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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八章 下江南

    (这第四更是补上昨天欠下的,再次道歉,求收藏。)

    徐瞎子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是肩膀上的伤势引起了那校尉的怀疑。若是搜查起来,众人的包裹里都有兵器,尤其是大隋军队的制式横刀,这在民间绝对禁止的东西。而且那校尉已然起了疑心,再解释只怕也解释不清了。

    徐瞎子一咬牙,从马鞍旁的包裹里将横刀抽了出来,顺势一刀劈翻了一名官差,众人见他动手,立刻抽出兵器对那些守渡桥的官军下了手。这一下淬不及防,十几个守在渡桥上的官军连还手的都没来得及就被砍翻在地。徐瞎子一刀一个连着剁了三名官差,挥手招呼了一声:“往前冲,过渡桥!”

    众人发一声喊,纷纷向前,守在渡桥边上足有四五十个衙役和官军士兵,只是突然之间被人突袭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徐瞎子等人夺了路就上马往前冲,那校尉一边大喊一边从后面追。

    “弓箭手!射死他们!”

    河边休息的几十名官军立刻冲到渡桥边开弓放箭,连续两轮箭雨之后,徐瞎子的手下被射落了六七个,其余众人催马冲出了羽箭的射程之内。落马未死的瓦岗寨士兵见徐瞎子勒住战马打算回来就他们,其中一人大喊道:“徐大哥快走!莫要回头!”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横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剩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大笑了几声道:“咱们今生情同手足,下辈子但愿还能相聚再做兄弟!”

    说完,他从腰畔抽出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中。

    “来世再做兄弟!”

    剩下的三个人齐声道。

    其中一个年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忍不住哭了起来,看着死去的几个人喃喃道:“刘大哥,楚大哥,孙大哥,你们怎么也不知道等等俺……帮帮俺?俺……害怕啊!”

    他身边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四十几岁的壮硕汉子,他后背上和大腿上都中了箭,血流出来不少已经染红了衣服。他抬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笑道:“小虎子,别怕,还有你赵大哥在!”

    他从腰畔将匕首抽出来,在那少年心口比划了一下说道:“放心,刀子刺进这里,用不了多大会儿就会死的,不疼!”

    “嗯!不疼!”

    小虎子流着泪道:“我知道赵大哥最照顾我!”

    姓赵的汉子眼圈一红,抹了把眼泪道:“小虎子,下辈子记得托生在一个好人家,最好托生在世家大户中,一出生就有个好前程,不愁吃喝不愁娶不着娇滴滴的媳妇,只是记住,不要……再做贼。”

    噗!

    匕首刺进小虎子的心脏,因为恐惧和疼痛少年的脸有些扭曲变形。他低头看了看那完全没入自己心口的匕首,又颤抖着抬起头看向姓赵的汉子。少年极艰难的咧嘴笑了笑:“赵大哥……多谢!其实……真的疼。”

    姓赵的汉子流着泪将匕首在那少年的心脏里拧了两下,随即抽出匕首看着软倒下去的尸体喃喃道:“小虎子,别怕,赵大哥马上就能追上你的,咱们在黄泉路上一块走,谁也不会丢下谁。”

    噗,匕首没入他自己的咽喉,贯颈而出。

    “不!”

    已经冲到桥对面的徐瞎子惨呼一声,从马背上跃了下来缓缓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跳下战马,跪在徐瞎子身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其中一人抹了把眼泪拉着徐瞎子的手说道:“徐大哥,咱们走吧!兄弟们的仇,咱们早晚都会报!”

    “对!咱们一定要回来报仇!”

    徐瞎子郑重的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跳上战马挥鞭打了下去。

    “咱们走!”

    官军们上马欲追,奈何本就不宽的渡桥被那些死了的瓦岗寨士兵尸体和战马拦住,他们清理开之后再想去追,徐瞎子已经带着人消失在官道视线尽头。一个官军士兵愤恨的一脚踩在小虎子的脸上用力碾了碾,恶狠狠的骂道:“一群贼!妈的,天生就是贱命!”

    “都丢进河里去!”

    那收了钱的校尉从后面追上来,看了看死去的人之后冷着脸下令道:“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不然老子要是倒霉,拉上你们一块死!”

    ……

    ……

    距离渡口几百米外的一片茂密草丛中,刘黑闼悄悄将头缩回去低声对后面的叶怀袖道:“二档头,看来咱们要绕路走了。守渡口的不但有附近县城的衙役,有郡兵,还有龙庭卫的人,咱们硬闯肯定过不去。”

    叶怀袖点了点头道:“顺着河道往西走,能找到船就好。”

    刘黑闼一边往后退一边叹气:“瓦岗寨的那些汉子倒也令人钦佩,都是好样的!”

    叶怀袖轻声道:“以兵看将,这些人都是极重义气的人,所以也就能猜到瓦岗寨的几位当家肯定也是如此,瓦岗寨……确实不可小觑。”

    刘黑闼点头道:“我也曾听说,瓦岗寨的大当家翟让是个极讲义气的人,早年间在江湖上行走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施恩不图报,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我曾听将军说过,好像贺若重山当年也受过翟让的恩惠,此人在瓦岗才一举旗就有无数好汉前去投靠,由此可见其人在绿林道上的名望着实不小。当地的百姓更是纷纷响应,黄河岸边的渔夫和苦力竟是在十几日内就铸起了一座土寨,官府屡屡派兵去剿都被打的大败而回。”

    叶怀袖微微颔首,眸子里闪过一丝担忧。

    “咱们走吧。”

    她低声道。

    刘黑闼和嘉儿点了点头,随即悄悄往后退去。朱一石却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们再不告诉我去什么地方,我就不走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声呼喊?只要官军冲过来,咱们谁都走不了。”

    刘黑闼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你走不走?”

    “不走!”

    朱一石也上了脾气:“不告诉我妻子和儿女现在何处,我就偏不走了!”

    刘黑闼上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怒道:“我们辛辛苦苦将你救了出来,你这人到现在一个谢字都没有也就罢了,怎么还拖后腿?”

    朱一石道:“不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不告诉我妻儿所在,我就不走!当然,就算你们救了我,若是想让我从贼的话我也不干!我家时代清白,早年间就为大隋立下无数功劳,平南陈,征高丽,我朱家造的大船都用在了实处,我绝不会做反贼!”

    刘黑闼还要再说,叶怀袖却摆了摆手淡淡道:“好啊,你便自己留在这里吧。你愿意喊随便喊,看看官府的人会拿你如何?看看官府的人,会不会帮你找到妻儿?看看你是否还能回得去朱家!”

    “你!”

    朱一石张了张嘴,叶怀袖却真的不再理会他径直走了。

    刘黑闼笑了笑道:“请便,我们将你从江都救出来也算仁至义尽,就此别过!”

    说完他也走了,嘉儿经过朱一石身边顿住脚步,朱一石知道嘉儿脾气最好,刚要求她两句,却听到嘉儿一声长叹后说了两个字。

    “白痴”

    朱一石一怔,脸色顿时变得凄苦起来。他赌气坐在那里,却看到叶怀袖等人真的不理会自己往远处走了,连头都没回。朱一石心里一慌,赶紧起身小跑着追了上去。他跑的急了脚下一绊还摔了个跟头,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却见叶怀袖等人根本就置之不理。

    “你们刚才还说什么瓦岗寨的人讲义气,你们却如此没义气怎么好意思和人家相比!救了人哪有这么不负责任的,救人就要救到底啊!”

    ……

    ……

    巨野泽

    李闲站在水泊边看着新近收进泽里的五千新兵训练,陈雀儿这段日子苦读贺若弼的行军笔记,将水军的训练方法已经基本掌握,一开始他并没有要求新兵们上船演练船队战术,而是将五千人分成百人的小队,让他们在水泊浅水处练习水中搏杀和游泳潜水。

    如今水泊中也有数百条船只,虽然不是正规战船,但用来运兵却也合适。一些熟悉水性的士兵正操船在水面上来回滑过,陈雀儿让他们熟悉各船之间旗号的命令。在岸边,数千名士兵正在搭建水寨,已经初具规模。

    再远处,大约有千余名工匠正在建造船厂。

    陈雀儿走到李闲身边道:“士兵们已经练习了多日,差不多都已经练出了一身浮水的本事。只是这船确实差了些,我问过那些工匠,这些运粮的船只改起来虽然不麻烦,但若是装上床子弩,只怕承受不住。”

    陈雀儿指了指船厂那边说道:“那些是咱们从黄河两岸“请”来的工匠,其中也有在大隋的船厂做过工的,还有几个有真本事的。只是让他们造能装百余名士兵的“黄龙”快船能行,却造不出能装千余人的“五牙”大船。”

    他笑了笑道:“庆幸的是,咱们泽里的树木造船没问题,不用再下江南运木材!”

    “没有大船终究是不行的。”

    李闲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叶大家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如果真能将朱家的人请来,有他们指点的话,这么多工匠一年之内给你造出几艘五牙大船应当是没有问题。黄河两岸,再加上水泊边上会造船的工匠不少,我都没想到短短的时日内能找来这么多人。”

    陈雀儿道:“就算请不来朱家的人,能将造船的样图偷来也行啊。”

    他算了算日子说道:“叶大家走了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事情办得顺利不顺利。”

    李闲看着漫无边际的水泊,默然了一会儿道:“你好好训练水军,我要亲自走一趟江南!”

    第二百零八章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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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没消息 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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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江南烟雨正浓,浓的就好像少女眉宇间化不开的相思愁。李闲虽然小时候辗转到过江南,毕竟那时候逃亡期间没什么心思看烟雨江南如歌如画。而且在江南只停留了不足一年就被杨坚派的侍卫找到,铁浮屠的人马便一路杀到了涿郡。仅仅一年,但李闲记忆中依然抹不去的是江南连绵不断的雨,还有少女妇人在河边浣衣的美妙身姿。

    只是以李闲现在的身份,想出泽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光是达溪长儒和张仲坚那一关他便是说了很久才通过,至于他委婉表达出来的只带几个人乔装南下的意思,被达溪长儒和张仲坚狠狠扼杀在摇篮中。看着达溪长儒和张仲坚严肃的脸,李闲硬是把据理力争的念头压了下去。

    诚如张仲坚所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属于自己的地盘,有了数万劲卒,他即便不对自己负责也要为这几万人负责。而且自始至终,李闲都不是一个对自己不负责的人。恰好是,李闲把自己看成一个宝贝金贵的不得了,而大家同样把他当做一个宝贝金贵的更加不得了。用张仲坚的话说,如果你红拂姑姑在,别指望她答应你下江南。李闲撇嘴道,姑姑还不是在江南玩的不亦乐乎?至于红拂是不是真的很愉快,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李闲不得不带上五百精骑再加上一个步战无敌的雄阔海。当然,也少不了自从叶怀袖到了巨野泽后就跟屁虫一样粘在李闲身后的欧思青青。天然白的女孩未见得就全面白,女子灵敏的嗅觉让她对叶怀袖时刻保持着戒心。当然,这种戒心的基础是她怕李闲被那个看起来时而妩媚的倾城倾国时而清纯的祸国殃民的女子独霸。

    看着那整装待发的五百精挑细选出来的骑兵,李闲就一阵头大如斗。

    他看了看达溪长儒又看了看张仲坚,苦笑道:“带着这么一支骑兵出泽去,只怕更显眼一些吧?”

    达溪长儒的回答是:“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性命是一个人顶的上数万人。”

    张仲坚的回答是:“要么带上,要么别去。”

    李闲无奈,看了看雄阔海,心说有这么一个带在身边其实就差不多了,雄阔海两米的身高再加上那强健的体魄凶恶的面容已经够引人注目,再加上五百精骑,哪里还能隐藏得了行迹?

    幸好,他们有那身大隋府兵的号衣做掩护。

    如此规模的一队精骑顺着官道南下,三五千人以下的绿林山寨估计不敢拦截他们。而且江南现在比黄河两岸要太平的多,大隋的府兵调动地方上的官府又不可能知晓,所以即便明目张胆的上路反而更安全些。

    这五百精骑都是从锐金营挑选出来的好手,本身锐金营骑兵的装备已经足够精良,可为了李闲的安全着想,达溪长儒硬是将这五百人的装备再提升了一个档次。马槊,横刀,骑兵盾,硬弓,连弩这些东西一样不差,而且每个人还配备了三支投枪。这些东西几乎让骑兵们身上挂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倒是威风凛凛。

    背后三支投枪,腰畔左边有横刀右边挂连弩,左臂上绑了骑兵盾,马槊挂在得胜勾,硬弓挂在马鞍桥。

    这样的一支骑兵队伍,走到哪里都足够扎眼。

    “我已经觉得自己很怕死了,你们这样安排,让我看起来更怕死了一些。”

    李闲看着达溪长儒极认真的说道。

    达溪长儒用更认真的语气回答说:“你可以想想杨广,哪一次出巡不是旌旗蔽日兵甲数十万?”

    “好歹他是皇帝!”

    李闲辩驳道。

    张仲坚白了他一眼道:“皇帝怎么了?他每次出门都带几十万人,喜欢排场好炫耀固然是一方面,你以为他不怕死?人的位置越高往往就越是怕死,所以才会讲究什么排场。他是皇帝,觉得带几十万士兵才能保证他的安全。而你现在是燕云寨的将军,出门不带几百人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

    李闲无语。

    其实张仲坚这比方打的极妙,若是换做用别人来比,李闲或许还会找到借口推脱,可偏偏说到杨广即便李闲有俐齿伶牙也反驳不了一分。而且他说的也没有错,人往往越是有了身份地位之后越是怕死。这一点根本就不用举例说明,地主老财和庄户百姓出门也绝对不是一个样子。

    接受吧。

    李闲告诉自己,咱现在也是地主老财。

    带着五百武装到了牙齿的精骑和一个步战无敌的雄阔海,李闲看起来气势十足的出了巨野泽。出泽的时候,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的士兵们夹道欢送。受了李闲恩惠的那些渔夫百姓工匠们也来相送,倒好像李闲出门是去娶新娘子似的一样热闹。

    只是李闲才催动大黑马前行,雄阔海忽然一个大跨步拦在他面前。

    “你又有什么事?”

    李闲不解问道。

    雄阔海看着李闲很无辜的说道:“将军,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腿脚极快走路很少有人追的上,但出门远行往返千里,您总得也给我一匹马骑吧?”

    李闲伸手比划了一下雄阔海的身形,认真道:“我觉得,牛更适合你。

    ……

    ……

    出泽后李闲带着骑兵直接上了官道根本就没打算隐匿行迹,如今黄河两岸乱得一塌糊涂。尤其是黄河北岸,自从杨广任命杨义臣为六郡招讨使之后,黄河北面已经彻底打的乱了套。今天官道上看到数万义军洪水一般经过,明天就能看到朝廷的人马气势汹汹的追过去。不过话说起来,这杨义臣确实很有本事。

    大隋第一次征伐高句丽的时候,他率军走肃慎道,兵至马訾水与乙支文德率领的高丽军相遇,宇文述使杨义臣为先锋,一日七战七胜,杀高句丽军两万余人。只是后来全军皆溃,他也受到了株连被罢去了官职。大业九年大业皇帝下旨第二次征伐高句丽,他与宇文述同时被起复。宇文述为元帅,他为副帅。

    这次没有文官监军的远征隋军进攻极为顺利,眼看着就要攻克平壤的时候在黎阳仓督粮的杨玄感却反了。杨广在六月二十八夜里密旨调动大军回师,杨义臣被任命为六郡招讨使清剿河北山东一带的匪患。才到任,杨义臣就以两万郡兵大破绿林豪杰向海明的义军,杀人数万,一时间名声大振。之后与高鸡泊的高士达,豆子航的格谦连番交战,连战连捷。

    黄河北面风起云涌,杨义臣一时之间还抽不出手来南渡黄河,而东平郡巨野泽一家独大,李闲并无所惧。

    李闲带着骑兵光明正大的一路南行,甚至还明目张胆的进入所过的县城和富户的堡寨索要粮草补给。这样一支队伍自然不会被人怀疑,李闲一路上吃的是大隋朝廷的喝的是大隋朝廷的用的还是大隋朝廷的。

    出东平郡之后进入济阴郡过金乡,方与,然后进入彭城郡境内,再过沛县,留县,就到了微山湖畔。

    八月,正是风景秀美的时节。

    李闲率军到了微山湖之后便停了下来,派飞虎密谍的人出去寻找叶怀袖南下时候留下的接应。当初叶怀袖南下江都的时候,所走的路线是她和李闲两个人商量好的,沿途都会留下飞虎密谍的人接应。去时走这条路线,回来的时候还走这条路,以便飞虎密谍的人能够安排好退路。

    在微山湖畔的一个小渔村停下来之后,随军的飞虎密谍便去联络在留县的密谍。顺着叶怀袖所走的路线一路南下,没有收到叶怀袖已经返回的消息李闲颇为担忧。毕竟这次叶怀袖南下的时候只带了二百余个人,除去沿途留下的接应人员之外,到了江都她手里可用的人已经没有多少。飞虎密谍的眼线一直布置在黄河两岸,越往南其实越不熟悉。

    在渔村中沽了几斤新酒,李闲换了一身青衫戴了个斗笠,就在湖边垂钓等消息。欧思青青乖巧的坐在他身边,两只小手支着下颌看李闲垂钓。

    “安之,怎么看你钓了这么久,连一尾小鱼都没有钓上来?”

    坐了很久之后欧思青青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是知道李闲钓鱼的本事的,在巨野泽水泊边上,往往李闲只坐上半个时辰便能钓上来不少大鱼,就连常年生活在水泊边的渔夫都对其钦佩不已。可是今日已经最少枯坐了一个时辰,莫说大鱼,小虾米都没钓上来一个。

    李闲笑了笑道:“此间鱼儿欺生,见我不是本地人,就是不肯上钩。”

    虽然他说的轻松自然,只是欧思青青还是发现他眉宇间有些许的烦闷之色。她与李闲相伴已久,了解李闲甚过了解她自己。

    “这理由不好!”

    欧思青青轻叹道。

    李闲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再次起钩依然一无所获:“钓鱼讲究的是心性,要安稳安静,这里的鱼儿居然不懂这些道理,看起来烦躁的很,一会儿游到东一会儿游到西偏偏不肯踏实安生,一点都知道该怎么被钓上来!”

    李闲有些懊恼的说道。

    欧思青青伸出手覆盖在李闲的手背上轻声道:“不是鱼儿心不静,而是你心不静。”

    李闲叹气,将鱼竿随手放在一边,站起来走到湖边,抬手扣动腕弩的机括,突突突的几声响之后,四五条被射破了肚皮的大鱼缓缓的漂浮上来,没多一会儿,这一小片清澈湖水就被染成了红色。李闲挽起袖子,一条一条的捞上来,一边捞鱼一边自语道:“好好的让我钓上来多好?还能落个全尸。”

    “放心吧!”

