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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将明txt下载     将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归程路(三)

    (PS:感谢闪灵就是我的打赏,为感谢诸位捧场昨天今天和明天都是三更,而且字数上不会减少,三章,基本上会过一万字的。求几个收藏支持,拜谢。另外,精华没有了,下周全都补上吧,抱歉。)

    虽然刻意偏离了些大军来时的路线,但士兵们依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李闲从左屯卫带出来的粮食,再加上沿路捡来的抢来的,按一天两顿饱饭算,两万七千人的队伍大概只够吃四天的。逃出生天的大隋府兵第一餐饭不是什么热粥之类的东西,只是每人一小袋子炒熟了的干粮。嚼起来很费劲,但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珍馐佳肴。

    这一顿饭的饭量很足,因为短暂的休整之后队伍还要继续赶路士兵们必须尽快恢复些体力。乙支文德的人马就在后面追着,虽然大隋的溃兵将高句丽的大部分人马都吸引了过去,而且李闲还故意做出了原路返回的假象,但他没把握瞒得住乙支文德。

    趁着吃饭的时候,李闲将麾下将领们都召集起来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主题。

    一,队伍接下来怎么走。

    二,杀人。

    关于队伍怎么走,这个并没有太多的分歧。大部分都赞同不按照原路返回去,这是在高句丽的疆域,大隋远征军怎么来的高句丽人比隋人更清楚。几十万高句丽人马追着,这条路他们远比隋人要熟悉。而且,李闲手里有地图。当然,地图不是高句丽全面的详细的地图,他还没这个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清楚这些。

    这份地图说白了,就是一条返回辽水的路线图。是过辽水之前李闲就派出去的那二十个飞虎军密谍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打探出来的,李闲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一条回家的路。有准备的人才会在关键时刻感觉不到太艰难,因为最艰难的事他早在几个月前就想到了对策。他要带着人马回燕山,回去才是最重要的。二月份的时候,他就把飞虎军的密谍洒出来摸索路线,如今已经八月末,半年的时间飞虎军的密谍已经探出了另一条返回辽水的路。

    如果原路返回表面上看起来会迅速一些,但事实上这一点高句丽人也会想到。而且,除了战死在萨水河畔的近十万隋兵,还有十几万已经完全跑散了建制的隋军按照原路往回跑,高丽人肯定会追下去。有人建议李闲按照原路返回,理由是可以收拢更多的溃兵,但事实上,李闲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现在的两万多人马,粮食省着够吃四天的。这一路上如果收拢的人越多,负担越大。不是不想那样做,而是如果那样做了,只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迎来下一次崩溃。

    当众人得知李闲手里有一份回家的路线图,这个话题也就没有人再争论。不是他们冷血不去管其他隋兵,而是那样做非但救不了更多的人反而会把这两万多人也葬送进去。

    第二件事,杀人。

    要杀的人不少,大概两千多。

    要杀的人有两种,高句丽人和自己人。

    高句丽人是一路上厮杀中俘虏的,还有故意抓来当向导的,结果抓的太多了,带着也是累赘。再说,现在这些死里逃生的隋兵可没有了什么不能杀俘虏的觉悟,仁义道德这会一个铜板都不值。萨水河畔战死的十万隋兵,只有三万余人是拼杀而死的,有近七万的隋兵选择了投降,但高句丽人将他们的盔甲和兵器抢光后,接下来做的就是砍掉了近七万颗脑袋。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全都做了无头的野鬼。

    大隋那位圣明皇帝在下令不准杀俘高丽人投降后一律厚待命令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想到过他的子民被高句丽人俘虏的时候会是个什么下场。

    近十万具无头尸体,被高句丽人沿着萨水垒了河堤,整整十里长的水面都是红色的。而那些人头,则被高句丽人穿在木头上插在地上,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地上生长出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草。

    杀这两千战俘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无需讨论。

    但是轮到杀自己人的时候,很多人多沉默了下来。一百三十五个大隋府兵,因为触犯了军法李闲决定在士兵们吃完饭之后决定如何处置。触犯的军法主要有两条,第一,抢夺他人铠甲兵器甚至动手伤人的,第二,私自藏了粮食非但没有交出来而且还围殴辎重营收缴粮食的士兵,打死了十几个人。

    这些士兵被李闲派雄阔海和伏虎奴两个人临时组建的执法队抓住,但当伏虎奴带着人赶去的时候,王启年手下一个小队的辎重营收缴粮食的士兵已经被打死了大半,行凶者有一百余人,都是左御卫的兵。

    所以,薛万彻的脸色很难看。

    打死人的都是他左御卫的兵,被打死的都是李闲左屯卫的兵。

    “是不是……杖责,以儆效尤?杀那些高句丽蛮子杀便杀了,可毕竟那些兵都是咱们大隋的兵,太严苛了不好吧……毕竟现在队伍还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引起士兵们的情绪,我怕闹出哗变来。”

    独孤真貌似随意的扫了薛万彻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

    “他们打死的也是大隋的兵!”

    洛傅红着眼说道。

    独孤真一窒,随即不再言语。他没介意洛傅这个官职低的人顶撞自己,因为洛傅是李闲的亲信。而现在的队伍,很显然李闲才是真正的指挥者。他还想跟着队伍活着回到大隋,之前那么说也无非是替薛万彻保住些颜面罢了。说起来,现在议事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出身的子弟,只有他和薛万彻是出身世家。所以难免他对薛万彻亲近一些,毕竟那些寒门出身的人身上那股子泥腿子味独孤真并不适应。

    但他也不打算得罪李闲,所以说话也是点到即止。

    “王启年!”

    李闲转头看了看站在最远处的那个枯瘦身影,招了招手说道:“你把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一遍。不许有隐瞒,也不许言语上有偏颇。”

    王启年苦笑一声,硬着头皮走上来说道:“将军,是这样,昨天傍晚的时候,将军派给我的一个小队的士兵,发现薛将军麾下的部分士兵抢夺别人捡到的粮食,而且不肯交给辎重营。有一个左御卫的校尉说……”

    薛万彻看着王启年冷声道:“他说什么,你只管直接说出来!”

    王启年脸色变了一下,看了李闲一眼随即咬牙道:“那校尉说,他们是左御卫的兵,只听薛将军的话,粮食他们要自己留着吃没必要给别人,他们也没必要看左屯卫的人指手画脚。想要粮食,有本事拔刀来抢。”

    薛万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看了李闲一眼却没有说话。他其实知道这件事,而且得知之后第一时间就将人绑了送到李闲军帐。他本以为李闲会网开一面的,没想到今天却当着大家的面提了出来。就在刚才,李闲让王启年将事情经过再说一遍的时候,他还以为李闲授意王启年替自己手下的兵说几句好话。出乎预料的是,这个叫王启年的家伙居然实话实说一点余地都没留。

    “为何斗殴伤人?”

    李闲追问道。

    反正也是豁出去了,王启年索性一口气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燕将军严令,所有粮食必须全部归辎重营保存,但凡士兵私自藏匿粮食而且拒不交出的,一律按军法处置。当时因为左御卫的人不肯将粮食交出来,所以我手下辎重营的队正便带人上去收缴,一开始被左御卫的人推搡了几下,我手下的士兵并没有动手。后来那左御卫的校尉急了,抽刀砍伤了辎重营的队正,辎重营的士兵上前救护,左御卫的人便开始抽刀伤人。一百多人围攻二十个辎重营的士兵,当场被杀十七人,只有三个人现在还活着……不过,估计活不过今天了。最轻的那个,身上也有七八道刀伤。被杀的人中,有两个被乱刀剁成了肉泥,尸首都凑不齐全!”

    李闲嗯了一声道:“你先退下吧。”

    他微微侧头看着脸色煞白的薛万彻轻声问道:“薛将军,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

    薛万彻没言语,李闲就一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薛万彻咬着牙说道:“燕将军,咱们公推你为大军首领,军法也是你定的,所以你如何处理,薛某并无意见!”

    李闲点了点头,扫视了一下其他人问道:“你们觉得呢,是杀,还是罚?”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

    李闲站起来,看了看士兵们已经吃完了饭随即淡淡道:“人无信不立,法不施无用。违抗军纪,当杀。”

    他缓步走向远处的人群,一边走一边说道:“传令集合,本将要执行军法!”

    ……

    ……

    当两千多高句丽战俘被斩杀的时候,大隋府兵们发出了一声刻意压制着声音的欢呼。没有人同情那些高句丽人,正如大隋的府兵被高句丽人扒光了衣服砍掉脑袋的时候也没有人同情他们一样。两千多颗脑袋落下来,所有人心中反而十分畅然。可是,当一百三十几个捆绑着的大隋府兵被压上来的时候,立刻变得全场鸦雀无声。

    李闲缓步走到一座高坡上,扫视了下面的人群一眼。

    “杀人之前,我先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李闲吸了口气朗声说道:“谁能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下令将粮食集中起来,不允许士兵私自截留,全部交由辎重营保管?”

    所有人其实都清楚李闲这个命令的意义,将不多的粮食集中起来,按人数定量发放,这样还能坚持的时间久一些。若是士兵们全都私自截留,那么会有一大半的人根本没有一口饭吃。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有人大声回道:“为了让所有人都吃到一口饱饭!”

    “为了让大家都能不再饿着肚子厮杀!”

    “因为回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粮食却不多!”

    回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多,每一个回答都那么清晰。

    李闲看着跪在下面的那个杀人的校尉问道:“他们都知道为什么,你可知道?”

    那校尉抬起头,畏惧的看了李闲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颤抖着不敢说话。

    “雄阔海!”

    李闲叫道。

    雄阔海出列大步走到李闲面前道:“属下在!”

    “你如今是执法校尉,我来问你,违抗军令,殴杀同袍者当如何处置!”

    “杀无赦!”

    雄阔海大声回答道。

    那校尉猛的抬起头,声音嘶哑着哀嚎道:“燕将军,燕将军!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下次真的不敢了!”

    薛万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啐了一口骂道:“孬种!死不足惜!”

    随即转身离开,连头都没回。

    李闲看着校尉缓声道:“刀子,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杀自己人的。十几个同袍被你带人杀死,还有人被你们剁成了肉泥,你心中可有歉意?现在你说不敢了,不是你知错,而是你怕死。我知道如果再有下次,说不定你真的不敢违抗军令了。但……如果我饶了你,那么其他人会不会有下次?下次会不会还有人如你这般苦求说,我下次不敢了?不杀你,不杀下次的人,会有多少个下次?”

