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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谁来都不许开门

    元务本是个务实的人,因为这些年他一直在县衙做一些务实的小事,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凡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所以即便如今他飞黄腾达起来,已经一跃成了郡守,而且手下还有不下四万人马,但他依然没没有变的虚浮而轻慢。虽然位高权重,但依然事事亲力亲为,没有丝毫懈怠。

    既然跟着杨玄感造反的事已经无法改变,那他就必须让自己适应这个新的角色。杨玄感带着人马出征,据说这几天打了好几个胜仗,队伍也在短短的几天内就膨胀到了十万人。所以元务本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沉重了。

    要负责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还要保证黎阳仓稳固,虽然他上任没几天,虽然他今年还不到五十岁,但今天早晨起床梳洗照镜子的时候却发现两鬓上已经多了一层白发。这让他心里忽然生出几分悲凉来,只是他却没时间自哀自怜,从早晨出了家门一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回到府里吃饭。

    “若是累了,就先去躺一会儿吧。”

    他的夫人陈氏有些心疼的说道。

    元务本将最后几口饭扒进嘴里,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舒服的呻吟了一声。今天一天他都在忙着清点黎阳仓存粮,还要分派士兵将一车一车的粮食运送道杨玄感的大军中。从早晨一直忙到了日落,这是他今天第一顿饭。早就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手头上的事不安排好,他还真吃不下去东西。

    “哪有时间躺会儿!”

    元务本苦笑了一声道:“一会儿你就先去睡吧,我还要带人巡查粮仓。”

    “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去?”

    夫人有些埋怨的说道:“早知道升了官这么辛劳,还不如就不跟着杨玄感,我这心里整日不得安宁,又惊又怕,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闭嘴!”

    元务本看了窗外一眼低声道:“你这婆娘怎么这么碎嘴!这话如今说来还有什么意思?既然已经选择了就别在嘟嘟囔囔的,如今城里人多嘴杂,这话若是传到大帅的耳朵里,我还能有好下场?”

    “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吗。”

    夫人叹了口气,随即起身拿了件衣服递给元务本道:“白天热晚上凉,你多披一件衣服,免得受了风寒。”

    元务本接过衣服愧疚的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也是想咱们孩儿将来能有个好前程。我已经快五十岁了,还不过是个县城小吏。如果不拼一把,咱们孩儿还不如我!据我看,大帅起兵的时机极好,朝廷大军如今还都在辽东跟高句丽厮杀,大隋各地都是造反的义军,朝廷根本顾不过来,而且大帅手下能人济济,文臣武将数不胜数,尤其是还有蒲山公相助,成大事应该十拿九稳。到时候我守黎阳仓有功,最不济也要封我个县公吧。到时候后代世袭爵位,说不定我还能创出一个世家!”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家!”

    夫人眼圈一红,有些心酸的说道。

    “只是我怕,万一大帅败了,朝廷胜了,咱们这个家……”

    “别尽说丧气话!”

    元务本披上衣服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大帅文韬武略当世少有人及,再说还有密公辅佐,数不清的绿林豪杰相助,怎么可能输?”

    最后这句话,倒像是他安慰自己。

    是啊,绝对是不会输的。

    ……

    ……

    杨玄感三月到了黎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城防。黎阳原来的城墙高三丈,这几个月来调集上万民夫,硬生生的又往上涨了将近一丈,不过因为时间匆忙,这涨起来的城墙是用麻袋装了土堆起来的。

    城墙上的狼牙拍,弩车都修缮过,又增建了箭楼和马脸。看起来,就算有十万强兵来攻,黎阳城也是固若金汤。自从元务本接手黎阳城之后,他更是不敢大意。城墙上除了固有的守军之外,他还增加了巡逻的士兵,由每个时辰巡逻一次,改为每个时辰巡逻两次。

    白天就算忙得再不可开交,元务本也要亲自登上城墙巡视两次。如果发现有人懈怠偷懒,立刻拿下军法从事。虽然他是个文人,但也知道慈不掌兵这句话的意思。晚上他也要巡视一次,先去粮仓查看戍卫,再上城墙督查城防。尽心尽力,从没有一天偷懒过。

    “父亲,您其实不用每天都上城来的。”

    元务本的儿子元勇有些心疼父亲的辛苦,跟在他父亲身后一边走一边说道:“自从上次斩了几个玩忽职守的士兵之后,士兵们知道了军法的严肃没人敢懈怠了。再说,朝廷的大军指不定还能不能从辽东回来呢,去年不是大败一场死了三十万人?就算能回来,从辽东赶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

    元务本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元勇,眼神有些冷,把元勇吓了一跳。

    “心正,我记得跟你说过不止一次,战场上一次掉以轻心,就有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心正,是他亲自为元勇取的表字,虽然这有些不合常理,但元务本觉得这两个字取的很好。

    “是……父亲,我记下了。”

    元勇不敢反驳,垂着头说道。只是他心中却不以为然,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战场上的一次掉以轻心,就会葬送掉整支军队,甚至一败涂地。可现在不是还没打起来吗,何必这样小心翼翼?元勇有些不服气的想到,好歹我还是读过几本兵书,倒是父亲您还是从接手了黎阳之后才去翻兵书的。

    “心正,不是为父严苛,而是这个时候容不得一点大意。”

    元务本挥了挥手,示意亲兵们离开。等人都走远了之后,元务本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咱们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已经和黎阳城绑在了一起,若是黎阳有一点闪失,咱们全家人都跟着遭殃!这不是儿戏,你今后的前程也都和黎阳城绑在了一起。为父之所以选择跟着大帅做这等凶险事,还不是为了你将来?”

    元勇正色道:“父亲,我知错了。”

    “好了,你不用跟我巡查,回去多陪陪你娘。”

    “父亲小心。”

    元勇垂首道。

    元务本摆了摆手,随即往前走去。

    元勇看着父亲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几分萧索之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夜忽然觉得父亲的腰又弯了一些。走路的步伐,也没有记忆中儿时看到的那般稳健。他一直盯着元务本的身影消失在城墙远处,这才转身往城下走去。从城墙上依稀能看到自己家的寨子,似乎还点着灯火,那是母亲在等他和父亲回去。

    ……

    ……

    次日一早,六月的太阳才从东方地平线上钻出来,元务本就已经梳洗完毕带着十几个亲兵到了粮仓重地巡视。昨天下午的时候杨玄感派人来,说因为大军人马增加的太快太多,粮草已经告急,所以让元务本立刻起运一批粮草出城。那信使急匆匆的来了又急匆匆的走了,连一夜都没停留。

    元务本见他行色匆匆,拉着他问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那人摇头道:“战事一切皆顺,大军连战连捷,之所以急着赶路是还要去联络韩相国的人马,大帅打算围攻东都洛阳了!”

    元务本这才放下心来,看着那信使匆匆出城后立刻派人连夜清点粮草。今日一早,他打算派亲信将领,也是他的族弟元务真带领五千人马运送粮草送去杨玄感军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杨玄感选了元务本镇守黎阳是个正确的选择。元务本这个人小心谨慎而且尽职尽责,绝不会懈怠也不会推诿。

    元务真比元务本小七岁,正是壮年,而且一身武艺着实不俗。可以说,元务本最信任的就是这个族弟了。之前两次运粮,也都是元务真率军押送的。

    “最近道路上不太平,速去速回!”

    元务本清点了粮草之后对元务真说道。

    “大哥放心,咱们打着杨大帅的旗子,半路上的草寇不敢打粮食的主意!这一趟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我就会回来。”

    元务本笑了笑道:“路上小心些,不要大意。”

    元务真点了点头,随即率军出城。

    元务本登上城墙远望,一直到送粮的队伍缓缓的出了城后即将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身下了城楼。粮食已经发走,元务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打算回家去吃了早饭再回城墙上巡视一番,还要去府衙处理公务。

    他回到家之后,还没喝完碗里的粥,忽然一个亲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慌张说道:“府君……不好了!粮草……粮草被人劫了!”

    “什么!”

    元务本猛的站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亲兵缓了口气道:“送粮的队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一伙土匪拦住去路,土匪人数大概两三千人,元将军见土匪人数不多,于是率军进击,没想到中了土匪的埋伏,元将军正在苦战,派人回来告急!”

    “哪里来的土匪?”

    元务本一边快步往屋子外面走,一边急切问道。

    “送信回来的人中了一箭,他匆忙将事情说了一遍便昏迷了过去。好像提到……土匪打的旗号是巨野泽张金称!”

    “张金称!”

    元务本倒吸一口冷气,不过随即冷静下来。他听说几个月前张金称在黄河岸边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官军杀的大败而逃,后来好像又跑去齐郡劫掠,被齐郡通守张须陀将军杀了个丢盔弃甲,手下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再说贼兵皆是草寇,战力并不如何强,如今黎阳城中拥兵数万,何必惧他?

    “来人,吹角集结人马,我亲自带兵去救!”

    他一边走一边回身对元勇说道:“我率军出城之后,你便紧闭城门,除非是我率军回来,否则任何人叫门都不要开!”

    走了几步,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就算是杨大帅亲自来了,你也不要开门!”

    元勇没想到他父亲的话真的应验了,来叫城门的不是别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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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务本担心元务真的安全,心中倒是对那粮草不怎么担心,反正黎阳仓里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就算丢了那上千辆大车的粮草也没什么心疼的。可如果元务真出了什么事,他没办法和弟媳交待。

    匆忙点齐了三万人马,元务本披挂了铠甲骑上战马,急匆匆率军出了城门。据那回来报信的说送粮的队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截住,可见那伙土匪胆子有多大。他出城之前那送信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元务本详细询问了一下,得知那些匪徒打的确实是巨野泽张金称的旗号,不过人马并不多,也就是六七千人左右。如果不是元务真轻敌冒进中了埋伏,土匪也不能抢得走粮草。

    元务本心中对族弟埋怨了几句,心说出城之前我还交待过,让你小心谨慎,怎么一转头就忘到了九霄云外?才出城二十里就遇到了乱匪,你只需结阵守护粮草,然后派人回来求救兵能有这么麻烦?好歹也是领兵送过两次粮草的将军了,做事还这么鲁莽!

    埋怨归埋怨,他却不能不急着去救。

    幸好距离并不远,二十里外上万人混战,转过那片林子就能看到了。

    在黎阳城南不远处就是一座大山,这山并不太高,看起来山势缓缓起伏着就好像几个大馒头一样。但山中林子很密,估计着那些土匪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

    在山腰的一片突出来的地方,李闲似笑非笑的看着下面的战团。

    “黎阳城里的士兵战力确实不怎么样!”

    铁獠狼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想把元务本引出来,只怕这会儿那上千车的粮草咱们已经抢到手了。”

    李闲意气风发的摆了摆手道:“暂时的忍耐是为了以后大踏步的前进!”

    这话是前世建国之前某位大人物的话,被李闲略作改动说了出来。原话应该是,这个时候一小步的后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不过很显然,别人心中此时也没有这句话的意境。大家都在兴奋的摩拳擦掌,准备着等元务本的援军来救送粮的队伍时大干一场。这并不是李闲原来制定的计划,而是临时改动的。昨天下午潜入进黎阳城里的飞虎密谍送回来消息,说今天将会有一批粮草起运出城。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闲和叶怀袖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好机会!”

    李闲虽然不十分明白为什么叶怀袖能放弃她在幽州在草原上的所有东西而毅然南下,但叶怀袖出征前的一句话其实已经很直接明了的点出了她这次来的目的。简单来说,叶怀袖就是来投资的。天下大乱,就算她是名闻天下的叶大家,就算幽州罗艺是她的义兄,就算她和阿史那去鹄之间有着什么协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当这种协议涉及到争霸天下这四个字的时候,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几乎眼睛亮一点的人都看得出来,大隋这个庞然大物即将崩塌。从大业六年开始到大业九年,各地的义军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数不胜数。虽然每一支义军论个体的力量来说不足以撼动大隋的根基,可这么多人造反,就好像一窝一窝的蚂蚁一样,早晚能将大堤掏出来一个大洞,导致大堤的坍塌。

    在这个大前提下,罗艺应允给叶怀袖的事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罗艺本身,就已经生出了逐鹿天下之心。看到了大隋已经腐朽不堪的阿史那去鹄,也没理由再去帮叶怀袖在北方建立一个独立的政权,因为大隋要垮了,突厥人同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本来叶怀袖心中一直残存着那个人的影子,她想帮他在大隋的北方割据出一块地方来,建立一个国家。而这件事,无论对罗艺来说还是对突厥人来说都有益处。突厥人可以帮助叶怀袖,因为这样就等于突厥人在南方多了一个属国,以后进击大隋相当于多了一块跳板。而多罗艺来说,只要叶怀袖选择的地方不在涿郡那就和他没有直接冲突,他反而能因为这件事而不断的和朝廷要好处。

    如果北方真的出现一个割据一方的小国,大隋是肯定不能容忍的。而罗艺是边军大将,他需要战争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可是,当大隋的天下不用别人来挖掘根基,自己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时候。叶怀袖和罗艺,和阿史那去鹄之间的协议都变得毫无意义。

    而在大隋的天下大乱之初,叶怀袖就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李闲也不知道叶怀袖离开幽州之后去了契丹人的草场,与答朗长虹之间有过一次长谈。就因为这次长谈,让叶怀袖彻底死了心。

    所以,一个女人,一个不打算平平淡淡活下去的女人,她必须再次做出选择。

    于是,她千里迢迢的从塞北到燕山再到巨野泽。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时候的叶怀袖,找到李闲仅仅是如她所说,当她舍弃了所有东西的时候,她必然要再拿起什么东西。为了她自己,也间接的为了李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用她自己的付出,换自己一个将来一个安稳康宁。

    所以,她选择了李闲。

    可以说,这个时候她和李闲之间虽然有一些小小的暧昧,但绝无其他牵扯。

    而有时候,这种简单利益下的关系,反而更牢固。

    ……

    ……

    “来了!”

    站在山石上的李闲举目远眺,元务本亲自率领的三万人马一出城他就看了个清清楚楚。

    “派人下山告诉洛傅,让他的洪水营动一动,攻势猛一些拿下那护粮兵的将领,然后做出准备撤离的样子,让雄阔海的厚土营别急着动,等元务本的援兵到了之后从侧翼猛攻。把元务本的援兵从中间砍断!”

    “喏!”

    两个亲兵立刻转身下山去通知洛傅和雄阔海。

    “铁獠狼!”

    李闲将头盔戴在头上,挥了挥手道:“咱们走,去抄元务本的后路!”

    “喏!”

    铁獠狼应了一声,随即跟着李闲大步往山下走去。在山下的密林中,锐金营的轻骑已经整装待发。叶怀袖看着李闲的背影,看着他指挥队伍时候那种淡然而自信的风采,眸子里闪过一种异样的神彩。

    “叶大家,你就在山上观战吧。”

    李闲忽然回身说了一句。

    叶怀袖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李闲又对下意识跟在自己身边的欧思青青道:“你也不要下山去了,跟师父就在这里给我观战。下面太危险了,听话。”

    欧思青青哦了一声,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她反身走回到达溪长儒身边,然后对李闲举起小拳头用力的挥舞了一下。虽然隔着不近,但李闲看欧思青青的口型就知道她在说:“小心一点!”

    元务本没想到的是,自己百般小心千般谨慎,还是会着了人家的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中。他更不会想到,蜂拥而来加入他军队的那些老百姓中,居然混进了那么多燕云寨的人。这个时代,或许只有李闲才会如此在意尽最大能力获取情报的重要性。

    飞虎密谍进入黎阳城可以说轻而易举,元务本手下队伍的膨胀速度太快了,他绝无可能做出甄别,谁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胜利的天平早已经桥人悄然倾斜。

    元务本率军赶到山脚下的时候,上千车的粮草已经有一大半被点燃,显然是那些土匪见黎阳的人马反抗的强烈,无机可乘,只好将粮草焚烧。部分士兵在救火,大部分人还在与土匪厮杀。

    元务本拦住一个士兵问道:“元将军在何处?”

    那士兵摇了摇头道:“将军命我等救火,自己带人马与土匪厮杀,应该是在那边吧。”

    士兵指了指远处说道。

    元务本远眺,见土匪的人马似乎并不多,心安了一些,他留下两千人救火,率领大军急急的往战场上赶了过去。而此时洛傅带着洪水营的士兵,围着元务真的队伍一边打一边移动,元务真左冲右突杀不出去,自己并不知道已经离着粮车越来越远。

    就在这个时候,元务本的援兵到了。

    站在山脚指挥全局的达溪长儒命人吹响号角,洛傅随即率军猛攻一阵,元务真被团团围住,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殆尽,十几个洪水营的士兵掏出绳索抖起来甩过去,将元务真套住随即一发力将其从马背上扯了下来。士兵们一拥而上,抓肩头拢二臂将元务真捆了个结结实实。见已经生擒敌将,洛立刻即下令人马杀出战团。洪水营的士兵奋力攻击一阵将黎阳军压回去,然后开始向东南方向退走。

    元务本带着人马追上来,得知族弟被土匪生擒后大惊失色,催动人马从后面掩杀上来,只是才追到那土匪队伍的后面,忽然密林中又杀出一支伏兵,这支人马战力极强,竟然有近两千人的重甲步兵!伏兵从密林中杀出,一鼓作气将元务本的队伍从中间斩为两段。元务本大惊,立刻率军往后突击,只是敌军人数虽少却远非他手下士兵可比。

    正在元务本束手无策的时候,忽然从背后绕过来一直精甲轻骑将元务本的后队击溃,一瞬间,元务本的人马便乱了。

    因为要诱敌,所以洪水营和厚土营的步兵没有穿大隋的府兵号衣,可是当锐金营的骑兵杀出来的时候,元务本立刻就变得呆若木鸡!

    大隋府兵!

    不可能!