    欧思青青忽然道:“叶姐姐不会有事的。”

    李闲一怔,将捞起来的鱼儿抛进鱼篓中:“一路南下,沿途留下的飞虎密谍都没有她的消息。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没有。”

    欧思青青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说道:“没消息其实就是好消息……不是吗?”。

    李闲沉默,过了一会儿笑道:“你说的不错,没消息,其实算是好消息了。”

    他在心中叹道,是啊,从东平郡到江都郡,叶怀袖所走的这条路线上每一座稍微大一些的城中都留下飞虎密谍的人,如果她在江都出了什么意外,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如今好的坏的消息都没有,或许她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吧。

    他看了一眼那破了肚皮的鱼儿,心说就算是坏消息,你那么爱美,也千万不要变成这丑鱼的样子。

    第二百零九章没消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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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负心汉 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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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了肚皮的鱼儿肯定不漂亮,但足够肥,就在岸边架起一小堆篝火烤鱼吃的李闲和欧思青青,喝一口从渔村中沽来的新酒,吃一口烤得金黄酥脆的湖鱼,满嘴流香。或许是因为自幼奔波的缘故,李闲涉猎钓鱼的本事都很强,但他最得意的却是烤肉。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鲜鱼,他都能将其变成可口的佳肴美味。

    新酒入口不够醇和棉柔略显辛辣,但配上鲜嫩-爽-滑的烤鱼却是恰到好处。

    所以,即便是欧思青青也吃得小腹微隆,颇显急切的吃完了第一条烤鱼之后看眼巴巴的看着李闲,似乎有些埋怨他烤鱼的速度慢了些。小巧的嘴巴抿着,嘴角上烤鱼的残渍挂在哪里,就好像一只馋嘴小猫的胡须一样。也只有她这样的性格,才会和李闲约定吃到老玩到老的誓言。

    李闲饮一口新酒,看着欧思青青略显急切的样子笑道:“哪有你这般吃东西的,美味如同美酒,要品才能尽解其中滋味。”

    欧思青青盯着李闲手里的第二条烤鱼,眼睛一眨不眨的说道:“在你手里烤着的鱼不是我的,就算你递给我我也抓在了手里那鱼还不是我的,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李闲愕然道:“哪个要抢你的烤鱼?上一条我可是连鱼尾巴都没吃上一点。烤好了鱼帮你吹凉了些递给你,然后我舔了舔手指上的味道你就埋怨了好几句。”

    欧思青青认真道:“你说这鱼是为我烤的,鱼便是我的,就连味道自然也是我的,就算是你手指上的味道也是我的,只有我舔的道理,你自己不许舔。”

    李闲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去道:“那好,你舔就是了。”

    欧思青青上去一口咬着李闲的手指,只是牙齿却不舍得用力,俯身咬着李闲手指的欧思青青眼睛向上看着李闲的脸,这一刻李闲忽然发现欧思青青的眼神居然妩媚到了极致,紧接着手指尖上传来的感觉清晰的告诉自己,这小妮子的柔软小舌真的在他指尖上缠绕了片刻。

    李闲心里腾的一下子跳出来一股火,赶紧将手指从欧思青青的小巧嘴巴里抽了出来。

    欧思青青得意的看着李闲,脸上的表情是我就咬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樱唇一闭贝齿轻咬的感觉让李闲心猿意马,他赶紧将注意力放在那条烤鱼身上,翻来覆去的烤着它,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

    欧思青青可怜的发出一声悲呼:“你把鱼尾烤糊了!”

    恰在这时,李闲忽然微微斜了一下视线,因为藏身在远处戒备的密谍发出了示警,学做鸟儿叫,一声长一声短,意思是有人接近但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所以李闲微微侧头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只见远处一男一女每人牵了一匹高头大马缓步而行,看样子是在欣赏微山湖的迷人景色。在他们两个身后不远处,有几十个带刀的护卫跟着。看样子,应当是当地的大户人家子女出来游玩的。

    李闲并不在意,将些许烤焦的鱼尾用匕首割掉,然后将散发着扑鼻香气的鱼放在自己嘴前吹着,而之前显得有些心急的欧思青青此时反而安静下来,托着下颌看李闲为自己将那尾烤鱼吹凉,微微眯着眼睛的样子似乎是极享受这个过程。

    “这里的湖鱼多刺,小心别卡了喉咙。”

    李闲将烤鱼递给欧思青青,后者一脸幸福的将鱼儿接过来。也不知道她是幸福于终于等到了第二条鱼烤好,还是幸福于有个人愿意为自己烤鱼而且耐心的将鱼儿吹凉。

    “好香的烤鱼!”

    恰在此时,那边过来的男女沿着湖边漫步已经走到李闲他们不远处,穿一身淡粉色长裙的女子抽了抽鼻子,随即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这女子看起来二十岁不到的年纪,身材极美,因为夏季衣衫很薄的缘故,隔着长裙依稀还能看出她那两条腿十分的修长,这两条腿是她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地方,相比之下,颇为俏丽的容颜倒是容易被人忽略。

    她驻足湖边,嗅了嗅鼻子然后好奇的看向李闲这边。

    她身边那个身材欣长一身锦衣的男子也是二十岁左右年纪,面貌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气,以至于看人的时候下颌也是微微昂起的,看向李闲的时候眼神带着些不善,倒是看欧思青青的时候显然惊讶了一下。

    “宁儿!”

    那男子微微皱眉道:“别又多事。”

    被唤为宁儿的女子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我赞一声好香的烤鱼,却是多了什么事?”

    那男子脸色一变,换了一副温软语气说道:“岳父大人召咱们回家探亲,路上行程已经耽搁了,你又说喜欢这微山湖的景色又流连了半日,咱们也该赶路了。”

    那女子皱眉道:“你若是心急,你可先走。”

    说完,她招了招手唤过来一名佩刀的侍女,将战马交给侍女之后朝李闲他们这边走了过来,那男子叹了口气,吩咐了手下护卫戒备然后亦步亦趋的在她身后跟着。穿淡粉色长裙的女子行走间被风一吹,那一身妖娆的身材更是表露无遗。

    李闲抬起头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视线没有丝毫停留随即开始烤第三条鱼。

    “这位小兄弟,好手艺!”

    那女子走到李闲不远处笑盈盈的说道。

    李闲嗯了一声道:“多谢夸奖。”

    那女子微笑道:“我最不喜的就是虚伪吹捧,所以你也不用道谢。我说你这鱼烤的好,不是客气话,而是闻到这鱼香我的肚子便忍不住叫了起来。”

    李闲指了指篝火对面道:“想吃鱼,还要再等一会儿。”

    那女子竟然丝毫也不客气,就在李闲对面的青石上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闲烤鱼,李闲烤的专注认真,她也看的专注认真。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男子皱了皱眉,似乎对李闲没有什么好感。

    “这位小兄弟,我妻子闻了你这烤鱼的鱼香便被引动了食欲,这样吧,我这里随身带了二十年的花雕老酒,换你手里的烤鱼如何?”

    他语气虽然和善,只是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三分傲慢。从他一身锦衣就知道是个有功名的人,再加上年纪轻轻就有数十鲜衣怒马的仆从,可以轻易推断出应该是哪个世家大户出身之人。这种世家子弟的嘴脸往往都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可亲,但他们骨子里的傲意着实令人讨厌。倒是那女子,亲切自然,率性而为,看起来比她相公要顺眼的多了。

    那男子说完之后,便微笑着等待李闲的回答。一壶二十年花雕老酒远比一条烤鱼值钱多了,在他看来这是对方占了便宜。

    “不换。”

    李闲连头都没抬回答了连个字。

    “不换?”

    那男子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那么这样,我用十两银子买你手里的烤鱼。”

    “不卖。”

    李闲依然没有抬头视线一直注视在烤鱼上,随着翻转,他将自己配置的调料一点一点用小刷子刷在鱼身上。那男子尴尬的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本想发怒,可看了妻子的脸色颇有不悦也没敢发作。

    “这位小兄弟……”

    他想将钱加到二十两,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李闲打断。

    “咱们不是兄弟,而且,我也不小。”

    李闲淡淡道:“你若是想吃,就找个地方坐下来静等,若是不想吃也请不要打扰我烤鱼,至于老酒与钱,你觉得换我鱼是我占了便宜而你吃了亏,那么你便错了。”

    至于哪里错了,他却不再说了。锦衣男子脸色变得颇为难看,之前的傲慢之气被李闲几句话打击的居然萎靡了下去。忍了几忍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挨着那穿淡粉色长裙的女子身边坐下来。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妻子朝那面貌俊美清秀的少年叫小兄弟就没问题,换做了自己就被人讥讽?

    见手中烤鱼火候已经差不多,李闲看了那女子一眼问道:“你吃?”

    那女子点头微笑道:“我吃!”

    她也不客气,接过烤鱼略微吹了吹便吃,因为心急而烫了舌头,张着小嘴哈了哈气,手还在嘴前扇着风。

    “何必心急?”

    李闲笑问道。

    那女子极认真的回答道:“吃进我肚子里才踏实一些,怕你后悔请我吃鱼。”

    李闲愕然,心说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他继续烤鱼,那女子一边吃鱼一边问他刷在鱼身上的那些调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吃起来鱼会如此鲜美可口。李闲并没有藏私,一件一件说起来十分详细。那女子一边听一边点头,显然打算记在心里。他们两个说话,就好像久违的老友一般自然。倒是那男子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咳嗽了几声可是那女子完全不理会。

    “这位……这位兄弟,我是临汾人姓柴名绍,请问你怎么称呼?”

    他自报家门的时候眉头很自然的挑了挑,然后等待着李闲的回答。李闲自然是听说过柴绍这个名字的,就算他没有前世的知识今生也听过柴绍的才名。李密,柴绍,韩世萼这几个人的名字极为响亮,乃是大隋年青一代的代表人物。而柴绍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名气,所以自报家门之后便看着李闲的反应。只是令他失望的是,李闲依然连头都没抬,似乎柴绍这两个字的远没有他手中烤鱼有意义。

    “萍水相逢,何必问清姓名?”

    李闲饮了一口新酒,没去接柴绍递给他的陈年花雕。

    “说的好!”

    那女子伸手将柴绍手里的老酒接过来饮了一大口赞道:“好一句萍水相逢!”

    她接酒饮酒,恰到好处的将柴绍的尴尬掩饰了过去,柴绍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只是眼神中一丝阴冷却一闪即逝。那女子虽然没有刻意看他,却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对他轻轻摇了摇头,柴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妹妹,你生的好美。”

    那女子见气氛有些僵硬,随即真诚的赞美了一句。欧思青青只顾着低头吃鱼,听那女子对自己说话,这才抬起头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认真的说道:“姐姐也很美。”

    那女子笑了笑也不再说话,将一整条烤鱼吃完后又一口气将那一壶老酒喝了个干净,起身对李闲抱了抱拳道:“多谢!告辞!”女子抱拳,竟然带着几分飒爽。

    李闲点头道:“告辞”

    那女子干脆的转身就走,柴绍起身相随竟没有和李闲说话。这样**份礼仪的事,他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做。只是明明觉得这样应该能让那清俊少年很没面子,可是柴绍走出去几步之后才恍然,没面子的依然是自己。他懊恼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忍住教训那无礼少年一顿的冲动。

    “他们是什么人?”

    欧思青青看了一眼那夫妻二人的背影问道。

    李闲仰头喝了一口新酒,脑子里浮现出当年在渔阳郡时候,看到的那个清水芙蓉一般的少女身影,随即幽然一叹:“一个负心汉,一个奇女子。”

    第二百一十章负心汉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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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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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认识他们?”

    欧思青青实在吃不下第二条烤鱼,李闲接过去一边吃回答道:“不认识,不过我会看面相,一看就知道那男人是个负心汉的胚子,而那女子一看就了不起。”

    “这是什么道理?”

    欧思青青知道李闲在胡扯,可是之前李闲那幽然一叹后的十个字让她心里没来由的一紧。看起来很般配的一对璧人,若那男子真的是个负心汉,那穿淡粉色衣衫的姐姐岂不是很可怜?

    “我看他们倒是很和美,而且看那个叫柴绍的很尊重那个姐姐啊。她吃东西的时候,他手里一直拿着一块手帕。她喝酒的时候,他眼神里都是关心。怎么看那柴绍也不像是个负心汉,倒是那姐姐有些冷淡似的。只是……那个叫柴绍的家伙总是盯着我看,很讨厌。”

    “你明明没抬头!”

    李闲诧异道。

    欧思青青叹道:“你不是教过我吗,看人不能盯着人看的,察言观色,你懂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

    李闲一窒,随即笑道:“柴绍盯着你看,是因为你生的漂亮,比他妻子漂亮,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欧思青青眨着眼睛问道:“你不在意?”

    李闲认真道:“在意,很在意。我想狠狠揍他一顿来着。”

    “可我看你一直不冷不热的样子啊,也没觉得你在生气。而且那人走了,你没能打他一顿,也没看出你怎么懊恼的。”

    李闲道:“我不懊恼,是因为某些人很白痴,往往会自己送上门来讨打。”

    穿淡粉色衣裙的女子上了战马之后对柴绍说道:“咱们走吧,天色将暗,还要赶到留县去投宿。”

    柴绍点了点头道:“宁儿,好像你对那个少年很感兴趣?”

    这话语中,不无酸意。

    他看着妻子,等待着回答。自从成婚以来,他对妻子李慧宁也算得上疼爱,李慧宁对他也很好,唯独让他有些郁闷的是,自从成婚之后他便再也不能流连青楼画舫,可惜了青楼中自己那几个相好的女子再无鱼水缠绵的机会。李慧宁出身名门,乃是唐国公李渊的掌上明珠,自幼喜欢舞刀弄枪,虽然人生的美丽看起来婉约柔弱但性子却直爽如男儿一般,最看不惯的便是男子负心,所以柴绍对李慧宁颇为惧怕。

    就连李慧宁的陪嫁侍女,一个个也是一身好武艺。人家女儿家闺房中布置的都是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可李慧宁的房间里挂的都是刀枪兵器。出入时,她身边的侍女也皆是着戎装配带兵器,看起来哪里有女子的样子。

    只是柴绍虽然身上有个世袭而来的郡公爵位,可家道比起即便有些衰落的李家来还是略有不如。所以,对于妻子他能忍一分便忍一分。

    只是连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想到,几年后危机来临的时候,他竟然会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来,以至于后悔余生。

    李慧宁瞪了他一眼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夫妻二人带着护卫骑马飞驰赶路,出去三五里之后柴绍忽然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带给岳父大人的礼物丢在微山湖边了。”

    李慧宁停住战马问道:“是什么?”

    柴绍懊恼道:“就是那块我特意选来的玉佩,刚才发现不在身上,准是之前在湖边坐着的时候遗落了,宁儿,你先赶路,我回去取了便去留县与你汇合。”

    “还是别去了,一块玉佩而已,咱们过前面郡县的时候再选一块就是了,何必再回去寻找?来来回回,等你再到留县只怕天已经黑了。”

    柴绍肃然道:“那怎么行,那是你和我精心为岳父大人挑选的,怎么能随意丢弃?玉佩虽然也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那是你我的一番心意,不能就这么丢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很快!”

    李慧宁缓缓摇了摇头叹道:“你若真想回去,那便速去速回,只是不要耽搁太久,明白我的意思吗?”。

    柴绍笑道:“明白!”

    他一拨马,带着十余个护卫调转马头往回赶去。李慧宁看着丈夫远去的背影微微皱眉,心中就好像堵了一块石头般不舒服。她身边的侍女翠儿轻声道:“小姐,郡公准是回去找那少年人的麻烦了,小姐明明看的出来,为什么不阻止他?”

    李慧宁叹了口气道:“我若阻止他,他心里必然极不舒服,说来说去……我与他还是夫妻。”

    “只是可怜了那少年,郡公武艺非凡,看那少年似是个读书人,怎么经得住一顿好打?只盼着别出了人命才好。”

    翠儿皱眉道。

    李慧宁想起之前吃的那烤鱼,幽然道:“未见得……那少年或许走了也说不定。”

    烤鱼上有箭痕,她吃的时候就发现了。

    ……

    ……

    柴绍心里憋着一口恶气若是不发泄出去真会将他憋坏,尤其是想起临走的时候自己故意不理那少年,本是想让对方失了颜面,可是后来想了想倒是自己落了下乘。他自幼学习礼仪,权谋,兵法,自认为就算与那骑牛挂角而读的李密相比也绝不会输了,可今日偏偏被一个普通百姓折了颜面。

    他催动战马飞奔,恨不得立刻便回到湖边找到那少年。

    才往回走了不足二里路,柴绍忽然心头一紧勒住了战马。那战马骤然停下来啾啾的叫了两声人立而起,柴绍轻松拨转马头稳稳的落地看起来颇为潇洒。在他后面,十几个护卫也纷纷停了下来。

    柴绍之所以停下来面露愕然之色,是因为他看到之前在微山湖边上遇到的那青衫少年,此时竟然骑着一匹异常雄峻的大黑马拦在道路前面,那少年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柴绍惊疑道。

    李闲笑了笑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这个人最心善,知道你必然还要返回来找回面子,说不得想打死我,最不济也要打断我的双手双腿才能出气对吧?估摸着你们还要赶去前面留县投宿,你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所以为了成全你,我自己送上门来让你出气,如何?”

    柴绍羞恼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刁民!”

    李闲道:“别走这个过场了,何必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要想动手你便快些,我还要赶回去喝我那半壶新酒吃半尾残鱼。”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柴绍催马向前说道。

    李闲耸了耸肩膀道:“千万别客气。”

    柴绍冷笑了两声回身对那些护卫说道:“你们谁也不许上前,今日之事我自己来了结个痛快,若是用你们帮手,我便丢了颜面身份!”

    众护卫抱拳道:“喏!”

    柴绍催马向前大声道:“既然你有胆子在此等我显然也是自持练过武艺的,那我便给你个选择,步战还是马战你来定。”

    李闲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是文斗还是武斗呢。”

    ……

    ……

    李慧宁下令护卫们停下来休息等待柴绍,虽然柴绍说让她先去留县等他,但因为心里没来由的慌乱她还是决定停下来,她从战马上跃下后在路边大树的树荫下坐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却一时间又想不起是什么。

    “小姐,莫非你还担心郡公?”

    翠儿站在李慧宁身边,拿出水袋子递给她问道。

    李慧宁接过水袋却没有喝,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那少年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只是越是去想越想不起来,我怕万一遇到的是故人,柴绍又已经自报了姓名,将来若是再遇到岂不尴尬?咱们李家可丢不起这个颜面,而且……”

    “而且什么?”

    翠儿问道。

    “而且,那少年绝不是看起来那般软弱,你在湖边等我所以没有看到,那少年烤的湖鱼都不是钓上来的,所有的鱼身上都有箭痕显然是被弩箭射死的。我仔细看过,所有的鱼箭痕几乎都在同一个地方,若那些鱼真是那少年射死的……我担心……”

    “以弩箭射鱼而且箭痕位置相同?!”