    他叹了口气道:“我想,还是只有这一次的好,所以……谁都没有下次。有些错,一辈子只能犯一次。”

    “杀!”

    李闲冷声道。

    雄阔海一挥手,一百多名执法队的士兵走上来,站在那些左御卫的士兵身后,抽出横刀高高举起然后猛的劈落,一片哀嚎声戛然而止,地上又多了一百多颗人头滚动。

    刀子砍下去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里都为之一震。

    “我知道你们曾经属于不同的队伍,有左屯卫的兵,有左御卫的兵,左武卫的兵,还有右骁卫的兵,但你们要记住,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兵!”

    李闲朗声道:“你们曾经的大将军丢弃了你们,元帅宇文述丢弃了你们,大隋丢弃了你们,我没有!因为我把你们都当做兄弟看待,我不忍心看着你们任何一个人死在敌人手里!但现在,我却不得不杀自己人了,杀人的刀子砍在他们脖子上,疼在我心里!”

    “我只想着把你们都好好的带回去,不要埋骨他乡。如果你们也想活着回去,那就将你们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成自己的兄弟!只有大家齐心协力才能走回去,没人扶着,你们能坚持到底吗!”

    “所以,你们最好从今天开始忘了你们曾经的身份,都牢牢记住,想要活着回去,那么就必须遵守军法,什么是军法?”

    李闲环顾四周,大声道:“只要我还是你们的将军,那我的话,便是法!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回答整齐而洪亮,心甘情愿。

    独孤真当听到大隋丢弃了你们那句话的时候眼神猛的一变,他诧异错愕的看向李闲,心中顿时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到底要干嘛?

    看着李闲,独孤真忽然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一趟,或许真的走错了。

第一百五十章 归程路(四)

    “按照现在的粮食数量,队伍走不到马訾水就会全都饿趴下。燕将军,你看是不是想个什么办法?”

    独孤真走在李闲后面低声道。

    之前李闲的话让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李闲的话表面上听起来不过是有些激愤的情绪在内,但出身世家见多了阴谋诡计的独孤真还是立刻从中闻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在他看来,燕云的那些话绝对是别有用心的。是在把士兵们的思想往一个令人震惊的方向带,而且现在看来,因为之前燕云来回厮杀解救了士兵们的事实,现在绝大部分认都对他心存感激,甚至惟命是从。

    独孤真也就是在那一刻知道,燕云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想把这两万多人的队伍带回大隋那么简单。即便是,那么回去之后这支队伍的身份只怕也早已经不再是大隋的府兵。从这里走回辽水不是三五天的事,在这归程路上燕云说不定就已经将这两万多人带着走向另一条不归路。

    当然,独孤真认为的不归路,是因为他坚信大隋是绝对不会动摇的。大隋立国才三十年,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就算偶尔有一两次惨败也不会动摇国之根本。燕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知道,但是他确信,燕云如果真的是想做那样的大事,将来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本来他已经对寒门出身的燕云颇为欣赏了,觉得这个少年郎身上有着一股令人折服的热血澎湃的气质。而现在,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危险的独孤真,其实在这一刻对燕云反而更敬佩了起来。

    开始他以为燕云带着人回去救陷在南岸的大隋府兵,是因为年轻气盛因为热血。这样的人敢冒死杀回去令人尊敬,但不得不说仅仅是因为这样就杀回去的人多多少少带着些傻气,最起码不成熟。

    但,如果是因为有大图谋才杀回去救人的呢?

    想到这里独孤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这高句丽的鬼天气更令人厌恶了。才八月底,大隋江南还在闷热着,这里竟然已经这么冷了。这种冷是从心里到外面的冷,瞬间,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昨天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地图,一路上回去有不少高句丽人的村寨城堡,见一个抢一个,坚持到马訾水应该问题不大。现在整个高句丽的人马都集中在一起追杀大隋的溃兵,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咱们顺便敲掉一个比较大的防守空虚的城池那粮食就无忧了。高句丽的秋粮基本上都收进了各城城主手里,随便打下一座城池来,也够咱们的队伍吃到过了辽水的。”

    李闲回头看着独孤真说道。

    是啊!

    独孤真心里猛的一惊,骤然想起一件事。

    他手里还有一份地图!

    整个大隋都找不出一份高句丽的详细地图来,大军远征使用的地图上,过了马訾水都是一片空白,甚至连山川河流都没有标注出来。上千里的地方,地图上连一条线都没有!这样的地图,已经是大隋能找到的最详细的高句丽地图。别说宇文述,就算是皇帝陛下手里的地图也是这个样子的。可是燕云手里有更加详细的!

    为什么他手里会有一份这样详尽的地图?不但能找到另外一条回去的路,而且路线上沿途有多少村子堡寨都标注出来了?这份地图是从哪儿来的?高句丽人的?这不可能!高句丽人作战根本就没有舆图,因为他们是在自己家里打仗,一草一木他们都很熟悉!

    天啊!

    独孤真惊慌的想到,难不成是燕云自己派人手绘出来的地图?

    独孤真被自己这个胆大而且可怕的想法吓了老大一跳,他惊悚的不由自主的接着往下面想到,如果地图是燕云很久之前就派人潜入高句丽打探后手绘出来的,那说不定大军远征之前他手里就已经有这份地图了!但是,他根本就没有拿出来!

    如此推测的话,也就是说……

    独孤真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也就是说,从辽水畔燕云抢夺麦铁杖的尸体,然后故意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名字开始,到进入大隋的军营,做了一个六品的护粮兵校尉,到后来所发生的一切一切,根本就不是巧合,这都是自己面前这个叫燕云的少年的阴谋!是早就设计好的!他甚至……甚至早就料到了大隋会有这次惨败!更可怕的是,他竟然能骗过所有人并且自始至终都站在道义的高度上!

    我的天!

    独孤真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切切实实被自己推断出来的“真相”吓着了。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燕云,想看看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怎么就如此可怕。如果事实果真如此的话,那这个少年郎的心机也太深沉了些。

    他到底是谁?

    下一秒,独孤真想到了这个问题,难道他真的叫燕云?

    “续功兄,你怎么了?”

    李闲看着脸色发白的独孤真问道,他停住脚步,看着独孤真的眼睛。

    “啊!”

    从思绪中惊吓出来的独孤真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随即讪讪的笑了笑道:“可能一天一夜连续厮杀然后一刻不停的撤退有些乏了,从昨日到现在一会儿眼都没合,有点迷糊。抱歉啊安之,刚才一时间竟然走神了。”

    独孤真歉然的笑了笑说道。

    他后怕于自己刚才的失神,因为他忽然想到,如果燕云真的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那他是不是已经猜到自己猜到了真相?只是他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心性还是让他迅速镇定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无论如何,他刚才的解释也不算虚假,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还要不断的厮杀逃命是个人就会疲劳。有些走神,这是难免的事。

    “那就抓紧时间眯一会儿,咱们现在还不安稳,虽然我派人故作疑兵让乙支文德以为咱们是顺着原路回去的,但毕竟现在离着高句丽的队伍还够远。休息一会儿,咱们还得接着赶路。”

    李闲笑了笑说道。

    独孤真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去那边靠着睡一会儿。”

    独孤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说道。

    李闲嗯了一声道:“出发的时候,我会派人叫醒你。”

    独孤真笑了笑,说了声抱歉然后走向那边。他尽力压制着自己的心跳,尽力让自己走的很慢很平稳,尽力让自己的肩膀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虽然,他的手心里这一刻已经满是汗水了。

    “续功兄。”

    才走出七八步,独孤真听到燕云在后面忽然叫了自己一声。

    “啊?”

    他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了一下,回身挤出一个笑脸问道:“安之,还有什么事?”

    李闲灿烂的笑了笑,看起来就好像初雪过后从东方露出头的太阳一样温暖。其中不夹杂一点阴霾,也没有一点污垢。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笑容却让独孤真觉得特别可怕。

    “你还没吃饭,还是先垫补一点,不然大军开拔就没时间吃了。”

    “噢!”

    独孤真咧开嘴笑了笑:“好,我一会儿就去吃。”

    李闲嗯了一声淡淡道:“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说完之后,李闲很自然的转身离开,似乎根本就没有一点异样。独孤真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后背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内衣。只是,他没有看到李闲在转身的时候,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没有看到,李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独孤真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靠着那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似的,竟然连手都懒得抬起来。靠在大石头上,冷硬的石头让后背上的汗水很快变得更凉,衣服黏在身体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独孤真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是个如此胆小的人。

    我是怕死吗?

    他在心里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自己并不怕死。如果怕死的话,他就不会跟着燕云从萨水北边杀回去。当时自己为什么下那个决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趟走下来确实说得上波澜壮阔,甚至匪夷所思。不是怕死,之所以吓成这样,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阴谋吧。又或者,是发现了一个让他从心里感觉到恐惧的人。

    不行!

    独孤真猛然想到,自己必须赶紧去找薛万彻!那个头脑简单的家伙,肯定是不会发现燕云其实是个叛逆!

