要去杀外敌,去杀高句丽人,去杀突厥人,回纥人,铁勒人!而不是中原人自己打来打去!”

    汉子脸sè大变,刚要大骂却被同村的汉子拦住:“薛轨,别打孩子!咱们走吧,若是被游骑发现了咱们再被误认做是夏军的细作就坏了。”

    叫薛轨的汉子叹了口气,拽了那孩子就走。

    只是几个人才转过身就又吓得呆住,一个个脸sè都变得惨白无比。在他们身后高坡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密密麻麻的站满了身穿jīng甲的士兵。长槊如林,黑甲连成了一片就如同一大块乌云坠落到了地上一样。

    他们才从草丛里钻出来,就被几十个jīng甲步兵围住。

    “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银甲将军语气温和的问道。

    薛轨瘸着腿跪下来,连连磕头道:“草民等都是路过的难民,遇见大军厮杀只好躲起来。”

    “听你怎么是河东那边的口音?”

    银甲将军问道。

    薛轨连忙解释道:“家逢巨变,只好逃难出来讨生活,草民祖籍确实是河东。后来一路乞讨到了河北,过了几年却又逢**,再次逃难。”

    “从河北逃难到了此处,倒也是难为你们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轨。”

    “河东薛氏,倒也算得上望族。”

    “早就破落了……”

    薛轨叹了口气道:“草民等不过都是路过之人,请大将军饶过我们吧。”

    “把你的外衣脱了。”

    那银甲大将军指了指薛轨说道。

    “草民……草民的衣服是捡来的……捡来的!”

    薛轨连忙垂首道。

    “你脸上的是刀伤,我看得出来。你里面的衣服是夏军号衣,我也看得出来,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细作?”

    银甲大将军摆了摆手道:“全都拿下,回头交给军稽处的人审一审,若是普通百姓自然不会为难你们,送你们到东平郡去屯田最起码可以吃饱穿暖。”

    “我要参军!”

    薛轨的儿子忽然站出来,拦在他父亲身前:“我阿爷也没说谎!”

    “哈哈!”

    银甲将军大声笑了起来,以马鞭指着那孩子问道:“你多大了?”

    “九岁!”

    “叫什么?”

    “薛仁贵!”

    “薛仁贵是吧,等你断了nǎi再来参军!”

    银甲大将军大声笑了笑,对薛轨笑道:“我看得出来你们不是细作,但只要拿下你们,便能由军稽处的人审问过后直接送到东平郡屯田去,比你们自己走过去要省力些,也安全些。”

    “草民谢大将军!”

    薛轨由衷的道了一声谢,深深的低下了头。

    “薛仁贵!”

    银甲将军指了指远处被五花大绑困了的一个人说道:“记住,以后要是参军就不要做那样的人,要有血xìng,宁做战死鬼,不做苟命奴!”

    “我记住了!”

    小男孩挺起胸膛重复了一遍:“不做苟命奴,宁做战死鬼!”

    薛轨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心中立刻轰的一声,他认得那被五花大绑了的战犯,竟然是夏王麾下最得宠的大将军曹旦!

    ……

    ……

    夏军惨败之处距离兴洛仓不足五十里,这里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楚风亭,据说曾经有位前贤大德在此处送客,其客乃是楚人所以得名。早年间这里确实有个亭子,但没人修缮早就坍塌了,多少年过去,那亭子说不得已经变作了一捧黄土。

    楚风亭地势平坦,正适合决战所用。

    宇文士及便是在此处,以十万大军合围,一口气屠了曹旦带着南下来的几万夏军。从一开始他就没给曹旦喘息的机会,以狮子扑兔之威势将数万夏军杀了一个落花流水。曹旦远来,士兵劳顿疲乏,再加上被突袭包围哪里还有什么抵抗之心,十有六七倒是未战先溃。

    楚风亭旧址所在,宇文士及的人马将曹旦困住。

    一场恶战之后,曹旦身边只剩下不足两千人。外面的燕云军一层一层的围着,别说是人,便是一只飞鸟也休想飞出去。到了此时包括曹旦在内,所有夏军残兵都知道已经没有一分生机了。只需要燕云军领兵的大将一声令下,万箭齐发,这两千残兵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地的死尸。

    白羽铺地,哪里还有生还的机会!

    但就在这个时候,曹旦却出人意料的降了!

    说起来,曹旦的特殊身份在那摆着,他自己也曾经说过,大夏朝中谁都可以背弃夏王,唯独他不能。谁都可以投降乞求活命,他不行。因为他是曹皇后的大哥,如果他背弃了夏王,他妹妹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前阵子因为窦建德打算也立萧怡甄为皇后的事,曹皇后大怒,带着人大闹朝堂,甚至还扇了萧怡甄一个耳光。因为这件事皇帝大为恼火,险些废了曹皇后。但在窦红线等人苦劝之下,这才将这件事揭过去。

    窦建德一直有惧妻之名,但现在他已经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允许妻子在朝堂之上大吵大闹?

    但两个人夫妻间的恩义还在,所以也没闹出什么太大的乱子来。可因为这件事,窦建德对曹皇后必然是心生了厌恶的。

    所以曹旦才会先是请命率军去攻打东平郡巨野泽,又请命来攻打兴洛仓。曹皇后若是失宠,他也跟着倒霉,必须是靠军功重新让皇帝对自己重视起来,可他领兵的本事实在有限,在东平郡被杀了个大败而回,十万大军逃回去的不足两万。这次领兵打兴洛仓,又是一败涂地。

    谁都以为他会殉国,却没想到他会投降。

    一身银甲的宇文士及轻蔑的看了曹旦一眼,随即令人将其拿下。

    “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曹旦忙不迭的道谢,谦卑至极。

    宇文士及笑了笑说道:“我不杀你,不是怜悯你……而是因为大胜之后必然是要往长安城献俘,你的身份也勉强够得上去让我家主公看一眼。待我rì后再擒了窦建德王世充,一并送去长安……你还可以活一阵子。”

    曹旦羞愤,却不敢言语。

    “不过……”

    宇文士及话锋一转,看着曹旦极认真的说道:“若是你能立些功劳,主公面前我也能替你说些好话,念你有功,主公留下你的xìng命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得还会有所褒奖……只看你立下的功劳有多大了。”

    “你可愿意?”

    “不知……是何功劳?”

    曹旦试探着问了一句。

    “你可与王世充有过信件来往?”

    “有……”

    “写一封信,让王世充率军来助你攻打兴洛仓,他若出城来,你便是大功一件。即便他是不出城,主公面前我也能帮你求情。”

    “攻克东都不算什么难事……”

    宇文士及淡淡的说道:“我只是不想多伤人命罢了,你自己应该知道,助我夺了东都,这功劳有多大吧。”

    曹旦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使劲点了点头道:“我写!”

第六百九十二章吃饱了会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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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二章吃饱了会吐

    八月初十,晴,宜出行,宜嫁娶。

    王世充让人特意卜了一卦,卦象大吉。

    无论如何,似乎看起来都没有不出兵的理由了。

    但王世充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他之所以纠结就在于东都城里可用的兵马实在是不多了,算上他的宫城禁军在内,城中真正意义上的战兵只剩下一万多人。这些人马要分配在庞大的东都城内驻防虽然还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抽不出多少人做预备队。

    在大殿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下达了出兵的命令。

    曹旦手下那数万jīng兵是协防东都的生力军,一旦接了这数万人马入城的话,东都的城防在兵力上也就不会如此单薄,而且……东都缺粮。虽然兴洛仓就在不远处,虽然里面有千万石的粮食,但城里人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没有丝毫办法。燕云军在兴洛仓驻有重兵,靠城里的人马倾巢而出也未必打得下来。

    洛阳城已经被唐军和燕云军围困的铁桶似的将近一年,城中百姓早就没了口粮,富户世家的存粮也已经征调了好几次,已经怨声载道。按照王世充的旨意,现在城中妇孺老幼每人每天只有一顿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喝,壮丁每天两顿稀饭,士兵们每天保证中午吃一顿饱饭,即便这样节省着用粮,只怕也再也坚持不了半个月。而事实上,真正分到每个人手里的粮食要更少!

    洛阳米贵,已经到了有钱几乎都没不到的地步。

    不出兵,死路一条。

    出兵,或许还有一分生机。

    “雄信!”

    王世充看了一眼已经披挂了全甲的单雄信,走到他身边语气沉重的说道:“此次出兵,我将城中人马大部都交于你的手中,你千万要小心谨慎……一旦发现什么不妥,便是不顾曹旦也要即刻返回东都城中。朕现在……拼不起了。”

    单雄信心里一酸,鼻子也跟着一酸。想起自己当初在瓦岗寨中的时候,翟让对他视为亲兄弟一般,李密斩杀翟让的时候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这份愧疚虽然被他刻意隐藏的极深,但每每想起便如有蚁冲啃咬心脏般难受。

    李密兵败,他不得不投降了王世充。

    王世充对他也是极为看重,城中兵权几乎全都交与他的手里。封了国公,后来又加封了太尉。而他对王世充也付出了不少回报,说起来东都至今还能在王世充手里,他单雄信居功至伟。无论是唐军还是燕云军,都被他带兵杀退了数次。东都城里的大郑国官员,也都将其视为东都之屏障。

    “单将军切莫辜负了陛下之重托。”

    走到单雄信身边殷切嘱托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率领五万jīng兵北上被燕王李闲杀了个一败涂地的前大郑国太尉段达,也不知道他走了什么狗屎运,五万大军被燕王屠戮殆尽,偏生是这个人竟然运气好的离谱,竟然孤身一人又逃回了城外,被城墙上的守军放下吊篮接了进来,回来之后虽然不再如以往在王世充面前那般的炙手可热,但在朝廷里依然有着极高的地位。