    元务本咆哮一声,大隋的府兵都在辽东与高句丽人厮杀,怎么可能到了黎阳?可是除了大隋的府兵之外,哪一个绿林豪杰手下能拥有一支五千人的精甲轻骑?再说,那身土黄色的号衣明明白白的告诉元务本,他没有看错。

    元务本绝望的以为朝廷的人马已经从辽东杀了回来,心里顿时凉了。

    李闲带着骑兵从后面将黎阳军的后阵杀散,随即向前猛攻,没遇到什么激烈的抵抗就杀到了元务本的中军。元务本见大势已去,挥刀就要自杀却被李闲一箭射落了横刀。数百名精骑往前一涌将元务本的亲兵杀散,几个人跳下马冲上去干脆利落的将元务本捆成了个粽子。

    一万五千大隋最精锐的府兵,对付三万多流民草寇组成的黎阳军,就算正面对敌取胜也没有丝毫悬念,更何况埋伏在此以逸待劳?三万五千人的黎阳军被彻底击溃,燕云寨的人马斩敌五千余,参加黎阳军就是为了混饭吃的百姓一打起来就怂了见事不好一哄而散。李闲也不派军追杀,只是收拢人马清点伤亡。

    守在黎阳城上的元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父亲的预言真的应验了,果然有人来叫门。而最让他感到惊恐莫名的是,来叫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父亲元务本!

    当元勇看到父亲被人捆着押到城门前的时候,他就知道,黎阳城完了,他们一家的未来,都完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吃一堑长一智

    “这位将军,请问,您是哪位大将军的麾下?”

    被推着往前走的元务本在李闲面前停下来,抬起头极认真的问道。坐在大黑马上嚼着一根毛毛草的李闲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你知道这个有意义吗?”

    元务本点了点头郑重道:“我只是想知道,将军的姓名。将军从辽东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算起来,就算插上翅膀飞也不应该这么快赶到,这样的行军速度让我敬佩。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朝廷的大军是否都已经杀回来了?”

    李闲微微笑了笑道:“你这人还算忠心,已经成了阶下囚还在为你主子杨玄感担心。”

    元务本摇了摇头叹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帅如今麾下兵马数十万,还有韩相国十万人马相助。就算朝廷大军从辽东赶回来也是疲乏不堪,大帅以逸待劳,胜算很大。此战最后的结局,我还是认为大帅会赢!而且,我之所以有此一问不是担心,而仅仅是出于好奇,朝廷大军究竟是哪天从辽东回来的?将军您又用了多久从辽东赶到黎阳?”

    李闲眯着眼看着元务本笑道:“你倒是对杨玄感很有信心。”

    他俯下身子,看着元务本的眼睛说道:“大隋朝廷的人马现在估摸着也就才过了辽水,最快的也就才赶到涿郡,你放心,杨玄感还有几天时间活命。至于你,如果你肯老老实实的配合我将粮食运出去,我也不会杀你。我率军离开之后,你可以继续招兵买马固守黎阳,今日你被俘之事,只要不传到杨玄感的耳朵里,你就还是郡守,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元务本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凄惨的笑了笑道:“就算元某如今是阶下之囚败军之将,将军您也不必这样讥讽我。”

    李闲笑问:“我如何讥讽你了?”

    元务本看了看李闲身边的骑兵道:“莫非将军真以为我不识得大隋府兵的号衣?莫非将军真以为,元某是个白痴?”

    李闲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大旗道:“你还是没有看仔细。”

    “燕云寨?”

    元务本眼神一凛,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没错,那不是大隋的烈红色战旗,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面有三个斗大的红色大字,燕云寨。从这旗子上就能看出来,确实是一支绿林道上的人马。只是,元务本想不通的是,大隋府兵的制式装备,就算郡兵都没有,一个绿林道上的山寨,怎么可能拥有五千精骑,上万准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步兵?

    “没错,正是燕云寨。”

    李闲骄傲的笑了笑道:“击败你的不是大隋朝廷的人马,而是我燕云寨的人马。”

    不知道为什么,元务本心中忽然一阵轻松。按理说,如果说被大隋朝廷的精锐人马击败,他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那么被一支绿林义军击败他应该心中不甘才对。可是元务本此时的心情却是比刚才放松了不少,或许是……他知道,输给了大隋朝廷的人马,自己只有死路一条。而输给了绿林道的义军,诚如那黑甲将军所说,如果自己配合的好说不定还能留下一门老小的性命。

    “燕云寨……燕云…”

    元务本眼睛骤然睁大,看妖怪一样看着李闲。

    “莫非……去年辽东战场上关于燕云的传说……是真的?”

    他下意识的问李闲。

    李闲微笑着说道:“关于辽东燕云的传闻是真的,但……燕云是假的。”

    “将军什么意思?”

    元务本追问道。

    李闲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催马往前走去。元务本很识时务的站在黎阳城门前,亲自大声高呼让元勇打开城门。元勇见父亲被贼人抓住,不得不下令将城门打开。进了黎阳城之后,李闲留下两千人马看护城门,登上城墙将黎阳军守兵都驱逐了下去。雄阔海亲自率领五百重甲步兵守着城门,铁獠狼带着五百精骑冲进城内,将元务本的妻子家人都抓了起来。

    元勇脸色铁灰的看着被捆成了粽子一样的父亲,欲哭无泪。他扫了一眼那些进城的人马,压低声音问道:“父亲,他们没有难为你吧,朝廷……朝廷的人马怎么这么快就杀回来了?”

    元务本连忙道:“心正,你听为父说,不要反抗,他们不是朝廷的人马!”

    他压低声音道:“这些贼人只为抢夺粮草而来,只要他们拿足了粮草就会离开。你下令士兵们不要反抗,无论贼人运多少粮食出去,也不要阻拦!”

    “不是朝廷的人马?”

    元勇诧异的问道。

    “不是!”

    元务本一字一句道:“估计着你娘和咱们的族人也已经被贼人抓了,他们没有大开杀戒,显然是不想与咱们杨大帅对着干,估计着他们也是粮草告急才不得不来攻打黎阳城的。如今黄河两岸上,绿林道的豪杰都被密公联络辅佐大帅,这些人既然敢亮出旗号,说明他们的实力很强并不忌惮其他豪杰,但还没有强到跟大帅对阵的地步。”

    “看他们行事极有章法,显然是不想将事情做绝。而且之前贼人的首领也说过,他们取了粮草便走。待他们撤走之后,我还是黎阳郡守。我看那人是个说话讲信用的,所以咱们切不可阻拦,以免激起那些贼人的杀意。”

    元勇连忙点头道:“孩儿记下了!”

    正说着,李闲骑着大黑马走了过来,指着元务本说道:“给府君大人松绑。”

    两个亲兵上来将元务本身上的绳子解开,元务本松了松筋骨对李闲抱拳道:“多谢将军仁义,不伤我黎阳百姓。”

    李闲微笑道:“百姓与我又没有仇恨,我难为百姓做什么?府君大人,劳烦带路,我还急着运粮出城。”

    ……

    ……

    从六月二十四这天开始,从黎阳仓就开始源源不断的运送着粮食。李闲自己带来的马车显然不够用,就算将黎阳城里所有的马车都加起来不停的往巨野泽运粮,对于庞大的黎阳仓来说也根本算不了什么,而李闲没有太多的时间在黎阳耗着,他估计着最多再有十余天,大隋的府兵行动最快的人马也就快赶过来了。

    幸好,马车不够用,黎阳还挨着河,黎阳城有的是船只。只三天,李闲的人马便搜集数百条大船,李闲让士兵们穿起大隋府兵的号衣押运粮船,船队顺着黄河东下在范县走黄河的一条支流,就能直接进入巨野泽水泊。走水路,比走陆路还要快捷不少。

    虽然走水路要经过濮阳,临黄等几个重镇,但打着大隋战旗的粮船,再有身穿大隋府兵号衣的士兵押送,沿途所过的城池也没人怀疑这些粮食往哪儿运。再说,杨玄感造反,这些城池中的大人们都龟缩在城中不敢出来,沿路的绿林草寇也不敢和大隋的府兵交手,所以运粮格外的顺利。

    从六月二十四到七月初三,李闲一直待在黎阳城中督运粮草。九天的时间,从黎阳仓中运出来的粮食足够巨野泽现在的人马吃上十年的。算计着大隋朝廷的人马也差不多要到了,李闲下令将最后一批粮草起运,随即带着人马走陆路返回巨野泽。

    元务本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说话算话的土匪,粮食运足了之后燕云寨的人马就撤出了黎阳,除了威逼着城里的富户捐出来二十万贯钱财买平安之外,燕云寨的人马没有骚扰百姓。而那些富户虽然凑钱买平安有些心疼,但好歹那二十万贯巨富没有白花。

    等燕云寨的人马开拔之后,元务本立刻派人往杨玄感的军中送信,信中说黎阳城被乱匪围攻,丢了一些粮草,但幸好在自己的带领下黎阳军民奋力反击,已经击溃了乱匪。这封信写的很笼统,没提具体交战的日期,也没提攻打黎阳城的是那支义军。然后元务本再次招兵买马,准备固守黎阳,就算再有人马来借粮,他也不打算在出城交战了。经过这一战,他充分认识到了自己手下黎阳军的孱弱,跟燕云寨的人马比起来,简直就是不堪一击。

    只是黎阳仓里的人马都被打散了,一连几天,他才招募了一批不足五千人的队伍,算上原来黎阳城里残存的人马,总数也就一万多些。

    元务本和元务真总结了这次战败的经验,决定暂时不再往杨玄感军中送粮。等人马壮大之后再说,毕竟他们现在手里没有多少兵马可用。两人还紧紧握着双手约定互相监督,无论下次敌人用什么花招,坚决都不出城交战,一万多人马虽然不多,但用来守城还是勉强可以应付的。

    元务本也没有想到,自己吃一堑长一智总结出来的经验,会给后来朝廷进攻黎阳的人马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而率军疾驰而来的武贲郎将陈棱,本来是用诱敌之计将元务本从黎阳城中诱惑出来,野战一举击溃了黎阳军的。地点就在那座大山脚下,他伏兵于密林,然后派兵诱使元务本出城作战,历史上他就是如此击败元务本的,可惜……这次元务本不再上当了。李闲比陈棱早到了十天,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胜利。

    如果陈棱知道事情真相的话,一定会欲哭无泪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动如洪水滔天

    又几日,当杨广派来攻打黎阳仓的大隋武贲郎将陈棱带着人马杀到之后,一连郁闷了很多天。他的队伍大部分是骑兵,两万多人的队伍从辽东一路疾驰往回赶,是大隋朝廷南下大军中行进速度最快的一支,比他的人马稍慢一些的,便是驸马宇文士及的骑兵队伍。

    陈棱官拜武贲郎将,也是大隋的名将,当年他率领人马征服流求,为大隋开疆拓土千余里。

    按理说,宇文士及的人马是先从辽水过来的,而且他的队伍也皆是骑兵,无论如何也不会比陈棱慢。但当宇文士及收到一条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之后,立刻下令人马减缓了速度,让武贲郎将陈棱的队伍超了过去。

    六月初三,杨玄感在黎阳据城而叛,征集了漕夫、民壮八千人入伍。紧接着,他挥师向西。结果强攻了两天也没能攻克河内,杨玄感率领叛军又掉头向东去攻打修武。结果被修武县的郡兵民勇堵在林清关,杨玄感的叛军中缺少云梯、攻城锤等攻城器械,无奈之下,只好继续东进到了汲县渡口,从渡口搜罗船只南渡黄河。

    叛军渡过黄河之后,没有攻打沿路上的城池,而是沿着黄河向一路向西直扑大隋东都洛阳。一边走,一边强掳沿途百姓加入叛军。最初八千人的队伍到了洛阳之后,兵马总数已经到达十极万。杨玄感命其弟杨积善率兵三千为左军从偃师以南沿洛水西进,命令另一个弟弟杨玄挺带领精兵五千为右军自白司马坂,越过邙山迂回进攻洛阳,自己带领本部人马为后军,负责策应各军。

    杨广留在东都坐镇的是民部尚书樊子盖,见杨玄感叛军来势凶猛,不得不分兵拒之,派兵马五千迎战杨积善的叛军,派裴弘策带领八千士兵迎战杨玄挺。结果出乎预料的是,迎战杨积善的五千府兵居然以为怯战,竟然被三千民夫打的落花流水。裴弘策虽然人马也多于杨玄挺可侧翼失去策应,只得边战边退,只三天,樊子盖派出去迎敌的两支人马便连败数阵,一直退回了洛阳城下。

    可这消息并不是样宇文士及吃惊的,他之所以下令大军缓缓向前,是因为另一个消息。

    七月初八,裴弘策又败,樊子盖一怒之下将其处斩,这一下吓坏了城外作战的将领,樊子盖召众人进城,竟然无人敢进!将领们商议之后,竟然一齐投降了叛军!降将之中,有,观王杨雄之子杨恭道,大将军来护儿之子来渊,御史大夫裴蕴之子裴爽,韩擒虎之子韩世萼,内史舍人虞世基之子虞柔,等四十多个世家子弟。

    五品以上的将领投降的就有十几个,这让宇文士及顿时头大如斗。

    这仗……还怎么打?

    朝廷七大世家留在东都的子弟,几乎都投降了叛军,韩擒虎之子韩世萼还被杨玄感封为大将军,因为收到了元务本的信,杨玄感命韩世萼回师固守黎阳,宇文士及只好让队伍降速,不去碰这些人。因为这些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背后的世家太强大。简便以军中第一世家的宇文家,也不想去和这些人战场上相见。所以,宇文士及放弃了驰援东都的首功,他麾下的骑兵竟然以日行五十里不到的速度向前爬。

    和来渊,裴爽等世家子弟对战,打赢了皇帝也不一定高兴!

    宇文士及的人马降低了速度,陈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宇文士及那支骑兵没有具体的任务,而他是皇帝亲口下令攻打黎阳城的。所以,宇文士及可以躲,但他不能躲。不但不能躲,还得加紧速度赶上去!他要趁着韩世萼等人率领的援兵没有赶到黎阳之前,一鼓作气将黎阳打下来。

    不过出乎陈棱预料的是,镇守黎阳的叛军首领元务本,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还是个文人,谁想到竟然用兵如此稳固!

    不论陈棱如何派人在门前叫战诱敌,黎阳叛军就是坚守不出。一连三日,陈棱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将元务本从城中诱出来。无奈之下,陈棱只得下令强攻。只是他手下多是骑兵,攻城显然诸多不便。于是陈棱下令士兵们砍伐树木建造云梯,并且还造了两架用巨木做成的攻城锤。

    就这样,本来应该轻而易举拿下黎阳城的陈棱,不得不陷入了苦战。

    又数日,黎阳城中羽箭告罄,陈棱随即下令大军猛攻,攻城锤撞开了黎阳西门,朝廷大军蜂拥而入,元务真战死,元务本被生擒。只是朝廷的大军才进入黎阳城还没来得及整顿城防,韩世萼率领八万人马已经杀了回来。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叛军,陈棱无奈之下派人杀出重围向宇文士及求救。宇文士及考虑来考虑去,还是决定解黎阳之围。相比于那么多世家子弟来说,自己只打一个韩世萼,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世家出身的宇文士及知道,那些世家子弟投降了叛军根本就不是被逼的,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相对于大隋来说,世家的人更在乎家族的利益。大隋可以完可以崩溃杨家的天下也可以颠覆,但他们家族的利益却绝不能受到危及。

    从很久之前就有这样的惯例,在面对国家危机的时候,世家中人从来都是两手打算。世家中的重要人物站在朝廷这边,而他们还会选派年青一代的子弟加入叛军。这样一来,无论是朝廷胜了还是叛军胜了,世家的人,都不败。

    深知这一点的宇文士及在不得不选择面对韩世萼,因为在他看来,跟韩世萼交手要强于和其他人交手,毕竟,来护儿大将军之子来渊,虞世基之子虞柔,杨雄之子杨恭道,裴蕴之子裴爽身后代表着的势力更惊人。仅仅是杨恭道和裴爽两个人身后代表着的世家,在朝廷文官中所占的比例就有三成!

    韩擒虎虽然是开国元勋,但毕竟其家族已经逐渐衰败了。

    于是宇文士及率领他的两万精骑,改道直扑黎阳。

    ……

    ……

    朝廷的大军杀回来了,眼看着黄河以南这一片区域就要变成一整片战场。近百万大军在这里打的乱七八糟,但这一切和李闲没有一点关系。他就好像一个趁着两位巨人打架的时候偷走了巨人财宝的小偷一样,安详而快乐的等待着下一个机会的到来。因为不管是朝廷的人马还是杨玄感的人马,都不是李闲现在能挑战的。

    但回到巨野泽之后李闲也没有闲着,而是忙活着开始招兵买马了!他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优势,就是对这段历史的一知半解。幸好,之前的事李闲就是靠着这一知半解和飞虎密谍的情报完成的很完美。不管是在辽东,还是在巨野泽,还是在岱山,还是在黎阳仓。当然,这和他不肯偷懒的头脑有着更大的关系。

    李闲要等的,就是下一个机会。

    第一个机会,他从辽东带回来三万劲卒,第二个机会,他顺利拿下巨野泽并且干掉了张金称为贺若重山报了仇,第三个机会,从黎阳仓里运出来几年都吃不完的粮食,第四个机会……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

    但从李闲开始下令招兵买马他手下的将领们多多少少能推测出来一些,将军下一次的动作,必然动如洪水滔天。

    现在黄河两岸有的是难民,其中不乏身强体健之辈。东平郡大大小小的反贼也有不少,这些都是兵源。所谓的杨玄感义军所过之处,比闹了蝗灾还要干净。正是夏粮要收获的时候他举兵造反,结果大批的百姓被他强行掳去,不想从贼的就只能举家逃亡,田地里大片大片的小麦无人收割而烂在地里。李闲的队伍从黎阳往回开的时候,看着田地里腐烂的小麦士兵们心疼的掉了眼泪。

    “没见过这么糟蹋粮食的!”

    雄阔海蹲在田地里捡起一把已经发霉的麦粒,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随即破口大骂:“义军!从黄河北面烧杀抢掠到了黄河南边,从黎阳兜了一个大圈子到洛阳,杨玄感到底要他娘的干什么!这么多粮食都糟蹋了,不用等到冬天,百姓们就会饿死数不清的人!”

    王启年一直在护粮兵中做事,对于糟蹋粮食的事他最看不惯。

    “杨玄感我-操-你祖宗!”

    王启年一边跺脚一边骂,今年风调雨顺按理说应该是个丰收年,可就因为杨玄感造反,结果数千里天地荒芜颗粒无收,粮食都烂在了地里,倒是养肥了数不清的野鸟和田鼠!本来应该金黄金黄的小麦,因为无人收割再加上受了一场风雨,全都黑乎乎的烂在了地里,让人看了如何能不心疼?

    “义军!”

