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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方汇聚

    (感谢亚热带的早晨,钢铁小强的捧场,求收藏)

    本来已经散去各自回家的齐郡郡兵又被重新召集起来,在齐郡校场集结。郡丞张须陀一身铁甲走上点将台,看着下面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用力的挥了挥拳头。立刻,场下两万余郡兵变得安静下来。一左一右站在点将台下面的,是被人称为齐郡双虎的秦琼和罗士信。

    罗士信虽然才到了齐郡并没有多长的时间,但他的凶恶名声却已经传遍了齐鲁大地。杀人割鼻子的恶人罗士信,那可是连皇帝都命人画了像挂在书房中的人物。虽然他的官职并不高,但无疑已经是张须陀离不开的好帮手。他是个黑脸的青年,相貌说不上英俊却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站在罗士信右边的是个黄脸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健硕,虽然脸色看起来比罗士信的黑还要别扭,不过此人四方脸大眼睛,剑眉入云,相貌堂堂。穿一身铁甲,手中擎着一条远比一般马槊还要巨大的长槊。一般的长槊,槊锋三尺已经很难练了,这天下间只有一个人用的长槊,槊锋长达四尺!那便是他,齐郡都尉秦琼秦叔宝!

    两个人都是用的马槊,杀人的本事也是不相上下。

    张须陀有此二人相助,更加是如虎添翼。

    罗士信一手持槊,一手按住腰畔的横刀,虽然年纪轻轻,但身材笔挺,一身铁甲还披了一条黑色的披风,显得威风凛凛。秦琼的腰畔则没有悬挂着横刀,他的后背上缚着一对瓦棱金锏,看起来颇为沉重。

    “将士们!”

    张须陀大声喊了一句。

    “喏!”

    下面两万士兵大声答应了一声,肃然而立。

    “你们脚下站着的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

    张须陀高声问道。

    “齐郡!”

    “你们的身后,你们的家中,看着的你们是谁!”

    “家乡父老!”

    “如果有人想要抢走你们脚下站立的这片土地,屠杀你们的家乡父老,你们应该怎么办!”

    张须陀往前走了一步,大声的问道。

    “杀!”

    两万人齐声高呼,士气如虹!

    罗士信和秦琼对视了一眼,随即同时会心的笑了笑。这两年的并肩作战,已经让他们之间的友谊根深蒂固。他们两个都被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所折服,尤其是罗士信,对秦琼这位对他关怀备至的兄长十分敬佩。在齐鲁大地上,金锏秦叔宝的名号极为响亮。也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将其视为心目中的英雄,但这个人十分宽厚,乃是一个难得的谦谦君子。

    罗士信到了齐郡之后,秦琼对他十分照顾。无论是在军中,还是生活上都对他关怀备至。这让罗士信十分感动,将秦琼视为兄长。

    不论在武艺上,还是为人处世,秦琼的风度都令人折服。

    到了齐郡之后,罗士信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正是因为有张须陀这样的长辈,这样的好将军,秦琼这样的兄长帮助他,他才逐渐从一个愣头小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军人。如秦琼一样,他对张须陀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尊敬上司那么简单,而是将张须陀视为长辈,甚至是老师。

    “这次不许和我抢先锋!”

    罗士信悄悄挥舞了一下拳头,低声对秦琼道。

    秦琼笑了笑,同样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将军说了算。”

    张须陀见郡兵的士气已经可用,随即一挥手道:“出发!”

    说完,他对秦琼道:“叔宝,你带所有骑兵为先锋,为大军探路!若是遇到王薄的人马切不可贸然交战,只等我大军赶到再说!”

    秦琼抱拳道:“属下遵命!”

    齐郡郡兵虽然善战,但骑兵却并不多,重甲骑兵一个都没有,轻骑兵也只有五百余人。不过,这五百余轻骑兵确实张须陀手中的一柄利刃。

    罗士信一撅嘴,嘟嘟囔囔的说道:“上次历城剿灭裴长才石河子,就是秦大哥做的先锋,这次打王薄,还是秦大哥做先锋,将军好不偏心……”

    张须陀哈哈笑道:“士信,你性子太猛,只知进而不知退,我可不敢用你。”

    罗士信抗议道:“将军不用,怎么知我不知进退?”

    张须陀从点将台上走下来,一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说道:“什么时候军中操练,你能独领一军胜了叔宝再说。”

    罗士信道:“那好,剿了王薄回来便与秦大哥比过!”

    ……

    ……

    已经到了二月末,不过天气依然冷的拿不出来手。从济北郡渡河南下,跟着知世郎王薄的十万大军拖拖拉拉的行走在原野上,看起来就好像一大群没人看管着的绵羊。没错,人多了看起来会很壮观,但这壮观也分什么样的类型。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的人若是站在高处观看的话足够震撼人心,可如果能凑到跟前看看的话说不定会笑出来,撇一撇嘴,嘟囔一句不过如此。

    如果是十万精甲大军队列整齐的经过,那气势肯定如排山倒海一般令人心悸。想一想旌旗招展,长槊如林的场面都足以令人热血沸腾。可王薄手下这十万人马实在不提气,因为缺少装备护具和兵器,甚至连冬衣都不全,所以这支本应该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倒是走出了几分令人心酸的味道来。

    破破烂烂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兵器,毫无建制可言的羊拉屎一样的队形,还有因为手冻的干裂而举不起来导致拖拉着行走的旗子,都让人有些无语。除了王薄手下那支不足万人的亲兵队伍还算是衣甲鲜明,其他人倒像是一群逃荒的难民。事实上,他们就是难民。知世郎王薄做了那首传遍黄河南北的莫向辽东浪死歌,吸引了数不清的人来投奔他。可是当他们加入这支队伍之后才发现,原来想象中的美好根本就是扯淡。

    当人们发愁如何能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中吞下怀里捂了半天依然比石头还冷硬的馒头的时候,他们只怕早就把莫向辽东浪死歌的歌词忘到了蛋后面。这个破日子过的,比菊还紧。屁放出来还有一股热乎气呢,他们的心却都是拔凉拔凉的。

    本来在济北郡他们已经打下了一片地方,本以为知世郎会带着他们在抢来的土地上开始新生活。可没想到那块地皮还没坐热乎,他们就得渡过黄河来抢另一块地皮。

    知世郎给他们的诱惑是,这黄河南北,还有比齐郡更富庶的地方吗?只要打下齐郡,粮食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再也不用愁没吃没喝没女人暖被窝。

    但士兵们,姑且叫他们为士兵们吧。

    但士兵们的心思和王薄不一样,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被王薄的人马摧毁了自己的村子,镇子,县城,然后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加入反贼队伍的。就这样,短短的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知世郎的队伍滚雪球一般从最初的几千人发展到了如今的所谓十万大军。他们的心思只是想着打几年不知所谓的仗,等抢下来足够大的地盘就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种庄稼了。他们没有争霸的心思,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是他们给了王薄争霸的心思。

    齐郡有战无不胜的张须陀,所以知世郎的人马并不愿意来。

    但王薄要来,必须来。

    北方绿林盟主的位子,本来就应该属于他知世郎的。可就因为那次会盟是高士达那个无耻的家伙发起的,而且地点就在高鸡泊。所以盟主的位子才会被高士达坐上去,这根本就不公平!

    王薄需要用一个方式一场伟大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比高士达要强百倍。

    战胜张须陀,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体现一个人能力的吗?

    而给了王薄无穷信心的,还有那些官府的大人们。

    渡过黄河之前,他只有不足五万人马。渡河之后,他已经带着自己的队伍和所谓的官军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济北郡的郡兵不堪一击,过卢县,平阴,肥城,那些官军一见到他知世郎的大旗就望风而逃。别说打,甚至没有一支官军队伍敢正面站在知世郎大军前面的。过济北的时候,济北郡的三万郡兵倒是从后面追了上来,结果王薄令人分兵三路反身杀回去,三万郡兵立刻被打的狼狈而逃。

    短短的一个月之内,他的队伍就膨胀了一倍!

    卢县被他攻破,县城的壮年男子都被他裹挟着一路向东,平阴县也如此,肥城县也如此,看起来,已经没有人能阻挡他的脚步了。

    “大当家,咱们这是要奔哪儿走?”

    三当家李海凑近王薄身边,有些猜不透大当家心思,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问出来。

    “岱山!”

    王薄笑了笑,没隐瞒自己的想法。

    “你是不是猜不到我的计策?”

    李海连忙点了点头道:“大当家神机妙算,战无不胜,我这鲁钝之人怎么能猜的到啊。”

    “哈哈!”

    王薄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岱山?那我来告诉你。咱们这次来齐郡是要干嘛?击败并且要杀死张须陀为之前死在他手里的绿林道兄弟们报仇!如今咱们进了齐郡境内屠了十几个村子,你说,张须陀身为齐郡郡丞,还背着个当世名将的名声,他能忍得下去?”

    “自然是不能的,那老东西根本就不把咱们绿林道上的人马看在眼里!”

    厉害咬着牙说道。

    “对!”

    王薄笑道:“我就是要把他从齐郡引出来!齐郡是他的地盘,论地形,他比咱们要熟悉,而且张须陀用兵颇有章法,咱们找上去打其实不占优势,他以逸待劳,天时地利都在他那边。再者,如果他龟缩在齐郡的城池中不出来,咱们缺少攻城器械倒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必须把他引出来到他也不熟悉的地方打这一仗!”

    王薄得意的笑了笑:“咱们先去岱山,到时候以逸待劳的就是咱们了。借助山势埋伏,待张须陀引军前来,咱们出其不意的杀出去……呵呵。”

    王薄挥了挥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他还不死?”

    李海接的很快,很合适。

    ……

    ……

    “报!”

    斥候飞骑而来,在张须陀面前停下来,抱了抱拳说道:“报,将军,反贼王薄的人马在济北攻破县城后转向南,三日前又攻破了肥城,据说如今人马已经过了十万!”

    “肥城?”

    张须陀皱了皱眉,叫过亲兵将舆图展开看了看,喃喃道:“王薄再往南走,就已经到了鲁郡的地面上了。越境而击……咱们没有这个权利。不对啊,他不是挑明了要与我一战的吗,怎么现在反倒跑了?”

    秦琼看着舆图,也是想不明白那反贼王薄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莫非他要去岱山?”

    张须陀脸色一变:“岱山在鲁郡博城县境内,咱们齐郡的人马是不能追过去的。”

    罗士信怒道:“难道任凭他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逃了?”

    秦琼也道:“如今贼兵已过十万,若是放任他进入岱山的话,日后再想根除那便难了。将军……岱山才入鲁郡地面,且山势还有部分在咱们齐郡境内,追过去也不算越境而击吧。”

    张须陀摆了摆手道:“不管了,若是不除了这个祸害,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会遭殃!下令,大军掉头向南!”

    与此同时

    被李闲击败了的张金称带着手下残兵败将从东平郡进入了鲁郡,过龚丘劫掠一番后已经渡过了大汶水,距离岱山也已经不远了。

第一百八十章 骑兵如飞后发先至 山腰倚树惬意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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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薄的人马急匆匆的赶路,队伍拖出去几十里远看起来到好像是塞北迁徙的黄羊群一样,甚至比较起来,黄羊群也比这支队伍的纪律性要好一些。从肥城县转到南下之后,队伍的纪律性就越来越差。沿途的村子就好像遭了蝗灾的庄稼地一样,房屋被焚烧一空,能抢走的全部抢走,不能带走全部摧毁。捎带着又裹挟了不少百姓加入队伍,没有兵器的“新兵”们,每个人手里分到了一根两用木棒。

    这木棒一头削尖了可以当做“长矛”使用,还能当拐杖。

    就这样连续赶了几天的路,队伍终于到了鲁郡岱山山脚下。岱山山势陡峭,如果王薄的人马一头扎进大山里不出来的话,官军确实没有多少办法。但是很显然,王薄没打算这么办。在王薄眼里,岱山并不是一个落脚点,而是一个他之前就指定好了的战场。他要在这里借助地形优势,击败那个北方绿林道最大最凶恶的敌人,被齐鲁大地上的百姓称颂为百战百胜名将的张须陀。

    十万人的队伍是何其庞大的,用老百姓最朴实的话来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沿,那么人过十万应该怎么来形容?朴实无华的百姓们一定会极认真极负责的告诉你,那会好像羊群经过后遍地的羊粪蛋一样,数都数不清!

    如果王薄知道有人将他的大军用羊粪蛋来形容的话,一定会气破了肚皮。在他看来,自己无论是在黄河北面还是这次渡河南下,从起兵至今他才是真的百战百胜。大业六年到现在才短短的两年多些,绿林道上谁有他的战绩更辉煌?高士达和张金称之流不过就是个笑话,一个躲在高鸡泊一个藏在巨野泽,根本就不敢把队伍拉出来。

    毫无疑问,最初的目的王薄设定的非常正确。岱山这个地方是个打伏击的好场所,简直就是为了歼灭齐郡张须陀的郡兵而特意为王薄准备的。王薄自己号称知世郎,意思很简单,就是先知。能比一般人早的多的多知道未来发生的事,当然,连王薄自己都知道这名号有点扯淡。不过靠着这个名号和那首莫向辽东浪死歌忽悠了不少人来投奔他。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个计谋最大的漏洞就是齐郡的人马没有权利到鲁郡越境来战斗。所以说这个知世郎还是很虚假的,正如多年以后他不知道自己会死的那么冤枉一个道理。幸好,现在看来老天爷是站在他这边的,因为张须陀觉得王薄是大祸害所以甘愿背着越境作战的罪名也不想放过他。

    让手下人马原地休息,李闲带着几个主要的头领围着岱山西北这一侧跑了一趟。越看王薄越欢喜,在他看来,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坟墓,刚好用来埋葬张须陀手下那两万多人的齐郡郡兵。

    “李海!”

    王薄叫道:“带上你的人马,就在那片林子埋伏,没有我的号令不可出来应战。就算我中军危机,听不到号角之声你也不能出来!”

    李海想了想这个倒是个好差事,于是连忙点头道:“大当家您放心,没有号令打死我也不出来。”

    然后他在心里追加了一句,没有号令,打死你我也不出来。

    “裴干!”

    王薄吩咐手下二当家道:“带你的人马,在对面那片林子中埋伏。与李海相同,若是没有我的号令绝对不可轻易杀出!当然……”

    王薄冷笑了两声道:“若是我号令一出,没见你们两个杀出来的话,休怪我军法无情!”

    裴干和李海连忙道:“大当家放心!”

    王薄又吩咐道:“赵二宝!带着你的人马做诱敌之兵,若是那张须陀来了,你便带你的人马迎上去,记住,只许败不许胜!务必要将老贼张须陀的人马引到山脚这里,你放心,若是你能将张须陀引来,无论损失多少人手我都不会怪罪你。”

    赵二宝苦着脸说道:“只许败不许胜……大当家,这差事不好干啊。”

    王薄瞪了他一眼道:“那好,五当家,带着你的人马去迎战张须陀,只许胜不许败,如何?若是败了,我先拧了你的脑袋!”

    赵二宝连忙道:“得……还是只许败不许胜好了。”

    王薄哼了一声道:“我会自率中军在前面开阔地列阵迎敌,赵二宝的人马诱敌过来,张须陀手下郡兵追击而来必然骄纵大意,若是张须陀率军冲击我中军,李海,裴干,你二人只管按兵不动。待我中军故意露出破绽,引张须陀进入我中军大阵之内,我便令人吹响号角。到那时,你二人率军从左右包抄,我再率领中军反杀过来,将张须陀的人马团团围住!”

    “哼!他张须陀就算是当世名将又能如何?他手下齐郡郡兵就算再善战又能如何?他不过只有两万余人,我手下有十万大军!到时候将他困死在阵中,杀了张须陀,这黄河南北的绿林道,哪个还能与咱们相比?”

    “大当家妙计!”

    几个人连忙垂首赞美道。

    事实上,不管裴干等人的赞美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王薄的计策确实很漂亮。

    ……

    ……

    齐郡的两万多人马从齐郡和济北郡的交界处转道向南,一路追着王薄杀了过来。先锋五百余骑兵由都尉秦琼率领走在最前面为大军探路,因为赶的急了,倒是将后面的大队人马落下足有三十里。

    “报!”

    一名斥候飞马从前面赶了回来,在秦琼面前勒住战马后抱拳道:“禀都尉,前面十五里,王薄反贼已经列阵,看人马大概三千余人。”

    “可有骑兵?”

    秦琼问道。

    “没有!”

    斥候斩钉截铁的说道:“除了几个反贼头目有坐骑外,其他皆是步兵。而且反贼缺少护具,连兵器都凑不全。属下远远的看见有不少反贼用的是削尖了一头的木棒,队形散乱,毫无章法。”

    秦琼嗯了一声道:“你再辛苦一趟,回去报知将军,我先带人过去看看。”

    那斥候道:“都尉小心!”

    秦琼笑道:“三千草寇而已,你速速去报知将军吧。”

    那斥候知道秦都尉的本事,自然也不认为那区区三千草寇能奈何的了秦都尉的五百轻骑。他哈哈笑道:“我的意思是,都尉小心些,若是一口气将反贼杀了个精光,待将军率军赶到再无人可杀,小心将军怪罪。”

    秦琼也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坐下黄骠马以手中那条槊锋长达四尺的马槊向前一指道:“走!咱们先去看看。”

    五百轻骑骤然启动,跟在秦琼后面杀了过去。

    待往前赶了十五里,果然见一处空旷处有三千余反贼摆了个歪歪斜斜的方阵等在那里。那些反贼旗号混乱,破衣烂衫,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有木棒,镰刀,菜刀,还有叉子,更有甚者,居然顶着一口铁锅站在那里。不过这铁锅当盾牌,倒也是正好合用。见了反贼人马这阵势,秦琼不由得心中气恼。

    就是这样一群难民!

    济北郡近三万郡兵,竟然被人家打的落花流水!

    看到官军到了,反贼士兵们顿时一阵慌乱,本来就散乱不堪的阵型更加的乱了,有人下意识的往后退。没错,他们从黄河北边过来之后确实没有打过败仗。但这赵二宝手下的人马都是过了黄河才收拢的老百姓,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再加上齐郡郡兵,张须陀,秦叔宝,罗士信的名号实在太响了,反贼未战气势就已经弱了下去。

    “敌军战意不浓!”

    秦琼观看了一会儿冷笑道。

    他举起手臂,高声问道:“咱们是等将军到来,还是先去把功劳抢了?”

    骑兵们一阵哄笑道:“自然不能把功劳给将军留下,都尉,咱们先杀过去吧!”

    “让将军他们赶来的时候没仗可打!”

    “哈哈!”

    秦琼笑了笑道:“王薄手下有十万人马,此刻面前不足三千人,显然是诱敌之兵,儿郎们听好,一会儿冲过去杀穿敌阵,不可追击。咱们只需将反贼这三千人击溃,便是功劳一件,听明白了没有!”

    “喏!”

    秦琼将大声喊道:“羽箭三轮,换槊杀敌!”

    他率先将面甲放下来,然后催动黄骠马向前冲了出去。五百轻骑跟在他后面,将硬弓擎在手里,从箭壶中抽出羽箭。距离反贼队伍还有百步左右,已经有反贼射过来的羽箭飘飘荡荡的落下来掉在骑兵前面。

    “射!”