    他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忽然看到李闲微笑着提着两袋子干粮走了过来,他的步伐那么从容,那么稳定。

    独孤真只好将起身的动作装作痛苦的伸了个拦腰,然后对李闲苦笑着说道:“浑身都酸麻酸麻的,根本睡不着啊。”

    李闲挨着独孤真坐下来,将其中一小袋子干粮递给独孤真然后向后靠着石头使劲伸了个懒腰,这一下伸展的力度极大,全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绷了起来。极舒服的一个懒腰,颈椎骨的关节咔咔的响了一连串。整整一日一夜的疲劳似乎都被这个动作带走了,李闲禁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将小袋子里的干粮倒出来在手心里一些,然后填进嘴里咀嚼。炒熟的干粮很硬,嚼起来很艰难。但是那种干燥的浓烈香味却让人忍不住一口一口吞下去,人在饥饿的时候,哪怕是这样又硬又干的东西,吃进嘴里也如同在享受天下间最丰盛的美食。

    李闲不说话,独孤真也找不到话题,两个人都沉默的吃着东西,然后在噎着的时候几乎同时将水袋子拿了起来。

    一样的动作让两个人相视一笑。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闲忽然淡淡的说了一句。

    “是啊,我可还不想死。”

    独孤真莫名其妙的回答了一句。

    “谁都不想死,所以大家才会拼了命的往前跑。只是,有人跑对了方向,有人跑错了。”

    李闲痛快的喝了一大块水,然后很认真的将水袋子系好。

    “往前再走,二百里内都没有水源,所以水也要省着喝。”

    他微笑着说道。

    独孤真一怔,随即苦笑道:“我还有半袋子水”

    然后他拎着剩余的小半袋子干粮晃了晃说:“还有这么多粮食。”

    李闲站起来,缓步往前走了出去。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但独孤真却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似的。眼神复杂的看着李闲的背影喃喃道:“想放我走?我才不会走,走了才是傻瓜。”

    既然不打算走,那么前面二百里之内有没有水源,有没有村子堡寨能寻到粮食就一点也不重要了,独孤真摇了摇头闭上眼睛休息,放弃了去寻找薛万彻的想法。

    李闲走出去几十米远后站住,回头看着闭上眼的独孤真,忽然笑了笑。

    也是一个有意思的家伙啊。

    他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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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归程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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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叹归赞叹,李闲现在还真有些头疼怎么处置独孤真和薛万彻,说卸磨杀驴也好,说兔死狗烹也好,这两个人注定是不能留下太久的。薛万彻虽然看起来像是个单纯的武夫,心机不深沉,但李闲绝对不会低估自己的任何一个对手。而独孤真,相对于薛万彻来说要复杂的多了。

    李闲甚至可以确定,整个队伍中第一个从刚才他杀人讲话中看出一点端倪的必然就是独孤真。没错,上午李闲讲那样的话就是在扭转大隋府兵们的思想。给他们灌输大隋已经抛弃了他们,大业皇帝杨广已经抛弃了他们的意识,归程路上,李闲要做的可不仅仅是带着人马回去,还要给他们洗脑。

    从目前来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前提条件是,如果独孤真和薛万彻不捣乱的话。

    这两个人在军中还有一定影响力的,尤其是薛万彻,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对于李闲来说是个很头疼的事。如果李闲再心狠手辣一点,他完全可以做一个局,让薛万彻和独孤真看起来很逼真的战死。但在这个时候李闲不想这样做,毕竟现在还在高句丽的疆域内,这样杀人,李闲做不出来。

    杀人容易,但李闲是一个有底线的人。

    之前和独孤真的谈话看起来很简单,简单的有些无聊。但李闲知道自己已经把意思清楚的透露给独孤真了,而独孤真也清楚的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但独孤真的选择无疑是最聪明的,这让李闲不得不佩服。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根本无需将话说的太明了。李闲说前面二百里之内没有水源,所以水也要省着喝。意思是你应该离开了,一路保重。所以独孤真的回答是,我还不想死。

    是啊,离开了大队人马,就算李闲不派人在半路截杀他们,说不定也会被高句丽人困死,毕竟他手里可没有一份能顺利回到辽水河畔的地图。就算高句丽人都在围追大隋的溃兵,但没有粮食,独孤真可不想做饿死鬼。

    所以他透露出来的意思是,我才不走。

    不走就不走吧,只要你不给我捣乱。如果独孤真足够聪明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自己作对。如果独孤真不够聪明的话,那就当是第二个燕山寨的纪皓天罢了。

    李闲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因为这这个时代正人君子其实不会活得太好。

    缓步走到一个高坡上,顺着坡李闲仰躺着休息。闭上眼睛陷入沉思,渐渐的疲劳开始涌上来,迷迷糊糊的,李闲竟然睡着了。

    在李闲身边五十米之内,至少有二十名亲兵持刀守护。

    而在李闲十米之内,五个飞虎军的密谍藏得极好。

    这是洛傅和铁獠狼他们的安排,在这个时候,李闲的安全是最最重要的,大隋远征军败了,但他们胜利的路才刚刚开始。不知不觉间,铁獠狼等人已经忘记了李闲还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郎,在他们心里,经过辽东这一趟,李闲已经是一个真正令他们尊敬的首领。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头脑,李闲的表现无疑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他们都渐渐的淡忘了,那个在草原上还略显青涩的少年。

    而心中记住的,是这一趟辽东之行李闲从一年前就开始布局的睿智和深沉。为了这次高句丽之行,李闲的布局甚至可以往前推到去巨野泽之前。之后除掉纪皓天,建立飞虎军,等等等等,都是为了这次来辽东所作的铺垫。看起来一步一步很简单,但铁獠狼等人都知道,若是换做自己来做的话肯定不会如此完美。

    少年郎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领袖,一个值得他们尊敬和信赖的人。

    铁獠狼就坐在李闲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李闲的安全他和洛傅等人商议过,几个人轮流带着亲兵护卫守在他身边,不能出现一点差池。

    他也很疲劳,但这对于经历过更严酷往事的铁獠狼来说,现在的局面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些年,血骑什么苦没有吃过?同样的,铁浮屠的马贼们,这些年什么样的苦没吃过?

    ……

    ……

    大业皇帝杨广有午睡的习惯,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今天他躺在宇文恺设计的那座庞大而华丽舒适的移动宫殿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眠。烦躁的杨广命人将御医召来,熬了一碗安神的药喝下去才渐渐睡着。

    睡梦中,他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岁的时候,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岁月。他梦见自己穿着金甲,站在船头看着大隋的军队渡过了长江天堑,然后将南岸的陈**队打的溃不成军。威武的大隋府兵一路追杀,攻破了一座又一座高大的城池。江南繁华之地,瞬间就被自己紧紧的抓在了手里。

    他看到,跳入后花园枯井中躲避的南陈皇帝陈叔宝,与他一起跳下去的还有那个艳名远播的张丽华。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看起来确实很有韵味。他看到了大隋的士兵们冲进南陈皇宫,搜索中找到了那口枯井然后将陈叔宝抓了起来。

    杨广在梦中哈哈大笑!

    朕是古往今来当属第一的皇帝!哪一个,能在二十岁的年纪平定江南一统天下?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大隋的军队一鼓作气灭掉吐谷浑,还有在塞北将突厥狼骑击败的画面,都是那么令人热血澎湃!

    他梦见自己站在长城上指点江山,指着辽东的方向大声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百万大军齐声高呼,辽东!

    朕想再为大隋增加一块疆域,你们能不能将辽东给朕打下来?

    战!战!战!

    一切都那么熟悉,只是站在长城上的自己忽然一下子又到了辽水河畔,还是那么年轻英俊,还是一身金甲,还是那么锐不可当!他在梦中狂笑,南陈无数个高墙壁垒的大城,还有长江天堑都挡不住朕一统天下的决心,小小一条辽水,小小一座辽东城,怎么能挡得住朕的千军万马?

    但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被血染红了的辽水,看到了带着一千余左屯卫勇士对高句丽人悍不畏死的发动进攻的麦铁杖,看着麦铁杖被无数条长矛戳死。看着那千余人的大隋府兵一个接着一个被高句丽人砍翻在地。他慌了,真的慌了,为什么在梦里这场面还会重演?

    紧接着,他惊慌失措的发现,辽水中倒影出来自己的模样,竟然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头发白了,胡须白了,脸上的皱纹就好像被辽东冷冽的北风割出来似的,那么深,而且还在往外渗透着血珠。他猛的抬起头,不敢再去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可是,抬起头的那一刻,他竟然看到数以万计的无头野鬼飘飘荡荡从从辽水东岸飘了过来!那些飘荡着无头野鬼啊,密密麻麻的排列在辽水的水面上随着风来回摇摆。

    虽然数不清的野鬼都没有脑袋,可不知道为什么,杨广竟然发现,那些令人害怕的家伙都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啊!”

    杨广猛的惊醒,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被。

    “陛下,发梦了?”

    萧怡甄起身,拉过杨广的手轻声温柔问道。

    杨广的眼睛赤红赤红的,浑身的汗水把衣服和被子都浸湿了。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白的好像窗户纸一样不见一丝血色。听到皇后的关心话语,他的脑子昏昏沉沉中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清明。萧怡甄握着杨广的手,挪到他面前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杨广的脸,感觉到皇帝身上竟然那么冰冷。

    “陛下,你看你,睡觉怎么还和孩子似的?”

    萧怡甄指了指杨广枕头上被口水浸湿的地方温柔的笑道:“是不是梦中梦到什么好吃的,又被妾身给抢走了?”

    虽然她的眼角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但毫无疑问,她的脸依然精致美丽,微笑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眼角促狭的看着皇帝,竟然还有着孩子般的可爱。

    “朕有那么不堪吗?”

    杨广苦笑着说道。

    他知道是皇后在缓解自己的情绪,所以感激的看了一眼萧怡甄道:“真要是你来抢朕的东西,朕怎么会和你抢?都给你就是了。”

    “什么都给妾身?”

    萧怡甄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天下都是朕的,你要什么朕不能给你?”

    杨广揉了揉萧怡甄的脸颊说道。

    萧怡甄将头贴在杨广的胸口轻声道:“妾身有陛下,还需要什么呢?”

    杨广微微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心中的一丝阴霾,却依然还在那个角落中挥之不去。

    ……

    ……

    半年了,一座小小的辽东城居然还没有攻下来,杨广心里很愤闷。但是一想到自己最信任的臣子宇文述带着三十万精锐的大隋府兵已经偷偷打到了平壤城下,此时说不定已经活捉了高元小丑,他心中就稍稍的释怀了一些。仔细的想了想下午睡觉时候做的噩梦,杨广自嘲的笑了笑。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对了,一定是宇文述已经带着大军胜利回师了。听自己讲了那个噩梦之后,皇后不是说了吗,梦境都是相反的。梦中一切东西,都要反着想。好像民间确实有这么个说法,所以杨广也就缓缓的平整下来了心绪。吃过晚饭后,他坐在桌案后面再次陷入沉思,总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梦都是反的吗?

    他忽然想到,那梦境最初的那些事呢?自己带着五十一万大军平定南陈,灭吐谷浑,击败突厥狼骑硬生生将强大的草原霸主打成了两半,自己被天下百姓称为圣可汗,这些也是反的?

    对了!