    那次惨败之后,段达被王世充降为兵部尚书。也正是那个时候,单雄信接替段达被封为太尉。

    “不劳段尚书费心。”

    单雄信对段达本就看不起,此时见他假惺惺的过来嘱托自己心里更是不舒服。他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然后看向王世充抱拳说道:“陛下待臣如手足,臣视陛下如父兄……自从臣到陛下马前效力的那天开始,臣这一条xìng命便与大郑紧紧连在了一起,便是刀子割也割舍不断。陛下放心,此次出城臣必然不负陛下的重托……”

    他想了想说道:“臣出城之后,陛下可将城中剩余守军重新整合,以一名士兵带五名壮丁,或是带十名壮丁守城。如今城中老兵稀缺,每一个都是宝贝。夏主窦建德与宇文士及和李道宗缠斗,都城百姓军卒恰是可以趁机休整一番。臣出城之后,城防之事陛下当需亲自过问,不可交付给一些只会纸上谈兵之辈。”

    他这话自然是有所指,段达脸sè一变却强自忍住。

    他冷眼看了单雄信一眼,心里忍不住连连冷笑。

    当rì他被李世民的追兵追的急切,东都城近在咫尺却无法归来。那一夜在外面几乎冻死,在绝境中的他想通了某些事,随即让人将火堆点起来,身子才暖和一些的时候就被数百名燕云军团团围住……

    算起来他回到东都已经近仈jiǔ个月了,一直没有下得了决心做那件事。如今东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阻挡了燕云军如此长的时间,城破之rì,百姓无碍,但大郑国的君臣只怕没一个人能落得个好下场的。

    所以,观望了这么久的段达终于决定下手。

    当初他能活命,能返回东都城中,是因为他在宇文士及面前允诺了一件事,如今这么久过去,他本来是想等着,若是东都之围能解,这件事就烂在自己肚子里一辈子也不去再想。若是东都危急,自己便想办法自保。可是拖的时间确实太久了些,若是再不行动起来的话,宇文士及面前他也断然讨不到一分好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挑了挑往前一步垂首道:“臣也以为,陛下当亲自领兵。若守城之军民知道陛下亲自指挥,士气必然大振。”

    单雄信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段达一眼,心中隐隐生出几分不安。事实上,从段达归来那一天他就怀疑此人已经降了城外人马,虽然不能确定是降了李唐还是降了燕云军,但此人能回来本身就疑点重重。可凭着皇帝对他的信任和花言巧语,很快就又在朝中站稳了脚跟。这样一个人,单雄信深怕他将守城的兵权从皇帝手里要了去。

    “有单爱卿和段爱卿你们二人,朕心里也能安生一些。朝中诸事段达你便多费几分心思,单将军,你只管出城去迎接曹旦,城防之事,朕亲自着手便是了!”

    单雄信本来还想再劝几句,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想到只要兵权还在皇帝手里,城中即便有燕云军的内应也不会有机会作乱他便将心思收住。

    “陛下只管等臣的好消息!”

    他挺起胸脯,眼神坚毅。

    ……

    ……

    王世充从城防人马中抽调了八千战兵,又选拔了三千余壮丁都交给了单雄信,可以说,东都洛阳的城防人马,战兵大部分都给了他。

    为了怕被城外的李唐或是燕云军的探子发现,这一万多人的队伍是在深夜出城的。东都洛阳城是按照长安城的样子建造,看起来其实便是小了一号的长安城。洛阳城东西南北四城共八座城门,其中西城无门。

    南城自东向西三座城门,分别为长夏门,建国门,白虎门。

    东城三门,自南向北依次为永通门,建阳门,上chūn门。

    北城两门,靠东的叫做喜宁门,靠西的叫做徽安门。

    东都城南北大街十二条,东西六条,建筑形似棋盘,规整肃穆。

    洛河自城中穿过,河北二十八坊,河南八十一坊。与长安城的布局相同,宫城靠近北城,宫城以南便是皇城。

    单雄信率军自西南的白虎门出城,一万多人的队伍出城之际除了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的声响。人嘴里都叼了一根木棍,马带了嚼子,郑军士兵也皆知这次乃是生死存亡之战,所以都打起了十二分的jīng神。

    子时之后开始出城,为了保证安静,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一万多人才尽数出城,出了城门之后,单雄信又特意带着人马兜了一个圈子这才调整好了方向直奔兴洛仓。东都距离兴洛仓近在咫尺,若是顺利的话,到不了正午骑兵便能赶过去。

    兴洛仓乃是大隋第一粮仓,存粮不止千万石。谁得兴洛仓,便能保证数十万大军粮草无忧。兴洛仓本来在唐军手中,后来宇文士及率军围困东都洛阳城之后,硬是带兵将兴洛仓从唐军手里抢了过来。因为当时李世民率军返回长安作乱,留守唐军大营的段志玄不敢轻易和燕云军挑起战端,也便吃了这哑巴亏。

    李道宗到了洛阳城外之后,曾经派人向宇文士及讨要兴洛仓。宇文士及却连理都没理他,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单雄信半生征战,领兵练兵皆是一等一的人物。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此战的凶险,所以更加的小心谨慎。

    为了保证士兵们有体力急行军,出城之前王世充特意吩咐让这一万多人饱餐了一顿。只是无论是王世充还是单雄信都没有想到,这一个微小的细节反倒成了后来一个隐患。本是好意,却隐藏了祸根。

    队伍走了两个时辰之后,单雄信便发觉了不妥。不少士兵一边跑一边吐,队伍行军的速度越来越慢!

    “王东来!”

    单雄信冷声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他手下亲兵校尉王东来哪里需要去查看,他苦笑一声抱拳说道:“回大将军,无需去查看……士兵们是吃的太多了……连续多rì每天只有一餐干饭,早晨午饭,晚上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从十天前开始,中午的这顿干饭也不管饱了,改为每个人半个馒头一碗稀粥,都是壮年的汉子怎么吃得饱?”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出城之前,陛下旨意让士兵们饱餐一顿。饿了这么多rì子,士兵们好不容易能敞开了吃一顿,全都拼了命的往嘴里塞东西,属下察觉的时候带着人阻止了好几次,可这种事根本就阻止不住!才吃撑了肚子立刻就急行军,不吐才怪。”

    “要不……”

    王东来试探着问道:“让士兵们休息片刻之后再走?”

    “没时间休息!”

    单雄信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城中可用之兵十之六七都被本将军带了出来,若是不尽快接应了夏军返回去,不止是陛下心里没有底气,满城百姓官吏都没有底气!到时候万一城中出了什么乱子,靠着剩下的那点人马,镇压都镇压不下来!”

    “吐就吐吧……”

    他摆了摆手道:“反正已经饱过一阵子了,这也怪不得本将军。下令全军加速,天亮之前要赶到楚风亭!”

第六百九十三章 困兽斗

    第六百九十三章困兽斗

    楚风亭才经过一场惨烈厮杀,虽然吹了几rì的风,但空气里依然还隐隐有血腥味在,毕竟上万夏军在此处被屠戮,血水将地面泡透了变成了一种灰黑的颜sè。超过十万人在此处厮杀的痕迹自然不会轻易掩盖,但宇文士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盖什么。

    只要郑军出城,那么还需要隐藏掩饰什么?

    昨夜郑军万余人马从白虎门出了洛阳城,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宇文士及面前。曹旦写了一封信送进洛阳城之后,宇文士及便派人密切关注着洛阳城里的动静。

    就在那几个自河北逃难过来的百姓藏身的高坡上,宇文士及趴在草丛里看着下面官道上穿着土黄sè号衣的郑军队伍长龙一样走了过来,他的嘴角上就忍不住勾勒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他是宇文述最看重的儿子,也是宇文述嫡子中最有本事的一个。可惜,他只是个次子,宇文述便是再喜爱他也不能将家业都交给他,但为了让自己这个最看重的儿子将来能有个好前程,宇文述也是费尽了心机。

    大隋第二次东征高句丽的时候,大业皇帝杨广下旨征集招募天下骁果。宇文述在其中选了一营最是jīng锐的骁果,千方百计的交到了宇文士及手里。后来第二次东征因为杨玄感在黎阳造反不得不无功而返,宇文士及率领那一营骁果千里奔袭赶回黎阳,与陈棱联手击败了韩世萼之后,杨广下令这一营骁果转为府兵。

    自此之后,宇文士及手里便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依靠和本钱。

    就是仗着这两万多人的府兵,宇文士及无论是在江都的时候还是到了燕云军中,地位都很重要。李闲又是极了解看重他的本事,所以没有将这人马从他手里剥了去。这一支人马在宇文士及手里屡立战功,渐渐的,宇文士及在燕云军中的地位也稳固了下来。

    自从到了燕云军之后,这几年间他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未尝一败。靠着的便是有一支亲军,还有燕王李闲对他的信任。

    如今的燕云军中虎将云集,即便如此,靠着累累战功,宇文士及排进前六七位也不是什么问题。

    燕云军诸将,论战功在他之上者寥寥无几。

    徐世绩自不必说,其余者也就秦琼,雄阔海,程知节等几人罢了。

    若是能攻破东都洛阳,这一份功劳足以和徐世绩平定江南相提并论!

    一想到这里,宇文士及心中就一阵火热。大隋灭亡,宇文家也险些随之崩溃。他大哥宇文士及,弟弟宇文智及走错了一条路,宇文家这一脉只剩下他一个。重铸家族辉煌的重任都在他肩膀上扛着,所以,他一直就不缺乏前进的动力。

    身为大将军,麾下雄兵十万,他本不必亲自上前来监视敌军,但他却依然一丝不苟的做着他认为该做的事。

    李闲欣赏他的,正是这一点。

    一直到了现在,身居高位的宇文士及也还有自知之明。他没有迷失在自己的战功中不可自拔,因为他很深切的了解燕王的xìng情。

    “大将军,郑军出来的兵马似乎不多。”

    贴在他身边的亲信将领宇文艺低声说道:“看样子也就万余人的队伍,而且从行军的速度上来看似乎也不是什么jīng兵。”

    “王世充已经孤注一掷了!”

