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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燕山上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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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虎密谍已经从当初的五十个人扩充了整整十倍,如今已经是一个拥有五百名精干密谍的纯粹特务机构。乱世即将到来,整个大隋都将陷入连绵不绝的战争,而战争,无乱是冷兵器时代还是现代战争,情报都是最关键的。有着一颗现代人头脑的李闲虽然不是一个军事爱好者,但也知道要想在战场上取得先机就必须做到知己知彼。

    五百名飞虎密谍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已经掌握了获取情报的基本手段,但理论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显得有些空洞,他们需要的是实战训练。所以进了腊月之后,李闲就挑选出来二百名飞虎密谍,让他们带着金银钱财下了燕山一路往南。这些密谍以十个人为一个组,分别潜入了各自的目标所在地。

    这些人,他们的任务是为了明年开春大军出山作战谋求必要的情报。这情报不仅仅是对手的各种消息,还有当地官府的举动,当地世家大户或者望族的消息,以及地形等等诸多事宜。

    这次是陈雀儿亲自带队,李闲这一年来已经将自己脑子里关于特务的知识全部灌输给了陈雀儿,这个在铁浮屠中就一直负责收集情报的青年,正在逐步转型为一个情报组织的最高负责人。

    安排好了飞虎密谍的事,李闲这段日子倒是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大隋的府兵有着一整套的训练方式,那些府兵们的纪律极好,在他们的影响下原本燕山上那一千二百人的山贼也逐渐变得正规,达溪长儒和铁獠狼他们都熟知府兵的练兵方式,平日里的训练基本上都是达溪长儒在负责。

    李闲将两万九千名士兵分成六个营,第一营为锐金营,士兵五千,指挥使称都尉,锐金营都尉为铁獠狼。第二营为青木营,士兵五千,都尉为洛傅。第三营为洪水营,士兵五千,都尉为朝求歌。第四营为烈火营,士兵五千,都尉为东方烈火。第五营为厚土营,士兵五千,都尉为雄阔海。第六营为辎重营,士兵两千,都尉为王启年。其中战兵五个营,被称为五行大营。

    而独孤锐志,牛进达,刘黑闼等人都被李闲归为飞虎密谍的首领,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特长,如牛进达是商人出身,他对各行各业都十分熟悉,而密谍就是要融入到各行各业中隐匿行迹。

    还有千余人的队伍为执法军,李闲让伏虎奴掌管。原来的千余人执法军队伍已经归入了厚土营,这一千余人基本上都是燕山寨的老兵和左屯卫最早跟着李闲的人。

    另外,让其他义军艳羡不已的就是李闲的燕山寨拥有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队伍,这对于其他义军来说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铁獠狼麾下的锐金营,五千骑兵几乎都是大隋府兵出身,战力可想而知。而这支骑兵属于李闲的直接管辖,铁獠狼其实说起来只能算是个副都尉。

    李闲知道,这支骑兵日后必然大有作为,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保命都是一柄利器。

    燕山寨中最精锐的两个营,一就是锐金营轻骑,二,则是雄阔海的厚土营重甲步兵。

    这两个营的战力,比之于大隋正规府兵来说也要强上一分。所以张仲坚才会对李闲说,不要太把高鸡泊高士达窦建德那伙子人太当回事。其实李闲自己也知道,真要是打起来,自己手下一个锐金营对付那些武装难民足以战胜数万人的队伍。

    军务上的事安排妥当,李闲除了每日风雨不辍的早起练习射艺和刀法之外,开始阅读能找到的所有兵书。结合贺若弼的那份行军笔记,再结合这次辽东之行所见所闻,这些知识逐渐在他的脑子里融会贯通。

    如果说在塞北的那一年半的时间让李闲修炼出一身自保的本事,那这次辽东之行让李闲收获的则是万人敌的兵法韬略。

    如果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他对于贺若弼的那份行军笔记也没有办法真正理解透彻。这次辽东之行对于李闲来说,就算没有那两万多人的队伍也是一笔极大的收获。

    腊月的燕山上很冷,用李闲夸张的比喻就是,在这种天气下千万不要想女人,因为那个东西一旦硬起来要想再软下来,就得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后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有些下流的玩笑,但不可否认的是山上的冬天确实很不好过。这也是李闲为什么要带着大军南下的理由之一,有一个好的根据地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过燕山再冷,也冷不过辽东,所以士兵们对于这种天气来说也已经渐渐习惯,因为众人都知道了大业皇帝杨广已经下令明年开春之后还要进行第二次征伐高句丽的战争,所以每个人心中都觉得自己很幸运,如果不是跟着将军到了燕山的话,就算第一次征讨高句丽能侥幸活下来,谁也不会保证自己还能在第二次征辽之战中活下来。对于辽东,他们去一次就够了。很多人都说,宁愿战死在家里,也不要再去辽东送死。

    对于那些丝毫不把士兵们的生命放在眼里的朝廷大将军,士兵们早已经死了心。

    进了腊月之后,士兵们的训练相对减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则是让士兵们更觉得刺激的割草行动。

    腊月初三,李闲将各营的都尉召集起来,给他们下达了以实战练兵的命令,所谓的实战练兵,用李闲的话说就是让大伙给过年搞些肉食来,目标当然就是草原上那些时不时南下过来打草谷的草原人。草原人来打草谷,李闲就去割草。

    正值冬季,草原上的大小部落都已经暂时定居下来,他们圈里的牛羊正是肥的流油的时候。要过年了嘛,总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行。

    对于长城外的草原蛮子,大隋的士兵们向来存在着一股敌意。长城挡不住草原人对中原锦绣江山繁华世界的觊觎之心,能挡住他们的只能是士兵们手里的刀枪。既然草原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打过来,那么为什么中原人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们是大隋府兵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机会和草原人真刀真枪的干架的,朝廷不会毫无理由的和外族开战,就算草原人一直对大隋的边民构成巨大的威胁,大隋朝廷为了江山稳固也不会对强大的突厥人做出过激的应对,但李闲可以。

    这种想打谁就打谁的轻松感,让府兵出身的士兵们都觉得很刺激。

    从腊月开始,一支一支的队伍陆续下山,开始为了过年而筹备可口鲜嫩的牛羊肉。

    ……

    ……

    高鸡泊

    窦建德坐在大堂第二把手的位子上正垂着头品茶,其实他所品的茶叶并不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好茶,不过是市面上最常见的茶砖,这种茶砖在中原并不值钱,只有到了草原上才能换回来让人心里发烫的银子。高鸡泊虽然有数万人,若是算上士兵们家眷老幼的话,整个高鸡泊最少有六七万人,但想从这些难民里找出一个精通煮茶手艺的人却是难如登天的。

    所以,以窦建德高鸡泊二当家的身份也享受不到那些世家大户中主人的奢靡生活。相反,因为入了冬再加上征辽大军已经返回,这段日子高鸡泊的反贼们过的日子并不舒服。粮食已经告急,若是再不打下一两个县城把粮仓抢光的话,估计六七万人到了过年的时候就得饿肚子。

    不过今天大当家高士达将众人聚集起来商议的,却不是去攻打哪个县城抢粮食,而是另一件在高士达眼里比粮食还要重大一百倍的事。

    听着下面人议论纷纷,窦建德并没有插嘴。他只是看起来神态自然安逸的品茶,好像完全听不到众人语气中的怒意似的。

    坐在大当家椅子上的高士达穿着一身看起来很华丽的锦衣,这身锦衣穿在他身上略微宽大了一些,并不十分合身,但高士达似乎并不介意。如果没有聚众造反的话,他这样的身份是没资格身穿锦衣的。更别说自号东海公,手中掌管着六七万人的生死。

    他对下面大小头目的反应很满意,唯一让他有些不开心的就是二当家窦建德的反应。今天召集众人商议的事,对于高士达来说很重要,而窦建德那种不急不躁的表情让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痛快。

    “重慎”

    高士达微微侧头叫了一句。(注一)

    窦建德连忙放下茶杯,抱了抱拳道:“大当家有何吩咐?”

    “这次河北绿林道上的兄弟们推举盟主一事,你怎么看?”

    窦建德笑道:“大当家当之无愧,绿林道上,谁能和大当家您相提并论?在我看来,黄河以北整个绿林中,知世郎王薄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张金称胆小如鼠更是不值一提,至于其他人……哪里有资格和大当家您相比?”

    听到窦建德这样的赞美,高士达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去了不少。他轻笑着摆手道:“我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威望,还不是绿林道上的兄弟们看得起我。不过……既然前些日子大家推我为盟主,我也就自不量力的带着大家往前走。”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可既然尊我为盟主,还有人不听号令这岂不是坏了规矩?河北绿林道上的诸位大当家都到了我高鸡泊会盟,偏偏巨野泽张金称不来,重慎,你看这事如何处置?”

    不等窦建德说话,下面已经有鲁莽之辈大声喊道:“灭了他!”

    “巨野泽中那些胆小如鼠的家伙们,竟然敢不尊重大当家,那咱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直接灭了他!”

    高士达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然后看着窦建德,等着他的回答。

    “大当家,如今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想了想,窦建德如实说道:“朝廷明年还要征高句丽,对付张金称不必急于一时。而且,即便要开战,也要师出有名。张金称推病不来,道义上也说得过去。依我看,不如选派一得力人手到巨野泽,张金称手下不是有六个当家吗,那咱们派去的人就要做七当家,让张金称分兵给咱们派去的人。大当家您身为绿林盟主,这样安排张金称能不遵从?他若是不从,那岂不最好?不尊盟主号令,大当家就可以邀请河北道上的其他豪杰,一同发兵,灭了他张金称!”

    高士达脸色微微一变,沉吟了一会儿道:“重慎此言,乃是老成谋胜之言!”

    窦建德摇了摇头道:“相对于巨野泽,我倒是更对涿郡燕山上那伙人不放心。”

    注一:窦建德字重慎,这是笔者杜撰,切勿深究。

第一百六十五章 比皇帝的旨意快

    (感谢月魄,冰晨的捧场,求收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山上的那伙马贼已经越来名气越大了。据说也是一伙人数数万的大绺子,大当家好像还是一个曾经当过将军的人物。只是传言大多不可信,绿林道上的豪杰们倒也对传闻不怎么在意。毕竟燕山在大隋的疆域最北面,以前只听说燕山上有一伙马贼,首领叫刘季真,专门跟突厥人作对,也是一伙儿胆大包天的汉子。

    不过那刘季真据说是匈奴后裔,并不是汉人,肯定不是什么大隋府兵的将军出身。

    所以黄河以北的绿林道上对这个消息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大家都在盯着两个地方,一个是高鸡泊,一个是巨野泽。

    高鸡泊的大当家高士达被公推为河北绿林道的盟主,上次他召集绿林上各路大当家到高鸡泊会盟,只有巨野泽的大当家张金称没有去。众人估计着,早晚高士达会找张金称的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张金称手下也有数万人马,他不给高士达面子,一是怕去了高鸡泊被高士达设计弄死,毕竟绿林道上的所谓豪杰们在酒席上杀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比如张金称,还不是在酒桌上趁机杀了孙安祖吞了他的队伍?第二,张金称在巨野泽,人马数万,易守难攻,他还真不怕高士达领兵来攻打。

    绿林上的风风雨雨,很快就被飞虎密谍收集起来,然后传递回燕山上。

    清河郡故城县的县城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马车行。专门为走南闯北的商人们运送货物,虽然才开张不久,但好像生意还不错。

    掌柜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憨厚的汉子,说一口任丘地面上的方言。据说是因为家乡遭了贼乱,只好带着一家老小南下求个平安。到了清河郡的时候因为家眷疲乏不想再走了,于是就在这故城县城内买了个宅子,又买下一个临街的铺子开了这家马车行。掌柜的看起来年纪三十余岁,姓崔,据说还能和博陵崔氏扯上关系。

    这崔掌柜倒是个会做人的,到了故城后先是给县令李建送去了五百贯肉好的礼钱,理由听说是李县令的一个小妾过生日。然后在故城县最大的酒楼仙人居宴请了故城县的捕头,班头,和他们手下一众弟子帮闲,每人一份厚厚的大礼包。

    没多久,这崔掌柜就和故城县的捕头刘安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当然,前提条件是他给足了好处。

    本来还有几个本地的泼皮无赖欺生,找上门来要酒水钱。才闹起来就被刘安带着十几个徒弟帮闲一顿乱打,还被拘进了县衙大牢里吃苦。于是故城县就开始传了出来,这崔掌柜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

    这日,崔掌柜似乎是又接到了一个大单,正在门前忙活着让人将货物装在马车上准备起运。雇主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黑脸汉子,看样子应该是个做大生意的人,也不知道他拉的什么货物,竟然满满当当的装了三辆大马车。

    正忙活着,故城县的捕头刘安带着十几个徒弟帮闲转悠了过来。崔掌柜眼尖,离着老远就看见刘安的影子,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去笑呵呵的打了招呼。

    刘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崔掌柜好生意啊,今天这是又接了什么货?”

    崔掌柜陪着笑脸说道:“是往塞北走的行商,拉的都是茶砖,蜀锦之类的货物。”

    刘安今天却好像很不给崔掌柜面子,冷哼了一声道:“茶砖?我看八成是拉的是私盐吧!崔掌柜,刚才有人到县衙告你,说你贩卖私盐,这事可是大罪啊。要是被我坐实了罪名,不止要下你进大牢,你这马车行的东西一律充公!”

    崔掌柜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捕头,您知道我虽是初来乍到,可一直是安分守己的做生意。”

    “安分守己?”

    刘安冷笑道:“只怕也禁不住我查!崔掌柜,如果今天让我查出了私盐,那就休怪刘某不讲情面了,国法面前,谁都一样!”

    崔掌柜一听,就知道肯定出了问题。

    他刚要说话,那四十多岁的黑脸行商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已经跑过来陪着笑脸说道:“捕头大人,您看我们都是小本生意,怎么可能干那杀头的勾当?您可以查查啊,我们都是正经行商。”

    一边说,他一边不露声色的将一袋碎银子塞进刘安手里。崔掌柜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拉了刘安的手说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快,咱们到屋里说话。”

    刘安悄悄掂量了一下那袋子钱的分量,从手感他就知道不是铜钱。顺势将袋子塞进衣服里,刘安笑了笑道:“这也是衙门里有人去告你,我不查一下不行啊。”

    众人进了门,崔掌柜请刘安坐了上座。吩咐人上茶,然后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包银钱,大概有三十贯肉好,笑呵呵的说道:“昨日老家来了朋友,特意给我带了些土特产,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捕头大人也拿回家尝尝鲜。”

    刘安是什么人,自然明白崔掌柜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示意一个徒弟接过去,笑着摆手道:“你们几个去好好查查,看看马车上装得是什么货物,不可冤枉了崔老板!当然,也不能敷衍了事。”

    他几个徒弟也都是心思七窍玲珑的人物,知道这是师父要放人一马的信号。他们几个出门去假惺惺的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回来禀报说没有私盐,都是蜀锦和茶砖一类的货物。刘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我就说嘛,崔掌柜是个本分人,不可能做犯法的事。”

    说完,他起身准备告辞,因为收了好处,他临出门的时候低声对崔掌柜说道:“崔掌柜,这趟生意是去塞外吧,那到了塞外就多停留几日,别急着回来。”

    “捕头大人……我指着这马车行吃饭的,再说,马车也出不了塞啊,都是到了渔阳郡再换马匹驮载的,不回来怎么成?”

    刘安神神秘秘的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我让你别急着回来你就别急着回来!朝廷已经下令了,征收民间的骡马大车,往辽西运送粮食!礼部尚书杨玄感大人已经到了黎阳,已经开始往外调拨黎阳仓的粮食了!”

    “啊?!”

    崔掌柜一愣,随即连忙感谢道:“多谢捕头大人提醒!”

    刘安道:“你自己小心些,私自放了你的马车离去,若是县令大人知道了,有我的好果子吃!”

    “我明白,我明白!”

    待送走了刘安,崔掌柜立刻关上门,对那黑脸的中年汉子说道:“这消息必须快点送回山上去,看来朝廷再次征辽已经不会太远了。也要让将军早作打算。”

    崔掌柜正是陈雀儿,而那黑脸汉子正是牛进达。

    “放心,我这就走!”

    “对了,咱们混进高鸡泊的兄弟昨日得来的消息,高士达打算出兵攻打张金称了!”

    牛进达道:“我记得了,事不宜迟,我这就走!”

    ……

    ……

    李闲记得大隋第一次征辽东的大概情况,但对于第二次征辽东他基本上没有什么印象了,唯一记得的,大隋之乱,也正是从第二次征辽才大规模爆发。杨玄感在黎阳造反,导致了第二次征辽再次无功而返。

    对于自己不再熟悉的事,李闲必须加大力度去谋取信息。腊月中旬,第二批飞虎密谍也派了出去,监视着北方几个重镇。

    整整一个月,李闲过得看起来都很闲。

    没事就带着锐金营的骑兵出北长城祸害一下草原人,这一个月来他们抢来的牛羊马匹着实的不少。最起码,过年的时候足够三万人连着吃几日的牛羊肉。被祸害的不轻,奚人的一些小部族只好往北迁移。奚人部落的大埃斤埃力佛没办法,只好请突厥王庭保护。阿史那去鹄派了五个千人队来围剿所谓的马贼,可李闲带着人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倒是让突厥狼骑损失了不少。

    这一日正和欧思青青小狄三个人站在山顶看落日,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将军!陈都尉有消息送来了!”

    李闲回头看了看,正是东方烈火和一身风尘仆仆的牛进达。

    “怎么了?”

    李闲迎过去问道。

    “将军……大隋朝廷要第二次东征了!”

    牛进达气喘吁吁的说道。

    李闲一怔,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不过他却能理解牛进达等人的惊讶是为什么,距离上次东征这才多久,大业皇帝就想第二次御驾亲征了!李闲感兴趣的不是大隋的第二次征辽,而是这次征辽的具体时间和大隋各路大军的动向。

    “礼部尚书杨玄感已经到了黎阳督粮,朝廷大军估计也马上就要开拔了!”

    这确实是个重要的消息,李闲知道第二次征辽结束的很快,本来势如破竹的隋军已经快要打到平壤了,但因为杨玄感造反而不得不撤回来。从大军开拔到大军回撤,基本上没用几个月的时间。燕山寨的队伍要想抢一块地盘,就必须在这几个月内完成。等到征辽大军撤回来的时候,机会就会变得很小。

    “对了,将军,陈都尉打探来了消息,高士达因为不满张金称对他不尊,打算率领高鸡泊的人马讨伐。”

    “哦?”