    秦琼一声令下,随即五百骑兵同时拉开硬弓,将羽箭送了出去。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不用秦琼下令,士兵们已经行云流水一般完成了三轮连射。一千多支羽箭密集如雨点一样砸了过去,立刻就将列阵以待的反贼放倒下一层!

    那顶着铁锅的反贼吓得蹲在地上,只听见头顶叮叮当当的响了几声,待羽箭不再落下来他放下铁锅看了看,身边的同伴已经都被羽箭射翻在地,运气好的一箭毙命,运气不好的受了伤还躺在地上哀嚎。

    哈哈!

    这反贼笑了笑,抚摸着自己手里的铁锅,庆幸着自己有这样一件护身的神器。齐郡骑兵的羽箭虽然犀利,却也不过是在他铁锅上砸出几个白印罢了。倒是敲掉了几块铁锈,并没有将铁锅射坏。

    “老子就说丢了什么也不能丢了锅!”

    他得意的抬起头,忽然发现眼前一黑。

    一头极雄健的黄骠马快如闪电般冲到了他身前,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杆槊锋长得离谱的长槊就捅在了他的心口上,紧接着,他整个人被那条长槊挑了起来飞上了半空。韧性极好的槊杆弯曲了一下之后又猛的弹直,那反贼的尸体直直的向后飞了出去。咣铛一声,他的铁锅掉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秦琼一马当先杀入了反贼的队伍中,那一条长槊如蛟龙出海一般势不可挡!五百轻骑刀子一样切入反贼的方阵,随着后续队伍的逐渐增多,那血淋淋的口子被越撕越大。别说有王薄只许败不许胜的命令,就算王薄下令让赵二宝血战到底,他也没有这个本事。从来没有打过仗的老百姓哪里见过如此冷冽的杀人手段,哪里扛得住骑兵如此犀利的冲击?

    “跑啊!”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句,反贼顿时落荒而逃。

    岱山山腰一隐秘-处,某人站在一棵大树边手搭凉棚看向那边战场,随即叹道:“那骑黄骠马冲在最前面的定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琼秦叔宝了,好一员虎将,好一匹黄骠马!”

    某大黑马站在他身后,不服气的打了个响鼻。似乎对那匹黄骠马颇不以为然,四蹄来回走动,看架势像是想下去比一比似的。

    某人回头瞪了大黑马一眼骂道:“闭嘴!再不老实,阉了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然大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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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那被训斥了的大黑马是李闲的大黑马,而能训斥大黑马的自然就是李闲。当得知知世郎王薄率领人马渡过黄河南下,得知张金称也率领人马欲前往岱山之后,对于这段历史有一点了解的李闲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亲自带着五千锐金营的骑兵,昼夜兼程往岱山赶,利用轻骑兵无与伦比的速度,硬是超过了张金称的人马率先到了岱山。

    到了岱山之后,李闲下令锐金营骑兵上山,在半山腰隐蔽起来。他知道王薄自西北而来,所以选的地方极好,恰好将之前王薄的种种安排看了个一清二楚。正因为将王薄的安排看了个遍,所以不得不说王薄这个人绝对有些本事,从他的安排来看,如果完全施行出来的话这一仗他是必胜无疑的。

    因为知世郎的名气太大,所以这次跟着李闲来岱山看戏的,还有达溪长儒和张仲坚,将巨野泽的事物都丢给朝求歌和洛傅等人,两个人硬是不理洛傅他们的哀怨眼神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出泽直奔岱山。

    “姑姑去了什么地方?”

    李闲第一句问的,不是王薄的战术安排如何,而是一个和今天要做的事毫无联系的问题,这个问题李闲之前问过一次。但张仲坚含含糊糊的回答让李闲很不满意,其实,从张仲坚的态度李闲就能猜得出来。

    “去了东都。”

    果然,正专心致志观战的张仲坚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句。

    达溪长儒猛的拉了张仲坚一把,张仲坚回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

    “呃……不是不是,你姑姑前阵子结识了一位女中豪杰,虽然年纪轻轻但与你姑姑十分投脾气,前阵子那女子嫁到了东都,她应邀观礼去了。”

    “噢?”

    李闲转过头看着张仲坚的眼睛,一眨不眨。

    张仲坚心虚的躲开视线,过了一会儿懊恼道:“你明知道,为什么非要问我?”

    “我只想知道,阿爷您为什么不拦着姑姑。”

    李闲叹了口气道。

    张仲坚苦笑一声:“拦?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姑姑那个脾气,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若是不跟那人讨个说法回来,她是不会死心的。”

    李闲嗯了一声,知道他阿爷说的没错。姑姑那个人看起来柔柔软软,但是个钻进牛角尖就很难出来的人。她的心思都在那人身上,多年前便与那人有了白首之约,后来那人找了无数个烂借口一再推诿,姑姑也不曾对他死心。去年时候,那人更是做出出卖铁浮屠行迹,引来龙庭卫围剿的恶事。想来红佛姑姑一定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她若是不寻到那人问个清楚只怕永远也睡不好觉。

    想到姑姑这些年过的可怜,李闲心中的愤怒没来由的冒了出来。

    “若是让我擒了那人,必将其剥皮抽筋!”

    张仲坚被李闲突然冒出来的杀气吓了一跳,他连忙说道:“你姑姑的事,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李闲的杀气溢出来的太突然,不过很快他自己就恢复了平静。

    “那之前你说的什么女中豪杰,都是骗人的?”

    李闲问。

    “那倒不是!”

    张仲坚认真道:“我前面说的也都是真话,你姑姑确实也是要去东都看她的那个小妹妹嫁人去了。”

    “谁?”

    李闲问道。

    “说来你也应该听说过,就算没听说过那女子,也应该听说过她的父亲。便是在怀远镇为隋军督粮的唐公李渊,他的女儿。要嫁入柴家,丈夫便是大隋颇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柴绍,世袭郡公。”

    “平阳公主?”

    李闲下意识的说道。

    “你说什么?”

    张仲坚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

    李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指着下面战场道:“你看,王薄设置的诱敌之兵已经败了,他本想是将张须陀那两万郡兵都引进后面埋伏的,谁想三千余人马这么快就被秦琼那几百轻骑打的落花流水。只怕那领兵的人,这下回去不好跟王薄交待了。”

    “如果王薄的安排能彻底实施出来,他其实败不了的。”

    独孤锐志自以为很内行的分析了一句。

    李闲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问道:“你就没觉得王薄的安排有什么不妥的?”

    “没有啊……我看着挺完美的。”

    独孤锐志摇了摇头道。

    李闲笑了笑道:“就是太完美了……换句话说,就是太想当然了。他以为事情会按照他预订的方向发展,根本没考虑过,战场上的事……哪有那么完美的。他要诱敌就诱敌,他要敌人钻进埋伏就钻进埋伏?”

    独孤锐志愕然,随即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在画一幅很美的画,构思,布局,入笔,甚至成画都很完美,可他的对手,根本就在画外面。”

    李闲用很诧异的眼神看了独孤锐志一眼认真的说道:“原来你也是骚包哲人”

    ……

    ……

    五百齐郡轻骑跟着秦琼轻而易举的将赵二宝那三千反贼的阵型杀了个对穿,那些慌不择路的老百姓往哪边跑的都有,显然在生死危机的时候他们早就将王薄的吩咐忘到了九霄云外,只管跑,还管他妈的什么往哪边跑?

    将那三千反贼杀穿之后,秦琼打了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齐郡轻骑立刻分出去,由锥形阵分开十几个小队,四五十名骑兵为一个小队,并不盲目的追击反贼的溃兵,而是耙子一样在溃兵后面来回梳理,将跑在后面的反贼一个一个砍翻在地。

    只半个小时不到,三千反贼被杀一千多人,剩下的有五六百跪在地上投降,其他人不要命的往四面八方跑,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秦琼下令不再追击,亲兵们来回盘旋着将投降的反贼驱赶着聚在一起。

    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衣不遮体的老百姓,秦琼不由得叹了口气。从没开战他就看得出来,这三千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老百姓。还没开打其实他们的败局就已经注定了,别说他有五百训练有素的轻骑,就算只有一百人也能轻易将这支队伍击败。这根本就不是一支军队,就算人再多,归根结底还是一群老百姓。

    对官军,老百姓从心底里本身就有一股畏惧。他们从贼,是因为王薄毁了他们的家园,抢走了他们的粮食和钱财,如果他们不跟着王薄一起造反的话,那还能怎么办?跟着反贼走,还能有一口饭吃。说来说去,他们终究只是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可他们没上过战场,没杀过人,让他们和那些骑兵去拼命,他们从心底里不敢。

    “都尉,老规矩?”

    一个郡兵旅率催马到了秦琼身前问道。

    秦琼摇了摇头道:“这次不同,不能杀。”

    他看了看远处隐隐约约的尘烟飘起处道:“那里必然是王薄大军所在,这三千百姓不过是派出来诱敌的。而且,这些人才加入反贼,手里没人命!如果杀了他们,远处那十万反贼就不得不跟咱们拼命!放他们回去,几百个吓破了胆子的老百姓,放回去也没什么,而且,害怕是会传给别人的。”

    那旅率一开始没明白秦琼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秦都尉的话肯定没有错。

    所谓的老规矩,其实就是杀俘虏。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之前对付的那些反贼,比如裴长才石河子那伙人,他们都已经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了。以前对付反贼,都是投降的人抓回去训斥一顿教导一番,因为没粮食养着他们所以也就放了。可那些顽匪已经杀人杀出了甜头,放回去他们还是会加入反贼的队伍,过不了几天就又跑去别的地方祸害老百姓。所以到了后来,齐郡郡兵出征索性就不收俘虏,抓多少杀多少。反正杀的都是反贼,杀的都是祸害他们父老乡亲的恶棍,他们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

    可这次真的不一样了。

    秦琼说的没错,这几百个俘虏都是才从贼的老百姓,没作恶,甚至面对战争他们本能的反应还是逃跑而不是搏杀。这样的百姓,秦琼不忍杀。再者就是,如果真的杀了,那王薄估计也就笑了。这一刻杀俘虏,是逼着那些老百姓跟官军拼命,得不偿失。

    “放他们回去,咱们就在这里等将军赶来。若是再有反贼来攻,直接杀退就是。”

    秦琼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

    这便是自信,齐郡人的自信。再有反贼来攻,杀退便是。

    肯定是有人来攻的,因为王薄派人诱敌的策略没成功。仓皇逃回去的赵二宝脸色惨白,为了保命他将齐郡骑兵的战力又夸大了数倍。在他的嘴里,秦琼就是一个身高张二的夜叉,杀人不眨眼,那条长槊锋利的就好像施加了法术在上面一样,铁锅都挡不住……

    王薄真想一刀将赵二宝宰了,可他也知道临阵杀将不吉利。叹了口气,压着火气道:“你手下人马皆是新兵,初战不利也不能完全怪你。”

    赵二宝连忙感激涕零道:“大当家的慧眼如炬啊,那些个老百姓哪里会打仗啊。齐郡的骑兵才攻过来,别说正面厮杀,才一轮羽箭他们就被吓破了胆子,我是记着大当家您的吩咐的,只许败不许胜……可这败起来,也太他妈的迅雷不及掩耳了。我杀了几个人也收拢不住,那些老百姓往哪边跑的都有,而秦琼根本就没追过来!”

    赵二宝用了一个听来的词汇,自己觉得还很合适。

    王薄不耐的摆了摆手道:“我都说了不怪你!”

    他想了想道:“是我大意了,指望着那些新兵去诱敌显然是不行的。这样,赵二宝,我从中军分两千人马给你,你再去一次。”

    赵二宝顿时就傻了,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从嘴里含含糊糊的蹦出来:“为什么又是我?”

    王薄居然没咆哮,而是很认真的解释道:“一回生二回熟,你已经和那秦琼打过一场了,对他的战术也熟悉,不是你去,难道还是我亲自领兵去诱敌不成?”

    一回生二回熟这几个字让赵二宝心凉,叹了口气道:“还是只许败不许胜?”

    “没错!”

    “得嘞!”

    赵二宝应了一声,心说大不了再跑一回,老子这次就在后面了,掉头跑的时候也快些。

    看着又一支队伍分出去诱敌,李闲扑哧一声笑了。

    很真诚的赞美道:“济北知世郎……好一个天然无公害的绿色大白痴。”

第一百八十二章 果然真豪杰

    (感谢短歌淮的捧场,求收藏)

    “安之,你对王薄有偏见!”

    独孤锐志笃定的说道:“第一次诱敌不成,再派人第二次去诱敌这怎么了,为什么在你嘴里他就成了白痴?”

    李闲看着独孤锐志的眼睛认真说道:“你问我这个问题,也很白痴。”

    他指了指远处秦琼的五百轻骑说道:“那是什么队伍?”

    “齐郡郡兵啊。”

    独孤锐志道。

    李闲再问:“说详细点,那是齐郡郡兵的什么队伍?”

    “先锋啊。”

    独孤锐志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李闲,只是看着李闲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忽然反应了过来,他使劲一拍脑门道:“这知世郎还真是一个白痴!”

    “第一次诱敌,被秦琼的先锋轻骑击溃也就罢了,何必这么急着再派人去?诱来诱去,还不是诱的只是秦琼那几百轻骑?就算把秦琼的先锋队伍引过去了,可暴露了后面的埋伏阵型,张须陀再来还能上当?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独孤锐志点了点头极真诚的说道:“下次不涉及到下毒解毒,我还是不开口了。”

    李闲笑了笑道:“小狄那丫头最近天天往你那里跑,你不会是哄骗了小孩子也在教她下毒吧?”

    独孤锐志道:“什么叫哄骗?她能跟着许老头学习医术,为什么不能跟着我学下毒解毒?毒理本身就是医理,有什么区分?再说了,是小狄那丫头自己愿意跟着我学的,又不是我强拉着她来学。”

    他兴奋道:“不过话说回来,小狄的天赋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的。”

    “比我还好?”

    李闲问。

    独孤锐志白了他一眼,不屑回答。

    两个人正在无聊的闲扯,达溪长儒指着远处道:“看,王薄的人马已经贴过去了,看看那个秦叔宝如何破敌。”

    ……

    ……

    秦琼将面甲推上去,看了看远处尘烟起处又一支反贼的人马杀了过来,看样子不下两千人。虽然较至于被他刚刚击溃的那支反贼人马兵力少了,但显而易见的是,第二次杀过来的这些反贼才是王薄手下的精锐。之前那三千反贼不过是被王薄强掳去的百姓,哪里上得了战场?

    这两千余人马步兵中,不但手中的兵器是清一色的木杆铁枪头的长矛,而且身上还有简单的护具。每个人头顶上包着一块灰布以做区分,显然是王薄军中比较正规的战兵。看队形十分严整,而且其中还有三百人左右的骑兵,手中的兵器也是大隋的制式横刀。

    看旗号,为首的那人居然还是刚刚落荒而逃的敌将。只看到这一点,秦琼的嘴角随即挑了挑,露出一抹轻蔑的微笑。

    兵是强了,可将还是那刚刚战败之人。

    那敌将刚才才被齐郡轻骑一冲击立刻掉头就跑,这样的人也能领兵?王薄拨了两千战兵给他,真是糟蹋了那些士兵。自大业六年以来,秦琼一直跟着张须陀在齐郡征战,因为齐郡富庶,想要来齐郡劫掠的反贼最初一股接着一股,就好像闻见了腥味的苍蝇一样惹人厌烦的扑上来。这两年间,秦琼协助张须陀击溃剿灭的反贼队伍有几十支之多,对于这些贼兵的战力他算是清清楚楚。

    将乃兵之胆,若是为将者未战先怯,就算给他涿郡罗艺那五千虎贲重甲,只怕他也还是落荒而逃的下场。之所以瞧不起那人,是因为秦琼一眼就看到那领兵将领的旗号居然在队伍后面,这分明是已经做好了再次逃跑的准备了。

    所以,对换了队伍前来的那反贼将领,秦琼一点都不担心。

    “都尉,这次的反贼队伍有些不一样!”

    秦琼的亲兵低声道。

    秦琼嗯了一声道:“敌将怯战,不足为虑。”

    “那反贼的将领躲在队伍后面,倒还真是小心谨慎。”

    亲兵笑道。

    秦琼微笑道:“将者,便是军阵之心脏。阵斩敌将,便是剜了敌军军阵的心脏。他躲在队伍后面,就好像心脏前面当了一面护心镜,还有一层厚厚皮甲。”

    亲兵自信道:“那有什么,咱们将反贼的心脏给他掏出来就是。”

    秦琼哈哈一笑道:“正该如此,吹角,跟我杀过去掏心!”

    “杀!”

    不等赵二宝带着那两千劲卒摆好阵势,秦琼一马当先带着五百轻骑直直的杀了过去。眼见着齐郡的轻骑迅疾如雷的杀来,赵二宝心里一慌:“快!放箭!放箭!列抢阵拒敌!”

    两千余反贼刚刚到了阵前,正在整顿阵型的时候秦琼变得轻骑杀了过来。如此蛮不讲理的打法让反贼很不适应,明明人数上是齐郡轻骑的四倍还要多,明明军中大部分都是长矛手,但他们心中还是不可抑制的慌乱了起来。二百多名弓箭手迅速的冲到前面开始放箭阻挡敌军轻骑,只是他们手中的竹片弓杀伤力实在有限,每个人只放了两三箭那官军就已经杀到了近前。

    竹片弓太软,射出去的羽箭最多也就能飘出去百步。而轻骑兵的速度又太快,百步的距离基本上五六息的时间便到了。见自己这边的枪阵还没有列好,赵二宝大声下令骑兵迎击。这两千多人的队伍皆是王薄手下的亲兵营人马,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这两年跟着王薄来回转战,他们也曾击败过很多郡兵民勇。短暂的慌乱之后,反贼也逐渐镇定了下来。

    三百余骑冲了出去想迂回至侧翼攻击秦琼的骑兵,眼看着两支骑兵就要撞在一起的时候,秦琼忽然将长槊摆了一下,五百轻骑骤然分成了两队。从侧面扑过去的反贼骑兵确实好像刀子一样切了过去,可齐郡轻骑却水流一般一分为二将反贼的骑兵让了过去!

    两队齐郡轻骑没有直接撞进反贼列好的枪阵,而是分开后风一样从反贼方阵的两侧绕了过去!

    “不好!”

    赵二宝惊呼一声,这个时候他才看出来,齐郡轻骑的目标居然是自己。赵二宝本来不过是个放羊娃出身,胆子本来就不大。他能有今天这个地位,还要归功于他的妹妹被王薄收了做小妾。他妹妹百般苦求才为他求来一个排行最小的当家位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薄看不上他故意刁难,竟然两次诱敌都派他带兵前来。其实这也不是王薄糊涂,只是赵二宝那妹妹在王薄面前说了无数好话,将她哥哥说成一个武艺精湛之人,又使了不少钱让其他几位当家的说好话,王薄一直以为赵二宝就算不是武艺精湛也不是一个怂包。

    可赵二宝真的是个怂包。

    “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赵二宝慌乱的下达着命令。已经列好的枪阵不得不向后退,阵型分开试图将赵二宝接进方阵内。可齐郡轻骑的速度实在太快,没等枪阵合拢秦琼已经杀到了赵二宝近前。几个悍匪举长矛迎了上去,被秦琼一槊一个接连挑飞。眼见着没人能拦得住那凶悍的官军将领,赵二宝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

    他不顾一切的催马向前冲进了枪阵,一边向前冲一边大喊:“让开!都他妈的给老子让开!”