    宇文士及笑了笑道:“郑军士兵穿的依然是大隋的土黄sè号衣,而且不是人手都有,由此可见洛阳城里的境况有多窘迫。走在最前面的人马衣衫不整,应该是城中百姓中抓来的壮丁……”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一下,随即眼神一亮:“有些意思。”

    他将手里的千里眼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随即点头道:“打的是单雄信的旗帜,此人倒是个难缠的。你看前面那些衣衫不整的人马,队列倒是最整齐的!”

    宇文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想是单雄信让战兵和壮丁换了装束!”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宇文士及微微笑了笑道:“他手下兵马疲惫不堪,便是换了装束又能怎么样?你带兵先攻郑军后路,待单雄信带前面的人马往回支援,我自带人马攻过去。”

    “喏!”

    宇文艺应了一声,爬起来跑向自己的战马。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伏兵四起!

    ……

    ……

    洛阳城

    太极殿

    王世充有些焦躁的在大殿中来回踱步,眉宇间都是忧sè。虽然单雄信极善战,且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大郑国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一步都不能走错。只要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陛下……”

    兵部尚书段达看了王世充一眼,俯身说道:“自昨夜陛下便没合眼,国事再重也重不过陛下的身子,还是应该去休息一下的好,单将军雄武无敌,而且燕云军和唐军皆在东郡和夏主激战,说句不吉利的话,便是曹旦和单将军攻不破兴洛仓,退回洛阳城断然是没有什么差池的。”

    “朕知道!”

    王世充叹了口气道:“可是如今这个危局,朕怎么敢懈怠片刻?单雄信领兵出洛阳,虽然兴洛仓近在咫尺,可朕此时如何能放的下来心?”

    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已经近正午,朕还是再到城墙上去巡视一趟。”

    “臣陪着陛下。”

    段达躬身道。

    “不必!”

    王世充走过去拍了拍段达的肩膀说道:“虽然当rì因为战败之故,朕夺了你的太尉降为兵部尚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应知道,朕对初从朕打天下的老臣心中还是多有倚重……朕今rì便升你为尚书右仆shè,朝中之事你多劳心费力一些。朕这几rì怕是多要在城墙上来回奔走,你来主掌朝权!”

    “臣谢陛下!”

    段达撩袍跪倒,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吧,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你可派人前去寻朕……”

    王世充想了想,又吩咐道:“宫中宿卫,重中之重,你也多担一些,稍后朕会让禁军将军苏茂伦找你,诸事你们两个商议着办!”

    “遵旨!”

    段达深深的垂首,掩藏住了嘴角上的笑意。

    楚风亭

    单雄信一槊将一名燕云军的别将刺于马下,他抹去喷在脸上的微烫血液,也不知道是血液进了眼睛里,还是他的怒意让双目灌血,此时的他一双眸子红的有些吓人,握着长槊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杀回洛阳城!”

    他猛的的呼了一声,催动坐骑向前冲了出去。

    王东来带着亲兵紧紧的跟在单雄信后面,他的一条手臂被长矛戳出来一个血洞,血还在泉水似的往外涌着,但他却依然紧紧的攥着骑兵盾的手把护在单雄信身侧。从厮杀开始,他不记得自己替单雄信挡过多少次刀枪,正如他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多少次跟着单雄信在战场上厮杀。

    此时还跟在单雄信身边的骑兵已经不足三百人,皆是单雄信的亲兵。战斗从一开始便狂暴惨烈,燕云军的人马从后面突袭上来,后队装扮成战兵的壮丁根本就挡不住那些训练有素的燕云jīng兵!

    单雄信带着战兵返身救援,身后却又被大批燕云军围了上来。

    兵十倍而围之,这种打法毫无花哨技巧可言,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宇文士及将兵多的优势发挥到了淋漓尽致。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厮杀,而是一场屠杀。

    六七万训练有素的燕云军围攻淬不及防的一万多郑军,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倾斜在燕云军这边,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如果说还有一分悬念的话,那么便是今rì能不能擒得住单雄信!

    厮杀一个时辰,单雄信用手里的长槊证明没人能!

    “大将军!”

    王东来的小腿又被刺穿了一个血洞,他忍着疼劝道:“还是杀出重围先会洛阳城再说吧!士兵们都被困住,救不出来了!”

    “这些士兵都是陛下守城之根本,我不能不救!”

    单雄信啊的吼了一声,挺槊往前面人群密集处杀了过去。

    ……

    ……

    宇文士及站在高坡上,用千里眼一直看着战阵中往来冲杀的单雄信。他盯着那虽然并不高大但狂暴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裴行俨若在,伍云召若在,伍天锡若在,雄阔海若在哪里又得你如此嚣张?”

    厮杀了这许久,单雄信已经在军阵中往来冲杀了三次却依然不肯退走,宇文士及一个个都记着,到了现在,燕云军中的将领已经被单雄信杀了十几个。其中别将三人,郎将一人。

    但单雄信这样做无异于困兽之斗罢了,他救出来的人马很快就再次被燕云军的人cháo淹没,反而是单雄信身边的jīng骑越杀越少,再用不了一会儿,只怕他身边那几百骑兵都会损失殆尽。

    “叫趟子手上去!”

    宇文士及吩咐完了之后自语:“本打算是用来对付夏军连环马的,却用在你一人身上,你也足以自傲了。

    趟子手,是宇文士及亲自训练出来的三千jīng锐步兵。夏军有三千连环铁甲重骑,他便训练了这三千趟子手应对,现在倒是要为了一个单雄信,而派上去这专门为了对付铁甲重骑而训练的jīng锐。说起来,宇文士及是个谨慎仔细的人,他训练趟子手可不仅仅是只为了窦建德麾下那批不入流的铁甲重骑,而是为了幽州那五千虎贲!

    他经略河北河南两地,早晚都要领兵北上征伐大夏。若是河北平定,谁知道幽州罗艺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有备而无患,这才是他的领兵之道。

    随着他吩咐之后,数百名趟子手朝着战团扑了过去。这些人武艺不俗,每人一柄镰刀一根铁钎,镰刀锁马腿,铁钎刺落马的骑兵。重甲骑兵全身披挂铁甲,唯一的弱点便是脖子,铁钎锋利尖锐能从脖子外护着的链甲铁环中刺进去,正是对付落马重甲骑兵的不二利器。

    这几百名趟子手一扑过去,战局立变!

    单雄信身边的骑兵接连落马,三四个趟子手围过来被单雄信一槊一个戳死,但终究敌不过人多,他战马四蹄被斩断,身子失去重心猛的朝前扑了下去。

    “将军速走!”

    王东来从战马上直接跃了下来,砸倒一个持铁钎刺向单雄信的趟子手,爬起来挡住了几个燕云军士兵大喊道:“只要将军留得xìng命,自然有报仇的机会!”

    后面的话他还没有喊出来,就被乱刀剁分了身子。

    单雄信虎目yù裂,啊的狂吼了一声,竟是双目流血!

第六百九十四章 你莫不是害怕?

    第六百九十四章你莫不是害怕?

    接连四五个趟子手被单雄信的长槊戳死,但涌上去的人也越来越多,郑军被分割包围如坠泥潭,根本就没有人能冲出来救单雄信,坐骑的四蹄皆被斩断之后,单雄信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他的亲兵校尉王东来拼死拦住几名冲过来的燕云军士兵,用后背死死的扛住那那几个敌人大声对单雄信喊着:“大将军,快上马杀回洛阳城,只要还活着,总有机会报仇!”

    被他挡住的燕云军士兵乱刀斩落,血花在他后背上不断的飞溅而起。只喊了这一句,王东来的嘴里就不住往外溢着粘稠的血液。一柄横刀从后面迅疾的斩落,将王东来的头颅削飞上了半空,脖子里的血瀑布一样往外喷着,映红了不少人的视线。

    单雄信啊的怒呼了一声,竟是眼角流血!

    他从地上抓起自己的长槊猛的冲过去,一槊扫开一名燕云军士兵的咽喉,槊锋轻而易举的切开了喉咙,在血还没有喷出来之前,长槊一转又将另一名士兵的半边肩膀卸了下来,第一人还没有倒地的时候,单雄信已经将长槊戳进了第三个士兵的心口里。

    他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极敦实。尤其是一双手臂上的力气大的惊人,在人群中,这个敦实的矮子杀红了眼睛,如狂如魔。

    长槊戳进第三个燕云军士兵的心口里,那士兵竟然也是个悍勇的,双手紧紧的抓着槊锋,嘴里一边流血一边大喊着杀敌。

    单雄信气急,双臂上一较力将那士兵硬生生挑了起来。挂着一具尸体的长槊狠狠的砸下去,噗的一声,那士兵的脑袋重重的撞在地上,血猛的喷溅出来,破开的脑壳里血和白sè的脑浆混合在一起缓缓的往外溢了出来。

    单雄信将长槊抽出,槊杆横扫击飞了两名燕云军士兵,再一脚将一个靠过来的士兵踹倒,他冲到王东来的尸体旁边,看着那四分五裂的尸体双目血泪更盛。他俯身将王东来的头颅捡了起来,将头发栓在自己的腰带上低声说了一句。

    “我带你回洛阳!”

    说完这句话之后,带着一颗人头的单雄信如疯虎杀入了狼群之中,长槊翻起处,血浪滚动。顷刻间又被他杀死了四五人,竟是谁都挡不住他的脚步!