    杨广猛的想到了一件事,忽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噩梦了。

    远征军,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送回来战报了。刚开始的时候,宇文述每日都会派人将捷报送回辽东大营。杨广记得,大军进展的极为顺利,连战连捷,高句丽人根本挡不住大隋的威武之师。那些捷报都在朝会的时候给众大臣的传阅过,那个时候好像每个人都觉得用不了一个月大军就能拿下平壤。

    有多久没有收到宇文述的捷报了?不只是捷报,有多久没有远征军的消息了?

    杨广心中忽然生出浓浓的不安,猛的高声喊道:“来人,传驸马都尉宇文士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归程路(六)

    宇文士及从皇帝的行宫中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说实话,他一直在等着陛下召见自己的这天。因为,不只是陛下那里,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亲宇文述送回来报平安的书信。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军的后路已经断了,所有的消息都送不回来,无论是给朝廷的战报还是家书。

    宇文士及早就已经急不可耐,可没有陛下的旨意他根本不敢私自出营,再说,他手里没有兵权,出营去还能怎么样?

    所以他一直期待着陛下有一天能发现远征军已经失去联系,但在望海顿没玩够的大隋皇帝陛下只在辽东城外停留了不足十天,宇文述率领的大军开拔之后,皇帝也带着天子六军再次去了望海顿看最新的祥瑞。这次,据说一只三足金乌出现望海顿,停留三日后飞走,还掉落了一根金灿灿的羽毛。

    大业皇帝杨广喜滋滋的赶去望海顿看三足金乌的毛,这一走,直到三天之前才返回辽东城外。而不出预料的,皇帝陛下见辽东城还没有攻克大发雷霆,一口气斩了三个“攻城不利”的郎将,然后下令百万民夫堆土前行,硬生生在辽东城外堆出来一条数丈宽的鱼梁大道,命令士兵顺着鱼梁大道往城墙上进攻。只是高句丽人将城墙用沙包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就算攻上了城墙也根本无法扩大占领的区域,上了城墙的士兵只能在一个狭小的区域内进攻,很快就被高句丽人用羽箭射死。而有的人试图从城墙上跳进城内的民居房顶上,可城墙下的民居已经都被拆除,还在城墙里面挖出来一条两丈宽的深沟,跳进去的大隋士兵全都摔成肉饼。

    皇帝回到辽东城外隋军大营之后,雷厉风行的杀了几个人,然后别出心裁的想出了铺一条鱼梁大道这样的攻城办法,之后就再次将心思从战场上移开,每日带着萧皇后到辽水畔钓鱼,完全对军务不闻不问。就好像宇文述带着三十万大军远征这事,他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似的。

    事实上,他真的忘了。若不是下午的一场噩梦,杨广估计也很难想起来宇文述带着人马已经走了很久了。

    皇帝召见宇文士及,问了一个很荒唐很糊涂的问题。这让宇文士及有些愤闷,但看到陛下眼神里真挚的关切他又没有办法生气。

    杨广问:“宇文述可有消息给你?”

    消息!

    当时宇文士及听到这句话险些气乐了。

    远征军已经断了消息一个月了,皇帝难道以为,自己那个老爹没时间写战报,就有时间写几封家书回来?

    宇文士及很认真的回答说,已经一个月没有父亲的消息了。杨广叹了口气道:“他就算再急着立功,难道连写一份战报的时间都没有吗?”

    宇文士及心中一阵悲凉,心说陛下果然是老了。

    “朕给你两万人马,你顺着大军进攻的路线去找,看看……出了什么事。”

    杨广缓缓说道。

    陛下不糊涂!

    宇文士及猛然惊醒,他只是……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远征军已经战败了,不愿意相信父亲的战报送不回来,而是宁愿相信父亲是着急立功忘了写战报,宁愿相信大军已经将高句丽都城平壤拿下了,陛下……陛下是不愿意去想,大军的归路,已经断了。

    “臣遵命!”

    宇文士及躬身道。

    杨广点了点头道,似乎很疲劳的摆了摆手道:“见到宇文述,你替朕问问他,高元是不是称臣了。”

    宇文士及一怔,随进俯身跪倒:“谢陛下洪恩!”

    他心中激荡难平,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还在我父亲考虑,还在为我宇文家考虑!问问父亲高元是不是称臣了,这无疑是在为父亲开脱!

    “去吧,朕乏了。”

    杨广摆了摆手道。

    宇文述躬身从行宫中退了出来,连夜点齐了两万人马。有皇帝的旨意,他可以尽选精兵,担心宇文述的安危,所以宇文士及硬是从兵部尚书冯世基手里要出来两万匹战马,带着数百名家将亲兵还有两万人的骑兵队伍,第二天一早带齐了补给立刻出发。

    疾驰的战马上,宇文士及脸色肃然,心中却急切不安:父亲……等着我!

    ……

    ……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树林中钻出来,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发现然后顺着堡寨边的小路摸到了墙下,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打了个手势,其他几个人点了点头迅速的分开。夜色中,这几个穿这黑衣的人显得那么诡异。他们的身手都很好,矫健轻灵,黑夜中如灵猿一样,有几个人很快就顺着木头搭建的瞭望塔爬了上去,而堡寨瞭望塔上的人却依然在熟睡,根本不知道死神已经来临。

    黑衣服的人动作轻灵的爬上瞭望塔,翻进去之后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哨兵。这黑衣人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蹲下来捂着那哨兵的嘴然后一刀捅进了他的脖子里。刀锋在脖子里来回抹了几下,哨兵蹬了几下腿随即身子逐渐软了下去。

    四五个黑衣人又顺着瞭望塔爬下去,上了堡寨的围墙。围墙上并没有守兵,只有人数不多的巡逻队来回经过。等打着火把的村民从围墙上走过之后,为首的黑衣人从怀里掏出绳子系在围墙上扔进堡寨里面,然后他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从爬上城墙杀人到进入堡寨里面,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时间。由此可见这几个黑衣人的身手有多好,他们……正是李闲手下的飞虎军。

    从萨水杀出重围之后,李闲特意组建了两支队伍,补充了一支队伍。组建的两支队伍,一个是王启年的辎重营,另一支,是从两万三千人的步兵队伍中精挑细选了一千身材雄壮的精兵交给了雄阔海,由雄阔海练兵,并且维持军纪。这支千人的队伍被士兵们成为执法军。执法军士兵皆用陌刀或者宽背环首大刀这样的重兵器,这一千人李闲寄予厚望。

    至于补充的那支队伍,就是他手下的密谍飞虎军。飞虎密谍成立的时候只有五十个人,那是因为燕山贼人数太少了,一千二百人的队伍实在选不出太多的精明强干的士兵,而飞虎密谍是李闲极为看重的,人员上宁缺毋滥。现在,他能从两万多人的队伍中挑选人员,飞虎密谍得到了很大的补充。

    如今的飞虎密谍,已经是一支拥有四百多人的强悍队伍。飞虎密谍的人员,并不一定都是善战的精锐士兵,他们的任务是刺探情报,而不是上阵杀敌。当然,飞虎密谍中有一部分的职责就是,潜入和暗杀。

    黑夜中潜入一个高句丽堡寨的那些黑衣人,就是飞虎密谍中身手最优秀的一批人。

    顺着绳子从围墙上滑了下去,领头的密谍打了几个手势,其他几个人立刻分散开来,监视着周围的动静。他们这几个人都是李闲从燕山寨带出来的老兵,所以相互间的配合已经很默契。两个人悄悄摸上去,将堡寨门口值夜的哨兵从后面捂着嘴捅死,然后迅速的冲过去将堡寨的大门从里面推开。

    推开大门之后,密谍首领从怀里掏出一只哨子放进嘴里,快速的吹了几声短促但尖锐的声音。

    这哨音才落,从堡寨对面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密密麻麻的冲出来数不清的大隋府兵!

    ……

    ……

    这个高丽人小部族的堡寨攻下来很顺利,几乎没有伤亡就彻底控制了局面。这个堡寨里留下的男人并不多,大部分男人都随着这个小部族的首领去追杀大隋的溃兵了。堡寨里留下的男人一共也不到三百人,其中还有一百多人是老人和孩子。

    大隋府兵们冲进堡寨之后,没有人下令不许杀人,当然,也没有人指示他们杀人,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但凡能举起钢刀的男人就都被割了脑袋。而高句丽人的反抗十分强烈,妇女老人都拿起木棒和大隋的士兵们对抗。但抵抗再强烈,他们也挡不住士气旺盛的精锐府兵。

    李闲走进这个堡寨的时候,大约两千多人的高句丽百姓已经被驱赶着在一片空地上聚集起来,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女子。大隋的府兵已经将找到了粮仓,王启年正带着辎重营的士兵清点。

    “燕将军,这些高句丽人怎么办?”

    雄阔海低声问道。

    如果不是他带着执法军进入了堡寨的话,说不得大隋的府兵们此时已经杀死了大部分高句丽人。即便执法军进了堡寨,还是有数百高句丽女子也被砍死。对于高句丽人,大隋的府兵现在没有什么下不去手的。而之前那几个堡寨太小,只有几百人的寨子基本上攻破的时候人就被杀光了。这次毕竟有两千多人的高句丽百姓,所以雄阔海不得不过来请命。

    李闲回头看了独孤真一眼,又看了看薛万彻。

    “薛将军,独孤将军,你们看这些高句丽妇孺如何处置?”

    独孤真看了看薛万彻笑道:“薛将军,你怎么看?”

    薛万彻张了张嘴,瞪了李闲和独孤真一眼,心说这两个狐狸一样狡猾的家伙,居然把难题交给我。不过薛万彻也不是傻子,他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对策。

    “燕将军,如今是大军的主帅,这件事还是你来做决定吧。”

    李闲哑然,随即笑了笑道:“先把粮食清点出来再说,然后用得上的辎重也要全部带走。衣服,被子,凡是有用的,什么都不要留下。”

    “雄阔海”

    “属下在”

    “你先带着执法军巡视,暂时不要动那些高句丽百姓。等将粮食和辎重都搜干净了,我与两位将军商议一下再做决定。”

    “属下遵命!”

    雄阔海领命走了,王启年小跑着过来一脸贱贱的笑容。

    “将军,这次算是摸了条大鱼,前两天打的那几个堡寨根本没什么粮食,这座大堡寨看样子最少有五六千人,刚才属下看了看,粮食最起码够咱们吃十天的!这次真算是发达了,哈哈!”