    反贼的枪阵从中间分开一条口子,赵二宝试图从军阵后面冲到前面去躲避秦琼。只是他的马跑得慢,秦琼的黄骠马跑起来风一样很快就从后面追了上来。赵二宝回头看了一眼随即吓得啊的叫了一声,那黄脸汉子竟然已经追到了他的战马屁股后面!

    下意识,赵二宝抽刀向后胡乱的劈砍,秦琼身形一闪躲开了劈过来的横刀,将长槊交在左手,右手探出去一把抓着赵二宝腰畔的袢甲绦,单臂一较力竟然硬生生的将赵二宝从马背上提了起来!

    秦琼顺势将那反贼将领往腋下一夹,然后也不回头,催马直接向前冲了过去。他的亲兵在左右护着他,一路冲杀竟然从背后将反贼的方阵杀了一个对穿。一出阵正遇上那兜回来的反贼骑兵,而此时秦琼身边不足二十人!

    “杀!”

    秦琼一声暴喝,将腋下已经被夹昏了的赵二宝单臂举起来狠狠的朝着前面砸了过去。迎面而来的骑兵被他砸倒了两个,其他人纷纷避让。秦琼左手持槊向前一扫,将一名骑兵的咽喉切开。顺势双手握槊提马向前一跃,从栽倒的反贼骑兵身上跃了过去!长槊蛟龙一样来回翻飞,挡在他面前的反贼骑兵纷纷被刺落马下。向前冲杀了十几步远,秦琼立斩七八名反贼骑兵。他一槊将侧面要偷袭他的反贼胸口刺穿,然后双臂较力,竟然挑着那反贼骑兵的尸体抡了起来。

    三五个反贼被撞翻落马,秦琼趁机杀出了包围。他回身看了看,却见自己的亲兵被反贼骑兵围住,他虎目一睁,挺槊又杀了回去。眼见着自己的亲兵队正被几个反贼骑兵围住,左冲右突间险象环生。秦琼一声怒喝,催动黄骠马杀了过去。两个悍匪一左一右夹了过来,试图将秦琼挡住。

    秦琼避过一杆刺过来的长矛,挥槊将那悍匪的头颅扫落。另一人的横刀已经劈了过来,久经战阵的黄骠马不等秦琼催动,自己向一侧跳开,然后两条后腿狠狠的蹬在那反贼战马的肚子上。

    这一下力度奇大,那反贼的战马哀鸣一声竟然被直接踢破了肚皮!那骑兵被翻倒的战马压住了一条腿抽出来,被秦琼一槊刺死。秦琼一抬眼,正瞧见一个反贼挥刀砍向自己亲兵队正的后脑。

    秦琼来不及多想,挥臂将他那条槊锋长达四尺的马槊掷了出去。

    长槊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直接将那反贼骑兵刺了个对穿从战马上撞了下去。见那官军将领没了兵器,一个反贼催马挥刀冲了上来。只是他才到秦琼近前,却忽然眼前一花。没看清什么时候,那官军将领手中忽然多了一对瓦棱金锏!

    噗!

    就这么一个犹豫慌乱,那官军将领手中的金锏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头顶上。金锏砸瘪了那悍匪的皮盔,也砸烂了那一颗硕大的头颅。颅骨碎裂间,红的血液白的脑浆纷飞,顶着半颗头颅的尸体软软的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拦我者死!”

    秦琼持双锏,猛虎一般再次将反贼的骑兵队伍杀穿!

    救了自己的亲兵出来,从侧翼迂回而来的齐郡轻骑再次在秦琼身后汇聚。

    反贼们看着那些浑身是血的齐郡轻骑,再看看被战马踏成了肉泥的赵二宝,之前的胆气顿时就散了。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掉头就跑,一千多依然有战力的反贼立刻就跟着溃败了下去。

    半山腰,李闲眯着眼睛看着战场上,情不自禁的说道:“齐郡秦叔宝,果然真豪杰!”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以势压人

    (昨晚看球到凌晨四点多,起来的晚了,起床后就赶紧码字,十二点前应该还有一章,建议明天再看,抱歉。)

    溃逃的反贼跌跌撞撞的跑回去,其中有一部分甚至没有往岱山王薄大军的方向跑,而是出于对官军的恐惧选择当了逃兵,当了逃兵的人不想再回去送死。因为那黄脸将军实在太恐怖,那一条马槊太锋利,硬生生的靠着一己之力将军阵杀穿,来回两次救出自己的亲兵,如战神临尘,这样人的无疑是可怕的。

    没人能在那黄脸将军面前挡得住他马槊一击,就算他马槊脱手杀人之后依然没人能靠近他的身前,那一对瓦棱金锏更加的可怕。凡是以为他手中没了长槊就可以找便宜的人,都被那一双金锏砸碎了头颅,干净利索的去了阎罗殿报到。三百多骑反贼的骑兵,竟然拦不住他一个人。

    击败了反贼之后,秦琼收拢人马,清点之后,齐郡轻骑损失了十几个人,杀敌超过三百,还包括那反贼的首领在内。反贼一千多人的枪阵没拦住齐郡轻骑,没拦住秦琼的黄骠马,大部分人都逃了,剩下二三百胆子小的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乞求活命。秦琼骑着黄骠马围着降兵绕了一圈,手下亲兵将他的长槊捡回来送到他的手中。

    “你们全都回去吧”

    秦琼看着那些反贼降兵说道。

    几乎所有的反贼都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那黄脸将军。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们全都走吧,我不杀你们是因为你们也曾经都是无辜的百姓。但如果下次再让我遇到,定斩不饶。不过我奉劝你们一句,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回家乡去,不再危害无辜,那你们就还是大隋的百姓,朝廷绝不会追究你们以往犯下的过错。朝廷一直宽厚,只诛首恶,从者不究,该死的只是王薄而不是你们。不过……如果你们铁了心跟着王薄造反,我手中的长槊也不会再留客气。”

    “将军是说放我们走?”

    有个反贼士兵抬起头大着胆子问道。

    他们不同于之前赵二宝手下那三千人,那些都是被他们沿路强掳来的百姓,手里没有人命,也还不曾祸害过其他百姓。他们这些人都是王薄亲兵营的人,这两年烧杀抢掠的事谁也没少干。而且,以前他们隐约也曾听过,齐郡张须陀从来不留降兵。刚才他们投降,是因为被吓破了胆子。后来渐渐平静下来想起传说中张须陀,秦叔宝,罗士信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害怕了起来。

    “都尉让你们走你就赶紧滚!”

    肩膀上挨了一刀的亲兵队正咧着嘴说道:“记住,朝廷只诛杀首恶,从者不究!”

    那反贼被吓了一跳,唯唯诺诺的应了几句,试探着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发现那些齐郡轻骑居然真的没有杀人的意思。横刀归鞘,长槊挂在了得胜勾上,只是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多谢秦将军仁义!”

    那人站住,回身郑重的对秦琼施了一礼。

    秦琼摆了摆手道:“你且安心归去,我既然下令放了你们,便不会背后下手杀人。只是你们自己要好自为之,莫再自误!”

    那人点了点头,苦笑一声转身就走,也不知道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看他的走的方向正是回王薄所在。秦琼的亲兵怒道:“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都尉好心好意放了他们,他们居然还想回去投靠王薄!”

    秦琼摆了摆手道:“再有贼兵来攻,以轻骑来回游走击退便是,不要再深入厮杀,待张将军大军赶到再做计较。”

    众人领命。

    这次王薄倒是学了乖没再派人前去挑战,得知赵二宝战死之后心里也是唏嘘一阵,想着怎么回去哄哄那身子软得水一样的小妾,对赵二宝的妹妹,王薄着实是十分喜爱的。那女子不但身子软的好像没有一根骨头,那诱人的地方更是水帘洞一样让人流连忘返。赵二宝就这么死了,倒确实有些让人头疼。本想着将这诱敌的简单任务交给他去做,稍微立一些军功,自己以后也好提拔他,谁想到竟然就这么死了。

    他下令大军列阵以待,反正这两次挑衅也让那领兵的秦琼知道了自己大军就在这里。只待张须陀到来,他们自然就会来攻。

    正想着,忽然一个斥候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到来王薄近前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抱拳说道:“大当家!从西面忽然杀来一支人马,不下两万人!”

    “可是官军?”

    王薄惊问道。

    “不是!只打着张字的大旗,并不是官军队伍,看样子也是绿林道的人马。”

    “张?”

    王薄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不记得齐郡鲁郡有姓张的绿林豪杰麾下有两万人马的。当初的裴长才石河子倒是拥兵数万,只是在历城被张须陀杀了个片甲不留。裴长才和石河子都死在乱军之中,也正是有此一役,方圆几百里内的绿林豪杰都不愿意再到齐郡来找麻烦。在他们看来张须陀那老家伙是个疯子,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莫非……”

    王薄一惊道:“莫非是巨野泽的张金称?”

    “不对啊!”

    很快他有否定了自己的推测,张金称远在东平郡巨野泽,没道理跑到鲁郡地面上来。除非是……除非是被人抢走了巨野泽!不过这几乎没有可能,张金称那人阴狠毒辣且胆小如鼠,绝不可能丢了老窝。

    “你可看清,果真不是官军?”

    没等那斥候回答,另一个斥候从西北方向飞骑而来:“报!大当家,齐郡官军从西北而来,人马不下两万!看旗号,正是张须陀!”

    王薄诧异了好一会儿,忽然脑子里想到一个可能!

    莫非是张金称那厮,不知道怎么听来了自己要来寻张须陀的麻烦,他想浑水摸鱼?正懊恼间,忽然灵光一闪。

    “哈哈!”

    王薄大笑一声道:“石敢,你去,看看从西面来的是哪个豪杰的人马,若是巨野泽的张金称,告诉他,我正在此处欲射猎张须陀,邀他同在岱山围猎!”

    手下亲信石敢应了一声,带着几十个人拨马往西面去了。

    ……

    ……

    张金称实在没想到,居然能在岱山碰到知世郎的人马。知世郎王薄的队伍一直在济北郡活动,混的风生水起。此人乃是最先举起反隋大旗的绿林豪杰,说实话,张金称对王薄确实有几分惧意。

    听那叫石敢的人说,知世郎带了十万大军来在岱山下决战齐郡名将张须陀。以现在他的实力,两只老虎打架他躲还来不及,怎么敢凑上去看热闹?可已经到了岱山,让他掉头就走又着实有些窝囊。可是不走,王薄挥兵十万,他惹不起。齐郡张须陀的名号太响亮,他也惹不起。

    “知世郎就在山脚下?”

    张金称问道。

    石敢也听说过张金称生吞人心的恶名,虽然这次亲眼见了张金称,发现这个恶名远扬的巨野泽大当家居然是个丑陋的干瘦矮子,但心中还是不敢大意。

    “张大当家的,知世郎确实就在前面十里处,听说张大当家率军远来,特地派我过来迎接。知世郎说,本来是要率领大军在岱山围猎张须陀,没想到因缘际会张大当家也到了此处。这北方绿林道,知世郎最推崇的豪杰便是张大当家您。既然缘分如此,何不如一同做这件大事?只要一举击败齐郡张须陀,这北方绿林道,张大当家的名号必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张金称眼珠子转了转,然后看了钱禄一眼。

    他对石敢道:“你且稍后,待我和手下人商议一下。”

    他一转身,钱禄便低声道:“大当家。咱们还是走吧!知世郎咱们惹不起,那齐郡张须陀咱们就能惹得起?”

    张金称脸色变幻,过了一会儿咬牙道:“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低声对钱禄道:“稍后你带人先随那石敢回去看看,若是知世郎麾下确实有十万大军,咱们便干了这趟买卖。如果能杀死张须陀,知世郎必然要去洗劫齐郡,不会看上这岱山。咱们趁机在岱山立足,待兵强马壮之后再杀回巨野泽报仇。”

    “我看你就是图那虚名!”

    钱禄难得的敢反驳张金称:“你只是想图击杀张须陀那虚名!”

    张金称脸色一变道:“这怎么能是虚名?这是大有好处的事!击杀张须陀,北方绿林道必然对你我刮目相看。跟知世郎有这合作的机会,日后有求于他说不得他还能施以援手。”

    “老哥啊……如今军中我只信得过你了,你若不去,我还能找谁去?”

    张金称拉着钱禄的手说道。

    “唉!”

    钱禄叹了口气道:“也罢,胜负成败在此一举吧。”

    ……

    ……

    “来了!”

    陈雀儿找到李闲低声道。

    李闲嗯了一声,转身对铁獠狼等人道:“你们听我号令行事,咱们今次来的目的就是除掉张金称。齐郡张须陀也好,济北知世郎也罢,不管他们杀的多狠,都不要招惹。若是张金称退去,咱们便杀过去。若是张金称跟着王薄一起打张须陀,咱们便看戏。”

    “喏!”

    众人应了一声,回身吩咐士兵们准备厮杀。

    正说话间,西北处尘烟飞荡,正是张须陀引着步兵两万多人到了。

    秦琼接着张须陀,将之前的激战简略说了几句。张须陀点了点头大声命令道:“各营列阵击鼓而行,咱们便去会会这济北知世郎!”

    两万多齐郡郡兵,列着整齐的队列,在战鼓声中向前压了过去。向前行进了三里左右,便看到山脚下黑压压的反贼人马。看样子人数不下于五万,密密麻麻的拦在前面。

    王薄手搭凉棚往前观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都说齐郡郡兵善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回身吩咐道:“传令,不可轻敌!”

    其实哪里用他吩咐,看见远处官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而来,阵阵战鼓声中,那种骇人的气势已经如乌云一样缓缓的笼罩在反贼们的心头。王薄本想以人多势众压人,却没想到,齐郡郡兵,以士气压人,而且……显然,他手下的草寇慌了。

    几个整齐的方阵压过来,如乌云盖顶。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还我兄弟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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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军号称十万,却要行诱敌之计,显然别有所图,这岱山山势险峻山林浓密,王薄定然是在山中埋伏了人马。一会儿攻上去,士信你五千人马不要上前,若有伏兵,你可率军拦截!”

    张须陀听秦琼将之前的经过讲了一遍后想了想吩咐道:“士信,这次贼势惊人,乃是一场恶战,不可毛躁!若是贼兵伏兵尽出,后路皆在你手中操控。切不可大意,你清楚了吗?”

    罗士信道:“秦大哥已经厮杀了两阵,该秦大哥歇歇才对。将军,我愿为先锋,让秦大哥带着人马断后吧。将军放心,我知道此战凶险。没有将军您的号令,我绝对不会贸然行事的。”

    张须陀看了秦琼一眼,秦琼笑了笑道:“若是士信想打先锋,我愿断后。”

    张须陀笑道:“士信勇猛,合为先锋。只是性子太猛了些,我有些放心不下。”

    罗士信拍了拍胸脯道:“将军小看我了,以前我年纪小脾气冲,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你问秦大哥,这段日子以来我和他推演军阵,可曾还那么轻敌冒进吗?”

    张须陀笑道:“你现在才多大?”

    罗士信可怜兮兮的说道:“将军信我一次,如何?”

    张须陀点头道:“那好,若是你再任意妄为一个人杀入敌阵,休怪日后出征,我再也不带你出来!”

    罗士信连忙道:“我保证!”

    张须陀笑了笑,指着远处王薄的人马道:“你看那银甲之人必是王薄,将帅旗高竖,他还特意站在高坡上唯恐咱们看不到。如此虚浮的计谋也用出来,济北知世郎倒也是浪得虚名。他必然是想引我大军猛攻其中军,所以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待我大军攻过去之后,必有伏兵从侧翼杀出,断我大军后路。”

    他看了秦琼一眼道:“叔宝,一会儿厮杀起来,我和士信的后路便交给你了。”

    秦琼点头道:“将军放心。”

    正说着,忽然见对面高坡上那穿银甲的人带着百余骑兵出阵而来,隔着二百多步站住,其中一人出列遥遥喊道:“哪个是张须陀将军,敢不敢出阵来说话?!”

    罗士信怒道:“宵小之辈也敢放肆!”

    拍马就要杀出,被张须陀一把拉住。

    张须陀倒是不生气,回身吩咐了亲兵几句,那亲兵出阵喊道:“我家将军乃是朝廷官员,开府仪同三司,堂堂三品将军!跟你这草寇没有话说。你若是怕了,可以自来军前投降。我家将军仁厚,说不得留你一个全尸!”

    王薄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原来大名鼎鼎的张须陀,竟然是个不敢见人的懦夫!”

    那亲兵又喊道:“将军说,见人没什么,但不见畜生!”

    王薄大怒骂道:“张须陀老匹夫,有本事咱们真刀真枪的战上一场,逞口舌之利,算什么好汉!”

    那亲兵悠悠荡荡的声音再次飘过来:“将军说,要战便战,哪里那么多废话!”

    王薄气得脸色煞白,拨马便回归本阵。

    张须陀见王薄退走,指了指远处贼兵的阵势说道:“士信,一会儿我带一万人马进攻王薄中军,缠住王薄。你看,贼兵左翼,士兵衣衫破烂不堪,并无护具,手中兵器也是也多是木棒,显然是王薄新收的士兵。你无须管我,带五千人马猛攻贼兵左翼。即便身后有伏兵围上来,我自分兵据之,你只管向前冲杀!”

    罗士信摇了摇头道:“还是我去攻王薄中军,将军带兵猛攻贼兵左翼。”

    张须陀眼睛一瞪道:“这是军令!”

    罗士信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秦琼道:“将军放心,若有伏兵,我便率军从后杀上。贼兵大部分都是没有动过刀枪不曾染过人血的百姓,人数再多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商议完毕,张须陀骑马出阵。一万郡兵跟在他身后,迈着整齐的步伐朝着前面黑压压的贼兵攻了过去。待张须陀的人马尽出之后,罗士信领兵五千,跟在张须陀军后面隐去行迹。王薄见官军压了过来,压住心中的怒气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

    几个头目急忙催促弓箭手上前,上千名弓箭手挤到了队伍的前面,等着郡兵进入射程之内。眼看着齐郡郡兵已经到了百步之内,弓箭手的头领大声呼喊道:“抛射!放箭!”

    千余名贼兵弓箭手将竹片弓举起来,羽箭斜指上方,弓拉满之后猛的松开手,羽箭嗖的一声便射了出去。羽箭抛射,并没有什么精准性可言。但是打击大规模的军队却是威力惊人,对于密密麻麻列阵而行的郡兵来说,雨点一样抛射过来的羽箭杀伤力极大。

    “举盾!”

    “举矛!”

    不用张须陀下令,校尉们便大声下达了命令。前面的盾牌手将步兵盾举过头顶,郡兵的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依然向前行进。再后面的长矛手将长矛全都举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好像地上忽然长出一片丛林似的。随着号令,举起来的长矛左右摇摆,就好像被风吹拂的芦苇荡一样,蔚为壮观!