    前面六七个持巨盾的士兵组成一道人墙,发一声喊整齐的往前冲了过来。单雄信长槊连续刺了几次也没能刺穿巨盾,只得后退,还没来得及退出去第二步,一个趟子手滚地而来,一镰斩在他的脚踝上,这镰刀锋利之极,竟是直接将他的脚踝处勾断,单雄信疼的叫了一声,身子不稳向后跌倒了下去。

    他身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那只断了的脚掌还留在原地。

    借着倒地的惯xìng,单雄信用长槊将那趟子手刺死,用槊杆支着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手扶着长槊,俯身捡起一柄横刀又将冲过来的士兵卸去了半个脑袋。那士兵身子撞在他身上,险些再次将单雄信撞到。

    黏糊糊的血液糊在单雄信的脸上,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救大将军!”

    跟随他多年的亲兵也都急了,剩余的几十人终于冲开了燕云军的围堵冲到单雄信身边。一个亲兵伍长从战马上俯身抓着单雄信的后背袢甲绦,猛的向上一提,单雄信弃了横刀抱着那亲兵的腰坐在他身后,断脚处的血依然还在不停的往下流着。

    那亲兵用刀子把缰绳割断,然后把自己和单雄信死死的捆在一起。

    “咱们回洛阳城!”

    单雄信吼了一声,带着几十个骑兵朝着前面冲了出去。

    巨盾手被撞开,趟子手追不上来,前面拦着的燕云军士兵被单雄信一槊一个戳死,这几十人竟是如此杀出了一条血路。当透阵而出的时候,单雄信身后的亲兵已经不足十个人。

    宇文士及站在高坡上看着单雄信杀出重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转身下了高坡跃上自己的战马,高坡下面,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的一万五千jīng兵早就整装待发。他上马之后以马鞭往前一指,骑兵缓缓启动,乌云一样朝着洛阳城的方向冲了出去,如一大块黑云卷地,杀气无边。

    单雄信感觉自己前面的士兵身子越来越软,他问了几声那士兵也没言语,只是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两个人绑在一起的缰绳解开,随即那士兵便缓缓的从战马上坠落了下去,战马疾驰中单雄信回头去看,却见那士兵前胸上插着不下四五支羽箭。

    他心痛yù裂,竟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仗着控马技术出众,单雄信骑着没有缰绳控制的战马一路往前疾冲。后面数百名燕云军的jīng骑紧追不舍,不断发箭,为数不多的郑军士兵不断有人被羽箭shè落。

    “难道我将丧命于此?”

    单雄信悲愤的自语了一句,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一样的冷。

    ……

    ……

    王世充在洛阳东边城墙上巡视了一遍刚要下城,忽然看到远处地平线上钻出来一道黑线。多年的征战厮杀,他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来那是大队的人马朝着洛阳城这边迅疾而来。

    “吹角!”

    王世充大声的喊了一句,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如今洛阳城里的守军,善战的士兵不足四千人,而那些所谓的壮丁这段rì子以来没吃过一顿饱饭,一个个面黄肌瘦,看起来行动迟缓的好像老态龙钟的妇人!这样的兵力守城,若是有敌军大举进攻的话,哪里还能守得住?

    守不住也要守!

    王世充咬了咬牙,心里忍不住想到了单雄信那张黝黑且有些丑陋的脸。

    单爱卿……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朕!

    他猛的将披风闪掉,大声吩咐道:“将朕的硬弓取来,朕今rì便与大郑的儿郎们一同守城!”

    几个官员连忙劝阻,王世充却只是不依。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道:“看旗号不是燕云军!也不是唐军!”

    王世充一怔,定睛往前看了过去。他揉了揉眼睛仔仔细细的看,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打的是大夏的旗号!”

    他回身吩咐道:“shè响箭!”

    一个士兵连忙抽出一支响箭shè上了天,一声尖锐的鸣响之后,外面那汹涌而来的人马随即将速度渐渐缓了下来,距离城门二三百步左右站住,为首的几十骑人马朝着城门方向奔驰了过来。为首那一人到了城下,仰着头高呼道:“某乃大夏上将军曹旦,奉了我主之命前来救援洛阳城,快开城门!”

    王世充往下仔细看了看,见那人确实有几分眼熟。

    “下面之人果真是曹旦将军?”

    王世充让人俯身问了一句。

    曹旦将自己的铁盔解开,露出面容喊道:“我曾与大郑皇帝陛下见过数次,你们若是不信我,快去通报你家陛下知道!”

    王世充认得出来,果真是曹旦无疑。

    “曹将军,你可遇见了单雄信?!”

    王世充探着脖子问道。

    曹旦抬头看,认出是王世充随即抱拳道:“见过陛下……不曾遇见单雄信将军,我率军攻克兴洛仓之后便赶来洛阳城,没见过大郑的人马!”

    王世充一听大惊失sè:“不是曹将军你派人送来书信,让朕派兵接应的吗?”

    曹旦道:“我本以为兴洛仓重兵防御不会轻易攻克,所以写信给陛下请派援兵。谁想兴洛仓守军竟然一战而败,我占了粮仓之后点出粮草装运,便急急赶来洛阳,莫非是单雄信他和我走岔了路?”

    王世充心中不安又问了几句,曹旦不耐道:“陛下若是不肯信我,也便不要问东问西了!我率军千里迢迢而来救援洛阳,陛下倒是怀疑我大夏皇帝陛下的好心!罢了,我这便率军回去,洛阳城安危与否与我何干?!”

    王世充吓了一跳,真怕曹旦就这么离开。此时他的大郑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窦建德是他唯一的强援。若是再得罪了窦建德,那他的大郑国只怕真的就要灭亡了。再说曹旦还带来了粮食,这句话对于洛阳城城里的人来说这简直不亚于天籁之音!

    “朕这就让人开门!”

    王世充连忙说道:“请曹将军稍等片刻!”

    曹旦笑了笑,回头看向身边那人谄媚道:“东方将军,成了。”

    他身边那魁梧的汉子,正是达溪长儒麾下的将领东方烈火!

    ……

    ……

    就在曹旦在东城等待开门的时候,三五个浑身是血的人骑着马冲到了南城最西面的白虎门外。为首的人仰着头大声喊道:“快开城门,我是单雄信!”

    守城的士兵仔细看过去,只看到那人身上被血泡透了全都是红的,根本分辨不出面貌,倒是看身材极像单雄信。守城的郎将王寿不敢大意,派人坐吊篮下去确认。确定是单雄信之后王寿大惊失sè,连忙让人开城门将单雄信等人接了进来。

    “陛下何在?”

    浑身上下全是伤的单雄信急促问道。

    “陛下正在东城,刚才来了一队人马打着大夏的旗号,据说领兵的乃是夏国上将军曹旦,攻克了兴洛仓之后赶来驰援。”

    “不好!”

    单雄信惊呼了一声,急促道:“快去东城告诉陛下,那曹旦是假的!夏军在楚风亭全军覆没,来者必然是燕云军假扮的!”

    王寿脸sè大变,转身就往城下跑去。

    “等下!”

    正在这个时候,刚刚被王世充升为尚书右仆shè的段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此处,他冷笑着看了单雄信一眼,冷声讥讽道:“单雄信带了一万雄兵出城,怎么自己一个人逃回来了?你说夏军是假的,难道是害怕自己战败被陛下责怪,故意宣扬燕云军势大?”

    他冷哼一声道:“单将军!你莫不是忘了,燕云军大部都在东郡和夏主激战,此间哪里来的燕云军大队人马!”

    “依我看……你是不是出城之后做了什么龌龊事,损失了人马这才胡言乱语的?单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当rì你不是也这样劝我的么?何必编排这谎话来吓唬我们,你居心何在!”

    单雄信一窒,猛的抄起长槊刺向段达。

    “你这匹夫!”

    段达向后急闪,单雄信断了一脚无法追赶,他跌倒在地,仰天大哭道:“小人,匹夫!大郑将毁于你这贼子手里!”

    “大郑……”

    段达冷冷笑了笑,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也就你这白痴蠢货,还在为王世充那厮卖命!”

    宫城中,禁军将军苏茂伦回身看了一眼宫城那巍峨的太极殿,忍不住摇了摇长叹一声:“陛下……非臣不愿尽忠,奈何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段达他数月之前便找过臣,臣不敢也不愿,可是今rì……臣必须有所决断了。”

    他面容悲切,缓缓的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数百名禁军冲进皇城,没多久,王世充的妻儿后宫嫔妃全都被拿下,捆成了粽子一样。

    苏茂伦看着那呼喊之处,喃喃自语道:“段达,你若是骗了我,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第六百九十五章 天不在你这边

    第六百九十五章天不在你这边

    大明宫的建造速度在李闲来过一次之后又重新恢复了过来,白发苍苍的工部尚书宇文恺颤巍巍的走到已经竣工的含元殿前面,工匠正在做最后的整修,他看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大殿,嘴角上带着满足骄傲的笑意。

    扶着仆从的手,他就在大殿前面的高台上席地而坐。

    “大人,您今天好像很高兴。”

    仆从站在他身边问。

    宇文恺笑了笑,将身子缓缓的转过来背对着含元殿:“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长安城,临死之前我能看到大明宫建成,我怎么能不高兴?”

    “燕王殿下说过,您年纪大了,平rì里就在家多休息的好,反正大明宫的建造已经差不多就要结束,剩下的事,有下面人监督着就行了。”

    “善始善终”

    宇文恺微笑着说道:“建长安城,建洛阳城我都没有如此费心过,这一片宫城可以说耗尽了我一生所学……人生一世有此佳作,我知足。既然这把老骨头还有力气,那就从头至尾看着大明宫建造完成。大明宫建好,我这一辈子也算完满。”

    “大人不要总说这样的话,您身子骨还硬朗的很呢。”

    仆从劝慰道。

    “哈哈!”