    李闲轻笑道:“今晚就在这堡寨里休整,你带着人连夜将粮食都清点出来。”

    “属下遵命!”

    王启年笑呵呵的点头,然后小跑着离开。

    这次端了一个高句丽人的大窝,独孤真和薛万彻也都很高兴,队伍已经向北走了六天了,若是再找不到高丽人的粮仓队伍就有可能断粮。幸好他们的运气还不错,这座大堡寨就是这附近几百里高句丽人屯粮的地方。

    “安之,你真不打算杀了那些高句丽妇孺?如果留下他们,只要咱们一走他们就会跑去找乙支文德将咱们的行迹说出来。好不容易才甩开追兵,不能因为几个高句丽百姓就让队伍再次陷入重围吧。”

    薛万彻皱了下眉头问道。

    李闲摇了摇头,一边往堡寨外面走一边答非所问的说道:“我今晚不在这堡寨里过夜了,二位,祝你们今晚睡个好觉。”

    薛万彻还待要为,却被独孤真一把拉住。

    独孤真轻笑着问道:“你忘了他之前宣布的六条军法?”

    “不尊号令者,杀!”

    “临阵畏缩者,杀!”

    “救援不力者,杀!”

    “同袍相斗者,杀!”

    “贻误战机者,杀!”

    “浪费粮食者,杀!”

    独孤真看着薛万彻笑道:“还不明白?”

    薛万彻一拍额头道:“偏偏没有规定能不能杀高句丽俘虏百姓!”

    独孤真缓步往堡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今晚也在外面睡,你呢?”

    “你我当秉烛夜谈!”

    薛万彻笑道。

    独孤真忽然回头道:“你应该派人叫上雄阔海,就说我这里还有几壶烈酒。”

    薛万彻哈哈大笑。

    PS:熬了一整夜码字,就为了答应了大家这几天都保持三更,我码字的速度不快,但十四五个小时出三章问题不大。可我竟然忘了,五号已经在医院预约好了,还是要去北京的。而五号还有推荐,断更以后就再也没有推荐的机会了,所以只能熬夜了,真不好受啊,全身酸痛。祝大家健康,愉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归程路(七)

    队伍离开萨水之后已经向前北走了九天,因为要躲避高句丽人的大队人马,还要攻打沿路的堡寨获取粮食,队伍行进的速度其实并不快。而事实上,李闲也不想这么快带人马返回大隋。

    虽然经过一连串的整肃,现在这支队伍已经对他惟命是从。连续九天李闲都在对士兵们不停的灌输着一个意识,那就是他们已经不再是大隋的府兵了。但李闲知道,如果真的要这支队伍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还需要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李闲已经派人早早的去安排了。

    他要让这支队伍彻底对大隋死心,彻底忘记他们是大隋的士兵。

    独孤真并没有表现出异样举动,李闲确定他没有和薛万彻说什么。薛万彻这个人说简单其实一点儿也不简单,这个人在军事上的才能一点都不弱,而且只要他肯静下心来思考问题,悟性也不比独孤真差多少。独孤真能想到的事,他早晚也会想到。

    行进的第九天,队伍在一座大山下安营休整。

    李闲没有什么事便去看雄阔海练兵,那一千精锐步兵李闲十分看重。虽然他更喜欢骑兵冲杀的痛快,但毫无疑问,将来的战场上还是以步兵为主要战力。而且,雄阔海这个人远比薛万彻等人单纯,他是寒门出身,按理说积累军功此人早就能升为校尉,甚至从五品的别将也不为过,但就因为他不是世家子弟,所以已经在旅率的位子上呆了很久。

    对于大隋,他心中有怨气。

    尤其是宇文述丢弃了二十几万大军,八个大将军带着亲兵逃命的事让他更是对大隋死了心,所以李闲将他争取过来并不难。事实上,这样的人只要你对他好,他便会加倍的对你好。

    这座山并不是很高,但方圆极为广阔。沿着山势有几个高句丽人的小村寨,李闲的队伍到了之后已经梳理过一遍,本来高句丽百姓就都已经躲进了大城里避难,这山村里更是不见人烟。山中藏住两万多人的队伍并不难,连日来的行军厮杀,队伍也确实该休整两天了。

    在山脚下的一块空地上,雄阔海正带着他手下的士兵们训练。

    正在训练的并不如何复杂,只是队列训练。大隋府兵有一整套的练兵方式,步兵的阵型就有二十几种。李闲希望雄阔海练出一支重甲步兵来,一千套步兵重甲现在就穿在那些士兵身上。大隋的三十万精锐大军败了,辎重丢了一路。李闲就好像一个拾荒者一样,看见什么捡什么,宁滥勿缺。

    一千副重甲,相对于大隋府兵来说并不难凑齐。而雄阔海也已经将这一千人的兵器全都换做了陌刀,正如他手中的杀人利器一样。

    见李闲到来,雄阔海下令士兵们继续操练,他大步迎了上来。

    “将军”

    雄阔海叫道。

    李闲笑着摆了摆手道:“没什么事,只是过来看看你练兵。”

    雄阔海居然难得的脸一红,笑了笑说道:“没带过这么多兵,也不知道能不能练好他们。我就怕对不起将军你的信任,人交给我了,却练不出一身杀敌的本事来。”

    李闲笑着说道:“你的本事我知道,这些人交给你才算对了路子。将来我给你的人还会多,最起码我要让你带出一支五千人的重甲步兵来。现在练兵,也是练你自己,将来手下多了你也不会头疼。若是能有五千精兵开路,再加上四千骑兵,杀回辽水去高句丽人根本挡不住!”

    雄阔海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将军……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你,一直没机会单独和您说说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李闲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那里有块颇为平整的大石。雄阔海会意,跟在李闲后面走了过去。在大石头上坐下来,李闲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雄阔海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将军,咱们如果能回到大隋,难道……还回去给那些家伙当兵?”

    李闲微微愕然,他没有想到倒是雄阔海先提了出来。

    “我不姓燕”

    李闲想了想说道:“我也不叫燕云。”

    这突兀的话让雄阔海一愣,随即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闲问道:“那您……”

    “我姓李,叫李闲。”

    “当然,我也就不是什么商户家的子弟,家中也没有万贯巨富。我本是燕山上一个马贼,一个本来大隋朝廷就容不下我的马贼。朝廷的人马在燕山上杀了我数百个兄弟,其中有从小将我照顾大的兄长。而大隋的兵对我们下手的时候,我们正在和突厥人厮杀!”

    李闲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错愕的雄阔海,笑了笑问道:“有些不可思议?”

    雄阔海点了点头,诚实道:“属下确实……没想到。”

    “我来辽东,其实是找机会刺杀大隋皇帝杨广的。没想到恰好遇到麦铁杖老将军战死,于是索性将老将军的尸体抢了回来。之所以那天沿河向北而去,是因为怕被大隋的人马围杀。没想到的是,辽东大军中竟然没有人认出我,杨广还派人找到我,让我进入大隋军中效力。实话实说,我进隋军还是为了找机会刺杀皇帝。”

    “但后来与高句丽人开战,我知道那个时候就算有机会也不能杀了他。那样的话,几百万大军就会瞬间崩溃,我不想做汉人的罪人,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几百万大隋的士兵葬身在异国他乡。”

    “再后来,我随军远征,当时还在想,杀高句丽人,远比杀那个皇帝来得痛快。虽然那个皇帝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几百条人命的血债在我肩膀上扛着。但到了辽东战场上,我却没有办法下手。之后一路与高句丽厮杀,我却发现那些大隋的大将军们一个个的如此阴险,几次想置我于死地。”

    “因为我追杀乙支文德的事,辛世雄,王仁恭设计害我。若不是薛世雄将军搭救,只怕我早就死在了平壤城下。从那一刻我发现,原来,终究我和大隋朝廷的人不是一路的。”

    李闲叹了口气道:“我没死,也不想看着大家战死在萨水。我拦住宇文述跟他要一万兵马涉水回去救陷在南岸的弟兄们,宇文述一个人都没有给我!所谓的高官,所谓的大将军,还不如我们马贼讲义气!”

    雄阔海怒道:“宇文述那老贼!将军你拦在他马前的时候,属下看到了,所以才会跟着将军杀回南岸去,那么多弟兄陷在南岸,那老贼竟然不闻不问只顾自己逃命!”

    李闲问道:“你不介意我是马贼出身?”

    雄阔海肃然道:“好男儿大丈夫不论出身,将军救了这么多兄弟回来,属下敬佩将军!”

    李闲笑了笑道:“多谢。”

    雄阔海道:“将军,这些弟兄们带回去,您打算怎么办?”

    李闲摇了摇头道:“还不知道,他们毕竟都是大隋的府兵,如果让他们知道了我是马贼出身的话,只怕立刻就会弃我而去,甚至将我绑了送去朝廷请功也说不定。能把他们都带回家,我心足矣。只要弟兄们在回家之前不反目成仇,也就别无所求了。等过了辽水之后,我便回燕山去。”

    雄阔海急切道:“不可!”

    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将军,虽然属下是个粗人但也看的出来,大隋的天下就要乱了!咱们出征之前,黄河以北已经有多少活不下去的百姓举旗造反?高士达,张金称,孙安祖,王薄,都是聚众数万人,这次大军征伐辽东,数十万府兵都战死了,大隋的根本已经动摇!那些草寇尚且打算打出一片天下来,将军为何不早做图谋?若是将军手中有这两万多人的精兵,占据一地轻而易举!”

    李闲一怔,他没想到雄阔海居然有这个心思。

    “谈何容易!”

    李闲叹道。

    雄阔海见李闲好像对造反起义的事并不上心,急切劝道:“将军,以您的本事,若是肯图谋大事的话何愁不成?张金称高士达那样的人都能聚众举旗,将军为何不可?再说,若是将军能啸聚一方,将来手下雄兵十万,难道还愁报不了仇吗?如今正是机会,只要将军带着队伍回去,谁能是对手?”

    李闲表现出被雄阔海说动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毕竟这些兵都是大隋府兵,让他们造反,何其之难!”

    雄阔海嘿嘿笑了笑低声道:“何难之有?”

    他压低声音道:“只要让士兵们背上一个罪名,他们想不反也不成了!”