    牛进达冷笑道:“如果这要是义军,那他娘的巨野泽张金称吃人心都是替天行道!”

    刘黑闼拍了拍牛进达的肩膀安慰道:“老牛,别生气了。咱们现在生气也没法子,朝廷的人马和杨玄感的叛军就要打起来了,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老天爷会收拾他们!”

    回到巨野泽之后,李闲就把手下的将领们召集起来。现在山寨里不缺粮,所以已经到了必须扩充兵马的地步了。

    “将军的意思是,明年那糊涂皇帝还要征伐高句丽?”

    雄阔海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大隋的江山已经烂成了这个样子,那糊涂皇帝还有心思再去打高丽?”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听说杨广从高句丽回来的时候就很不甘心,在博陵崔家停留的时候曾经说过,明年开春还要第三次伐辽。所以,咱们必须早作准备了。如果朝廷明年第三次对高句丽用兵,那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都会起来造反。咱们现在虽然有三万人的队伍,可是到了明年群雄并起,咱们并没有什么优势。”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赞成李闲的话:“不出意外的话,只要朝廷明年还对高句丽动兵,天下势必大乱,咱们总不能窝在巨野泽不出去吧,所以,必须扩军。”

    王启年垂着脸道:“好不容易不用发愁粮食了,又得添多少张嘴啊。”

    洛傅笑骂道:“要不我们都走,你自己守着粮食堆过一辈子?”

    王启年叹道:“我现在才算知道,没有什么比看着满满的粮仓更让人踏实的了。”

    “将军,也确实该扩军了。”

    雄阔海指着外面的水泊说道:“这片巨野泽,足以容纳二十万大军!”

    “我前阵子已经下令原来巨野泽的工匠和后来招来的工匠开始造船了”

    李闲笑了笑道:“咱们顺手从黎阳抢了几百条大船,改一改就能运兵!扩军是必然要扩的,而且还要训练水师!”

    他摆了摆手,意气风发:“齐鲁之地富庶,出水泊走大汶河,比走陆路还要顺畅,拿下齐鲁,那才是一大块根基之地!”

    听到这句话众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将军下一个打算,当真是动如洪水滔天!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江都有朱门

    李闲独自一人站在水泊边凉亭里,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泊不禁有些骚包的想,水泊梁山,怎么能没有水军?不但要有水军,还要是那种拉出去就能把人吓尿了裤子的庞大水军,当然,李闲知道要达成这个目标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那几百艘运粮的大船都能用得上,但必须要有真正的兵船战舰才成。

    所以,其实从李闲率军夺取了巨野泽的那天,陈雀儿的飞虎密谍就又多了一个任务。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黄河两岸造船的工匠忽然连续的失踪,而且失踪就是举家消失不见。

    “将军,你找我。”

    陈雀儿走到凉亭外面说道。

    李闲回头笑了笑道:“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安之的好,小鸟哥!”

    陈雀儿咧着嘴笑了笑,走进亭子往水泊极远处眺望着说道:“安之,你说需要再过多久,这水面上会是连绵不尽的战船,击鼓而进,操练不辍?我想,到那个时候这水面上一定特别壮观吧!”

    “用不了多久的。”

    李闲微笑着说道:“找你来,就是想谈谈组建水师的事。”

    李闲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册递给陈雀儿道:“看看这个。”

    陈雀儿下意识的结果来翻看看了看,随即惊讶道:“这是大隋名将贺若弼的行军笔记?”

    李闲点了点头道:“你往后翻,我折着书页的那里。”

    陈雀儿将那本笔记翻倒折页的地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随即惊喜的说道:“竟然有如此详细的水军训练的记录,就凭这一点,贺若弼真不愧是当世名将!”

    李闲嗯了一声道:“大隋平南陈的时候,贺若弼就在长江上训练水军,所以才会有如此详尽的水师训练方法。也正是因为贺若弼练出了一支强大的水军,大隋灭南陈的时候才会那么轻易的渡过长江天堑。南陈的水军当世无双,可最终还是被杨素率领大隋水军打了个全军覆没,其中贺若弼的功不可没。由此可见,贺若弼在练兵上是着实下了功夫的。”

    “安之,你给我看这个,难道是想让我来训练水军?”

    李闲点了点头道:“没错,小鸟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现在水泊里有几百条船,这段日子收的新兵我亲自挑选了五千人,全都交给你,你先把这本笔记记熟,然后慢慢的摸索着练兵,现在大隋的天下乱的一塌糊涂,朝廷里的人没工夫理会咱们。所以,趁着这段时间刚好用来练兵。”

    他笑了笑道:“不过咱们的时间也不富裕,我保证一年之内交给你几艘真正的大战船,但是你要在半年之内让那五千新兵在水面行船如履平地,一年之内,要把他们练成一支可战之兵!”

    “有点难啊!”

    陈雀儿挠了挠头大憨笑道:“为什么你选择我?”

    李闲看着陈雀儿的眼睛极认真的说道:“还记得上次咱们在黄河边比撒尿看谁尿的远吗?当时你赢了!”

    “就因为这个?真的假的?”

    陈雀儿脸色诧异的问道。

    “当然是假的!”

    李闲笑着说道:“我提议建立水军的时候,我观察过,只有你最上心。不过也别说铁獠狼和雄阔海他们对水军没什么兴趣,他们都是陆战的一把好手,要么率领骑兵得心应手,要么指挥步兵轻车熟路,唯独你,小鸟哥,咱们铁浮屠的兄弟中你的水性是最好的,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对水师有兴趣。要独领水军,必须心思细密谨慎,你这段日子一直带着飞虎密谍,正合适。”

    “那飞虎密谍怎么办?你打算交给谁?如果你真打算让我训练水军,我可是要把牛进达要过来的,前几天晚上我们俩喝酒的时候还说过水军的事,那家伙居然说的头头是道!还有刘黑闼,这两个人我用的熟了,你必须给我。”

    陈雀儿认真道。

    李闲点了点头:“行,他们俩都给你,至于飞虎密谍交给谁,我心里有了个人选,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一年之内我给你几艘大船!我已经请那个人去想办法办这几件事了,只要办得好,我就打算把飞虎密谍交给她。”

    “不过……”

    李闲正色道:“你对飞虎密谍最熟悉,所以表面上放下了,但一些核心成员你还要盯着。我打算在飞虎密谍之外,再建一支飞龙密谍,你从飞虎密谍中挑精锐的人手给我。”

    陈雀儿不解道:“你说过,飞虎密谍的任务是四处收集情报,甚至暗杀,绑架,不但要渗入敌军之中,以后还要渗入朝廷,渗入百姓中,飞虎密谍这些事都要做,那飞龙密谍做什么?”

    李闲笑了笑道:“飞龙密谍就一个任务。”

    他转过视线,看着连绵不尽的水泊淡淡道:“督查飞虎密谍。”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到了那个自己选定接受飞虎密谍的人,论能力,整个巨野泽没人比她更适合。只是无论如何她才进泽里没多少日子,就这么将飞虎交给她也显得草率了些。虽然说用人不疑,可必要的防备还是要做的。她的行迹遍布大江南北塞北草原,让她来管理情报部队是最合适的。

    陈雀儿脸色一变,肃然道:“我明白了!”

    ……

    ……

    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立国之初就一直想平定南陈,从开皇元年开始,杨坚就着手准备平南陈事宜,而水军,是必须要建立的。南陈以水军庞大著称,更有长江天堑阻拦所以一直不担心北方帝国的虎视眈眈。

    杨坚建国之后,为了平陈所做的第一个准备就是组建大隋的水师。南陈水系发达,最适合水军长驱直入。而要想灭掉南陈,首先就要击败强大的南陈水军。开皇元年,他采纳了柱国王长述等人的建造战舰训练水师的建议,先后派遣仪同三司元寿,柱国将军李衍,上柱国楚公杨素等人在长江上游,中游,下游,还有淮水建造了四个规模庞大的造船厂。

    开皇七年,杨素奉命在水安建造大船,当时,杨素招募了数量庞大的工匠,以造船世家著称的朱家家主朱亚辉为首,在水安船厂开始建造水师所用的大船。其中,战舰“五牙”,可以装载士兵近千人,船上起木楼五层,高一百余尺,前后左右设置了高五十尺的拍杆,用于攻击敌军舰船,“发之以拍敌舰”。

    另外还有“黄龙”战舰,可装载士兵一百多人,这种黄龙战舰是大隋水师的主力战舰,配置的数量极多。开皇八年杨素率领水军在长江上游渡河,其中“五牙”大船百余艘,黄龙战舰数千艘,其他各类船只数不胜数!由此可见大隋水师之庞大,战力只强。

    正是因为有这样强大的水师,所以,南陈的号称天下无双的舰队也挡不住大隋的雄兵南下。而水安造船厂的规模之大,从战船交付的数量就可见一斑。开皇七年初,杨素奉命道水安督造大船,开皇八年十二月,就交付了五牙大船百余艘。

    到了大业皇帝杨广即位之后,为了方便巡游他的万里国土,大业元年三月,就派黄门侍郎王弘下江南采木建造“龙舟”,“风冒”“黄龙”“楼船”数万艘,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大业皇帝的龙舟,长二百丈,甲板上起楼四层,高五丈,最上层设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间两层有房一百二十间,皆以金玉为内饰,下层为内侍和宫女的住所。

    不得不说的是,造龙舟的工匠,还是以朱家为首。

    江南水乡四季好风景,长江以南虽然也乱了起来,但是相比于黄河两岸来说要安宁的多。最起码,百姓们还没到不敢出门的地步。

    江都

    大隋大业皇帝杨广从辽东回来之后,只绕路博陵在崔家停留了几日,因为杨玄感造反,倒是给崔家多了个巴结皇帝的理由,捐出三十贯巨富以作军资,以此来表示崔家的忠心,于是,已经出了十几位宰相数十位将军侍郎的崔家,又多了一个县公,三个乡侯。

    从博陵南返之后,杨广才稍微露出点不想回长安的意思,下面的官员们立刻出主意说,要不就去江都避暑吧,恰好江都工匠新作的龙舟已经建成,杨广立刻点头说:“众卿所言甚善,朕决定南巡江都!”

    于是,皇帝的御驾从博陵转道走水路直接到了江都,根本就没管东都洛阳已经被杨玄感的叛军围困了。幸好,宇文述这次很争气,从七月初十第一支从高句丽返回的府兵赶到黎阳开始,到八月初一,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杨玄感的叛军剿灭,杨玄感在皇天原一日三败最后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人,知道已经没有回天之力,于是让他的弟弟杨积善刺死了自己。

    在江都东城华阳巷最里面的有一座颇为庞大的宅子,虽然这座宅子里没有一个人入朝为官,但即便是大将军来护儿见了这家的家主,也会放下身份说几句寒暄话。而这座大宅子,是去年才刚刚建造完成的,因为这家的现任家主帮皇帝陛下做了一件大事,所以皇帝封起为乡侯,在江都赐了一座宅院。

    宽阔的正门上悬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朱府两个大字。

    门口一字排开站着四个青衣家奴,看起来很有些大户人家的风范。虽然前任家主朱亚辉立下家规,朱氏一族永不入朝为官。但是现任家主朱一石与朝中不少官员都有往来,与江都郡守虞士洪更是交情莫逆。

    在华阳巷出去左转,有一座名为鸿宾楼的酒楼,这家酒楼名气很大,据说皇帝陛下第一次到江都的时候,就曾在鸿宾楼吃过饭并且赞不绝口。当然,这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人去追究根源。

    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马车在鸿宾楼停下,马车的帘子掀开,一位看起来清俊可人的丫鬟先跳下马车,然后轻声道:“小姐,到了。”

    然后,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衫的绝美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看鸿宾楼三字牌匾,随即笑了笑。这一笑,连鸿宾楼门口的牡丹花都显得没了颜色。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家有一石米 不求险中富

    鸿宾楼门口停下来的马车并不十分华丽,恰因为那绝色女子的出现,以至于这辆不起眼的马车都变得惹眼起来,鸿宾楼街对面站着几个刚从赌场里输了个精光的泼皮,当看到那身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顿时瞪圆了眼睛。几个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想一口将那女子吞到肚子里。

    虽然这几个泼皮不过是江都城里不入流的小角色,但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一点世面。所以,在看到那女子的时候,他们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那辆马车。马车看起来普普通通,一般大户人家中很常见,没有什么象征着身份的特殊地方。而那绝美的女子身边除了一个清秀可人的侍女之外,只有一个络腮胡子的赶车马夫。当看清了这一切之后,那几个泼皮彼此互相看了看,随即露出淫-邪的笑意。

    当然,他们不敢在鸿宾楼里闹事,因为整个江都城的百姓几乎都知道,江都鸿宾楼的老板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虽然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那老板是何许人也,甚至没有几个人见过那老板在鸿宾楼出现过,但自从那个自称是来护儿大将军表亲的家伙在鸿宾楼被人打断了双腿丢出大门之后,又被一队府兵抓了去自此不知所踪,人们便敏锐的察觉到,这鸿宾楼的老板是个大人物。

    而当江都郡守虞士洪那日亲自到了鸿宾楼,进了楼子里呆了很久才与一位精瘦的锦衣汉子携手而出之后,人们更加确定,鸿宾楼绝不是一般人能随意捣乱的地方。当然,没几个人看到那穿锦衣的精瘦汉子,因为郡守大人离开鸿宾楼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但这并不妨碍有人故意将这消息散布出去,从而导致鸿宾楼的名气更加的大了起来。

    虽然这个消息透露出来的细节并不多,总结起来只有两个,一个,是郡守虞士洪大人亲自到了鸿宾楼与那位主人相见,第二个,就是鸿宾楼的主人是个穿锦衣的精瘦汉子。如此简单,可有心人还是从中分析出很多事。比如,那精瘦汉子绝不仅仅是个商人,因为大隋律法规定,商人是不允许穿锦衣的。

    就因为知道鸿宾楼的老板惹不起,所以你那几个泼皮打算等那女子出来之后再下手。他们做这种骚扰良家女子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的先去打探那辆马车是从什么地方来的,然后选好下手的地方等待。

    穿鹅黄色衣裙的自然就是叶怀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从东平郡千里迢迢的到了江都。

    叶怀袖进门之前眼神扫过那几个泼皮一眼,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几个泼皮严重火热的**。

    “小姐,人已经在楼子里等着了。”

    嘉儿的视线从那几个泼皮的背影上收回来,其中的阴寒一闪即逝。

    “嗯,咱们进去。”

    叶怀袖点了点头,回身对那赶车的马夫说道:“有劳刘大哥稍后。”

    那络腮胡须的汉子连忙道:“叶大家只管进去,我在这里候着就是。”

    叶怀袖微微颔首,随即举步走进鸿宾楼。

    在门口站着一个青衣皂靴的小厮,见到叶怀袖进门之后立刻迎上去谦卑的说道:“请问,您是叶大家?”

    叶怀袖微微一怔,随即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青衣小厮垂首道:“我家东主让我在门口候着您,小人也曾问过我家东主,怎么辨认您?我家东主说,只要叶大家一走进鸿宾楼的门,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所以,小人在看到您的时候,第一眼就确定您就是小人等的人。”

    这小厮口齿伶俐,声音清脆,倒是个机灵人。叶怀袖微笑着说了声劳烦了,对嘉儿微微点头示意,嘉儿从荷包中取出一块银子递给那小厮道:“这是叶大家请你喝酒的。”

    那小厮却不敢收,连忙后退一步躬身道:“东主给的月例钱足够小人花销的,万不敢收叶大家的银子。若是被东主知道,只怕会打断了我的双腿丢到城外野草丛中喂狗。”

    叶怀袖也不在意,随着那小厮的引领直接上了鸿宾楼的二楼雅间。

    这雅间的门关着,门楣上挂着一小块牌匾,上面刻着东莱阁三个字。叶怀袖看着这三个字轻轻笑了笑道:“明明是个粗的不能再粗的家伙,却偏偏爱装作文人墨客。若是不出所料的话,这三个字一定是你家东主自己写的。”

    那小厮没来得及回答,从雅间中传出一声粗犷的笑声:“叶大家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尖酸刻薄了,这可大事不好了。”

    随着说话声音,那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身穿锦衣的精瘦汉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走出来,看着叶怀袖为难的说道:“知道叶大家是个文雅的不能再文雅的人,所以我才选了这东莱阁又选了一桌子精致漂亮的饭菜,谁想到居然被叶大家说成附庸风雅,这可当真是大事不好了?”

    叶怀袖淡然一笑道:“别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水面上的烈风早已经把你的脸皮吹的既黑且厚?”

    那人哑然,随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当年随家父去草庐的时候我才七八岁,算起来,已经过去整十五年了。叶大家突然来访我自然要好好的准备一番,只是没想到被叶大家奚落得无地自容,这愁眉苦脸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叶怀袖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只怕一会儿你听了我的来意,才会真的愁眉苦脸。”

    ……

    ……

    那几个泼皮一路跟大街上的百姓打听,问来那马车是从城西悦来客栈出来的。推测出那女子不是江都本地人士,几个泼皮更加的没了担心。他们都是江都城里的小地头蛇,知道要回悦来客栈马车会经过一条小巷子,正是下手的好地方。于是几个人分头行动,找来了木棒麻袋之类的东西先去了那小巷等候。

    几个人蹲在地上闲极无聊的说着那绝美女子的腰身胸脯,正说得起劲忽然见一辆马车从巷子口转了进来。几个人下意识的站起来仔细看去,发现赶车的居然竟是那络腮胡须的汉子。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泼皮诧异的低声说道。

    另一个白了他一眼淫-笑道:“你还怕美人来的快?怕是她知道咱们几个在这小巷子里苦等,自己忍不住想来投怀送抱了。女人若是发了骚,比男人还急!既然来了,咱们还怕早?”

    为首的泼皮瞪了他们一眼道:“先把那赶车的马夫放翻了再说,看起来那家伙身板很壮实!至于那两个女子,丫鬟归你们,至于那穿鹅黄色衣衫的女子,你们谁他娘的都不许碰,今晚她是老子的!”