    宇文恺笑道:“你这话说的虽然一点也不漂亮,还虚假,但我爱听……人是越老越怕死,越舍不得死。总觉得多活一rì也好,多看一眼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也是满足,可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伦常,人说七十古来稀,我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奢求?更何况,别人老了期盼多活一rì,是因为他们还有未了的心愿……我建了大明宫,志得意满!”

    “好一句志得意满!”

    一句赞叹之声从侧面传来,宇文恺转身去看随即连忙起身。从含元殿一侧走过来的接了一句话的,正是燕王李闲。

    “坐着别动!”

    李闲走过来扶着宇文恺,然后挨着他的身子也在地上坐下来。在他身后跟着的一众燕云军将领互相看了看,随即微笑着走向一边。

    “殿下今rì怎么有空来看大明宫了?”

    宇文恺问道。

    李闲笑了笑,招了招手要过来两壶清酒,递给宇文恺一壶,自己拔开盖子喝了一口:“前几rì你上奏折说含元殿建成,孤便想过来看看,但连着几天大雨,东都那边又有战报送过来,孤不得空,今rì手头上的事处理完了忽然想起,就带着他们过来看看。”

    两个人挨着肩膀坐在地上,背对含元殿,俯视长安城。

    “东都……殿下要收复东都了?”

    宇文恺有些激动的问道。

    “总是要收的。”

    李闲笑着说道:“拖的rì子已经够久了,东都不平,不好对河北动兵……说到这个,宇文恺……有人说孤穷兵黩武,你以为如何?”

    “臣……”

    宇文恺张了张嘴,却没有接口继续说下去。

    “你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怕什么?”

    李闲笑着说道。

    “呵呵……是啊,臣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还怕什么……臣算是经历过两朝四代君主的老家伙了,看的确实多了些。殿下今rì想到问臣这个,臣就把这些年看清的没看清的事都说说……说到穷兵黩武,其实大隋高祖文皇帝在位的时候,有人这样说过,大业皇帝在位的时候,也有人说过。可说这话的人倒是沽名钓誉自作清高的多些,真正在朝中为皇帝所倚重的朝臣,反倒没几个会说说出口。”

    “大业末年,杨广三次征伐辽东……第一次惨败,第二次无功而返,第三次根本就是做做样子……可那些重臣没一个说皇帝穷兵黩武的,为什么?”

    他不是要李闲回答,所以他很快就给出了回答:“因为帝王对外敌动兵,不管是对谁动兵其实都没什么错可言……错的只是动兵的时机和用兵的策略。如果不是杨广实在太自以为是了些,只怕第一次征辽便会平了高句丽,哪里还会有后面两次?若是第一次便平了高句丽,天下便是又一个局面。”

    “多动刀兵,在臣看来不是错,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多动一些,比以后殿下……再动刀兵要好许多。”

    他有一句话没有明说,但李闲明白他的意思。

    宇文恺自嘲的笑了笑,随即摇头叹道道:“臣还是言不尽实……都这把年纪了,倒是小心怕死的毛病没变。”

    李闲哈哈大笑道:“你的意思孤明白了。”

    宇文恺笑了笑说道:“若是殿下rì后坐在这含元殿里,再整rì商议对谁动兵,只怕会有更多的人说殿下穷兵黩武,因为当一些人习惯了安稳,心也就懒了。若是殿下刀兵不停,直到一统天下,rì后自然不需要再动什么刀兵,可若是不等一统就坐下来,天下还四分五裂着……时间久了,便是殿下还有雄心,下面的臣子也就都惫懒了,不愿意再动了。他们已经封了高位,得了厚爵,再打也是如此,便没了进取之心。”

    “所以,领兵之将……趁着能用的时候多用用,最好。”

    宇文恺喝了一口酒,眸子里看似一片模糊却另有深意。

    李闲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

    ……

    “拿下此人!”

    段达一边向后急退一边大声呵斥道。

    他实在没有想到,已经没了一只脚全身上下不止二十处伤势的单雄信竟然还有余威。他低声说的那句话显然是刺激到了这头残虎,跌倒在地的单雄信竟然暴起,一拳砸在段达的面门上,折断了门牙两颗。

    他的拳头被段达的门牙磕破,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之前那一场厮杀,他流的血已经足够多了。

    单雄信的身子歪斜了一下,没了脚掌的断腿戳在冷硬的地面上疼的他啊的叫了一声,可他却咬着牙稳住了身子,回身让手下残存的三个亲兵将自己的长槊递过来:“看来才走了两rìrì,洛阳城里果然还是被小人做了什么手脚,既如此,你我只怕再无见到陛下的机会,便是回到这城里也是死路一条。”

    他的语气越来越平淡,颤抖着的手也逐渐稳定下来。

    “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几个便陪着我一道赴死吧。身为军人,怎么能引颈待屠?你们扶着我,一路杀到东城去见陛下……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拦我?”

    三个也受了伤的亲兵上来,两个人扶着单雄信的肩膀,一个人提了横刀站在他前面,四个血人表情都格外的肃穆。

    “王寿!”

    满嘴是血的段达暴怒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拿下此贼!”

    “卑职……”

    城门守王寿犹豫了一下,面露难sè:“单将军苦战归来,便是要见陛下也没有不妥之处……卑职不好阻拦。”

    段达恼火道:“此人分明存了异心,你再不动手,休怪我先让人将你拿下!”

    王寿被这句话激起了血xìng,胸脯一挺道:“陛下面前,段大人要说什么便去说就是,卑职无愧于心,也不敢徇私枉法!”

    他转身大声吩咐道:“来人!开路!带单将军去见陛下!”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城中一阵大乱,王寿等人连忙往城内看去,只见一条黑龙已经从东城那边涌了过来。顺着大街,黑龙分身无数钻进每一条巷子里,逐渐蔓延向了全城。

    “王寿!”

    单雄信大声道:“带兵随我下城,给我找一匹马来!”

    “喏!”

    王寿回身命令道:“以单将军军令为准,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为数不多的郑军士兵答应了一声,也有不少人面露惧sè。

    “罢了!”

    单雄信冷笑一声道:“何必强求他人……有血xìng的汉子,跟我去救陛下!想活命的人我也不为难你们,只是莫要忘了脱下大郑的军服跪下乞降!”

    这话让很多人羞红了脸,也让段达的脸sè更加难看起来。

    ……

    ……

    大约不足五百人的郑军,跟在单雄信和王寿身后逆着人流直奔东城方向。大街上迎面跑过来的都是在城墙上协防的百姓,看见敌军入城,一个个吓破了胆子往自己家里逃。这五百多人的郑军队伍,便是在这人流中奋力向前。

    只行进了不足五百米,前面黑压压的燕云军jīng兵已经出现在眼前。

    单雄信握紧了长槊,看着面前数不清的敌军,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上阵厮杀时候的场景,那一战,他杀了数十名官军,声威大震,如今十年过去……自己竟是有了半头白发。

    “杀!”

    他猛的一催坐骑,率先冲了出去。

    五百余身穿土黄sè号衣的郑军,迎着那一头狂暴霸气的黑龙冲了过去。以单薄之躯,竟是要逆行屠龙之事。但……不过是忠于他们自己臣子之心的螳臂当车罢了。

    很快,这五百郑军就被淹没在黑sè的浪cháo中。

    宇文士及骑着马缓缓而行,进了城门之后便直接上了东城。在东城城墙上,已经被绑了按住跪下的王世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惊惧,有不甘,还有愤怒。

    “扶他起来”

    宇文士及吩咐了一声后淡然道:“主公曾经说过,让已经战败了的敌人下跪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小家子气了些,得来的那些许骄傲得意只会让人更加轻狂,况且……他虽然败了,但好歹还是一位帝王。可以杀了他,但不能折辱。”

    王世充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问道:“此话真是燕王所说?”

    宇文士及点了点头道:“主公还说过,可以宽恕的敌人就不要屠杀,因为这样除了带来降臣的仇恨惶恐之外再无所得,不能宽恕的敌人也不要手软……而且还要杀的干脆果决。”

    宇文士及看着王世充一字一句问道:“你可知自己属于哪一类?”

    王世充怔住,随即冷笑道:“不过还是想羞辱朕罢了,你不必得意,待夏主大军所至,你必然会被碾为齑粉!”

    “呵呵……”

    宇文士及笑了笑说道:“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不但可悲,还很可笑。你应该说,上天会打雷劈死我的,岂不比等着窦建德来更爽快些?”

    他指了指天空道:“可惜……老天也没站在你这边。”

第六百九十六章 无憾可死

    第六百九十六章无憾可死

    宇文士及指天的时候,恰好在长安城大明宫里的李闲也在指天。

    “天是什么?”

    坐在地上的李闲忽然问道。

    宇文恺怔住,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该如何回答。李闲这句话问的太过突兀了些,也太过深奥了些。若他再年轻二十岁,哪怕十岁,一定会笃定的回答燕王您就是天。可现在的他已经足够老了,没几rì好活,所以他没有必要去做这等溜须拍马的事。可也正因为他足够老了,所以才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

    “天,其实不过是百姓的敬畏之心。”

    李闲笑了笑道:“对于未知的事物,对于不可控制的东西,百姓们便会心生畏惧,所以才会敬仰。”

    “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天是令人敬畏的存在。”

    李闲指了指身后的含元殿赞叹道:“你建造的这片宫殿也是。”

    宇文恺心中一震,连忙说道:“臣不敢当殿下如此夸赞。”

    “不是夸赞,也没什么道理在里面,只是偶然有所感罢了。”

    李闲笑着说道:“我应该感谢你,你造了一座让人心生敬畏的宫殿。”

    他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宇文恺惶恐的脸sè笑道:“你刚才说的没错,你这人啊……一把年纪了还是改不了小心怕死的毛病,孤不是杨广,也没打算试探你什么,只是看着这片巍峨的宫城心中感触。”

    “跟我说说杨广这个人。”

    李闲岔开话题道:“你在他手下做事的时间不短,对他的了解应该比孤要多一些,深一些。说起来,当初你可也是杨广身边的馋臣……”

    宇文恺老脸一红,叹了口气道:“杨广……是个可怜可恨的人。”

    提到这个人,宇文恺的脸sè有些难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李闲想起自己没能亲手杀了杨广为铁浮屠的兄长们报仇,心里的愧疚就再一次不可抑制的钻了出来。

    “孤有机会亲手杀了他,却放弃了。”

    这句话里的愧疚自责,只有李闲自己知道。

    “天下想杀杨广的人太多了,殿下不必感怀什么。除了毫无心机其蠢如驴的宇文化及之外,造大隋反的那么多人,谁都想杀杨广,但谁也不会第一个冲过去举起刀子。宇文化及以为杀了杨广就能站在天下大义这边……他哪里知道,天下始乱以后,人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大义在?”