    翠儿咋舌道。她也是习了武艺的,所以才会如此惊愕,要知道射中水中游鱼需要多精准的射艺多稳定的双手根本就难以想象,鱼在水中游,看起来的所在其实是有偏差的所以射中更难,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郡公回去未见得就能讨得了便宜。

    “应该不会吧……我看那少年也就十六七岁上下,怎么可能有那么精妙的射艺?”

    翠儿劝解道。

    “我想起来了!”

    李慧宁忽然惊讶道。

    她猛然想起,这少年自己确实见过。三年之前她随父亲唐公李渊到怀远镇督粮,路过渔阳郡的时候自己嫌马车中憋闷便央求大哥李建成带自己下车走走,两个人逛街的时候曾遇到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当时李建成还曾赞叹过,并且以那少年与柴绍相比,所以李慧宁印象很深。

    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那少年身后就负了一张硬弓!

    “不行!翠儿,咱们回去看看!”

    李慧宁起身道。

    “不用了……小姐……郡公回来了。”

    翠儿忽然语气惊愕惊慌惊恐莫名的颤声说道,李慧宁起身顺着翠儿的指点去看,只见以风流俊美闻名的柴绍被几个护卫搀扶着下了马正往这边走来,他身上衣衫已经看起来满是尘土,跛了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最让人吃惊的,是他的两个眼眶都被人打成了青黑色,嘴角肿起来老高,看起来就好像一只瘸了腿的熊猫一样可怜。

    再看那十几个护卫,居然没一个完好无损的!

    李慧宁一惊,怎么也想不到那少年竟然有如此手段,她连忙迎上去,本想劝解几句可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柴绍看着妻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忽然忍不住流出两行老泪:“那个家伙,太他妈无耻了!”

    数里外,某人骑着大黑马哼着歌儿往湖边返回,想起之前那一场架打得也算酣畅淋漓,随即惬意的舒展了一下双臂,喃喃道:“原来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也是个傻子,说好了一人打一人三拳,又没说好不许躲的,石头剪刀布是我赢了所以先打你,你就不会躲吗?轮到你打我,难道我也不躲吗?”。

    他叹道:“就当是为了三年后你抛弃妻子独自逃命给她出的气吧,嗯,舒服……真特么的舒服。”

    第二百一十一章真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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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鹰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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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骑着大黑马往回走,雄阔海等人从树林中出来跟着他一起返回。李闲笑了笑对雄阔海说道:“闻名天下的柴绍,拳脚功夫当真一般。”

    雄阔海认真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柴绍好大的名气,所以肯定是有真本事的,或许……他所擅长的并不在拳脚功夫上。”

    李闲愕然,没想到雄阔海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点了点头肃然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做的太轻率了些?”

    雄阔海没想隐瞒自己的想法,他是个直性子的人而且因为对李闲尊重所以直言不讳道:

    “将军,我觉得能结善缘就不积恶仇,柴绍这个人年少成名又出身世家傲气是必然有的,但将军日后若图大事这样的人应该结交才对,说不得日后就能用得上。此人今日之表现看起来确实不如传闻中那样略显白痴了些,可要知道他们这等世家子弟哪个经历过什么磨难?他们肚子里都有真才实学,却因为平日里自高自大的惯了所以很少正视世家子弟之外的人。”

    “正如韩世萼,若是他领兵的时间再久一些,经历的战斗再多一些未必就会输给武贲郎将陈棱和驸马宇文士及。论才名,驸马宇文士及不及韩世萼却能战而胜之,还不是因为在辽东他经历过战事?”

    “这柴绍也一样,今天无论在气度还是谋略上都输给了将军您,但不代表他没有真本事,更何况……他妻子还是陇右李家的人?唐国公李渊这一年间好像又得到了那糊涂皇帝的重用,日后李家重新崛起应该不是难事,这样的人,我想将军没必要毫无理由的去得罪。”

    让雄阔海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李闲颇为吃惊。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知人善用,可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对手下人其实了解的并不透彻。

    “多谢!”

    李闲诚挚的抱拳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雄阔海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属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将军看不上那柴绍。”

    李闲并没有打算和雄阔海解释什么,毕竟他知道的事还远没有发生,说出来有些匪夷所思,雄阔海就算会相信李闲也不会说。至于今日针对柴绍的举动,李闲知道确实草率了些,可他性子便是这样,看不起一个危机关头连自己女人都保护不了独自逃命的人,他说破了天也提不起什么尊重之心。诚然雄阔海说的话没有错,要想成大事就不能任意妄为,该结交的人就不要得罪,谁知道以后有没有用得到人家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从他小时候就知道红佛姑姑和那个负心汉李靖之间的事,所以对这等男人李闲格外的看不起。而因为前世的记忆,他知道平阳公主李慧宁是个女中豪杰,两相比较之下难免会对柴绍更加的鄙视,打柴绍这一顿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李闲诚挚的对雄阔海道谢,并不是因为他觉悟了自己打了柴绍一顿是多么的荒唐无聊,而是因为他知道雄阔海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有这样的手下,李闲不能不觉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从辽东归来,他以为自己了解雄阔海,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肤浅,要了解一个人岂是看表象就能了解的?

    “以后我会注意。”

    他对雄阔海说道:“至于为什么看不上柴绍非得打他一顿,是因为他对青青不尊重。”

    雄阔海一怔,随即点头道:“那确实该打!”

    回到湖边的时候恰好去留县联系的密谍已经返回就在湖边等李闲归来,看到雄阔海等人簇拥着李闲出现之后,那密谍连忙迎上去,抱拳施礼后说道:“将军!有消息了!”

    “哦?好的,还是坏的?”

    说这话的时候,李闲想起了那被射穿了肚皮的死鱼,心里竟然没来由的慌了起来。只是他脸色却没有丝毫改变,看起来依然很平静。

    那密谍回答的也很妙:“大好,也有一点小坏。”

    “大好,是因为从沂水南边的密谍已经返回,他们带回了朱家家主朱一石的妻子和一双儿女,二档头已经完成了将军安排的事,至于不太好的消息则是,根据回来的密谍说,二档头接着朱一石之后为了躲避龙庭卫的追查没有按原路返回,所以暂时失去了联系。”

    李闲微微皱眉问道:“你去把从江都回来的密谍找来,我要亲自问一问。”

    小坏?

    他在心中叹道,这次没了消息是真的没了消息,已经脱离了原来的路线,密谍也完全不知道叶怀袖等人走了哪条路,说起来可不是什么小坏的消息。牵扯到了文刖的龙庭卫,这次或许叶怀袖真的遇到大麻烦了。

    ……

    ……

    叶怀袖暂时还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但却遇到了一点虽然不大却让人觉得非常麻烦的事。说起来很矛盾,但事实就是这样。因为龙庭卫和官差封锁的缘故她们没有从沂水渡口过河,本打算顺着沂水一路往西走找到渔船之后便雇船过河,可一直走出去二十里却连一条船都没有看到。

    刘黑闼问叶怀袖应该怎么办,叶怀袖想了想说道:“还是继续往前面走吧,就算遇不到船家,如果有水浅的地方咱们直接涉水过去。渡桥那边朝廷的人不会那么快撤走,如果实在找不到其他渡河的办法咱们再回去等着,等朝廷的人马撤了之后再走。”

    刘黑闼叹道:“说不得是官府下了命令,沿岸的船家都被禁止出船了。”

    朱一石插嘴道:“其实没有那么麻烦的……”

    他看了看叶怀袖道:“找一处水浅的地方,咱们伐树扎一个筏子撑过去就行,来回多走几趟,人马都可过去。”

    刘黑闼一怔,拍了拍脑门道:“我怎么就没想起这个办法来?”

    叶怀袖笑了笑,转身走向一边休息。

    只是过了半日之后,众人的心情便没了之前的轻松。刘黑闼看着朱一石怒目而视,朱一石讪讪的笑了笑表示无辜。

    “你出了这鬼主意,现在却说自己不会扎木筏?!”

    刘黑闼怒道。

    朱一石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我可以造能载百人的黄龙快船,也能造载千余士兵的五牙大船,更能造宫殿一般壮阔的龙舟,可是这木筏……我真的不会造……”

    与此同时,在河对岸离他们只有十几里的地方一处密林中,一个手下帮徐瞎子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然后将皮囊中的烈酒倒在自己手臂的伤口上冲洗了一下,那种钻心的疼痛立刻让他咧起了嘴。

    “那群该死的朝廷鹰犬,鼻子怎么这么灵敏!”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撕下衣服包裹伤口。徐瞎子接过他手里的布条,然后从怀里取出刘黑闼赠给他的伤药倒上一些,一边帮手下人包扎一边叹道:“这次遇到的有些不同,那些穿锦衣的官军不像是江都府里的官差,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该是宫里的侍卫。我听说那狗皇帝的禁宫侍卫中有一支叫龙庭卫的队伍,训练有素,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他扫了一眼,如今他手下只有四个人而且连日逃遁都很疲乏神情有些暗淡,他们过了河之后被带着猎鹰和獒犬的朝廷追兵追上,一番厮杀之后又折了几个人手。现在他们只有五个人了,也个个带伤。

    “那些王八蛋带着獒犬和飞鹰,咱们只要一出去就会被他们找到,怎么办,徐大哥?”

    徐瞎子想了想道:“先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咱们先往西走,尽量把那些王八蛋甩开然后再取道向北,江都咱们是回不去了,朱一石咱们也跟丢了只能先回瓦岗。二宝,你明天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你渡河回去,回江都,赌场里的兄弟们还在等着,你回去之后让兄弟们都撤回瓦岗寨,钱财必须都带上!那些钱是咱们为寨子里添置盔甲兵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不能便宜给朝廷鹰犬!”

    “你放心,朝廷的人追着我们走,你往江都回去应该不会有危险。”

    叫二宝的汉子担心道:“我不怕危险,我只是担心徐大哥你们。那些朝廷鹰犬太厉害,我再离开,你们人手更单薄!”

    徐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心吧,大不了兄弟们分开走,让他们追都找不到方向!”

    又过了半日一直到日头西垂,朱一石和刘黑闼等人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彼此看了看,随即嘿嘿的傻笑起来。尤其是朱一石,看着那好不容易扎起来的歪歪斜斜的木筏竟然满脸的得意,似乎扎一个木筏比他造好了龙舟还要值得骄傲一般。

    “幸好这段河水并不宽!”

    嘉儿撅着嘴说道:“否则我可不敢坐你们扎的这筏子。”

    朱一石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嘉儿姑娘,就算筏子破了也不会淹了你,有我在,莫说是这沂水,就是你掉进东海里也无妨。”

    嘉儿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是不想跟我们一起走的吗?”。

    朱一石自嘲的笑了笑道:“老婆孩子都在你们手里,而且家我也回不去了。我也想开了,既然朝廷不容我,既然亲兄弟也能为了钱财反目成仇,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得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将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

    刘黑闼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这样想那便对了!大丈夫,哪有什么放不下想不开的事?那些乌龟孙子王八蛋且先让他们快活几日,等将来我陪你杀回江都去,将那些丧尽天良的畜生一个个都宰了。”

    朱一石怔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没想杀了孝昌,我只是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黑闼叹了口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他们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将筏子推进水里试了试,见居然真的可以用众人忍不住欢呼了起来,就连叶怀袖这般古井不波的女子也不禁莞尔。

    众人分批渡河,足足一个时辰才都到了对岸,看着已经没有用处的筏子朱一石居然有几分伤感:“就留在这里吧,万一以后有人用得到也算咱们做了件善事。”

    他正看着木筏,忽然从河岸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几声犬吠。

    一只苍鹰在林子上空不断的盘旋着,不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啼鸣。

    叶怀袖脸色一变道:“快,回南岸!”

    第二百一十二章鹰与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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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黑伞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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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飞鹰自高空盘旋监视,就算跑得再快的人又如何能躲得开鹰眼?有獒犬自后路追来,就算藏的再好的人又如何能躲得开犬鼻?龙庭卫中带着的飞鹰和獒犬都是训练了很久的,专门觅人踪迹,被鹰犬盯上的人很少有能逃脱的。

    是很少而不是没有,数年前燕山上,有一个少年赤-身-裸-体以湿泥涂满了全身,非但躲过了鹰的眼睛躲过了犬的鼻子还惊艳的实施了逆袭,虽然逆袭没有成功,但却让鹰和犬的主人刮目相看。

    后来鹰和犬的主人也曾后悔过,他总是想如果当日自己再果决一些杀了那少年,以后也就没了那么多令人烦心的事,只是现在想起来,他自己都有些不解,当日为什么自己没有直接杀了少年而是给了对方一个逃匿的机会?是自大?所以后来才有了辽水河畔的黑甲将军,有了萨水畔的溃兵救星,也有了在燕山上立寨占据一方的大当家。

    当日在燕山上,少年一箭射向自己之后的那句话他依然记忆犹新。

    “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或许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对那少年刮目相看。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他才真正对那少年起了杀心,奈何,燕山上最终没有追上少年郎。到了辽水之后,他又一次犹豫了,因为那少年居然明目张胆的参军,所以他想再看看,再看看,因为一个不靠谱的谶语而杀人这种事,总是有些不靠谱的。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赌对了,因为那用了假名字的少年真的为朝廷立下的不少功劳。

    而再后来,他找不到理由去怪那少年终究还是走上了谋逆的路。

    大隋官场的事,连他都觉得污浊不堪。

    他站在高处,抬头能看见飞鹰盘旋,俯身能看到獒犬追逐。

    “青鸢,你去,擒了那几个贼人,要活口。”

    文刖淡淡的说道。

    背负着乌骨大黑伞的娇小少女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一队龙庭卫下了高坡。凰鸾站在文刖后面,脸色平静。

    文刖想到那个少年,心里叹了口气。

    希望朱一石的事跟你没有一丝关系,朝廷现在能容得一个占山为王的草寇,可若是这草寇不但手下有一支百战雄兵,还想练出一支水军来那就不一样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怀疑朱一石的事和那个姓李的少年有关系,这只是一种没来由的直觉。那个少年远在千里之外的巨野泽落草为寇,按理说不可能将手伸到江都郡来。可文刖就是觉得,朱一石的事,或许真的是那少年一手谋划的。

    青鸢背负着比她身高还要高出三分之一的大黑伞,带着一队龙庭卫追了上去。前面的龙庭卫已经发现了贼人的踪迹,被獒犬和飞鹰盯上那几个贼人没那么容易脱身。顺着獒犬的叫声追去,没多久青鸢就追进了林子。

    徐瞎子没有想到朝廷这次派来的人如此扎手,昨晚上一夜没睡踏实本想天不亮就赶路却还是慢了半分。

    他低着头一路狂奔,忽然听到身后一声惨叫。

    他立刻顿住脚步回身,却见一个小牛犊子般大小的獒犬忽然从一侧草丛中跃了出来,一口咬在一名瓦岗寨士兵的腰际,这獒犬比狼还要凶恶,一口咬住之后就不断的来回甩动头颅,被咬的士兵竟然被那獒犬抖起来无法站立!獠牙深深的咬进了他的后腰,他只挣扎了几下就渐渐的失去了力气。

    撕拉一声,这士兵身后的衣服被撕开,同时被獒犬咬下来一大块血肉。

    被咬的士兵啊的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徐瞎子又惊又怒,咬着牙挥刀朝那獒犬劈了过去。獒犬久经训练灵活无比,跳动了几下闪开徐瞎子手里的横刀随即停在原地,弓着身子,呲着牙不住的嘶鸣。

    徐瞎子见后面那些锦衣侍卫已经追近,骂了一句狗畜生又砍了几刀。那獒犬向后退去,这几刀都没能砍中。徐瞎子逼退了那獒犬之后掉头就跑,后面的锦衣侍卫却已经追到了近前。

    突突突的几声机括响声传来,徐瞎子知道那是连弩射出的声音立刻躲闪,可他还是慢了一分,这个距离连弩的威力最强,噗的一声,一支短弩着射在徐瞎子的大腿上。徐瞎子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眼前一亮原来已经冲出了密林。

    ……

    ……

    獒犬从树林中跃起扑出狠狠的扑向倒地的徐瞎子,忽然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从一侧炸起,那刀来的毫无征兆而且速度极快,獒犬只顾着追咬徐瞎子没有发现身边的危险。刀光过后,一颗硕大的狗头被刀子直接劈了下来。那狗还张着嘴巴,硕大的头颅掉在地上还咕噜噜的滚了好几圈。

    刘黑闼一把抓住徐瞎子的后背往前一扯,挥刀劈开几支连弩。

    噗噗噗!

    三支羽箭擦着刘黑闼的身子飞了过去,羽箭精准的找到三名锦衣侍卫,一箭一个,连珠三箭连杀三人。

    叶怀袖发现了危机,只是还没等她们再撤回南岸,獒犬已经从林子里扑了出来,刘黑闼刀斩獒犬,叶怀袖接过嘉儿递给她的硬弓,在弓弦上搭上了三支羽箭同时射出。三支箭流星一般飞出去,将三名追得最近的锦衣侍卫射翻。之所以突然出手而没有选择回避,是因为叶怀袖知道她们已经没有可以躲避的时间了。而且龙庭卫手里肯定有朱一石的画像,说不好还有认识朱一石的人一同追来,就算想装作路人,如何能瞒得住?

    还不如直接出手,将追兵阻拦一下。

    “嘉儿,你和朱一石先回南岸!”

    叶怀袖微微皱了下眉头,从嘉儿手中将箭壶接了过来。

    嘉儿缓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小姐你退回南岸,我守在这里。”

    叶怀袖寒声道:“难道还需要我再说第二遍?”

    嘉儿站在叶怀袖身边道:“小姐,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听你的,要么让我陪在你身边,要么咱们一起走。生同生,死同死。”

    叶怀袖缓缓的点了点头对朱一石说道:“木筏还在,幸好没有毁了,你自己撑筏子回南岸去吧。这次没人能抽身保护你了。”

    朱一石往回退了两步却没有继续走,他左右看了看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棒:“我没地方可去,跟着你们我还能和妻儿团聚,若是过了河回南岸我独自一人也跑不了。再者,你们救我,我却独自逃生,朱某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也做不出这等卑劣之事。”

    嘉儿笑了笑,冲出去从地上的死尸身边捡了一柄横刀回来,叶怀袖持弓掩护,又射死了两个欲从树林中冲出来的锦衣侍卫。嘉儿将横刀丢给朱一石道:“你那个木头棍子杀不了人,连自杀都不好使。用刀吧,能杀人也能自杀。”

    朱一石自嘲的笑了笑,握紧了横刀。

    林子里安静了一阵,估计是锦衣侍卫在商议对策。他们手里的连弩射程不如叶怀袖手里的硬弓,贸然冲出来就立刻会被射死。过了一会儿,后续的锦衣侍卫已经赶到,凑齐了数十人之后决定一同杀出。叶覆雨和叶翻云两个人此时也从包裹中将硬弓取了出来,一左一右站在叶怀袖身边。

    “稍后朝廷的人必将一涌而出,只要能挡得住这一阵咱们就撤,马匹不要,包裹也丢弃,全都上木筏过河。”

    叶怀袖低声吩咐道。

    众人点头。

    这时树林中忽然黑影一闪,叶怀袖低呼了一声:“来了!”