    李闲眼神一亮,这才是个好消息。

    ……

    ……

    大隋大业九年正月初二,大业皇帝杨广下旨让各地粮仓继续往辽西运粮,以黎阳仓为重。正月初三,下令募集骁果从军报国,皆往涿郡集结。正月二十三,大赦天下,允许死囚上战场杀敌立功赎罪。正月二十四,以皇孙杨侑为监国,坐镇长安,又调卫文升为刑部尚书,辅佐杨侑处理朝政。正月二十五,杨广下令已经回家过年的府兵士兵归队,各路大军陆续开拔,齐聚涿郡。

    所谓的骁果,其实就是花钱雇用来的百姓。因为去年的时候三十万精锐的府兵都葬送在高句丽,这第二次征辽大隋朝廷调集兵马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杨广突发奇想,下旨以金银招募愿意为国效力的勇士从军,不论出身,只要是想建功立业在马背上取功名的民间青壮,皆可往涿郡集结。

    以往大隋的军兵,皆出自良家子第。可是这次,盗贼,匪徒,流民,但凡身体还过得去的,只要想立功就可以从军。由此可见,第二次征辽,大隋的府兵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正月二十五,杨广的銮驾在天子六军的拱卫下启程的时候,李闲率领着全部燕山寨的队伍,已经昼伏夜行的到了清河郡。即便有人发现了他们,李闲也并不担心,燕山寨的士兵们可是正正经经的大隋府兵装备,从燕山一路下来,他们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而他下山的时候大业皇帝的旨意还没下来,谁知道一支三万人的府兵调动是怎么回事?

    于是,就在各路大军刚刚开拔奔赴涿郡的时候,李闲已经快到故城县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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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免去所有官职的宇文述重新启用,依然总领军事。大业九年正月,第二次征辽就在百姓的一片怨声载道中开始了。杨广的御辇是在正月二十五离开的长安,一路兴师动众的再次前往怀远镇。

    虽然算起来才时隔不过半年,但杨广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在辽水畔偶遇的那个少年郎。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懒得动脑子了,呈递上来的奏折基本上懒得再看。偶尔想起来也是看不了几份就感觉很疲劳烦躁,索性全都丢在一边不予理会。

    这次北上天子六军拱卫着御辇只走了两天陆路,便换乘龙舟沿河北上。

    各军府兵纷纷开拔,杨广要求各路大军在三月前务必赶到怀远镇汇合,路途远一些的队伍需要星夜兼程的赶路,至于粮草辎重倒是最不用担心的事。大隋富甲天下,各地的粮仓存粮足够整个大隋百姓吃上很多年的。事实上,一直到大唐后期,大隋建造的粮仓里还有粮食没有吃完。

    各路人马急着赶路,而李闲的燕山寨人马在信都郡和清河郡的交界处停了下来,大军停下来的地方距离故城县不足三十里。

    “将军,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儿戏了?”

    铁獠狼跟着李闲在营地中巡视,一边走一边低声问道。

    “儿戏?”

    李闲轻笑道:“大隋朝廷已经乱到了一定地步,各路大军往北赶路,咱们就在这里停几日谁知道咱们是那支府兵队伍?打着大隋的旗号呢,放心吧,没人会怀疑。”

    “我是担心,咱们的队伍在此地驻扎,若是高鸡泊里高士达窦建德那些匪众得到了信,不敢再出来怎么办?”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要高士达不敢出来,一会儿你带着骑兵跟我进故城县县城,我去会会故城县令。陈雀儿之前说那个李县令着实不是好东西,顺便问清楚些高鸡泊的情况。”

    “不打高鸡泊?”

    铁獠狼诧异道。

    李闲嗯了一声道:“不打。”

    铁獠狼一头雾水,实在猜不透将军的心思。大军出发的时候,本来定下的策略就是趁着高士达倾巢而出的机会攻下高鸡泊,然后以这几百里泽地为根据地,再图其他地方。只是现在看来,将军似乎对高鸡泊并不满意了。

    李闲确实对高鸡泊不满意,从陈雀儿派来迎接大军的飞虎密谍那里,李闲已经将高鸡泊的地形问的清清楚楚,这里虽然也算易守难攻,可还是不够险要。正是中原腹地,若是没有一块稳妥的根据地是绝对站不住脚的。没到清河郡之前,对地形李闲并不十分清楚,印象中高鸡泊应该是个挺合适栖身的地方,可是到了清河郡之后李闲看了看,这里地势太平了,不是理想所在。

    进了信都郡陈雀儿手下密谍接着他的时候,李闲就开始考虑换一个地方。

    这几日之所以没有对铁獠狼等人说清楚,是因为他直到昨夜才想到了一个办法。这办法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妙计,但李闲觉得应该有八成的机会能成功。另一个他去过的地方才是最适合大军暂时驻扎的宝地,只要成功了,那远比高鸡泊要稳固。

    他笑了笑对铁獠狼说道:“把大家都叫来,跟你们说一下我的打算。”

    铁獠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小半个时辰之后,在李闲的大帐中,众人听李闲将他的打算说完之后陷入沉默,李闲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着众人说出自己的意见。过了一会儿,达溪长儒缓缓舒了口气道:“安之,你这计策也太大胆了些,不过我看到是有八成胜算。”

    张仲坚也道:“确实冒险了些,不过俗话说富贵险中求。高鸡泊确实不是个稳固的地方,还不如在燕山上放心。若是此计成了,那里倒确实远比高鸡泊要稳固的多。”

    “只是这留下的人要是个胆大心细之人才行,一要应付高士达等人的试探,还要应付故城县令,非心思缜密之人不可担当。安之,你可有领兵的人选了?”

    达溪长儒道。

    李闲笑了笑,看着达溪长儒笑而不语。

    达溪长儒一愣,随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道:“你不会是想让我来做这件事吧?”

    李闲点了点头,极认真的说道:“师父,大军中虽然将才不少,但却没一个人在统帅全局上及得上师父您。若是有您坐镇的话,大事成矣!”

    他想了想说道:“这次征战,首重突袭。所以师父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只带锐金营人马前去,只要对手上了当的话,拿下他并不是难事。师父统领四营兵马驻守此地,谅那高士达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打两万多府兵的主意。只要时机成熟,我率锐金营一战而毕全功,到时候师父你再率领大军与我汇合。”

    “只带锐金营?是不是太少了些?依我看最少也要再带上雄阔海的厚土营。”

    达溪长儒问道。

    李闲摇了摇头:“此战旨在突袭,锐金营轻骑速度快,步兵根本就跟不上轻骑的速度,更何况雄阔海的厚土营还有一千重甲步兵,若是此计真能成功的话,以锐金营的战力足以应付。若是不成,我率军返回速度也快些,咱们再图高鸡泊。”

    李闲说完之后扫视了众人一眼,轻声问道:“你们可有什么异议?”

    众人抱拳道:“全凭将军吩咐!”

    ……

    ……

    故城县令李建有些紧张的站在城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幕僚和捕头刘安,只见他们几个人冻得直哆嗦,脸上也是一片惶恐之色。李建压制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掏出一块手帕将冻得流出来的鼻涕擦了擦。

    他已经带着县衙里的人和故城县的乡绅富户在城门外站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那位大人物到来禁不住有些懊恼。回身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马车,他真想钻进去避避风。又坚持了一会儿,实在冷得受不了。李建回身吩咐道:“刘安,派几个人顺着官道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刘安连忙答应了一声,派了几个徒弟骑马顺着官道往前去查看。

    李建极力往远处看了看,不见有什么动静随即小跑着过去钻进了马车,挨着马车中的火盆坐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今天一早,就有一个府兵校尉到了故城县衙。说府兵鹰扬郎将薛世雄将军奉旨来铲除高鸡泊的反贼,要进城来拜访县令大人。这可把李建吓了一跳,他不过是个小县的县令,从七品的小官。而鹰扬郎将却是正四品的将军,级别上相差太过悬殊了。而且人家还是实权派,手握数万府兵,他如何能不紧张?

    那校尉只说将军稍后便到,李建连忙召集了县城内的乡绅,然后带着县衙众人急急的到了城门口迎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可把他冻得够呛。坐在马车里,李建低低的骂了两句,吸溜了一下又流出来的鼻涕。

    还没暖和过来,就听见捕头刘安在外面急急的叫道:“大人,来了!”

    屁股还没坐热乎的李建连忙下了马车,整理了一下衣服站在路边等候。他抬眼往前看去,只见远处卷过来一片海浪般的尘烟。看那架势,就好像从地平线上涌过来一阵沙尘暴一般。紧接着,闷雷般轰隆隆的马蹄踏地之声遥遥传了过来,那声音就好像连绵不绝的敲打在人心上的战鼓,震得心脏都不舒服。随着那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李建甚至错觉地面都随之晃动了起来。

    终于,他看清了来的队伍。那是数不清的大隋骑兵!

    土黄色的号衣,列红色的大隋战旗,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是一支精锐的府兵队伍。李建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骑兵,看起来就好像能将整个故城县城都吞噬进去的波涛一样令人心惊胆战。骑兵汹涌而来,那样子仿似能碾碎他们面前的任何阻碍。

    “咳咳!”

    李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低头看了看,才换上的簇新官府已经蒙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土。

    门旗开处,先是两列骑着高头大马的精甲亲兵出阵分开左右,然后是几个身穿别将校尉甲胄的往两边一闪,一个骑着一匹雄峻异常的大黑马的黑甲将军出现在李建面前。李建本想看清那人面貌,一打量吓得哆嗦了一下。那人青面獠牙好不狰狞,正如地狱钻出来的恶鬼一般。

    那黑甲将军将面甲推上去,在马背上笑吟吟的对李建说道:“有劳县君等候。”

    一名校尉模样的骑士对李建说道:“这是我们薛将军!”

    李建连忙行了一礼道:“下官李建率故城同僚及乡绅见过薛将军。”

    李闲从大黑马上一跃而下,也不见外,一把拉着李建的手就往城里走:“哈哈,让县君久等,失礼失礼啊!本将奉陛下旨意前来剿灭高鸡泊反贼,以后还要仰仗县君相助啊。”

    李闲手上的力气极大,攥着李建的手腕都生疼。只是碍于颜面,李建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脸说了几句寒暄的话。李闲一边往城里面走,一边回身吩咐道:“进城不得骚扰百姓,若有犯军法着,斩!”

    这一声斩吓了李建老大一跳,心说这武夫就是不可理喻,一点礼貌都没有,当真可气。

    “喏!”

    众将抱拳听令,应答之声地动山摇,李建等人又被吓了一次,脸色极不好看的,士兵们列队跟在李闲身后缓缓入城。

    “将军,下官已经在仙人居摆好了酒席为将军接风,还请将军移步。”

    李建笑着说道。

    李闲笑了笑道:“那好,既然已经到了故城,那薛某便客随主便!”

    李建一听这薛将军没有拒绝,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他还没来得及踏实下来,就听那薛将军忽然口气不善的问道。

    “县君,我有一表亲兄长在你这故城县城中做些小本生意,前日听说经常受到些泼皮无赖的恐吓勒索,使了不少钱也无济于事,他很是苦恼所以求到了我这里,不知,可是确有此事?”

    李建吓了一跳,连忙回身问刘安道:“可有此事?!”

    刘安吓得脸色雪白,颤抖着问道:“不知……不知将军那表亲姓名是?”

    李闲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有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汉子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正是陈雀儿,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啊。”

    噗通一声,那刘安,竟然吓得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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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城县城,仙人居。

    “县君,临来之前…传旨的文公公让我问你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是陛下让问的,还是文公公仅仅是出于好奇。”

    李闲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着故城县令李建说道。

    本来就提着心的李建听到这句话当真是吓坏了,本来他看到李闲的时候还有些怀疑,怎么这薛将军这般年纪轻轻就做了如此高位?府兵各路大军全都开拔向北往怀远镇集结,为什么这薛将军带着三万人的队伍到了故城县?自己从来没有往朝廷里报过匪患,朝廷是怎么知道高鸡泊那群子反贼的?当初报到清河郡郡守大人那里的时候,自己就被郡守大人狠狠的骂了一顿,说自己是个没心眼的家伙,如此说来定然也不是府君大人报到朝廷上的,既然没人报,朝廷怎么就派了府兵来剿匪?

    本来他还想言谈话语中试探几句,结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李闲刚才这一句话吓破了浑身上下的骚包胆,心脏猛的一窒险些背过气去。虽然他不过是个从七品的下县县令,但也听说过陛下最信任的文公公。

    能劳动文公公传旨,由此可见必然是陛下亲自过问的。并不是兵部调拨的人马,这下可就麻烦大了。若是自己一个回答不小心的话,说不好这薛将军就会下令当场将自己拿下。

    薛将军没直接说陛下问你,而是说文公公问你,这显然是人家薛将军留着情面,不然何必跟自己如此客气,直接下令拿了人押送长安,用不了秋后就能干脆利落的将自己这颗人头砍下来。境内有高士达窦建德那么一大窝子反贼,知而不报,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啊!

    想到这里,李建额头上的汗水立刻就冒了出来。他的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李建连忙离开座位,对李闲深深一揖道:“这个……匪患……匪患……”

    他匪患了好几遍,一时之间就是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李闲轻笑道:“我虽然是领兵从北面来,但却也知道高鸡泊那伙反贼声势颇大。县君绝不会知情不报,是不是……派出去往朝廷报匪患的信使半路被逆贼截杀了?我听说前几天高鸡泊的反贼首领高士达亲自带着数万匪众围攻故城县城,多亏了县君和县丞你们两位身先士卒,组织义勇民团将高鸡泊的匪徒击退,不但保住了故城县城,而且还击毙了两个反贼的当家人,是这样吗?”

    李闲说完之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眼神若有深意的扫过李建的脸。

    李建打了个哆嗦,心说这薛将军都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啊。当初高士达那反贼是带着人马欲攻打故城县,是自己从县库中挪了三千石粮草,还有一万贯肉好才买了个平安的。

    骤然!

    李建的心里猛地一亮,就好像黑夜中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一般。他不是个笨蛋,虽然因为被李闲吓得神智一阵恍惚,可他还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是人家薛将军在保自己!人家已经主动伸出手来示好了!

    我明白了!

    一想到这一点,李建的心思顿时灵便起来。他猜想,之所以和这薛将军非亲非故他如此照顾,是因为这薛将军不想和地方官府闹得不愉快!他是来领兵剿灭高鸡泊匪患的,若是得不到地方官府的大力支持,就算他有三万能征善战的府兵,对付高士达窦建德他们那些人也绝不会简单。这薛将军必然是了解这一点,所以才会主动对自己示好!他这样做,也是为了给自己方便。

    “将军谬赞了……保卫家园,护佑百姓,这是下官分内的事。”

    “诚如将军所言,下官身为故城县令,怎么能知而不报?那高士达窦建德实在猖狂,下官绝不允许有反贼危及我故城百姓,决不允许有宵小之辈抗拒朝廷!下官虽然官职卑微,但也是大隋的官员!怎么会向反贼低头?下官曾经三次派人向朝廷禀报高鸡泊的匪患,都被那些无耻的匪徒在半路截杀!”

    “就在前几日,高鸡泊的匪徒倾巢而出欲取我故城县城,抢夺粮草,下官心想,这故城县虽小,却也是大隋不可分割的疆土!下官手中虽然无兵,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匪徒劫掠我大隋的百姓,那是渎职!那有愧于陛下的恩典!幸好,托陛下的洪恩,那高士达和窦建德虽然人多势众,但下官组织百姓顽强抵抗,那高士达损失惨重只得灰溜溜的逃了,下官和孙县丞率领民勇乘势追击,还侥幸杀了几个高鸡泊的匪首。”(注一)

    “这些许小事,下官没想到会得来百姓们如此盛赞,以至于连将军您都有所耳闻。惭愧,惭愧。”

    反应过来的李建一脸肃穆的说道。

    “哈哈!”

    李闲抱了抱拳说道:“县君拳拳报国之心,爱民之心,令薛某敬佩。”

    他扫了一眼同样惊讶莫名的故城县丞孙叔宝,随即举起酒杯道:“我借花献佛,敬县君和县丞两位!待薛某回去之后,定然会如实对陛下禀告故城县的事,也会如实将县君两位大人率领民勇击溃高士达匪众的事报于陛下知道。”

    李建和孙叔宝连忙端了酒杯:“多谢将军!”

    “何必如此客气?”

    李闲摆了摆手道:“不过这高鸡泊的匪患也确实太猖狂了些,若不是前些日子有个路过此地的府兵校尉被贼人抢夺了马匹和兵器,那校尉追上往怀远镇集结的队伍后如实禀报给了左武卫王仁恭大将军,高鸡泊几个宵小之辈的名字也不至于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李闲笑了笑道:“不过,既然不是县君大人知情不报,我想陛下也不会怪罪,若是陛下得知故城县有两位这样忠勇可嘉的官员,说不定还会龙颜大悦,有所封赏也说不定啊。”

    李建好歹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不少年的老油条,立刻就明白了李闲的意思。

    他连忙说道:“这是下官职责所在,将军千万不要再夸奖了。将军率军远来剿匪是我故城百姓之福,身为此县县令,协助将军铲除高士达匪患义不容辞。如果将军有什么用得到下官的地方,还请将军不要客气,尽管对下官说就是了。”

    李闲点了点头道:“以薛某手下三万劲卒,铲平高鸡泊匪患轻而易举,县君的好意薛某心领了,你我都是为朝廷做事不必如此客气,只是…….”

    一听到只是这两个字,李建顿时将耳朵竖了起来。他就不信薛将军会无缘无故的帮他,要是没有什么图谋,这是世家出身的人会如此随和?不过他却反而放下了心,只要薛将军有要求,那就好说了。拿了我的好处,陛下面前你总不能还要害我吧?

    想到这里,李建连忙问道:“只是什么?将军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还请明言,下官虽然官职低微,但既然在这故城县的治下,下官还是能帮上些什么忙的。”

    “唉!”

    李闲叹了口气道:“县君想必也知道,我这人马本来也是要赶赴怀远镇集结的,就因为王仁恭大将军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所以才被派遣来这里,这个……我率军从涿郡赶来,还没有到怀远镇……”

    李建立刻说道:“将军是来为我故城百姓铲除匪患的,这粮草补给自然应当由我故城来出,稍后,下官就让人开仓,将粮草送至军中!”