    ……

    ……

    独孤真饮了一口从高句丽堡寨中抢来的劣酒,辛辣入口,顿时嗓子里好像烧起来一股火似的。因为前几日在那堡寨里奸-淫了一个高句丽女子,此时饮了酒,胸腹中的燥热感再次猛烈起来。只是可惜,大军行进不可能带着一个女子走,所以那女子被他亲手扭断了脖子。现在想起来,独孤真倒是有些后悔了。

    当初在大隋的时候,什么样的女子他不能得到?

    辽东之战已经历时八个月,前几日那颇有姿色的高句丽女子,还是这八个月他中第一次碰女人!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起身走出帐篷打算透透气。出门走了一段,忽然看到燕云和雄阔海正在一颗大树下低声说着什么。他眉头一皱,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来。

    他本来是想找燕云,打算自己带一支兵马上山寻一个高句丽人的寨子,看看能不能抢到几个女人回来,此时见了燕云和雄阔海低语心中顿时一紧。在他看来,虽然燕云这段日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但他知道,离着大隋越近其实自己越危险,燕云是早晚会对自己下手的。当然,如果自己肯和他同流合污的话,燕云说不定会重用自己。

    可独孤真实在想不到,叛逆大隋能有什么活路。

    他停住脚步,见燕云和雄阔海没有注意到自己,咬了咬牙转身走向薛万彻的营帐。

    燕云还没有下手,但我却不能不想办法下手了!

    独孤真告诉自己,只怕到了辽水,燕云第一个宰的就是自己,先下手为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只是不知道,薛万彻会不会答应。

    他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该怎么和薛万彻说,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说话道:“续功!我正要去找你!”

    他一抬头,就看见薛万彻脸色凝重的看着自己。

第一百五十四章 归程路(八)

    “续功,你有没有发现最近燕云有什么不妥?”

    薛万彻将独孤真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低声问道。

    独孤真脸色一变,四下看了看道:“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怎么这么说?”

    薛万彻急切道:“我今天闲来无事,忽然想起那日燕云斩杀我左祤卫士兵的时候说的那段话,越想越不对劲。这……这分明是有了反心!续功,你心思细密难道没听出来?”

    独孤真叹了口气道:“只有你这才这么迟钝!这么多天了才想起来不妥吗?这事憋在我心里已经好几天了,只是不好乱说而已。毕竟弟兄们都是燕云带着人救回来的,而且……而且宇文元帅确实做的过分了些,我开始还觉得,燕云有些怨气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这些日子他的言行越来越过激,我看八成他是不打算回大隋后再为朝廷效力了。”

    “这怎么办?”

    薛万彻急道:“你我三人都是从血海尸山中杀出来的好兄弟,燕云有这般想法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不行,咱们两个一起去找他。必须好好劝劝他,若是再让他这么走下去,将来能有什么好下场?”

    “劝?”

    独孤真冷笑道:“燕云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那个人,认定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看,要是咱们真去找他将话挑明了说,咱们这一路厮杀出来的情分才真就断了。搞不好,他立刻就会派人将你我拿下!”

    薛万彻道:“怎么会,燕云重义气,咱们从萨水一路过关斩将的杀回来,燕云不会不念这个情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邪路上走,邪路也就罢了,那分明就是一条死路!不行!你不去我自己去,我一定劝劝他!”

    独孤真一把拉住薛万彻道:“你怎么这么傻?”

    薛万彻皱眉道:“你不去也便罢了,你拉我干什么。我倒是要看看,燕云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那样,立刻派人将我绑起来!”

    独孤真咬了咬牙,索性将自己猜测的事一股脑将了出来。

    “如果他不是早就存了谋逆的心思,怎么可能手里有那份地图?为了这次东征朝廷准备了两年,各军大将军手里的地图可有燕云那份详尽?还有,你想想,最近几天燕云跟士兵们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挑拨士兵们的反心!我看,他过萨水去救人,也不是什么讲义气,而是早早就算计好了的事。”

    听完了独孤真的话,薛万彻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就算他早就预谋造反,可他能预料到咱们大隋的军队会在萨水战败?你刚才的猜测,都是以燕云早就猜到大军会失败为理由的,我就不信,他能早早的料定大隋的人马在萨水会有这么一次惨败!续功,你也是心思谨慎细密的人,你说说,南下之前你可曾想到过在萨水大军会被高句丽人打的溃不成军吗?”

    独孤真道:“就算大军南下之际猜不到,难道在平壤城下大军已经断粮的时候还猜不到?”

    薛万彻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信。辽水畔抢夺麦铁杖老将军的尸体,你说他是早有预谋。那我问你,当日除了皇帝陛下朝廷重臣各军大将军,有几个人知道与乙支文德约定赎回麦铁杖老将军尸体的具体时辰?你都不知道,他一个还没从军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再有,在萨水的时候,刘士龙放走了乙支文德这才是导致大军溃败根本!别人都没追出去,偏偏是燕云带着他十七个亲兵追出去抓乙支文德。如果真如你所说,燕云早就盼着大军溃败,乙支文德走了他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去追?为了追上乙支文德,燕云身披数十箭这不假吧,这你有如何解释?”

    “这……”

    独孤真一时语塞,愣了片刻道:“反正他不是如你说的那般讲义气!这个人,心机深沉,绝不是刚刚才有了反心。”

    薛万彻叹道:“续功,我知道你看不起燕云,他出身寒门身份低微,但他的为人令人敬重,这一点薛某看的清清楚楚。就算诚如你所说他早有反心,我也还是要去劝一劝的。”

    独孤真心里一阵叫苦,心说我怎么忘了,这白痴也受过燕云那厮的救命之恩?当日在萨水北岸乙支文礼偷袭大营,是燕云带着人马将他救出来的,还平白送了他一份斩杀高句丽大将的功劳,我怎么就忘了?

    “也罢!”

    独孤真心思一转道:“我对燕云并无偏见,还不是也怕他走上死路?既然你想去劝他我便与你一道去,只是……”

    “只是什么?”

    薛万彻问道。

    独孤真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燕云真的是决意造反了,若是你我将事情挑明的话他不容你我怎么办?那你我岂不是自投罗网,自己去找死的吗?”

    薛万彻不耐道:“那你说怎么办!”

    独孤真道:“我看这样,你去请燕云,就说我这里打了几只野味,还有几壶从高句丽人的堡寨里搜出来的老酒,我这便回去张罗,你先不要劝他如何如何,只说我要请你们二人吃酒,将他请到我的帐子里来,待酒过三巡咱们再找机会劝他。这样,若是翻脸的话咱们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薛万彻想了想这确实是个万全之策,若是真劝不动燕云,大不了一拍两散自己和独孤真带着亲兵立刻就走。

    “那好,我这便去请他。”

    独孤真急忙道:“你先别急着去,先回去安排亲兵,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你我立刻带人抢了战马就走。”

    薛万彻点了点头道:“那好,你先回去安排,我稍后便去请燕云!”

    ……

    ……

    独孤真回到自己的军帐之后,一屁股坐下浑身都好像被抽光了力气一般。薛万彻已经回去自己营地安排,可到了这会儿独孤真的心还在嘭嘭嘭的乱跳。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或许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激动,脸色苍白中还带着一点病态的酡红。

    “燕云!不要怪我心狠,是你自己走上绝路的。”

    独孤真喃喃道。

    他伸手从旁边将酒囊拿起来,狠狠的灌了一大口让心情略微的平静下来一些。他才不是要劝燕云,而是要借薛万彻请燕云来吃酒这个机会杀掉燕云。只有除了他,独孤真才会觉得真正安全。逃?别逗了,没有地图,没有向导,没有粮食,能逃到什么地方去?燕云手下有那么多兵马,逃,只怕出不去三十里就会被大队人马追杀乱箭射成刺猬!

    既然机会自己找上门,那怎么能放过?

    独孤真想起刚才看到燕云和雄阔海低声交谈的样子,心里愤恨的想到,一定是那个家伙已经在拉拢人心了。雄阔海是一员虎将,手下那一千人的重甲步兵燕云不可能不抓牢。如此看来,燕云已经在不紧不慢的准备动手。只怕到不了辽水,所有人马的将校都会换成他的亲信!

    到时候,自己就算想动手也没了机会,只能眼睁睁的任人宰割!

    “嘿嘿!”

    独孤真冷笑着想到,自己杀回萨水还不是疯狂的投机?自己在家族中虽然名气不小但却因为不是嫡子,根本就不被家族重视,不然以自己的才干怎么可能才是个从五品的小小别将?本打算全军皆溃,唯独自己能带回去一支人马,真成功的话纵然皇帝不好大加封赏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会提高不少。自己本来就是不被重视的人,若是能拼一把拼出一个好前程,那便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现在更好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借机杀掉燕云,然后再…除掉薛万彻,造一个两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假象,这两万多人的队伍还不是自己顺利接管吗?只要安排的妥当,谁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就算燕云的亲信怀疑,但燕云一死他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独孤真兴奋的想到,若是真能带着这两万多人的队伍回去,那在陛下面前,自己无疑将大出风头!

    九个大将军都败了,几十万大军都被他们丢弃了,若是我带着人马安然返回的话,哈哈!就算因为远征军战败暂时没有封赏,日后追加起来封侯拜将还会远吗?

    “来人!”

    独孤真叫道。

    几个亲兵从军帐外进来垂首道:“将军有何吩咐?”

    独孤真将他们叫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亲兵显然愣了一下,但看到独孤真的脸色,立刻点了点头出去安排。不多时,五十名亲兵便集结起来,独孤真的亲兵旅率低声吩咐了几句,脸色凝重。五十个亲兵得令之后迅速的在独孤真的大帐外找地方埋伏了起来,钢刀出鞘,只等着独孤真下令。

    待亲兵们藏好之后,独孤真还是不放心,他将自己的亲兵旅率叫过来又吩咐了一遍。

    “待会儿我会借口方便从军帐中出来,你们只要看我一出来,立刻冲进去杀人。燕云和薛万彻试图谋反,不必留情!若是此事成了,我便保你为五品别将!”

    那亲兵旅率感激道:“多谢将军提拔!”

    独孤真摆了摆手道:“去吧,机灵点!”