    随即率先一箭射了出去!

    ……

    ……

    刘黑闼站在朱一石身边,将一个包裹挂在朱一石的脖子上垂在胸前:“里面都是衣服,挡在前面,防箭。”

    朱一石感激的看了刘黑闼一眼,苦笑一声。

    恰在此时,叶怀袖低声道:“来了!”

    一道人影迅疾如电般从树林中跃了出来,才一闪现,叶怀袖已经松开了弓弦,羽箭破空而出,流星一般射向跃出来那人影。而叶翻云和叶覆雨两个人则没有开弓,等着后面的敌人杀出来。

    跃出来的只有一个人,身形娇小。

    嘭的一声,就在叶怀袖射出的羽箭即将射在她身上的时候,一柄巨大的黑伞忽然如黑色莲花般猛然绽放开来。巨大的黑伞以乌铁为骨,金丝为线编织的伞面。羽箭打在那大黑伞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缓缓的落了下去,那急如电的羽箭竟然被黑伞拦住!

    青鸢擎着大黑伞向前,走了第二步的时候叶怀袖的第二支羽箭也到了,箭簇在伞面上擦出一溜火星,却依然没能射穿黑伞。眼看着对面那人顶着那妖异巨大的黑伞已经过来,刘黑闼啊的一声怒吼向前冲了出去。

    他高高跃起,凌空一刀斩在那伞面上。

    嘭的一声闷响,以刘黑闼这一刀的狂暴之力居然也奈何不了那黑伞!只是这一刀力度太大,青鸢虎口一痛不由自主的向后连着退了几步。眼见奏效,刘黑闼暴喝一声挥刀再次砍了下去!

    就在此时!

    大黑伞后面忽然杀出四名锦衣侍卫,两人自两翼包抄,两人抬起手臂对着刘黑闼就发射了连弩!

    噗!

    叶怀袖的羽箭率先到了,一箭将一名持连弩的锦衣侍卫射翻,只是刘黑闼挡住了另一名锦衣侍卫,叶怀袖看不到敌人所在!而从两翼包抄而出的两名锦衣侍卫分别被叶翻云和叶覆雨射死,顷刻间杀出来的四个锦衣侍卫只剩下一个,可就是这一个,却已经对这刘黑闼扣动了机括。

    刘黑闼只来得及将横刀挡在胸前,只觉得胳膊和肩膀上一痛便向后栽倒。

    紧接着那大黑伞一开,躲在伞后面的锦衣侍卫一个一个冲了出来,趁着叶怀袖和叶覆雨叶翻云三个人羽箭才射空的机会,对准三个人抬起了连弩。

    就在这危机关头,已经倒地的刘黑闼忽然暴喝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后顺势一滚,手中横刀电一样劈了出去,横刀扫过如镰刀放倒了一片小麦一样,冲出来在最前面的四五名锦衣侍卫齐刷刷被斩断了小腿!

    嘭的一声,收起来的大黑伞铁棍一样狠狠砸在刘黑闼身上,硬生生将其砸得向后倒飞了出去,叶翻云上前一步将刘黑闼拦腰抱住,再看时,肩膀,手臂上中了三支弩箭的刘黑闼竟被这一击砸的昏死了过去。

    那娇小的人影,手持黑伞微微喘息,带着一股妖异。

    第二百一十二章黑伞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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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定会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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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知道叶怀袖武艺极强,因为达溪长儒曾经说过,草庐叶大家,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兵法战阵都有所涉猎,这样一个人,不可能不修武艺。可如果李闲此时看到叶怀袖的射艺只怕也会大吃一惊,因为叶怀袖曾经说过她最不擅长的就是射箭。

    最不擅长的射艺,却惊艳如斯。

    青鸢以黑伞为棍击飞了刘黑闼足够妖异,她那般弱小娇柔的身子里不知道怎么蕴含着那么大的爆发力,刘黑闼近两米的身高铁塔一般的汉子竟然被一伞砸得昏死了过去。这伞上的力度之大可见一斑,这女子的恐怖也可见一斑。

    但青鸢一伞挥出之后不得不立刻闪身,因为叶怀袖的箭又到了。

    几年前在燕山上,那个赤-身-裸-体的少年射艺惊人,她第一次见到箭法如此出众的男人,如今,她第一次见识到箭法如此出众的女人。即便青鸢躲闪的已经足够迅速,可那羽箭依然擦着她的脑后飞了过去,将她的发丝斩断了几根,也斩断了束发的丝带,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垂了下来,被箭簇斩落的发丝在半空中飘飘荡荡。

    青鸢回身,恰好看到自己掉落的残发飞舞。

    “啊!”

    她忽然如一头发怒的雌狼一般叫了一声,似乎那几根发丝对于她来说无比重要一般。她怒视着叶怀袖,持大黑伞就要冲过去拼命。叶怀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下一支羽箭已经搭在弓弦上。

    “青鸢,退下。”

    恰在此时,青鸢身后有人将她叫住。

    青鸢一怔,随即止住脚步没有继续向前,而叶怀袖的羽箭也迅速的改变了方向,瞄准了青鸢身后。

    文刖穿着一身颇为宽大的锦衣,负着手缓步走来。

    他看了青鸢的长发一眼,随即淡淡说道:“从小就不许别人碰你的头发,到了现在这性子也改不了,可是因为几根发丝而跟人拼命不觉得有些不值?”

    青鸢有些无辜的看了文刖一眼,没说话,只是收起黑伞缓步退到了他的身后。

    “叶大家?”

    文刖将视线定格在叶怀袖的脸上,微微皱眉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叶怀袖依然擎弓而立,弓弦绷的很紧。

    “我思来想去,这大隋的天下若是还有一个女子射艺如此出众,那也只能是叶大家你了。江湖上传言,叶大家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今日一见果然令人赞叹。我也见过不少女子习武出众之人,可她们宁愿去碰刀剑也不愿意多练习射艺,除了爱美之外应当没有别的理由了,叶大家难得的射艺惊艳绝伦而没能伤了身形,不易!”

    他如此品评,哪里像是一个敌人?

    叶怀袖眉头挑了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变了变。

    “你是文一刀?”

    她问。

    文刖点头道:“一刀是陛下赐的小字,想不到也能让叶大家有所耳闻。”

    他看了一眼站在叶怀袖身后的朱一石,随即轻叹道:“我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到是叶大家劫走了朱一石,恕我愚钝猜不到叶大家为何冒险出手。要知道朱一石乃是勾结反贼杨玄感的叛逆,其罪不可赦。叶大家,能否给我一个解释?”

    叶怀袖淡淡道:“家父与朱家上一任家主朱亚辉乃是莫逆之交,朝廷拿人的时候恰好我在江都,故人有难,我帮上一次难道有什么问题?”

    文刖点头道:“没问题,现在我已经明白为什么是你出手了。这样吧,你将朱一石交给我,我便放你们其他人离开,如何?”

    他语气诚挚,不似作伪。

    朱一石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叶怀袖。

    叶怀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做事半途而废的习惯,抱歉。”

    文刖脸色一暗叹道:“那就真可惜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这伪善的性子也还是一直没改。既然你从江都城中将朱一石救了出来,必然有所图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只是,我一直听说叶大家是天下第一等聪明的女子,所以才有刚才那一劝。若是身死,再有什么图谋也只是枉然。叶大家,我还想再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叶怀袖淡然一笑道:“我是小女子,不是俊杰。”

    她收起笑容缓缓舒了一口气,看着文刖一字一句道:“你哪里是什么伪善?虚伪倒是足够让人刮目相看的。你之所以说这么多话,无非是想等我的手臂酸麻持不得弓箭你好出手,对吗?你站在那里一直没有举动,不是你心存善念,而是你在等我的手不再稳定的时候才会骤然发难对吧?那个时候,你只怕会将伪善抛到九霄云外,就算拧断我的脖子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文刖脸色依然平淡却缓缓的点头道:“你猜的没错。”

    叶怀袖嫣然一笑,居然将弓箭缓缓的垂下。

    “可惜,我这边有三个人手里持弓,就算我放下弓箭又能怎么样?他们两个人的射艺不在我之下,你依然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你错了。”

    文刖认真道:“我之所以自己走过来静等你放下弓箭,不是我没有抓住你们的办法,只是不想我手下儿郎损失太大。我手下有数百龙庭卫如今已经聚齐,我若是下令擒拿你等就算明知道先冲上去的便是送死,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既然说不通你,我只好动手。”

    他有些惋惜的说道:“江湖上你这样惊采绝艳的女子只有一个,死了,太可惜。”

    叶怀袖缓了缓手上的力度重新拉起弓弦道:“宫中你这样的阉人也不多,所以你才会自以为高人一等?”

    ……

    ……

    听到叶怀袖带着浓烈讥讽的话语,文刖居然没有生气,最起码看起来没有动怒,他的脸色依然平淡。

    “叶大家,在不得不动手之前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问。

    叶怀袖道:“你随便问,但我不一定会告诉你什么。”

    文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我不是三岁孩童所以不会相信叶大家救朱一石是因为你们两家乃是故交,这样的谎话其实说了也毫无意义,我只是想知道,劫走朱一石……是不是如今巨野泽那大当家的指派?”

    他问,是不是那人指派?

    叶怀袖缓缓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文刖也摇了摇头叹道:“就算是,你又怎么肯说?”

    他轻叹之后忽然眼神一凛,猛的喊了两个字。

    “伞!枪!”

    就在他猛然发喊的一瞬间,叶怀袖已经松开了弓弦。那箭笔直的射向文刖的心口,而文刖脚下猛的一点身子向后飘了出去。与此同时,青鸢已经撑开了那柄巨大的黑伞跨步向前,羽箭被黑伞挡住软软的掉了下去。

    下一秒,文刖接过大黑伞,也不回头伸手向后一抄,凰鸾已经将那杆超长的铁枪递到了他手里。他一手擎伞,一手持枪,居然能骤然改变方向猛的向前冲了过来。那伞很沉重,那枪更沉重,可他一手持了一件竟然混若无物!巨大的黑伞撑开猛冲向前那是多大的阻力?可文刖的身形看起来依然快的不可思议。

    嗖!嗖!

    叶翻云和叶覆雨的羽箭同时射出,射向大黑伞下面露出来跑动着的一双脚。就在弓弦响声之后,那大黑伞忽然一开,铁枪如毒龙一般探了出来在半空中抖了一个枪花,两支羽箭不分先后的被铁枪磕开。

    紧接着,那铁枪猛然向前一刺直奔叶怀袖的胸口!

    这铁枪太长了,长到足以将双方的距离变得不再重要。而弃了大黑伞的文刖速度更快,只一个恍惚间那铁枪就已经刺到了叶怀袖身前!足有手臂粗细的铁枪太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舞的起来这样一杆长枪。

    而最骇人的是,文刖竟然单手擎枪丝毫没有吃力的表现!枪花绽放之际,羽箭被磕飞向了一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泛着阴寒光芒的枪尖就已经距离叶怀袖近在咫尺!

    当的一声!

    叶翻云以硬弓架住了那长枪,咔嚓一声硬弓折断,文刖抖臂枪身自上而下砸落,断了硬弓也断了叶翻云的肩胛骨,然后铁枪继续向前,叶覆雨只比他哥哥慢了半个眨眼的功夫,也以手中的硬弓架住了那长枪,硬弓再裂,枪尖穿破了叶覆雨的肩膀没有丝毫停顿依然刺向叶怀袖!

    叶翻云被砸踏了一边肩膀倒在地上,叶覆雨被一枪穿透了肩膀僵立当场,刘黑闼重伤昏迷,朱一石手里虽然有刀可完全不会使用,徐瞎子身上到处是伤如今已经站不起来,还有谁能为叶怀袖阻拦长枪?

    嘉儿!

    她猛的闪在叶怀袖身前,以手里的横刀顶在了那铁枪的枪尖上。枪尖撞在刀身上,嘉儿的双臂立刻一阵酸麻疼痛竟然握不住横刀!铁枪顶着横刀又撞在嘉儿的胸口上,砰地一声,嘉儿立刻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只是倔强的少女没有倒下,而是趁机弃刀双手握住了枪杆!

    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枪伤了三个人,那铁枪终于停了下来,而叶怀袖此时恰到好处的出手了。她不躲,不闪,就为了等待这个机会。

    羽箭爆射而出!

    不足两丈的距离,以她的射艺,就算文刖武艺修为再惊人,再不可思议,他没了铁伞,被嘉儿握住了铁枪,铁枪上还挂着一个叶覆雨,他如何能挡得住那势如破竹的一箭?

    若是李闲在此的话,一定会更加警惕。因为他知道,文刖最擅长的不是铁枪,而是刀。

    刀在枪杆中。

    单手持枪的文刖忽然一扭手腕,咔的一声脆响之后,一柄狭长锋利的钢刀从枪杆中抽了出来,刀光一闪间已经将羽箭击飞。眨眼之后,一刀在手的文刖已经到了叶怀袖身前!

    刀起,直落。

    叶怀袖连闭眼都没来得及,心里只是飞快的没来由的闪过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让他看见我死的样子,一定会很丑。

    第二百一十四章一定会很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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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可惜不曾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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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个人能真切感觉到死亡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或许能看到很多平时看不到的真实。人在临死之前会有各种各样的感慨,而如果死亡来的速度快到连感慨都来不及发出那无疑是悲哀的。死亡是可怕的,活着真好。这不是一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因为这种感觉之悲凉无奈或许只有曾面对过死亡而又侥幸活下来的人才会最真切明白。

    在文刖从铁枪的枪杆中抽出那柄狭长锋利钢刀击飞了她蓄势已久才射出去的那一箭的时候,叶怀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而她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没有恐惧,而是没来由的想到自己被人一刀砍死样子会不会很丑?

    她是个爱美到了极致的女人,也是一个偏执的女人。十几年前有人对她说你穿紫色的衣服很美,于是她十几年来一直一身紫衣不曾改变,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男人,还是因为那一句很美。而不久前另一个男人自作主张稍显幼稚的送给她一身鹅黄色的长裙之后,还不厌其烦的灌输给她一个听起来很无聊的道理。

    女人不能太单调,尤其是穿衣服,应该和生活一样,多姿多彩一些才好。

    于是,她被这句幼稚的话打动,虽然偶尔还会穿紫色衣衫,只是心里面的那种偏执却在悄然间发生了改变。她的衣服开始变得多彩,而她的生活好像也为之改变。从来只有灰暗一种颜色的天空骤然变得蔚蓝了起来,而蓝天下青草地上开遍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每一朵都那么迷人漂亮。

    才感觉到生活变化之美的叶怀袖,或许在心里想到自己死的样子一定会很丑的同时也会惋惜,为什么自己死的这么早这么快这么轻而易举?

    只是这惋惜她自己没时间去发现,以后有了时间却又忘记的一干二净。

    没人愿意记住死亡的感觉,尤其是一个美的倾国倾城的女子。

    当她面临死亡的时候,一支破甲锥从遥远的不可知之处飞来。她没来得及闭眼所以看到了那一箭顷刻而至,恍惚间就到了文刖的咽喉前面。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原来死之前能顿悟很多事情。

    所有的偏执,都在死亡来临前的那一刹那松手放下。

    她下意识的看向一侧,于是看到朝阳中那骑着大黑马的清俊男子披风踩尘而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骑黑马的人脸上的焦急,看到了他紧皱的双眉和微微抿着的嘴角,看到了他眼睛里的那种疯狂。

    在这一刻,叶怀袖忽然感觉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女人。

    哪怕死了,最起码知道,还有个人对自己放不下,而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对别人放不下。

    他为什么来了?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在文刖被那一支破甲锥逼得不得不收刀自卫的时候,泪珠儿从叶怀袖的眼角滑落。

    文刖的反应之迅速或许普天之下无人能出其右,所以明明他手里的刀子眼看着就要刺穿叶怀袖咽喉的时候又眨眼间回到了他自己身前。刀子挡住了那一箭,却被羽箭上的力度震得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一步之后,第二支破甲锥如影随形一般射了过来,文刖劈飞羽箭,再退一步。一连七支破甲锥射出之后,文刖连续向后退了七步。

    然后大黑马飞骑而至,一身青衫的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挡在叶怀袖身前。

    “这头破牲口最近变得极懒,催了半天终究还是差一点就晚了,回去之后我就把它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

    李闲没有回头,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七步之外的文刖。

    叶怀袖没有说话,她笑了,笑着哭,泪水顺着下颌一滴一滴的滑落。然后她俯身扶起嘉儿,再然后抽出叶覆雨肩膀上的铁枪找出伤药倒在血流如注的伤口上,只是那伤口太大,伤药倒在上面多少就被冲掉多少。嘉儿嘴角还溢着血,却手忙脚乱的帮着叶怀袖给叶覆雨的伤口止血。叶翻云艰难的爬起来却以为塌了半边肩膀什么都帮不上,而就在嘉儿撕下衣襟想勒住叶覆雨伤口的时候,叶覆雨看着叶怀袖笑了笑,眼神依恋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大铁枪穿透了他的身躯,那伤口太大太狰狞,神仙也难救。

    叶覆雨死了,也不知道在临死之前他的感触又是什么?