    几个泼皮整齐的在心中骂了那人几句,只是因为那人心狠手辣所以也不敢否定。

    为首的泼皮见马车即将到跟前,于是笑呵呵的走过去拦在马车前面,用齐郡口音问道:“这位大哥,我们是从齐郡过来投亲的迷了路,请问……”

    后面的话他没有问出来,因为在马车停下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抡起藏在背后的木棒朝着那络腮胡须的马夫头顶砸了下去。毫无疑问,如果这一棒砸实了的话,就算那马夫不死也必然会被砸昏过去。咔嚓的一声脆响,那泼皮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木棒砸中对方后反震的力度,震得他手臂一阵酸麻。

    只是下一秒,这泼皮随即吓傻了。

    木棒没有砸在那马夫的头顶上,而是砸在了拳头上。确切的说,是那只碗大的拳头自己找到了木棒然后一拳将手臂粗细的木棒砸成两半。

    “你们这些不入流的泼皮,本来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们果然拦在这里,我本打算将你们随便打发走也就罢了,可既然你们动了手,我又怎么能放过你们?”

    络腮胡须的大汉抬起头,说话的声音很冷,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憨厚。

    “点子硬!扯呼!”

    那泼皮头领扯着脖子喊了一声随即掉头就跑。

    一根黝黑发亮的铁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刺了过来,从那泼皮的后背刺进去,精准的找到了他的心脏然后将其刺穿,铁钎锋利的尖从那泼皮的前胸上冒出来一点,上面还挂着一滴粘稠的血珠。

    那泼皮瞪大着眼睛艰难的回头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几个穿黑衣还用黑巾遮面的大汉。那几个人一样的装束,手里一样的黑色铁钎。

    “杀…人…”

    一个泼皮惊恐莫名的喊了一声,只是最后那个啦字却硬生生的憋挥嘴里。因为一支铁钎从他的咽喉中钻了进去,从后颈中穿出。

    顷刻间,五个泼皮被人杀了两个。剩下的三个吓得色色发动,想跑,可是腿软得根本跑不动。

    络腮胡须的壮汉从马车上跳下来,缓步走到那三个泼皮面前。

    “你们一直在江都城里?”

    他问。

    三个泼皮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如捣蒜,其中一人跪地磕头道:“小人世代在江都城中居住,上有吃奶的孩子,下有八十岁老母需要赡养,求您饶了我吧。”

    噗,铁钎穿进这人的太阳穴,一击毙命。

    “我替你娘亲清理门户。”

    那壮汉淡然道:“你们两个,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谁答的好,我便放了谁。”

    “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五个减去三个还剩下几个么?”

    大约十分钟之后,几个黑衣人拖着五具尸体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门。那赶车的壮汉摇了摇头叹道:“问你们江都城里的事你们都不知道,还自己吹牛说这城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真给地头蛇这三个字丢人!”

    ……

    ……

    鸿宾楼,那锦衣精瘦汉子猛的站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怀袖有些愤怒的说道:“叶大家,我因为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才好生款待,这件事休要再提。念在你我两家当年的交情,这件事我不会报官,你还是走吧。”

    叶怀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还念着两家的旧情,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就此告辞。”

    锦衣汉子脸色缓和下来道:“若是不提此事,朱家随时欢迎叶大家前来做客。”

    他看着叶怀袖道:“叶大家,你可知道,家父为什么给我取名一石?”

    他肃然道:“家父的意思是,让我本分做人,不要求什么大富大贵,家有糙米一石足以糊口。”

    叶怀袖轻笑道:“可是……你现在家中存粮何止千石?钱财何止万贯?”

    那人一愣,随即昂然道:“那是陛下所赐!”

    叶怀袖点头,微微颔首若有深意道:“家中既有巨富,自然牵绊也就多了些。”

    说完,叶怀袖起身离开。

    那男子怔怔的站在东莱阁雅间中,失神了很久。

第二百章 一门两兄弟

    (感谢渡迷津的打赏,求收藏和红票)

    朱家的家训,家族中任何人不许入朝为官。朱一石是朱家现任的家主,这个世代造船家族的新一代领军人。他的父亲对其要求极为严格,无论是在手艺上还是人格上,所以朱一石两次拒绝了来护儿大将军邀其加入大隋水师的好意,不过即便如此,他头顶上终究还有一个乡侯的爵位。

    虽然朱一石刻意行事低调,可还是觉得自己违背了父亲定下的家规。不过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几个月之后朱一石也就适应了这种身份,并且发现靠着这个不算太高的爵位可以为家族带来很多好处,比如他的鸿宾楼,再也没人敢来闹事了。虽然江都城里没几个人知道鸿宾楼的幕后老板就是朱一石,这个开皇元年就开始为朝廷效力的造船世家其实还经营着很多生意,鸿宾楼只是家族生意中不算太大的一个产业。

    朱家最大的财路来源,是漕运。

    长江流域大大小小的码头,基本上都能看到朱家的商船。就连朝廷两次征伐高句丽,从水路往辽西怀远镇运粮的船只,就有数百条属于朱家。而当朱一石亲自设计并且带领工匠们造好了皇帝陛下的龙舟之后,这个家族的声望已经达到了最巅峰,甚至超越了上一任家主朱亚辉领袖家族的时期,要知道那个时候,楚公杨素和大将军贺若弼与朱亚辉的关系都极密切。

    从鸿宾楼回到自己在华阳巷的宅子,朱一石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久都没有出来。他的妻子孙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自己又不敢去打扰丈夫,只要派了人将朱一石的弟弟,朱不仕请来。

    朱不仕比朱一石小了五岁,从小他的兄长对他就极爱护,所以朱不仕也很尊敬这位大哥,家族里的事,他从来都是毫无条件的站在他大哥这边。无论朱一石做出的任何决定,他都绝对的服从并且支持。

    两个人的关系从小就极好,所以孙氏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将他请来。

    从自己的院子急急的赶到了朱一石的书房外面,朱不仕简单的询问了下出了什么事,随即对孙氏点了点头安慰了几句,他举步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大哥,是我。”

    “进来吧,孝昌”

    孝昌,是朱不仕的表字。

    朱不仕推门走进书房,适应了一下书房中颇为暗淡的光线后才看清,大哥正坐在书桌边发呆,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放着厚厚的一摞羊皮纸。一直跟随在大哥的身边,所以朱不仕一眼就能看出那厚厚的羊皮纸是什么东西。

    “出了什么事?”

    朱不仕走到朱一石身前,低头看着那些纸张上的细密图画开口问道。

    朱一石抬起头看了看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苦笑一声道:“孝昌,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带着咱们去过一次叶氏草庐吗?”

    朱不仕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那个时候我还太小吧,记不得了,叶氏草庐怎么了?”

    朱一石道:“昨天下午叶家草庐来了人,我在鸿宾楼跟她见了面。你知道的,咱们朱家和叶家乃是世交,叶家草庐的上一任家主叶柳云和咱们父亲是至交。所以草庐来了人,我自然是要好好的款待,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叶家来的人居然是这个目的。”

    朱不仕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羊皮纸问道:“不会是?”

    朱一石点了点头道:“没错,草庐这一任家主叶怀袖,要买我手里的龙舟样图。”

    “她要龙舟的样图做什么,若是让朝廷知道了,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大哥,说什么也不能把样图卖给她啊!咱们朱家有可能因为这件事而被株连满门!”

    “你当我傻吗?”

    朱一石叹道:“就算她要买我的脑袋,价钱只要给的足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可这龙舟的样图,太重要了。若是朝廷知道有人要买这样图,只怕立刻就会将样图收走。可这是咱们朱家的心血,我又不忍心毁了……我听说那草庐之主叶怀袖和绿林道上的人交情很深,我怀疑她也是替别人来买这样图的。说不得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绿林豪杰也想学陛下,可是朝廷咱们惹不起,绿林道上的大豪咱们也不一定惹得起。那些人手下有的是身手高强的贼人,若是将样图偷了去,抢了去,咱们朱家也就要遭受灭门之灾了。”

    他看着朱不仕道:“孝昌你来的正好,我本来还要派人请你过来的。”

    朱一石指了指那厚厚的一摞样图道:“龙舟的样图你先拿走找个稳妥的地方藏起来!等过了这段再说。我想那叶怀袖买不到图纸,还会想其他办法。”

    “大哥!”

    朱不仕惊慌道:“你是咱们朱家的家主,这龙舟样图乃是咱们朱家的不世珍宝怎么能给我?我看……不行就报官吧,你不是和府君虞士洪大人有些交情吗?咱们可以去找他!”

    “找他?”

    朱一石冷笑道:“咱们朱家虽然称得上家大业大,可说起来还只是不入流的商贾之户。有多少人眼红咱们朱家的财产?若不是父亲和楚公交情莫逆,朝中有人照应着咱们,指不定有多少人觊觎咱们朱家的财富而使出什么不要脸的手段来。虞士洪?自从杨玄感在黎阳造反,你可曾还见过他登门?楚公的儿子反了,若不是咱们主动断绝了和杨玄感的联系,并且举家搬到了江都避嫌,恐怕早就受到株连了。又赶上咱们在为陛下新造龙舟,谁这个时候也不好对咱们家下手!如今龙舟已经造好,若是让虞士洪知道这件事,只怕第一个暗地里使手段的就是他!”

    “那怎么办?”

    提到杨玄感,朱不仕显然愣了一下。

    朱不仕也没了主意:“既然不能报官……要不我找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大哥,我也认识不少绿林道上的朋友,花些银子,请他们除去叶怀袖!”

    “这……”

    朱一石皱眉沉吟了一会儿道:“不到万不得已,咱们也不能这样做,毕竟叶怀袖只是提出要买样图而且言语还算客气,这样,样图你先带走收好,然后找人盯着叶怀袖,她就住在城西悦来客栈,如果有什么异样的话,也就怪不得咱们不念朱叶两家的交情了。”

    “那好!”

    朱不仕点了点头道:“样图我先带走,等过了这阵子我再还给大哥。”

    朱一石叹了口气道:“你千万小心些!”

    朱不仕道:“大哥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失了样图!”

    说这话的时候,朱不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一样的神采。

    ……

    ……

    江都城西,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里最好的最贵的就是后面几个独门独院的客房,这几个小院子收拾的极为干净,环境清幽,无论饮食还是居住条件都比前面木楼里要好很多。当然,物有所值,包下这一个小院一天的钱足够在前面木楼的上房里住上十天。

    所以,凡是住进后面独院里的客人,悦来客栈的老板都会特别在意,因为能住得起独院的人都是大主顾,或许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后台,他不敢得罪。而当叶怀袖住进后面其中一个独院的时候,悦来客栈的老板就更上心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的毫无瑕疵的女人,跟她一比,自己家里的黄脸婆简直一无是处。

    看看人家那腰身,要相貌,那举止,无一不美!

    尤其是,这个女子虽然很少出门,但对人颇为客气,这就更显得弥足珍贵了。要知道那些青楼里身份高一些的妓-女还要挑客人呢,哪个不是一副冷冰冰巨人千里之外的骚样?

    所以,这几天后院的饮食起居,都是悦来客栈的老板亲自关照的。被褥都换了簇新的,饭菜他也亲自到厨房盯着做,尽量做的精致美味一些。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那样天仙一般的人物肯定是不会瞧得上自己的,说不得……是朝中哪位大人物养的金丝雀儿。

    从后院出来,悦来客栈的老板一想起刚才那女子微笑着淡然的样子心里冒出来一股火热,只是再一想到自己老婆那凶狠的模样,水桶般的腰身,还有她手中那根常年不离手的擀面杖老板心里就打了个寒颤。

    “小心伺候着!”

    他低声吩咐了专门伺候后院客人的丫鬟一句,趁机在那小丫头才鼓起来的胸脯上使劲揉了两把。还没过瘾,就听见身后一声咆哮。

    “死鬼!又在这里毛手毛脚,又皮紧了是吗!”

    老板吓得落荒而逃。

    小院子里,嘉儿看着那老板抱头鼠窜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随即将院门关上。

    回到房中,她笑着对叶怀袖道:“小姐,没想到那老板的夫人用擀面杖倒是颇有几分章法,走的是刚猛凌厉的路子。”

    叶怀袖白了她一眼道:“怎么才没几天,你就变得和那家伙一样的贫嘴?”

    嘉儿吐了吐小舌头,在椅子上坐下来问:“看来朱一石对朝廷还是死心塌地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叶怀袖道:“先等刘黑闼把朱家在江都城里的底细都查清楚再说,昨日我直接说要买龙舟的样图,不过是想看看朱一石的反应如何。看来他确实没胆子瞒着朝廷做事,既然如此,咱们也只好从别的方向入手。”

    嘉儿道:“朱家是七月才举家搬到江都来的,之前只有朱一石和朱不仕他们兄弟二人带着工匠在江都造龙舟。看来,他们是想避嫌。”

    叶怀袖点了点头道:“毕竟他们朱家和杨玄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时候,朱一石更要小心翼翼。”

    她想了想说道:“刚才盯着朱家的人回报说朱不仕进了朱一石的宅子里,呆了很久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挺大的包裹……嘉儿,你亲自带着人去盯着朱不仕!”

    她笑了笑道:“一门两兄弟,大哥威望高,二弟紧相随,看起来无懈可击啊。”

    “只是……就算是两个亲兄弟,难道就没有一点儿间隙?”

    嘉儿点了点头道:“是,小姐,我这就是带一组密谍过去盯着他。”

    叶怀袖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香茶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嘉儿诧异的问:“小姐这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

    叶怀袖笑道:“飞虎密谍……还让我做什么二档头,那个小家伙脑子里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这样的人活着岂非比我还要累?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心思细到了这个地步。说他贪生怕死不为过,可偏偏还是个战场上厮杀过无数次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般妖孽来。”

    嘉儿哑然,随即叹道:“只怕……是从小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久了,才会有这么多心思和手段吧?”

    叶怀袖一怔,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第二百零一章 会不会很硬很不舒服?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朱不仕一头钻进书房里一直到掌灯时分都没有出来,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只是呆呆的咧着嘴看着那厚厚的一摞龙舟样图傻笑。虽然皇帝下旨让他们朱家负责督造龙舟,他一直跟着朱一石忙前忙后,可是涉及到了龙舟的具体设计,朱一石就连他都瞒着。这是朱家的家规,真正的机密,只有家主一个人掌握然后再传给嫡长子,也就是朱家的下一任家主。

    朱不仕虽然在造船上的天分很高,可却没有资格接触到龙舟样图这样的机密。甚至,参与设计和建造龙舟的那些工匠,如今差不多都已经被朝廷清理掉了。陛下要乘坐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其构造。据说下手的是宫里龙庭卫的人,连江都郡郡守虞士洪都不知道其中的详细。

    反正参与建造龙舟的一千八百多工匠肯定是全都死了,具体怎么死的,朱不仕不敢去过问,也不想去过问。他有自知之明,若不是朝廷现在还用得到他们朱家,只怕除了家主朱一石之外,连自己都有可能莫名其妙的消失掉。

    龙舟长二百余丈,其上起木楼四层,高五丈多,最上面有皇帝处理朝政的正殿和东西两座朝房,还有皇帝居所,上下四层有一百二十多间房子,这些都属于朝廷机密,一旦被心怀叵测的人得知,难免会对陛下的完全不利。所以,从龙舟造好的那天,一千八百多名工匠就被调往水安船厂,据说要为朝廷水师建造一匹“五牙”大船,以备征伐高句丽所用。

    可是,这一千八百多工匠,没一个活着到了水安的。

    朱不仕看着龙舟的样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用油纸将龙舟的样图小心翼翼的包起来,然后外面又裹了几层柔软的緤布,随即起身将床下的砖石起出来几块,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秘-洞。他从秘-洞中取出一摞书信看了看放在一边,然后将龙舟的样图放了进去。再将砖石铺好,他拿起那些书信再次走回书桌边坐了下来。

    将所有的书信都重新看了一遍,朱不仕的眉宇间逐渐升起一层阴霾。

    “谁想到,竟然这么快这么轻易就完了?”

    他喃喃的叹了口气随即朝外面大声吩咐道:“来人!端一个火盆进来!”

    一个家奴进来之后看了朱不仕一眼,有些不解的问道:“主人,如今天气正热着,您要火盆做什么?”

    朱不仕怒道:“让你送一个火盆进来你就送,哪里那么多闲话!”

    那家奴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道:“我这就去,主人稍候。”

    “算了!”

    朱不仕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进书房里来。夫人也不行!”

    “知道了。”

    家奴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退出了书房。

    朱不仕起身将自己洗漱用的脸盆拿过来,然后将那厚厚的一摞书信放进盆子里,拿起其中一封用火折子慢慢点燃,火苗烧起来之后他将那封书信丢进盆子里。

    “留着这些都是祸端,也都怪我自己,本以为能抓着个机会一步登天,谁想到你竟然这么短命!还说什么自己才是真命天子,我呸!”

    他一边说,一边焚烧书信。忽然窗户外面传来咣当一声响动,朱不仕立刻站起来大声问道:“是谁在外面!”

    没人回应,朱不仕快步走到门口将门拉开往外看了看,见一个黑影恰好消失在院门拐角处,朱不仕心中一惊,跑到院门外四处去看,却再也看不到那个黑影。皱了皱眉头,朱不仕立刻大声呼喊将护院的家丁叫来,只说是自己刚才看到进来了一个贼,让他们将宅子里细细的搜查一遍。二十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将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朱不仕心里一慌,想到有可能是大哥所说的那叶家草庐的人来探底细,随即下令这几天严加防范,然后快步走回书房。进门他先看了一眼火盆,见所有的书信都已经烧成了灰烬,然后又启开床下的秘-洞确定龙舟的样图还在,这才松了口气。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朱不仕还是觉得不稳妥,于是抱着龙舟的样图出了书房,径直往他的寝室走去。

    他前脚才走,一个黑影从他书房的书架后面钻出来,看了几眼那火盆和床底下的秘-洞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小心翼翼的将窗子边的浅浅的脚印擦去,一跃而出,很快就消失不见。

    朱不仕抱着龙舟的样图到了自己的寝室,左看右看也没有合适的地方藏起来,他正懊恼的时候,妻子刘氏急匆匆的进来,一见着朱不仕就惊慌的问道:“家里遭了贼?怎么护院都在院子里巡视?”

    看到妻子,朱不仕眼前一亮。

    “你来的正好!”

    他哈哈大笑起来,得意的说道:“快,取你的针线来,帮我把这些东西都缝在我那些不穿的旧衣服里!”

    刘氏一怔,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朱不仕笑道:“这个……是堪比性命的宝贝啊!”