    李闲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

    ……

    从故城县城回来之后,李闲详细的询问了陈雀儿关于高鸡泊的情况,虽然才来到此地也就一个月,但对于高鸡泊高士达窦建德的情况陈雀儿还是打探来不少。了解之后,李闲更加确定此地不是合适的屯兵之所。之所以高士达和窦建德占着高鸡泊逍遥自在,那是因为朝廷这两年都在忙着征讨高句丽,没功夫剿匪。当然,也是因为大业皇帝杨广这段时间已经几乎不理朝政,各地报上去的匪患奏折他很多都没有看到。

    就算是看到了,他过不了多久也就忘了。现在杨广一门心思要收服高句丽,对于在他眼里根本成不了气候的民匪他并不在意。

    可一旦朝廷腾出手来,高鸡泊的匪患并不难铲除。

    所以,还是李闲选中的那个地方更稳妥。那个地方,可是号称八百里水泊,山高险峻,容纳十万大军也绰绰有余。

    没错,张金称占据的巨野泽!

    巨野泽,别人不知道,但李闲知道,这里在宋朝的时候有另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因为一部名著而让后世人尽皆知。

    水泊梁山。

    宋朝时候的水泊梁山,相比于这个时期的巨野泽还要小上一半。此处才是真正的易守难攻,张金称占着这里所以才会丝毫都不在意高士达这绿林盟主的话。就算有十万大军来攻,没有人引路的话也休想攻得进来。

    回到营地之后,李闲再次将众人召集起来。

    “师父,待故城县令李建将粮草送来,我便带着锐金营的骑兵南下。你只需摆开阵势,做出要围剿高鸡泊的姿态来就好。高鸡泊被围,朝廷大军北上,又是缺粮的时节,张金称肯定趁此机会出来扩充地盘,一旦他从巨野泽出来,我便趁机夺取。成功之后我派人来,您便率军星夜兼程南下,切不可多耽搁。”

    “你放心吧,我知道。”

    达溪长儒点了点头道:“安之,你千万小心不可莽撞,虽然张金称手下那几万人马不过是流民草寇,但毕竟是在他的地盘上,地形他远比你熟悉。能战则战,不能战你切不可强求。大不了,咱们再回燕山罢了。”

    李闲嗯了一声道:“不必担心,我明白。”

    将事情安排妥当,李闲举步走出军帐。刚出了门口,就看见欧思青青拉着张小狄的手正站在远处等他。

    李闲笑了笑,迎着她们走了过去。

    出征之前有人惦念,有人不放心自己,而担心自己的人,有如张仲坚和达溪长儒这样的父辈,有陈雀儿骆傅他们这样的兄弟,还有对自己倾心以对的女人,这岂不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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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闲也不避讳,直接一手拉了欧思青青一手拉着张小狄往不远处的小河边走去,当初选择在这里安营,就是为了取水方便,已经进了正月,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青青草坡碧水翠林的好景色,不过小河水很清澈,也没有结冰,还能看到耐冷的鱼儿在水中来回游曳。

    水中的鱼儿实在令人羡慕,无忧无虑的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活着。每日只要填饱了不大的肚子,也不需要去算计,去勾心斗角。

    河边铺着一层枯败的野草,走在上面会发出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软软的,就好像踩在一层棉絮上一样。天气虽然很冷,也没有宜人的风景,但在沙场厮杀之前的紧张气氛中沿河漫步,心情也随着缓缓行走间渐渐的平静下来。而一个人散步的时候,头脑往往是最清醒的时候。不过李闲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高处。

    小狄不时捡起地上的落叶,然后递给李闲一片,两个人一人一片树叶将树叶的梗搅在一起,然后分别用力一拉,每当小狄手里的树叶梗没有断的时候她都会雀跃起来,举着树叶欢呼胜利。这样简单的快乐,让李闲很羡慕。

    他和小狄玩这种看起来有些无聊游戏的时候,欧思青青就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色很平静,嘴角上还挂着迷人的淡淡笑容。只是在不经意的眼波流转间,还是能看得出她眸子中隐隐的担忧。自从到了燕山上之后,她和李闲两个人就是聚少离多,但这并没有让她对李闲的爱慕有所减少,相反,正因为如此,每一次相聚她都格外珍惜。她知道李闲要做大事,要上战场,要和敌人厮杀。所以,有李闲在身边的每一天她都小心翼翼的收藏在心里。

    李闲曾经和她说过,等将来打出一片桃园乐土,就不用再这样天南地北的四处奔波行走,不用再为了找一块落脚的地方而不断的算计厮杀。到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就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在一起。

    欧思青青一直在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李闲为她营造出一片桃园乐土。

    有时候人的感情很复杂,为了一丁点的利益都会打得头破血流,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很多时候那种算计甚至可以说惊天动地。而有的时候人的感情简单到了极致,仅仅是一个承诺就可以让人心安,让人满足。

    “安之,这次你要离开多久?”

    欧思青青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

    小狄毕竟年纪还小,她的心里确实将李闲放在第一位,但她对于离别的悲伤还没有到让她心绪不宁的地步,刚刚和李闲比过谁手里的树叶梗更坚韧,此时又捡起石块去欺负逗弄那些耐寒的鱼儿。

    李闲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欧思青青缓步走过去,提起雪白貂绒长裙的裙角,欠着屁股挨着李闲身边坐下来,从侧面看她的睫毛特别长,皮肤很白皙。

    “这次不会离开太久,你就安心和师父他们呆在营地里。这边不会真的有战事,无非就是做做样子。最多一个月,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会赶回来。我不骗你,大隋朝廷的各路大军就要第二次征伐高句丽了,趁着这个机会怎么也得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不是?燕山上太冷太凄凉,我总不能连个安稳的窝都给不了你。”

    “嗯……”

    欧思青青嗯了一声,垂着头摆弄着衣角。

    “青青”

    李闲轻声说道:“你不是一直喜欢住在湖边吗?我要去打下的那个地方,有一片几百里宽阔的大湖,湖水清澈,鱼儿成群,在湖中还有成片的芦苇荡,湖边是山,山上翠木成林,风景漂亮的就好像画出来的一样。等我打下来,我就在湖边给你建一座小楼,就如同你在青牛湖边的小楼一摸一样。”

    “是吗?”

    欧思青青抬起头,笑了笑。

    “那你给我建的小楼,二楼的窗外可要修一个小护栏了。”

    她抿着嘴笑,眼神促狭。

    李闲一怔,随即明白过来,难得是脸色一红讪讪笑了笑道:“你还怕我再去爬窗户么?放心吧,以后我走门,光明正大的走。”

    欧思青青笑着说道:“我才不给你留门呢,以后我在门上掏一个小洞,有人敲门就先看看是谁,若是某个花心大萝卜,我就不给他开门的。”

    李闲心说门上面挖个小洞原来是您想出来的点子啊。

    “那你最好永远别让我进门,否则的话屁股狠狠的打。”

    李闲伸手在半空挥舞了一下,然后很龌龊的还做了一个捏的手势。

    欧思青青脸一红,别过头去不看李闲。

    “安之,其实你知道的,其实湖边小楼也好,山间茅屋也好,我都不在乎的。若是没有你的地方,就算有人给我建造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我也不会欢喜。我记得,阿史那朵朵姑娘离开燕山的时候她曾经问过我,想不想家。”

    “我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所以,不管有没有晚上能倒映圆月的小湖,有没有精致漂亮的二层小木楼我都不在意,甚至,有没有一个能安稳落脚的地方我也不在意。如果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就算一起浪迹天涯也是好的。”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一只蚊子轻轻飞过一样。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越发的红了,看起来,就好像冬日里逆着时节而盛开的一朵娇艳桃花。越是在这寒风冷冽四下萧条的时节,这朵桃花越是显得弥足珍贵美艳动人。

    李闲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住欧思青青的下颌,将她的俏脸轻轻的扭过来。他凝视着她的眸子,眼神中逐渐有一种火热溢了出来。欧思青青被李闲眼神中的色彩吓了一跳,脸色更加红润起来。

    就这样勾着欧思青青的下颌,李闲感觉有一股冲动越来越压制不住。当胸腹间的火苗逐渐燃烧起来的时候,他索性不再去管,任由那火一股脑烧进了心里。

    扳着欧思青青的娇嫩脸颊,李闲迅速的快如闪电的很丢人的蜻蜓点水一样在欧思青青的脸上亲了一口。他感觉胸腹中的那股火不但烧进了心里,甚至还烧到了脸上。这让两世为人的李闲觉得自己很丢人,不就是亲女孩子一口么,怎么自己好像在做一件惊天大坏事似的,比上辈子偷偷摸摸进女厕所撒尿还让人脸红,那感觉,比战场上抽刀杀人要难的多了。

    欧思青青被李闲亲了一口明显吓了一跳,这是她和李闲在一起后李闲做出的最最亲密的举动。一时之间,让她的脑海里嗡的一下子就失去了直觉。

    反正已经亲了一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李闲将欧思青青揽进自己怀里,低着头一口吻在她那微凉而柔软的樱唇上。自然而然的,李闲的舌头伸出去将欧思青青下意识紧闭的牙关顶开,然后在那张红艳艳的小嘴中恣意索取着。一开始还有些抗拒的欧思青青,渐渐的在意乱情迷中伸出丁香小舌和李闲鲁莽的舌头搅在一起。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来气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随着两个人的唇瓣缓缓分离,他的唇和欧思青青嫣红的嘴唇之间拉出几缕细细的津-液丝线。微凉的嘴唇因为这一吻实在过于猛烈而略微的肿了些,看起来更加丰润诱人。还没等欧思青青缓过来气,品尝到了甜头的李闲再一次吻了下去。

    “哎呀!”

    就在两人动情热吻的时候,忽然从耳边传来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叫把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分开转头去看。

    张小狄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小脸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想看的事情似的,偏偏指缝留的很大还在偷看着两个人。

    “姑姑说,男女有别,安之哥哥青青姐姐你们两个好丢丑喔。”

    童声中带着些许惊愕,显然在小狄眼里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是一件很丢丑的事。欧思青青红着脸挣脱开李闲的怀抱,用最真诚的语气对张小狄说:“其实……是青青姐姐眯了眼睛,安之哥哥正在帮姐姐把眼睛里的沙子吹出来。”

    她点了点头,来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眯了眼睛?”

    小狄放下手,她看到欧思青青确实红了眼睛,于是相信了她的鬼话,紧接着,小女孩用最鄙视的眼神看着李闲,然后用最鄙视的语气说道:“安之哥哥真笨!青青姐姐眯了眼睛,你竟然吹她的嘴巴,你难道分不清眼睛和嘴巴吗!”

    李闲讪讪的笑了笑,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狄走过来,看着欧思青青的眼睛问:“沙粒吹出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青青姐姐?”

    欧思青青连忙说道:“已经吹出来了,没事了。”

    小狄诧异的看了李闲一眼道:“原来吹嘴巴也能把眼睛里的沙子吹出来的吗?安之哥哥你好厉害,师父说人的七窍都是相通的,原来是真的啊。”

    李闲吸了口气缓解了一下激动,然后很自然很认真很一本正经的对小狄说道:“小狄,要不你再去玩丢石头吧,你青青姐姐说脖子里衣服里也进了沙粒,我还得帮她吹吹……”

    欧思青青红着脸瞪了李闲一眼,起身拉着小狄的手说:“走,姐姐陪你去丢小鱼,不理那个大坏蛋!”

    李闲呃了一声,随即笑了笑。

    欧思青青拉着小狄跑到小河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如小鹿乱跳一样不但让她很不适应,似乎就连河里的小鱼都被吓跑了。不由自主的回想着刚才李闲的吻,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就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偷喝耶耶的烈酒,好像就是这种感觉,让人都站不稳脚跟。

    “青青姐姐,你在想什么?”

    小狄仰着精致的小脸看着欧思青青的眼睛问道。

    小孩子的敏锐直觉让欧思青青有些惊讶,她蹲下来,扶着小狄的肩膀很认真的回答:“我在想一座小楼,一座湖边的小楼,有一天晚上一个坏家伙爬上了小楼的窗子,然后偷走了一件东西。”

    “小狄姐姐,是偷走了你的东西吗?”

    “对啊。”

    “那你被偷走了什么?”

    “偷走了……我的心。”

    欧思青青幸福的笑了笑,光彩照人。

    “啊!别怕,青青姐姐。”

    小狄举起小拳头晃了晃,宣誓一样说道:“让我抓住那个坏家伙,我就帮你阉了他!安之哥哥说过的,对于欺负女孩子的坏人,最好的惩罚就是这样!”

    “呃……”

    恰好走到她们身后的李闲吓了一跳,挠了挠头发,手足无措。

第一百六十九章 演戏需要的是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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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冬日的太阳总是很懒惰,士兵们已经起床将早晨的操练结束的时候,它才懒洋洋的从东方地平线上不情不愿的钻出来将黑暗驱赶走。刚冒出头的太阳并不刺眼,那颜色的就好像一个蒸熟了的鸡蛋黄。自从上了燕山之后这些大隋的府兵们被李闲强制性的增加了一项训练,那就是清早负重三公里越野跑步。

    这一圈跑下来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在看到那漂亮的太阳的时候,甚至有人舔了舔嘴唇幻想着美食的味道。

    昨天下午的时候故城县令李建就带着民夫开始往大营中运送粮食,正好县城里征集来的往辽西运粮的骡马和大车都在,所以粮食一车一车的运来速度很快。这些粮食本来是要运往辽西怀远镇的,但为了报答薛将军的救命之恩,李建也不在意挪用一些。反正征辽大军的粮草主要是从各大粮仓出,各地郡县的粮食也没有规定的数量。

    大隋的府库根本就不缺粮,缺粮的是百姓。

    仅仅是黎阳仓一个地方,就存有百万石的粮食,只是收进粮仓里的,宁愿放烂了也不会轻易再救济百姓用。无论是李建这样的地方小官,还是掌管着大粮仓的官吏最喜欢的就是朝廷下令往外调拨粮草,出一万石可以上报出了一万五千石,大把大把的肉好都装进了他们的腰包中。

    就算从粮仓中随便扣出一点东西来,他们就能发一笔横财。

    大隋从立国到一统天下再到万国来朝的速度之快令人震惊,而大隋官场的**堕落之快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官员们如果不会将府库中的东西变成自己的金银,如果不能将百姓的赋税变成自己的财富,那无疑会令同僚鄙视。大隋的贪官如牛毛一样多,但是清官却是凤毛麟角一般稀缺。

    如李建这样的官员,将粮食送给李闲军中,缺出来的亏空他只需等明年夏粮收获的时候随随便便往上提一些就能补上,就算补不上,大不了往朝廷报个灾年,然后给清河郡的郡守大人送一份厚礼,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弄不好朝廷还会拨一些赈灾的款项。

    用朝廷的粮食还李闲的人情,李建一点儿都不心疼。

    早晨士兵们收操的时候,昨天被吓昏了的故城县捕头刘安就监督着民夫们将今天的第一批粮食运了过来。昨天晚上他先是亲自到陈雀儿开的那家马车行将这些日子收的礼钱都还了回去,然后一个劲儿的说好话。这样的人陈雀儿也没什么客气的,将银钱收回来之后又狠狠的讹诈了一笔,然后答应刘安不计较之前的事,被讹了钱的刘安反而心满意足的走了,今天早晨天还没亮就尽职尽责的到了粮仓等候。

    跟着送粮的队伍一起出城的还有一个骑着快马的人,马背上的骑士正是刘安一个最亲信的徒弟。大隋地方上的官员构架理论上其实并不复杂庞大,比如县衙中按照朝廷的规矩,正式的捕头捕快并没有几个人,可要维持一个县的治安光凭他们几个人显然是不够的,所以这些捕头捕快手下基本上都有不少徒弟和帮闲,这些人的工钱并不是由朝廷出,而是由他们的师父出,而为了养活这批人,那几个捕头捕快不贪不占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本来跟着运送粮食队伍一同出城的人,在一个小路口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奔驰了出去。有人看到也不会好奇,虽然那个人显然有些行色匆匆。

    刘安的徒弟骑着马一口气奔出去几十里才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匆匆吃了几口干粮就再次上路。

    路上经过一个镇子的时候他进了一个大户人家,没多久换了一身衣服换了一匹马他就再次上路。虽然他确定没有人能跟上自己,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在两个地方换了衣服换了马,又故意多走了一段弯路才到了高鸡泊。

    高鸡泊戒备的喽啰显然认识这个人,只说了几句话就放了此人进了寨子。

    等了半个小时之后,他被叫进了一间很宽敞的房间中。这个房间大的有些离谱,所以即便屋子里放了很多家具依然显得很空旷。在这间大房子的正中间,有一个一身宽松锦衣的人正在慢慢的享用着早饭。

    刘安的徒弟进了门之后就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不说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穿锦衣的人是高士达,一般情况下他最讨厌有人在吃饭的时候打搅自己,因为他觉得吃饭是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填饱自己的肚子更重要的了。自从他举旗造反之后,这种感觉比以往还要强烈。

    不过今天他破了例,因为刚才喽啰进来禀报说故城县捕头刘安有重要的消息送来,事关高鸡泊的生死存亡。

    刘安是他养着的一条狗,最起码高士达是这样认为的。给他一些好处,这条狗就会在第一时间报答自己。比如,朝廷里有什么重要的事,高士达都是从刘安那里得来的。上次之所以他敢带着人马去攻打故城县,就是因为有刘安这样一个内应。不过故城县令李建很上道,孝敬了三千石的粮草和一万贯黄灿灿的肉好,于是高士达大发慈悲没有继续进攻。

    他本来就没打算占领一座县城,那样的话只会招惹来朝廷的打击。

    树林中最高大的那棵树一定也是最先被风吹落了枝叶的,这是窦建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高士达觉得很有道理就一直记在心里,对于他来说,故城县就好比他养着的一只鸡,鸡在,他就能每天吃到鸡蛋。可如果把鸡吃了,虽然吃的时候会觉得滋味远比鸡蛋好,可毫无疑问的是,以后将再也吃不到鸡蛋了。只要李建还不想死,不想丢了官,他就可以一次一次的去压榨。

    所以,他需要一个像刘安这样的人。

    “什么事?如果你今天带来的消息不能让我觉得很重要的话,我就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高士达一边吃饭一边淡淡的说道。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一句话就能定人生死。

    刘安的徒弟吓了一跳,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回……回大当家的话,我师父确实有重要的消息让我亲口对您说。”

    他看了一眼站在高士达身边服侍他吃饭的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

    高士达道:“说吧,这里的没有人会出卖我,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出卖你和你师父。”

    刘安的徒弟犹豫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将刘安让他说的话说了一遍。他的话还没说完,高士达已经震惊得站了起来。

    ……

    ……

    就在刘安的徒弟进了高鸡泊之后,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普通百姓从道路一侧的林子里出来,骑上马往故城的方向赶了回去。这个人的装束没有什么特点,如果非要找出来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的右手食指上带着一个银质的戒指。

    这个人骑马返回故城县之后,直接进了陈雀儿开的那家马车行。

    而就在昨夜,十几个飞虎军的密谍换了百姓的装束后骑着马离开大营,一路往南去了。他们昼伏夜行,专门挑小路走,尽力隐藏自己的踪迹。时间再往前推五天,几个高鸡泊的小喽啰跟着他们的头目进古城县青楼快活的时候,左等右等也不见头目从那姑娘房间里出来,等他们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冲进去,房间里只剩下一个被堵上了嘴巴赤-身-裸-体的青楼女子。拉出来她嘴里嘴里堵着的布,问她头目去哪儿了。她只说有几个大汉爬窗子进来,捆了跟她正滚在一起的男人后又从窗户逃走了。

    几个小喽啰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只好返回了高鸡泊。

    后来他们听说,据说是他们的头目因为上次去青楼的时候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次的事就是那人带了帮手来报仇了。这种死个把人的小事自然报不到高士达那里,就算他知道也懒得理会。

    而这个人,其实就在陈雀儿的马车行里关了好几天。等将他脑袋里知道的东西都挖空了之后,被不留客气的勒死然后趁夜丢进了一口枯井中。

    于是,这个叫陈三七的小头目,顺理成章的变成了一个黑脸的中年汉子,这黑脸汉子,叫牛进达。

    ……

    ……

    牛进达带着十几个飞虎密谍从大营中出来,星夜兼程的往南赶。几天后,他们出现在了距离巨野泽只有三十里的地方,确定没人发现他们之后,牛进达留下四个人找地方看守战马,他们则步行着往巨野泽的方向走去,到了泽外,轻而易举的被放哨的喽啰发现,然后押着进了巨野泽。

    不到一个时辰之后,牛进达,不,是陈三七就出现在了据说最喜欢生吃人心的巨野泽大当家张金称面前。

    “你叫陈三七?”