    ……

    ……

    李闲一直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身后的悲怆。

    所以他不再说话,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手里的硬弓随手丢弃在地上,当他将负在背后的黑刀缓缓抽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文刖皱眉,然后轻声一叹。

    “你认为我不该出现的地方,恰恰是我认为最该出现的地方。”

    李闲没有急着动手,随着那深深的呼吸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文刖,耳朵里似乎听不到了嘉儿的啜泣,叶翻云的哭号,也听不到了叶怀袖泪水滑过脸颊的声音。

    “其实,几年前在燕山,我不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出色。以至于我每每想起燕山上的情形,都会后悔。一年前在辽水,我也应该杀了你,只是一时心软以为你真的想为国效力,才会有之后这令人头疼的事。”

    文刖皱着眉,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头疼。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你活的足够久,你会后悔的更多。”

    文刖叹道:“现在的你,和当年燕山上的你截然不同。”

    李闲没有反驳而是看起来丝毫不谦逊的点了点头道:“燕山上站在你的背后偷袭的时候,我手心里都是汗水。如今你我面对面站着,我却没有转身就逃的想法。你所说的截然不同,或许便是这种改变吧。”

    文刖转头看了看远处,然后认真的问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一个人来。”

    李闲嗯了一声道:“我的马快,所以先到。”

    他看着文刖的眼睛笑了笑道:“所以你还有时间逃。”

    ……

    ……

    几年前在燕山上的时候,文刖肯定想不到这个当时被自己追杀的落荒而逃狼狈不堪的少年,有朝一日会面对面站在自己前面说,你应该逃了。

    对于文刖来说,这是一种耻辱。

    所以他打算将气势夺回来,从刚才那连珠七箭逼他退后七步,再到李闲话语中的针锋相对丝毫部落下风,文刖都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在气势上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甚至,隐隐间那少年自信和淡然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心绪。

    “你错了。”

    文刖看着李闲说道:“在你的同伴没有赶到之前,我还有时间杀了你。”

    李闲耸了耸肩膀道:“你的时间并不多。”

    “杀你……”

    文刖缓缓抬起下颌,视线凌厉:“用不了很长时间。”

    李闲笑了笑道:“你杀了我四年,却还是没有杀了我。”

    他扫了一眼文刖身后的青鸢和凰鸾,扫了一眼站在树林边的锦衣侍卫:“如果你的自信来源于你人多势众,那么倒是变得可怜了不少。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来与阉人别三载也要刮目相看,只是越看越不堪。”

    叶怀袖放下叶覆雨的尸体,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走到李闲身边站住。她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文刖。

    李闲不回头没有看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男人拼命的时候,女人最好还是离得远一些。”

    叶怀袖一怔,侧头看向李闲。

    就在这个时候,李闲猛然间朝着文刖冲了过去。数年前,那个时候的李闲在面对文刖的时候只有逃,拼命的逃才活了下来。几年后,当两个人再一次相见的时候,他还是拼命,却不是逃。

    黑刀划出一道轨迹,迅疾如电的斩向文刖的咽喉。

    文刖眼神一凛,手中长刀一挑恰到好处的挡在黑刀前面,当的一声,两刀相碰撞出一片火星。就在两刀接触的那一刹那,李闲的手腕一翻黑刀顺着文刖的长刀向下切了过去,这一下转变极快,连文刖都不由得对李闲刮目相看。他手腕向上一抬,长刀一撩将李闲的黑刀拨开,然后顺势一刀斜着斩向李闲的咽喉。

    李闲拧身闪过,黑刀自上而下狠狠的斩落。

    文刖脚下一点向后退了出去,黑刀的厚重光芒擦着他的前襟滑过。

    “拿下朱一石!”

    在退后的同时,文刖轻呼了一声。

    随着他的命令,青鸢和凰鸾猛的向前冲了过去。叶怀袖将横刀一旋,一个人挡住了青鸢和凰鸾。手里没有兵器的青鸢和凰鸾,竟然被在叶怀袖面前一步也不能向前!

    在树林边的锦衣侍卫也纷纷冲了上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轰隆隆的声音传来,很快,一道土黄色的浪潮便涌了过来。文刖脸色终于变了,因为李闲今天再一次让他吃惊,他实在没有想到李闲居然带着一支骑兵明目张胆的出来,当他看到骑兵身上土黄色的号衣后才反应过来。

    骑兵的速度太快,才出现在视线中没多久就已经到了百步之外,随着领队将领的一声令下,数百支羽箭暴雨一样砸向向前冲的龙庭卫。锦衣侍卫身上无甲,就算他们再精锐也不是五百精骑列阵冲锋的对手!

    顷刻间就有上百名锦衣侍卫被射翻在地,两轮箭雨之后,那些锦衣侍卫更是被逼回了林子边上。紧接着,数不清的投枪掷了过来,狠狠的将百余名锦衣侍卫钉死在地上。

    “速退!”

    文刖一边抵挡李闲一刀快似一刀的攻势一边下令,青鸢和凰鸾联手将叶怀袖逼退一步随即转身就走,凰鸾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随即树林中留守的龙庭卫牵着马匹跑了出来。

    李闲的刀一刀比一刀快,他完全没有守势一味狂攻。长期的训练和战场上的厮杀让他对黑刀的控制已经到了极致,这一刻,李闲的性情忽然大变,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打法。事实上,论刀法李闲绝不是文刖的对手,论对敌的经验李闲也丝毫不占优势,可即便如此,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还是把文刖逼得连连后退。

    终于,文刖退到了一棵大树旁边,借着大树的阻挡一刀将李闲逼退。

    “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

    文刖赞道:“不过以你的修为,还不是我的对手。只要你用刀,就别想用刀杀了我。”

    说如此自负的话,他有这个资格!

    “我从来没想过用刀杀了你。”

    李闲忽然笑了笑,莫名其妙。

    文刖心里忽然一紧,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嘭!

    一根铁棍狠狠的砸在文刖的后背上,这一棍力度之大竟然将文刖砸的向一侧飞了出去。半空中文刖吐出一大口鲜血,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肋骨断了不止一根!可即便如此,半空中他依然能一刀逼退趁机杀来的李闲,然后调整身形双脚落地,只是这一棍太重!他还是踉跄了几下摔倒在地。

    雄阔海从大树后面转了出来,看了看手里的铁棍遗憾道:“可惜了,没有带我的陌刀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可惜不曾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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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处是家

    雄阔海的陌刀太过于沉重,当初出巨野泽的时候他考虑很久,为了李闲给他找来的那匹战马着想还是没有带着,反正这次出去也不是沙场征战,于是他选了一根与他陌刀相比轻很多的铁棒。

    所以他才会有如此一句感叹。

    可惜了,没有带我的陌刀来。

    他藏身在树下只等李闲将文刖逼过来然后骤然一击,本来这是李闲想出来的必杀一击,可就因为没有趁手的兵器再加上文刖的反应出人意料的快,这一棍没能一击而杀。浪费了将军设计的妙局,雄阔海觉得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可惜。他不善马战,但却被李闲赞誉为步战无敌,由此可见雄阔海的武艺有多强悍。可即便如此,这蓄势已久的一棍依然杀不了文刖。

    在铁棍即将砸到文刖身上的时候,雄阔海就知道了结果。

    文刖的反应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骤然遇袭的情况下还能将手中长刀反转挡在自己背后,然后身形猛地向前冲了出去。这一棍先打在他的长刀上又击打在他的后背,就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借力向一侧飞了出去,看似他是被雄阔海一棍打飞的,实则这棍子上的威力被他借助前冲和长刀一挡卸去了大半。

    文刖飞出去之后用被砸的变了形状的长刀斜刺里一撩,逼退趁机而上的李闲后双脚落地,可是胸腹里一阵剧痛传来让他再也稳不住身形,脚步踉跄了一下随即扑通一声仰倒在地。青鸢和凰鸾两个人迅速的冲过来,合力将文刖扶起。此时树林中的锦衣侍卫已经牵着马到了身前,青鸢和凰鸾将文刖扶上马背,几十个锦衣侍卫用连弩将李闲和雄阔海逼退,青鸢扶着文刖共乘一匹马,凰鸾上马在一边守护打马便走。

    几十名锦衣侍卫上马跟着她们顺着河道向一侧逃走,剩余的两百余名锦衣侍卫在一个校尉的带领下居然迅速的结成一道长墙将李闲和他手下的人马拦住。

    李闲越上大黑马带着骑兵向前冲击,那两百多锦衣侍卫悍不畏死的以自己的身躯挡在燕云寨精骑的前面。他们不惜用自己的身体阻挡战马,用血肉之躯阻挡马蹄,两百多人血洒当场,等将这二百多锦衣侍卫屠杀殆尽之后,文刖他们已经去的远了。李闲骑着大黑马追了一阵又被分出来的锦衣侍卫拦截,如此三次,十余名锦衣侍卫护着文刖终于逃脱。

    李闲一刀将拦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个锦衣侍卫斩断了头颅,再向前看时已经没有了文刖等人的影子。

    将面甲推上去,李闲微微摇头叹气。

    知道再追也是无意李闲拨马而回,在叶怀袖身前翻身下马。他走到叶怀袖面前,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怀袖对他点了点头随即缓步走向叶覆雨的尸体,此时,叶翻云已经哭的昏死了过去,而嘉儿扶着叶覆雨的尸体还在不断的啜泣。

    “抱歉,我来晚了。”

    李闲跟在叶怀袖身后轻声道。

    叶怀袖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没有来晚。”

    她在叶覆雨身边蹲下来,伸出手缓缓的覆盖在他的脸上然后将他睁着的眼睛抚合。

    “他们兄弟从小就在叶家长大,当初他们的父母带着他们两个去投亲,结果半路感染了重病双双去世,也不知道是上天怜悯还是他父母积德,尚且在襁褓中的两兄弟反而没有染病,恰好家父经过将他们带回了草庐,自此之后他们便也姓了叶。”

    叶怀袖掏出一块手帕一边擦拭叶覆雨脸上的血迹一边说道:“从小他们其实便知道自己不是叶家的人,可他们却一直把叶家当做自己的家,将我视为姐姐,视我父为父亲,从江南到塞北他们两个也不知道陪着我一同吃了多少苦,前些日子他还对我说,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想回江南草庐去看看。”

    “此处距离草庐已经不远了,但我没有答应他。”

    叶怀袖想起叶覆雨临死之前的惋惜和依恋神情喃喃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了他?”

    “将他葬在草庐吧。”

    李闲扶着叶怀袖的肩膀轻声道:“我陪你一起将他送回草庐去。”

    ……

    ……

    骑兵们做了几个担架,抬着叶覆雨的尸体和受了伤的刘黑闼,叶翻云还有徐瞎子上路。徐瞎子知道这次能活命全赖自己运气好,若不是碰到了燕云寨的人马只怕自己早就被朝廷的鹰犬擒了去饱受折磨最后免不了死无葬身之地。

    当得知那少年将军便是燕云寨之主的时候,他更是惊愕。如此年纪便能成为一方大豪,手下还有这么精锐的士兵和众多豪杰相助,不得不令人赞叹。尤其是李闲的一身武艺竟然与文刖交手也不落下风,徐瞎子更是觉得惊叹莫名。

    他是看到了文刖出手的,虽然文刖是个阉人,可他出手时候的那种霸气当世中几乎找不到对手。一手持大黑伞一手持大铁枪,一枪之间连伤三人,而且那三人还全是武艺不俗之人,由此可见文刖的修为有多强悍,但李闲能以七箭逼退文刖,然后与文刖交手更是表现出了刀法惊人的一面。此时的徐瞎子已经在心中将李闲的本领与瓦岗寨的几位豪杰相提并论了,甚至,他觉得就算是程当家独战文刖的话也不一定能做的比李闲还要好。

    他本来是坚持离开的,但腿上和肩膀的伤实在重了些。

    李闲让他好生休养,待伤好之后再派人把他送回瓦岗寨。此时的徐瞎子早已经没了被刘黑闼一刀伤了肩膀的怨恨,反而因为之前刘黑闼重伤之际还能暴起杀人的魄力而折服。他本以为只有他们瓦岗寨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其他各路义军不过是一群草寇罢了,可是见过了燕云寨的人之后他终于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躺在担架上暗自想着,若是能回到瓦岗寨,一定要在他侄子瓦岗寨军师徐世绩面前好好将燕云寨的实力说一说。他甚至想到,若是能促使两个山寨联手的话,那黄河南北还有谁是对手?就算那个号称百战百胜的杨义臣,又有何惧?

    只是他在瓦岗寨身份并不很高,所以虽然想到但也不好代表瓦岗寨和李闲谈这些。

    李闲率领骑兵护送着叶覆雨的尸体回到了草庐安葬,期间为受了伤的几个人悉心治疗。他在塞北草原的时候就跟着独孤锐志学了不少医理,后来又在许智藏老人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治疗这种外伤难不倒他。

    在草庐中只停留了一日,安葬好了叶覆雨之后队伍便开始返回。

    一路上叶怀袖很少说话,就连嘉儿也寡言少语。李闲知道是这次江南之行的缘故,毕竟叶覆雨是她们的家人。如此横死,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朱一石此时知道自己的妻儿已经先返回了巨野泽,也就知道了自己原来是要去为巨野泽的反贼们造大船的。可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之后,他心里对于官与匪的定义早已经有了质疑。

    曾经他们朱家与朝廷关系密切,当年他父亲深受楚公杨素的重用和信任,后来他们朱家又率领工匠为皇帝造龙舟,本来那些工匠们还都很开心,以为能为家里赚一笔丰厚的赏赐,可谁知道龙舟造好之后居然都被处死在去水安的路上。百姓们是恨那些反贼,因为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可百姓们更恨官府朝廷,若不是朝廷不义不仁,愿意做贼的毕竟是少数。就连对他们朱家有大恩的楚公杨素之子都反了,他家门又遭此剧变,心境上已经有了转化。

    这就是朝廷,这就是官。

    相对来说,他忽然觉得原来所谓的反贼,其实比朝廷要仁义的多,他们之间可以性命相托,没有朝廷中那么多的龌龊事。

    能活着就好,这是朱一石现在最大的感悟。

    ……

    ……

    回到巨野泽之后,叶怀袖便回了自己在后山的小院,李闲让欧思青青跟着她劝慰,然后便回到了聚义大厅。

    这次出泽,李闲想明白了一件事,虽然叶怀袖从江都成功将朱一石带回巨野泽,但付出的代价却令人深思。说起来,这都是因为实力不够强大的缘故。如果飞虎密谍能够再强大一些,将退路安排好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朝廷有龙庭卫,可他的飞虎密谍还远没到能与龙庭卫正面抗衡的地步。

    要想真正的掌握所有的主动,就必须让自身实力变得更强!

    所以,回到巨野泽之后李闲立刻着手安排两件事。

    第一,自然是水军的事,他任命朱一石为水军第二把手,职位仅次于陈雀儿,造船所需的一切事物他都可以自己做主。而且朱家一直为大隋的水师效力,对于如何训练水军朱一石也颇有心得,他和陈雀儿两个人主掌水军李闲也就放心了。如今水军最初的规模暂定为五千人,所需大船一年内造成并不苦难。

    第二件事,就是再次扩充飞虎密谍的实力。如今巨野泽燕云寨的名气越来越大,自各方来投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东平郡的人都知道巨野泽的大当家仁义,不伤害百姓,所以很多人都来投奔,李闲让张仲坚主持招募之事,择优收下来投靠的百姓。同时,宣布叶怀袖接替陈雀儿为飞虎密谍的大档头,飞虎密谍扩充之事也全都交给了她。

    刘黑闼和牛进达调入水军协助陈雀儿练兵,李闲又选了几个得力人手交给叶怀袖。

    安排好了之后,李闲特意找到叶怀袖长谈了一次。

    夕阳西下,凉亭小湖,远处有炊烟晚霞。

    “我希望……你以后能将咱们山寨视为自己的家。”

    李闲看着依然有些憔悴的叶怀袖轻声道。

    叶怀袖抬手理了理额前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对李闲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和李闲就坐在她第一次进巨野泽时候的那个凉亭中。如今荷花已经开败,天气也已经转凉了。不时有一片早早就脱离了枝杈的树叶飘落,秋天好像比往年都来的早了一些。

    “其实,离开江南草庐之后,我便不知道何处是家了。”

    过了很久叶怀袖才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本以为我在何处,何处便是我家,可是覆雨死了之后我才忽然发现,原来他们心里的家一直就在江南草庐。”

    她自嘲的笑了笑,缓缓摇头。

    李闲想了很久,看着叶怀袖的眼睛说道:“如果家代表着的是依靠,是温暖,是可以完全舒心的活着而不必勾心斗角小心翼翼,那么,或许家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地方。”

    “只要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

    他笑了笑,看着飘落的树叶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将我们看成你的家人。”

    叶怀袖一怔,看向李闲缓缓重复了两个字:“家人?”

    第二百一十六章何处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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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飞虎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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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军暂时只有五千余士兵,所以所需的大船并不需要太多,毕竟一艘五牙大船就能装载千余名士兵,而且水域狭小的话,五牙大船并不能完全施展开。巨野泽的水泊足够大,但目前耗费巨资建造大量的五牙大船似乎还有些勉强。考虑到这些,李闲决定建造五牙大船向后拖一拖。

    所以,水军现在最需要的还是水战中相对更灵活的黄龙快船,一艘黄龙快船能装载一百名水军士兵,而且还能在船上安装弩车这样的重型武器。当年大隋平灭南陈的时候,楚公杨素率领大军从长江上游渡河的时候,士兵们所乘坐的大部分船只都是这种黄龙快船。也正是用数千艘这种战船,将名闻天下的南陈水师击败。

    朱一石到了巨野泽之后一开始还很不适应,但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发现原来所谓的反贼竟然一个个都如此和善,他初到燕云寨就被李闲委以重任,水军中的那些将领们非但没有抵触之心,反而对他都很尊重,这让朱一石心中颇为温暖。而且李闲还特意选了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给他们建造了一座独院,又拨了五十名精锐士兵给他为亲兵,并且下令,凡造船所需之事他可以完全自主。

    经过一段日子之后,朱一石已经适应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

    他的妻子在最初的惊慌恐惧之后也已经恢复过来,对于这山清水秀的巨野泽也没了太大的抵触之心。尤其是当李闲亲自安排,将她的一双儿女送到许智藏老人那里拜为先生,不但可以读书识字还能学习医术,更让他的妻子孙氏消除了成见。要知道许智藏曾经深得大业皇帝杨广的赏识,封为散骑常侍,在朝廷里的名气很大。

    当年在南陈的时候,他的名气就已经传到了大江之北。

    所以,朱一石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去找李闲,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如实相告。他妻子孙氏劝道:“你才到巨野泽,还是先安生做事,虽然那些人对咱们家颇为和善可毕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匪,若是你惹恼了他们咱们家岂不遭灾?”

    朱一石瞪了妻子一眼道:“你这妇人懂得什么?你怎么能说燕云寨的人皆是恶匪,到了巨野泽也有月余,哪个来咱们家不是客客气气合合善善?我看,倒是比官府之人更令人觉得可亲!再有,你也见过李将军,知道他便是当年在辽东的燕云将军,燕云寨中的人也大多都是大隋府兵,怎么还由此偏见?这种话以后休要再说!”

    孙氏笑道:“你能如此想便好,我还不是怕你脑子里转不过来这个弯?”

    朱一石一愣,随即笑了笑道:“人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李将军是真正的豪杰,我既然已经打算留下就不能混日子。”

    “那好,你早去早回,我做好了饭菜等你。”

    孙氏笑着说道。

    朱一石嗯了一声披上衣服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记得暖一壶酒,再将嘉儿姑娘早晨送来的湖鱼蒸了,这巨野泽水泊中的湖鱼肥的流油,当真是美味无比啊。”

    “这段日子多亏了嘉儿姑娘照顾!”

    孙氏嘟囔了一句:“不然我晚上请她和叶大家一起过来吃饭?”

    朱一石顿住,想了想说道:“叶大家的小院离着咱们家不远,你若是去请就多做了几个菜。说来说去,若不是叶大家当初拼死救咱们出江都,也不知道咱们一家人此时在何地做孤魂野鬼呢。”

    “这些我都知道!”

    孙氏笑了笑道:“对了!应该也把许老请来的。”

    “嗯!”

    朱一石笑道:“在这燕云寨里与人拼酒,我也就是能将许老灌倒!”

    正说着,忽然见李闲和陈雀儿两个人说笑着走进了小院。

    “宏远兄可在家?”

    才进门,陈雀儿就高声叫了一句。

    宏远,是朱一石的表字。

    “在的!”