    这话说的大胆透彻的多,李闲很喜欢。

    “只有大利所趋,没有大义所在。”

    李闲笑了笑道:“你这事倒是看得透彻。”

    “臣老了,放在十年前这话绝对不敢乱说。”

    “老是阻挡不住的,但你还不能死。”

    李闲接口说了一句。

    宇文恺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殿下莫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老臣去做?”

    “帮孤建一座陵园!”

    “陵园?”

    “陵园!”

    “在哪儿建?”

    “就在长安城里。”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思虑这身后事?”

    宇文恺道:“这事不能急的,而且城内的好地势都没了,臣虽然老迈但还走得动,愿意为殿下四处走走看看,选一处风水宝地。”

    “不是孤自己的陵墓。”

    李闲站起来,俯瞰整座长安城,语气有些伤感的说道:“孤能有今rì之地位成就,多亏了很多挚友兄长的帮助护佑,没有他们,便没有孤之今rì。曾经有人说过,孤是个没有敬畏之心的人……其实错了,孤所敬畏之事,便是人与人之间的情分。你不必去四处行走,也不必去看什么名川大山……就在长安城里建,这是孤答应了的事。”

    “城中建造陵园倒不是不可,只是得容臣细细的查看推演。”

    “东都城就要破了,王世充皇宫里的财物运过来之后孤一并拨给你,以作建造陵园所需,孤要记住的不仅仅是活人的功劳,更要记住死人的恩德。”

    “臣遵命。”

    宇文恺垂首道。

    李闲笑了笑,似乎是在自语的说道:“孤心里也有一片天,他们都在天上。”

    含元殿门前站立的这个黑袍青年,这一刻如此巍峨。

    ……

    ……

    回到天策上将军府,却发现张小狄在书房外面等着。李闲走过去笑了笑说道:“怎么不去屋子里坐着,干嘛非得站在外面等。”

    张小狄笑了笑说道:“叶姐姐说,书房是男人的禁地,尤其是一个地位尊崇的男人,他的禁地更不容侵犯。除非是安之哥哥你允许的,否则不能随便进去的。”

    “傻丫头!”

    李闲笑了笑道:“那我便允许你,以后可以随意进出书房。”

    张小狄又道:“也不行的……叶姐姐说,以后你的书房更是女人不能轻易进出的地方。不管你的女人地位有多高,终究是只能站在男人身后的女人,不能想着去你决策国事的地方找你……找你……卿卿我我,更不能想着去插手什么。她说国家之乱,倒是有一部分缘故便在后宫。”

    李闲哈哈大笑:“她倒是教了你不少东西!”

    张小狄却神sè一黯道:“我倒是觉着,最近叶姐姐有些异样,她教我的越多这异样的感觉就越是强烈,我心中总有一种预感,叶姐姐是要走了的。”

    李闲的笑容一敛,脸sè也微微有了变化:“她说过,想回江南草庐去。”

    “她应该留在安之哥哥身边。”

    进了书房之后,张小狄给李闲倒了一杯茶说道:“正是因为这件事,我越想越是担忧,所以才来找安之哥哥,叶姐姐帮了安之哥哥如此之多,如今天下即将大定,正是她留下来享受休息的时候了……可她为什么偏偏想要离开?”

    “她是个心思太细的女子,而且骄傲。”

    李闲捧着热茶,看着茶杯里飘起来的缭绕热气叹道:“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本来心中的美好全都毁了,或许现在她想离开,便是想保存住这难得的另一份美好。”

    “安之哥哥你舍得叶姐姐走吗?”

    张小狄问。

    “你问这句话,说明你学到的东西还不够。”

    李闲握着张小狄的手说道:“其实她之所以离开,有很大一部分缘故是因为考虑到了你……她不是那种被困宫城几乎不能外出的xìng子,更不想和你来争什么抢什么。这段rì子我也一直在想,我到底是该劝说她留下,还是赞同她回到江南去。”

    “安之哥哥,如果你不留下叶姐姐,你会想她的吧?”

    “会!”

    李闲笃定的点了点头道:“她之所以选择离开,便是让我对她念念不忘。”

    想到叶怀袖前阵子说过的那些话,李闲心里就忍不住一酸。

    “我不是一个能耐得住xìng子,看着自己在你面前逐渐衰老的女人……我更不能耐着xìng子,在人老珠黄之后苦守寒宫,却等不来你多看我一眼。以后你身边的女人会很多会很美,我又没有小狄跟你的青梅竹马之情,谁知道你会不会将我丢在一个角落里渐渐淡忘遗弃?”

    “每rì坐在苦寒孤寂的宫城小院里,看梅花开梅花落,看浮云起浮云散……这样的rì子想想都让我觉着害怕。与其如此,还不如我回到江南草庐去,找个根骨不错的传人,将叶家草庐的手艺传了也算对得起家父。在草庐篱笆墙下种两排蔷薇,浇水养花,垂钓作画,有兴致的时候再去大江南北走走,总比守着空房寂寞清苦要来的舒服。”

    当时的叶怀袖骄傲的说道:“我若不走,他rì是我在一处苦等你来见我一面。而我若离开,换做是你来想,什么时候再能见我一面?”

    她是个骄傲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是。

    “安之哥哥你打算让叶姐姐离开?”

    张小狄有些担心的问道。

    “你放心吧。”

    李闲笑了笑,紧了紧拳头说道:“她逃不掉的,无论在哪儿她都逃不掉。”

    ……

    ……

    “大将军,城中郑国重臣的住所,臣和苏茂伦都派人封了,王世充的家眷也一个都没能走脱,全都捆绑了就在外面候着,若是您想清点一下人数,下官这就领着您过去。”

    掉了两颗门牙的段达说话有些漏风显得口齿不清,可脸上的谦卑之sè倒是做的极足。垂着身子,低着头,哪里有一点大郑重臣的样子,看起来倒像是家养的包衣奴才。

    “段达”

    “下官在。”

    “是你和苏茂伦两个派兵抓了王世充的家眷?”

    “没错没错!”

    “可我当rì跟你说的,好像不是这件事吧。”

    宇文士及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若不是今rì城破,若不是大郑亡国在即,你只怕还在观望……现在你却来邀功,莫非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段达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实不是下官故意拖延,初回长安城,王世充那厮对我并不信任,下官也是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个机会。”

    “且……下官好歹也算是有些许功劳,大人若是杀了下官,只怕也会寒了一众降臣的心,大人慧智,不会杀下官的。”

    段达谄媚的笑着说道。

    “你不该说这句话的。”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道:“本来我还在想将你凑个人数,送到长安去献给燕王,但你却自己寻死……你莫不是以为,我杀了你燕王会责怪我?”

    他摆了摆手道:“拉下去斩了,石灰存了人头献去长安也一样!”

    几个如狼似虎的亲卫涌上来,叉了段达便走。不理会段达杀猪一般的哀求,宇文士及将视线看向跌坐在一旁的单雄信,单雄信受伤太重,已经力竭,却依然瞪着宇文士及,满眼都是杀气。

    宇文士及招了招手,从亲卫手里接过来几封书信递给单雄信道:“秦琼,程知节,还有军师都写了信给我,让我不要杀了你……他们还念着当初瓦岗结义的情分,殊为不易。”

    听到这句话,单雄信脸sè一变,看着宇文士及手里那些书信,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了过来。

    “若没有这些书信,我不会杀你。”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道:“若是将你押回长安,军师等人求情主公不好驳了他们的情面……而你若是死在我的手里,主公对军师他们也不必愧疚,这恶人自然还是要我这做臣子的来做,军师他们那里……我自会去告罪。”

    “你死之后,这几封信我会和你葬于一处,当然……我会烧掉。我和军师叔宝他们几个,私交也极好,所以不想让主公知道他们给我写过这信,你也应该明白。主公宽仁,即便知道也不会怪罪什么。但这事终究对军师他们影响不好,所以我只能如此做。”

    “人总会做错事,但你今rì拼死护主已经令人钦佩。”

    宇文士及让人端过来一壶酒,一些jīng致菜肴缓声道:“走好。”

    单雄信点了点头,将那几封书信紧紧的抱在怀里:“死……而无憾!”

第六百九十七章 有你有我还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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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第六百九十七章有你有我还有他

    “郑国从七品以上文武官吏在东都城里的,共计九百九十二人,其中四百二十三人被俘,四百九十人投降,六十七人战死,九人死于降臣苏茂伦之手,三人自杀殉国。”

    谢映登念了一串数字,然后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

    “自古以来,自杀殉国的臣子从来不曾缺少过。”

    李闲微微怔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说道:“这能说明两个问题,其一,王世充做皇帝还是有可取之处,臣子感念其恩德,所以自杀殉国。其二,总有人用这种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忠心节烈,其心可嘉。”

    谢映登点了点头道:“另外……降臣段达,是被宇文士及将军下令处死的。王世充的妻子,嫔妃,子嗣,还有郑国四品以上的俘虏和降臣,都已经被押送往长安,这会已经在半路上了,一同押送来的还有郑国国库中的金银,其中隋五铢钱二百一十三万贯,银三十九万两,金六万两。”

    “王世充不缺钱……”

    李闲笑了笑道:“这批银子送过来,扣除战死将士的抚恤,有功之臣和士兵的奖赏,补贴东都百姓,赈济灾民之外还应该有所剩余,一并拨给工部尚书建造陵园所用。另外,从兴洛仓中运粮往东都城中,救济百姓。”

    “喏!”