    张金称坐在高高的大当家座椅上,俯身看着被捆绑了双手垂头站在下面的牛进达。他的眼睛很小,但在巨野泽中数万人也没有人敢与其对视。那双三角眼睛中阴毒的色彩,像极了那种咬一口走不出去五步就能毒死人的竹叶青。

    张金称很丑,肯定没有竹叶青漂亮,但毫无疑问,他比这世间最毒的毒蛇还要毒上一百倍一万倍。一个为了扩充地盘队伍连结义大哥都敢在酒席上杀死的人,可以说没有什么人是他不敢杀的。如果有机会,大隋的皇帝他也敢剜了心来下酒。如果为了活下去,老婆孩子也不是不能吃的。

    “小人……小人是叫陈三七,见……见过张大当家。”

    牛进达抬起头偷偷看了张金称一眼,随即惶恐的将头又垂了下去。看起来他好像确实很害怕,两条腿还在颤抖着,并不似作伪的样子。事实上,牛进达的心中十分镇定,他甚至将自己需要回答的每一个字,自己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考虑的很清楚,然后完美的表现出来。

    “你看起来很害怕?为什么?”

    张金称死死的盯着牛进达的脸试图发现什么破绽。

    “小人……不怕,不是怕,是……惧于大当家的威风。”

    牛进达看起来很艰难的吞了口吐沫,想抬头却终究没敢。

    “哈哈!”

    张金称大笑起来道:“怕和惧,原来还有这个讲究?你是高士达的人,为什么要跑来投靠我巨野泽?”

    牛进达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是豁出去了一般抬起头看着张金称道:“因为……因为高鸡泊马上就完了,不是小人无义,而是小人被堵在了外面回不去了。小人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投靠您。”

    张金称猛的站起来,快步从高台上走了下去一直走到牛进达身前,看着牛进达的眼睛冷声问道:“你再说一遍,说清楚!”

第一百七十章 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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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七天前突然从北面来了一支府兵队伍,足有三万人,直接到了故城县。当时小人带着几个兄弟正在一个小村子外面踩盘子,回去的时候高鸡泊已经被堵住了。小人回不去,在外面转悠了两天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带着兄弟们来投奔您了。”

    牛进达说话的时候,紧张的一脸都是汗水。看起来他很局促,双手不断的来衣服上来回擦着汗水。只是此时他的心中却镇静无比,说完之后还考虑了一下自己之前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是否有什么破绽。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素质,才会被李闲安排进了飞虎密谍做首领。他的才能不在军事指挥上,李闲这也算得上知人善用。

    果然,牛进达话里故意露出来的小破绽被张金称抓住。他嘿嘿冷笑了两声看着牛进达的眼睛问道:“实在没办法才来投靠我巨野泽的?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牛进达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不……不是,小人久仰大当家的仁义,早就……早就想来投靠大当家了。”

    “哈哈!”

    张金称大笑起来,指着牛进达的鼻子说道:“仁义?没错,我张金称对自己兄弟确实仁义,但是对没安好心的人难道也会仁义?这两年,被我生剜了心来下酒的,不管是官府的人还是故意混进我巨野泽没安好心的也不在少数了。陈三七,你说你是高鸡泊二当家窦建德手下的人,那好啊,你就给我把你们高鸡泊二当家的为人好好跟我说说。”

    牛进达心中冷笑了一声,随即将之前从陈三七嘴里逼问出来有关于窦建德的事捡着几样说了,他知道张金称这个人虽然自己不讲义气,但最恨别人不讲义气。所以话语中他对窦建德十分尊敬,甚至隐隐还透着点离开高鸡泊有些可惜的意思。

    对于张金称这种自以为是的人,牛进达如何应对把握的十分准确。之所以对张金称的性格能了解的这么详细,是因为自从上次李闲来救贺若重山的时候就已经对巨野泽这个地方起了心思。飞虎密谍的人一直在关注着张金称,为了应付这次的任务临出发的时候牛进达和李闲甚至还做了一次类似于角色扮演的演练,李闲站在张金称的角度上与牛进达说话,来推测牛进达可能会遇到的难题。

    成功对于总是有准备的人来说总是格外青睐,而如果牛进达是贸然钻进巨野泽,甚至对高鸡泊对窦建德高士达一点了解都没有,恐怕现在已经被张金称剜了心油炸吃了。

    对于窦建德,张金称很了解。

    源于孙安祖。

    孙安祖自号摸羊公举兵反隋的时候,正是窦建德倾其家产帮助他招兵买马的。而张金称和孙安祖是结拜的兄弟,在孙安祖起兵的时候曾经邀请他加入。但那个时候的张金称还是一个本分的小行商,不敢做这反叛大隋的掉脑袋勾当。不过孙安祖此人为人仗义,起兵之后对张金称依然格外的照顾。再后来官府将他从塞北草原上买回来的三匹劣马收缴了,他的妻子也因为这件事被官府的人打了一顿,没多久就一命呜呼,张金称一怒带着乡里的一些百姓将那官差打死,然后遁入了巨野泽之内,没一年的时间竟然也发展起来一支规模不小的队伍。

    在这段时间,他和孙安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所以对窦建德这个人他也很了解,甚至连窦建德不喝热酒这样的癖好都知道的很清楚。

    张金称有这个自信,如果自己面前这个黑脸汉子说谎的话,肯定瞒不住自己。事实上,牛进达也没有说谎,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他所说的话几乎都是真的。

    听牛进达说完,张金称皱着眉头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破绽,再看牛进达的样子也不似作伪,心中已经信了七分。不过因为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为了巨野泽自己的家业着想,他必须小心谨慎。

    “陈三七,你还像条汉子!”

    张金称笑了笑道:“你是窦建德手下的人,如果你因为想投靠我巨野泽而将窦建德贬的一文不值,我早已经令人将你拉出去剜心剖腹。对于没义气的人,我从来都不怕杀的多了。看在你对旧主还念着情分的份上,我就留下你。不过……”

    没等牛进达将感谢的话说出来,张金称话锋一转道:“你说有一支府兵将高鸡泊围了,这件事实在太过于重要,我派几个人跟你回去查看,你敢不敢走一趟?当然,你的兄弟们就暂时留在泽里等你,如何?”

    “有何不敢!”

    牛进达抬起头说道:“有何不敢!大当家,小人一句谎言都不曾说过,再说,既然投到大当家手下做事,小人也愿意为巨野泽做些事情。大当家给小人几天时间,小人定当将那支府兵的来路打探清楚!”

    “好!”

    张金称哈哈大笑道:“若是你所言不虚,待你回来后,我便让你在六当家的山字营做一个旅率!”

    “谢大当家!”

    牛进达抱了抱拳,眼神中露出几分期许和激动。

    ……

    ……

    当日,牛进达吃了一顿饱饭,然后交待跟自己一起来的几个密谍老老实实在巨野泽等着,切勿生事,然后带着张金称派给他的几个亲信又出了巨野泽,一路返回清河郡。一路上乏善可陈,几天后的傍晚,牛进达带着人先到了高鸡泊外面。几个人将马藏好,小心翼翼的从高坡上露出头向外观看。

    一看之下,巨野泽的几个反贼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巨野泽的几个人都是张金称的亲兵,领头的队正叫裴净,他伏在枯草中向外窥视,立刻就被吓了一跳。只见远处府兵的连营都看不到边际,遥遥的依然能看见营地中有不少官军在来回走动。营地中那烈红色的大隋战旗迎风飘摆着,就好像数不清的燃烧的火团。看样子,官军的数量绝对能有几万人。

    裴净看了牛进达一眼,心说这黑脸汉子原来没有说谎。

    他凑过去轻声对牛进达说道:“陈兄弟,你看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牛进达想了想说道:“大当家不是说了吗,让咱们把这支府兵的来路查清楚。我有个本家在故城县衙做事,咱们趁着天还没黑进城去。裴兄弟你和弟兄们先找个客栈住下,待跟我那本家联系上,我再叫上你一起见他。”

    裴净道:“陈兄弟这样说,倒好像我信不过你似的。”

    “怎么会!”

    牛进达笑了笑道:“我这是第一次给大当家做事,总得小心稳妥些,裴兄弟你们跟着我出来,咱们若是查的仔细了,说不定大当家一高兴赏给咱们个女人也说不定呢……说起女人,嘿嘿,兄弟我在故城县城秀红楼里还有个相好的,那滋味真他娘的让人回味无穷啊!”

    “哈哈!”

    裴净压低声音笑起来,对牛进达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道:“兄弟原来也是通道中人!这次好不容易出泽一趟,又是到了你的地头上,陈兄弟你说什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我们!”

    “那是自然!”

    牛进达拍了拍胸脯道。

    ……

    ……

    牛进达和裴净留下两个人在城外看护马匹,他们两个带着四五个人装作行商模样趁着天还没黑进了故城县城。牛进达找了一家客栈先让裴净等人住下,以找那在县衙做事的本家为由离开了客栈。

    他前脚刚走,裴净使了个眼色,两个巨野泽的喽啰便悄悄从后面跟了上去。一路跟着牛进达到了县衙的后门,他们亲眼看着牛进达拍了拍门,一个杂役开了们问了几句,牛进达跟那人比比划划的说了些什么之后,那人便返了回去。不多时,那人又回来,也不知道跟牛进达说了些什么。盯着牛进达的人见他转身往回走来,他们立刻一口气跑回了客栈等着,将看到的都对裴净说了一遍。

    牛进达回来之后,对裴净道:“真是不巧,我那本家往府兵大营里送粮去了还没回来,不过我已经告诉了县衙里的人,让他转告我那本家在秀红楼等他。正好,裴兄弟不是想开开荤吗,咱们这就走!”

    “这怎么好意思……”

    裴净假惺惺的推让了几句,随即跟着牛进达出了客栈。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飞虎密谍的监视之下,才出了客栈就已经报到了陈雀儿那里。之前在县衙中的杂役,其实也是飞虎密谍的人。这是之前就已经商量好的,见到牛进达往县衙走,飞虎密谍的人已经率先从县衙后院翻-墙进去,然后再开门装作是县衙中的杂役。

    到了秀红楼之后,牛进达慷慨的给裴净等人每人点了一个姑娘。很久没碰过女人的裴净正在翻云覆雨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吓得他硬生生将即将鼓捣出来的东西又缩了回去,连忙穿上衣服开门,见敲门的正是牛进达。

    牛进达低声道:“来了。”

    虽然裴净这一火还没有泄出去憋得实在难受,但深知大当家张金称的手段倒也不敢耽误正事,连忙随着牛进达进了一个包间。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一身捕快打扮的人正坐在那里喝酒,牛进达连忙引荐了一下。

    穿官服的人,其实就是陈雀儿。

    小半个时辰之后,牛进达和裴净已经“摸清”了高鸡泊外那支府兵的来路。送走了牛进达的本家之后,裴净又迫不及待的回房继续厮杀去了。

    几日后

    张金称拍了拍风尘仆仆赶回巨野泽的牛进达的肩膀,笑了笑道:“干得不错!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巨野泽的兄弟了!”

    事先他已经先见过裴净等人,知道了牛进达所言非虚。

    张金称没有食言,将牛进达安排进了六当家柳白的山字营当了一个旅率。当夜,又破格让他参加了巨野泽几位当家的凑在一起的会议。而进了门之后张金称才逐一引荐完,牛进达的心立刻一紧,心说这下要坏!

    “这位是咱们巨野泽的七当家高天宝,是河北绿林道盟主高大当家的派来相助我的,从高鸡泊来我巨野泽也才半月,你们……认识吗?”

    张金称看着牛进达,眼神似笑非笑。

第一百七十一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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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窦二哥手下的陈队正吗?”

    高天宝笑呵呵的站起来,走到牛进达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莫非是窦二哥对你不好?怎么就到了巨野泽张大当家这里了?”

    他和牛进达面对面站着,没人看到他对牛进达使了个眼色。

    牛进达微微一怔,连忙抱拳施礼道:“早就应该先来拜访七当家的,只是才到了巨野泽就被大当家派出去查了件事。七当家还请见谅,窦二哥待我恩重如山,小人怎么敢背弃窦二哥?只是咱们高鸡泊被官军围了,小人是来求张大当家发兵相救的。”

    高天宝赞赏的看了牛进达一眼,笑着说道:“别急,我正和大当家的在说这件事呢。高大哥被官军围了我心里也急,不过你放心,张大当家高义,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高大哥陷于为难而不顾。况且……高大哥是咱们北方绿林道的盟主,哪有盟主被官军围了下面的兄弟们见死不救的道理,是不是,大当家?”

    高天宝转过身,微笑着对张金称说道。

    张金称脸色一变,笑了笑说道:“那是自然,高大哥是盟主,一方号令八方来援,咱们北方绿林道几十万兄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老七啊,你放心,我这不是在和大家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吗。你也知道,这次围困高鸡泊的不是清河郡的郡兵,而是实打实的府兵。咱们虽然不怕他们,可也不能贸然杀过去不是?若是中了府兵的埋伏非但救不出高大哥,还要折损了不少兄弟们的性命。”

    高天宝连忙道:“大当家这是说的哪里话,既然我到了巨野泽已经和兄弟们喝过血酒,那就是生同生死同死的兄弟。我信不过大当家,还能信得过谁?”

    张金称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了几句,随即对牛进达说道:“三七兄弟,你把高鸡泊现在的情况跟几位当家的说说,咱们也好议一个稳妥的法子解了高大哥的围。”

    牛进达此时的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他虽然从真的陈三七嘴里掏出来不少有用的东西,可真没听说高鸡泊居然派了人来巨野泽做七当家。当张金称给他引荐的时候,他已经握紧了袖口里藏着的匕首。心说这下坏了,我牛进达这条命看来是要扔在巨野泽里了。不过既然要死也得死出个样子了,找机会一刀捅死了张金称再说。

    他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死亡的来临,甚至想到了自己一会儿死的时候会是怎么一个方式,是一刀被人砍了脑袋,这样比较痛快点。还是被人一刀捅进肚子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刀肯定是死不了的,肠子流出来的样子应该很难看吧?总之,千万不能让张金称那厮剜了心去,那样的话投胎下辈子还不是托生个没良心的人?

    最初他以为是张金称终究还是看出了自己的破绽,所以才会安排自己和高天宝相见,由高天宝这个高鸡泊出来的人来点破自己,可他更没想到的是,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假,高天宝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

    先不说牛进达是个假的陈三七,就是这陈三七也不过高鸡泊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根本就不是窦建德的亲兵队正,高天宝既然是高士达派来巨野泽的人,必然也是高鸡泊的高层人物,没道理不知道高鸡泊二当家窦建德的亲兵队正是个什么样子吧?

    虽然他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隐秘,但他知道高天宝不想让自己死,最起码不想让自己这么快死,所以不管高天宝有什么图谋他必须把戏继续演下去。

    所以,听张金称说话后,牛进达还是认认真真的将高鸡泊外面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巨野泽几个当家的听得面面相觑,有人的表情明显的幸灾乐祸,有人则是兔死狐悲,而有的人则是漠不关心,大部分人都是这种态度。

    高天宝看着这些人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即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头喝茶一言不发。

    张金称听手下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听着心烦,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你们当着三七兄弟也不嫌丢人?咱们巨野泽也和其他地方的兄弟一样,既然尊了高大哥为北方绿林道的盟主,咱们就不能见死不救!别人我不管,但咱们巨野泽没有不讲义气的人,所以那些没用的话都他娘的给我少扯,说点实在的!”

    高天宝喝了口茶,眼神中闪过一丝蔑视。

    张金称看牛进达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即摆了摆手道:“三七兄弟你先下去吧,你放心,高大哥的事我不会不管的。”

    牛进达连忙垂首道:“多谢大当家,小人先告退了。”

    临出门之前,牛进达分明看到高天宝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没多想就朝门外走了出去。还没走到门口,高天宝忽然站起来说道:“三七兄弟,稍后到我寨子里去一趟,我也想念高大哥了,你跟我详细说说。”

    说完他看了张金称一眼道:“大当家,这不算坏了规矩吧?”

    张金称笑了笑道:“自然不算的,三七兄弟,既然七当家让你过去叙旧,你稍后去一趟便是。”

    牛进达连忙道:“小人遵命”

    ……

    ……

    出了张金称的聚义大厅,牛进达回到自己的住所后就将门关起来。为了避嫌,他连手下飞虎密谍都没有召集起来而是独自一个人思索着今天这奇怪的事。只是想了很久,他也没想明白高天宝到底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谎。

    算算时间估摸着张金称他们那边已经散了,牛进达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在袖口里藏了匕首毒药准备去见高天宝。正想着出门应该先去打听一下七当家的义字营在什么地方,毕竟这巨野泽实在太大,若是没人指点自己肯定是找不到义字营在泽里什么位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三七兄弟,在屋里吗?”