    朱一石连忙迎出门施礼道:“见过将军,见过陈当家!”

    李闲笑道:“怎么还如此多礼?不是说了吗,私下里咱们还是兄弟相称。朱大哥你比我年长十岁,倒是我应该先见礼的才对。”

    朱一石连忙道:“将军这是哪里话,长幼尊卑,不可没了规矩。”

    李闲微笑道:“长幼尊卑,长幼在前尊卑在后,长者为尊。”

    陈雀儿拍了拍朱一石的肩膀笑道:“我和将军今日是来你家里讨酒喝的,嫂夫人在家吗?今日可要好好尝尝嫂夫人的手艺,早就听嘉儿姑娘说过,嫂夫人做的清蒸湖鱼当为一绝啊!”

    “在的,在的。”

    朱一石脸一红说道:“早晨嘉儿姑娘送来了两尾肥鱼,刚才我还说呢一会儿做熟了请许老和叶大家他们过来一起吃饭,本来是不敢打搅将军的,正巧将军和陈当家来了。”

    “如此说来,我们算是赶上了?”

    陈雀儿哈哈笑道。

    李闲见朱一石正披着衣服随即问道:“朱大哥这是要出门?”

    朱一石道:“正是要去找将军您,您倒是先来了。”

    “走”

    李闲摆了摆手道:“有事咱们进屋说去。”

    ……

    …….

    “嫂夫人做的清蒸鱼,果然一绝!”

    陈雀儿夹了一口鱼放进嘴里,品味了一番后赞不绝口。

    孙氏红了脸说道:“哪有陈当家说的那般好吃,只是我们自幼都在江边长大,这鱼也做的熟了,将军你们不觉得难吃就好,我先去厨房,还炖了一只鸡。”

    嘉儿起身道:“我去帮你!”

    叶怀袖也要起身,孙氏连忙拦住。

    众人客气了几句,孙氏和嘉儿自到厨房去忙和。许智藏品了一口山寨里自酿的新酒,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忍不住赞道:“老夫自江南至北方,只有进了巨野泽这段日子过的最快活。有酒有菜有人照顾,还有几个天资聪颖的徒儿,此生足矣!”

    “我可是记得!”

    陈雀儿笑道:“当初达溪长儒将军去桃园的时候,您老可是不愿意出山的。”

    许智藏笑道:“早知道日子如此快活,谁愿意守着那桃园混吃等死?”

    哈哈!

    众人皆笑。

    李闲敬了许智藏一杯酒后问朱一石:“方才你说要去寻我,有什么事?”

    说到正事,朱一石连忙放下酒杯肃然道:“这几日一直跟着陈当家在水军中忙着,泽中的树木我已经看过,造船没有问题。只是另一件事我思虑了很久,还是想对将军您说一下。”

    他顿了一下说道:“水军的规模,还是太小了些!”

    “以我来看,水军若是想有所作为,最少要有一万士兵。如今的五千水军,光凭着黄龙快船无法做到完全控制水域,必须要有五牙大船才行。可水军士兵只有五千人,若是全都操练五牙大船的话也不行,没有黄龙快船策应,大船很容易被敌人的小船围攻。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水军的规模小了些。若是能扩充水军,将来出征临江水战,以五牙大船为首,以黄龙快船为主,以“扶风”“蜈蚣”等小船为辅助,进退有度,相互依托,即便遇到朝廷水师也未必轻易落败!”

    陈雀儿道:“宏远兄说的不错,我刚才还和将军说起此事。”

    李闲微微点头道:“只是如今山寨招募新兵择优而取,从三月至今也就才收了万余人。各营征战皆有损伤,本打算先把五行大营的人马补齐了之后再招兵扩充水军,既然你和陈当家都由此打算,那我便把所有的新兵都调到水军中。”

    他抱了抱拳肃然道:“如何训练水军我并不擅长,全赖朱大哥费心了。”

    朱一石连忙说道:“将军客气了,既然到了巨野泽燕云寨,我便视这里为家了,一家人怎么能说两家话?”

    说到这里,李闲貌似不经意的看了叶怀袖一眼。叶怀袖垂下头,看着酒杯中自己的倒影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只是……”

    陈雀儿笑道:“将军回去之后,跟铁獠狼他们不好说话了啊,哈哈!”

    ……

    ……

    众人自朱一石的小院告辞出来之后,李闲刚走出几步忽然听叶怀袖道:“将军,关于飞虎密谍,我也有事要对你说。”

    众人知道飞虎密谍乃是山寨中的机密,于是纷纷告辞。

    李闲鱼叶怀袖并肩而行,沿着山间小路往水泊边走去。此时已经到了深秋,山中少了几分妖娆添了几分肃穆。这山间小路也不知道是多年前就被上山的樵夫踩出来的,还是之前张金称在巨野泽的时候派人修的,颇为狭窄难行,有几处险要地方,都是李闲牵着叶怀袖的手扶着她过去。

    “若是想要飞虎密谍能与朝廷的龙庭卫对抗,扩充规模只是一个片面,必须有所规程。”

    叶怀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打算将飞虎密谍细分职责。”

    李闲微笑道:“既然将飞虎交给了你,你便放手去做是了。”

    叶怀袖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不是燕云寨的主人?”

    李闲愕然,讪讪笑道:“你说,我听着。”

    叶怀袖道:“我打算将飞虎密谍分为五部,其一,为哨探,专门负责打探情报。其二,为后勤,专管支援补给。其三,为刺客,专管暗杀偷袭。其四,为护卫,专管防护戒备。其五,为督管,负责监督各部密谍。”

    她看着李闲道:“所以,我打算跟你要几个人。”

    “谁?”

    李闲问道。

    “达溪长儒将军,我准备让他帮我训练哨探,还有刺客,当然,还有张大当家,他们两个人的武艺最精,没有比他们更合适训练刺客的了。还有独孤锐志,我打算请他从后勤人员中挑选一批人手,专门学习制毒投毒的技巧。”

    “飞虎五部?”

    李闲笑了笑道:“挺好!”

    第二百一十七章飞虎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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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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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吹遍黄河两岸的时候,各地百姓的的日子过得更苦了。因为杨玄感造反,数千里的沃土成了焦炭,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各地的难民没有活路只好加入到各路义军中。如此一来,黄河两岸绿林道上的义军势力迅速膨胀。在齐郡被张须陀打的大败而逃的知世郎王薄回到济北郡之后,联络了孙宣雅和郝建德等豪杰,再次聚兵十余万进攻齐郡,这次气势汹汹的复仇也没能长久,才到了齐郡边上就被主动出击的齐郡郡兵杀了个尸横遍野,张须陀亲率郡兵迎击,又派水军截断了王薄军的粮草,两面夹击,王薄十万大军再次溃败,王薄等人狼狈逃回黄河北边。

    即便如此,短短的几个月之内,王薄手下的人马就又扩充到了十余万,这次他也学聪明了,不打算再敲掉张须陀这样的名将立威,安安分分的发展自己的实力。所以,当杨义臣率军横扫黄河两岸的时候,王薄反而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或许大业皇帝杨广自二次东征高句丽后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派了杨义臣到河北山东一带清剿叛军。正因为杨义臣,所以迅速抬头的各路义军又被狠狠的压制了下去。从辽东归来后杨义臣连战连捷,短短几个月内他斩杀的义军足有十几万,所以被绿林道上的人送了一个杨砍头的外号。

    杨义臣大杀四方,可他终究是没敢打巨野泽的主意。

    他手下的三万郡兵虽然善战,而且杨义臣本人极为自负,但并没有被连番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别人或许对巨野泽燕云寨一知半解,他可是知道燕云寨里那几万叛军都是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候的大隋府兵。而且巨野泽地势险要,没有水军根本就攻不进去。他不是没打算过将燕云寨的人引出来决战,可是思来想去也没有几分胜算索性也就放弃了,一门心思对付那些手下虽然兵力不少但全是乌合之众的反贼。

    因为杨义臣的善战,大业皇帝加其为金紫光禄大夫。

    相对于整个河北山东河南一带的荒凉和混乱,巨野泽里就好像一个自成一体的小世界一样。从三月份征兵以来,到十月份的时候巨野泽燕云寨补充了一万五千人左右,新兵大部分都被李闲调给了新建的水军,其他人都补充到了五行大营中。

    燕云寨不缺粮,这是让人最踏实的事。

    当初从黎阳仓里运出来的粮食足够燕云寨的人吃几年的,而且山寨里虽然不能大面积的种植粮食,但水泊里有的是鱼。方圆几千里内,或许只有巨野泽里的人们生活的最稳定安宁。

    大业九年七月,余杭人刘元进和梁郡人韩相国聚众十余万造反,与杨玄感遥相呼应。刘元进率军占据吴郡,自称天子,分封百官。杨广派王世充率军进剿,杀刘元进。韩相国拥兵十余万,被杨玄感封为河南道元帅,八月被大隋从辽东撤回来的大军击败,身死。

    大业九年九月初八,东海人彭孝才聚众数万造反,辗转烧杀劫掠为祸沂水流域,朝廷屡次派人清剿无果,后被彭城郡留守董纯率军击败,生擒彭孝才处死。但因为被人诬告,杨广下旨将董纯锁拿到东都后处死。

    大业九年十月初七,吕明星率领叛军数万攻克东郡,一时之间名声大振,他拜曾经协助杨玄感谋反的蒲山公李密为军师,统筹调度大军征伐之事。只是李密的才名没能帮得了杨玄感,也没能帮得了吕明星。才攻占了东郡不到半个月,朝廷派虎贲郎将费青奴率两万府兵进击,李密亲自指挥人马与费青奴交战,却被费青奴杀的大败而逃。吕明星被杀,李密再次逃遁。

    看起来,到处都在造反,而朝廷的军队到处都在打胜仗,可打来打去,剿灭了一支又一支叛军,但叛军的数量却还是越来越多。

    杨义臣在清河郡,武阳郡,济北郡辗转厮杀,没敢轻易南下东平郡征讨巨野泽,而击溃了吕明星近十万人马打败了名闻天下的李密之后,虎贲郎将费青奴也没敢轻易进剿瓦岗寨。

    他们不敢不想,但不代表别人不想。

    因为龙庭卫都尉文刖重伤返回江都,激怒了大业皇帝杨广。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文刖,大业皇帝满脸的怒容!

    ……

    ……

    “朕就不该让你去办朱家的案子!”

    杨广在床边坐下来伸手制止文刖起身行礼,他看着伤重虚弱的几乎被抽空了力气的文刖叹了口气道:“朕知道虞士洪没说实话,朕也知道裴矩虞世基也都拿了好处,朱家的事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管是朱一石还是朱不仕谁做他们朱家的家主朕也懒得管,可朕就是不想让他们以为朕是好骗的!”

    “朱一石一直在江都给朕造龙舟,为了避嫌举家都搬到江都就是不想和杨玄感有什么牵扯,朱不仕想做家主所以才会诬告朱一石,虞士洪拿了人家好处自然要帮着说话,可事情如此简单,怎么到了朕这里就成了朱一石勾结反贼试图谋反了?”

    杨广生气道:“朕不管,是因为朕懒得去管,一个造船的人家家务事闹就闹去吧,还至于伤了我大隋的根本?但朕不想做傻子,所以才派你去查一查,谁想到竟然让你伤成了这样!”

    “朕回头就办了虞士洪!”

    文刖连忙劝解道:“陛下,都是臣自己不小心,和虞士洪大人无关。”

    “无关?!”

    杨广怒道:“要不是他觉得朕好骗,朕会派你出去查案?这等小事原本根本不值得派你出去的,没有虞士洪,你就不会受伤!”

    文刖道:“臣只是没想到,会遭了反贼的埋伏。”

    杨广叹了口气道:“一刀,你做事向来稳妥,从来不曾出过什么纰漏。告诉朕,是哪个反贼伤了你!朕现在就下旨派兵去剿了他!”

    文刖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是燕云。”

    “燕云?”

    杨广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想起来:“朕怎么觉着这名字如此耳熟?”

    文刖道:“就是陛下第一次御驾亲征辽东的时候,在辽水河畔带着十七个手下抢夺会麦铁杖老将军那个少年。”

    “是他?”

    杨广诧异道:“朕不是让他在左屯卫辛世雄手下做事吗?他不在军中效力怎么成了反贼?对了,辛世雄战死在了萨水,不是说左屯卫全军覆没了吗,那燕云是怎么回来的?朕记得他是在左屯卫护粮兵中做校尉的,好像……好像还立了些战功?”

    文刖想了想又想还是没有实话实说,他模糊的回答道:“或许是辗转从辽东生还,却不知道怎么就从了贼。”

    杨广猛的站起来怒道:“反反反!都反了朕!”

    “朕当日在辽水遇到他的时候起了爱才之心,若是他聪明一些,朕说不得直接封他一个从五品的别将!即便他鲁钝了些,朕还是看得起他,一个校尉,寒门子弟征战沙场数年也不一定能升得到这个位置!他竟然也反了,难道做反贼就好过做我大隋的将军吗!”

    文刖劝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而已,陛下何必大动肝火?”

    杨广道:“可就是这个无足轻重的小人,却伤了朕最信任的人!”

    文刖道:“陛下息怒,御医已经看过,臣只是受了些外伤休养一段时日便好了,臣只是没有想到反贼中也有如此诡诈之人,这个燕云武艺非凡而且颇懂得用兵之道,若是不趁早除去确实是朝廷大患。”

    杨广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会替你出气的。”

    听到这话,文刖心里一阵苦笑,心说陛下一定是给气糊涂了,这是朝廷大事,怎么就成了为我出气?不过想到陛下还念着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文刖心里又是一暖。

    杨广低头查看了一下文刖的伤势,越看越是恼火,他猛然转身道:“去个人,把黄门侍郎裴矩给朕叫来!”

    ……

    ……

    “拟旨!”

    杨广指着在御案下垂首站着的黄门侍郎裴矩道:“据有人向朕告实,江都郡守虞士洪,勾结反贼杨玄感试图谋逆,撤职拿办,你与裴蕴两个人去审。”

    杨广一边说一边心想,你不是冤枉别人勾结反贼吗,朕也给你安一个谋反的罪名!

    裴矩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皇帝一眼道:“虞士洪一直在江都不曾离开,陛下……不知是谁告江都郡守,这……好像有些说不通啊。”

    杨广怒道:“裴矩,难道朕还要向你解释清楚?”

    裴矩连忙垂首道:“臣不敢,臣这就去拟旨。”

    杨广冷笑一声道:“朱家的事,你们莫要以为朕被你们蒙在鼓里。朱不仕让他们朱家的船队给杨玄感运粮,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吧。虞士洪收了朱不仕多少礼竟然帮着一个反贼说话?这不是谋逆是什么?”

    裴矩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忽然,他心里猛地炸起一道闪电,陛下都知道!

    裴矩心里一惊,心里暗叹了一句。这两年陛下已经基本上不管政事了,看起来行事也比不得几年前精明,可陛下不可欺!裴矩心中惶恐的想到,只要陛下想,他还是那个雄才大略的君主。这朝中的事,大隋的事,没有什么能瞒得住陛下的。

    “臣有罪!”

    裴矩跪倒在地道:“臣……臣也拿了虞士洪送的好处。”

    他低着头说道:“虞士洪只说是朱家家主朱一石与杨玄感勾结谋逆,朱不仕大义灭亲举报他兄长之罪,他说朱家好歹也为大隋立下过不少功劳,若是因为出了朱一石一个反贼就牵连满门的话,实在有些可惜。而且朱家才刚刚为陛下造好了龙舟,若是就此惩处的话也会凉了人心,他说为了保全朱家,让我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

    “哈哈!”

    杨广冷笑道:“朕还以为你不敢承认!说,拿了虞士洪多少好处。”

    裴矩垂首道:“一只玉佩,五百贯肉好。”

    “五百贯?”

    杨广怒道:“裴矩啊裴矩,为了五百贯钱你就敢欺君!”

    裴矩顿首道:“臣实不知实情啊,陛下。”

    杨广叹了口气道:“起来吧,朕也没打算怪你。五百贯钱你也好意思收?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虞士洪的案子,你和裴蕴给朕好好的审,朱家有功不假,但有功当赏,有罪必罚,岂能因功而废了朝廷法度?”

    裴矩战战兢兢的拟好了旨意交给杨广过目,杨广随意看了一眼便用了印:“你去再拟一道旨意,调右侯卫将军冯孝慈率右侯卫去东平郡,将巨野泽里的那伙叛贼给朕剿了!无论主犯从犯,一律杀无赦!”

    第二百一十八章一律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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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出征杀贼 凯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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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中有人好做事,这句话格外的有道理。”

    叶怀袖在水泊边的一块平滑大石上坐下来,看着渺无边际的水泊轻声道:“密谍刺探情报,不能局限在黄河两岸,也不能局限在绿林道,朝廷里的事咱们知道的很少,这不好。如果能在朝廷中买通一两个上得了台面的官员,最好是兵部的官员或者是能经常见到皇帝的人,这样一来,如果朝廷兴兵咱们就能先一步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事啊。”

    李闲叹道。

    叶怀袖微笑着说道:“买通官员,这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需要从官员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入手,颇为麻烦,不过麻烦也要去做。可如果是买通能经常见到皇帝的人,或许会简单一些……”

    叶怀袖看了李闲一眼,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

    “经常能见到皇帝的人?”

    李闲微微皱眉,忽然恍然大悟道:“阉人!”

    叶怀袖颔首道:“没错,宫里面的那些阉人,一个个贪财如命,他们这样的人要想下半辈子能有个安稳的生活,就必须手里有钱才行。或是买一个子女或是家族中有人肯过继,这样才能老有所依,但手里没钱是万万不行的。而他们的俸禄又低的可怜,从他们身上下功夫要容易的多。”

    李闲道:“话虽如此说,可要想进宫去和那些阉人打交道,好像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也难不到哪里去。”

    叶怀袖笑道:“谁跟你说过,阉人不许出宫的?”

    李闲愕然:“不是这样吗?”

    叶怀袖白了李闲一眼道:“虽然大隋高祖皇帝严令宦官不得干政,但这些人不参与朝政但却是知道机密最快最多的人。他们这些人没权没势,你以为宫里到处都是文刖这样的人?文刖只是个特例罢了,大部分宦官都没有什么地位,再加上俸禄低,出身也不好,若是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的消息,他们不会放着发财的机会不要。而且,宦官是可以出宫的,他们有例假。”

    听到例假这两个字,李闲心里猛地一震,心说这是多熟悉的名词啊,怎么就用在宦官身上了呢。

    “呃……也就是说,只要摸清了伺候皇帝那些太监的例假,从他们嘴里买到消息并不难。”

    李闲总结之后发现自己用这个词真的很别扭。

    “所以说买消息不是难事,难在于,钱。”

    叶怀袖看了李闲一眼,笑着问道:“从今天开始,或许你就要往外大笔的花银子了。密谍要想探听消息,就要有身份,这个身份也需要钱买来。没有钱,就根本支撑不起飞虎密谍!燕云寨的将军大人,你准备好花钱如流水了吗?”