    谢映登应了一声道:“臣回去之后就用军稽处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将您的旨意送到东都去。”

    “还有,张亮的人马已经度过了沂水,估摸着最多再有十几天也就能赶到东郡,以宇文士及为行军总管,张亮为长史,汇合所有兵马后即可对夏军反攻,务必一个月之内将窦建德南下之人马击溃,凡事宇文士及可临机专断……年前渡过黄河,若是宇文士及能在过年之前给孤夺过来几个郡,孤心里也敞亮。”

    “调侯君集,刘满等人入长安,另有所用。”

    “以秦琼为东平总管,掌东平,齐郡,鲁郡三郡军务事,即刻起行,随行可带军马一万,其余所需之兵力,从张亮的江都新军中划给他两万,自齐郡,鲁郡,再征召新兵两万……”

    “调伍云召为江都总管,可带五千人马随行,若再有所需,可征召兵马两万。江都等十一郡,这次张亮征召的狠了些……免一年钱粮赋税,让百姓们休养生息。调苏胜才水师赴江都,归伍云召节制……另外,让他和朱一石主持江都造船厂的事,水师战船多有损坏,要补齐,还要再造大船。”

    李闲顿了一下特意交代道:“要造能出海的大船!”

    “调伍天锡为庐江总管,节制九郡。孤给他一年的时间训练新兵,所需物资补给自己去想办法,若是实在不足数,就从江都行宫府库调拨。一年之内,孤跟他最少要三万可战之兵,但有一样,不许逼迫百姓!”

    “调牛进达为汝南总管,给孤盯紧了荆襄之地。李世民的兵已经打到襄阳城下了,萧铣调集的人马也已经赶赴襄阳,不出意外,这个月内那两个人就会寻找机会决战,无论谁胜谁负……牛进达都要守好汝南,淮安等郡!”

    李闲一口气下了这么多命令,让谢映登稍微有些手忙脚乱。

    “调裴cāo之为谯郡通守,河南那几个郡这几年没有战事,天象也调顺,根据河南诸郡上的奏折来看,府库粮仓都满着,这很好……裴cāo之是个做事仔细认真的,有他给牛进达做后勤支援,牛进达盯着荆襄之地底气也足些。另外,将这一期即将毕业的演武院学院,抽调五十人送到牛进达营里去,抽调五十人送到秦琼军中,其他人都调来长安!”

    李闲顿了一下,想了想之后有吩咐道:“刘弘基已经带兵入河北,军稽处的人多盯着点,将欧思青青人马的消息尽量多的通告给刘弘基知道,让他只管迎过去,对着头将河北杀一个通透才好。”

    “派人去幽州!”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下达了今rì如此大规模调动的最后一条军令:“让幽州郡王罗艺的jīng兵动一动,辽西各处高句丽人倒是越来越猖狂了,趁着中原内乱,各路人马都无暇顾及,辽西已经丢了将近一个郡!告诉罗艺,如果他舍不得自己的兵,孤就调罗士信带兵去!”

    谢映登快速的将李闲的命令都记了下来,心中的波澜顿生。

    燕王这连续的军令太过让人震撼了,长安才定,东都初平,燕云军中的一众旧将,竟是一大半都分派了出去。这其中有什么深意,谢映登暂时想不明白,但他能看到的是,燕王对统一天下的布局要提速了。

    接下来的李闲的命令不是军令,而是关于军稽处的。

    “大明宫里孤特意让宇文恺加建了一座衙门,军稽处以后就在那里办公吧。孤打算在江都再建一座军稽处衙门,大明宫里的就叫北衙镇抚司,江都的叫南衙镇抚司,各设一名镇抚使,人选你拟好了请叶大家参详之后再报上来。”

    “喏!”

    谢映登心里的震撼更加剧了几分,脸sè也为之一变。

    能用的时候就多用用,最好!

    这句话是宇文恺对李闲说的,极有道理。

    若是李闲先登基而后统一天下,这些重臣们难免会生出懈怠轻慢之心。他们有了足够高的地位,有了属于自己的家族利益,那么就会有很多事都变得艰难起来。李闲心中没有对这些功臣起什么异样的心思,而是他自己也极清楚明白,在自己坐上那个位子之前,所有事确实都应该先解决掉。

    ……

    ……

    江都重地,必须有个老成持重而且强力的人来坐镇,张亮率军北上,按理说燕云军中最适合的人选便是秦琼,但秦琼要作者齐鲁,伍云召就是不二的人选。李闲不是没有想过调重臣出京师镇守一方,可现在天下未定,文臣似乎还有些震不住这世道。

    而且……李渊朝中的极为旧臣,虽然能力是有的,影响力也是有的,但现在这个时候,李闲确实不想轻易的放他们出长安去做封疆大吏。那样的话,再想控制便会难上许多。

    谢映登走了之后,李闲也离开了天策上将军府。

    客胜居是一家并不如何有名气的酒楼,占地小了些,无论从规模还是档次都要比松柏楼差上不少。而且地理位置也有些偏僻,所以平rì里这里除了老客之外时常光顾之外,生意说不得有多好。

    不过这里的醉鱼,红烧猪蹄确实做的极有味道,不少人吃过一次便会念念不忘。

    在二楼叫做听雨轩的雅间里,坐着两个本来有些互相敌视现在却有些怪异的坐在一起的人。桌子上的菜肴基本上没动,酒倒是已经喝干了一壶。

    “萧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要告辞了……殿下要对河北用兵,兵部的事确实抽不开身。”

    说话的人穿了一身普通服饰,没穿官服。身材中等,说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脸sè有些难看。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尚书左仆shè萧瑀。

    “张大人……我听说燕王有意将他在燕云军中的亲信侯君集调入兵部为侍郎,只怕用不了多少rì子,你这兵部尚书就要清闲下来了。说起来,我这顿酒倒是请的有些早,若是再过些rì子的话,张大人你就不会以太忙为借口推辞,因为你会没的可忙。”

    萧瑀称呼为张大人的,正是兵部尚书张公谨。

    “萧大人请我吃酒,就是为了讥讽我几句?”

    张公谨脸sè不善的回了一句,缓缓站起来说道:“你我之间本来没有什么可说的,若不是念着同朝为官的关系,今rì我不会来,但萧大人说话当有分寸才是!”

    “别生气!”

    萧瑀笑了笑,拉了张公谨一把道:“你这人还是这样,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公谨回了七个字,随即就要离开。

    “道不同……那是以往。”

    “哈哈!”

    萧瑀大笑道:“张大人你已经快没有自己的道可走了,还提什么道不同?前阵子燕王宴请朝中老臣,裴寂,刘政会,虞世南,高士廉,甚至是魏征,房玄龄,唐俭这几个人都在,为何独独缺了张将军你?”

    张公谨冷冷笑了笑道:“好像也没有萧大人你吧?!”

    “我不在席间,这倒是没什么。燕王和我之间的矛盾人尽皆知,若不是他怕寒了你们的心,只怕早就已经下令杀了我了,可张将军你可有功劳的,为何燕王也不请你去?”

    “燕王……”

    张公谨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道:“燕王私宴,为何非要请我?”

    “开诚布公些吧。”

    萧瑀揉了揉太阳穴认真的说道:“如今你我,似乎不应该再站在对立面才对。刘弘基弃守投降,燕王对他重用。你呢?你是力战不胜逼不得已才投降的,燕王留你,不过是为了展现他的宽宏罢了。等他的亲信将兵部逐渐接过去,到时候张将军你只怕想做一个田舍郎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我若如此,萧大人似乎更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吧?”

    张公谨冷笑反问。

    萧瑀却不生气,笑呵呵的说道:“所以,我才会请张大人喝酒……刚才我说过,开诚布公一些,所以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先对你说。就在一个月前,我派人联络了秦王殿下,又派人联络了李道宗。”

    话说到一半他就停住,微笑着看着张公谨。

    “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张公谨问道。

    “怕?”

    萧瑀笑道:“若是怕,我还会请你来?我说过,如今你我……应当在同一条船上才对。”

    “你疯了么!”

    张公谨瞪着萧瑀说道:“这样的话莫说我听了也没有用处,出门便会忘记。即便如你所说,李道宗和秦王回军合兵一处,难道就有十成十的胜算?没有十成十的胜算,我又何必听你说下去?”

    萧瑀也站了起来,看着张公谨一字一句的说道:“若有你,有我,有秦王,有李道宗,再加上陛下!”

    “怎么不可能有十成十的把握?”

第六百九十八章 可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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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八章可封王

    李闲离开天策上将军府直接进了太极宫,一路上侍卫内侍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礼,李闲似乎心情不错,一路上对任何人都是点头微笑。他缓步而行的样子,也不知道让多少宫女偷偷看着他发花痴。

    一个男人如果拥有绝对的权势和地位,那么已经能让不少女子为之倾倒。若是再有一副让任何男子都妒忌皮囊,那么毫无疑问,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女子们视线追逐的猎物,当然……没有哪个女子真敢把自己当做猎人。

    走到御书房门口,李闲停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的内侍太监三木连忙对屋子里面说道:“陛下,燕王殿下求见。”

    “快请!”

    屋子里传来一声颇为慌张的声音,随即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口。李闲推开御书房的门走了进去,却见新皇李承德已经站在门口微微垂着脑袋等候。

    “侄儿见过皇叔!”