    牛进达心里一紧,他听出来正是高天宝的声音。

    他答应了一声,连忙将房门打开,却见高天宝带着十几个亲兵就站在门后。牛进达飞快的在高天宝脸上扫了一眼,见高天宝一脸的笑意丝毫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高天宝进来之后,他手下的亲兵就已经将这小院子围了起来,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因为牛进达已经被张金称提拔为旅率,按照规矩他在巨野泽是有资格住一个小小的独院的。这巨野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地方,张金称手下包括战兵和家人在内的数万人,放进千里巨野泽内根本就占不了多大的地方。

    “七当家,小人正要去见您呢,您倒是自己先来了,快请进。只是这院子才接过来连点水都没有,倒是怠慢七当家了。”

    高天宝笑呵呵的说道:“我要是讨茶喝,也就不来你这里了。”

    他也不客气,举步进了牛进达的房间。进门之后高天宝摆了摆手,示意亲兵们守着门。牛进达心里一边算计着如何应付高天宝,一边装作拿抹布擦拭椅子。

    “行了,这里也没有巨野泽的人,你就不必再装了。”

    高天宝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而是很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牛进达向后退了一步,握着袖口里的匕首笑了笑道:“七当家这是什么意思?”

    高天宝摆了摆手道:“我没恶意,如果我想揭穿你也不会等到现在了。张金称最喜欢油炸人心下酒,在聚义大厅里我要是想害你,也就不会帮着你说话。之所以没有让你到我的寨子里去而是我来找你,也是担心有巨野泽的人跟着。”

    他看着牛进达道:“我认识你,不过你却好像并不记得我了。”

    牛进达怕这是高天宝在诈自己的实话,所以依然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道:“小人实在不知道七当家说的是什么意思,还请七大家见谅。”

    “燕山上的李大当家,还好吗?”

    高天宝忽然问了一句,让牛进达眼皮猛的一跳。

    “我都说了,我没害你的心思。”

    高天宝笑了笑道:“我是贺若大哥的人,当年在巨野泽一别,你们跟着李大当家去了燕山,我带着兄弟护送着贺若大哥到了高鸡泊。实在想不到,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你来的时候我就见着你了,第一眼只是觉得眼熟,回想了很久才想起你来。”

    牛进达一怔,却依然没有松懈下来。

    “既然七当家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不在张金称面前点明?”

    “因为我和张金称不是一路人,甚至可以说……我和窦建德也不是一路人。当年我护着贺若大哥到了高鸡泊,贺若大哥被窦建德接去治伤,而我则跟了高大哥。本来以为会安稳下来,谁想到窦建德那厮竟然害死了贺若大哥。我本想报仇,可高大哥待我也是不薄,我万难下手。来巨野泽,其实是高鸡泊那些当家的谁都不愿意来送死,所以才会选到我头上。”

    他笑了笑道:“所以,最起码在巨野泽,咱们不是敌人。”

    牛进达吸了口气道:“七当家,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高天宝犹豫了一下问道:“高鸡泊真的被围了?”

    “真的。”

    牛进达点了点头道。

    高天宝又问道:“真的是官军?”

    牛进达道:“真的是官军,几万人的府兵那是假不了的,张大当家手下的人也看得仔细,骗不得人。”

    高天宝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信我。”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天上高悬的明月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护送贺若大哥去高鸡泊而是跟你一样,跟着李大当家去了燕山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苦楚了。牛兄弟,我依稀还记得你的名字,我既然能叫出来,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的话没有说谎。我只是想问明一件事,你既然出现在巨野泽,是不是……李大当家要对张金称下手?”

    牛进达想了想,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们大当家知道贺若大哥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仇一定要报。先对付张金称,再杀窦建德,一个都跑不了!”

    这也便是牛进达,回答的滴水不露。而且他察言观色,猜测这高天宝和贺若重山的交情必然不浅。所以,他才会将给贺若重山报仇放在前面。

    “那就好!”

    高天宝笑着说道:“窦建德是高大哥的人,我不好下手,但这张金称,我也早就想杀了他。李大当家若是想动手的话,我愿做内应!”

第一百七十二章 再无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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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想带着一支五千人的骑兵瞒过官府和绿林义军的耳目,悄无声息的从清河郡故城县突然出现在巨野泽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这个时代的消息再闭塞,就算大隋已经越发的乱了起来,但这样大的举动也是瞒不住人的,就算能瞒得住官府,也瞒不住张金称。

    张金称这个人虽然极凶恶,每攻破一个富户的堡寨或是县城往往都会屠城,百姓要么选择跟着他一块做贼,要么就被杀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但张金称并不笨,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所以巨野泽附近的村子倒是安宁的很,非但没有被张金称带着人劫掠反而经常都会受到泽里人的照应。所以,在巨野泽外方圆几十里之内,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张金称的耳朵里。

    李闲若是想带着五千精骑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巨野泽外等着张金称带人出来,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李闲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太靠近巨野泽,而是在黄河北岸就停了下来。

    之所以张金称对高士达并不如何在意,原因之一是因为巨野泽太广袤而且易守难攻,别说高鸡泊那几万并不比他手下人精锐的士兵,就算真的有几万府兵来攻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他。第二就是,从高鸡泊到巨野泽要渡过黄河。当初北方绿林道公推盟主的时候,张金称并不如何上心就是因为有黄河这道天然的屏障在,他并不担心高鸡泊的人来报复。

    他的老窝不在黄河以北,所以对黄河北面势力最大的高士达没什么可害怕的。

    李闲在黄河北面聊城境内紧挨着黄河边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停了下来,这山虽然不大,山势也不高,但队伍在这里驻扎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着牛进达促使张金称自己带着人从巨野泽里出来。巨野泽太大了,这个时代的巨野泽比宋朝时候的水泊梁山还要大一倍。事实上,因为五代后期黄河不断的决堤泛滥,淤泥冲击将巨野泽梁山以南的部分全部填平,而包括梁山在内的另一半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水泊梁山。

    这样大的地方,这样险恶的地方,就算李闲有五千精甲轻骑也没有丝毫办法攻克下来,所以,解决张金称的办法还是要在外面来想。

    李闲知道张金称和高士达不合,不仅仅是因为高士达召集北方绿林道会盟的时候张金称没有去,还有孙安祖的缘故。当初高士达和窦建德就是打着为孙安祖报仇的旗号,才将孙安祖手下不少士兵都收拢起来的。这才是张金称为什么不去高鸡泊会盟的根本原因,张金称心知肚明,自己一旦去了高鸡泊必然不会活着出来。

    高士达和张金称都是拥兵数万的大匪首,两个人之间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若是有机会杀死对方的话,他们谁都不会手软。

    所以,指望着张金称去救高士达那无异于痴人说梦。他要是不落井下石,他就是张金称了。

    以李闲的推算,高鸡泊被围,只要张金称得到消息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是所谓的官军胜了,还是高士达胜了,张金称都有机可乘。如果官军胜了,张金称就可以趁机收拢高鸡泊的残余匪众扩大自己的实力,如果是高士达胜了的话,他还可以打官军的主意好好的抢夺一批官军那身令人艳羡的装备,还有战马。

    并且,就算高士达胜了,他还能有几分实力?趁着他元气大伤一口吞下去,对于张金称来说这绝对是个天大的诱惑!所以,李闲料定了张金称必然会率军出泽!

    只要张金称敢过黄河,那机会就来了。

    在这座不知名的小山驻扎下来之后,李闲派出飞虎密谍的人想办法和牛进达取得联系。当初牛进达进巨野泽的时候曾经在外面留下了几个飞虎密谍,就是为了方便和李闲联系。但不管是李闲还是牛进达都知道,刚刚打进巨野泽,想取得张金称的信任并不容易。

    李闲不是神仙,他没有料到牛进达会遇到高天宝。

    ……

    ……

    张金称最信任的人是他自己,因为他深知这个世界上在足够的诱惑面前没有人是不可以出卖的。所以,他在巨野泽中几乎没有一个不提防的人。但如果说在巨野泽还有一个人能让他稍微信得过的话,那这个人必然就是巨野泽的二当家钱禄。

    钱禄比张金称还要大两岁,他和张金称是同村老乡,当初最早跟着张金称一块杀官差造反的十几个人中就有他,不过现在算起来,当初的人好像也只剩下他和张金称两个人了。那十几个人,大部分死在和别的土匪抢地盘的厮杀中,还有两个是张金称亲手杀死的。所以张金称信得过他并不是因为当初他们一块杀过官差,而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是女儿亲家。

    钱禄的女儿钱翠枝嫁给了张金称的独子张增福,所以张金称对他的戒备心是最小的。

    之前在聚义厅中,张金称自己不算,其他的六个当家的倒有四个不同意出兵北上。理由很简单,过黄河去抢地盘并不是什么稳妥的事。万一那支府兵厉害,剿灭了高士达之后仍然还有余力对付咱们怎么办?到时候便宜没捞着,再损失了大批士兵的话那才是得不偿失。

    还有两个人没发表意见,一个是七当家高天宝,再一个就是二当家钱禄。

    七当家高天宝不说话,张金称知道那是高天宝有自知之明。在巨野泽,就算自己分给了他三千战兵,他也依然没有说话的地位。那兵说来说去还是他张金称的,高天宝根本就指挥不动。而钱禄不说话,张金称知道是自己这个亲家其实算是巨野泽中最了解自己的人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想出兵,所以才没有反对。可另外四个当家的都不愿意出兵,钱禄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张金称特意留下了钱禄。

    “老哥啊,咱们好好的喝几杯,反正还早,回去你也是折腾那两个才十三岁的女子,我就想不明白了,连个胸脯都还没鼓起来的青桃子一样的女子,能有个啥滋味!”

    张金称笑着对钱禄说道,私下里,他还是称呼钱禄为老哥。

    “大当家啊……你这不是打人打脸吗?”

    钱禄苦笑道:“你知道的,我也就好这一口,那些有姿色有身段的女子我还看不上嘞,还是小丫头好啊,我摆弄着心里舒坦不行?”

    他自然是不会直说,那些看起来成熟诱人的女子自己已经摆弄不了了。只有在那些经不住几下冲击就疼的死去活来的小妮子身上,他还能找回几分自信。

    张金称瞪了他一眼道:“这话要是让翠枝听见,我看你这老脸还往哪儿搁!”

    钱禄不在乎的摆了摆手道:“自从干了这个行当,还要脸干嘛?”

    张金称一怔,没来由的觉得钱禄是在讽刺自己,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理来,所以心里虽然不舒服也没太在意。

    “老哥,刚才议事的时候,你为啥不说话?”

    等酒菜上齐,张金称亲自给钱禄满了一杯后问道。

    钱禄看着桌案上刚端上来的一盘切好了的熟肉皱了皱眉,没回答张金称的话而是指着那熟肉-道:“我可不好这一口。”

    张金称哈哈笑了笑道:“这是牛心,不是人心。”

    “真的?”

    钱禄瞪着眼问道。

    张金称自己捏了一块熟肉放进嘴里咀嚼,骂骂咧咧道:“他娘的,就是没有人心肉细。”

    钱禄这才放心,也不用筷子抓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道:“大当家,你问我为什么刚才不说话?这你还不明白?不管你要干啥,我都是支持的。咱俩是儿女亲家,翠枝是增福的婆娘,你就那么一个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咱俩忙活来忙活去,还不是为了他们小一辈的?所以啊,我不能逆着你,我得随着你,你说咋干咱就咋干。”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张金称喝了口酒,总觉得不过瘾。

    “来人,昨天不是有个偷别人家里牛的混账还被关在水牢里呢?”

    张金称问道。

    亲兵过来连忙说道:“是。”

    “去去去,把心剜了给我炸了送上来。”

    张金称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随即将那盘子牛心往钱禄面前一推道:“一点滋味都没有,淡得要命,你爱吃都归你!”

    钱禄叹了口气道:“大当家……这人心,以后还是少吃点吧。”

    张金称笑了笑道:“你没吃过你不知道,那滋味妙的很。”

    只十几分钟,一颗油炸熟透了的人心就完整的放在一个盘子里端了上来,张金称也不怕烫,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咬了一口,然后又灌了一口酒舒畅道:“痛快!”

    “老哥,这说来说去,你对渡河北上怎么看?”

    张金称问道。

    钱禄喝了口酒,看了那缺了一块的人心一眼,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腾,好歹被他压制下去后说道:“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钱禄叹了口气道:“大当家啊,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也没啥野心。要我说现在的日子过的就不错,最起码不用愁吃愁喝的了吧?而且手下还有五千来人的兵,还有几个嫩得能捏出水来的小妮子给暖被窝,我就知足了。大当家你想听我的实话,那我的意思就是现在占着巨野泽过日子就挺好。只要咱们不出去,谁也打不进来。不用担心死在沙场上,也不用担心那几个小妮子便宜给别人。”

    “瞧你那点出息!”

    张金称有些生气道:“那你换过来想想,如果咱们在高鸡泊被官军围剿,高士达在巨野泽他会怎么样?”

    “那他肯定是要落井下石的。”

    钱禄吐出一个并不是很合适的词,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张金称也是个大老粗,自然也就不在意。

    “大当家,你就说吧,你要是想打,咱就干他娘的。我刚才也说了,我这个人胆子小也没啥野心。手下那五千士兵放我手里也是糟蹋了,大当家一句话,我就把人都划到你的勇字营。”

    忠勇仁义山海定,这是巨野泽的七个营。

    “我要你的人干嘛!”

    张金称对钱禄的态度很满意,他笑了笑说道:“打是肯定要打的,所以,明天议事的时候你得站在我这头。高天宝那个外人肯定是愿意去救高士达的,这样咱们就占了一小半人。”

    “可王运来他们四个不还是不答应吗?”

    “王运来?”

    张金称笑了笑,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一个死人,没机会说话了。这一年来他们几个是安稳的日子过的太舒服了,已经忘了这日子是谁给他们的。既然他们忘了,我这个做大当家的就得提醒提醒。”

    他指了指外面说道:“我刚才已经下令,让王运来带着他的忠字营连夜出泽去打东平县城,已经这么晚了,天这么黑,他回去召集人马万一从山上摔下去,岂不粉身碎骨?”

    正说着,裴净进来,贴着张金称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金称笑了笑道:“明天早饭也有得吃了。”

    钱禄心中一震,他知道巨野泽里已经没有王运来这个人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三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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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山上,因为大队人马已经开拔,整个山寨中只有几百名留守的士兵有些百无聊赖的各自找各自的乐趣。他们的任务是看守着山寨,万一大队人马没能将南边那个地方打下来的话,说不得大军还会返回此处。所以这寨子不能弃了,而李闲也从来就不是一个做事冲动的家伙,把退路自己断了这种事他才不会去干。

    有些士兵闲极无聊,凑在一起摔角取乐。有些人则身子挨着身子挤在一起,享受着冬日暖阳照在身上的那种慵懒舒服感觉。还有不少视李闲为偶像的人,正站在风中裸-露着上身苦练射艺刀法,却因为并没有从小苦练打下的基础所以有些受不了寒风的冷冽,一个个冻得很快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在咬着牙坚持着。

    瞭望塔上的士兵实在熬不住寒冷就会灌一口老酒驱寒,然后哆嗦着将目光投向极远处。巡逻的士兵依然尽职尽责的在寨子外面方圆二十里之内来回巡视,他们的脚步没有因为李闲的离开而变得慵懒迟钝,因为他们都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提起精神来,因为茫茫燕山山脉上可不止他们这一伙马贼。

    山脚下,从皑皑的雪地极远处忽然出现一队人马,看起来人数并不多只有百十人左右。除了一辆看起来颇为华美的马车之外,其他人都是鲜衣怒马的骑士。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似乎被骑士保护下的马车里那位主人,好像对这燕山脚下的雪景格外的感兴趣似的。只是马车车厢两侧窗户的棉布帘子也一直垂着,并不曾露出一条缝隙。所以冷冽的寒风吹不进马车中,而马车里面那人的视线也飘不到车外。

    百余骑皆是看起来十分精锐的骑士,他们穿着厚厚的皮甲,不过从他们战马一侧得胜勾上挂着的长槊和腰畔的横刀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草原人。虽然,他们肩膀上披着的那条大红色的披风像极了突厥狼骑。草原人不擅长使用马槊,甚至有些厌恶。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武器就是弯刀,最好的伙伴就是烈马。

    事实上,马车里坐着的那人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车外的风景是否壮阔,一个在塞北草原上生活过几年的人对这种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其实没有什么喜爱,相反,她却深知这看起来水平如镜的雪地下面或许埋着的就是冻死的人或者牲口的尸骸。

    马车里点着火盆所以和外面的气温天差地别,以至于她还穿着她最喜欢的淡紫色连衣长裙也不觉得寒冷。只是车厢里的空气因为火盆的缘故显得有些干燥,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耐烦。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手上,因为她在刺绣。

    绣的是一朵看起来娇艳明媚的牡丹花,正如她肩膀上一朵同样美艳绝伦。

    在她身边放着一张矮桌,桌子上的棋盘还摆着一盘残局。也不知道从遥遥塞北而来的她这一路上是不是就是靠着自己和自己博弈来渡过有些无聊的时光。

    从侧面看起来她的睫毛很长也很翘,微微垂着的眼帘和小巧的鼻子白皙的皮肤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她一直在专心致志的绣着那朵牡丹花,车厢外呼啸的风和战马打着的响鼻似乎都被隔绝在外面,丝毫也影响不了她的心绪。

    马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为首的骑士从战马上跃下来缓步走到马车前面垂首道:“东主,已经到了山下。”

    正在刺绣的绝美女子正是叶怀袖,她似乎没有听到外面那骑士的话,而是极认真的将最后几针绣完,这才轻缓的舒展了一下诱人的腰肢,那慵懒的姿态能让任何男人起了犯罪之心。不过厚实的棉布帘子挡住了她的身姿,所以外面的骑士并不曾看到这一幅美得令人陶醉的画面。

    放下已经锈好了的牡丹花,叶怀袖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她抬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有一些疲乏。

    “已经到了吗?”

    她问了一句,没有等待手下人的回答而是淡淡的吩咐道:“派两个人上山去通禀一声,就说草庐叶怀袖要拜见燕山的主人。记着,卸了兵器再上去不要引人误会。”

    骑士应了一声,随即安排人手上山。

    在距离他们大概百米左右的一块巨石后,几个燕山寨的哨兵互相看了看,随即分出一个人快速的往山上跑去。

    一个时辰之后,上山的骑士被留守山寨的刘满亲自送了下来,言语间颇为客气。虽然他并不认识叶怀袖,但叶家草庐的名号还是听过的。而且,他早已经知道李闲将军和那位叶大家之间好像有着什么关系,毕竟能让叶大家亲自动手打造一柄直刀一套铠甲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多。

    出于礼节,刘满亲自走到马车边上微微施礼道:“燕山刘满见过叶大家,真是不巧的很,我家将军前几日出山去了,短日内应该是不能返回。若是叶大家有急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会派人通知将军。”

    “将军?”