    抛射的羽箭密集如雨点一样砸了下来,但训练有素的郡兵懂得如何用最正确的方式躲避。密集如林的长矛左右摇摆,能卸掉大部分羽箭的袭击。而躲在盾牌下面的弓箭手基本上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一轮抛射后,郡兵损失了百余人上下。

    紧接着,王薄军的第二轮羽箭就射了过来,因为距离的拉近,这次的羽箭是差不多平射而来,虽然不及抛射覆盖面积大,但杀伤力更强。已经跟草寇有过无数次战斗经验的齐郡郡兵整齐的将盾牌横举,抵挡羽箭的袭击。眼看着三轮羽箭过后,郡兵死伤了四五百人,可他们的弓箭手依然躲在盾牌后面并没有还击。

    五十步!

    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得足够近了,王薄大声下令弓箭手后撤,长矛手结枪阵御敌。可就在这个时候,郡兵的盾阵忽然分开,藏身在盾牌后面的弓箭手已经将羽箭搭在了弓弦上。

    “攒射!放箭!”

    张须陀大声喊道。

    千余名弓箭手猛的将羽箭送了出去,只有五十步距离,羽箭密集的好像一颗庞大的炮弹!集中轰击在反贼还没有成型的枪阵上,瞬间,枪阵就被轰塌了一块。这是张须陀久经战阵总结出专门对付枪阵的策略,弓箭手近距离攒射,羽箭密集的如同一个巨大的威力十足的拳头,足以将枪阵轰开一块。

    刚刚顶上来的贼兵长矛手阵型还没有整齐,最前面的数百名士兵就好像突然间被一块从天而落的陨石砸中了一样,枪阵轰然塌陷下去了一片!

    “再射!”

    张须陀大声喊道。

    没等王薄的人马反应过来,第二轮攒射又重重的砸了过来。足有一千余名贼兵被羽箭射翻,豆腐块一样的枪阵就好像被一张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下去一块。

    “杀!”

    张须陀看准机会,猛的将手中重达三十斤的陌刀朝前一指。

    训练有素的齐郡郡兵立刻变阵,盾牌手和弓箭手的队列猛的重合,这样就空出来一条条的通道。后面的长矛手和朴刀手从通道中快速的冲了出来,狠狠的撞进了贼兵的队列中。默契的配合,犀利的杀人技巧,从一开始郡兵就占足了优势。虽然进攻一方只有万余人,而列阵防御的一方足有五万人,但毫无疑问,气势上,贼兵已经弱了。

    郡兵们有着绝对的自信,他们已经不止一次击败人数众多的草寇了。去年在历城,裴长才石河子两伙贼兵加起来足有四万人!而当时将贼兵挡住,令其惊惧不敢向前的却只有张须陀,秦琼,罗士信以及另外两名亲兵五个人!那个时候郡兵刚刚杀贼回来解散回家,裴长才和石河子的匪兵就到了。

    张须陀一面派人召集郡兵,自己只带了秦琼罗士信等四人拦在了贼兵的前面。裴长才和石河子惊疑不定,惧于张须陀的威名,又害怕有埋伏,硬是没敢率军强攻。五个人,足足将四万人马挡住了一个多时辰!后来郡兵集结赶来,一鼓作气将贼兵击溃,匪首裴长才和石河子都死在乱兵之中。

    这一次,虽然贼兵有五万余人,但他们有一万雄兵,怕的什么?

    只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王薄麾下人马的枪阵便溃了下去。被齐郡郡兵从中间破开,兵锋已经直指王薄所在!

    ……

    ……

    张金称领着人马杀到的时候,王薄的中军已经被齐郡郡兵挖空了好大一块。他本想浑水摸鱼,可没想到齐郡郡兵的战力竟然如此恐怖。连忙命令人马停下来,张金称放弃了之前进攻张须陀的打算,而是保持着观望。

    可还没等他的人马停下来,忽然从两侧的密林中杀出数不清的伏兵,一左一右直扑齐郡郡兵的后面。而此时,王薄的人马其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他的中军虽然崩塌了一大块但好歹还能顶住,可是他军阵的左翼已经完全被郡兵打垮。那些才加入他队伍的百姓根本不敢打仗,一见血就尿了裤子。再加上罗士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那一杆长槊上下翻飞间无人可敌!

    一万五千人的左翼,硬是被五千郡兵杀的节节败退。溃败的贼兵冲击了王薄的中军,正面是张须陀人马犀利的攻击,侧翼被自家的溃败冲击,王薄的阵型已经完全乱了。实在坚持不住,王薄连忙令人吹响号角。

    埋伏在密林中的李海和裴干连忙率军杀出,四万多人的贼兵从后面涌过来要断了齐郡郡兵的退路。可他们没想到张须陀竟然留有后手,伏兵才一出来,秦琼立刻率领人马杀了过去。李海手下两万多人的队伍,竟然一个冲击就被秦琼的几千郡兵杀的节节败退,本应围拢的包围圈,硬是被秦琼击溃了一侧。

    而这个时候,看准机会的张金称来了!

    他嗅到了机会,他知道,只要自己的人马冲上去填补上那个包围圈,齐郡郡兵必败!

    “巨野泽张金称在此,知世郎不要惊慌!”

    张金称命令贼兵们齐声高呼,然后带着人马朝着秦琼兵马的后面扑了过去。张金称嘴角咧着笑得那么得意,这次终于让他捞到一个大便宜了!上次在黄河岸边被那支假官军偷袭,他损失了近两万人马!这次,如果能一举击杀张须陀,不但能博得一个美名,还能狠狠发一笔财!郡兵们的装备虽然不及府兵,可也是让人眼红的好东西啊。再能趁机吞了王薄的人马,那杀回巨野泽指日可待!

    正在往前冲杀,杀得兴起的罗士信忽然勒住战马侧耳听了听。

    “巨野泽张金称在此,知世郎不要惊慌!”

    “张大当家来了,杀张须陀啊!”

    听清了那喊声,罗士信的双目猛的充斥起一片赤红!

    “张金称!还我兄弟命来!”

    罗士信突然一拨马,竟然单人独骑杀向张金称的贼兵!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报仇 我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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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信!”

    秦琼正带着人马厮杀,忽然看见罗士信突然间拨马调转了方向,单人独骑杀向后来的贼兵队伍。秦琼听得仔细,知道后面冷不丁杀来的乃是东平郡巨野泽张金称的贼兵,正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分兵阻挡就看见罗士信不要命似的杀了过去。

    秦琼恍惚了一下随即醒悟,他曾经听罗士信讲过一段往事。知道罗士信有个情投意合的朋友,那人极为义气,从涿郡千里迢迢赶去东平郡为朋友报仇,路遇罗士信,两人十分投缘,后来罗士信因为那人的身份也是马贼而分开,再之后听说那人为了给朋友报仇死于巨野泽张金称的手里,罗士信一直引以为憾十分内疚。

    闲暇时,罗士信不止一次说过,若是再有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跟着那朋友一同杀入巨野泽。死便一起死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每日只要一想起他,就如心受煎熬一般难过。秦琼知道罗士信重义,所以最后悔的事就是当时没有与他那朋友一道杀贼。以至于他那朋友孤立无援反而死于贼窝,这件事就好像一根刺一样一直扎在罗士信心里,拔都拔不出来。秦琼劝了几次,但那心结又岂是轻而易举能解开的。

    想到这个关节,秦琼立刻就明白过来为什么罗士信又突然间发了疯。

    不杀了张金称,他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

    这个紧要关头,丢下自己的人马独身一人杀向张金称的队伍,这简直就是儿戏,因为罗士信的离开,他手下那五千郡兵就没有人指挥了!这个时候齐郡官军前后左右都被围住,就连作为后援的秦琼都因为突然杀来的巨野泽贼兵而被包围,身为一军将领怎么能如此冲动行事!如今唯一的胜算,就是猛攻知世郎王薄的左翼,将王薄的人马击溃后才能杀出重围,可罗士信这一离开,对于齐郡官军来说影响极大。

    “士信糊涂!”

    秦琼叹了一声随即大声吩咐道:“李晓,牛秀,你们二人各率一半人马,李晓率军向后厮杀支援罗士信,牛秀,你带着人马继续往前厮杀,与将军汇合!”

    校尉李晓急切问道:“都尉,那您呢?”

    秦琼指了指依然还在与王薄军苦战的郡兵说道:“我去接替士信的位置,带人马冲破王薄的左翼!你二人切记,不要与敌纠缠,李晓,你接应了士信之后便带着人马撤回来与我汇合,牛秀,你来接应张将军后路!”

    “喏!”

    李晓和牛秀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大意,连忙带领人马分兵拒敌。秦琼带了自己的三十几个亲兵,杀出一条血路之后找到了攻击王薄大军左翼的齐郡郡兵,此时战团已经乱的一塌糊涂。郡兵猛攻王薄贼兵,而王薄手下的李海和裴干带着人马从后面进攻张须陀和罗士信的郡兵,秦琼又带着五千郡兵击溃了李海的贼兵,而张金称又趁机带着巨野泽的贼兵将秦琼所部人马堵住。

    贼兵中有郡兵,杀的天翻地覆。

    秦琼接替了罗士信的位置,率领五千郡兵继续猛攻王薄军的左翼。他将身后交给了李晓和牛秀,而张须陀又将背后交给了秦琼,此时战局混乱,只要任何一支郡兵败了,那牵一发而动全身,齐郡官军必败。

    深知这一点的秦琼才会狠心没有亲自带人去支援罗士信,而是带着人马继续向前厮杀。如今齐郡官军要想脱困,只有击溃正前面贼兵这一条路可行。

    此时张须陀也已经发现进攻王薄左翼的人马有些异样,他将陌刀一扫横斩了两名贼兵之后回身看了看,却找不到了罗士信的影子。不过张须陀相貌粗犷实则心细如丝,他一听到巨野泽张金称杀来心中就猛的一紧,猜到了罗士信必然会有此举动。正忧心左翼的郡兵无人指挥,见秦琼的旗子在那边飘了起来这才心中稍安。

    张金称的突然杀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谁也不会想到东平郡巨野泽的贼兵居然会来这么远劫掠。从巨野泽到岱山,横穿了整个鲁郡,鲁郡的郡兵竟然没有拦住!一想起鲁郡郡守虞鸿达那个胆小怕事的嘴脸,张须陀就觉得一阵恶心。

    匹夫误国!

    张须陀在心中骂了一句,随即挥刀向前杀了出去。

    他虽然已经五十岁年纪,但手中这柄三十斤沉重的陌刀依然能抡动的如风车一样。他一生军武,从年轻到现在何止参加了百次战斗,武艺超群,杀人的经验也远非那些贼兵能比。所以即便上了年纪后气力有所不支,可在亲兵的策应下依然如猛虎一般势不可挡。

    王薄的中军已经彻底乱了,他大声下达的命令几乎全都执行不下去。没错,知世郎的队伍在济北郡确实当得起战无不胜这四个字,他们也一直瞧不起那些打仗杀人软得好像绵羊一样的郡兵,可是当面对精锐的齐郡官军,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了。这支郡兵队伍完全不一样,他们训练有素,即便面对人数几倍于自己的敌人也不会退缩。就连本应最孱弱的弓箭手,也将硬弓往背后上一挎,抽出横刀如狼群一样撕咬过来。

    王薄手下的贼兵真的怕了。

    战场上浓烈的血腥味和屎尿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灌进人的鼻腔中散之不去。那种味道令人作呕,钻进脑海里让人一阵一阵的发晕。

    人在恐惧尤其是面对死亡的时候会大小便失禁,这是完全控制不住的事。而这个时候的人们,没有人在意他们裤裆里那黏糊糊的东西是否恶心。他们在意的是,自己还能不能从这场可怕的战争中活下来。

    王薄也慌了,他第一次看到一支无所畏惧的官军。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张须陀会有那么大的名气了。

    他面前的士兵一层一层的被齐郡官军撕下去,血肉模糊。自己麾下一万左右的亲兵营人马虽然损失并不大,可因为恐惧的蔓延传播,随着前面顶着的那些老百姓逐渐溃败,他的亲兵营也已经变得躁动不安。

    “顶上去!”

    王薄大声喊着:“张须陀只有一万人,咱们有五万人!只要顶住他,后面的人马围上来张须陀必死无疑!”

    他下令亲兵组成督战队,格杀败退下来的贼兵。一口气杀了几百人也没能将颓败的势头挽回,当他实在没办法下令自己的亲兵营顶上去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为时已晚,左翼……彻底溃了。

    ……

    ……

    罗士信一身浴血,从王薄大军左翼一路杀到后面张金称巨野泽的贼兵中,这一路冲杀他至少已经杀了几十个人,他的脸已经被血水彻底染成了红色,只有那一双眸子依然黑白分明,从里面溢出来强烈的仇恨和杀意。

    他看到了那面张字大旗,看到了坐在战马上穿银甲的瘦削干枯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挨千刀的反贼杀了他的兄弟,一看到张金称,罗士信心中的仇恨就如烈火一般炙热的燃烧起来。

    他手中的长槊已经饱饮了人血,此时非但没有颓势反而越发的冷冽起来。

    一槊将拦在前面的贼兵刺了个对穿,罗士信双臂一较力将那挂在长槊上的尸体甩了出去。那尸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下去的时候又砸在另一名贼兵的脑壳上。两颗脑袋狠狠的撞在一起,结果半空中就死了的贼兵证明了自己的脑袋比挨砸的那倒霉蛋要硬许多,那倒霉的家伙脑壳都被砸塌陷下去一块。

    罗士信持槊杀入了巨野泽的贼兵阵列之中,没有人能挡得住他手中长槊的出手一击。那槊太冷太烈太锋利,锋利到似乎能将挂在槊锋上的血珠冻结成冰。

    两名巨野泽的贼兵一左一右夹击过来,一人用长矛一人用横刀。两个人同时出手,长矛直刺罗士信的小腹,而那横刀则斜斜的狠狠的斩向罗士信的脖子。这两个人的兵器几乎不分先后的到了罗士信的身前,险象环生!

    罗士信右手持槊向上一磕将横刀荡上了半空,身子稍稍一侧空出来的左手一把将那长矛抓住。借着长矛刺过来的力度猛的向后一拽,竟然将那贼兵从马背上拽得飞了起来,半空中的贼兵一头撞向罗士信的怀里,只来得及闭上眼,罗士信的左拳那硕大的拳头便狠狠的砸在那贼兵的面门上。这一拳爆发力十足,直接将那贼兵的鼻骨击碎,整张脸都往下塌了一个坑,门牙脱落,左眼的眼球从眼眶里挤了出来却没有掉下去,挂在脸上。

    一拳击杀一人后,右手持着的马槊从上往下顺势一劈。

    三尺长的槊锋切豆腐一样将那贼兵的半边肩膀卸了下来。握着横刀的手臂和半边肩膀掉在地上,肋骨被切断了三根,肋骨里面的内脏一股囊流了出来。这是那贼兵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胃和肺叶,也是最后一次。

    连杀两人之后罗士信从那两个人的坐骑中间冲了过去,战马跃起前蹄直接踩塌了一个贼兵步卒的前胸。

    他手中长槊向前横着一扫,切开了一名贼兵的咽喉,槊锋从脖子左面切进去从右面切出来,喉管和骨头同时断开。这贼兵脖子里的血才喷出来,槊锋已经又钻进另一个人的脖子里,将一颗硕大的头颅扫上了半空。

    眼看着手下那么多人竟然挡不住杀来的那黑脸小子,张金称也慌了。他立刻拨转马头就要往回跑,可是人群之中哪有那么容易。再回头时,却见那黑脸小子一槊一个捅翻了两个亲兵,已经杀到了他的战马后面!

    张金称大惊失色,几乎想都没想就从战马上跳了下去。落地时脚下一绊栽倒在地,他没敢爬起来而是向一侧打了几个滚。这几下救了他的命,他才滚开,那长槊就狠狠的戳在了地上。张金称连滚带爬的往前跑,罗士信在后面紧追不放!

    他虎目一片赤红,眼睛里只有张金称一个人的身影。

    噗,一条长矛从侧面刺过来扎在他的肩膀上,罗士信挺槊将那贼兵刺死,反手将长矛从自己的肩膀上拔了下来往前猛的一掷,张金称回头时恰好看到那黑脸将军杀人掷矛,正巧身边有人从战马上俯身拉他,张金称看都没看一把将那人从马背上拉了下来挡在自己身前。

    噗的一声,长矛贯穿了那人的心口。

    这时,张金称才看清,自己拉过来挡矛的竟然是二当家钱禄。

    钱禄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心口上长出来的木杆,然后缓缓的回头看向张金称。却见张金称脸上没有丝毫的歉意,反而一脚将钱禄踹开,翻身上了钱禄的战马往前就跑。罗士信催马欲追,却被贼兵团团围住,他连杀十余人依然不能脱困,身上也挨了几下,血立刻就冒出来将他的衣甲泡透。

    眼看着围过来的贼兵越来越多,罗士信猛的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咆!

    “啊!”

    他盯着张金称落荒而逃的背影,虎目带血!

    又一柄长矛刺了过来,直直的刺向罗士信的心口。罗士信的长槊被另一个贼兵死死的攥住抽不回来,无论如何这一矛也躲不开了。

    噗!

    长矛和两条手臂一块掉在地上,一柄黑刀好似从天而降一般骤然出现。

    罗士信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庞。

    “你来为我报仇,我怎么能不来救你?”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不好死的和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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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死!”

    罗士信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闲微笑着的脸,眼睛瞪的很大很圆。他下意识的催马向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李闲的脸,浑然不顾犹在战局之中。李闲身后的燕云寨骑兵已经杀了过来,将围困着罗士信的贼兵尽皆杀散。李闲将黑刀往前一指,骑兵呼啸而过将巨野泽的贼兵杀的哭爹喊娘。

    李闲看了一眼已经跑出去很远的张金称皱了皱眉,指了指张金称道:“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先杀了张金称那厮再说!”

    罗士信揉了揉眼,随即哈哈大笑道:“好!你我一同杀贼!”

    他已经注意到了李闲那一身黑甲,也注意到了李闲身后那数不清的精锐骑兵。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时之间却没有反应过来。等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张金称追出去,罗士信忽然明白是什么地方不妥了。

    “大隋府兵!”

    想到这一点,罗士信再仔细去看那些骑兵,却又发现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没错,那些骑兵身上穿着的确实是大隋制式的土黄色号衣,外面的皮甲也是大隋骑兵的制式皮甲,不同的是,那些骑兵的右臂上都系着一块红布!

    不是大隋的战旗!

    罗士信的视线在那骑兵飘扬的旗帜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即心里一紧。

    大隋的战旗是红色的,好像血一样的颜色。而李闲麾下这支骑兵虽然看起来就是一支府兵队伍,可他们的战旗是黑色的。黑的如同最深邃的夜晚一样,而且还有乌云遮挡住了明月。又如同李闲手里那黑刀一样的颜色,尤其是那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就好像李闲黑刀上挂着的敌人的鲜血一样醒目。

    燕云寨!

    燕云……燕云……

    罗士信心里骤然一亮,就好像炸起了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

    他就是在辽东夺回麦铁杖老将军尸体,杀了高句丽大将乙支文礼,将乙支文德打成残废,硬生生在萨水畔救回两万多府兵生命的燕云?!