    李承德语气里透着几分害怕,只是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见过陛下!”

    李闲双手合于胸前,微微俯身说道。

    李承德一阵惶恐,连忙闪开一边不肯受李闲的礼:“皇叔折煞侄儿了,快请进,侄儿这就让人上茶。”

    “多谢陛下。”

    李闲直起身子,缓步走了进去。

    御书房的房门被关上,李承德特意吩咐门口的内侍道:“朕与燕王商议军国大事,无论任何人都不许打搅!”

    “喏!”

    内侍应了一声,站在门口不敢再胡乱走动。

    进了门之后李闲径直走到里间,看见桌案上放着宣纸笔墨,显然李承德是在写字,随即他便看到在书桌角落里团着一张纸。李闲伸手将那纸从地上捡起来展开,一行字便出现在李闲面前。

    潜于渊,跃于海,腾于九天之上。

    当李闲将纸展开的时候,李承德的顿时吓得面无血sè。他的身子忍不住的剧烈颤抖起来,头越来越低。他不敢看燕王此时的脸sè,也不敢让燕王看到自己此时的脸sè。因为颤抖的厉害,身上的袍子都跟着抖动起来。

    “字写的不俗。”

    李闲笑了笑说道:“这么好的字,这么好的气势为什么揉了?练字可以陶冶xìng情,也能抒发情怀,本是不错的事,你却这样战战兢兢的像什么样子。孤看到的只是一行字,你不必如此拘束。”

    “侄儿……侄儿本是闲来无事……”

    “再写一遍吧。”

    李闲走到一边让开位置说道:“这纸皱了。”

    “侄儿不敢!”

    李承德颤抖着说道。

    “帝王便当有这字里行间的心胸,你是皇帝,当心怀天下,写几个字而已……孤难道还会借此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李承德猛的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挪动着步子到了书桌前,提起笔犹豫了很久,还是不敢不写。只是因为手抖,字写出来的也是歪歪斜斜,和之前写好的那行字相比差了太多。

    “再写一次。”

    李闲在他身边淡淡的说道。

    “是”

    李承德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换了一张宣纸重新写了一遍。李闲看了看语气平淡的说道:“这一张倒是勉强还可以,他从书桌上将皇帝的玉玺拿起来,在李承德新写的字下边印上,然后俯身吹干墨迹。

    “来人。”

    李闲对着门外叫了一声,立刻就有两个军稽处的侍卫走了进来。李闲看了一眼,指着外面站着的内侍说道:“三木,你进来。”

    叫三木的太监连忙垂着头走进来,站在一边等候吩咐。

    “将陛下刚写的这幅字拿去送到尚书左仆shè萧瑀那里,就说是陛下赏的。你知道该怎么送,该怎么说。”

    “奴婢知道!”

    三木点了点头,双手接过那幅字恭敬的点了点头道:“陛下今rì练笔,写了一幅字觉着不俗,于是送给尚书左仆shè萧大人,这事只有陛下和奴婢知道。萧大人若是问起为何送字,奴婢就说陛下念着萧大人的功劳,还望萧大人不要辜负了陛下的重托。”

    “说的不错,去吧。”

    李闲摆了摆手吩咐道。

    “喏!”

    三木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等三木走了之后,御书房的门又被关上。李闲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已经吓得面无人sè的李承德,视线就这么盯着李承德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这眼神就已经足够犀利,如刀子一样让李承德心里一阵一阵的绞痛。

    “祖孙俩聊的可还舒畅?”

    李闲忽然问了一句。

    “太上皇……太上皇只是来看了看,说侄儿玩物丧志,yín……yín-乱书房,所以杖死了几个宫女……还说为帝者,怎么能如此轻慢懈怠,教训了侄儿几句便走了,没有再说其他的。”

    李承德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你们之间说了什么,孤不想知道。”

    李闲看着李承德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是你的祖父,教训你几句也是应当的。便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避讳什么直接就来找你。你可知道他这是何意?”

    李承德摇头不敢回答。

    “看起来,他是在逼你,其实不过是在逼着孤对你动手罢了……他来找你,没瞒着外人,自然是故意做的样子给孤来看,就是要让孤知道他来过,让孤知道他在你这里待了许久。他以为,孤会因此而动怒,最好能一怒杀了你,这样对他来说才是好事……从你写的字就能看得出来,你真的被他说的动了心思……你的白痴就在于,相信我倒了之后他会继续让你做皇帝。”

    李闲叹了口气道:“这么浅显白痴的计谋你都看不出来,还陷在里面乐开了花……孤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若是孤真的一怒杀了你,孤失了道义,你没了xìng命,乐开了花的便是他。”

    李承德脸sè骤然一变,眼神中都是恐惧。

    李闲看着李承德说道:“好自为之吧。”

    他起身,缓步走了出去。

    看着燕王离开的背影,李承德的眼神中惧意越来越浓。再想到燕王之前说的那番话,想到那人竟然是存了这等恶毒的心思,他的眼神中又闪过一丝怒意。

    “杀子,你下得去手,杀孙……你自然也下得去手,我的祖父啊……到底你心中什么才是最重的?”

    他喃喃自语,脸sè凄苦。

    ……

    ……

    天策上将军府里下达的命令,根本不需要兵部的印文勘核,所以当兵部尚书张公谨知道燕王对燕云军诸将调动的时候,已经是第二rì的早晨,按照他的品级是每rì都要上朝的,可现在的上朝对于张公谨来说,就好像是在走过场一样,索然无味。

    下了朝之后回到兵部,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傍晚时候他收拾了一下桌案上的东西才发现,今天竟然又是虚度过去,摇头苦笑了一声,他起身离开。

    上了自己的马车,张公谨想了想吩咐道:“去客胜居。”

    客胜居靠近南城,兵部衙门在北城,马车又故意绕了一个圈子,所以到了客胜居的时候天sè已经暗的看不清楚两米外的人是谁。从马车上下来,张公谨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即快步走了进去。

    客胜居的老板认识他,连忙点头哈腰的将他迎了进去。也不用吩咐,直接带着张公谨上了二楼雅间。

    张公谨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有人在此等我?”

    客胜居的老板谦卑的笑了笑说道:“下午天还亮着的时候,就有一位爷来了小店,特意吩咐过,若是大人您到了就请到楼上雅间的,我还以为您知道的。”

    “是谁?”

    “小的可不认识,不过看仪态气度虽然有些异样,但应该也是朝廷里的官员,您知道的,小的见识浅薄,认识的显贵就您和萧大人两个。”

    “认识我们两个你还不知足?”

    张公谨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忐忑。

    既然不是萧瑀,还是朝中的人,那会是谁?知道自己和萧瑀在此间密会的人,应该不超过五个,这五个人除了萧瑀的亲信就是自己的亲信,还有一个就是这客胜居的老板,可这个人显然也是萧瑀的人,不可能告密。

    一路走上二楼,张公谨都在心里不断的猜测到底是谁在二楼等着自己。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位贵人,可张公谨却怎么也不会认为那人会选在这里和自己相见。这样暴露出来的话,那他的布置岂非都会付诸东流?于宫中,于朝堂,于城外都做了那许多准备,怎么可能这会到这里来等自己?

    绝不会是他!

    张公谨一边走一边揣测,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听雨轩的门口。

    推门走进去,就看见靠窗位置上站着一个男子,天气虽然不似前些rì子那般的闷热,但还是动一动便会出汗的时候。可这个男子却穿了一件斗篷,斗篷上还带着帽子遮住头脸,光看背影实在分辨不出是谁,只是依稀觉着有些眼熟。

    “你是谁?”

    张公谨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在椅子上坐下来后缓声问道:“既然在这里等着我,何必还要故弄玄虚?”

    那人嘿嘿笑了笑,嗓音有些怪异。

    他回头,将斗篷的帽子拉下来对着张公谨行了个礼,态度恭敬的说道:“奴婢出门一次也不容易,总得小心谨慎些才是。而且也不知道张大人您是不是会来,我又没办法直接登门拜访,所以之好在这地方等着,万幸您今rì还真是来了。”

    “是你!”

    张公谨猛的站起来,脸sè变得有些难看。

    “奴婢又不是什么洪荒猛兽,张大人您又是刀山血海里冲杀过的悍将,怎么会被奴婢吓成这样!”

    “倪花田!”

    张公谨看着那人冷笑道:“你是太上皇寝宫的内侍总管,不在宫里好好伺候着太上皇跑到这里做什么?据我所知,太监私自出宫可是重罪。若是被人知道了,你就不怕打烂了你的屁股?”

    “哎呦……张大人你何苦吓唬奴婢?”

    倪花田在张公谨对面坐下来,给张公谨倒了一杯茶微笑道:“刚才奴婢不是说了么,奴婢出来一次不容易,要是您不来我可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出来,本来是想请萧大人请您过来的,萧大人被燕王留在宫里为陛下讲学脱不开身,奴婢只好自己跑来等着。”

    “太上皇让你来找我的?”

    张公谨看了倪花田一眼问道。

    “自然是……太上皇一直念着你在燕王进城当rì力战不退的事,每每说起都是满怀的欣慰感动。太上皇说,若是这大唐朝臣中还有谁可以依靠的,不外萧瑀和您二位大人。”

    “直接说吧!”

    张公谨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门外道:“我到这里来,本是念着醉鱼的味道……今rì不曾遇见你,你也不曾来过此处。”

    “奴婢明白!”

    倪花田脸sè一喜,随即郑重的说道:“太上皇说……”

    他低声在张公谨耳边说了几句,然后直起身子恭敬道:“赐姓李,当封王……这是太上皇让我告诉您的,奴婢先给王爷贺喜了。”

    张公谨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外道:“你先走吧,从后门走。”

    “奴婢等着您的好消息。”

    倪花田又叮咛了一句,随即快步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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