    坐在马车里的叶怀袖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那个小家伙如今已经是拥兵数万的一方大豪了。算算看这才多久,当初在渔阳郡见到的那个青涩少年郎,用一种令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起来。即便叶怀袖这些年见过太多了不起的青年才俊,却也没一个人能及得上那姓李的少年惊采绝艳。再想起渔阳郡初遇的时候,叶怀袖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必,我和你家将军之间不必别人来传话,你可以告诉我他去了什么地方,我自去寻他就是。”

    叶怀袖靠在车厢上,从面前的银盘中挑了一颗产自辽东的逆着时节而生的桃子。轻启朱唇咬了一口,慢慢的咀嚼着。

    “这……”

    刘满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所去之处,实乃机密。叶大家还请恕罪,我实在不能如实相告。”

    “哦?”

    叶怀袖又是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那个小家伙御下的本事竟然也这么厉害。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一边咀嚼着并不如何甜美的桃子一边思考。足足过了三分钟左右的时间,她才缓缓的出了一口气问道:“你只需告诉我,他是去了高鸡泊还是巨野泽。”

    刘满大惊失色,猛的抬起头看向马车,只是他的视线却看不穿车厢,也就看不到那个此时嘴角微微上扬的恬淡女子。

    “恕罪,我真的不能说。”

    刘满苦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叶大家竟然能猜到将军的去处。还是说……将军知道她要来所以将行程之前就告诉了她?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这个女子的智慧就真的令人恐惧了。

    “也罢……我自己去寻就是了,也不难为你。”

    叶怀袖将桃核放在银盘里,用手巾擦了擦手后缓缓的撩开车厢窗户上的帘子,玉手往南面指了指说道:“走吧,先去清河郡。”

    那手伸出来又很快缩了回去,可仅仅是这样依然让刘满的心神一动。他本以为叶大家既然有着打造兵器天下无双的名号,那么她的那双手无论如何也不会漂亮。可他刚才看到的那只手,实在美的让人失神。

    收回手的叶怀袖攥了攥拳头在自己眼前挥过,嘴角挑了挑。

    “你还能跑得了吗?小家伙?”

    ……

    ……

    大业九年的正月末,基本上回家过年的府兵就开始陆陆续续的出了家门向北方疾驰。朝廷里下来的命令是让他们在三月之前必须赶到怀远镇集结,对于道路近的还可以在家中多盘恒几日,而路途遥远的则需要马不停蹄的赶路了。因为招募骁果的命令比召集府兵回归的命令早了二十几天,所以在涿郡已经有数万从近处而来的人聚集起来,等待着朝廷给他们安排将领。

    这次征伐辽东比起去年的那次显得要简单许多,最起码没有了几十万大军齐头并进奔赴辽西怀远镇的壮观场面,就连大业皇帝杨广自己都懒得再搞什么排场,弃了御辇不坐而是从水路向北。毕竟去年的那一场战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渡过辽水回来之后杨广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刘士龙的脑袋以谢天下,然后又把望海顿等地报祥瑞的官员砍了个遍。

    去年一战,三十万府兵葬送在了辽东地面上,大隋的军队已经元气大伤。所以杨广才会想出招募骁果这个办法来,以数量来弥补士兵质量上的不足。到了涿郡之后,杨广下令将各地而来的骁果分为果毅,武能,雄武等营,置郎将率领昼夜训练。杨广下诏曰:“宇文述以兵粮不继,遂陷王师,乃军吏失于支料,非述之罪,宜复其官职”。正式重新启用宇文述,总领征辽军务,加开府仪同三司。

    大业皇帝杨广经过黎阳的时候,留下礼部尚书杨玄感在此督运粮草。

    杨玄感是楚公杨素的儿子,世袭楚国公之位。大业皇帝将其留在黎阳督运粮草,由此可见对此人是十分信任的。粮草补给乃是大军之重,军若无粮还以何而战?

    黎阳

    杨玄感把玩着手里的官印,眼神飘忽。

    将手中官印放下后,他随意的拿起桌案的一册账本看了看,只看了几页就没心情再看下去,纸面上的数字枯燥乏味,他此时的心思也没有在清查黎阳仓存粮的数目上,而是另有所想。

    “法主……你觉得,咱们何时动手合适?”

    这书房中只有杨玄感和另一个身穿锦衣,丰神俊朗的青年。这青年背负着双手站在墙边正在认真的观看着一副画,听到杨玄感的话后缓缓的转过身子。此人眉如远山面如冠玉,当真是一个标致的美男子。身形笔挺,虽然看起来稍微瘦弱了些,但他身上那种浓浓的书卷气将这瘦弱都遮挡了下去。

    “东主,大军还没有在怀远集结完毕,您怎么如此心急?”

    被唤做法主的青年淡淡的笑了笑,走到杨玄感身边坐下来说道:“陛下这次是要一雪前耻,可各路人马还没有集结完毕,待大军渡过辽水,据我估计最快也要到四月末。五月间,大军攻入辽东,深入高句丽境内,那么……六月,或可行事。”

    杨玄感屈指算了算道:“还有四个月时间,法主,还需准备何事?”

    法主,是世袭蒲山公李密的字,此人年少时即名扬天下,后来因为触犯了大业皇帝杨广的忌讳而潜逃,殊不知竟然藏在杨玄感的身边。

    “东主且安心,这两年来我行走于天下间,拜会各路英雄豪杰。替东主收服了不少人才,那些绿林道上人物虽然杂乱,但手下人马聚集起来何止十万?待东主举旗,我便联络各方豪杰一同举事,大事何愁不成。”

    他笑了笑道:“我有上中下三策供东主选择,待我仔细说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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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业九年二月初五,商议了四五日之后,因为反对大军渡河北上的四当家王运来意外摔死,导致了其他几位当家的也改变了之前的想法。巨野泽大当家张金称宣布,三日后将率领巨野泽四万战兵出泽,渡过黄河解高鸡泊之围。事实上,这句话没一个人相信。但道义的大旗还是要举起来,虽然明知道是谎话但也可以自欺欺人的壮壮胆子。

    泽里的家眷老幼一直送出去很远,士兵们不断的回头示意自己的家人赶紧回去。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出泽去劫掠了,每一次回来都能带回大量的粮食和新加入的百姓。这次出征其实也是必然的,自从朝廷征伐辽东的大军返回之后,大当家张金称也不敢带着人马再出去攻打郡县,匪徒们没有存粮的习惯也没有能让他们存的粮食,这个冬天其实过的并不痛快,所以对这次出征巨野泽的匪众每个人心中都带着几分期待。

    当初打下第一个县城的时候,那种刺激的感觉依然记忆犹新。县城府库中的粮食被他们抢空了,大户人家的存粮也都被搜了出来,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有机会睡过了大户人家的女人,那种感觉让人永生难忘。如果他们没有加入巨野泽的话,他们又怎么会有机会把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压在身下?

    有了第一次,就会上瘾。

    这才短短两年多的光景,巨野泽中已经有数万人马了。就连北方绿林道盟主高士达也不敢对巨野泽怎么样,真打起来不一定谁输谁赢。再说,这次出泽去,大家不就是去将高士达彻底掀翻的吗?高鸡泊的匪众已经和官军打了十几日,等渡过黄河之后说不定高鸡泊已经被官军铲平了。

    这是将巨野泽的势力向黄河以北扩充的最佳时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因为府兵再次征辽,张金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四万人马浩浩荡荡明目张胆的在官道上行进,沿途所过的县城没有一个不将城门紧闭的,那些县令县丞大人指不定缩在什么地方瑟瑟发抖呢,没有人敢带着县城里的几十个帮闲衙役出门送死。更有甚者,巨野泽的人马距离县城还很远呢,县令大人已经派人将粮食和钱财送出来买个平安,这让巨野泽的人马士气大振。

    大军一路向北,只五日就到了黄河岸边。

    早就听说巨野泽的山匪又杀出来打家劫舍,黄河边上的艄公船家早就跑了。但人跑了船带不走,而且巨野泽的士兵几乎个个都是好水性,所以渡河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不过张金称这个人小心谨慎惯了,并没有贸然的渡过黄河。他先是派人乘船过去,在对岸仔仔细细的巡查了一遍,确定二十里之内都没有官军的影子才开始下令渡河。一时之间,数百条船只来回横渡的场面也是蔚为壮观,就连匪徒们自己都被这壮观的场面感染了,每个人心中都生出几分莫名的豪气来。

    不到一个月前才从高鸡泊来巨野泽做了七当家的高天宝本来带着属于他的定字营是走在最后面的,到了黄河边上之后他的人马反而追了上来到了前边。草寇就是草寇,一看见黄河巨野泽的匪众就乱了,再加上这一路上沿路的官府没人敢招惹他们,以至于让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

    忠勇仁义山河定这七个营的兵马,忠字营的当家的王运来“死于非命”,这样忠字营就拆开被张金称的勇字营和钱禄的义字营吞了。而行军的时候还勉强能保持队列的巨野泽匪众,到了黄河岸边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分不出他们谁是隶属于哪个营的兵。

    因为高天宝的定字营走在最后面再加上人马最少,所以倒是显得他们的队伍还严肃整齐一些。除此之外,就是六当家的柳白手下的山字营。牛进达如今就在山字营任旅率,手下有一百名喽啰,其中包括他带来的几个亲信。

    高天宝下令让亲兵们维持队列,自己骑着马上前找到了张金称。

    “大当家!这样不行啊!”

    高天宝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不行?”

    张金称正在欣赏着百舸争流的场面,侧过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万一河对面有官军伏兵,这么乱哄哄的过河就坏了。毫无秩序可言,过了河的人马哪个营的都有,没有统一指挥,一旦官军杀来的话咱们肯定挡不住!兵法上说了,可半渡而击,现在咱们的情况很不利。”

    高天宝不吉利的话让张金称心里一阵厌烦,但他还用得着高天宝来带路所以也没发作:“我过河之前已经派了斥候过去查看,没有发现官军的踪迹,不过那些小兔崽子们看着确实乱了点,那七当家,依你之见呢?”

    高天宝道:“必须让一营兵马先过去,不能再这样所有营都往前挤。这样即便万一有官军来袭的话,因为是一营兵马,当家的能统一指挥也不至于败了。过去之后立刻在河北岸结阵防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也好。”

    张金称仔细想了想,高天宝的话确实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张金称能有今天的成就和性子谨慎是有极大关系的。

    “就依着七当家的意思。”

    高天宝连忙抱拳道:“大当家,我到了巨野泽后承蒙大当家的看得起,让我做了第七把交椅,但寸功未立,心中着实难安。我愿率领定字营的兄弟们先过河去,给大当家的开出一片登陆的地方来。”

    张金称的三角眼微微眯起来,仔细想了想这高天宝是什么目的。想来想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那好,就劳烦七当家了。”

    他之所以同意,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这高天宝能做出什么不利于巨野泽的事情来。渡河过去的定字营虽然名义上是高天宝的兵,但实际上没有他张金称的命令那些兵什么都不会做。高天宝如此急着过河,无非就是忧心高士达的安危。张金称在心里冷笑了几声,心说等到了高鸡泊老子第一个宰的就是你。

    高天宝抱了抱拳,随即回去整顿人马,张金称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手下确实惹人厌烦,扯着嗓子喊道:“都他娘的别抢了,让定字营的人马先过河!”

    他手下亲兵冲到岸边一顿乱打,将人群驱散。

    高天宝带着定字营的人马挤过去开始登船,趁着不注意,牛进达也混进了他的队伍中。两个人短暂的交谈了几句,随即分开。

    没错,张金称派过去先过河的斥候确实查看了二十里之内,并没有发现官军的踪迹。但他们想不到的是,李闲手下的是一支机动能力强悍的精甲轻骑。二十几里的路程,以锐金营骑兵的速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杀到。

    先过了河的定字营士兵在高天宝的指挥下开始结成几个看起来歪歪斜斜的方阵,他们将阵型往外压了压,空出来大概一里宽的地方供后续的人马上岸。先过了河的千余人也被暂时编入定字营的队伍组织防御,张金称在南岸看着高天宝一丝不苟的布阵心里也放了心。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安全之后他的勇字营开始过河。跟着他一起的,还有钱禄和几位当家的。

    四万余人的队伍想要全部渡过黄河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仅仅是定字营和勇字营的人马过去就用去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太阳已经到了正头顶上,如果再不抓紧渡河的话天黑全部人马也过不来。张金称急了,让亲兵下去砍了几个抢船闹事的喽啰,就在岸边维持秩序。如此一来,渡河的速度果然快了不少。

    太阳稍微偏西的时候,巨野泽的人马已经渡过河一半人左右,大概有两万一二千人,几个当家的的都已经过了河。

    有这么多手下过来了,张金称也也彻底放下了心。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北面传来了一阵好似闷雷一样的声音。那声音贴着地面滚滚而来,震得人的心都有些不适应。张金称先是抬头看了看天空见依然是晴空一片,随即侧耳听了听,立刻,他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结阵!骑兵来袭!”

    他大声喊了一句,随即让几个当家的赶紧过去约束手下士兵。就在他心慌意乱的时候,却发现最先带着人布置好方阵的居然是高天宝。难得倒,张金称觉得高天宝这个人看起来有些顺眼了。

    “弓箭手,弓箭手!”

    高天宝大声呼喊着:“快,到前面去!”

    “长矛手,顶到最前面!盾牌手,去护着弓箭手!”

    巨野泽的匪众下意识的开始往前跑,本来结成的方阵却变得混乱起来,高天宝的命令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实则却让巨野泽定字营的人马乱成了一锅粥。弓箭手也往前挤,长矛手也往前挤,盾牌手还在往前挤,场面顿时乱了。

    “怎么回事!”

    见原本已经结成方阵的定字营忽然乱了,张金称的右眼皮情不自禁的跳了跳。

    “快,柳白!带着你的山字营顶上去!”

    张金称大声命令道。

    六当家柳白点了点头,随即带着他的人马往前挤。就在这个时候,轰隆隆的闷雷声终于到了眼前。尘烟起处,数不清的身穿土黄色战甲擎着烈红色战旗的大隋府兵杀了过来,那是一支纯粹的骑兵队伍,速度快的令人窒息。混乱中的巨野泽山匪开始放箭,稀稀拉拉的羽箭隔着一百多步射过去根本就起不了什么作用。

    而他们之前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因素,这个时节,吹的是北风!

    本来巨野泽山贼们手中的竹片弓勉强也就是把羽箭送出去一百二三十步远,而且到了那个距离已经轻飘飘的失去了力度。再加上逆着风,他们的羽箭连八十步都射不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屠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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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野泽的山匪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因素,这个时节,吹的是北风!正是二月处,呼啸的北风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迎风射过去的羽箭吹偏!就算他们憋得脸红脖子粗,也没办法让射出去的羽箭战胜北风的阻拦。

    本来巨野泽山贼们手中的竹片弓勉强也就是把羽箭送出去一百二三十步远,而且到了那个距离已经轻飘飘的失去了力度。再加上逆着风,他们的羽箭连八十步都射不到!

    “箭!”

    骑着大黑马的李闲在骑兵平行推进大阵的最前面,横向多列的骑兵阵型踏着轰隆隆的战歌迅速的压了上来。听到李闲的命令,前几排上千名骑兵拉开了手里的骑弓,然后将羽箭送了出去。大隋府兵手里的骑弓远非巨野泽匪众的劣质弓箭可比,顺着风羽箭射出去二百步也不成问题。

    一声令下,如飞蝗一般的羽箭抛射了过去了,就好像天空中落下了一片密集的冰雹,狠狠的砸进巨野泽的队列中。

    “射!”

    李闲将第二箭率先射了出去,同时发出一声大喊。因为骑兵的速度太快,第二轮羽箭由抛射改为平射。如果说抛射的羽箭像冰雹一样砸下去,瞬间就将巨野泽匪众密集的人群砸出不少缺口的话,那第二轮平射的羽箭就好像一柄巨大的镰刀,将最前面一排的匪众割麦子一样齐刷刷的放倒了下去。

    “攒射!”

    李闲喊声响起的时候再次率先发箭,顺着他的箭,第三轮羽箭攒射而出,朝着巨野泽匪众一块防御相对来说最弱的地方砸了过去。攒射的密集羽箭就好像一只重拳,狠狠的将方阵砸的塌陷了一块。

    张金称带着人拼了命的往前挤,试图将前面混乱的局面控制下来。可就在他刚刚冲到定字营后面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天宝一声大喊。

    “快跑啊!大隋的府兵来了啊!咱们挡不住啊,各自逃命吧!”

    紧跟着,高天宝的几十个亲兵也一起高声大喊,牛进达带着人返身劈死几个巨野泽的士兵,一边杀人一边大喊:“骑兵来了,别挡路,快跑啊。”

    乱了,真的乱了。

    趁着乱,高天宝带着亲兵和牛进达的人上了战马,非但没有向后跑而是迎着数不清的大隋精锐骑兵冲了过去。

    “他是官府的人!”

    张金称脑子里一僵硬,似乎还看到了那个叫陈三七的人。一瞬间,张金称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虽然他自认为的想明白,其实还是错误的。他此时已经坚定的认为高天宝和那个陈三七都是朝廷派来的人了,否则他们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将高鸡泊外面的情况搞清楚?而高天宝为什么会强烈要求率先渡河了。

    他们早就勾结好了!

    张金称只觉得眼前一黑,嗓子里发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他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然后脑子里迅速的计较起来。

    我还有两万多人马在北岸,只要扛得住骑兵第一轮冲击,我就能带着人撤回南岸去,北岸断后的肯定少死不了人,可没办法,死了就死了吧,谁叫自己上了人家的当!南岸我还有两万士兵,只要回到泽里,我依然还是巨野泽的大当家!

    “来人,告诉六当家,让他把官军顶一阵!告诉他,我的勇字营就在他后面,他的人马扛不住了,我亲自带着勇字营上去!”

    亲兵连忙往前挤,在人缝里挤过去找到了正在奋力组织士兵们结阵的六当家柳白。听完了张金称的命令,柳白的眼神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悲凉和愤怒但却很快被他掩饰了过去。

    “你回去告诉大当家,只要我山字营的兄弟还有一个活着的,就护着大当家安全撤回南岸去!”

    当这句话传回张金称耳朵里的时候,张金称已经在带着人往后撤了。没错,他才不会真的带着自己巨野泽最精锐的勇字营去送死,柳白死了就死了吧,只要能多挡一会儿官军的骑兵,那就算没白死。而柳白的眼神中之所以有悲凉愤怒一闪,是因为他不是傻子,从张金称的命令里他就知道自己的山字营被抛弃了。

    “让我去送死,你自己逃?”