    李闲脸色一黑,讪讪道:“需要多少。”

    叶怀袖摊了摊手道:“这个我说了不算,看将军您的了。”

    既然话题到了这里李闲就算再心疼钱也不能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知道叶怀袖说的没错,要想真正的了解朝廷的动向,就必须花出去大笔的银子来买消息,可是他偏偏还是个爱才如命的人,进了他的腰包除了装备军队所需的开销之外,他还真舍不得大手大脚。所以他的表情很纠结,纠结的两条眉毛都快搅在一起了。

    “毫无魄力!”

    叶怀袖看着李闲的脸色鄙视道。

    李闲为难道:“钱不是关键的问题,关键是我现在没钱。”

    “从黎阳那些富户们手里讹诈来的二十万贯银子都拨给了朱一石,可他说这点钱对于打造水军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昨天晚上他和陈雀儿还来找我,说要造五牙大船,最起码还需要五十万贯,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他耸了耸肩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从辽东回来倒是发了笔小财,可这几年发军饷已经发的差不多了。”

    “笨!”

    叶怀袖瞪了李闲一眼:“你还真把自己现在当官军?就算是官军,所过之处犹如过匪,甚至尤甚于匪,官军都能去抢钱抢粮抢女人,你不会去抢吗?”

    李闲肃然道:“做人有底线,祸害百姓的事,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出来。”

    “谁让你祸害百姓了?”

    叶怀袖恨其不争的瞪着李闲说道:“你可以去祸害那些富户啊?前阵子吕明星攻打东郡,东郡的富户们为了买平安凑出来百万贯的巨富献给吕明星,给吕明星出这个主意的就是那个蒲山公李密,不但赚了钱还赚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至于到底劫来的富有没有去济贫,这个谁知道?”

    李闲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也不能让五行大营的人马总这么闲着?”

    叶怀袖使劲点了点头道:“上次有句话你怎么说来着?打土豪,分田地!”

    两个相视而笑,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狐狸。

    ……

    ……

    回到自己住处的之后,李闲一口气喝下去一茶壶的凉茶嗓子这才好受了些,之前跟叶怀袖讨论如何发财,两个人越说越激动以至于说到口干舌燥。李闲现在才发现,一个女人要是算计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远比男人要可怕。按普通人的角度来说,如果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有仇,那么一般都会选择最直接的办法来解决,小仇,找朋友一起去打他一顿,大仇,怀揣利刃一刀结果了他。若是一个女人恨上一个男人的话,只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一想到叶怀袖鬼主意连篇的那种表情,李闲就打了个寒颤。

    绝对不要得罪女人,这是李闲和叶怀袖一番长谈后得出的结论。

    他走到桌子边坐下来,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件东西怔怔出神。

    这两件东西意义很大,最起码对于李闲和另外一个人来说意义都很大。

    当初在燕山上,李闲就对这两样东西有着极深的印象,而沂水畔叶怀袖和文刖那一战,他听叶怀袖描述之后也对这两件东西的作用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是文刖身边的两件利器,分别在他最信任的两个女弟子身上背负着。沂水一战,雄阔海偷袭成功重伤了文刖,这两件东西遗落来不及收走顺理成章的落在李闲手里。

    一条大铁枪

    一柄大黑伞

    铁枪足有两丈还要多些,不用的时候可以拆开来分成两节,每一节一丈左右长短,其中后面的那一节末尾中空,里面藏着的便是文刖的那柄长刀。其实说来说去,那柄刀才是重点。李闲现在还对文刖的那柄长刀感兴趣,很想知道是用什么打造成的。

    在两个人交手的时候,李闲不是没有想过以黑刀之利占据优势,他本想靠着黑刀之坚硬锋利斩断了文刖手里那长刀,可惜没有成功。文刖手里的刀居然能与黑刀相提并论,两刀相碰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树下,蓄势已久的雄阔海那一棍何其猛烈狂暴?

    文刖以刀挡住雄阔海那势在必得的一棍,如此狂暴之力居然也没能将那柄长刀砸断,之后文刖更是以那柄变了形状的长刀逼退李闲,直到他实在坚持不住倒地的时候,他都没有松开手,那长刀一直在他手里攥着。

    想到当日的情形,李闲微微皱眉。

    他将铁枪的末端拿起来,调转过来看了看尾部。枪杆中空,但很狭细,在末端有一个机括,能扣住长刀。

    看了看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李闲放下铁枪又拿起了那柄大黑伞。

    入手十分沉重,李闲不是第一次琢磨这柄黑伞了,每一次看都不由自主的想起青鸢那娇弱的身形,也不知道她那么一个娇滴滴看起来柔弱可人的少女,整日背负这样一柄沉重的黑伞难道不觉得累?

    “丢了黑伞丢了铁枪,还丢了半条命。”

    李闲喃喃道:“只怕你会很郁闷吧?”

    他看着那黑伞,忽然想起一件事。

    将铁枪和黑伞拎起来,他再次出了门去找叶怀袖。这段日子只顾着忙水军和飞虎密谍的事,再加上每日固定风雨不辍的修炼,李闲倒是忘了叶怀袖那打造兵器天下无双的名号。既然有她在,说不定能看出这大黑伞是什么做的,有何破绽。

    ……

    ……

    大业九年的十月份,右侯卫将军冯孝慈收到了朝廷的调令。东平郡巨野泽匪患猖獗,陛下命他率领右侯卫府兵前去平叛。接到陛下的旨意和兵部的调令的同时,还有黄门侍郎裴矩的一封亲笔信,看过之后,冯孝慈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呆了很久。直到酒壶中的老酒已经一滴不剩,直到桌案上的新茶已经彻底凉透他才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残月发出一声叹息。

    说起来,这是朝廷第一次调动一支府兵专门去剿灭绿林道某一伙反贼。不管是总督六郡剿匪事宜的杨义臣,还是齐郡通守张须陀,他们手下的人马都是郡兵。陛下亲自下旨调集一卫府兵去剿匪,由此可见巨野泽的那伙子人已经翻腾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本来,对于这种战斗冯孝慈根本就毫不在意,剿灭一伙乌合之众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仗硬仗,那些反贼比起高句丽的军队来说还远远不如,大隋的府兵去和那些拿着棍棒菜刀的老百姓交战简直是一种丢人的事,打赢了不算什么,若是打输了,那脸面可就真丢大了。冯孝慈没想过会打输,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手下的右侯卫连一伙难民都收拾不了。

    可是当裴矩的亲笔信送到了冯孝慈手里的时候,他只能摇头一声苦笑。

    裴矩的信里隐晦的意思不外是要好处,冯孝慈不是个白痴怎么能看不出信里面的意思?裴矩劝冯孝慈托病或者找别的借口不要去打这一战,因为巨野泽里那些贼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草寇,而是实打实的大隋府兵!而且,巨野泽的那个大当家,就是在辽东名声显赫的少年将军燕云!

    裴矩来信说,若是冯孝慈想到了借口不想打这一战的话,他可以勉为其难的在皇帝面前帮他说话。

    话能白说吗?

    冯孝慈看着手里的信一阵冷笑。

    当他喝完了一壶老酒,等冷了一壶新茶,他终于下了决定。

    右侯卫,开拔!

    他是大隋的府兵将军,他是大隋的军人,军人,怎么能未战先怯?这种事,他冯孝慈做不出来!就算战死,那也是一个军人最好的归宿,让他花钱送礼来逃避这一战,别人或许会选择如此,但他不会!

    战!

    冯孝慈领军出征的时候,激励士气只有一句话:“你们是大隋的府兵,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军人!出征杀贼,凯旋回家!”

    “出征杀贼!凯旋回家!”

    三万多名府兵齐声高呼,士气如虹。

第二百二十章 逼得文人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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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隋大业九年十月初四,黄河两岸已经进入了深秋,或可说,是残秋。本来应该沃野万里的中原腹地黄河流域,一片荒芜苍凉。有时候数百里之内都看不到地里有庄稼长着,一眼望去都是齐腰深的野草。数不清的雀儿在草丛中来回飞过,黑压压的看起来也数不清有多少只。肥硕的野兔在田野中几乎跳不动,但它们依然还在寻找着食物填进肚子里。

    东平郡有个巨野泽,其大南北东西皆有数百里,占了东平郡全境的四分之一左右。泽中有一伙强人,占山为王却颇有义名从不糟蹋附近百姓。此伙强人势力极大,聚众数万啸聚山林水泊,东平郡的郡兵连巨野泽的边都不敢去触碰。山名梁山,但这伙强人的名号却是燕云寨。

    燕云寨的大当家据说姓李,才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可是此人武艺非凡义薄云天,所以手下有无数的豪杰辅佐,而且其麾下数万战兵极为善战,曾攻破大隋重镇黎阳夺取粮草无数,更是两战将原来巨野泽的大当家张金称打得灰飞烟灭,附近绿林豪杰无人不服。据说那贼人的头目还曾在朝中为官,只是不知为何却弃了前程甘愿做贼。此人虽然为贼,但其麾下人马都尊称其为将军。

    燕云寨的贼人到了巨野泽之后,扫清了东平郡内大大小小十几个寨子,其兵锋无人可挡,据说为追杀张金称还曾深入鲁郡一直杀到岱山脚下,就连百战百胜的名将张须陀都对这支人马无可奈何。说起来,黄河两岸的绿林道豪杰中还没有谁能有这般的战绩,就连那个大名鼎鼎的知世郎王薄也两战被齐郡通守张须陀老将军杀了个片甲不留。

    这些事,东平郡郡守吴省之都知道。

    一开始燕云寨的人马到了东平郡与巨野泽张金称的人马火拼的时候,吴省之还很开心愉悦。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的局面他可是等着看的,可惜,他没有想到燕云寨的人马居然强悍如斯,摧枯拉朽一般将巨野泽张金称的人马杀得大败而逃。自此之后吴省之忐忑了好一阵子,唯恐那伙势力强横的贼人攻打郡治。

    东平郡虽然也有郡兵万余人,可让他们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让他们去杀贼?吴省之甚至觉得就算是自己提了菜刀上阵也比那些只知道逃跑的郡兵管用些。郡丞张三恒只知道每日饮酒作乐,根本就不管东平郡内有那么大一个毒瘤在。当然,即便他想管也没有那个本事,手中无锋利刀,如何能切得掉那么大一颗毒瘤?

    后来吴省之慢慢的也就踏实了一些,因为燕云寨的那些贼人比张金称要仁义的多了,自到了巨野泽这段日子以来从来不曾骚扰过附近郡县。对这一点,吴省之对那个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李大当家还是颇为赞赏的,既然人家没有像张金称那样动不动就带兵出来劫掠恶心人,吴省之自然也就不会考虑主动去打。就算给他五万雄兵,他也不打算去打。乐得相安无事,何必刀兵相见?

    吴省之觉得那李大当家还真是个好人,做贼都做的这么有规矩。

    可是昨日清晨时候,一伙三百余骑的精兵飞骑而至到了东平郡郡治郓城的城门外,在郡兵们手忙脚乱的关闭城门然后缩在城墙垛子后面窥视的目光中,为首的那贼人张弓搭箭将一封绑在羽箭上的书信射进了城内。这一箭精准的射在城门箭楼的门楣上,那羽箭深入木头之中犹如刺在人心一般令人胆寒。

    一箭射出之后,那数百骑贼人齐声呐喊:“请郡守吴大人亲启!”

    自从吴省之看了这封手下人急急忙忙送来的信之后,唉声叹气了一个多时辰,连早饭都没有胃口吃,夫人劝了几次都被他骂了回去。

    “来人,去把郡丞张大人请来议事!”

    实在头疼不已,吴省之明知道那张三恒也是个没注意的人,却也只能把他找来商量对策。想了想,吴省之又下令道:“将郓城内的富户都请到我府里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命令吩咐了下去,手下人找到郡丞张三恒的时候他正在醉月楼里喝花酒,一个才被他破了身子还微皱着眉头的小丫头用才学会的妩媚挑逗着他。只是这少女太过青涩了些,眉宇间没有那种勾魂摄魄的味道。不过张三恒最喜欢的便是这青涩如未熟山桃一般的少女,他已经六十岁了,只有在这种少女身上他才能找回往日的雄风。每当看到身下的少女皱着眉头轻声呼痛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

    虽然只不过片刻功夫便一泄如注,但还是把他这把老身骨累的够呛。那少女起身让他看了看身下白绢上的落红,张三恒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伸出手在少女花骨朵一般娇小的胸脯上揉了几把,那少女忍着疼媚笑着钻进张三恒怀里。

    正享受着,忽然外面有人急促的敲响房门。

    “谁!”

    张三恒怒问道。

    “大人,郡守吴大人请您过去议事,十万火急啊!”

    门外的仆从急切道。

    “什么事?”

    张三恒皱眉问道。

    “巨野泽……巨野泽中的贼人送来了一封信!”

    “什么!”

    张三恒猛的从床上坐起来,被那少女挑弄的刚刚又有几分挺起的东西立刻软了下去。

    郓城内的富户们先后接到了郡守大人的邀请,请他们到郡守府州做客吃酒。清晨数百贼人飞骑而来的事没多久就传遍郓城,而那些富户们谁都不是傻子,这种事就是用屁股想他们也知道今天这顿酒非但不得不去吃,只怕还得自己掏银子来买。

    他们不情愿,可又不能不尊郡守大人的命令。

    一时间,郓城内数得上的富家大户的家主都坐了马车去往郡守府,自从张金称身死之后,这种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

    ……

    吴省之将那封信递给张三恒,示意他看一看。张三恒结果信展开之后不由得一声赞叹:“倒是写的一手好字!”

    吴省之眉头微皱,心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贼人的字好不好?

    不过这也难怪,张三恒虽然是东平郡的郡丞,本郡最高的军事官员,可他却实打实是一个文人出身,本来是左祤卫大将军宇文述身边的一个幕僚,还是因为他是宇文述妻子的表亲缘故,后来求了宇文述出来做官,六七年来也混到了郡丞这个位子上。说来说去,还离不开宇文家的照顾。

    所以自以为才学不浅的张三恒第一眼在意的便是信纸上那漂亮工整的字迹,一眼就让他大为赞赏,这字迹他从来没有见过,字体横平竖直,撇如叶,捺如刀,且整齐划一,一笔一划怎么看怎么让人赞叹。以至于张三恒只顾着看字,居然没留神信里到底写的是些什么。

    “好字!”

    张三恒抚须赞道:“一眼便能看出此字出自大家之手,值得收藏啊!”

    也难怪张三恒如此赞美,李闲写这封信为了能让读信的人看的轻松明白,没有用他最喜欢的草书,而是用的宋体字,张三恒自然不曾见过。书法有正篆行草隶五种,每种字体中又根据不同的风格,按照书家的姓氏来命名。唯独有一种字体例外,那便是这宋体字了。宋体字是宋朝徽宗时期,奸相秦桧开创的一种字体。他以徽宗瘦金体为依据,综合各家所长创造出这种在当时适合用于印刷的字体。

    只不过因为秦桧名声太差,所以才会以朝代命名了他的字体。

    秦桧其实有大才,而且对自己的书法极有自信,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功名富贵皆是过眼云烟,唯独我这秦体字乃是万世不易之业。”

    吴省之咳嗽了一声问道:“张大人,信中提到之事,你怎么看?”

    “事?”

    张三恒诧异了一下随即醒悟,脸红着又把那封信从头至尾读了一遍。

    “巨野泽的贼人疯了吗!”

    看完书信之后张三恒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啪的一声将书信拍在桌子上。那信纸随着他手掌的抬起,飘飘荡荡的落在了地上。

    他这一拍,下面坐着的几十个富家大户的家主整整齐齐的颤抖了一下,有和吴省之相熟之人往前凑了凑将书信捡起来看了看,立刻就白了脸色。他的手颤抖着跌坐回椅子上,一时之间竟然惊吓的说不出话来。见他这般模样,众人心里都是一凉,有人将书信从他手中接过开始传看,只是这信传到谁的手里,谁就变得呆若木鸡。

    “两百万贯!”

    张三恒怒道:“巨野泽的那些贼人,以为我东平郡是建在金山上吗!”

    东平郡的首富乃是裴家的一个远枝,正是离着吴省之坐的最近捡起书信那人。他脸色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颤抖着声音问道:“郡丞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张三恒一愣,再次咆哮道:“我特娘的上哪儿去找这么多钱!燕云寨的那帮贼人穷疯了吗!逼急了我,我便率兵出征与他决一死战!我为大隋武将,怎么能向贼人弯腰低头?”

    逼得文人骂娘,可见李闲要价确实高了些。

    “若是十万贯,哪怕……哪怕是二十万贯,我等勉强还是凑的出来的,花钱买一个平安也省的两位大人劳心费力,更省的乡邻子弟流血丧命,可是这两百万贯……就算我等倾尽家产也凑不齐啊。”

    郓城裴家的家主裴世生悲凉叹道。

    吴省之叹了口气道:“这并不是关键啊,关键是……那姓李的当家还不许咱们向百姓收钱,信中明言,若是被他知道了,城破之日必将杀尽富家大户之人。连生吃人心的张金称都死在他手里,那人想来也不是随便说说吓唬人的。”

    他看了张三恒一眼道:“张大人曾追随宇文元帅南征北战,用兵娴熟,以你之见咱们郓城的兵马,可有一战之力?”

    张三恒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声长叹。

    “咱们还是讨论一下钱的问题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且等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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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百万贯巨资,实事求是的说东平郡所有的富家大户倾家荡产的话也凑不齐。要知道大业皇帝杨广第二次东征高句丽返回的时候路经博陵,在博陵崔家停留了几日。崔家捐献出来三十万贯钱财就换来了一个郡公好几个乡侯,两百万贯,莫说给贼人用来买平安,就算献给皇帝也能换来一个高官显爵了,说不定十几年以后就又是一个世家!

    就因为李闲要的太高太多了,所以商量来商量去,东平郡的官员和富户们也没商量出一个好办法来解决这件事。

    “依我看……”

    吴省之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巨野泽燕云寨的大当家不过是在漫天要价!”

    他站起来在客厅中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燕云寨的人马从来不曾出来过,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咱们东平郡的实情,他一定是以为咱们东平郡富得流油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李大当家也不过是个没见识的人罢了。”

    他理清了思路,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一个没见识的人才会这样狮子大开口,因为他没见过钱!说不得,他根本就不知道两百万贯是个什么数目,或许……他根本就是一个没读过书的老粗!那封信,也不知道是找了那个乡塾的教授捉刀!”

    “哈哈”

    众人被郡守大人的推理也逗得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漫天要价,那咱们便坐地还价!”

    张三恒皱了皱眉道:“可是……谁去和那个李大当家谈?”