    虽然宇文述和于仲文等人刻意对大业皇帝杨广隐瞒了燕云的事,在杨广面前包括薛世雄在内他们都默契的只字未提。而杨广也早已经忘了自己在辽水河畔偶遇的那少年郎,他不问,宇文述等人自然不会说。但瞒得住皇帝,却瞒不住大隋百姓。

    从去年大隋远征军从辽东回来之后,有关于一个叫燕云的少年将军的传奇故事就开始流传出来。只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传遍了北方大地。传说那叫燕云的黑甲将军身高丈二,使一条比齐郡秦叔宝那条槊还要夸张巨大的马槊,只身转战三千里,杀高句丽大将乙支文礼,一槊斩落了乙支文德一条腿,大隋远征军全军皆溃,唯独那燕云将军一个人杀入敌阵硬是从数十万高句丽军中救出来许多同袍。

    有人说,燕云将军黑马黑盔黑甲,长相狰狞恐怖,青面獠牙,身形壮硕。他坐下大黑马比一般的战马高出半个身子,而燕云将军身高足有丈二,一般大汉只到他的腋下。他用一柄一丈八长的巨刀,如门板一样,随随便便一扫就能扫死几十个高句丽蛮子。辽水畔追杀乙支文德,萨水畔腰斩乙支文礼,燕云将军都是用的这一柄门板大刀。据说大隋的远征军差一点攻克高句丽国都平壤,就是因为燕云将军一刀劈开了平壤的城门……

    传说有很多版本,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燕云将军乃是一个白袍小将,面如冠玉,丰神俊美,用的是一柄锋利如电的宝剑。只要那剑一出,这世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白马白袍,在高句丽万军中往来,衣不沾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个版本最受闺中少女的喜欢,很多妙龄少女都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如此打扮的燕云。那白袍翩翩佳公子,腰间一柄雷神剑,手中一卷破阵兵书,帅的应该天打雷劈,也不知道多少豆蔻少女春闺怨妇将燕云视为情人,可是无论哪一个版本的传说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便是燕云将军孤身杀入高句丽军中,立斩上千人(或数千人),最终力竭战死。这个结局,也不知道哭红了多少女子的眼睛,惹出多少斤泪珠儿。

    又不知,有多少女子倚窗悲叹,有多少男儿对酒唏嘘。

    而这些传说在北方大地上蔓延到每一个人心里的时候,李闲正带着队伍在燕山上整顿。飞虎密谍收集过这些传说,李闲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南下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名人了,不过遗憾的就是传说中自己死的各种各样,悲情无比。

    罗士信也听说过燕云这个名字,与张须陀将军和秦琼他们三人饮酒的时候,还曾因此酒醉而骂过宇文述无能,骂过刘士龙误国。当时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倒也不怕被人告到朝廷里。

    虽然张须陀和秦琼都觉得那燕云的事有些夸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就是个谎言,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拿燕云的传说中那几个经典战例分析,之所以他们不太相信燕云的真实存在,是因为朝廷远征军三十万府兵,一共回来的只有两千七百人。如果燕云真的救回来数万府兵,那么人呢?都在哪儿呢?

    当罗士信看到燕云寨大旗,看到那一身土黄色号衣的大隋府兵。

    他脑子里想起那些关于燕云的传说,他忽然间脑海里一亮。

    他知道,那些府兵去哪儿了。

    罗士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身上十几处伤口都没让他皱眉,可是这短短时间内他推测出来的真相,却让他脸色大变。

    无论何种版本中,燕云最后都是悲情战死了。罗士信看到了李闲,看到了黑甲黑马黑刀,看到了那些精锐的大隋府兵,看到了黑色大旗上燕云寨三个血色大字,他摇头苦笑,原来,所有的传说都是真的,但结尾却是假的。燕云没有死,这个救出来数万府兵的人,这个大隋的功臣,原来……成了贼。

    罗士信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发现原来血也是苦的。

    看着李闲的背影,罗士信喃喃道:“你既然没死,何必要回来?你既然已经从了军……何必还要回去做贼?”

    他想不通,所以他心里憋的慌,堵得难受。

    所以,他打算追上去问清楚!

    ……

    ……

    张金称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几年前他从塞外草原人手里贩卖回来的两匹劣马被官府收走,他被几个官差殴打的时候他没有这样狼狈过。他率众造反,杀官差,烧县衙,后来被官军围杀的时候没有这样狼狈过。他聚众上万人,在酒席间毒死孙安祖后被孙安祖的亲兵在堂间追砍,他没有如此狼狈过。甚至,前阵子在黄河岸边被人打的一败涂地,连巨野泽老窝都丢了,他也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为了保命而不得不满地打滚,这不算什么。为了活命他用亲家钱禄挡了一矛这也不算什么。为了活命而把自己那身银甲都丢了,这还不算什么。

    只要能活下去,没有什么是羞耻的。

    所以,当那个在黄河岸边将他的人马杀的七零八落的黑甲将军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张金称用最快的速度逃走。

    当他听见有人在后面喊:“穿银甲的那人便是张金称,杀啊!”

    他毫不犹豫的开始手忙脚乱的卸甲,解不开袢甲绦,他就用匕首割断,然后一件一件的将他那套造价不菲的银甲丢弃。他甚至一刀将那个没有眼力见的亲兵捅死,因为那亲兵居然举着张字大旗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还在战马的屁股上刺了一刀,那战马哀鸣了一声后发力狂奔了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流血脱力而死。

    张金称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兵没了,以后可以再招兵买马。银甲没了,以后再去抢-劫金银打造一副就是了。巨野泽没了,谁能说他以后就没机会抢回来?

    只要能保住命,什么都还是会有的。

    因为张金称刺了自己坐骑一刀,那马疼的发了疯,李闲的大黑马追起来也不是轻易就能追上的。一直到脱离了战场又出去三里远,李闲才将和张金称的距离拉近到百步左右。而罗士信的马本就不如李闲的大黑马快,又已经征战了半日早已经疲乏,渐渐的被李闲甩开距离,只是罗士信却不肯放弃,不顾自己身上伤痕累累也不管战马已经四肢无力,依然咬着牙在后面远远缀着。

    百步的距离,李闲从身后将硬弓摘了下来,取出一支破甲锥搭在弓弦上。略微瞄准了一下,随即松手将破甲锥送了出去。那箭如流星一样划出一道漂亮的痕迹,带着些许弧度直奔张金称的后心而去。

    当的一声响,那箭精准的射在张金称后背上面。可没想到怕死的张金称竟然在前心后背上都绑了护心镜,破甲锥将那铁镜射裂开一分为二,却没能刺入张金称的身体里。不过这一下撞击的力度张金称承受下来也不好受,胸腔里一阵窒息一口血涌了上来。

    李闲见张金称竟然如此小心翼翼,暗道一声哎呀居然是个同道中人啊。

    要知道李闲身上保命的手段远比张金称要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能找到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根本的区别在于,李闲在必须拼命的时候从来不会畏缩,而张金称在不得不拼命的时候,还是不会拼命。

    第二支破甲锥再次射了出去,这支箭依然精准。可是令李闲吃惊的是,这一箭还是没能将张金称射落马下!

    原来张金称太过枯瘦,银甲里面还套了一层皮甲,而皮甲里面竟然还有一层棉衣。因为汗水湿透了棉衣,阻力变得更大,再加上距离实在远了些以至于第二支箭依然没能射死他,虽然羽箭破了皮甲破了棉衣刺入了他的后背,但扎进去的并不是特别深。即便如此,张金称疼的脸都变了形状,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

    李闲继续催马追赶,第三箭又射了出去。

    张金称一边跑一边回头看,正巧看见李闲又在拉弓,他连忙伏在马背上不敢直起身子,那箭从后面追上来擦着张金称的后脑头皮射了过去,这一箭将他的发髻切开,也斩落了不少枯黄头发。箭簇在他的后脑上划出来一道血沟,却并不致命。

    三箭没能杀得了张金称,李闲心中恼火。

    刚要再抽箭拉弓,忽然看见从侧面冲过来几百匹马,看衣衫正是落败的贼兵,只是不知道怎么逃到了这里。

    侧面逃过来的正是王薄手下的裴干,他本来带着人马围攻张须陀,先是被秦琼的人马杀了一阵,又被李闲的精骑杀散了队伍。与他一同合围张须陀的李海被秦琼一槊捅死了,裴干见大势已去急急忙忙带着自己的亲兵撤出战团掉头就跑。

    此时见一员黑甲将军追杀一个贼兵,裴干正憋了一股火气,欺负李闲单人独骑,他大声骂了几句随即带着几百骑兵朝着李闲杀了过来。李闲气得一笑,将本来瞄准张金称的破甲锥送给了裴干,裴干正面对着李闲,距离又近,被李闲一箭正中额头,那破甲锥又从他脑后穿了出去,尸体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来世再报

    虽然那些贼兵还有二三百人,可眼见着当家的被那黑甲将军一箭射穿了脑袋,所有人都没了心思再战,有人招呼一声,二三百人掉头朝着远处逃了。李闲再举目往前方看去寻找张金称的,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

    李闲本想再追,可是看到不少反贼的溃兵已经朝着这边涌过来。虽然贼兵已经彻底败了,可乱七八糟逃过来的人数不胜数。齐郡郡兵因为得了李闲的精骑相助,意外的获得了一场大胜。只是毕竟齐郡郡兵人数太少,根本控制不了局面。溃兵一逃,各路郡兵在后面追杀一阵后张须陀便下令撤了回来整顿。这一战,知世郎王薄带着十万大军而来,逃走的时候身边不足一万人马,可谓元气大伤。

    李闲孤身追杀张金称到此,只好带着遗憾返回。

    半路上遇到已经摇摇欲坠的罗士信,李闲简单的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两个人缓缓往岱山脚下返回,罗士信身上伤口太多,虽然没有致命伤但流血过多,所以脸色白的有些吓人,战场上厮杀时候绷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此时显得格外虚弱。

    只是他心中疑问太多,不问清楚憋得难受。

    “安之,有件事我想问你。”

    罗士信咳嗽了几声,将嘴角的血随意的用衣服擦了擦。

    “你说”

    李闲递过去一块柔软的緤布手绢。

    罗士信接过来那块緤布看了看,若有所思。

    “安之,朝廷去年东征高句丽……”

    “是我。”

    不等罗士信问完,李闲点了点头道:“燕云就是我。”

    罗士信怔住,抬起头看了李闲一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默然无语的往前走了一阵,罗士信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从了军?又怎么……”

    “又怎么做回了贼?”

    李闲笑了笑道:“你是想问这个吧。”

    罗士信点了点头,没否认。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有什么事都是直来直去。不过李闲那个贼字一说出口的时候,罗士信下意识的心里一紧。自从到了齐郡之后,他对于贼的看法已经有所转变。私下里他和秦琼闲谈的时候两个人也曾说起过,大隋才三十年江山,怎么说乱就乱起来了。那些反贼,真的是居心叵测蓄意谋反?

    秦琼当时说过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野心勃勃的人,如果有也皆在世家门阀,老百姓若是人都能吃饱穿暖,谁愿意流离失所葬身他乡?

    秦琼年纪比罗士信大了一倍,他经历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远比罗士信要多的多。而且秦琼为人厚道仁义,看问题往往能看到罗士信看不到的那个层次。罗士信来齐郡之前嫉恶如仇,看见那些烧杀抢掠的反贼恨不得将他们剁成肉泥。这两年在齐郡他杀的贼人数也是最多的,可杀人之后却没有以往那般快意。死在他手下的人,很多都是被逼无奈才拿起菜刀木棒造反的老百姓。

    接触了官场他才真的看清楚,为官者,往往其祸更甚于匪。

    见罗士信脸色有异,李闲笑了笑道:“看你装束,短短两年已经做到都尉,当真了不起。”

    罗士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在辽东短短数月,便做到了五品别将!”

    李闲缓缓的舒了口气道:“你若不问,辽东那一趟我本来是不想再跟任何人提起。不从军不知军中之黑暗,不为官,不知官场之龌龊。我本来想从军报国,辽东战场上与高句丽人作战,杀的都是外寇,就算杀的再多心里也是畅快的。”

    “从辽水杀到萨水,一路杀的都是高句丽人。可是……”

    李闲转过头看着罗士信说道:“从萨水往回撤的时候,一路艰辛回到辽东,你可知道,拦住我们回家之路的是何人?”

    罗士信脸色一变,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

    “是大隋府兵!”

    李闲寒声道:“我好不容易从几十万高句丽人围困中救出来两万多人的队伍,千辛万苦的回到了辽东,还没容得大家高兴,就彻底被朝廷伤透了心!你也看到了,我手下弟兄们都是府兵出身,他们这样的人若是不对朝廷死心,他们愿意做贼?他们家中都是军户,都是良家!谁愿意身上背着一个贼字?”

    “为什么?”

    罗士信脸色很难看的问李闲:“朝廷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

    李闲冷笑道:“因为九个大将军都败了,三十万大军都战死在高句丽,偏偏我带着一支两万人的队伍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回来了,那些大将军们能容得下我?皇帝明知道后面还有一支人马回来,为什么下令焚毁辽水上的浮桥?”

    罗士信本来已经猜到了这一点,可心中还是猛的一痛。

    “或许……陛下并不知情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的连自己都觉得说出来没有底气。

    “皇帝不知道?”

    李闲冷笑:“他只是不想知道,不愿意知道,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在两万多士兵和几个世家之间做选择,他会选择哪个?”

    罗士信默然无语。

    ……

    ……

    回到岱山山脚下的时候,罗士信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侧头看了李闲一眼,见李闲脸色不善连忙催动战马向前冲了出去。在岱山下空旷地,齐郡郡兵已经列阵,正在与李闲麾下那五千精骑对峙!

    齐郡郡兵这边,张须陀和秦琼站在队伍最前面,弓箭手已经箭在弦上,除了一部分看押俘虏的人马外,竟然大部分郡兵都集结起来,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厮杀的准备。而在燕云寨这边,达溪长儒和张仲坚等人率领骑兵也已经列好了攻击阵型,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等一等!”

    罗士信冲到两军阵前,拦在张须陀前面说道:“将军,这是为何?”

    张须陀看了他一眼道:“你临阵退缩,至大军于不顾,回去之后逃不了军法处置!”

    罗士信脸色凄惨道:“将军,我知道自己触犯了军法理应惩处,可是将军,没有他们咱们今日不可能打赢这一战!若不是燕云寨的人马赶来,只怕咱们此时都已经战死在沙场上了,将军,您不能不分敌我啊!”

    “敌我?”

    张须陀冷冷的盯着罗士信问道:“那你来告诉我,谁是敌,谁是我?”

    他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没有他们燕云寨的人马相助,今日我齐郡的男儿们说不得会饮恨此地。罗士信!但你要明白一点!官军就是官军,反贼就是反贼!你看看对面那些人,他们现在和王薄张金称之流有什么分别!”

    “可他们都曾是大隋的府兵啊。”

    罗士信近乎于哀求着说道。

    张须陀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道:“可他们现在都是贼!大隋府兵,不为国效力反而从贼,更是不可赦的死罪!”

    “好一个齐郡张须陀,好一副狗官嘴脸!”

    李闲回到本阵之后,冷笑了几声说道。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辨黑白,假仁假义,还真是会做官!”

    李闲的话一字字一句句扎进张须陀心里,就好像刀子剜心一样。张须陀气得脸上变色,指着李闲说道:“我不管你今日为何而来,也不管你此前是何身份。我只知道,你现在是为祸一方的反贼!张某深受皇恩,保治一方,我为官,你为贼,这便够了,这便是理由!”

    李闲摆了摆手道:“何必做出这么一副恶心的姿态?你若是想打,带人来攻便是,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奈我何?”

    燕云寨的骑兵们此时也都十分气愤,本来他们都是大隋府兵出身,李闲带着他们杀巨野泽张金称这样的反贼这没什么,他们心甘情愿跟着李闲。可让他们跟官军交战,他们心里总有一些别扭。可是今天,他们才帮着齐郡郡兵击溃了十几万反贼,张须陀立刻就翻脸不认人这让他们之前的犹豫顿时散去。他们已经被朝廷出卖了一次,如果不是李闲将他们带回来他们早就已经是辽东的一地无头枯骨了。此时又被张须陀这种嘴脸气的心里窝火,只待李闲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杀过去出这口恶气。

    “将军!”

    秦琼靠近张须陀轻声道:“士兵们已无再战之力,且敌军皆是轻骑……战起来,咱们齐郡的子弟回不去多少人了。”

    张须陀脸色极为难看,他叹了口气道:“叔宝,难道咱们还能不战而怯,丢了朝廷的威风?”

    “威风?!”

    罗士信冷声道:“朝廷的威风,就是这样的威风吗?”

    张须陀大怒道:“你闭嘴!私结匪寇,不顾大局,回去之后我还要上报朝廷治你的罪!”

    罗士信凄惨一笑道:“治罪?何须等到回去?这两年多蒙将军照顾,罗士信感激不尽!可是,将军,士信有一言不吐不快!没错,他们都是府兵出身又成了反贼,可将军你知道其中缘由吗?三十万府兵葬身辽东,唯独他们回来了,是朝廷不容他们,是陛下要杀他们!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们愿意为贼?我不懂什么叫朝廷的威风,我也不懂朝廷的法度,我只知道,公理道义自在人心!士信曾经也以为对付反贼,直接杀干净了便是。但是现在看来,最大的贼不在深山荒野,而在朝中!”

    “既然今日一战在所难免,既然将军执意如此,那罗士信便先行一步,来世再报答将军吧!”

    说完,他从腰畔抽出横刀,猛的朝着自己心口刺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狗一样

    就在罗士信拔刀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他有些异样的秦琼已经出手,他手中的长槊迅疾如电的探了出去,想要将罗士信手里的横刀击落。这一下已经快极,看似简单的一槊,若是没有过人的反应和多年的苦练根本没有这等速度。张须陀却没有料到罗士信竟然会有这样的选择,他啊的叫了一声催马向前终究还是比秦琼慢了几分。

    当的一声,在秦琼那槊几乎碰着罗士信横刀的时候,一支破甲锥疾飞而来正打在横刀上,破甲锥的力度将横刀震的一偏,恰好撞在秦琼的长槊上,秦琼反应远非常人可比,顺势一拨将那横刀挑飞了出去。

    “何必如此糊涂!”

    张须陀赶至罗士信身前大声道。

    罗士信苦笑一声:“安之是我兄弟,他在辽东为国屡立战功,却终究是被那些世家出身之人排挤,带着几万府兵千辛万苦的杀回来却被朝廷的人马截杀,那些大将军们全都败了,唯独安之带着人马回来,这其中的苦楚悲伤我想换做是我,也会愤而离开。将军您是我最尊敬的人,这两年我心中一直将您视为师长,您不容安之,我又不忍见兄弟师长刀兵相见除了一死还能如何?”

    秦琼过来将他战马得胜勾上的长槊摘下来向后一抛,他手下亲兵接着随即向后退了几步。

    秦琼遥遥对李闲抱了抱拳道:“多谢!”

    李闲将硬弓收回,冷声道:“我救士信,与你无关,何必你来谢我?”