    柳白回身看了一眼张金称的背影,冷冷笑了笑。

    “弟兄们,跟着我往侧翼突围!”

    他大喊一声,随即带着山字营的四千余人往侧翼杀了过去。他的山字营一动,露出来的空隙顿时被溃败下来的定字营溃兵填满,很快,溃兵的脚步又追上了往河岸撤退的勇字营和钱禄的义字营。巨野泽的山匪,按照精锐程度来说,第一当之无愧是张金称手下的勇字营,其次是钱禄的义字营,再之后便当属柳白的山字营了。

    柳白本来是在梁山上聚众造反的一伙儿匪众,后来见张金称势力庞大便带着人马投靠了他。所以,山字营的兵马对柳白的命令执行的很彻底,他们本来就不是纯粹的巨野泽的人马,对柳白的敬重要超过张金称。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李闲带着骑兵杀来的时候,张金称是派柳白的山字营顶了上去。

    这一点,柳白心知肚明。

    定字营的溃兵哭爹喊娘的往后跑,先是将突围的山字营后队撞散,然后又狠狠的一头撞在勇字营的后队上。他们拥挤着勇字营的人马往岸边跑,又将最靠近岸边的义字营撞的乱七八糟。山贼们彻底没有了建制,疯了一样的往岸边挤抢夺船只。张金称带着亲兵斩杀了十几个溃兵也没能拦住,只好顺着人流往另一侧跑。可渡河的船只大半还装载着南岸过来的士兵,见到北岸官军杀到,那些船又都掉头往回走了。

    船少人多,巨野泽的匪众全都淤积在了岸边。

    张金称回头见柳白的山字营往一侧突围,他顿时就怒了,只是忽然间脑子里灵机一动,心说自己怎么这么傻。他立刻下令勇字营沿着河岸往东面跑,不要淤积在河岸边上。然后大声招呼着,让船只往东划迎接自己过河。可还没等河道里的船有反应,张金称忽然发现南岸的士兵们也乱了。

    在南岸,沿着河道一左一右杀过来两支官军的骑兵,看人数并不多,可南岸的人就看不清了。那两支骑兵好像钳子一样夹过去,本来南岸的匪众们看到北边被官军突袭心就乱了,忽然自己这边也来了官军骑兵,他们立刻就慌了。南岸没有当家的!这是匪众慌起来最根本的原因!六个当家的,都已经过了河,南岸的近两万人马根本就没人指挥!

    ……

    ……

    李闲手下其实只有两千骑兵,有三千人马昨日渡过了黄河在南岸埋伏了起来,一千五百人由铁獠狼率领埋伏在左翼,一千五百人由东方烈火率领埋伏在右翼。只等着北岸这边乱起来,他们便率兵杀出。

    李闲的两千骑兵因为摆出的是横向的阵型,所以从正面看起来根本就看不出有多少骑兵。前日他就收到了飞虎密谍送来的情报,与牛进达约好了如何破敌之策。因为有了高天宝的帮助,这一仗其实从还没有开始打巨野泽的人马就败了。

    两千精甲轻骑被李闲分成无数个小队,从后面猎鹰一样来回盘旋着,一边驱赶着巨野泽的溃兵往后退,一边一下一下撕下来一大块一大块的血肉。

    “把他们往河道里赶!”

    李闲大声下令道。

    号角声响起,分出去的骑兵开始加快速度,他们没有直接追在巨野泽溃兵的后面,而是锯子一样在溃兵的背后来回拉扯着,每拉扯一下,都能切下来一层血糊糊的碎肉。数不清的小队骑兵来回交叉着横向在溃兵后面飞掠,耙子一样将后面的溃兵清理的干干净净。

    被驱赶着的巨野泽溃兵落水者不计其数!

    这次是真的完了!

    张金称仰天一声悲鸣,居然生出几分求死之心来。他此时已经看了出来,杀过来的官军骑兵根本就没多少人!可自己手下的人马虽然十倍于官军,可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无力回天。手下的人马已经彻底乱了,想组织起来就是孙武重生武侯再世也休想做到。

    “大当家,快走!”

    他手下的亲兵见官军骑兵已经越来越近,急切的对张金称说道。

    “走?”

    张金称指了指黄河南岸道:“两边的人马都溃了,还能往哪走?咱们回不去巨野泽了,咱们回不去了!”

    啪!

    张金称被人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打得他甚至一阵恍惚。

    “现在还没死,大当家,还得带着弟兄们往外杀!只要你的旗号不倒,咱们早晚能东山再起!”

    张金称被打得清醒过来,看了看见竟然是一直畏首畏尾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的亲家二当家钱禄。

    “你说的对,老哥!只要我张金称的旗号不倒,老子早晚能东山再起!”

    张金称挨了打却难得的没生气,反而被打出了活下去的勇气。

    “杀啊,沿着河道往东面杀。”

    钱禄大喊道。

    勇字营和义字营加在一起有一万六七千人,虽然被溃兵冲的乱七八糟,但士兵们下意识的都是跟着张金称和钱禄的旗帜在跑。他们看到大当家和二当家的旗子开始往东面移动,立刻就跟了上去。

    这下李闲也不好应对了,柳白的山字营三千余人突出去顺着河道往西面跑了,而张金称和钱禄的人马足有万余人一大股往东面跑了。李闲虽然手里只有两千精骑,但如果顺着河道一路追杀张金称的话,说不得真能将其诛杀。可现在李闲没时间追着张金称不放,南面的巨野泽匪众虽然淬不及防也被击溃了,可他们加起来依然还有几万人!如果这几万人跑回巨野泽的话,今天这一战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传令,让铁獠狼和东方带着人把溃兵往东面赶,让他们追着张金称的旗号跑!绝不能让他们往巨野泽的方向撤!”

    李闲大声命令道。

    号角声长短交替着响起,南岸的铁獠狼和东方立刻改变了打法,他们合兵一处,利用速度兜过去拦住了往南溃逃的匪众,然后驱赶着他们沿着河道跑。当南岸的匪众看到北岸张金称的大旗也在往东面跑的时候,人群立刻顺着河道跟了上去。

    李闲见南岸已经成势,放下心来,看了看张金称大旗的方向,随即招呼人马追了上去。骑兵在后面用长槊和横刀将巨野泽的溃兵一个接着一个放倒,把后背留给敌人的代价就是失去生命。李闲带着骑兵往前冲了几次,都被拥挤的溃兵挡住无法贴近张金称,取出弓箭的李闲瞄了又瞄,终究因为距离太远完全不在射程内而放弃。

    这一战,五千锐金营骑兵只伤亡了不足二百人,却屠杀了巨野泽反贼一万五千余。其中有五六千人是死于落水,互相残杀,践踏,骑兵直接斩杀的人数也就四千余人,还有五千余战俘,李闲下令让他们跪在黄河岸边,尽皆斩之!

    这些战俘,要之无用,放了,过不了多久就又重新成了匪。

    一万多具尸体倒在了黄河边,染红了河水中翻腾的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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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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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遗憾,李闲的这次立威之战没有彻底打出来。他本想一举击杀张金称,在黄河一带的绿林道中立威。巨野泽的大当家被燕山寨的人马打的落花流水,其实这威风已经打了出来,只是没有达到李闲心目中的完美罢了。五千骑兵击溃四万人马,估计在很长时间北方绿林道都会将这件事一直传扬下去。

    李闲没时间去追杀张金称,他这次的目的是趁着大隋的府兵都赶赴辽西集结的机会,占据一块真正能立足的地方。杀张金称反倒成了其次的目标,可即便是这次要的事没有干完,李闲的心里也好像堵着点什么东西似的不痛快。张金称只要不死,以他对巨野泽的了解早晚还会打回来。

    所以,可以说这是留下了一个祸端。

    在黄河边李闲下令杀光了战俘,能用的装备全都收起来,然后派东方烈火亲自带着五百精骑汇清河郡通知达溪长儒迅速南下。他自己则带着全部人马星夜兼程的往南赶,在牛进达和高天宝的带领下直取巨野泽。

    要进巨野泽,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乘船过水泊上山,二,则是一条并不宽敞的陆路。当初李闲带着人马救贺若重山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不过那个时候的张金称还没有在巨野泽站稳脚跟,对于巨野泽的防护并不是十分严密。其实当初如果张金称派兵将这条小路堵住的话,李闲当时根本就进不来。

    小路进山,要经过一段沼泽地,不熟悉地形的人贸然走过去就会陷进淤泥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沼泽中的一具枯骨。山口狭窄,进山的路又只有一条,可想而知外面的人想攻进来是难如登天。而如果走水路乘船过水泊,那只会被成片的芦苇荡弄迷糊,没有人带路的话,说不定迷路在芦苇荡中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转的出来。

    这次张金称倾巢而出,四万战兵全都拉了出去,如今泽里留守的除了两千人的老弱之外,剩下的全都是那些山贼的家眷和被张金称从各地掳来的百姓。

    进山的小路张金称临走的时候已经下令封死,两千人的留守士兵倒有一千五百多人守在山口。只要将吊桥拉上去,就算十万大军挤在山脚下也飞不上去。

    守吊桥的刘牛儿是勇字营的旅率,这次没有跟着大军出征他正憋屈着,今日是他轮值,让手下人看着下面,自己一个人躲在瞭望台下面的小木屋里喝闷酒。一只烧鹅,一盘清蒸鱼,一壶老酒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只是没能跟着大当家出泽去,也就没机会去抢几个大家闺秀玩玩,这才是刘牛儿郁闷的地方,自从上次打东平的时候他睡了一个富户的千金小姐之后,他就迷上了这种滋味。那种大家闺秀睡起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用刘牛儿的话说就是真够劲儿。

    正喝着酒,忽然听到外面的喽啰喊话。

    “谁!再敢靠近一箭射死你!”

    因为巨野泽外面的村子百姓并不怕泽里的山匪,所以偶尔有人出现在山寨下面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摆摆手对站在一边给自己倒酒的喽啰道:“出去看看是谁。”

    正说着,忽然外面守着的喽啰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脸色白的吓人。

    “旅率……不……不……不……”

    “不他妈的什么不?”

    刘牛儿扭头瞪了那喽啰一眼骂骂咧咧道。

    “不……不好了!”

    那喽啰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

    刘牛儿一脚将那喽啰踹开,骂骂咧咧的往外走:“你娘让人抢走当小妾去了啊,还大大大,比你爹那东西大啊!”

    那结巴喽啰憋的脸红脖子粗,却又不敢骂回去。等出了小木屋上了瞭望台,刘牛儿看着下面的人皱了皱眉头,心说怎么看着眼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酒喝得有些多,他摇摇晃晃的站在上面问道:“谁谁谁啊,大清早的就在下面吆喝,找死啊!”

    “你他妈的瞎了狗眼了!”

    下面传来一声怒喝:“不认识七当家了吗!”

    “七……当家?七当家跟着大当家出去逍遥快活睡大家闺秀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刘牛儿怒道:“再敢胡说八道我让人一箭射死你……你个王八蛋。”

    “上面的人,你看清楚!”

    站在吊桥下面的高天宝往前迈了一步,抬起头怒道:“赶紧把吊桥放下来,大当家受了伤!耽误了治伤,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吗!”

    刘牛儿定睛往下一看,迷迷糊糊的还是看不清,他使劲揉了揉眼这才发现,原来下面站着的真是七当家高天宝,后面跟着的几个人他也看着眼熟。再看,发现有几个士兵抬着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的那人盖着头脸,只露出一身银甲。刘牛儿吓了一跳,他知道整个巨野泽只有大当家张金称才有那么一身漂亮盔甲,是特地让人打造的。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他下意识的就确定躺在担架上的那个正是张金称。

    “七……七当家,出了什么事?”

    “先把吊桥放下来接大当家进山!”

    高天宝仰着头大声喊道。

    刘牛儿不敢耽搁,连忙下令让人把吊桥放下来,随着盘索吱呀呀的响声,沉重的吊桥缓缓的放了下来。刘牛儿带着几个喽啰顺着吊桥跑下来,气喘吁吁的一个劲儿给高天宝赔不是。高天宝不耐烦的说道:“去,赶紧叫郎中,咱们半路中了官军的埋伏,大当家受了重伤,其他兄弟们还被围着,要不是我见机快带着人将大当家救出来,说不定也被围死了。”

    “啊?”

    刘牛儿吓得哆嗦了一下,赶紧说道:“我这就去。”

    他往回跑,跑了几步忽然又站住,扭头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人,喃喃道:“大将军的靴子……是缝了金线的,这个……”

    噗!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高天宝的匕首已经捅进了他的后腰里。牛进达和几个飞虎密谍骤然发难,砍瓜切菜一般将刘牛儿的几个手下砍翻。高天宝回头喊道:“快!不能让上面的人反应过来,吊桥升起来就完了!”

    跟在他身后,装作普通喽啰的李闲和铁獠狼等人急冲上了城楼,上面的喽啰看见刘牛儿被捅死都吓了一跳,有两个人正费力的在搅动索盘,被高天宝一刀一个剁了。李闲带着几百人冲上去将城楼占领,刘牛儿手下的百十名喽啰没抵抗多久就被控制住。紧接着,锐金营后续的人马开始进山,为了尽量在最快的速度内将山寨控制住,一开始的时候锐金营的士兵在李闲的授意下基本上没留下活口,遇到一个杀一个。

    顺着山路,在高天宝的指引下,锐金营的士兵势如破竹般杀了进去。

    待五千锐金营士兵全部进了山,李闲下令再次将吊桥收起来。在瞭望台留下五百人看护,其他人马兵分两路,一路三千人由高天宝亲自引路,跟着李闲直取山寨,另一路一千多人马由高天宝的亲兵引路,往水泊边上那些山匪家眷的居住地方冲了过去。

    守在山寨里的喽啰们大部分都在睡觉,因为天才刚亮,冬天二月里谁不想多在被窝里赖一会儿,更何况所有的当家的都不在。就算睡到日头正当头也没人管,大部分人都跟着大当家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还部允许他们这些留下的人多睡会儿?

    他们很多人确实都多睡了很久,还没有睁开眼就被锐金营的士兵闯进去一刀剁了脑袋,估计他们一睁眼的时候会骂娘吧,他娘的怎么一觉睡到下辈子了?若是因为作恶多端被轮回进了畜生道,那醒来的时候一张嘴汪汪汪也不知道他们还能想起上辈子不能。李闲下令不必留情,但凡遇到壮年男子一律斩杀。留守在山寨里的巨野泽喽啰们,有一大半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砍死了。

    勉强有小头目组织人反抗,可在训练有素的大隋府兵面前,他们那些也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的本事根本不顶用。以五个人一组的府兵,小梅花阵型下就算面对二三十个巨野泽的喽啰也丝毫不惧。而且,绝大部分的情况下二三十个喽啰也破不开府兵的小梅花阵。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府兵的人数还占优势。

    清理山寨的速度推进的太快了,没有防备的巨野泽喽啰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消亡着。而与此同时,相比于放弃了战马清理山寨残废的人,另外一千多骑兵控制村子的速度更快。骑兵冲进村子后,看到一身府兵装备的人闯进来那些百姓们根本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极个别在村子里的喽啰也不想送死,所以除了一进村时候砍死的几十个壮年男子之外,骑兵几乎没杀人就控制了局面。

    大概不到两万人的老弱妇孺被骑兵驱赶着在山下的空地上聚集起来,但凡反抗的,因为有李闲的命令所以骑兵们杀人也没有什么顾忌。当山寨里的残匪被清理干净的时候,山下的匪众家眷也已经集结起来。

    两千多具血淋淋的尸体从山上抬下来摆放在那些老弱面前,李闲举步登上高处看了看。黑压压的人群中,大部分人都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谁会造船?”

    李闲站在高处大声喊道。

    没有人说话,这些人全都畏惧的向后缩了缩。

    “会造船的站出来,不杀!”

    李闲又喊了一遍,这次倒是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但人数还是不多。李闲摇了摇头,对牛进达说道:“去查,留下会造船的,其他人无论老幼,无论是不是巨野泽贼众的家眷,一律赶出巨野泽,一个不留!”

    这些人留着,只能成为祸端。张金称一旦带着人马杀回来,难保会有人里应外合。

    “将所有的船只收拢烧掉,一艘不留!”

    李闲下达了第二个命令,然后转身从高处下来,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人反抗,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虚伪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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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锐金营进入巨野泽之后,用了五天的时间将山寨和水泊边上那些匪众家眷居住的地方清理了一遍,有些藏起来的人也被搜了出来直接轰出了山寨之外。男女老幼近三万人被驱赶着离开这里,对于他们来说,还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落脚。

    李闲在下令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一点同情心,不管是那些百姓或哀求或哭泣都打动不了他的铁石心肠。有几个泼皮趁机挑拨试图让百姓冲击锐金营的骑兵,被手疾眼快的飞虎密谍冲进人群揪出来当场剁了脑袋。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出了所有人,即便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离开这个他们生活了两三年的地方。

    或许他们都将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或许不久后他们就会找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做贼,又或许,他们会回到家乡开始新的生活。但这一切都和李闲没有关系了,因为这些人绝对不能留下,对于巨野泽的地形来说,这些人远比燕山寨的人要熟悉。留下他们,只能是祸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好像定时炸弹一样将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炸一个灰飞烟灭。

    没能一举击杀张金称,所以李闲不得不加倍小心。

    这五天中,锐金营的士兵将水泊中的所有渔船都收集起来一把火烧了。这也是为了防止张金称的人马归来后从水路进来,为了以防万一,锐金营的近五千人马倒是有四千余人驻扎在水泊边上,日夜巡逻。

    这也是为什么李闲要将会造船的工匠留下的缘故,船在巨野泽是必需品,没有船庞大的水泊就变得毫无意义。船可以烧,但工匠必须留下。

    距离大隋这座大厦倾倒还有数年的时间,这几年李家军就要在巨野泽生活。无论是渔船还是战船,都必须具备。暂时的销毁是为了暂时的稳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最终留下来的工匠大概有三百余人,这些人都被李闲下令严密的控制起来。在解决掉张金称之前,对这三百多人的防范也不能掉以轻心。要立威,也要施以恩义。这三百多人中有家眷的,他们的父母妻儿也被破例留下,但不可以出巨野泽一步,否者立斩不赦。这些百姓绝大部分都是被张金称从各地掳来的,其实对于谁做巨野泽的大当家他们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李闲的小心翼翼看起来略微有些过头,却也是必须施行的手段。

    这些百姓的家园基本上都被张金称的人马夷为平地了,无奈之下才跟着张金称回到了巨野泽,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其实对于张金称并没有什么拥护之心。谁是巨野泽的主人他们其实不在乎,在乎的是,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乱世既是如此,最底层的百姓才是最苦楚的人。

    又五日,达溪长儒率领李家军步兵两万余人赶来,至此,大军全部进入巨野泽中。重新整顿山寨,修建水寨,然后加派人手昼夜巡视不停。最开始的这段日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掉以轻心。

    接下来,李闲要做的,就是为巨野泽的稳固着想了。

    张金称占着巨野泽的时候,为了保证巨野泽中数万人的生存必须出去打家劫舍,无数个村子被匪众夷为平地。李家军现在的粮草虽然还短时间内不是问题,可李闲不能不算计。出去劫掠百姓?那抢来的东西能维持多久?