    他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又都变得沉默起来。

    是啊,既然是要还价的,那么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谁?谁又敢去和那伙杀人不眨眼的贼人谈?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垂下了头,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险。和一伙蛮不讲理的人去讲道理,这比让一群羊守规矩要难的多了。甚至比让一群狼不吃羊还要难,比让一群羊吃狼可能还要难一些。

    最起码,这些惜命的富户们是这样认为的。

    “我和吴大人乃是朝廷官员,此事当然不能由我和吴大人出面。”

    张三恒一本正经的说道:“这一点毋庸置疑,吴大人身为东平郡的郡守,堂堂四品官员,怎么可能去和贼人谈?”

    吴省之连忙点头道:“若是能保得我东平郡父老乡亲平安无事,就算让我拿起刀枪与贼人厮杀也是在所不辞。可这件事,涉及到了朝廷颜面,本官确实不好出面。这样吧,你们在座的各位推举一人出来,张大人可以调派人手护送出城,就在城外与巨野泽的贼人谈判,若是能谈得拢便谈,谈不拢,大不了诸位与我一同死战到底,守护我东平郡百姓安危!”

    他这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一脸的肃穆,只是却没感染了在座的人,谁也没生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来。

    吴省之和张三恒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张三恒心领神会,咳嗽了一声肃然道:“既然大家都觉得不能与贼妥协,我身为东平郡郡丞,本郡最高的主掌军事的官员自然就更不能做出有辱国体的事情来。这样吧,诸位就此回去,将家中的仆役家丁都集中起来让他们到校场集合,我再张贴告示,让城中百姓也一同守城,郓城内万余人家都发动起来,未见得就守不住城门!若是万一城破的话……诸位便与老夫一同为国尽忠!”

    这种官腔场面话,张三恒说的倒是掷地有声。

    “不如……”

    裴世生站起来说道:“不如多选几个人一起去与那贼人谈判,也能多些对策。”

    众富户连忙说道:“如此甚好。”

    ……

    ……

    十月初四,李闲亲自率领锐金营,厚土营,青木营,洪水营两万多人马出了巨野泽,浩浩荡荡到了郓城城外。

    大军在城外二里处停了下来,旌旗招展,人马欢腾。

    以前张金称在巨野泽的时候也曾率军围困郓城,但是一来张金称的胃口小的多,他手里没有攻城器械,虽然也有数万人马但远不如燕云寨的人马精锐,就算他真的想打郓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得下来的。所以郓城内的富户凑了两万贯肉好,数千石的粮草也就将其打发了。张金称这个人的好处在于得了好处就走,既然知道郓城不好打所以也就虚张声势一番了事。他不好的地方在于,虚张声势的次数多了些。

    吴省之和张三恒调集仓促间能集合起来的全部郡兵六千余人全都上了城墙,这么多士兵在,吴省之的腰板也挺的直了些。他从未领兵,其实对于士兵的数量没什么判断力,只觉得自己这边城墙上的守军也站得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并不输于外面那些巨野泽的贼人。

    他回头对缩在后面的裴世生等人道:“先别急着出城去,我倒是要先看看那个传闻中善战李将军有什么办法破城,若是就这么出城去,倒是让他小瞧了。”

    弓箭手都已经在城墙上做好了准备,以前张金称率军前来的时候吴省之并没有上城墙来过,他惧于张金称生吞人心的恶名不敢露面,这次面对的是颇有仁义之名的燕云寨人马,他反倒心中少了几分惧意。

    打定了主意之后,吴省之命人搬来一把椅子,他大模大样的坐在那里,准备看看那个敢要两百万贯巨财的李将军如何应对。

    说实话,吴省之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城外那黑压压的人马站成二十几个方块,整整齐齐气势逼人。或许是因为站在高处的缘故,或许是因为这两日内集结了大部分郡兵的缘故,当面对燕云寨人马的时候吴省之比面对那封书信的时候反而平静了许多。

    这时,从外面那整齐的队列中分出一队骑兵,盔甲鲜明,打着燕云寨的大旗飞奔而来。

    为首的骑士距离城门百米左右勒住战马,高声问道:“我家将军问,吴大人可准备好了吗?”

    吴省之站起来走到城墙边上喊道:“我却不知,要准备什么?我东平郡的儿郎倒是准备好了弓箭长矛,你家将军若是有胆子,自可到城内来取!”

    说完这句话,吴省之觉得自己的身形都高大了许多。

    张三恒在其背后赞叹道:“郡守大人好气魄!”

    裴世生惊恐道:“这样会不会激怒了那些贼人?若是他们真的冲上来,那可如何是好?”

    张三恒摆了摆手道:“你却不懂了吧,这谈是必然要谈的,可若是一上来就示弱,那对方岂不占了便宜?真刀真枪的先打上一阵,让对方知道咱们郓城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打下来的,然后你们再出城去谈,随便给他些钱财他也便知难而退了。”

    这是他昨夜与吴省之商量很久才想出来的办法,两个人都认为这是最稳妥的。

    吴省之站在城墙边,等着城外那骑士的如何作答。可令他诧异的是,那骑士竟然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返回了军阵之中。他诧异的回头看了张三恒一眼,低声问道:“贼人这是何意?”

    张三恒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没料到大人居然如此强横,他也不知道如何应对,所以回去请示那燕云寨的大当家了。无妨,大人一席话已经折了对方的锐气,佩服!”

    吴省之捋了捋胡须,坦然接受了张三恒的马屁。

    他站在城墙边上看了一会儿,不见对面巨野泽贼人的队伍有什么举动,他笑了笑心说原来那些草寇还真是欺软怕硬,刚要走回椅子边坐下,忽然见巨野泽的人马中又出来一队人,却是步兵,抬着一个颇为巨大的东西走了过来,只是离得稍微远了些,他的眼神又不佳所以没看清抬着的是什么东西。直到那一队步兵到了城前百米之外他才看清,原来那些人抬着的是一个挺大的香炉。

    一名燕云寨的士兵在香炉中插上一支粗香,然后用火折子点燃后转头就走,还是一句话不说,这倒是让吴省之丈二的和尚莫不着头脑了。他再次转头看向张三恒,眼神迷茫。张三恒沉吟了一会儿也是大惑不解:“燃香做什么?求雨?还是求财?”

    “求财?”

    吴省之皱眉道:“我怎么看着不像?”

    裴世生在后面颤抖着低声喃喃道:“我倒是看着,像是下了最后通牒,一炷香之内若是不交钱,就要攻城了。”

    只是他声音太小了些,以至于吴省之没有听到。

    ……

    ……

    李闲在军阵之前下马,有士兵搬来胡凳和方桌放在他面前,此次出泽根本就没穿铠甲,李闲撩青衫在矮凳上坐了下来。不多时,亲兵们在方桌上摆好了几样熟肉,还有一壶巨野泽自酿的秋粮新酒。

    这次出泽来四个营的都尉也在方桌四周坐下来,铁獠狼为李闲斟酒笑道:“看来吴省之是不打算痛痛快快拿银子买平安了。”

    李闲捏了一块卤牛肉送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等铁獠狼将他的酒杯倒满之后,他端起来品了一口。新酒入喉辛辣,不过却将牛肉浓香衬托的更加美味。他不由得赞叹了一句:“朱大嫂的手艺着实不简单。”

    再捏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他才缓声道:“人总是这样,不挨打不知道什么叫疼。”

    洛傅笑道:“他莫不是以为,咱们如张金称那样虚张声势吧?”

    雄阔海道:“那杂碎若是这般以为反倒好了,刚好打一个痛痛快快。这段日子一直闲着手脚都生了锈,就盼着来一战痛快的也好出出火气。张金称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连攻城器械都没有自然打不下这郓城。若是交给我厚土营来攻,半个时辰之内必然破城。”

    “老雄,可不许随便吹牛啊。”

    朝求歌笑道:“要不这样,咱俩打个赌如何?若是吴省之那杂碎真的不肯老老实实的交钱,你带你的厚土营选一个城门来打,我带我的洪水营选一个城门来打,看谁先拿下!”

    “怕你我就是兔子!”

    雄阔海将酒杯中的新酒一饮而尽:“不过得挂个彩头,不然这般赌法多没意思。”

    “你说赌什么?”

    朝求歌问道。

    雄阔海想了想道:“最近寨子里新招募士兵不多,还有千余人将军没有分配,咱俩谁赢谁要!”

    “好!”

    朝求歌与雄阔海击掌道:“谁也不许反悔!”

    “凭什么!”

    铁獠狼和洛傅齐声道:“你们两个说了算?”

    李闲微笑着摆了摆手道:“谁也不用打,且等一炷香燃尽。”

    一炷香后,城中还没有什么反应,李闲夹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随即挥了挥手。紧接着,从洛傅的青木营中出列数百名士兵,运着一大批东西到了阵列前面。雄阔海和朝求歌不解的看了一眼李闲,又看了看洛傅,二人都是笑而不语。

    不多时,青木营的士兵将那些巨木拼装起来,竟然是一架巨大的投石车!

    在吴省之和张三恒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块足有数百斤沉重的巨石轰然而落,正砸在郓城的西门城楼上,只一击,城门楼便坍塌下去好大一片,数十名士兵没埋在了下面,更有几人直接被砸成了肉泥!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一战将 冷面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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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营的数百名士兵将那座巨大抛石车架起来的时候,距离郓城城门百米外的香炉中粗香恰好燃尽,当那香灰往一边歪斜倒下去,守在香炉边的士兵转身便往回走,多一秒都没有停留。而那架抛石车随即发威,多一秒的时间都没给城墙上还在观望着的人们。

    这个时期,抛石车在大隋还没有普遍运用,倒是西方的波斯人将这种利器研究到了近乎极致,人们称其为回回炮。

    吴省之从来没见过城外一里多处那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自然也就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做什么用处,当他看到贼人中数百人抬着巨大的木臂拼装的时候还以为他们是要搭建一座高台,他还回身对身后众人讥讽说:“陛下征伐高句丽于辽东城下建高台观战,这蟊贼居然也学着样子来难道就不怕遭了天谴?”

    只是他话音才落,粗香燃尽,天谴便来了。

    数百斤的巨石呼啸而来,从远处飞起逐渐在城墙上众人的视线中不断放大,当那巨石临近城门楼的时候,众人终于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跑啊,于是城墙上的富户和官员士兵们蜂拥而逃,可惜,这个时候再逃已经晚了许多。那巨石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狠狠的砸落在城门楼的一角,半边城门楼轰然倒塌。站在城门楼上的弓箭手顷刻间便有几人被直接砸成了肉泥,而更有数不清的人被坍塌下来的房屋埋在下面。

    饶是吴省之已经向一侧逃了几步,还是被一块飞溅过来的城砖砸在后背上,他身子往前一扑重重摔倒在地,这一下毫无防范所以摔得格外结实厚道,以至于面部狠狠的撞在了地面上,被坚硬的城砖折断了门牙两颗。

    随着城门楼半边坍塌,一阵巨大的烟尘冒起迅速便将这一段城前覆盖,灰尘中人们根本看不到身边是何景象,有胆小之人向前急冲却偏了方向直接从城墙上掉了下来,虽然郓城的城墙并不十分高大却也有两丈余,从上跌落下来的人在空中只来得及下意识的喊了一个啊字,然后重重的拍在城下地上,抽搐了几下后便不再动弹,眼见是不活了。

    张三恒的运气好些,因为他站得靠后所以跑起来也顺畅许多,六十岁的老头拿出比征服一个青涩少女还要快十倍的速度,提着官服下摆撒丫子就跑。虽然没有被砖石碎木击中却也被汹涌而来的灰尘淹没,当灰尘落尽的时候哪里还分得出哪个是哪个?一个个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光鲜漂亮的衣服全都是一层土色。

    这一下将城墙上众人的三魂七魄都砸得出了窍,大口大口的喘息中也不知道有几魂几魄归位,又又几魂几魄还在半空中飘着不辨东西南北。或许有人的魂魄在半空中与他人的魂魄相遇,两人还会在半空中握手庆幸没死道一声好险好险。

    这种威势根本不是人力可以相抗,原本站在城墙上的郡兵发一声喊随即抱头鼠窜,就算距离城门楼极远的人也吓得扔掉手中弓箭向后逃遁,谁还顾得管郡守大人生死不明?

    吴省之被那一块残砖砸的一阵迷糊,好不容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浑身颤抖,城门楼半边坍塌,还有被砸伤的郡兵倒在残砖碎瓦中哀嚎的声音凄厉如夜鬼啼哭,那大石就压在城门楼一侧,下面还露出两条人腿却已经是一动不动了。

    再找张三恒等人,却见那些人已经跑到几十米外站着大口喘气,自己身边的亲兵也是一个不剩都不知道逃去了什么地方,只是吴省之这个时候却没想起来计较下属见死不救,而是哀叹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伙贼人为何如此从动沉稳,只问了一句准备好没有便再无一言,然后立了个香炉静等粗香燃尽。

    贼人有如此手段,何愁破不开郓城的城门?

    原来那伙贼人早就预谋好了要来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下马威,可惜可叹可悲自己竟然还不知不觉甚至还饶有兴致的看着人家。想了这许多事之后吴省之才觉得脸面上一阵生疼,并不是羞臊的,而是确实摔得太重。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疼痛之处,却惊讶的发现竟然一手血迹。

    安定下来之后终于有人想起郡守大人还不知在何处,于是有人开始高呼:“府君何在?快救府君大人!”

    听得呼喊,吴省之张嘴怒骂道:“我就在这里站着,你们这些没带眼的狗东西看不到我吗!”

    喊出去之后吴省之除了觉得嘴疼之外还觉得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了摸才发现原来门牙已经不知去处。

    也难怪众人看不到他,此时城墙上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每个人身上都是厚厚的一层尘土,哪个还能分辨得出谁是谁?听到吴省之怒骂,有几个亲随连忙跑过来搀扶着他,吴省之生气的甩开那些人的手,却忽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贼人……贼人怎么会有如此逆天的利器?”

    此时逐渐安稳下来,他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心中回想起刚才那巨石砸落的一瞬,后怕的感觉竟是比之前眼睁睁看着巨石落下的时候还要强烈几分。

    恰在此时,从城外巨野泽燕云寨的人马中又分出一队骑兵,为首的还是之前喊话那人,这队骑兵飞骑而至到了城门外不远处停下,那人扯着嗓子再次呼喊:“我家将军问,吴大人可是准备好了?”

    ……

    ……

    裴世生和四五个城中富户在百余名郡兵的保护下战战兢兢的出了城门,虽然身边有人保护,但他们没一个人觉得踏实,再看那些郡兵,一个个腿软得几乎需要互相搀扶才能往前行走,真要是打起来,只怕这百十人还不够人家燕云寨的人马塞牙缝的。

    裴世生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一边走一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的心里安定一些,同时整理着措辞想着一会儿见了那燕云寨的大当家该如何开口。只是他们才出了城门不远他就被身后一声烦躁的声音打乱了思绪,回头看时,发现城中的人竟然将城门关闭了。即便以他的城府休养也忍不住骂了一声狗-娘养的,却不知他骂的是城中下令关门的张三恒还是满城都是狗-娘养的。若满城都是,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狗爹。

    看见关了城门,就连那百多名郡兵都忍不住开始咒骂。

    张三恒站在残破的城门楼便,看着裴世生等人的背影眼神悲悯。

    “诸君一路走好,来年今日我定会给你们都上一炷香,洒一壶好酒的。”

    他在心中如是想着。

    众人才走到距离贼人军阵还有一百多步外,忽然贼人中军阵一开,数百名重甲步兵迈着整齐沉重的步伐迎了过来。众人吓得不敢再走,战战兢兢的停下来看着那队重甲步兵靠近。尤其是那百多名郡兵,有人下意识的摸向腰畔横刀,有人则一脸惊慌的往回退去,还有人干脆抱着头蹲在地上。

    数百名重甲步兵在众人面前停下分开两列,整齐而肃穆。为首一员校尉举步而出,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身上随即大声下令道:“来人卸去兵器!与我家将军相谈之人随我来,闲杂无事之人就在此等候!”

    这一声虎喝,声音之洪亮如同炸了一个响雷。那些郡兵想也没想就将腰畔的横刀解下来丢在地上,然后撒丫子向后跑出去二三百米才停下来朝这边观望。此时他们心里才不会计较被贼人一声吼就吓得卸去兵器是不是丢了朝廷的颜面,至于自己丢不丢脸那就更不重要了。

    裴世生等人胆战心惊的跟着那校尉进了燕云寨的军阵之中,遥遥便看见有几个人正坐在前面饮酒说笑。那几人谈笑风生,往这边一眼都没有看过来。

    裴世生往主位上仔细看了看,却见一位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清俊少年,穿一身青衫坐在那里,越是离着近了裴世生越是心惊,心说这燕云寨的大当家也太年轻了些吧,虽然传闻中此人便是如此年纪,但裴世生一直不相信数万贼人的首领竟然会是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

    这少年眉目清秀,表情淡然,正低声与其他说笑着什么,随随便便的坐在那里,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势让人心中难以平静。

    裴世生等人走到近前,李闲微微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对铁獠狼等人笑道:“你们若是吃饱了酒肉便回各营去吧,说不得一会儿便要攻城。”

    铁獠狼洛傅四人起身行军礼,然后转身走向他们自己的营地。

    “郓城裴世生,见过将军!”

    裴世生见那少年麾下将领个个都是勇武彪悍的样子,但对那少年却尊敬无比心中更是惊骇。他站在李闲身前几米外,弯腰施礼。

    李闲的目光淡淡的扫过裴世生的脸上,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站起来指了指裴世生等人道:“给几位乡绅找几个凳子坐。”

    说完,竟然一转身走了。

    裴世生愕然,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人,他们也都是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不多时,几个亲兵搬来凳子让在裴世生等人身边,裴世生等人连忙推让,那亲兵猛的站直了身子大声喊道:“将军让你们坐,你们便坐下!”

    “坐!”

    四周精甲同时一声大喊,吓得裴世生等人赶紧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只是坐下来他们才感觉到不妥,这凳子,哪里能算是凳子,也太矮了些,坐在那里膝盖都快顶着胸脯了,着实的憋屈。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穿铁甲的人笑呵呵的走到众人面前,先是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见此人五十岁左右年纪,面容猥琐,身形枯瘦,那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还有些松垮,只是这人一声大笑却显得极阴沉可怕,如猫头鹰夜啼一般。

    那人站在众人面前不远处,一个亲兵搬来一把很高很高的椅子放在他身后。他欠着屁股坐上去,随即俯视着裴世生等人冷笑道:“你们郡守吴省之自己做了缩头乌龟,却让你们这些人出来丢人现眼!”

    裴世生等人坐在板凳上仰视着瘦削之人,忽然发现,那人坐的那么高,自己等人坐的这般矮,就好像自己这些人都是规规矩矩上学堂的孩童似的,而那人则是面貌可憎的老师。

    “请问这位好汉如何称呼?”

    裴世生壮着胆子问道。

    那人哈哈大笑道:“吴省之不敢出城来见我家将军,难道我将军就有兴趣和你们这些小人物谈?将军已经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你们的生死,甚至整个郓城内所有人的生死便在我的手中!好教你们知道,我便是将军麾下第一得力战将人称冷面煞星的王启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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