    秦琼一怔,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闲对罗士信说道:“其间对错,日后自有公理。士信你现在是朝廷的武将,也是浴血-拼杀才换来的功名,不可自误。我这次来本是追杀张金称为贺若大哥报仇,张金称逃走,我也不会久留。”

    他抱了抱拳道:“待来日你我兄弟还有相见之日,咱们再痛饮一回。我还要去追张金称,你不要再做傻事。这世间诸多苦楚百般无奈,若是想不开一次便死一次,也不知道要死几千几百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己没权利了结生命。”

    他看了张须陀一眼,眼神轻蔑。

    将视线转回到罗士信身上,李闲笑了笑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闲一拨马,对张须陀大声道:“那位自以为忠君爱国的将军,你还来不来攻?若是不来,我这便要走了。若是要战那便快些,我也领教一番齐郡精兵的威势。你可想好了,若是不战一场,说不得有人报到朝廷里,你何以解释?”

    他以黑刀指了指张须陀道:“噢……我倒是忘了,只需往朝廷里那些重臣手中送些金银,天大的罪过也不算罪过。说不得,那几个人在皇帝面前随便说几句,还能给张将军你再添几分战功!”

    他的举动极不礼貌,可不管是秦琼还是罗士信都没有出言呵斥。

    就连在场的齐郡郡兵也都是无言以对,因为他们都知道,虽然那贼人首领说话刻薄,但没有一句不是真的。朝廷已经糜烂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拿齐郡郡兵的装备补给来说。齐郡官军与反贼作战屡屡大胜,可张须陀向朝廷上报了多次,朝廷只是对张须陀和秦琼罗士信三人略作嘉奖,关于士兵们的抚恤却一个铜钱都不肯出,张须陀接连上了几份奏折请朝廷拨些补给,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历次大战死伤的郡兵,莫说功劳,连抚恤都是齐郡百姓凑出来的。张须陀无奈,与齐郡郡守裴操之商议了之后,与齐郡富户筹措了些金银送到了黄门侍郎裴矩那里,只一个月,陛下嘉奖勉励齐郡郡兵的圣旨就到了,还有一千套府兵的盔甲装备。

    这其中的悲凉,秦琼和罗士信都深有体会。

    张须陀虽然气愤于李闲话中的刻薄,可他看了看罗士信脸上的决绝悲伤,又回头看了看连番大战之后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终究也只是长叹一声。

    “你走吧!”

    他对李闲说道:“只是切记一点,莫要来我齐郡逞凶,不然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老夫也要杀了你。”

    李闲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转身对秦琼抱拳道:“久闻秦大哥仗义,之前言语多有得罪。朝廷中的阴暗肮脏不需我再多言,今日能见到士信兄弟,能见到一直仰慕的秦大哥我心中确实欢喜。若是日后你我能不在战场相见,我愿与秦大哥大醉一场。”

    秦琼也抱拳道:“如此最好,但愿你我永无刀兵相见之时。”

    李闲点了点头,对罗士信抱了抱拳,随即下令道:“咱们走,不杀张金称,不除此祸端,誓不回师!”

    “喏!”

    五千精骑整齐划一的尊了一声,随即缓缓的往北方撤走。张须陀看着那骑兵队伍离开,心里唏嘘不已。朝廷的府兵,竟然变成了贼。可是这贼,却在杀贼。而为什么朝廷的精锐军队成了山匪马贼?张须陀其实早已经猜得透彻无比。就算没有罗士信那番话,他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节。这几年,大隋已经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朝廷**,世家专权,陛下也不再是登基之初那个雄心勃勃的陛下,都变了。

    “清点俘虏,尽杀!”

    张须陀冷声道:“咱们回家!”

    “回家!”

    齐郡郡兵们欢呼一声,声震云天。不用与那五千精锐的轻骑交战,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们知道如果真打起来的话,其实胜算在对手的掌握之中。自己这边虽然兵力占优,可已经与知世郎王薄的人马厮杀了大半日,又是急匆匆从齐郡星夜兼程的赶来,早已经疲乏不堪。就算是战力全盛的时候他们也不可能打赢五千来去如风的轻骑,更何况现在这个状况?

    此战,齐郡郡兵在燕云寨精骑的帮助下,杀敌两万余人,俘虏一万三千余,硬生生将知世郎王薄和巨野泽大当家张金称的人马打散,知世郎王薄只带着九千余人逃走,张金称更是受伤之下单人独骑脱逃。随着张须陀一声令下,一万三千多战俘尽皆被斩,清点伤亡,整顿辎重后,齐郡郡兵迈上了返家的路程。

    ……

    ……

    王薄很恼火,很憋屈。

    带着十万大军而来,将张须陀引至岱山下决战,天时地利可以说都从张须陀手里抢了过来,让齐郡郡兵离开自己的家园作战,再加上郡兵从后面星夜兼程的追过来已经疲劳,而他的人马则依靠地势以逸待劳。无论怎么看怎么想,这一战他都胜券在握。

    可是命运总是这么无情,他在济北郡的时候顺风顺水,官军也好,其他绿林道上的豪杰也罢,哪个是他的对手?本想换一个更大的地域来施展自己的抱负,可结局却让他感觉自己被一个婊-子强-奸了似的。人家快感十足,他几乎被榨成了人干。

    王薄手里现在就万把人马,一路抢来的粮草辎重足足三千辆大车的东西都被张须陀那老贼夺走了,他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先去再抢一些补给。来时的那条路线已经被他抢了个干干净净,比过了蝗虫的田地还要荒凉实在刮不出没什么东西。他算计着张须陀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得了那么多东西肯定是要回齐郡的,所以也不急着回济北郡打算绕路走远一些劫掠一番。

    从岱山下逃出来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收拢了两万多溃兵,王薄手里的人马也有近三万,他惹不起张须陀,所以打算找个比较富裕的县城打下来。有了粮草之后在回黄河以北,联络其他豪杰再来报仇。

    幸好,一想起巨野泽张金称王薄心里就有了安慰。自己虽然败了,可还有三万人马,张金称这次算是栽到了家,成了孤家寡人。

    他没想到的是,本打算会齐郡的张须陀忽然改变了主意。

    因为李闲那番话,张须陀心中颇有触动。回城的路上,他一想起李闲麾下骑兵高呼不杀张金称誓不回师的话语就觉得自己有些窝囊,虽然岱山下那一仗是打赢了,可若是没有人家燕云寨的骑兵,说不定谁胜谁负。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于是张须陀让罗士信押着粮草辎重回齐郡,他和秦琼带了一万郡兵循着王薄溃兵留下的痕迹一路追了上来。

    王薄沿路打下了两个县城和几个富户的堡寨,夺了数不清的粮食后往黄河以北撤退。结果才到了临邑就被张须陀带兵追上,一场恶战之后,王薄才收拢的三万人马再次被打的溃不成军,齐郡郡兵杀敌万余,王薄惶惶如丧家之犬只带着四千余人马杀出一条血路跑了,这一战,王薄才抢来的粮食六畜数以万计,又被张须陀抢了个精光。

    比他更倒霉的张金称,因为身边没有人马跟随,逃亡起来反而容易些,他先是潜入了一座山中藏了十几天,确定已经甩开了追兵后想了想,自己还是要回东平郡,以他张金称的名号很快就还能拉起一支队伍来。于是他开始了孤身数百里的逃亡之路,一路上昼伏夜出,不敢见人,整个人脏的好像从泥里滚出来的似的。

    曾经风光无限的巨野泽大当家,现在看起来比乞丐还要肮脏落魄。渴了,就找条小河甚至水沟喝几口,饿了,不敢出去讨饭只能潜入村子里偷些东西吃。一路走来,本来就极干枯的张金称瘦得皮包骨一样。

    可让他安心的是,最起码把那个魔鬼一样的黑甲将军甩开了。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月,已经不成人形的张金称终于回到了东平郡境内。他就好像一条狗一样,喝脏水,吃腐烂的食物,居然硬撑着活了下来。他不甘心,他恨,恨那个夺走了自己一切的黑甲将军。他发誓要报仇,用尽一切办法报仇。

    在一座破败的庙宇中,张金称决定将这里当做新的老窝。只是这庙里已经被几个乞丐占领了,张金称看着那几个脏的好像狗一样的乞丐就有气。

    “你们都听着!我是巨野泽的大当家张金称,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吧,这里我要当做聚义厅,以后你们跟着我夺回巨野泽,女人,美酒,要什么有什么!”

    他挺起胸脯,高傲的对那几个乞丐说道:“只要你们跟着我,你们就是我重整旗鼓的第一批手下,将来老子飞黄腾达肯定照顾你们。”

    他指着一个老乞丐说道:“你,滚开,把那个地方让给老子!”

    那老乞丐坐着的地方有一个破烂不堪的蒲团,张金称觉得坐上去应该很软很舒服。

    “还有你,把你手里那个馍给我,将来老子赏你几个女人!”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顺势踢了那个老乞丐一脚。

    “哪儿来的狗东西!”

    “张金称?你要是张金称,老子就是杨广!”

    “打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狗!”

    “打死他!”

    几个乞丐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老子是张金称!老子是巨野泽的大当家!老子将来……将来能做皇帝!”

    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的,没了动静。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脚 山腰 山顶 天

    大隋大业九年四月二十五,杨广再次到了辽西怀远镇。第二日征辽大军开始猛攻,大败高句丽大将乙支文青的兵马,杀过辽水。此战杀高句丽人万余,乙支文青重伤退回辽东城。四月二十七,杨广的御驾渡过了辽水,大军再次围困辽东城。

    四月二十九,杨广命行军元帅宇文述和上大将军杨义臣率领大军由北路进攻平壤。另派左光禄大夫左武卫大将军王仁恭率军进攻新城,杨广自领大军围攻辽东城。这次东征,杨广为找回颜面而来,所以下令若是高句丽人再诈降,一概不予理会,全力攻城。

    虽然去年一场大战高句丽算是打赢了,但国力却远不能和大隋相比。大隋损失了三十万精锐的府兵,大业皇帝下旨招募骁果,这次东征的大军依然有百万人之多。而高句丽去年战乱,粮食本来就收上来不多,再加上也损失了不少人马,所以虽然步步为营却还是接连战败。

    宇文述和杨义臣率领大军一路南下,连战连捷。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也已经登陆,一战击溃高句丽联军,杀敌上万人。

    高句丽王高元大为惊恐,派人到辽东求降。

    这次杨广竟然不允,下令大军继续猛攻,誓要打下平壤生擒高元一雪前耻,隋军加紧攻城,只是辽东城却被高句丽人自己封住好像铁桶似的,一时之间依然难以攻克。

    就在隋军在辽东战场上势如破竹攻入高句丽境内的时候,同样不甘心自己失败的知世郎王薄联合了黄河以北的几个绿林豪杰,孙宣雅,郝建德等人,聚集大军十余万再次渡河南下,发誓杀死张须陀报仇。

    而这个时候,李闲的燕云寨精骑早已经回到了巨野泽。

    就在东平郡边界上那个破败村子中的破败庙宇里,几个乞丐正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着取暖,忽然看见从庙宇外面举步走进来几个身穿黑衣的大汉。这几个人一样的装束,黑衣皂靴,面貌冷峻,每个人腰畔都挂着横刀,看起来十分凶恶。

    几个乞丐见那几个黑衣人进了破庙,吓得哆嗦得更厉害了。

    为首的黑衣壮汉走进庙宇后缓缓的扫了一眼,随即视线在年纪最小的那个乞丐身上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冷的就好像北方二月里的风一样,似乎如刀子一样能割裂人的肌肤。只有十四岁的乞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靠进最老的那个乞丐怀里。

    “别怕,孩子,他们都是官家,是不会跟咱们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的。”

    老乞丐拍打着少年乞丐的后背说道。

    他抬起头,谦卑的笑了笑道:“几位官老爷,你们来这脏兮兮的地方做什么?有什么是小人可以效劳的,您几位可以问。”

    他虽然是个乞丐,但他的年纪已经足够大了,经历的事情也足够多,所以看到那几个身穿黑衣的人进来一直在打量着什么,他就隐隐猜到这几个人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为首的那黑衣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似乎是没料到一个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老乞丐能有这样的见识。

    “你们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很瘦很瘦的人,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三角眼。”

    那黑衣大汉说话的语气很和善,只是他身上那种冰冷的气息让乞丐们很不舒服。

    “没有,您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不敢随意走动,只是在这破庙里等死罢了。”

    老乞丐因为慌张而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信的谎话,乞丐,若是不出去走动谁会信?哪有乞丐不出去讨饭的?只是这样明明一句漏洞百出的谎话,偏偏那黑衣大汉并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后很认真的说道:“是啊,你们这样不老实的人自然不能随意出去走动,否则……真的会死。”

    老乞丐的手一抖,半块冷硬的馒头掉在地上。

    黑衣大汉往前走了几步,缓缓的蹲下来将那块馒头捡起来,拿起来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然后用馒头敲打了几下身边不远处的一个残破木鱼,响声很沉闷,馒头无恙,木鱼的残碎木渣倒是掉了不少。

    “这个也能吃?”

    黑衣大汉微笑着问道。

    老乞丐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苦笑了一声。那少年乞丐又使劲往后缩了缩,似乎很惧怕面前那大汉的眼神。

    黑衣大汉从身后的包裹里翻出一个油纸包,取出一支油腻腻的鸡腿递给那少年乞丐:“想吃吗?”

    少年吓得哆嗦了一下,如同那老乞丐一样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不过老乞丐是因为担心和害怕,而他,是真的很想吃那个鸡腿。他转头看了看老乞丐一眼,后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少年乞丐一阵失望,却也坚定的摇了摇头。

    “真的不想吃?”

    黑衣大汉笑了笑,随即将鸡腿丢到一个角落里。他掏出一块緤布擦了擦手,随即站起来对那少年说道:“如果你刚才接了那个鸡腿,我或许会不杀你,而是很真诚的问你,你身上这件脏兮兮的皮甲从什么地方来的。还有……”

    黑衣大汉指了指那少年的靴子道:“这靴子是怎么来的?”

    那靴子虽然已经脏的实在有些离谱,但还是能隐约看到上面有一条条已经暗淡了金线。

    “可惜,你不肯接那个鸡腿,所以我只好先杀了他。”

    黑衣大汉指了指那老乞丐道:“如果你还是不肯说,那我便再杀别人。你们这里一共有六个人,如果我杀了五个人之后你还是不肯说,那我只好将你带回去。带你回去,不是因为我心善觉得你年少便放过你,是因为我现在手头上没有刑具,即便逼供也无非是将你的十根手指十根脚趾一个一个的切下来,然后切你的耳朵,鼻子,剜掉你的眼睛,我觉得你这样的人肯定嘴巴很硬,所以应该带回去把我手里那三十六种刑具都用一遍。”

    他笑了笑,很温和的说道:“好吧,我现在还有一分耐心,我再问你一遍,是吃那个鸡腿,还是等着我杀人?”

    少年乞丐吓得浑身哆嗦着,猛的跪起来不住的磕头。他磕头的力度很大,没几下额头上就已经流下来血水。脏兮兮的脸上血一条一条的流下来,看起来格外的醒目。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

    黑衣大汉微微怔住,随即叹道:“原来还真是一条好汉。”

    他指了指那老乞丐道:“先斩了他的双腿。”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一边走过来一边从腰畔将横刀抽了出来。那老乞丐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扑通一声跪倒苦求道:“我说,您别逼他了,他是个哑巴!”

    黑衣大汉一愣,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还有这种事……”

    ……

    ……

    “死了?”

    李闲有些诧异的看着陈雀儿问道:“怎么……如此轻易简单的就死了?”

    陈雀儿笑着将一件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皮甲,还有一双用刀子刮过露出金线痕迹的靴子放在李闲面前。皮甲很厚实,所以那几个乞丐才会将皮甲让给了那少年乞丐御寒,而他们没有见过金银,自然不知道那靴子拿出去卖的话最起码能换来十天的饱餐。当然,如果他们拿出去卖的话,说不得会被人当做窃贼狠狠打一顿。

    “找人辨认过,这皮甲和靴子正是张金称的。说来张金称也真有些悲惨,千辛万苦的从岱山逃回来,想来这一路上也没少受罪,可惜竟然死在那几个乞丐手里。说来可笑,据那老乞丐说,张金称那天到了那破庙的时候确实说过,他是张金称,要把这破庙作为聚义厅,还要收那几个乞丐为手下,还允诺了美食女人给他们。可惜的是,因为他抢了那乞丐的破蒲团和小乞丐的硬馒头,而被那乞丐活活打死了。”

    “打死了?就因为一个破蒲团?半块硬馒头?”

    李闲眨了眨眼,感觉这故事荒诞的有些离谱。在他的记忆中,张金称可是在大业十二年的时候才死的,那个时候他的队伍也壮大到了巅峰,一举攻克了平恩,武安,钜鹿,清河,因为轻敌被大隋名将杨义臣击败,带着残兵逃到清河郡又被清河郡守杨善会擒住,当众砍头示众的。

    现在才大业九年,张金称足足早死了三年。

    会不会引发什么连锁反应?

    这是李闲第一件考虑到的事。

    “我在破庙后面挖出了张金称的尸体,因为天气还没转暖,虽然尸体已经涨起来但依稀还能辨认出面貌,为了稳妥,回来后我又让原来巨野泽留下的人辨认了靴子,所以可以确定,张金称真的死了。”

    陈雀儿有些失望的说道。

    李闲也有些失望,失望于一个本来应该辉煌的绿林大豪就这么憋屈的死了,失望于自己挑选的第一个对手实在没有给自己造成什么困难,失望于,他死的如此轻易简单窝囊憋屈让人唏嘘。

    “张金称的部下在岱山被咱们击溃,杀了五千余人,剩下的都逃了。我已经让人将张金称被咱们诛杀的消息放了出去,估摸着那些溃兵会老实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要么找地方躲了起来,要么就回到了家乡讨生活。”

    陈雀儿道:“飞虎密谍的人在鲁郡留下了一些,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很快就能传回来。”

    “王薄逃回黄河以北之后,联络了绿林道上与其熟交的孙宣雅,郝建德等人,再次聚众十余万,如今已经过了黄河。张须陀带着秦琼和罗士信率领两万多齐郡官军已经迎了上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起来。”

    李闲点了点头,看了看面前那脏兮兮的靴子微微皱眉:“先把这东西拿出去吧,臭的要命。”

    陈雀儿笑道:“我可是一路带回来的,我都忍了。”

    李闲笑道:“那你可以拿回去闻香佐酒,再忍三五年。”

    陈雀儿拎着那靴子和皮甲出去,吩咐手下人拿去埋了。

    “齐郡的事咱们盯着就行,没必要去掺和,我让你盯着黎阳那边,有消息了吗?”

    “粮食一船一船的从水路往外运,不过大部分没有运往辽西!”

    陈雀儿笑道:“实在没想到,楚国公杨素的儿子居然想造反!杨玄感他老子为杨坚和杨广都立下了赫赫战功,杨玄感也被杨广重用,我就想不明白了,谁造反,按理说也不应该是他造反!”

    李闲笑着点了点头:“楚公……又怎么比得了皇帝?人在山脚,会看到山腰的风景秀美,到了山腰,又会觉得山顶的景色壮丽。而到了山顶,又会想……是不是天上的风景更漂亮?”