    ……

    ……

    城西,悦来客栈

    刘黑闼赶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直接到了悦来客栈的后院,将马车交给店小二让他好生伺候,然后从马车里抱着一堆新采买来的东西进了小院。店小二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东西,见竟然有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随即偷偷笑了笑。他心说这络腮胡子的大汉倒也够可怜的,一个人伺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家连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都要出去买,也不嫌丢人,只是再一想到,说不定那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贴身的抹胸或许也是大汉买来的,随即又是一阵艳羡。

    刘黑闼可猜不到那店小二的龌龊心思,若是他能猜到说不定会暴揍那小二一顿。

    进了院门,嘉儿迎出来笑道:“刘大哥回来了。”

    刘黑闼连忙道:“嘉儿姑娘千万别这可客气,将军让我帮二档头做事,就是二档头的手下,再说,你总这么客气,倒好像显得咱们是外人似的。”

    叶怀袖笑着从屋子里走出来道:“这二档头应该是牛大哥的,三档头是刘大哥你,将军把牛大哥调去水军给陈大档头做副手,本来陈大档头也是要把你要去的,是我求了将军让你先留下来帮我,倒是耽误了刘大哥一个好去处。”

    刘黑闼连忙摆手道:“都是为将军做事,二档头别说这见外的话。”

    他挠了挠头发憨厚的笑了笑道:“不过我这性子在密谍中做事确实不怎么适合,要我说还是在疆场上厮杀来的痛快。不能沙场厮杀,就算去水军也是好的。等咱们这趟事情做完,我就赶去找大档头报到!”

    他愣了一下又改口说道:“到时候,应该叶大家已经做了大档头才对。”

    叶怀袖抿嘴笑了笑道:“就像你说的,都是为将军做事。”

    刘黑闼释然笑道:“要说,将军确实看的准确,我们这等粗糙之辈领兵恰好,密谍的事,还是叶大家你来管着的合适。您这才接管了密谍几天,他们做事跟原来真就不是一个样子!那帮小兔崽子,现在做事一个个精的好像鬼一样,原来本事都有,以前就会特娘的糊弄我!”

    嘉儿捂着嘴轻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黑闼往屋子里走,忽然醒悟将怀里的东西交给嘉儿道:“这是密谍今日得来的东西,还有这是二档头用的胭脂水粉。”

    嘉儿看着最上面那一盒胭脂惊讶道:“咦……刘大哥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喜欢用孙锦记的胭脂?”

    刘黑闼脸一红,讪讪道:“我哪里知道,是出泽的时候将军告诉我的……”

    嘉儿一怔,下意识看向叶怀袖。后者假装没有听到看到,抬起头看着天空中一朵白云恰好到了头顶,云淡风轻。

    “朱一石和朱不仕还以为咱们想要的是龙舟样图,小心翼翼的过了头!”

    嘉儿岔开话题道:“昨日我去朱不仕的宅子里,他居然小心到将龙舟的样图藏在床下的秘-洞里!不过说起来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发现那些东西。”

    她笑了笑道:“一个造船的,竟然在床底下修了个秘-洞来藏东西,由此可见就不是个什么简单的人,他大哥朱一石将龙舟的样图交给他,恐怕才是真的做错了!”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刘黑闼道:“正因为有昨日嘉儿姑娘的发现,我带着人查了朱不仕管着的几个商船行,发现这家伙确实不老实!今日收集来的情报就这些,待过几日查的仔细了,肯定有所收获。”

    嘉儿笑道:“还不是我家小姐厉害,早就猜到朱不仕没那么简单了。”

    叶怀袖淡然一笑道:“没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只是对大户人家兄弟间的关系看得比较多,这么多年,凡事家有巨富,我就没见过一个兄弟和睦的,所以才想到查一查。”

    她对嘉儿说道:“你取那些书信的时候,没留下什么痕迹吧?”

    嘉儿点头道:“小姐放心,火盆中没烧着的书信我都取出来了,怕朱不仕看出什么不妥,我又往里面添了些纸张烧掉。只是没能顺手将龙舟的样图偷出来,倒是可惜了。”

    原来,在朱不仕书房中潜伏着的那叹息一声的黑衣人,就是嘉儿。

    “要那东西有什么用?”

    叶怀袖笑道:“如果你真拿着那朱家人当成传家宝的龙舟样图送回巨野泽去,那个家伙……他或许就真敢用那价值连城的样图擦屁股!”

    她说的是玩笑话,可是无论是嘉儿还是刘黑闼,都知道叶怀袖说的基本上就是事实,巨野泽中现在的那个大当家,他们的那个李将军,还真是一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所以,这玩笑话听起来带着几分认真,以至于嘉儿听了之后非但没有笑出来,而是极认真严肃的问:“那……他用那么厚那么硬的羊皮纸擦……那里,难道不会觉得硌得慌?”

    此言一出,刘黑闼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叶怀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嘉儿,看得嘉儿心慌脸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不是说羊皮纸不好……”

    恰在此时,千里之外的巨野泽,平时在人面前威严十足的某人忽然觉得肚子里一痛,随即挑了一卷古本竹简兵书拿在手里飞一般的钻进了茅厕中。蹲坑看书,果然是天下第一等惬意之事,过了一会儿某人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要擦屁股的时候忽然想起居然忘记带草纸!

    某人看着手里古本竹简,咬了咬牙还是没用。原因有二,第一,是那竹简擦屁股确实糟蹋了,第二,擦起来还不如砖头好用……

    他很纠结,非常的纠结。

第二百零二章 挟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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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不仕从自己的宅子里出来然后上了一辆马车,本来有六七个家丁跟在他后面,只是还没出巷子,马车忽然停下来,朱不仕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出头来吩咐那些家丁都回去,一个人也不要跟着。想起大哥朱一石的低调,朱不仕微微笑了笑,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也绝不能太显眼了些。

    马车在大街上走的很缓慢,看起来漫无目的,穿大街过小巷,其间朱不仕还下车在一间玉器铺子选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又到一家酒肆买了三斤老酒,最后马车在一座茶楼门口停了下来,朱不仕缓步走进茶楼。

    只是没过多久,他又从这家茶楼的后门出来上了另一辆早就等候在这里的马车,这辆马车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到了江都城东,在一片大宅子的后门停了下来。朱不仕下了车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车夫离开。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沉重的包裹进了那大宅子的后门。

    一个仆从早就候在这里,见朱不仕到了立刻引着他到了前院。

    朱不仕表现的很谦卑,即便和那个仆从说话的时候也十分客气。当那仆从打算帮他拎那个包裹的时候,他微笑着拒绝小心翼翼似乎那包裹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一般。一路到了前院书房,那仆从说了句大人就在书房中等你,你可自己进去然后便走了。朱不仕再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步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小侍女,看到朱不仕之后匆匆行了一礼然后快步走了。虽然只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但朱不仕注意到,这小侍女双颊酡红,而且,她自己或许都没注意到,她的后面裙角没有整理好还掖在腰际以至于露出一双白生生的美腿。

    进了门之后,朱不仕也不抬头去看而是深深的一揖到地。

    “草民朱不仕,拜见府君大人。”

    紧接着,朱不仕便听到了几声爽朗其中却透着些许尴尬的笑声。

    “孝昌,老夫已经等你很久了。”

    朱不仕没抬头,依然弯着腰有些惶恐道:“劳烦大人久候,草民惶恐。”

    一个穿着锦衣常服,两鬓上已经有不少白发的老人缓步走到朱不仕身前,抬手虚拖了一下朱不仕的胳膊笑道:“我与你们朱家老家主乃是莫逆之交,你用这晚辈之礼相见倒也不算错了。行了,过来坐吧。”

    说完,那老者转身走回去在主位上坐下来。朱不仕微微前倾着身子欠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顺手将那个包裹放在旁边的矮几上。那老者没问,他想了想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就这么略有些尴尬的坐了会儿,那老人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却笑呵呵的问道:“你托散骑常侍孙大人找我,到底是什么事?陛下再过一两日便要到江都了,我还有很多事要筹备。”

    这老人正是江都郡守虞士洪,说完之后,他眯着眼睛看了朱不仕一眼。

    听出他言下之意,朱不仕心里一慌,第一次和这般大人物打交道他还很不适应,索性一咬牙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后扑通一声跪倒:“求大人助我!”

    “哦?”

    虞士洪笑了笑,淡淡道:“我助你?你倒是说说,助你何事啊?”

    朱不仕猛的的抬起头,咬着牙说道:“草民举报,家兄与反贼杨玄感有所勾结,用我朱家的船只帮杨玄感运粮!”

    虞士洪脸色一变,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微微弯腰问朱不仕道:“你可要说清楚,这可是谋逆的大罪!若是坐实了的话,说不得要株连九族,灭你们朱家满门!”

    朱不仕慌张道:“正是知道这乃是不可恕的死罪,所以草民才会斗胆来求大人相救。与反贼杨玄感勾结的乃是家兄朱一石,我朱家其他人并不知情。求大人念在草民为陛下建造龙舟的份上,饶过草民和朱家一门。”

    虞士洪看着朱不仕,嘴角挑了挑说道:“孝昌啊,你也知道,这谋逆乃是大罪没有证据光凭你一张嘴,我也不能随便冤枉了好人。”

    “我有证据!”

    朱不仕抬起头说道。

    “证据何在?”

    虞士洪忽然抬高了声音问道。

    朱不仕起身,走到矮几前将那包裹拿起来,然后缓缓的打开,一边打他的手还在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恐惧。一个活节,他解了很久都没有解开。虞士洪也不着急,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终于,朱不仕颤抖着手解开那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沓纸张,十分不舍的看了几眼随即咬牙转身双手递给虞士洪道:“这便是家兄与反贼杨玄感勾结的罪证!”

    虞士洪接过来看了看,随即脸色一变:“孝昌,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寒着脸说道。

    朱不仕再次跪倒,以头触地道:“大人,这是草民手中朱家产业的地契和商行的票据,只要大人帮我坐上朱家家主,草民愿意再将朱家所有产业的三成孝敬大人您!”

    “孝昌……你呀,想做朱家的家主这事我可帮不了你,这是你们朱家的家事,我虽然是江都的父母官,可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插手你们的家事。我看,你倒是不如召集你们朱家的族中故老帮你说话。”

    虞士洪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坐下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朱不仕见虞士洪有送客的意思,连忙站起来说道:“大人,我还有证据!”

    他将那包裹抱起来走到虞士洪身前道:“大人你看,这便是龙舟的样图!朱一石他打算将这样图送到杨玄感那里!他本是要派我前去做这件事的,可没想到的是初一反贼杨玄感就在皇天原战败身死了。这样图我还没有还给他,这便是证据!大人,我们朱家有家规,如此机密之物除了家主之外其他人根本拿不到,若不是朱一石亲手给我,怎么会在我手里?”

    “这……”

    虞士洪叹了口气道:“看来,朱一石还真是有谋逆之心!孝昌啊……你放心,你有此大义灭亲之举,日后若是查实了朱一石勾结反贼杨玄感,陛下面前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的。毕竟你们朱家为大隋立过不少功劳,前阵子又建造了龙舟,陛下到了江都见着龙舟一高兴,说不定就赦了你朱家的大罪。”

    他看着朱不仕说道:“未来的朱家家主,你且安心,龙舟不可能只建造一艘,以后陛下还有用你们朱家的地方,陛下向来仁善,只诛首恶,你先回去等着,待有了消息我自然会找你的。”

    “多谢大人!”

    朱不仕又是深深一揖。

    ……

    ……

    朱一石今天没来由的很烦躁,而且右眼皮从早晨起来就跳个不停。龙舟已经造好,过一两日陛下就要到江都了,虽然他心里烦着却不得不赶去江边船厂最后在检查一遍龙舟有没有什么欠妥的地方,这是涉及他们朱家荣辱的大事,陛下若是满意,说不定朱家自此之后飞黄腾达,为了朱家的未来,朱一石甚至已经在打算违背其父定下的家规了,若是陛下封他什么官职,他并不打算如他父亲那个时候那样婉拒。

    妻子孙氏将他的衣衫整理了一遍,临出门的时候对朱一石说道:“千万小心些,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忽然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早去早回,莫在江边呆的久了。”

    “能有什么事!”

    朱一石心里正烦着,说话也没好气:“晚上多加几个菜,我叫孝昌过来喝酒。前些日子我将龙舟的样图给了他,早则明日最迟后日陛下就要到了,到时候我还要将样图带着给陛下过目。”

    “你就不应该交给他!”

    孙氏叹道:“我总觉得你那个兄弟,是个心里有鬼主意的人。”

    “闭嘴!”

    朱一石叱了一声道:“再胡乱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有你好看!”

    孙氏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

    朱一石一出门,还没上马车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他回身看了看,见是一个络腮胡须的汉子,想了想却没什么印象,并不认识此人。那大汉笑呵呵的走到朱一石身前,抱了抱拳道:“见过朱大家。”

    “你是何人?”

    朱一石皱眉问道。

    那络腮胡须的汉子正是刘黑闼,他微笑着对朱一石说道:“我是叶家草庐的人,家主派我来请您过去一趟,我们家主说,明日就要离开江都返回草庐,所以特意置了一桌水酒与您道别。”

    “叶大家要走?”

    朱一石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释然道:“走了也好,既然如此,我便随你去一趟,只是稍后我还有公事要办,与叶大家道一声别还要赶去处理。”

    他看了刘黑闼一眼问道:“叶大家现在何处?”

    “就在客栈相候。”

    “那好,咱们走吧。”

    朱一石摆了摆手道。

    刘黑闼上前一步拦着朱一石道:“今日既然是我们家主相请,朱大家还是坐我的马车吧。一会儿我直接把您送到要去的地方。”

    朱一石想了想便没有拒绝,上了刘黑闼的马车。

    车轮碾过砖道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马车走起来很平稳一点都不颠簸,虽然这辆马车从外面看起来平常无奇,里面却装饰的颇为华丽而且还有一种淡淡的馨香,而朱一石此时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个。因为,他才一上车,立刻就有一柄长剑架在了他肩膀上。

第二百零三章 本来就是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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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朱一石在马车车厢中挨着窗子的位置上坐下来,这不是他主动选择的位置,而是被那个清秀可人的叶大家的侍女用剑逼着坐在那里。他问了一句为什么,也不知道问的是为什么要骗他,还是为什么要挟持他,又或者是为什么非得逼他?嘉儿根本就没去想他问的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只是用手里的长剑轻轻压了压朱一石的肩膀示意他老老实实的坐着。

    “为什么?”

    见持剑的侍女并不打算回答自己,朱一石的脸色却逐渐从惊愕中平复了下来。他垂头看了一眼距离自己脖子非常近的锋利长剑,然后视线缓缓的注视在嘉儿的眼睛上再次问了一遍。

    嘉儿还是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朱一石不要再说话。

    朱一石没打算闭嘴,嘉儿不回答他就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我不知道叶怀袖想要龙舟的样图做什么,是绿林道上哪位大豪杰想要,又或是朝中哪位大人物生出了不臣之心,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龙舟的样图我绝对不会交给你们。叶怀袖打算买我是铁定不会卖的,如今换了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还是不会给。而且你可以放心,就算杀了我再翻遍了整个朱家的宅子,你也找不到龙舟样图在什么地方。我已经把它藏在一个很稳妥的地方,你们不会得逞的。”

    “闭嘴!白痴!”

    嘉儿鄙视蔑视而且眼珠斜视的瞪了朱一石一眼,自然而然的将某人的口头语说了出来。

    白痴,她说。

    “我家小姐没打算要你的龙舟样图,今日来请你只是让你去看一出戏。”

    “看戏?”

    朱一石诧异了一下,却下意识的忽略了白痴那两个字。

    “叶怀袖不是说要与我道别吗?”

    他虽然佯装很平静,但他一连串的惊慌透过他的话表露无遗。他不是不害怕,也不是不担心,他只是不想在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几岁的侍女面前丢了颜面。毕竟他是朱家的家主,他身上还有一个乡侯的爵位。

    “确实是道别,不过不是你与我家小姐道别,而是与这江都城道别。”

    嘉儿淡淡的说道。

    “你要挟持我!”

    朱一石总算反应了过来,他压制不住激动想要站起来,却被肩膀上的长剑再次压着坐了下去,只是他眸子里的怒意已经开始沸腾,从他攥紧的拳头就能看得出来,或许此时他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是暂时忍耐,还是跟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娇弱女子拼了。好歹他从小也练过些武艺,寻常两三个大汉也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嘉儿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放弃了搏斗的想法,并且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戏码。

    “你说对了一半,挟持你不是要挟持你离开江都,因为在不久之后就算没人挟持你,你也在江都呆不下去了。挟持你,仅仅是带你去看看,你所谓的将龙舟样图藏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是一个多么白痴的决定。现在你可以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当然,你千万不要将整张脸都露出去,如果被那人看到了你,戏也就不好看了。”

    因为这番话,朱一石决定看看之后再说。

    他撩开了车窗的帘子,从缝隙中向马车外面看去。

    马车正巧经过朱不仕的宅子所在的小巷口,于是朱一石看到了朱不仕拎着一个沉重的包裹上了马车,看到他挥手将跟随的家丁都赶了回去。刘黑闼赶着马车没有停下来,从前面路口转了弯停在一边,然后朱一石看到了朱不仕下车进了一家玉器铺子,大约十几分钟后走了出来。然后刘黑闼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走,转过一条街后又停了下来,这次等了很久才看到朱不仕从一家茶楼的后门出来,迅速的上了一辆停在那里的马车。

    “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朱一石皱眉问嘉儿,嘉儿摇了摇头道:“你只管自己看就是了,有时候,亲耳听到的往往都是谎言,亲眼看到的才是事情的真相。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你还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的好。”

    朱一石不再说话,而是盯着朱不仕上了那辆马车,他注意到,朱不仕的手里一直拎着那个厚重的包裹。

    朱不仕的马车离开之后,刘黑闼没有赶着马车跟上去而是走了另一条路。他转过几条街之后停下来,然后将马车栓在路边的一颗大树上。嘉儿手里的宝剑已经放了下来,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朱一石疑惑的看了嘉儿一眼,随即从马车上下来。

    嘉儿在前面引路,朱一石走在中间,刘黑闼则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慢跟在后面。三个人进了一家酒楼,直接上了二楼进了一个临窗的雅间。桌子上已经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江都最有名的临江老酒。

    朱一石自觉的在临窗的位子上坐下来,然后看向窗外。

    从最初的惊愕惶恐迷茫中渐渐安静下来之后,忽然,他发现窗外的风景有些熟悉,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醒悟,原来这家酒楼后窗竟然正对着江都郡守虞士洪的后宅。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嘉儿一眼。

    “叶大家呢?”