    李闲在等,等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

    ……

    漫步于水泊之边,看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湖泊,正如站在大海边极目远眺一样,能让人心胸都变得开阔起来。虽然为了稳妥起见所有的渔船都被付之一炬,不能泛舟湖波之上算是一件遗憾事,但仅仅是站在岸边看湖光山色,也是很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可惜了,如果有船就好了,可以到湖里去看看。”

    欧思青青站在李闲身边,有些怅然的说道。

    李闲笑了笑道:“船是有的,有几艘比较大的战船我让人拖到了岸上,并没有焚毁,不过咱们才到巨野泽,还是稳妥一些的好,要泛舟湖上以后有的是机会。待我解决了张金称之后,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我知道。”

    欧思青青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那些船烧了可惜。”

    李闲拉起她的手叹道:“傻丫头……你的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我知道你不是心疼那些渔船,你是心疼那些被我赶出巨野泽的百姓吧?”

    欧思青青抿着嘴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闲拉着她在湖边一座小亭子里坐下来,看着碧波荡漾的湖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百姓们可怜,我知道。但如果不把他们都赶出去的话,一旦张金称带着人马杀回来,难保不会与这些百姓里应外合。虽然这些百姓都是张金称从外面抢来的,强迫着他们在巨野泽定居。我知道他们对张金称不一定拥护,可哪怕有一点点的危险我都不愿意去冒险,毕竟,现在有数万人的生命压在我的肩膀上扛着。”

    “百姓最大的特性就是忍耐,张金称或许对他们不好,抢了他们的抢粮淫-辱了他们的妻女,可这几年下来,被抢来的女子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当初强占了她们身子的那些土匪,如今已经变成了她们的丈夫。有了孩子,有了家,她们便认了命。从当初恨那些土匪打家劫舍,到现在每天站在自家院子门口等着自己男人打家劫舍回来团聚,这过程并不慢她们接受的也并不艰难。”

    “现在咱们来了,留下她们看起来是对她们好,其实她们心里对咱们的怨恨远超对张金称的怨恨。或许再过一年,两年,她们也会适应了咱们的到来,重新稳定的生活,但……我没有一两年的时间来安抚她们,因为敌人不可能给我一两年的时间。”

    李闲的话语声音很轻,讲的道理也很奇怪。

    所以欧思青青虽然轻轻的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太明白。

    “我以前跟你说过,要打出一片桃园乐土来,没有战争没有灾难没有悲伤,或许你会觉得我现在做的,就是让百姓悲伤的事,我是个骗子。”

    李闲笑了笑道:“但,要想建立那么一片乐土,前提是什么?”

    他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是活着。只有我活着,才能去实现我心中的理想。如果……咱们都因为一时心慈手软而死了,你说,那些之前被我赶出巨野泽眼里带着悲伤的百姓们,他们会不会开怀大笑?”

    “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或许我还会做很多看起来很残忍的事,但是青青……你要相信,将来,我一定能完成答应你的事。”

    欧思青青点了点头,脸色微红。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李闲笑了笑说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中原江南被三个人占据,他们分别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一个叫做魏国,一个叫做蜀国,一个叫吴国。其中建立蜀国的人叫刘备,他在刚刚起兵的时候很弱小,只有几千人马地盘只有一个县。后来他的对手魏国的曹操带领几十万大军来打他,刘备打不过他只能逃走,但他是个仁义慈善的人,不忍心百姓落入曹操的手里,于是带着全县的百姓一块跑路。”

    “刘备手下有一个非常有名非常有本事的人,叫诸葛亮。他劝刘备说,主公啊,你这样带着十万百姓拖家带口的撤离,一天连二十里也走不了,如果被曹操的军队追上就坏了。不如将百姓丢弃,咱们轻装赶路还能甩开追兵。刘备不答应,说我不忍看着百姓因为我而受到牵连,一定要带着百姓一起走。”

    李闲问欧思青青:“你觉得,对百姓来说,是刘备仁义,还是诸葛亮仁义?”

    欧思青青不假思索的说道:“刘备啊,他不忍心百姓受苦受难,宁愿自己被曹操的追兵追上也不丢弃百姓,自然是刘备仁义。”

    李闲笑了笑,摇了摇头:“事实上,你错了。”

    “就因为刘备带着十万百姓一起逃,每天也走不了多远,虽然诸葛亮用妙计一再阻拦曹操的追兵,但最终还是被追上了。为了杀死刘备,曹操的人马奋力的往前追杀,挡在他们面前的无论是刘备的士兵还是百姓都被杀死了,十万百姓被杀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他们没有跟着刘备一起走,曹操的人马没有必要屠杀百姓。”

    “如果他们留在家里,那个县就变成了曹操的地盘,他们也就变成了曹操的百姓,曹操为什么要杀他们?难道曹操就不需要百姓吗?如果刘备听从了诸葛亮的建议,只带着自己的军队逃走,他的士兵会因为百姓的拖累而战死吗?那些百姓……会遭到屠杀吗?”

    “所以,看起来仁义的刘备其实就是个白痴,说句比较阴暗的话,谁知道他一意孤行带着十万百姓一起逃走的目的,是不是就是想用百姓为他挡住曹操的追兵?看起来不仁义的诸葛亮,其实才是真的为百姓着想,因为他知道,无论曹操这个人多阴险,他的国家也是需要百姓的,没有百姓,能称为一个国家吗?带着百姓一起走,那么百姓就会被屠戮。如果丢下百姓呢,百姓就变成了魏国的百姓,他们要向魏国缴纳税赋,保护他们的人,从刘备的兵变成了曹操的兵,就这么简单。”

    欧思青青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想了很长一会儿,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安之。”

    是啊,如果刘备不带着那十万百姓一块走,那么曹操有必要去杀百姓吗?他要杀的是刘备,不是百姓!

    安之虽然将那些巨野泽的百姓都赶了出去,但真的就是害了他们吗?如果张金称带着几万人打回来,巨野泽里的百姓是帮助张金称还是帮助安之?如果有人偷偷将张金称的人马放进来,安之的士兵和张金称的人马厮杀,到时候巨野泽中,无论谁战胜,会死多少人?那些百姓,会死多少?

    这是欧思青青的感悟,也是李闲给她的感悟。

    事实上,李闲自己心里却根本没有这些烦恼。因为他真真切切的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保护百姓,自己还远没有那个资格。能保住自己,保住自己的亲人和手下,这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

    在你死和我死之间做选择,自然是你死,就这么简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济北知世郎 齐郡也敢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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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山寨的马贼到了巨野泽,自然就不能再叫燕山贼了。之前绿林道上的人,百姓,甚至官府一提到巨野泽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张金称。但现在巨野泽换了主人,这名号上的事就真得好好考虑一下。燕山也好,巨野泽也好,都代表着一个地方,有区限性,在燕山上叫燕山贼,在巨野泽总不能叫巨野泽贼吧。

    众人议论的很热烈,代表性的是张仲坚和达溪长儒,张仲坚的意思是,队伍就还叫铁浮屠,毕竟从最初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一直伴随着大家,包括李闲在内,其实对铁浮屠这个名字都有着很深的感情。而达溪长儒的意思是,铁浮屠也好,血骑也好,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抛开悲伤不谈,这两个名字其实已经可以忘记。他觉得,就叫做李家军。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洛傅等铁浮屠出身的人自然支持恢复铁浮屠的称号,但他们心里其实也觉得达溪长儒说的不错。如果铁浮屠的人说队伍应该叫铁浮屠,血骑的人说队伍应该叫血骑,那代表着大多数的府兵该怎么认为?就叫大隋府兵?这显然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李闲想了想,觉得铁浮屠不适合,李家军也不适合。

    如果真的把李家军的名号打出来的话,那恐怕立刻就会招惹来大隋朝廷雷霆般的打击。毕竟无论是文皇帝高祖杨坚,还是那个大业皇帝杨广对姓李的忌讳太深,一首桃李子的民谣就造成了多大的杀孽?无辜枉死的李浑等三十二条人命,只怕现在仍然在阴曹地府咒骂杨家人吧。(注一)

    以李闲现在手里的兵力,他还不想招惹这个忌讳。去年大隋征伐高句丽虽然损失了三十万府兵,但杨广只要一声令下,再拼凑出百万大军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巨野泽确实易守难攻,可还没有到固若金汤的地步。就算到了,如果朝廷大军围困怎么办?

    正思索着,在张仲坚身边玩耍的张小狄一本正经的说道:“安之哥哥不是还有个名字叫燕云吗,咱们也是从燕山上来的,那还就叫燕云军呗。”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还是小狄这孩子性情直接,没有那么多烦恼。

    李闲也笑道:“那好,就叫燕云军。”

    小狄得意的挥舞了一下小拳头,扬起下颌对李闲示威性的晃了晃。李闲哑然,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张金称必然是不会死心的,丢了老窝,他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虽然黄河岸边一战斩杀一万三千余贼寇,但张金称收拢残兵仍然有两万人马。虽然暂时他不敢攻回来,可日后壮大了之后难保不会。所以,我想趁着他如今势微,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李闲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达溪长儒想了想说道:“飞虎军的人不是在盯着张金称的人马吗,有什么消息?”

    陈雀儿起身道:“昨日刚刚收到密谍传回来的消息,看样子,张金称的人马好像是往岱山去了。”

    “岱山?”

    张仲坚想了想说道:“知世郎王薄的人马,是不是前几日过了黄河?张金称不会是带着人马去投王薄?不会,他应该不知道,王薄也南下了。”

    “肯定不会!”

    陈雀儿道:“张金称和其他几个造反的首领都不合,因为他杀了孙安祖的缘故,高鸡泊的高士达和窦建德都对张金称持有敌意,就算他们不想为孙安祖报仇,可他们手下兵马有不少人都是为了这个才聚在高鸡泊的。而知世郎王薄刚刚从黄河以北南来,想在齐鲁之地立足,怎么可能会让张金称去抢他的地盘?”(注二)

    王薄就是在岱山下被大隋名将张须陀击败的!

    李闲皱了皱眉,心中渐渐的冒出一个想法来。

    ……

    ……

    齐郡

    齐郡郡守裴操之抿了一口茶,扫了手下的官员一眼随即将视线转到齐郡郡丞张须陀的身上。对于张须陀,裴操之颇为敬佩。这两年来,大隋的天下越来越不太平了。黄河北面有高士达,窦建德,王薄,孙宣雅,郝孝德等等大大小小十几支叛军,兵力相加足有二十几万人。北海郡有郭方预,巨野泽有张金称,到处都是叛军,唯独因为有张须陀在齐郡镇守,各路叛军皆不敢来齐郡逞凶。靠着那两万余人的郡兵,接连剿灭了几支规模庞大的叛军队伍,已经年届五十岁的老将军当得起当世名将的称呼。

    “老将军,这件事,您怎么看?”

    裴操之放下茶杯,微笑着说道。

    张须陀四方脸,浓须虎目,即便是坐在那里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概。或许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了,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杀气就是在品茶的时候也不可抑制的冒出来。若不是裴操之已经与他共事多年,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其实,张须陀为人热心,而且并不是个嗜杀的人。

    “去年一年,夏粮和秋粮几乎都是颗粒无收,咱们齐郡虽然富庶可过了这个冬天之后,百姓们家里谁还能扫出几粒存粮来?马上就要到开春种田的时节,青黄不接,很多百姓连种子都没有,再这么下去的话,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饿死人了。”

    张须陀叹了口气道:“我的意见是,开仓放粮,先让百姓们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一个文官苦笑道:“老将军话虽然没错,可是……私自开仓乃是大罪,若是传到朝廷里陛下追究下来,这可怎么办?”

    裴操之把手往下压了压说道:“朝廷置官吏于各地,就是赡养百姓维持一方平安。百姓有难,那也是做官的失职。”

    他想了想说道:“如今四方皆是造反的难民,唯独咱们齐郡还算安宁。可现在百姓们没有了粮食,也没有种子,再这么下去的话,难保咱们齐郡也会有人趁机煽动百姓,到时候,还不是你我焦头烂额?”

    张须陀道:“郡守大人所言有理!”

    有人道:“下官之见,开仓是必然要开的,不过咱们齐郡的府库粮仓粮食都要运往辽西,以备征辽大军之用。若是贸然开仓确实不妥,不如派人星夜兼程赶赴涿郡,请示陛下定夺。”

    张须陀猛的站起来道:“齐郡往辽西路途遥远,且道路不安,就算派去的人能顺利到达辽西,觐见了陛下,一来一回要耽误多久?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五个月也说不定。到时候饥民遍地,饿殍遍野,早就晚了!”

    他对裴操之抱了抱拳道:“府君大人,不如这样,现在就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然后派人赶往辽西向朝廷报备,若是能面见陛下那自然是最好的。如果陛下怪罪下来,我愿一力承担这大罪!府君只需说,是我带了士兵强行开仓即可,张某绝不连累诸位同僚!”

    裴操之也站起来,拉着张须陀的手叹道:“老将军当我是什么人?既然如此,那这罪过便由我和老将军合力承担便是!”

    他摆了摆手道:“来人,开仓!”

    正说着,忽然有小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急切的说道:“不好了,府君大人!济北反贼王薄,带着数万人马已经过了黄河,往咱们齐郡杀过来了!”

    “什么!”

    裴操之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向张须陀。

    张须陀虎目一睁斥那小吏道:“你怕得什么?一个反贼,就算手下有几万草寇就将你吓成了这样?丢人!”

    他转身对裴操之道:“府君大人放心,我这便回去召集士兵们集合,只怕那王薄不来,若是敢来扰我齐郡百姓安宁,我便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一瞬间,杀气澎湃。

    ……

    ……

    齐郡的郡兵善战,这是在整个北方都出了名的。张须陀老将军战无不胜,这是在整个大隋都出了名的。早些年间,张须陀老将军跟着史万岁大将军平定南疆叛乱,再跟随楚公杨素剿灭叛王杨谅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天下。自从到了齐郡之后,去年一年间就剿灭了四五支叛军,黄河南北大大小小的叛军听到张须陀这三个字,谁都带着几分惧色。

    郡兵不同于府兵,他们的装备,军饷都不是由朝廷支出,而是由各地官府自行补给。府兵毫无疑问是大隋战力最强的队伍,因为他们长期在军营中保持着训练。而郡兵则不同,郡兵农忙时下地种田,农闲时便聚在一起练兵。有贼来犯,他们便是官军,无人来犯,他们便是百姓。

    正因为如此,郡兵的装备和军饷都远不如府兵。齐郡还算好些,因为齐郡颇为富庶再加上没有战乱波及,郡守裴操之和郡丞张须陀也是颇为默契,所以郡兵的装备远比其他郡县的士兵要精锐些,最起码,制式的皮甲和横刀弓箭还是能凑齐的。张须陀练兵极有水平,虽然郡兵门并没有大量的时间合练,但毫无疑问的是,齐郡郡兵的战力比之于大隋的府兵也不差几分。

    张须陀是当世名将,是整个北方绿林道诸多当家人都想杀死的对象。因为有他在,各路叛军就无法到富庶的齐郡劫掠。

    所谓的义军,其实不过是在历史特定的时期后人给他们加之于头顶的称呼罢了。无论是高士达,张金称,王薄,他们这些人任何一支队伍,所作所为其实都当不起一个义字。没错,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所以举旗造反,但他们并没有反抗朝廷的勇气,而是将手里的兵器对准了其他百姓。称其为义军,本身就是一个悲哀的谎言。

    百姓造反,他们不敢和官军作战,但他们也要活下去,只好去杀死别的百姓,抢-劫别人的粮食钱财,这举动,何义之有?

    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罢了,然后为了活下去,给自己一个杀别人的理由。最初时候,不管是哪支叛军,他们举起屠刀的对象都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从他们不敢来齐郡就能看出,他们骨子里的卑微和伪劣。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要强,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北方绿林道最应该做盟主的人,济北王薄,带着他手下十万余战兵气势汹汹的渡过了黄河杀奔齐郡而来。他要击败张须陀来为自己立威,他要让整个北方绿林道都看看,张须陀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如今兵强马壮,没理由怕一个已经五十岁的老家伙!

    张须陀没什么,张须陀手下那左膀右臂号称齐郡双虎的秦叔宝和罗士信也没什么。

    王薄要做的,就是踩着这些人的头颅,一步一步攀登上最高的那个位子,谁说草寇不能成大事?大汉高祖还不是一个小小的亭长,斩白蛇,聚义兵,项羽倒是出身名门,而且有一身天下莫敌的本事,还不是高祖的垫脚石?汉高祖刘邦可以做到的,我知世郎王薄为什么不能?

    率领大军前行,看着浩浩荡荡的人马,王薄有些失神的想着。

    谁说这天下是世家门阀的天下,谁说寒门子弟不能登天?

    我便要让你们都看看,这些桎梏在我知世郎王薄面前,什么都不算!

    注一:李浑,因为那首桃李子民谣的直接受害者,一门三十几口被隋文帝杨坚杀害。当时因为那首民谣,杨坚思来想去觉得李浑这个人的嫌疑最大。于是找到李浑,直截了当的对李浑说,朕怀疑你就是应了那个谶言的人。他本以为李浑明白他的意思会自尽,谁想到李浑装糊涂,不肯死。于是杨坚找来宇文述,让他想办法。宇文述授意虎贲郎将裴仁基诬告李浑谋反,杨坚立刻派左丞元文都,御史大夫裴蕴审案。结果这俩也是实在人,审了几日后找不到李浑造反的证据,于是如实禀告杨坚。杨坚不采纳,又找来宇文述让他想办法。

    宇文述不负重托,他谎言欺骗了李浑的儿媳妇,让她举报她的公公。说李浑是必死的,如果你举报,你还可以活下来。于是李浑的儿媳妇就把自己公公给告了,证明李浑谋反。杨坚大悦,下旨杀了李浑等三十二口。当然,这个可怜的儿媳妇也没活下来。

    注二:历史上,知世郎王薄渡过黄河南下比本文中提到的要早,本文将时间移后是为了情节安排,当史实和本书有所冲突时,以本书为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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