    ……

    ……

    李闲一边走一边对薛万彻笑道:“怎么独孤今日这么好兴致,要请你我喝酒?而且还能让你亲自跑一趟叫我,真是稀奇。”

    薛万彻脸色微微一变,笑了笑道:“我怎么知道,他刚才匆匆去寻我,说是打了几只野味,还有几壶老酒,说难得今日清闲不必急着赶路,索性你我三人便大醉一场。说完他便回去准备了,我只好去请你,反正是吃他的酒,不吃白不吃。”

    李闲哈哈笑道:“也对,不吃白不吃。”

    停顿了一下,李闲忽然貌似不经意的问道:“只怕这酒……不是白吃的吧?”

    薛万彻扭过头看向别处,掩饰住脸上的尴尬:“不白吃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你我还要给他酒钱?”

    李闲微微一笑:“只是不知道,这酒钱是便宜还是昂贵。你我加在一起,恐怕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薛万彻笑道:“喝了酒边走,他还能拿刀拦着咱们不成?”

    李闲点头道:“就算拿刀,他也打不过你我。”

    “哈哈!”

    薛万彻笑道:“两个他,也不是薛某的对手!”

    听到两个人的说笑声,独孤真从军帐中微笑着迎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笑话?怎么如此开心。”

    李闲笑道:“关于你的笑话。”

    “我的笑话?”

    独孤真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却依然微笑着说道:“我看起来,像是个笑话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归程路(九)

    “安之,这酒如何?”

    独孤真笑着问道。

    李闲将酒碗放下,笑了笑说道:“高句丽人这酿酒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虽然够烈,但全无酒香。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独孤真大笑道:“你这人,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怎么还埋怨我的酒不好。”

    李闲道:“非也非也,怎么是你的酒不好?我明明说的是高句丽人的酒太差,这酒又不是你自己带来的,怎么就是在埋怨你了?”

    独孤真若有深意的说道:“虽然不是我带来的,但我抢了来,那便是我的了。”

    李闲点了点头道:“有道理,很有道理。”

    薛万彻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看了独孤真一眼。独孤真哈哈一笑,用匕首切下来一块烤肉递给李闲道:“我亲自动手烤的,尝尝味道如何?”

    李闲接过来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即赞道:“续功兄好本事啊!”

    谁也没有注意到,李闲手指缝隙中一根银针刺进那块烤肉里,李闲闻肉香的时候看了一眼,见银针没有变色随即赞美了一句。他张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外面烤得金黄焦脆,里面的肉却很嫩,难得!”

    李闲将肉块塞进嘴里,用匕首切下来一块递给薛万彻道:“来,谋远兄,你也尝尝。”

    薛万彻下意识的将烤肉接过去,然后塞进嘴里。李闲看着他笑问道:“怎么,谋远兄看起来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莫非心中有什么事,说出来听听,我和续功兄都不是外人,也能帮你参谋一下。”

    薛万彻看了独孤真一眼,后者却似乎对那高句丽人劣酒的滋味颇为欣赏,居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似的。对于薛万彻的眼神,他完全无视。薛万彻心中微微一动,有一股不安渐渐升起。

    “安之,其实这次请你来,续功和我是想……”

    薛万彻才说了半句,独孤真便拦住道:“是想好好跟你商量一下,你看,两万多人的队伍靠你一个人带着,我和谋远兄也一直没有帮上什么忙。眼看着前面就有一座高句丽人的大城,我想你肯定是要打一打的。不如这样,我和谋远兄替你分担一些如何?我看,这两万多人的队伍,你我三人各率领九千人马,轮流攻城如何?”

    他眯着眼睛说道。

    薛万彻顿时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独孤真,他还没开口说话,李闲偷偷在桌案下拉了他一下。

    李闲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还非得先请我喝酒,小气了。我来之前还和雄阔海在说,打算将他的那个重甲千人队分给续功兄率领,那憨货一开始还不愿意,我也不好压他,可是劝了他好一阵。”

    这次轮到独孤真愣住了。

    他喝酒的动作一僵,看着李闲诧异的问道:“当真?”

    李闲将那装酒的皮囊拿过来,给独孤真将酒碗倒满说道:“还能有假?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去将雄阔海叫来,你可以当面问他。另外,我知道谋远兄擅长指挥骑兵,所以上午已经告诉刘满和铁獠狼,以后骑兵归谋远兄指挥。至于续功兄,觉得哪支队伍你使得顺手,下午便去整顿便是。你我三人都是从萨水一路厮杀出来的兄弟,我这帅位还是你们二人让给我的,这等小事,何必如此麻烦。”

    “你是说,你要把雄阔海的重甲步兵交给我?”

    独孤真还是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又问了一遍。

    李闲佯装不快对薛万彻道:“你看,续功兄竟然不信我,谋远兄,我看我要是不把雄阔海叫来,他说什么也不肯信我的。”

    薛万彻为难道:“安之,其实我想说的是……”

    独孤真连忙道:“安之,我怎么会不信你,来来来,喝酒喝酒,今日不谈军务,谋远,你傻愣着干嘛,先把酒喝了再说!”

    薛万彻瞪了独孤真一眼道:“我要说的什么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几次拦住我?”

    李闲假装愣了一下,随即劝解道:“谋远兄,这才喝了两碗酒怎么就上了火气?来来来,坐下。”

    他拉薛万彻的时候,手掌微微用力。

    薛万彻感觉到异样,随即瞪了独孤真一眼坐了下来。就在薛万彻坐下的时候,李闲站起来给他倒酒,薛万彻只是不解的看着李闲,没注意到独孤真悄悄打了个手势,也没注意到,李闲倒酒的时候小手指微微一动。军帐的帘子掀开着,外面站着的亲兵看见了独孤真的手势随即悄悄退了下去。李闲给薛万彻到了酒之后,笑呵呵的对独孤真说道:“你看,谋远兄这是在生我的气,看来他也想要雄阔海,那还真是一员虎将!”

    薛万彻急道:“我不是!”

    独孤真道:“你抢什么,你愿意要他,我让给你便是。一个莽夫而已,我倒是还看不上眼呢。要不咱们两个换换,我去带骑兵?”

    见独孤真的酒碗空了,李闲再次给他倒满。

    “续功兄不是说了吗,今日不谈军务。还别说,这高句丽人的劣酒,多喝几碗还确实有些味道了。”

    独孤真对李闲笑道:“确实,喝多了几碗,想去方便一下。告罪!”

    薛万彻总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李闲几次示意他不要生气,他知道定然是李闲也看出了什么,见独孤真起身要出去,李闲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刚好想去,续功兄,我陪你。顺便叫你看看,雄阔海的重甲步兵我已经下令调入你的营地中,此时应该已经到了。”

    独孤真脸色一变,讪讪的笑了笑道:“要方便怎么能两个人一起去呢,丢下谋远一个人岂不失礼?安之,你先去,等你回来我再去。”

    李闲转身的时候第薛万彻使了个眼神,薛万彻这次总算没有会错意,他立刻站起来道:“撒尿而已,你们也值得推让?我倒是憋不住了,我和安之一起去!”

    独孤真张了张嘴,却不好说什么。只是脸色阴沉的看着李闲和薛万彻出了军帐,心中道就再容你们多活一会儿。想起刚才李闲说已经将雄阔海的重甲步兵调了过来,他心中一动,起身打算到帐外看看,也怕李闲和薛万彻看出什么端倪借机溜走。他才站起来,忽然感觉头脑一沉险些栽倒,扶着桌案晃了晃脑袋,独孤真骂了一句:“高句丽人的劣酒,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以为自己喝得多了,并不在意。

    摇摇晃晃的走到军帐门口,果然看到远处雄阔海带着那个重甲千人队已经到了,忙忙碌碌的,好像是正在搭建帐篷。

    他咧开嘴笑了笑,看着燕云和薛万彻往一边高坡处走去,心说燕云你真是个白痴!

    ……

    ……

    出了军帐之后,李闲故意走在薛万彻后面,离着军帐十几米后忽然扑哧一声笑了,随即低声道:“兵法上不知道有没有尿遁这一招。”

    薛万彻苦笑道:“也不知道你们二人今日这是怎么了,都拦着我不让我说话!”

    李闲叹道:“我的谋远兄,恐怕只有你一个人还没发现,今日独孤这顿酒……是鸿门宴啊。”

    薛万彻一愣,随即脸上变色道:“安之,你什么意思?”

    李闲朝着一边的高坡后面努了努嘴,低声道:“独孤只怕不想让你我活着回大隋了,暗藏伏兵,呵呵,这一招玩得当真漂亮!幸好我借尿遁拉着你出来了,不然再待一会儿,只怕你我都会变成无头野鬼在这荒山野岭飘荡下去。”

    薛万彻往那边看去,果然见有人猛的将头缩了回去,显然,自己和燕云都被监视着。再回头去看独孤真的军帐,却见独孤真已经站在门口盯着他们了。

    “你早就知道?”

    薛万彻低声问道。

    李闲很畅快的洒了一泡尿,然后畅快的抖了两下:“谋远兄,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什么?”

    “你和独孤,我一直派人盯着。之前独孤派人在帐外暗藏伏兵,我的人已经偷偷看到告诉了我。”

    薛万彻一怔,随即恼火道:“你这是为什么!”

    李闲道:“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

    在薛万彻愤怒和诧异不解的视线中,李闲忽然转身喊道:“续功兄,你怎么了?!”喊完之后,李闲竟然大步朝着独孤真的帐子冲了过去。薛万彻没明白怎么回事,下意识去看却惊讶的看到独孤真竟然在自己的军帐门口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

    薛万彻彻底愣住了。

    ……

    ……

    李闲快步冲向独孤真,可是这时候,见到独孤真软倒在地,埋伏在军帐四周的亲兵立刻就冲了出来。而李闲,恰到好处的放慢了速度。数十名钢刀在手的亲兵已经将独孤真围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李闲顿住脚步,指着那些亲兵喊道。

    见到那些亲兵冲了出来,薛万彻终于相信了李闲的话,原来今天,独孤真竟然真的打算将自己和燕云一块杀了!他实在没有想到,独孤真竟然阴险毒辣到了这个地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独孤真竟然倒了下去。当他听到李闲那一声断喝的时候,本能的往前冲去,可是忽然脚下一软,肚子里猛的一阵绞痛,他只来得及一声惊呼随即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燕云的身影也是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

    肚子里的疼如刀子搅动一样,薛万彻的神智渐渐迷糊起来。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不少人呐喊着冲了过来,然后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出。再之后,薛万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似乎看到了父亲在向自己招手,父亲旁边,是那个一直和自己斗嘴,一直都有些看不起自己的胖弟弟薛万均。父亲和薛万均似乎都在对自己招手,好像还在呼喊着什么,只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归程路(十)

    薛万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一缕太阳的明亮光辉从军帐门口斜着照射进来,恰好照在薛万彻的脸上。因为这淡金色的阳光,薛万彻惨白的脸色也不显得那么难看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睛,却又被阳光刺了一下眼睛有些疼。

    “将军!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家将薛宝见薛万彻睁开了眼激动的叫了起来,整整一夜没睡的薛宝看起来有些憔悴,担惊受怕了一夜,看见薛万彻醒了他一时压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竟然哭了起来。他是薛家的家将,从小跟薛万彻一块长大。当日在萨水薛世雄派他来拉薛万彻回去,结果被薛万彻骂了一顿只好跟着薛万彻一道去救人。他不敢回去见薛世雄,更不放心薛万彻的安危。

    昨日燕将军的亲兵将薛万彻抬回来,说是中了毒。可把薛宝给吓坏了,幸好,燕将军手下有个善解毒的独孤校尉。

    “薛宝?”