    他问。

    嘉儿挨着窗边站着,看着外面淡淡的说道:“我们来救你,我家小姐去救你的家人。”

    “救我?救我的家人?”

    朱一石脸色骤然一变,猛的站起来看向外面。果然,一辆马车在江都郡守虞士洪的后院门口停了下来,然后朱不仕拎着那个包裹走了进去。从这家酒楼的后窗能看到,朱不仕在一个仆从的引领下一直走向了前院。再之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想不想知道,你最信任的弟弟手里拎着的那个包裹里面是什么?”

    刘黑闼笑着问道。

    “你们到底想干嘛!”

    朱一石怒目相向,近乎于嘶吼着问道。

    刘黑闼耸了耸肩膀,不再言语。

    “走吧。”

    嘉儿淡淡道:“再不走,你便出不去江都城门了。桌子上的酒你可以带着解愁,已经付过账了。”

    “我明白了!”

    朱一石忽然尖叫道:“你们从最初就不是想要龙舟的样图,你们是想要我这个人!这一切都是你们算计好了的,是你们逼着孝昌去找虞士洪的对不对!肯定是这样,你们逼我不成,又去逼孝昌,他没办法只好去求虞士洪!孝昌拿着的就是龙舟样图,他要将样图交给虞士洪,然后求虞士洪保护我们朱家!”

    “你又猜对了一半。”

    嘉儿叹了口气道:“我们的确没打算要你的龙舟样图,的确要带走的就是你这个人。朱不仕拿着的东西应该就是龙舟样图,但却是他用了三天两夜临摹下来的,真的样图还藏在他的家里,他去见虞士洪,确实是求助,但我们没有逼你,也没有逼朱不仕,他去求助也绝不是让虞士洪保护你。”

    刘黑闼微笑着打开背后的包裹,取出十几封书信递给朱一石道:“抓紧时间看,咱们还要急着出城,不然一会儿官兵封锁了城门,咱们谁都出不去。”

    朱一石颤抖着手将那些书信接过来,只看了其中一封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

    “这是假的!”

    他怒道:“这是你们伪造的,孝昌绝不会瞒着我和杨玄感有来往!”

    嘉儿用可怜的眼神看了朱一石一眼:“这些信是不是伪造的,其实你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朱不仕和杨玄感有没有联络,其实也不是很难查的事,你只需过问一下黄河上你们朱家船行上个月船队都去过什么地方,自然就明白,虽然你一直在刻意断绝和杨玄感的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朱家的船队一直在为反贼运粮。”

    “而这,是株连满门的死罪。”

    刘黑闼冷笑道:“你信任你那个兄弟,却没想到过,他其实最想做的就是取代你成为朱家的家主吧?你是嫡长子,继承家族产业顺理成章。所以你从不曾想到过,你的弟弟他能得到什么。他也是朱家的人,为什么只能跟在你后面忙忙碌碌却什么都得不到?”

    “我……我已经分了将近两成的家产给他!”

    朱一石苍白无力的说道。

    “就因为已经得到了两成,所以才会想得到全部。”

    嘉儿说道:“还是我家小姐说的对,巨富之家,从来就没有什么兄弟和睦兄谦弟恭的美好事,这样的兄弟情分,往往在寒门小户倒是比比皆是。既然你家中有花不完的钱财就阻止不了别人有觊觎之心,这觊觎之心,来自他人,也来自你家人。”

    刘黑闼叹道:“说起来,你这样的白痴还真不适合做一个家族的家主,你弟弟虽然为人阴险了些,为了谋求利益六亲不顾,说起来他倒是和朝中那些大人物更能走到一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勾结反贼杨玄感的罪名就会坐实在你头上,然后因为检举有功,你弟弟朱不仕会顶替你的位置成为家主,并且入仕。”

    “走吧”

    嘉儿看着朱一石说道:“就算我们不逼你,不挟持你,你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了。”

    ……

    ……

    平常无奇的马车出了将都城之后便顺着官道一路向西行,在傍晚时候到了一个小镇子中。在这里,朱一石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妻子孙氏看到他激动的哭了起来,显然之前也被吓得不轻。

    朱一石安慰了妻子几句,随即走到站在一棵野蔷薇前驻足流连的叶怀袖身边。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朱一石问。

    “费尽心机想带我走,你到底想图谋什么?别告诉我说朱不仕做的那肮脏事你没参与,如果没有人出主意,他不会变的这么阴狠。我了解他,从小我就了解他!”

    叶怀袖微微摇了摇,转过身子看着朱一石道:“到现在,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问朱一石:“你这人,就是太心善了些。”

    朱一石怒道:“心善有什么不好!”

    叶怀袖叹道:“心善很好,但伪善就不好了。”

    她缓缓的转过头看着朱一石的眼睛问:“你总说你了解你弟弟,总说你对他仁至义尽,但却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没错,你是给了他两成的家产,但所有的收成九分都要交给你,他只有一分收益。已经尝到了甜头,他怎么可能不滋生野心?”

    “那九分是要交给族中的”

    朱一石解释道。

    “朝廷派人将建造龙舟的一千八百名工匠都处死在赴水安的路上,本来其中还有你弟弟朱不仕的名字,你别说你不知道,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做过什么。他没死,不是你照应,而是他用钱买通了散骑常侍孙静安,又托人请了水师大将军来护儿说话才免于一死。”

    叶怀袖的话如刀子一样刺在朱一石心上。

    “不!”

    朱一石咆哮道:“找到来护儿大将军说话的人是我!”

    叶怀袖悲悯的看了他一眼道:“但朱不仕不这么认为,因为他自己也使了钱。”

    朱一石立刻软了下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他就好像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似的,颓然的坐倒在地上。

    “都怪我!”

    他颤声道:“我应该多和孝昌说说话的,他一定是觉得我没有救他,才起了这样的心思。我总觉得,一门两兄弟,还分什么彼此?”

    叶怀袖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两个人,又怎么不分彼此?”

第二百零四章 你千万要死啊

    朱一石默然,就那么坐在地上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刘黑闼走过来将从酒楼顺下来的临江老酒递给他,朱一石下意识的接过来然后仰着脖子猛灌了几口。临江老酒并不辛辣而且还带着几分甘甜,可是喝进朱一石的嘴里却只有凄苦一个味道。

    “酒喝完了,记得酒壶不要丢了。”

    刘黑闼拍了拍朱一石的肩膀认真道:“酒是付过账的,但酒壶没有。”

    朱一石一怔,随即苦笑几声。

    他现在可没心情开玩笑,而且也没觉得刘黑闼这玩笑好笑,不过他还是感谢的看了刘黑闼一眼,发现这个面目凶恶的大汉其实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讨厌。刘黑闼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起身往远处走去,一边走一边问朱一石的妻子孙氏:“你能不能骑马?”

    孙氏抹着眼泪,抬起头不明所以的看了刘黑闼一眼。

    刘黑闼解释道:“江都府的衙役去你们朱家抓人,发现你们已经逃了肯定会出城来追,马车太显眼而且速度慢,所以咱们要改骑马,而且还不能走官道。如果你不能骑马的话,这就麻烦了。”

    “我能!”

    孙氏抹去眼泪咬着牙说道:“就算你把我绑在马背上,我也必须能。”

    她看了朱一石一眼后坚定的说道:“属于我们的东西早晚都要夺回来,所以现在必须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活着!”

    刘黑闼赞赏的看了孙氏一眼道:“你比他想得开。”

    孙氏摇了摇头道:“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我必须活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想得开,是因为要陪着他。”

    刘黑闼一怔,肃然起敬。

    他对孙氏点了点头,从包裹里取出干粮递给她道:“去劝劝他吧,好歹吃点东西,咱们赶路还不知道下一回在什么地方停下来。肚子里没东西,禁不住颠簸。”

    孙氏接过干粮说了声谢谢,缓步走向朱一石。

    刘黑闼走到叶怀袖身边,看了一眼朱一石叹道:“这次咱们的运气不错,没想到正巧赶上他们兄弟之间出了问题,不过,他的运气就不太好了。偌大的家业就这么没了,估计着想死的心都有吧。”

    叶怀袖摇了摇头:“其实……他的运气也很好。”

    “为什么这么说?”

    刘黑闼问道。

    叶怀袖没回答,而是弯腰将那朵野蔷薇采了下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看她的表情那么认真,刘黑闼忍不住道:“花儿采了,用不了多久也就枯了。倒是不如让它长在这里,自生自灭。”

    叶怀袖笑了笑道:“自生自灭也是枯萎,被人采了夹在书卷中,过一段日子虽然变得不再水嫩鲜艳,但最起码颜色还在。”

    刘黑闼没明白,叶怀袖也不再说。已经换了一身劲装的她转身走到一块石头边坐下来,真的将那朵蔷薇夹进随身带着的一本书中。然后她开始缓缓的看起来极认真的吃干粮,干粮粗-硬并不好吃,可看她吃东西的样子,竟然带着几分挚诚。刘黑闼脑子里忽然想起,这是他所看到的第二个吃东西如此认真的人,就好像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做一件很严谨肃穆的事,让人不解,他第一个见到如此吃东西的人,是李闲。

    时间莫若修行好,天下无如吃饭难。

    他记得李将军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却并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不知道修行有什么好,自然也不知道,吃饭有什么难的。

    孙氏也不知道劝了朱一石几句什么话,朱一石感激的看了妻子一眼随即接过那干粮,一口一口的填进去,味同嚼蜡。他吃一口,孙氏就吃一口,他喝一口水,孙氏喝一口水。两个人吃的很慢,一边吃,一边流泪。

    “叶大家说他的运气也好,我想不出,丢了家业还险些丧命,哪里运气好?”

    刘黑闼喃喃道。

    嘉儿微笑道:“咱们运气好,是恰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水到渠成的将他带回去。而他运气好,也是因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被咱们水到渠成的带回去。”

    “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嘉儿姑娘!”

    刘黑闼苦着脸说道。

    嘉儿认真道:“若不是咱们到了江都,朱不仕要害他,他能活得下来?”

    “可咱们若是不到江都,朱一石就不会将龙舟的样图交给朱不仕,这样的话朱不仕也就没办法害朱一石,也就是说,咱们如果不来江都,说不定朱不仕不会害朱一石。说不定他们两个之间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刘黑闼说了一串很拗口的话,但意思好歹表达明白了。

    嘉儿看着刘黑闼,过了一会儿叹气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心怀内疚才说出这番话,但我可以说,你的话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你莫不是觉着,如果咱们不来,他们两兄弟就能平安无事兄谦弟恭的过一辈子吧?朱不仕的肮脏心思,难道是咱们给他的?龙舟图纸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如果非说有,那你或许可以把它看成一块试金石。”

    刘黑闼一窒,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朱一石叹道:“他运气还真是不赖!”

    ……

    ……

    朱不仕离开之后,江都郡守虞士洪拿起那些朱不仕送来的地契和票据笑了笑,看着这些一旦折现就是能变成数不清银子的票据,就连之前被打断了调戏那小侍女的懊恼都烟消云散。朱家家大业大,虽然说起来终究是个不入流的商贾之户,可这样的家族虽然没地位却有的是钱财。长江黄河上,都能看到朱家的船队。

    他又看了看那龙舟样图,想了想,将其抱起来收进书架后面的一个暗格里。这个东西,他没打算交给皇帝。人总要留些后手,如今大隋的天下乱了,长江北面据说造反的老百姓遍地都是,攻克郡县,抢-劫府库。高士达,窦建德,王薄,这一个个的名字老早就传到了江都,谁知道大隋还能坚持多久?虞士洪手里有龙舟的样图,如果,万一大隋真的完了,换了别人做皇帝,这龙舟样图献上去不也是大功一件吗?

    他得意的笑了笑,越发的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只是才笑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忽然一变。

    看着手里的票据,虞士洪忽然眼神变得悲哀起来。

    因为他忽然醒悟,这份钱财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吞得下的。如果自己不吐出去大部分孝敬给上面的人,只怕应了朱不仕的事很难做到。他一边心疼着手里的钱财,一边盘算着自己的本家虞世基那里应该送多少,黄门侍郎裴矩那里送多少,裴蕴那里送多少,当然,还有来护儿大将军那里也得送一些。这些人,可都是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话顶自己一百句一千句的人,他们若是得不到好处,只怕自己终究也什么都得不到。

    最后虞士洪心疼的将那些票据分成了五份,他自己留下了最小的一份。他那份中,只有几处在江都郡的产业,当然,还包括那座鸿宾楼。

    将分好的东西再加上他自己选的礼物派人送去御驾队伍中那几位大人手里,忙完了这之后他才下令,派人去抓朱一石。他不急,是因为他说什么也没有想到,朱一石会事先得知消息跑路。

    当派去的人搜查了朱家宅子,然后又赶去江边船厂也没能找到朱一石之后赶紧回来报知虞士洪,虞士洪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因为他知道,朱一石跑了比被抓对他还有利。最起码,龙舟的样图陛下问起来,他可以说被朱一石带走了。

    而且,一旦将来风向变了,朝中有人帮朱一石说话,那自己也算没把事情做绝。

    得知朱一石脱逃,他下令江都府的衙役和郡兵顺着官道追了一阵,也没严令必须拿到人,这些都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与他不同,当朱不仕得知自己的兄长已经事先收到消息逃出江都之后大惊失色!他没想到,朱一石竟然能跑。这样一来,就好像在他心里刺了一根针一样,让他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他真害怕若是将来大哥朱一石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该如何面对?于是他连忙出门又去了一趟江都郡守府,找到了虞士洪。

    虞士洪对他说已经派人去追了,你且安心等好消息吧。但朱不仕从虞士洪的反应就能看出来,他对追捕大哥朱一石并不上心。即便如此,朱不仕依然千恩万谢的表示了一番,出了郡守府之后立刻到了城西一处看起来颇为破败的宅院里。

    这里是个赌场,当然,是见不得光的。

    当朱不仕找到赌场老板徐瞎子的时候,还没开口表明来意就先送出去五百两银子。不是肉好,更不是白钱,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杀了我大哥朱一石,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事成带着人头回来见我,我再给你五百两!”

    朱不仕咬着牙说道。

    “两千。”

    徐瞎子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要银子,一点儿都不能少。”

    徐瞎子认真道。

    “好!事成之后,剩下的一千五百两我立刻送来。”

    朱不仕没犹豫。

    “好吧,现在你尽量多的告诉我,你大哥的事。”

    徐瞎子并不瞎,只是他的眼睛极小,眯着眼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没有眼睛一样,所以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徐瞎子。这徐瞎子来历很神秘,有人说他是从曹州那边来的,据说徐家在当地还是望族。还有人说,他是个河北地面上的独行大盗,杀人太多了官府查的紧,他就跑到江都开了这样一家赌场,但暗地里也接杀人的买卖,价钱很高,但从来也失手过。

    还有人说,徐瞎子其实是某一处山寨在江都的探子,顺便杀杀人赚些小钱。

    朱不仕详细的叙述了一遍朱一石相貌和有可能逃向的去处,说完之后没有回自己的家里,而是去了华阳巷朱一石的大宅子。他缓步走进正厅,在朱一石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缓缓坐下来,双手摸索着椅子的扶手喃喃自语。

    “这椅子坐着确实很舒服,所以……大哥……你千万要死啊,不然,我如何能睡的踏实?”

特别篇 大业六年至十年简史

    PS:知白码好了章节在电脑里,但是他们那儿停电了,去网吧再码也来不及了。知白需要这全勤,只好出此下策,托我发一个三千字的资料章节。等明天,他必定加更补充各位读者的,请读者们多多原谅。

    大业六年起,时间表。

    大业六年(610):

    1、公元610年,隋继续开掘江南运河,开通镇江至杭州段,长400公里。

    2、隋炀帝为了炫耀自己的富足,使西域少数民族的使者和商人齐集洛阳。

    3、建国门起事——大业六年(六一零)正月初一,天色未明,东都数十人,身穿白衣,头戴素冠,焚香持花,自称弥勒佛,进入建国门(皇城端门),监门者皆叩头,但这群人忽然夺取卫士武器,图谋起事。齐王暕恰遇此事,将数十人全部斩首。东都立即大搜捕,连坐者千余家。

    4、大业七年(六一零)三月,由王世充代张衡领江都宫监。

    5、三月,癸亥(初二),炀帝二次驾游江都营。

    6、炀帝认为跟随车驾的百官都穿帛做的夹下衣在军旅中行动不方便,这一年第一次颁诏:“跟从车驾长途跋涉的人,文武官员都穿戎服,五品以上的官员,一律穿紫袍,六品以下的官员穿绯绿色的袍子,胥吏穿青衣,庶民百姓穿白衣,屠户商人穿黑衣,士卒穿黄衣。

    大业七年(611):

    1、二月,炀帝自江都(今江苏扬州)乘龙舟,入永济渠,赴涿郡(今北京市),下诏攻高丽。2、邹平人王薄,在长白山(今山东章丘、邹平境内)正式聚众起事。王薄的义旗刚一树起,山东各地纷纷响应。

    3、窦建德在高鸡泊(今河北固城县西南)造反。

    4、翟让聚众在瓦岗寨(今河南滑县南)造反。

    5、西突厥处罗可汗归降隋朝,迁居内地,部众遂立达头的孙子为西突厥可汗,号射匮可汗。

    7、玄元老和尚在大兴(锦州)肇建东北地区最早的佛教寺庙——普济寺(大广济寺)。

    8、刘霸道领导平原(今山东平原西南)农民起义,以负海带河、地形险阻的豆子航(今山东惠民县境)为根据地。刘霸道为当地豪强,累世仕宦,赀产富厚,喜游侠,食客常数百人。起义者聚于其周围,很快达十余万人,号称“阿舅军”。

    9、山东、河南发大水,淹没三十余郡。冬季,十月,乙卯(初三),黄河的砥柱崩塌,堵塞河道,使河水逆流几十里。

    大业八年(612):