第一百九十章 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感谢渡迷津的打赏,求收藏红票)

    大隋大业九年六月初,东征大军顺利的打到了高句丽都城平壤。宇文述和杨义臣的大军与来护儿的水师汇合,成功对平壤形成合围。高句丽王高元派人出城面见宇文述,表示自己愿意臣服在大隋皇帝的脚下,永生永世甘为臣子。

    杨广吸取了上次远征军全军覆没的教训,这次没有安排文官任监军制肘宇文述。临出征的时候他对宇文述说过,这次远征,务必攻克平壤。若是高元投降,不受!所以,高元的这次求降被宇文述拒绝。

    第二次征伐辽东战事顺利,高句丽已经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因为有第一次撤军时的经历,吃过一次亏的宇文述下令逐个攻打沿途所经过的高句丽大城,除了几座城防坚固的城池之外,基本上已经对大军回撤构不成威胁。上次回撤的时候,因为进军速度太快沿途丢下的高句丽城池和堡寨太多,所以宇文述险些被堵死在半路回不去。若不是他次子宇文士及带着两万精骑接应,说不得他也会饮恨辽东。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杨广没有再派文官干预军武,宇文述也将后路照看的很稳妥,看起来,没有任何事能阻挡这次征辽大军将高句丽覆灭。

    可就在宇文述和来护儿的大军将平壤城围的水泄不通的时候,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龙庭卫都尉文刖突然到了平壤城外大隋军中。

    文刖是来传旨的,密旨。

    这次文刖来没带着他的龙庭卫,身边只有青鸢和凰鸾两个人。不过,保护他一路前来传旨的是天子六军中左军的两千精甲轻骑。从文刖脸色淡淡的憔悴和一身的风尘仆仆,宇文述就猜到,又出大事了。只是,他却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是如此之大。大到足以动摇大隋的根本,大到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背着铁骨大黑伞的青鸢和背着大铁枪的凰鸾站在宇文述的大帐外面,两个人差不多一般的身高,又都是面容娇美身形娇小的少女,和她们后背上负着的兵器实在反差太大,所以过往的士兵频频侧目。可是她们两个人就那么站在外面,似乎那些视线根本就与她们无关一样。

    军帐内,听完文刖宣读了密旨,宇文述,杨义臣,来护儿三个人都是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三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月初三。”

    文刖喝了一口茶,感觉嗓子里的不适舒缓了几分。

    “因为反贼封锁了水陆两路,各地的奏折都被堵住了送不到辽东来。直到六月二十八,还是幽州罗艺派来的人到了辽东城觐见陛下,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六月二十八的晚上,陛下已经下旨大军撤回辽西了。我从辽东一路星夜兼程的赶来,虽然不曾耽搁一会儿,不过估计着此时辽东城外的大军已经撤回了辽水西边。”

    文刖道:“陛下旨意,宇文元帅不必回去述职,率领大军返回之后直接去剿灭杨玄感反贼,陛下已经下旨,各路大军皆归宇文元帅节制。”

    他看了宇文述一眼道:“陛下对宇文元帅信任有加,还望元帅早作打算。”

    宇文述点头道:“臣定然不负陛下的信任!”

    文刖点了点头道:“杨义臣,陛下旨意,加六郡招讨使,剿灭北方王薄,高士达等反贼。”

    杨义臣躬身道:“臣,领旨!”

    “陛下旨意,来护儿大将军可率领水师直接返回,拱卫都城。”

    来护儿躬身道:“臣遵旨!”

    文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三位大将军还请尽快回军,我还要赶回去复旨。就不多停留了,先祝愿三位大将军旗开得胜,再建不世之功。”

    文刖起身,虽然宇文述等人皆劝说他随大军一道返回,但文刖只是不肯。宇文述等人知道文一刀乃是陛下最信任的内侍,所以即便如宇文述来护儿这样的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也不好轻怠,见文刖执意要走,宇文述道:“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缴获颇多,有几车珍奇宝贝还请都尉带回去,献给陛下。大军即将开拔行军匆忙,我恐有失。”

    杨义臣看了宇文述一眼,心说你这头老狐狸!

    他自然明白宇文述的意思,说什么唯恐失了那些金银财宝,还不是要给文刖送礼?几十万大军看护不了那几车财宝,文刖那两千轻骑反倒能看护的住?宇文述不过是想买个人情,财宝交到文刖手里,他自己取多少皇帝能知道?

    “还是算了。”

    杨义臣没想到文刖居然拒绝了宇文述的示好!

    文刖若有深意的看了宇文述一眼,随即淡然道:“宇文元帅有这份心,还是直接献给陛下的好。”

    他微微施礼道:“就此告辞。”

    三人将文刖一路送出了大营,来护儿看着文刖的背影笑呵呵道:“明明是一头骡子,偏偏喜欢在身边带着这么两匹漂亮的小母马,他自己莫非不怕别人说闲话?”

    宇文述咳嗽了几声道:“还是赶紧回去整顿你的水师吧,如果让反贼一路打到东都,你我身上的罪过就大了!”

    来护儿叹了口气道:“倒是羡慕杨将军,留在河北不用南下。”

    杨义臣不置可否,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义臣本姓尉迟,其父尉迟崇,为北周仪同大将军镇守恒山,当时大隋高祖文皇帝杨坚与他关系极好,后来杨坚专权排除异己,相州总管尉迟迥不服随即率兵反抗。因为尉迟崇和尉迟迥乃是同族,所以尉迟崇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与尉迟迥一同反叛,自囚于牢笼,并且派人到杨坚那里请罪。

    杨坚知道尉迟崇没有反心,亲自写了一封信安慰他,并且调他入朝为官,尉迟崇到了朝廷后为人本分,深得杨坚的信任。开皇年间,曾经与李闲的师父达溪长儒与突厥狼骑激战于周盘,大败突厥人,不过尉迟崇却力战而死。感其忠义,杨坚追封其为大将军,豫州刺史。尉迟义臣袭其爵位,赐姓杨。

    宇文述三人安排好了之后,第二日即下令撤军。

    ……

    ……

    才刚刚进了六月,黎阳的天气已经热的让人有些烦躁。茂密的树丛中藏身的知了惹人厌的没完没了的叫着,这燥热的天气让人恨不得扎进运河里痛痛快快的畅游一番。

    黎阳仓依山而建,乃是大隋的国仓,与兴洛仓其名,其中所存储的粮食不下百万石,一直到建唐很多年以后,仓里的粮食都没有吃完。

    六月初三,在黎阳仓督粮的礼部尚书杨玄感的府中聚集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杨玄感的亲属家眷,还有他父亲楚公杨素的一些老部下。杨玄感一身戎装站在院子中,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些即将帮助自己完成大业的手下,心中激荡着波涛汹涌的豪情壮志。因为激动,他的脸色有些病态的酡红。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他身上的衣甲已经被汗水泡透。不过此时的杨玄感却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他要计较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这一天,杨玄感召集运粮的民夫八千人,以遮粮的帆布为甲,宣布出征。不过他却没敢直接打出造反的旗号,而是谎称正伐辽东的水师大将军来护儿造反,发公文召集附近郡县的兵马前来汇合,出兵“剿灭反贼”

    之前李密曾经给他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为大军向北进击,占据幽州,阻断大业皇帝杨广的征辽大军归程之路,将百万人马堵死在辽东,则大事可成。大军攻打长安,将留守长安的皇孙杨侑等人抓住,以威胁杨广,然后控制潼关,再发兵征伐,此为中策。下策,就近攻打东都洛阳,但洛阳有重兵把守,胜负难料。

    杨玄感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按照李密的下策行事。李密苦劝无果,便对杨玄感生出几分失望之心。

    在李密看来,上策自然是最好的出路。只要大军北上占据涿郡,就能将皇帝远征的百万大军堵在大隋疆域外面,东征大军回不来,后面再有高句丽人猛攻,只要皇帝一死,天下便取了一半。

    可偏偏杨玄感不听,非要攻打东都洛阳。

    就因为这件事,李密觉得杨玄感不是成大事之人,随即悄悄布置,准备了后路。

    只是,李密却不知道,就因为这三策,杨玄感对他的能力也产生了质疑。在杨玄感看来,李密最推崇的上策,其实根本就行不通!先不说涿郡有罗艺那五千虎贲重甲数万劲卒,就算能击败罗艺占据涿郡,难道就真的能挡得住百万大军回师?这上策,其实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当幽州罗艺是摆设?当征辽那百万大军是土鸡瓦狗?

    所以,杨玄感还是决定,先打下东都,然后再取长安。

    而他的根本则是黎阳仓,只要黎阳仓还在他手里,他就不用担心大军无粮!所以,杨玄感留下了自己十分信任的元务本留守黎阳。他自带领大军南下,争霸江山。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黎阳,早就被人惦记着。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终于找到你了

    东平郡巨野泽,距离汲郡黎阳仓的距离其实并不远。而这个军事要地的防御表面上看起来很稳固,实则有机可乘。

    陈雀儿指着舆图说道:“先不说杨玄感没给元务本留下多少真正的可战之兵,元务本手下短短三五天之内就聚集起来的数万人完全都是混饭吃的百姓。只说元务本这个人,从无领兵作战的经验。他之前不过是个县吏,突然给他几万人……”

    后面的话陈雀儿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其他将领们都明白。

    众人哄笑起来,铁獠狼笑道:“就好像,一个穷苦潦倒了一辈子的乞丐你忽然给了他几万贯钱财,他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把这钱花出去。让他去酒楼,青楼,赌场,因为他一直是个乞丐,就算手里有了钱可他的胆子还是个乞丐,在花钱的时候可能会一掷千金?也可能会舍不得?总之,短时间内他不会使用钱。”

    朝求歌道:“说的不错,元务本就是个突然发家的乞丐,他原来做县城小吏,手下最多也就几个人,十几个人,冷不丁的让他指挥数万人作战,他不会使用人,正如乞丐不会使用钱,再多,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牛进达笑道:“我才从黎阳赶回来,你们说的,其实已经和真实情况差不多了。杨玄感借口东莱来护儿造反,发公文召集附近各郡县的官军来在黎阳集结,然后又强留了运粮的民夫八千人,以遮雨的帆布为衣甲,凑齐了三万人的队伍后便离开了黎阳。他留下元务本守护黎阳,是因为元务本这个人十分谨慎,而且胆子还特别大。怎么说呢,元务本这个人性格上有些矛盾。”

    “杨玄感离开黎阳的时候曾问手下人,如何才能保住黎阳不失?”

    “有人说,聚兵于黎阳城内,封堵四门,坚守不出。”

    “有人说,若是官军攻城急切,那就放火烧粮仓,逼着官军撤退。”

    “还有人说,朝廷的大军还远在辽东,就算咱们大帅打下东西二都,朝廷的人马说不定也还是赶不回来,黎阳其实并不危险。”

    元务本想了想说道:“审时度势,相机而动。敌弱,则我进击,毙敌于黎阳仓之外,不使战火波及粮仓。敌强,则固守城池,坚守不出,待援兵来里应外合,一举灭敌。”

    牛进达笑了笑道:“杨玄感听了元务本的话大为赞赏,指着手下人说你们一个个出身军武,却还不如元务本一个文人!于是他以元务本为黎阳留守,封其为汲郡郡守,负责镇守黎阳督运粮草。”

    “笑话!”

    就连最老实的刘满都笑了。

    “审时度势,相机而动?”

    他笑着说道:“一个文人,知道什么是势?知道什么是机?”

    陈雀儿打趣道:“谁说文人不能领兵的?你看人家刘士龙,还不是在辽东审时度势,相机而动的一举歼灭了大隋二十几万人马?帮着乙支文德击退咱们百万大军,你们切不可小瞧了文人!”

    达溪长儒瞪了他一眼道:“先说正事!”

    陈雀儿讪讪的笑了笑道:“本来元务本也没有料到居然在这么短内他的队伍会膨胀到那么庞大,只几天的时间,听说参加杨玄感的叛军能吃饱饭,而且守着黎阳仓也不愁以后没饭吃,所以黄河上,运河上的民夫,附近郡县的难民百姓,甚至还有啸聚山林的绿林道的马贼山匪一股脑儿的都钻进了黎阳,元务本来者不拒,一律按府兵的标准供给粮食。”

    “这样一来,结果四面八方的老百姓更加的疯狂了。”

    牛进达补充道:“短短三四天,元务本手下的队伍就从五千人增加到了三万五千!”

    “其实元务本也不一定像你们说的这么不堪。”

    李闲笑了笑道:“首先,他不知道咱们惦记着黎阳仓,他不知道咱们手里有两万的精锐人马,他不知道巨野泽的大当家已经不再是张金称。而朝廷的大军估计着此时也就才开始从高句丽往回赶,宇文述和杨义臣的大军已经杀到了平壤,赶回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的。所以元务本不担心最近这段时间有人攻击黎阳。他觉得这段时间内正是扩大队伍的好时机,所以才会敞开门招兵买马,毕竟黎阳仓里不缺粮食。”

    “这就是元务本所说的审时度势。”

    李闲说道。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没错,从目前来看,元务本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大的失误,他并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不堪。倒是你们……”

    达溪长儒认真道:“从辽东回来之后百事皆顺,连战连捷,你们都有了轻敌之心。这不好,你们应该记住一点,无论敌人有多弱,只有足够的重视他才能取得胜利。每战之前若是不能认真冷静的看对手,那么离失败已经不远了。”

    “在你们看来,咱们很强而元务本很弱,这就错了!”

    达溪长儒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元务本手下的人马确实没有什么战力,而你们麾下的士兵皆是百战老兵。元务本是个从不曾领兵作战的文人,而你们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很久的将领。看起来似乎不可能战败是吧,那么,我问你们,你们看到了自己的优势,看到了元务本的劣势,你们可曾看到自己的劣势?看到元务本的优势?”

    众人皆是一怔,随即沉默下来。

    达溪长儒乃是当世名将,论资历,论经验,都足以成为这些人的老师,所以达溪长儒的一番话也足够分量。

    他说的没错,自从辽东回来之后,上燕山,出塞北劫掠奚人,两战张金称,燕云寨的人马打的顺风顺水,所以将领们也好士兵们也罢,心中都有些飘飘然起来。正逢乱世,可算起来那些绿林道的豪杰们确实没人能值得燕云寨的人重视。张金称的巨野泽贼兵已经算是北方绿林道的一股大势力,还不是被他们两战打得灰飞烟灭?

    而这种轻敌的势头一旦冒出来,就必须制止。

    达溪长儒领兵多年,他看得出来,队伍现在的气势虽然足,但有些虚浮。

    李闲笑了笑道:“既然师父问了,那你们便想想,咱们的劣势是什么,元务本的优势是什么?”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牛进达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说道:“黎阳城防坚固,粮草丰足,虽然元务本手下的人马并不善战,但用作守城却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元务本坚守不出,咱们就算能攻克黎阳势必损失颇大。”

    朝求歌补充道:“咱们燕云寨一直不胡乱招收士兵,求精而不求多,虽然陆陆续续的挑选了一批人进了山寨,但如果真有一场恶战的话,老兵死一个少一个,咱们又不出去劫掠百姓,所以一旦受损,实力很难短时间补充起来。”

    刘黑闼道:“虽然距离黎阳并不遥远,但我军赶路过去,士兵疲惫,元务本的人马以逸待劳,有优势。”

    洛傅想了想说道:“如今咱们寨子里虽然有三万劲卒,但此次出征重在突袭,所以依然还是要以锐金营的骑兵为主,可骑兵不能携带攻城器械,只能诱惑元务本出城作战,在黎阳城外一举歼敌,这很难。”

    “黎阳有粮,也就意味着元务本不缺兵!”

    东方烈火道:“只要元务本放粮,附近吃不饱肚子的老百姓就会疯了一样的涌过去。”

    达溪长儒笑了笑道:“现在,你们看的比刚才透彻多了。”

    ……

    ……

    别人不知道,但李闲知道,杨玄感这次造反看起来声势惊人,并且触动了大隋的根本,但前后也就两个月的时间就被大隋朝廷剿灭。宇文述六月二十八才从辽东撤军,而八月,宇文述就已经剿灭了叛乱。所以,李闲只有一个月不足的时间来打黎阳的主意。

    燕云寨想要发展起来,就必须扩充军队,粮草才是根本。黎阳仓有上百万石的粮食,趁着这个机会拿下黎阳,对以后燕云寨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李闲的时间并不多,一个月内,要打下黎阳,还要尽最大能力的将粮食运回巨野泽。而事实上他并没有推测着出的一个月的时间,真要算起来,却只有半个月。

    历史上,宇文述六月二十八从辽东撤军,七月末就已经击溃了叛军主力,八月初一,杨玄感身边就只剩下他弟弟杨积善,杨玄感无奈,让杨积善杀了自己。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前后只持续了两个月。

    燕云寨的将领们商议了一日,最后决定由李闲,达溪长儒率领锐金营骑兵先赶赴黎阳,找机会诱使元务本出城作战,最好能在平原野战中将敌军击溃。其他将领率领一万步兵从后面跟着,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往巨野泽运粮食。张仲坚领一万兵马镇守巨野泽。

    就在大军即将开拔的时候,一队百余人的队伍到了巨野泽外面。

    守吊桥的士兵忽然看到有人接近山寨,随即吹角示警。数不清的士兵从山寨中涌出来上了城楼,为首的校尉站在箭楼上大喊道:“什么人,停下,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开弓放箭了!”

    那百余人的队伍皆是骑兵,还有一辆马车。只是无论是骑兵还是那马车,看起来都带着些许落魄的样子。骑兵们身上的皮甲和红披风已经不再光鲜,马车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在吊桥前停了下来之后,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随即,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婀娜身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下车之后微微皱了皱眉,抬起手遮挡住六月初已经让人不适的刺眼阳光。虽然这一路上走的太久了些,因为黄河以北绿林道几个豪杰之间打的不可开交,所以她的队伍耽搁了很久。虽然她能让幽州罗艺帮自己,能影响突厥阿史那去鹄的决定,但对于那些绿林道上的莽夫,她着实没有什么办法。所以她也只能躲着走,尽量不去招惹是是非非。

    “麻烦通禀李将军,就说草庐叶怀袖来访。”

    那女子揉了揉发酸的眉角,脸上带着一缕让人心疼的憔悴。

    小家伙……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遮了篱笆 红了脸颊

    正在整顿骑兵准备出征的李闲得知叶怀袖找上门来的时候,忽然生出了几分心虚,这心虚来的突然而猛烈,就连牛进达等人都看出了他的变化。他们自然是听说过叶怀袖这个名字的,所以看李闲的时候眼神带着些许的艳羡。当然,眼神中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意味让李闲觉得很郁闷。

    这没来由的心虚很恼人,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嫖-客正在酒楼吹嘘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吹嘘中的那个青楼女子忽然找上门来要账一样。可李闲分明没有嫖过,这感觉来的如此强烈,是因为他欠了人情,欠了那个叫叶怀袖的女人一份人情,而且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机会去还账。

    在众人幸灾乐祸还带着鼓励以及艳羡的复杂目光中,李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整理了下衣衫往外走去。只走了四五步忽然顿住,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前扯过一块帆布遮挡住了某些东西。

    当李闲迎出去的时候,叶怀袖已经进了山寨。在通往山寨的一条幽静小路上,叶怀袖安安静静的坐在凉亭里,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心事。这亭子建在绿木掩映之间,遮挡住了火辣辣的阳光,亭子边还有一片小池塘,正是莲花开得欢快的时节所以景色很美。可叶怀袖没有去看亭子旁边漂亮的山石,也没有看池子里盛开的白莲花。

    有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在树林中欢快的叫着,将知了恼人的声音压了下去。这叫声悦耳动听,就好像在欢迎着远方来客。

    有人给叶怀袖上了茶,茶就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茶香婷婷袅袅,叶怀袖却一口都没有喝。

    李闲举步走到凉亭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身熟悉的紫衣。他不知道为什么叶怀袖喜欢穿紫色的衣服,但毫无疑问的是,穿紫衣的叶怀袖很美。岁月没有在叶怀袖精致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长途跋涉虽然辛苦但也不能撼动她容颜的美丽。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她的脸颊带着微微的红晕。额头上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可这些都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有韵味。

    李闲走到凉亭外的时候顿住脚步,他没有走进那个亭子。因为他忽然发现,绿木成林,莲花绽放,山石凉亭,再加上一个紫衣叶怀袖,这就是一片完美的风景,就好像是一副已经收笔的画卷,若是自己走进去,只怕会破坏了这种美这种宁静。叶怀袖在画卷中风景里,李闲在画卷外看风景看美人。

    “你在外面站着不言不语,是与我没有话说,还是……不敢说话?”