    1、隋炀帝杨广亲自率领军队113万,分水陆两路征讨高句丽。

    2、高句丽大将乙支文德在萨水战役中战胜隋朝。

    3、隋炀帝号令度僧,通过全国考试选择14人出家为僧,但应试者必须年满18岁。

    4、辽东之役,段文振为左侯卫大将军,途中身染重病,二月临终前,上书炀帝,指出应出其不意,速克平壤,若迟疑不决,非上策。大业八年(六一二)三月,段文振死于征高丽途中。

    5、麦铁杖战死辽水岸边。

    6、三月,隋军造浮桥渡辽水。诸军相继登岸,大战于东岸,高丽兵大败,死者万计。隋军乘胜围辽东城。炀帝随后至辽东,下诏赦天下,命刑部尚书卫文升、尚书右丞刘士龙安抚辽左之民,免税十年,建置郡县,以相统摄。

    7、辽东城久攻不下,八月炀帝下诏班师,以所得高丽地置辽东郡。

    8、这一年,国内大旱,疫病流行,崤山以东尤其严重。

    9、张衡已经被除名为民放还乡里,炀帝经常让张衡的亲属窥视张衡的行动。炀帝从辽东回来,张衡的妾告发张衡对炀帝的怨恨,诽谤讥讽朝政,炀帝下诏命张衡在家自尽。

    大业九年(613)

    1、二征高丽失败。——正月,炀帝再次下令征各地兵集于涿郡(今北京)。募民为骁果,置折冲等郎官以统之。修辽东古城以贮军粮。恢复宇文述的官职,准备再击高丽。四月,炀帝至辽东。遣宇文述与上大将军杨义臣进军平壤,左光禄大夫王仁恭出扶馀道。王仁恭进军至新城,高丽兵数万拒战,仁恭帅精骑一千击破之,高丽婴城固守。炀帝命诸将攻辽东,飞楼、云梯、地道四面俱进,昼夜不息,而高丽应变拒之,二十余日不拔,双方死亡惨重。炀帝见久攻不下,又令造布囊百余万口,满贮土,欲积为鱼梁大道,阔三十步,高与城齐,使战士登而攻之;又作八轮楼车,高出于城,夹鱼梁道,欲俯射城内。指期将攻,炀帝闻杨玄感起兵,大惧,立即班师,军资、器械堆积如山,皆弃而不顾。后军数万人被高丽追随抄击,羸弱数千人被杀。

    2、李珉的父亲户部尚书李子雄随杨玄感起兵谋反,意图推翻隋朝。

    3、正月,灵武(今宁夏灵武西南)人白瑜娑起义,夺取官马,北连突厥,众至数万。因白瑜娑出身奴隶,被诬为“奴贼”。

    4、三月,济阴(今山东曹县西北)孟海公起义,据周桥,进占曹、戴二州,众至三万。见人称引书史,辄杀之。后为窦建德所俘。窦建德失败后,孟海公亦被唐军所杀。

    5、三月,齐郡(今山东济南)人孟让起义,一度与王薄联合,后南下江淮,众达十余万,被隋将王世充击败,北走瓦岗军。

    6、三月,北海(今山东益都)人郭方预起义,自号卢公,众至三万,曾陷郡城。后为隋将张须陀击败。

    7、三月,平原(今山东平原西南)人郝孝德聚众数万起义,与王薄、孙宣雅等部十余万结为联军,为隋将张须陀击败,后归入瓦岗军。

    8、三月,厌次(今山东无棣南)人格谦起义,以豆子航(今山东惠民县境)为根据地,称燕王,众至十余万。隋炀帝大业十二年(六一六),被隋将王世充击败,格谦被杀,其部将高开道收其余众继续反隋。

    9、三月,渤海(今山东阳信)人孙宣雅起义,以豆子航为根据地,众至十万,自称齐王。曾联合王薄、郝孝德、张金称、高士达等部,屡败隋军。

    10、六月,礼部尚书杨玄感于黎阳(今河南浚县境)起兵,进围东都。

    11、七月,余杭(今浙江杭州)刘元进、梁郡(今河南商丘)韩相国皆起兵响应杨玄感。刘元进部众至数万,进据吴郡(今江苏苏州),称天子,置百官。后与王世充战,败死。韩相国部众至十余万,曾被杨玄感任命为河南道元帅,八月,败散被杀。

    12、九月初八,东海人彭孝才聚众为盗,拥有部众数万人。十月初七,贼帅吕明星包围了东郡,虎贲郎将费青奴将吕明星击败。

    13、十一月初九,右候卫将军冯孝慈在清河讨伐张金称,冯孝慈兵败身亡。

    14、十二月,辅公祏与杜伏威率起义队伍反上长白山(今章丘县境),与左才相起义军会合。不久,由于得不到信任,二人又率部反出,于第二年十二月进入淮北。

    大业十年(614):

    (1)春季,二月,辛未(初三),炀帝下诏命文武百官商议出兵征伐高丽之事。一连几天,没有敢说话的人。戊子(二十日),炀帝下诏再次征发全**队,分百路并进。

    (2)丁酉(二十九日),扶风的贼帅唐弼拥立李弘芝为天子,拥有部众十万人,他自称唐王。

    (3)三月,壬子(十四日),炀帝出行到涿郡,路途中士兵不断逃亡。癸亥(二十五日),炀帝到达临渝宫,在野外祭祀黄帝,斩杀叛逃的士兵并将死者的血涂在鼓上,但逃亡仍然不止。

    (4)夏季,四月,榆林太守成纪人董纯与彭城贼帅张大虎在昌虑交战,董纯大败张大虎,斩首万余级。

    (5)甲午(二十七日),炀帝车驾到达北平。

    (6)五月,庚申(二十六日),延安贼帅刘迦论自称皇王,建年号为大世,拥有部众十万人。

    (7)秋季,七月,癸丑(十七日),炀帝车驾临时停留于怀远镇。

    八月,己巳(初四),炀帝从怀远镇班师回朝。

    十一月,丙申(初二),炀帝将斛斯政在金光门外处死。

    (8)乙巳(十一日),在西京南郊举行祭祀活动。炀帝没在斋宫斋戒。

    (9)乙卯(二十一日),离石郡的胡人刘苗王率众造反,他自称天子,拥有部众几万人,将军潘长文率兵讨伐刘苗王,但未能获胜。

    (10)汲郡贼帅王德仁拥有部众几万人,在林虑山据守为盗。

    (11)十二月,壬申(初九),炀帝到达东都,大赦天下;戊子(二十五日),他进入东都。

    (12)东海的贼帅彭孝才辗转抢掠沂水。彭城留守董纯率兵讨伐并抓住了彭孝才。董纯虽然屡战屡胜,但是盗贼却日益增多。有人诬陷董纯怯懦,炀帝发怒,命人将董纯上了枷锁押到东都处死。

第二百零五章 先官差后山匪

    (今天四更,补昨天的一章,求收藏)

    徐瞎子其实年纪并不大,如果他自己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比他最佩服的同族侄儿只大十二岁。只是因为长期在外奔波的缘故,看起来他倒是好像已经有五十岁了。他记得上次回山寨的时候,侄儿还劝自己不要太辛劳。可是既然领了在江都刺探情报的这任务,又是侄儿推荐自己来的,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太懒散丢了侄儿的脸面,大当家对他那侄儿极为推崇钦佩,自己也跟着沾光所以更是要兢兢业业些。[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其实在江都并没有多少事可做,直到前阵子山寨里送来命令让他查探龙舟的消息,他才忙起来,可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好的入手处。当朱不仕慕名找到他的时候,徐瞎子顿时眼前一亮。心说运气真是好的离谱,才觉得口渴就有人上送来泡好的香茶。

    没有人比朱一石更了解龙舟了,山寨里的人打算刺杀那个糊涂皇帝,如果朱一石肯帮忙的话,这件大事说不得真能做成。

    所以,即便朱不仕一分钱银子都不出,他也会尽心尽力的找到朱一石。

    正因为在江都闲极无聊,徐瞎子才会放出消息说能接手杀人的买卖。谁想到这一年来生意竟然极好,给山寨也赚了不少购置兵器铠甲的钱财。他觉得自己总算帮侄儿做了些事,毕竟侄儿在山寨是被大当家十分看重的人。自己卖力一些,也省的被人说闲话。

    所以这单生意,徐瞎子打算自己亲自出马。

    他在江都城的黑道上有些影响力,没多久就从几个泼皮嘴里得知就在官府的人到朱家前大概一个多时辰,一辆马车来朱家接走了几个人往西城方向去了,至于接走的是不是朱一石他们却没有看到。徐瞎子盘算了一下马车走的不会太快所以立刻带上十几个人骑马追出了西门,沿着官道一边追一边打听。

    到了城西二十几里的镇子,他找到了被遗弃的两辆马车。车还在,但马已经被卸去,人也消失无踪。徐瞎子心说这次遇上了隐匿行迹的高手,带着人仔细打听,最后还是一个在外面玩耍的小孩子说,看到十几个人骑马往西北方向走了。

    徐瞎子带人再次追上去,一直到天黑也没看到可疑的人。

    就在他自己都觉得没希望再追上朱一石他们的时候,忽然手下一个人打探来消息,前面的村子中有几个外人投宿,看样子风尘仆仆。不过人数上却并不符合,只有四男两女六个人。徐瞎子摆摆手道管他人数对不对,先过去看看再说。如果是朱一石他们分头跑路,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伙人。

    十几个悍匪进了村子,找到那户人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的看不到身前五米外的地方。徐瞎子叫住手下人,告诉他们都在院墙外面等着他亲自进去探探,如果是要找的人只要自己吹响口哨,那就一拥而上。吩咐完之后徐瞎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后背上缚着的钢刀,轻松一跃便跳进了那并没有多高的土墙。

    该着徐瞎子运气好,在这农户中投宿的正是叶怀袖等人。为了稳妥起见,她派一组密谍带着朱一石的妻子和儿女走另一条路往北,约定过了彭城郡在沂水渡口再汇合。叶怀袖和嘉儿,刘黑闼以及两个从一开始就跟着叶怀袖的护卫,带着朱一石轻装减行一人双骑往北赶路。到了这村子的时候朱一石确实有些坚持不住,叶怀袖便下令找个人家投宿。

    ……

    ……

    徐瞎子顺着墙边缓步走到厢房的屋檐下面,隔着窗子还能看见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耳朵贴在窗子上仔细听了听。

    徐瞎子确实是个独行大盗,这个人着实有几分真本事,他们徐家在曹州离狐也是数得上的富户望族,后来家族迁往东郡,他便没有跟着。这个人本来就因为品行不端而遭到家族的唾弃,唯独他本家侄子经常拿些钱财接济他。后来本应该入仕的本家侄子却进了山寨当了军师,请他前去入伙,他便毫不犹豫的去了。

    这人其实有些疯癫,族中巨富,虽然他是个庶出的孩子但家中也颇有财产,他偏偏不喜经商也无心读书,从年幼时候就跟江湖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后来更是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再后来被同伙出卖险些死在官府手里,他逃出去后找了个地方养伤,期间都是他侄子照看送些饭菜,待他伤好之后,一口气将出卖他的同伙杀了六七个,自此之后便做了独行大盗,从不与人合伙做事。

    他恨他的父亲,就因为自己是庶出所以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关照,小时候每次看到他父亲来,不过也是在他母亲房中睡一晚就走,即便如此,一个月也几乎见不到父亲一次。后来他与大哥,也就是家中的嫡长子打了一架,父亲亲手执杖打断了他的双腿,虽然母亲背着他找到郎中接骨,但这件事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他恨他大哥,就因为是嫡长子所以顺理成章的继承了庞大的家业。而且他大哥从来就不把他们这些庶出的兄弟放在眼里,看他们的眼神和看那些奴仆没有一点区别。动辄打骂,毫无亲情可言。他曾经想过杀死他父亲,杀死他大哥,但却因为那可爱的侄子从小就喜欢与他玩耍,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所以才会离家出走成了强盗。

    自从他娘亲去世之后,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就是他的侄子。

    他从小看着侄子长大,经受了诸般痛苦的训练。他家族虽然巨富可也没什么地位,士农工商,经商之人地位极低。所以他大哥便倾尽心力培养儿子,打算让儿子将来入仕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可惜,偏偏事与愿违,学了一身本事的儿子最终却上山做了贼。

    徐瞎子一身本事在山寨中虽然不能说名声极响亮,但好歹在程当家手下也能走几个回合。所以他有自信,对付四男两女,就算不要帮手也能轻松敲定。

    听到厢房中有人说话,徐瞎子侧耳倾听。

    “这一趟咱们可要小心些,朝廷现在对私盐查的紧了,咱们又是初次行走,所以千万不可大意。明日一早天不亮咱们就上路,争取早些到了收货早日回去。”

    一个声音粗犷的人刻意压低声音道。

    徐瞎子一皱眉道了声晦气,心说原来是伙私盐贩子。他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打算撤回院子外面,忽然心中想到,贩私盐的人身上必然带着大笔钱财,若是顺手将他们宰了也算为山寨又多赚了些打造兵器的钱。一般的私盐贩子都是大队人马结伴而行,动辄数百人,比山匪还要凶恶。可这伙私盐贩子显然都是雏儿,居然五六个人就敢带着大笔钱财上路,该着他们倒霉!

    想到这里,本已经退回去的徐瞎子又回到了窗子下面。

    ……

    ……

    叶怀袖和嘉儿没在房中,布置在外面的一个暗哨在徐瞎子的人才一进村就已经示警,叶怀袖和嘉儿便带着朱一石上了房顶,让他闭紧嘴巴千万不要出声。两个人蹲在屋脊后面盯着院子里,上房之前就先找刘黑闼商议了下,让他见机行事。

    刘黑闼其实知道屋子外面有人,因为搞不清楚对方的来意,所以他才故意说私盐如何如何,在门缝中向外窥视的密谍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人退走,刘黑闼本来已经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外面那人竟然又折了回来。

    “不知死的鬼!”

    刘黑闼低声骂了一句,随即对那密谍使了个眼色。

    跟着叶怀袖的两个密谍,都是草庐原来的护卫,这两个人乃是兄弟,哥哥叫叶翻云,弟弟叫叶覆雨。在外面树上戒备示警的便是叶翻云,跟刘黑闼在屋子里的是叶覆雨。他们二人都是叶家家奴出身,一身本事也是在叶家学来的。这两兄弟在习武上颇有天赋,无论马战还是步战都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领。

    跟着叶怀袖走南闯北,叶覆雨自然也没少杀过人。草庐刚在草原上建起来的时候,不开眼的草原蛮子他杀了不下二十个。也是个心肠狠辣的人,见刘黑闼使了个眼色,他缓缓的将横刀抽出来,然后藏身在门后。刘黑闼出身草莽自然知道江湖上打家劫舍的手段,他从坏了摸出两颗解毒丸自己吞了一颗,让叶覆雨吞了一颗。

    果然,一根很细的竹管穿破窗子伸进来,然后有人吹进来一股毒烟。

    刘黑闼冷笑一声,一刀从那竹管探进来的地方猛的刺了出去!一股血喷溅出来,将窗子染红了一片。

    窗外的徐瞎子饶是反应奇快肩膀上还是挨了一刀,这一刀极狠辣,徐瞎子往后急退但依然被刺出来一个血洞,紧接着刘黑闼一脚将窗子踹开从屋子里跃了出来,一刀快似一刀砍向徐瞎子。

    徐瞎子肩膀上有伤,左躲右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是江都郡的官差,你还不住手!”

    他一边躲闪一边虚张声势的大喊,墙外面的悍匪听到院子里的打斗声也纷纷跳了进来,正房里的农户一家被吓了一跳,一家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官差?”

    刘黑闼冷笑道:“杀的就是你这狗官差!”

    徐瞎子的手下纷纷上前,叶覆雨从房中出来拦住几名悍匪,叶翻云从树上跃下,从后面杀了上来,悍匪立刻分了几个人抵挡。虽然悍匪人多,但叶覆雨和叶翻云两个人刀法惊奇,十几个悍匪虽然不至于一时之间落败,想救徐瞎子却也不能。

    徐瞎子被刘黑闼虽然没什么章法但一刀一刀如长江大河一般连绵不绝的攻势逼的险象环生,眼看着一刀就要剁在他的脖子上,他扯着脖子吼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山寨的好汉?我乃是瓦岗寨的人!”

    “瓦岗寨?”

    刘黑闼手下一顿,刀势向旁边一闪。

    第二百零五章先官差后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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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不能小瞧了我

    (第二更,求收藏)

    徐瞎子见对方收了刀趁势往后一退,伸手在自己肩膀上摸了一把只感觉触手一片滑腻,他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万般无奈之下才试探着喊了一句,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停了下来,显然也是听说过瓦岗寨的名号。

    “都先住手!”

    徐瞎子喊了一句,随即低声嘟囔了一句:“真他妈疼。”

    他手下的悍匪纷纷停手聚拢在他后面,那农户人家的的汉子战战兢兢的举着油灯出来查看,刘黑闼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且先回去,与你无关,不会伤及无辜。”

    那汉子颤抖着应了一声,往回走了几步不放心的回头说道:“我们是老实人家,也没有钱财……”

    徐瞎子怒道:“哪个看得上你这破家烂业!滚回去老实呆着!”

    那农户汉子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钻回屋子里,徐瞎子疼得咧着嘴说道:“先把火把点起来给老子裹伤,对面的好汉,你是那个山寨的?既然巧遇也是缘分,说不得也听过我们翟大当家的名号!”

    刘黑闼持刀而立,叶翻云和叶覆雨两个人回到他身后站了,三个人成犄角之势戒备。听对面那人问话,刘黑闼多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模糊的说道:“我们是从东平郡来江都做生意的,听说过瓦岗寨翟大当家是个义气为重的好汉。之前你不是说你们是江都郡的官差吗,让我如何信你?”

    这时徐瞎子的手下点燃了火把,不大的院子里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一个手下撕下衣衫给徐瞎子包扎,徐瞎子咬着牙笑了笑道:“刚才多有得罪,我们在追拿一个山寨的叛徒,借着官差的名义也好办事,没想到原来也是绿林道上的兄弟。”

    他悄悄在身后打了个手势,后面的悍匪随即明白,不动声色的往四周散了散,隐隐将刘黑闼三个人的退路全都堵死了。

    “瓦岗寨远在东郡……那叛徒倒也逃得远!”