    叶怀袖忽然睁开眼,抬起头看着李闲微笑着说道。

    李闲挠了挠头发,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只是怕自己走近你身边后,会坏了风景。”

    叶怀袖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她理了理额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么久没见,你这张嘴巴还是甜的有些虚情假意。”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在叶怀袖面前的石桌对面坐下来。有士兵端上来香茶,放在李闲面前后随即退了下去。只是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视线在叶怀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步伐明显变得有些慌乱。

    “你这里不太好。”

    叶怀袖看着李闲认真的说了一句。

    “哪里不太好?”

    李闲认真的问了一句,他知道叶怀袖是个几乎无所不知的奇女子,又见叶怀袖说的认真,所以他第一反应是叶怀袖看出了这山寨布防有什么漏洞。又或是,有什么地方让叶怀袖觉得不满意。巨野泽是李闲未来几年立足的地方,所以他对于这寨子防御上的事格外上心。李闲曾经在塞北草庐中和叶怀袖探讨过兵法战阵,知道这个女人看过的兵书最起码比自己多一马车。

    “太肃杀了些,少了几分儿女情长。”

    叶怀袖抿着嘴笑,看着李闲愕然的表情有些得意。

    李闲无言以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叶怀袖眯着眼睛瞪了他一眼道:“刚才还以为你没有什么变化,现在才看出来你倒是越来越无趣了。好吧,去了儿女情长那四个字,改成烟火气。”

    “烟火气?”

    李闲不解。

    叶怀袖微微点了点头道:“从进了你这山寨,我没看到一个女人。从这里能看到水泊边的渔村,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士兵,挺好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有军武肃杀之气,却没有人间烟火气。”

    李闲摇头叹道:“这里只是一个兵营,仅仅是一个兵营。”

    叶怀袖笑了笑道:“果然无趣了很多,我说之前的话不是对你提什么建议,也不是再讨论军事,可你总以为我在给你出什么主意,仅仅是两句闲谈的话,你却郑重的思索然后认真的对答,没意思。”

    不等李闲说话,叶怀袖的眼睛瞄了一下李闲微微攥紧的拳头,还有端坐不动的身形,轻启朱唇笑得有些得意:“你怕我?为何如此局促?”

    李闲苦笑道:“因为我欠了你人情,而且还没有办法还给你。”

    他说的很真诚,真诚到让叶怀袖微微动容。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还我人情?”

    她问。

    李闲认真道:“离开草庐的时候你说过的。”

    这次轮到叶怀袖一怔:“我倒是忘记了……难得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李闲被叶怀袖的视线看得更加局促,他搓了搓手指,想来想去还是岔开话题道:“叶大家远来劳顿,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我已经让人打扫出来房间,不巧的是我刚好要带兵出泽去,待我回来后再给叶大家赔罪。”

    他觉得自己终于想起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你要逃?”

    叶怀袖微微眯着眼看着李闲的眼睛问。

    “逃……怎么会,确实是有重要的军务。”

    “真的?”

    “真的!”

    “可以告诉我吗?”

    “呃……”

    李闲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杨玄感在黎阳反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若是能趁着杨玄感大军南下打下黎阳的话,以后寨子里便不会再为粮草而发愁。若是叶大家再晚来一个时辰,我已经带人马出泽去了。”

    叶怀袖皱眉道:“兵将出征,你心中可有破敌之策?”

    李闲叹了口气道:“昨晚与手下将领商议了许久,只是定下诱敌出城的策略。具体这一战如何打,还要到了黎阳城外再看情况而定。”

    涉及到了具体军务,李闲没有实话实说。以他的个性,若是没有具体的策略,没有完全的准备,没有七成以上的胜算他又怎么会草率出征?

    叶怀袖叹了口气,起身,微微弯腰施礼:“就此告辞。”

    李闲连忙站起来,拦在叶怀袖面前急切道:“叶大家何必急着走?我此去最迟半月便能返回,还请叶大家暂住一段时日,待我回来后再尽地主之谊。”

    叶怀袖不理会李闲径直往前走了几步,眼看着就要撞在李闲身上。李闲咬了咬牙没有闪开,硬着头皮拦在前面。叶怀袖一直走到距离李闲咫尺之遥才驻足,两个人的身形之间也只是勉强能塞进去一只苹果。她仰着头看着李闲的脸,两个人呼吸可闻。李闲能闻到叶怀袖身上淡淡的却能钻进脑子里的体-香,神情恍惚了一下。

    如此近的距离,让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可不可以不走?”

    李闲抬起手挠了挠头发说道。

    叶怀袖却没有回答,脸上有些许诧异。她突然之间才发现,李闲竟然已经长得如此高大了。当年在渔阳郡初遇的时候,虽然那个时候的李闲在同龄人中就已经极高,但也只是勉强和叶怀袖等齐,似乎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再一醒来,他竟然已经超过了她将近一个脑袋。

    或许是因为李闲的身材太魁梧,或许是因为凉亭太狭小,叶怀袖没有继续往前走,她也没有回答李闲的话,而是轻叹道:“原来……你已经这么高了。”

    是啊,他已经是一方大豪了。

    叶怀袖忽然想起,两个人在渔阳郡初遇的时候自己曾经送给李闲的话。

    “一个男人,终究还是要看他日后的前程有多大,才是真的大。”

    想起这句话,叶怀袖脸上微微发烫,竟然有些失神。

    “你既然视我为外人,不愿意与我说实话,为什么我还要留下?这天下虽然很大,如今也乱得实在有些不像话,可我又不是没有地方可去。就算回不了江南,我还去不了塞北吗?何必在这里听你假惺惺的话,受你的气?我现在便回塞北草庐,永不南下!”

    李闲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叶怀袖竟然会这么激动。印象中的叶怀袖可是个比男人还要强大的女子,无论任何事似乎都影响不了她的心绪,可是为什么……现在的她竟然红了眼睛,竟然……落了泪?

    若是欧思青青哭了,李闲可以直接伸出手去为她将泪水擦去然后轻声劝慰。若是小狄哭了,李闲有一千种办法让她破涕为笑。可是,叶怀袖红了眼睛,李闲束手无策!

    “我……哪里假惺惺了。”

    李闲吞吞吐吐的说道。

    “你欺负我!”

    叶怀袖忽然放大声音说道,那样子哪里还像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叶怀袖?她怒视着李闲,胸脯上下起伏,表情委屈,眼圈发红,看起来真的就好像是李闲对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似的。站在亭子外面不远处的护卫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随即知趣的走远。这让李闲更加的尴尬,他有些慌张的说道:“我欺负你?你不欺负我就阿弥陀佛了。”

    看他样子可怜,叶怀袖声音放缓道:“我从塞北到了燕山,知道你南下,便一路追来,在黄河北边被反贼追得落荒而逃,潜进山里足足躲了一个月才敢再出来,去了高鸡泊寻不到你,只好继续南下,千里迢迢的到了巨野泽,你却这么对我!”

    李闲脸上变色道:“这么急着寻我,是遇到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叶怀袖狠狠的瞪了李闲一眼道:“解不开的难题?我不会去求罗艺?不会去求阿史那去鹄?为什么非要吃苦受罪的来寻你?”

    李闲心中一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你闪开。”

    叶怀袖理了理额前的发丝,深深吸了口气神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没错,她是叶怀袖,可她终究还是个女人。这一路上千辛万苦,风餐露宿,被草寇追,被难民围堵,担惊受怕了几个月。所以她才会变得不像是叶怀袖,而是个普通小女子一般发泄了心中委屈不满。可发泄了之后她便变回了那个叶怀袖,冷冷清清古井不波的叶怀袖。

    “我要回塞北,请李将军让开。”

    “你不能走!”

    李闲大声道:“你受了那些委屈,我一件一件帮你讨回来就是!黄河北面是谁拦了你?王薄?孙宣雅?郝建德?还是高鸡泊的高士达窦建德?你只管说,我去杀了他们。踏平他们的寨子!”

    叶怀袖怔住,确切的说是傻了。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是恼我没对你如实说”

    李闲挠了挠头发道:“只是军机上的事,我小心惯了。此次出征尤其重要,所以才会有所隐瞒。你能不能不生气?大隋的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一个女子就算身边有几个护卫,千里迢迢你怎么回塞北?安心在这里休养,等我出征回来好不好?”

    “好!”

    出乎李闲的预料,叶怀袖居然没有反对!

    她微笑着点头道:“带我去你准备的房间,我要洗个澡然后睡一觉。当然,你不能走,等我睡醒了,我随你一道去黎阳。虽然我是个女子,但也能给你出些主意。”

    她举步走出凉亭,很自然的绕过拦在面前的李闲。刚才她过不去,而现在,却过去的轻而易举。

    她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许得意,而她没看到的是,李闲的嘴角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挂着得意的笑。走到李闲的房间前面的时候,叶怀袖被那一快大帆布吸引住了视线。不等李闲阻拦,她伸手将那帆布扯开。

    一道低矮篱笆墙,篱笆下有十几支发了芽长了叶的蔷薇。

    某人脸一红,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某人也是脸一红,如桃花盛开,红韵迷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宁滥勿缺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不但洗去了一身的疲乏似乎也尽去了铅华只留下从身到心的洁白无瑕。放下了某些东西的叶怀袖,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变了,变得不再沉甸甸的好像扛着一座山行走,而是轻盈的好像在一片荷叶上旋转的舞者。而又拿起了什么东西的叶怀袖,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这次……她真的有些不一样。

    她不会真的去睡一觉,因为她知道男人要去做大事的时候,女人不要成为男人的累赘,可以是牵挂,但绝对不能牵绊。所以她可以慢慢的认真的很惬意舒适的洗个澡,但绝不会真的扑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一个酣畅淋漓。

    当她起身的时候忽然看到在窗边放着一套自己不曾见过的衣裙。

    见她脸色诧异,嘉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是他刚才亲自送来的”

    他,嘉儿这个他字用的极妙。

    裸-身出浴的叶怀袖缓步走到床边,嘉儿一边帮她擦拭身子一边笑道:“据他说是清理巨野泽原来的库房找到的,也不知道这巨野泽原来的大当家张金称怎么什么都抢,库房中居然还能找到这样簇新的衣裙。还是说,某人说了谎话?”

    嘉儿手中的柔软棉布缓缓而轻柔的划过叶怀袖光滑的后背,然后划过那一对挺翘丰润的臀-瓣,又顺着笔直修长的双腿滑下去。那一双腿美到了极致,并拢的时候两-腿-之-间没有一丝缝隙。这双腿很完美,水润光滑,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即便是女人看了也会怦然心动。

    叶怀袖将那件衣裙拿起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不是她爱穿的淡紫色,但做工很精细,材料也很讲究。

    她微微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失神。

    “小姐不喜欢?”

    嘉儿敏锐的感觉到了叶怀袖的异样,她看了看那衣裙叹道:“我就知道小姐不喜欢这个颜色的,可他……说,人总要活得多姿多彩些才好,衣服也一样,觉得一种颜色的衣服穿起来很漂亮,然后就一直穿这个颜色是不是有些乏味吗?我想小姐您已经很久没有穿过其他颜色的衣服了,本打算拒绝的。可……又不好拒绝。若是小姐不喜欢,我现在去取小姐原来的衣服。”

    “不必了。”

    叶怀袖微微颔首,摩挲着那衣衫道:“我只是在想,我有多久没有穿过这个颜色的衣服了。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最喜欢这种颜色了。”

    或许因为才洗过热水澡,所以她的脸色有些格外漂亮的红。她站在床边,嘉儿站在她身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叶怀袖一眼。嘉儿也不记得小姐有多久没有穿过紫色之外的衣服了,依稀记得小姐在江南草庐的时候,的确很喜欢现在她手上的这件衣服的颜色。

    鹅黄色

    淡雅,不失明媚。

    那个时候自己才七八岁,整日黏在小姐后面做跟屁虫。而小姐那个时候多大?十一岁还是十二岁?整日跟在那人身后做跟屁虫。有一日,小姐做了一件淡紫色的新衣,换上之后那人赞了一句好美,自此之后,小姐好像一直只穿紫衣,已经多久了?有十七年,还是十八年?

    嘉儿有些失神,没有看到叶怀袖光滑圆润的后背上有一滴水珠儿缓缓滑下,滑过挺翘的臀,滑过笔直而充满了弹性的腿。

    “帮我穿上”

    叶怀袖回身对嘉儿笑了笑,面容娇美如桃花。

    嘉儿嗯了一声,使劲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圈。

    她很小心翼翼的帮叶怀袖穿上了那件衣裙,然后向后退了两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越看,越觉得小姐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那么美,只是这美多了几分味道。她没敢说,不穿紫衣的小姐,已经没了那身紫衣上的风尘颜色。她也不想说,只要这件新衣让小姐看起来更美,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好像专门为小姐您量身而做的一样。”

    嘉儿笑着说道,悄悄擦去眼角的泪珠。

    “合身?”

    叶怀袖转过身子,旋转了一下,衣裙飞舞,如盛开了一朵莲花。

    “合身!”

    嘉儿点了点头郑重道:“真的再合身不过了。”

    叶怀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

    “谢谢你送我的衣服”

    叶怀袖对李闲笑了笑道:“不过你送错了。”

    李闲脸色一变,还以为惹恼了叶怀袖。只是叶怀袖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笑了起来,很畅然。

    “你应该送我一套铠甲,这件衣服虽然极美,我也喜欢,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羽箭,挡不住刀枪。”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

    李闲认真问道。

    叶怀袖点了点头:“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为什么?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千里迢迢的来寻我,到了这里之后不休息一下,还要立刻跟我出征?”

    问这话的时候,李闲心里忽然慌乱了一下。幸好身边没有旁人,所以他脸上的不自然也没有旁人看到。

    “想听实话?”

    换了一身鹅黄色衣衫的叶怀袖,看起来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她问这话的时候嘴角微微撅起,看起来漂亮的一塌糊涂。

    “实话!”

    李闲点头。

    “来寻你,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塞北的生活,可是现在大隋的天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这样一个弱女子若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能舍弃了自己在塞北这些年得到的一切,所以不能亏待了自己。我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也要找一个能给我安全的人,而且,我还能因为这个人而不会后悔自己舍弃的一切。”

    “这样说吧。”

    叶怀袖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可以认为,我把你当成了一个能成大事的明主,所以来投,我尽心尽力来辅佐你,换自己将来一个安稳康宁。”

    “可你是个女子……不觉得代价太大?”

    李闲忍不住问道,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有,明主什么的,你还是不要再提的好。我现在只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马贼,非得赞美我的话,你可以说我是个大马贼。”

    他的苦笑不是因为那句明主,而是叶怀袖比较真诚的话语。

    “我又怎么会让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少?”

    叶怀袖眨了眨眼,一语双关。

    李闲愕然,随即岔开话题道:“我才不信,草庐的叶大家会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铠甲,难道还要我来送你?再说……山寨里的铠甲,估计你都没法穿。”

    叶怀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怎么可能……不为自己准备一身铠甲?”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感慨的事。是啊,她在心里叹道,这些年为了那个人,自己给自己准备了多少东西?莫说一套铠甲,就连毒药都准备了三颗。当自己不得不死的时候,她希望能自己杀死自己。毒药就藏在她每一件紫衣的袖口里,所以,当她想起过往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袖口。

    没有毒药,因为不是那件紫衣。

    叶怀袖的铠甲很漂亮,华丽精致而且很坚固。如果说华丽的东西一定浮躁,坚固的东西一定不美,那叶怀袖就能用她身上的铠甲来举证,这是错误的。李闲从来没有看到过女子着戎装,在他的印象中唯一出现的女人与战争有关的画面,就是上辈子的时候那些军装女人,在广场上持枪向前的样子当真是英姿飒爽。

    而今天,当他看到叶怀袖穿上这套铠甲的时候,他觉得前世的那些画面全都弱爆了,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感,让人很有征服欲……

    好吧,李闲承认自己看到戎装的叶怀袖后,有些邪恶了。

    叶怀袖要跟着,所以嘉儿必然是要跟着的。已经有了两个女人随军出征,所以当欧思青青站在李闲面前的时候,他找不到一句话来拒绝。他不担心叶怀袖不担心嘉儿,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有一身极强的本事,不输于男子。而欧思青青虽然也算得上弓马娴熟,但她真的不适合战场。

    “我一定要去!”

    欧思青青咬着漂亮的牙齿一字一句的说道:“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这次也要跟着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叶怀袖,其中那种女人之间与生俱来的敌意显而易见。李闲在心中叹了口气,而叶怀袖也抿嘴而笑,丝毫都不介意。虽然她和欧思青青之间看起来还算和善,但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欧思青青的担心?不过从两个人的心性沉稳上来说,很显然,天然白的欧思青青根本不是已经修炼了几百年的叶妖的对手。

    ……

    ……

    虽然听说了李闲麾下的人马皆出自大隋府兵,而且是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候的最强府兵,可是当叶怀袖看到燕云寨士兵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衣甲鲜明的骑兵一队一队整齐的开拔,让叶怀袖震撼的是,居然五千骑兵每个人都配备了三件兵器,长槊,横刀,硬弓,部分骑兵还配备了连弩。

    看着叶怀袖诧异的脸色,李闲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是从辽东带他们回来的,那个时候只要你肯低头就一定能捡到东西,三十万府兵的兵器铠甲丢的遍地都是,辽东城外的辎重更是堆积如山,而我这个人对于能捡来尤其是能武装军队的东西想来不挑食,宁滥勿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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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很谦卑,只两人行亦有我师。他总是很勤奋,劈柴担水也是修行。他总是很礼让,在你死还是我死做选择,自然是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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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盔黑发,弯弓直刀,十八骑风卷残云,帝国旗号上终究还是他的姓氏。
群:70708724将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将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将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