    刘黑闼冷笑两声。

    徐瞎子等手下将肩膀上的伤包扎好之后,费力的抬起胳膊抱了抱拳道:“这位好汉,你是从东平郡来的,做的什么买卖?从东平郡到江都好像比我们也近不了多少吧,呵呵。”

    两个人互相试探,其实彼此间的敌意丝毫未减。

    刘黑闼之前住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他也听说过瓦岗寨大当家翟让的名号,知道那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绿林道上瓦岗寨的名字虽然不如高鸡泊,豆子航,长白山这些山寨响亮,但声誉却要好的多。都说瓦岗寨上的豪杰从来不祸害百姓,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买卖。大当家翟让,军师徐世绩,还有单雄信,程知节等人皆是名扬黄河两岸的大豪杰。

    就因为知道翟让在绿林道上的名声大善,所以刘黑闼才会手下留情,不然,刚才一路快攻已经取了徐瞎子的性命。

    徐瞎子盯着对面那黑脸大汉,脑子里不断的思索着对方什么来路,刚才因为伤口疼痛,头脑也变得迟钝了些,此时想起东平郡这三个字,脑子里骤然一亮。

    东平郡巨野泽?

    只是听说原来巨野泽的大当家活吞人心张金称被从黄河北面来的一伙悍匪击败,张金称生死不明,数万人马被人家杀得片甲不留,巨野泽也就此换了主人。只是没听说那巨野泽新的大当家叫什么名字,好像打出来的旗号叫什么燕云寨的。据说那伙人极为凶悍,还曾经攻下黎阳抢走了不少粮食!

    攻克朝廷国仓,这可是需要大气魄才能干出来的。当初杨玄感刚刚起兵的时候,他侄子瓦岗寨军师徐世绩也曾提出过,趁着黎阳空虚将其攻克,但大当家翟让觉得此举太过于冒险,最终没有成行。瓦岗寨没敢干的事,人家燕云寨的人马却给做了。不但将黎阳攻克,据说还运出来十年都吃不完的粮食。朝廷派去的武贲郎将陈棱和驸马宇文士及收复黎阳之后,在黎阳城外与杨玄感手下大将韩世萼率领的八万叛军大战,陈棱和宇文士及诱敌深入,两面夹击大败韩世萼后,陈棱曾提出攻打巨野泽剿灭了燕云寨的人马,却不知道为什么宇文士及没有同意,而是率军与其父宇文述汇合追杀杨玄感去了。陈棱一支人马也不敢轻易攻打巨野泽,于是率军一路追杀韩世萼将其生擒。

    想到这里,徐瞎子多了个心眼再次悄悄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人先不要轻举妄动。

    刘黑闼听了徐瞎子的话笑了两声道:“为了能赚几个肉好,大江南北,塞外草原我倒是也都走过,从东平郡到江都也不算什么。”

    徐瞎子听他说话还是在兜圈子,急性子起来便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燕云寨的人?”

    刘黑闼一怔,想了想点了点头道:“是又如何?”

    徐瞎子一听对方承认了身份,肃然起敬道:“原来是打下了黎阳的好汉,徐某多有得罪。今日之事是徐某不对在先,我家大当家和军师每每提起燕云寨的好汉也是颇为钦佩,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碰到一家人,还请好汉见谅!”

    刘黑闼没想到这徐瞎子一听说他是燕云寨的人态度立刻转变的这么大,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包伤药递过去道:“这是我们山寨独孤丈夫配置的伤药,有奇效。”

    “多谢!”

    徐瞎子接过来伤药抱了抱拳道:“徐某还有要事,今日之事咱们就此揭过,告辞!”

    ……

    ……

    徐瞎子带着人出了那小村子,心中不甘一路往北急追。一直又追出去二十几里徐瞎子忽然勒住战马,抬头用力拍了一下脑门道:“妈的,怎么忘了这事!”

    手下人连忙问道:“徐大哥,怎么了?”

    徐瞎子懊恼道:“只顾着猜测那黑脸家伙的身份,听说他是燕云寨的人所以大意了!之前你打探消息的时候不是说过,投宿在那农户人家一共是四男两女六个人吗?咱们自始至终只见着三个!还有三个人呢?”

    他骂骂咧咧道:“朱一石肯定是被燕云寨的人接走的,咱们回去!”

    十几个人骑着马又返回那个小村子,只是回去的时候哪里还能看得到人,莫说那四男两女,连那农户一家都不知道躲去什么地方了。徐瞎子一怒放了一把火将那农户的房子烧了,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苗,徐瞎子想了想说道:“咱们一路向北去追,追到沂水渡口再说,若是还找不到人,咱们就直接回瓦岗寨问军师如何处置!”

    叶怀袖和嘉儿等徐瞎子带人走远了之后才从房顶上下来,与刘黑闼商议了一下决定立刻就走。不能再一路向西北以免那自称瓦岗寨的人再顺路追上,他们打算往先往东北绕一段路后再去追朱一石妻儿汇合。叶怀袖让嘉儿给了那吓傻了农户人家一些银两,告诉他们连夜去投亲戚,过几日再回来。

    商议妥当之后六个人骑马往东北而去,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徐瞎子就带人又杀了回来。

    叶怀袖等人疾行了一夜,天亮之后赶到了一个小镇。叶怀袖等人在一家客栈住下来,她派叶翻云和叶覆雨兄弟出去租了两辆马车,又让刘黑闼和朱一石他们四个男人皆换了青衣皂靴的家丁服饰,在镇子里睡了半日之后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上了官道。赶了半日的路程进了县城,又在一家专门走镖的马车行雇了十几个保镖,装作大户人家远行一路往北而行。

    因为刘黑闼和叶翻云兄弟都和瓦岗寨的人照过面,雇了人手之后又添了两辆马车,几个人都栖身在车厢中,除了吃饭住宿之外很少出来。

    叶怀袖坐在马车中揉了揉发酸的眉角,有些困倦的靠在车厢上缓缓的闭上眼睛。这一日一夜几乎没怎么休息,就是在那小镇停留那半日也没睡得着。这是李闲交给她做的第一件事,既然塞北和涿郡的路都已经被自己断了,日后能不能在燕云寨立足就看这件事能不能做好。

    大隋天下大乱,她一个有所抱负的女子只能选择一个有前途的人来投奔。按理说,她应该去涿郡投奔罗艺,罗艺好歹还是其义兄,而且兵威甚大早晚会反了大隋,但叶怀袖却知道罗艺此人心性太冷冽,幽州绝不是自己的长居之地。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投李闲。草原上与答朗长虹那一番长谈让她彻底死了心,十几年的执念竟然一朝想开,或可与佛门的顿悟有些相似吧,可这么多年一直在奔走谋划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让她在找个地方隐居,别说如今大隋的天下已经没有什么安然怡乐的地方,就算有,她也没想过那样的生活。

    谁说这左右天下大局的只能是男人?

    她偏偏也要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博一个安稳康宁的将来。

    所以,她格外重视接朱一石到巨野泽这件事。

    “小姐,要不你睡一会儿吧,咱们换了路,那些瓦岗寨的人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找得到咱们。”

    嘉儿心疼的说道。

    叶怀袖闭着眼笑了笑道:“我只是在想……听说瓦岗寨也只是个有万把人的寨子,黄河两岸的义军中算不得势力大的,就连之前的张金称都比不上,怎么他们的手竟然伸得这么远?”

    “小姐的意思是?”

    嘉儿不解问道。

    叶怀袖睁开眼,若有所思道:“既然他打算将飞虎密谍交给我,那我总不能让他小瞧了我吧?”

    第二百零六章不能小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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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阴差阳错

    (第三更,求收藏)

    黎阳城外一场恶战,几年前就与李密齐名的青年才俊韩世萼被老将军陈棱和宇文士及联手击溃,韩世萼率领残兵败将落荒而逃,这一战成就了宇文士及的名声。宇文士及虽然是驸马,但论才名却不如李密和韩世萼,这次能正面一举将韩世萼击溃,也证明了他绝不仅仅是因为驸马的身份才有资格独领一军的。

    陈棱生擒元务本之后,知道东平郡巨野泽号称燕云寨的贼人曾经攻克过黎阳,抢走了大批的粮草,老将军本意是趁着兵威正盛一举将巨野泽的贼人剿灭,也免得再去东都洛阳和那些投降了杨玄感的世家子弟们交手,得罪那么多世家的事他这样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愿意去做。

    只是没想到驸马宇文士及却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的提议,理由也很直接干脆。他对陈棱道:“陛下已经派了杨义臣老将军为六郡招讨使,专管各郡剿匪事宜,陈将军,你我为解东都之困而来,至于剿灭乱匪的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吧?不过如果老将军执意要去剿了那巨野泽的贼人,我也不便阻拦。”

    他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你如果实在想打那你就去打好了,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去的。

    别人不知道燕云寨里是什么人,宇文士及光听名字就能猜到那些人的身份。笑话,去和站着天时地利人和的三万府兵交战,他才没那个兴趣。

    陈棱手下的人马连番恶战,损失颇大,而且士兵疲惫,若是没宇文士及的人马相助他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巨野泽的贼人,所以只好放弃。宇文士及率军去汇合大将军宇文述,他则带了人马往东南追韩世萼去了。

    大业皇帝杨广在南下江都的途中下旨,投降杨玄感的世家子弟皆是被逼无奈才有此不智之举,若能幡然悔悟,其罪既往不咎。

    这便是世家的能力了,有如此多的世家牵扯其中,就算是大隋的皇帝也不敢轻易降罪,只能下旨免了那些受到“贼人蛊惑”的世家子弟。以至于杨玄感的谋反看起来更像是一出闹剧,开始轰轰烈烈,结束的却是虎头蛇尾。自始至终,世家之人没有受到一点牵连,倒是黄河两岸数千里良田荒芜,数十万百姓身死,百万人流离失所。

    杨玄感在皇天原一日三败,最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这一场叛乱,却将百姓起义的导火索彻底点燃,不只是黄河两岸,就连江南都开始出现义军举起反隋的大旗。只是整个天下的混乱不堪似乎影响不了大业皇帝杨广巡幸江都的好兴致,也影响不了新龙舟建成给他带来的愉悦。

    他甚至完全没在意江都郡守虞士洪报上来的案子,对于负责造龙舟的朱家家主朱一石与反贼杨玄感勾结一案,他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一句仔细去查,然后就登上了新龙舟观看。以至于虞士洪准备好的东西一件没用上。不过这样也好,虞士洪倒也松了一口气。杨广看龙舟的时候,是朱不仕壮着胆子跟在最后面的,他一直提心吊胆的害怕陛下问起来,结果杨广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问他。

    兴致奇高的杨广在看完了新龙舟之后,甚至还下旨赏给造龙舟的工匠每人十贯肉好,五十斤精米。他根本就已经忘记了,那一千八百名工匠已经都被处死在了去水安的路上。但在场的官员无论是虞世基还是裴矩,谁都没有提这件事。亲自下令处置了那些工匠的文一刀,也没有提这件事。

    陛下永远是仁义慈善的陛下,所以不能说。

    而那赐下去的钱财和粮食,自然也不会找不到去处。

    朱不仕硬着头皮跟在最后面,一直到陛下回行宫去他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暗道一声这随君伴驾真是辛苦到了极致,虽然皇帝陛下不曾跟他说过一句话但因为心里有鬼,他自始至终都是提心吊胆的。好不容易挨到了结束,立刻跟江都郡守虞士洪告了个罪返回家中。只是才走到半路就被几个穿锦衣的宫中侍卫拦住,说是宫中有人要见他。

    这一下几乎把朱不仕吓死,问那几个锦衣侍卫是谁要见他,奈何那几个侍卫根本不理他,只是冷着面孔让他赶紧走。

    朱不仕心说这下坏了,难不成是陛下想起了什么要询问大哥的事?

    他心惊胆战的跟着那几个锦衣侍卫进了陛下的行宫,七转八转的又走了很远。这一路对于朱不仕来说简直就是煎熬,汗水已经将他浑身上下全都打湿。好不容易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那几个侍卫告诉他进去就行了。

    朱不仕深深的吸了口气依然压不住身子颤抖,哆哆嗦嗦的进了小院。因为心里实在太紧张,他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皇帝,又岂会住在这么一个偏僻矮小的独院里?

    朱不仕进了院门就看见一个锦衣男子站在一棵桃树下,这个时节桃子早已经落尽,也不知道那锦衣男子专心致志的在看什么。这人身材欣长,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他负手站在桃树下,微微抬着头盯着树上。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着两个俏丽娇小的女子,这两个人一般的身高,至于样貌朱不仕没敢去看。

    不是皇帝?

    朱不仕脑子里一僵,却又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你叫朱不仕?”

    那锦衣男子缓缓转过身子,视线在朱不仕的身上一扫而过。

    “草民正是,请问大人找我来有什么要吩咐的?”

    朱不仕弯下腰谦卑的说道。

    锦衣男子正是文刖,他只看了朱不仕一眼随即又将视线定格在那棵没什么可看的桃树上。

    “朱家的老家主给你取这个名字,好像别有深意。”

    文刖淡淡道:“不入仕途吗?只是……这又岂是他能左右的?难不成陛下封赏你们朱家,你们还能抗旨?”

    “草民……草民不敢!”

    朱不仕颤声道。

    他悄悄攥紧了拳头,手心里滑腻腻的都是汗水。

    “陛下刚才下旨封你大哥朱一石为六品散骑都尉,专门负责龙舟事宜。不过既然你大哥已经死了,那这官职也就落在你头上。有几句话要交待你,你且记住。第一,陛下不在意封赏的是朱一石还是朱不仕,因为陛下没时间在意这等小事,只要你们朱家对陛下忠心,封赏自然还会有的。所以,朱一石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也死了。第二,江都郡守报上来的案子…….在我手里,听虞士洪大人说你大义灭亲,亲自带了证据到江都府举报,既然你有这份忠君之心,陛下仁德不株连你们朱家,以后你便是朱家的家主。”

    “是……”

    朱不仕连忙垂首道:“草民记下了。”

    “你不是草民了,现在已经是有官职在身的人。”

    文刖转过头看着朱不仕淡淡道:“把你大哥朱一石谋反的事详细说给我听,有一丝隐瞒,我保证你家主的位置会落在旁人手里,还有,你刚得到的官职,也立刻会被免了去。”

    ……

    ……

    十日后,沂水渡口。

    徐瞎子带着人到了渡口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些不妥,平日里基本上没人管的渡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不少官差,其中还有一些身穿锦衣的人来回巡视。他没敢靠近,而是摆了摆手示意队伍在官道上停了下来。

    “徐大哥,不对头啊!”

    一个悍匪低声道:“平日里这渡口并不曾有官军把守,今天这戒备森严的样子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徐瞎子点头道“九成是朱一石的事闹大了。”

    他皱眉道:“也真他娘的奇了怪了,咱们一路细细的找过来也没发现那些人的踪迹,燕云寨的人难道都是鸟儿变的不成?插上翅膀飞了?”

    “徐大哥,从江都到沂水渡口没有一百条路也有八十条,咱们不可能拦得住。不过既然到了这渡口咱们也只能在这等着,若是燕云寨的那几个人没咱们快,说不定咱们能在这拦着他们。”

    徐瞎子叹道:“要想过沂水,何必非得从这里走?这里被官军堵住了,难道燕云寨的人不会绕几里花钱雇船过河吗?”。

    那悍匪笑了笑道:“他们若是没到,又怎么会知道渡口被官军堵了?”

    徐瞎子眼前一亮,用力拍了那手下肩膀一下笑道:“有道理!咱们走,找个地方守着!”

    沂水渡口,官军来巡视,其中还有不少锦衣龙庭卫的人监督着官军搜查过往的百姓,一个龙庭卫士兵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恰好看到徐瞎子等人牵着马正要掉头离开,警觉到那些人有什么不妥,他立刻走到领队的校尉面前道:“大人!那边那十几个人看起来有问题!”

    那校尉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正看到徐瞎子等人上马要离开。

    “你们站住!”

    那校尉立刻大声喊道:“官差查案,你们都停下!”

    徐瞎子身子一僵,几个手下看向他低声问道:“徐大哥,怎么办!”

    他扫了一眼不远处,守在官道上的官军弓箭手足有百余人,已经弯弓搭箭瞄准了他们,硬闯回去只怕损失不小。他一咬牙,索性停下来。

    徐瞎子想了想说道:“若他们是捉朱一石的手里必然有画像,他们按图拿人,只要对不上画像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将兵器藏好,不要慌张。”

    他手下人的兵器都藏在马鞍一侧的包裹里,众人下马等待那些官军过来。徐瞎子转过身挤出一个谦卑的笑脸,谄媚的笑道:“这位大人,您可是在叫草民?”

    那龙庭卫的校尉冷着脸走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徐瞎子一眼,随即伸手从旁边的锦衣侍卫手中接过画像,照着徐瞎子比对了一下。见不是画像中人,他冷声命令道:“你们全都将头抬起来!”

    徐瞎子使了个眼色,众人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下来露出面貌。那龙庭卫的校尉挨着个看过去比对画像,见没有要捉拿的人,又看了看这些人虽然不似普通百姓,但他也不想多事,随即随意问道:“你们为什么到了这里又要回去?”

    徐瞎子往前凑了凑,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塞进那校尉手里笑呵呵道:“大人,我们都是走江北的行商,见大人在此查案怕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又惧怕大人的威严,所以才想回去不过河了,您知道,现在江北地面上不太平,我们也怕咱们沂水也出了什么贼人。”

    那校尉左右看了看,随即将那包银两塞进袖口里。

    “行商?也够不容易的,行了,你们要过河现在就过去吧。朝廷办案,也不会随意冤枉好人。”

    徐瞎子一阵惊喜,连忙千恩万谢。那校尉在袖口里掂量了下那包银两的分量,知道不是少数随即笑道:“江北确实有些乱,你们一路上小心些!”

    他拍了拍徐瞎子的肩膀说道。

    徐瞎子连忙道谢,带着人就要过河。刚走到渡桥边,忽然听到身后那校尉大声喝道:“站住!”

    那校尉本来已经放了他们过河,凭白得了一笔外财他心里也颇开心,只是忽然觉得手上有些别扭,低头看了看,竟然发现手上都是血!想起之前曾拍了那行商的肩膀一下,这校尉立刻心生警惕!

    “把他们都拦下来!”

    他一边大声呼喊,一边往前追去。

    第二百零七章阴差阳错

    第二百零七章阴差阳,到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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