    薛万彻微微皱了下眉头,感觉嗓子里疼的好像干枯的河床一样,似乎都裂开了。声音沙哑的根本就像是他的,倒像是一个才苏醒过来的鬼魂发出的声音。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嗓子火辣辣的疼,相比较来说小肚子里的疼倒是不那么明显了。然后就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我没死?”

    薛万彻嘶哑着问道。

    薛宝连忙端了一碗水,扶着薛万彻喝了几口。

    “将军,你福大命大造化大,怎么会死呢?可是将军,昨天燕将军的亲兵把你送回来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幸好,毒已经解了。”

    “毒?”

    喝了几口水,薛万彻感觉自己略微好受了些。他示意薛宝把自己扶起来坐着,然后轻轻晃了晃脑袋,感觉脑袋里就好像有一壶水似的来回跟着晃荡,疼的要命。

    “我中毒了?”

    薛万彻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后问道。

    “将军你不知道?”

    薛宝诧异的反问。

    薛万彻想起自己昏倒之前,肚子里就好像有刀子在搅动一样的疼,当时疼痛的太剧烈,自己很快就倒地昏迷了过去。想在想想,那应该就是中毒了吧。可是,自己怎么会中毒的?还有,既然中毒了,自己怎么就没死?

    “薛宝,你把事情跟我说一遍,昨日我在独孤将军那里喝酒,怎么就中毒了?燕云呢?独孤真呢?”

    听到独孤真的名字,薛宝气得脸色一变道:“将军您怎么还提那个恶人!”

    他恼火的说道:“就是独孤真在你和燕云将军的酒里下了毒,若不是燕云将军手下的独孤校尉懂得医理,只怕你和燕将军都被那该死的独孤真给害了!昨日燕将军麾下的校尉独孤锐志在这里守了您半夜,确定您没有危险才赶回去照顾燕将军。”

    “燕云也中毒了?”

    薛万彻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昏迷前好像确实看到了燕云也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他又想起,好像是独孤真先摔倒的啊。既然独孤真是给燕云和自己下的毒,为什么他自己也倒了?

    “独孤真呢?”

    薛万彻声音微弱的问道。

    薛宝咬着牙道:“死了!”

    “死了?!”

    薛万彻心里猛地一跳,脑海里瞬间嗡了一声,那声音就好大海的波涛一样,那感觉就好像被海浪拍了一下似的。他的脑子里懵了一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拉着薛宝的手问道:“独孤真怎么死了?”

    “他活该!”

    薛宝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了不让将军您和燕将军怀疑,他在自己的酒里也下了毒。不过他身上带着解药,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来得及吃他就倒了下去,据说当时他的亲兵还以为他喝多了,给他喝了不少水。嘿嘿!独孤校尉说,越是喝水,那毒就发作的越快。那解药就在他身上,可惜偏偏他自己没力气掏出来,笑死人了。”

    一说到独孤真的死,薛宝就觉得解恨。

    “独孤真还在帐外安排了伏兵,打算把将军您和燕将军都杀了。嘿嘿,人在做,天在看!他自己作孽,还不是把自己毒死了?将军,您不知道,独孤真中了毒还喊着让他的亲兵们砍死您和燕将军,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而且那些亲兵竟然真的敢下手!当时燕将军还以为独孤真的亲兵哗变跑过去救他,可毒性发作燕将军就倒下了,独孤真的亲兵要杀燕将军,幸好校尉雄阔海带着人赶到,将那些该死的东西都宰了!”

    “痛快!这样的败类,都该杀!”

    薛宝唾沫横飞的说道。

    “是吗……”

    薛万彻只觉得自己很疲劳,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见他累了,薛宝连忙扶着他躺好说道:“将军您先休息会儿,我去找独孤校尉来。他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了,如果将军您醒了,立刻去叫他。”

    “去吧……”

    薛万彻似乎虚弱的不想说话,他缓缓点了点头忍不住还是接着说了一句:“看看燕将军……怎么样。”

    薛宝见薛万彻没什么大碍了,随即笑着点头道:“好嘞!我现在就去。”

    等薛宝出了营帐之后,薛万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此时,他心里就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相对于心里的憋闷,嗓子里的疼,头疼都已经不算什么了。他知道,李闲绝对不是如薛宝说的那样,完全是个受害者。只是,独孤真的死确实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李闲。他不知道,那毒其实是李闲下的,很理所当然的以为着,既然独孤真能暗藏伏兵在酒里下毒也就不算什么了。

    只是没想到,恶人自有恶人果,老天都在看着,他居然中毒提前发作连解药都没来得吃。

    为了杀死我和燕云,先伏兵后下毒,独孤家的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之辈,还有掌管着刑部的独孤家的那个家伙,也是阴险毒辣的人。

    可是,独孤真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万彻的心情很不好,因为他发现原来生死与共的交情在权利和功劳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他能猜到独孤真这样做是为什么,他也同样出身世家,他知道权利和功劳对于一个庶出的世家子弟意味着什么。独孤家是大隋一流世家,并不是他们薛家能比得了的。但幸好是这样,在薛家中少了很多勾心斗角的龌龊事。而且,自己的几个兄弟都很和睦。

    独孤真固然可恨,死不足惜。

    但……燕云呢?独孤真的死是偶然吗?很显然,燕云调雄阔海的重甲步兵到独孤真的营地,肯定是在堤防着独孤真。而且,在自己和燕云出来的时候,燕云说过一句,不知道兵法里有没有尿遁,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一句玩笑,可现在回想起来,燕云好像语气中很无奈。

    他没打算主动下手!

    薛万彻想到,如果燕云想主动下手的话,他完全可以调雄阔海将独孤真抓住。甚至可以在喝酒的时候暴起杀人,毕竟燕云是知道独孤真在帐外设了埋伏的。他是想借着出来方便的机会走掉的,而且他因为不方便点破所以才会拉着我一起走。

    薛万彻睁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燕云还是心太软了些,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有造反的心,会成功吗?

    他又想到了独孤真,独孤真倒是心狠手辣了,可最终却死在看似妇人之仁的燕云前面。这是天意,还是必然?大隋一直号称以仁孝立国,可仁孝真的站得住脚吗?大隋朝廷里那些贵族们,哪一个又有什么仁义厚德?就连陛下……想到这里,薛万彻猛然惊醒,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叛逆的想法!

    ……

    ……

    就在薛万彻胡思乱想的时候,李闲正在自己的军帐里喝酒,这次喝得不是毒酒,也不是高句丽人的那种劣酒。他正在很惬意的品尝着一壶难得的西域葡萄酒,这是打那座堡寨的时候意外发现的。酒不多,只有一个小小木桶,王启年找到的时候就敏锐的发觉这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于是立刻给李闲送了过来。

    李闲能有闲情逸致在品酒,就说明他没事,好的很。

    他当然是中毒了的,最起码别人看起来是这样。他体内一点毒都没有,不是因为他事先吃了解药,而是因为中毒根本就是他装出来骗人的。李闲才不会为了算计一个独孤真而自己尝尝毒药的味道,就算他自己现在就是用毒高手,就算他身边还有一个独孤锐志他也不会傻到自己也喝一点毒酒。在涉及到自己生命安全的时候,李闲的胆子一向很小。

    独孤真中毒倒了,薛万彻中毒倒了,他倒了,虽然他没中毒,但在大家眼里很自然的便以为他也中毒了。

    当独孤真安排人埋伏的时候,李闲布置在暗处的飞虎密谍已经发现了。事实上,在薛万彻找李闲之前,李闲已经知道独孤真打算干什么了。

    他之所以去,之所以选择用那样一个方式除掉独孤真,是因为他真的不想对薛万彻下手。李闲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人,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君子。薛世雄帮过他,他一直记着。而且薛万彻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对付自己的心思,再说,李闲还打算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中呢。

    “将军,独孤真的亲兵一个没留,都杀了。”

    雄阔海笑道:“属下没想到,他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李闲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上午雄阔海才说过,要让士兵们背上点罪名,这样他们离大隋就会更加的远。而雄阔海想出的主意就是,杀了独孤真。不过经过和雄阔海的计策相差很远,没有起到让士兵们背上罪名的效果。

    “将军,薛宝来了,说薛将军已经醒了。”

    王启年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

    李闲问道:“独孤去了吗?”

    王启年道:“独孤校尉已经去了。”

    李闲站起来道:“我也去看看。”

    他微笑着往外走去,一脸平静。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归程路(十一)

    (PS:求收藏!求收藏!拜求收藏!)

    (PS2:感谢斯文少帅的霸气捧场,感谢强盗和野人兄的捧场。)

    从那座山下休整了两天之后队伍继续开拔,两天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士兵们消化掉独孤真之死这件大事。队伍开拔的时候,人们还在议论纷纷。但,李闲是一个从前世意外来到这个时代人,控制舆论导向这种事没人比他更在意。也没人比他的手段更成熟,毕竟在前世,他有足够多的经验可以借用。

    独孤真试图毒死燕将军和薛将军夺兵权这个真相,经过飞虎密谍的人传播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样的消息士兵们都很感兴趣,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只半天不到,两万多人的队伍几乎无人不知独孤真的阴险嘴脸了。

    “知道吗,据说前日独孤真那厮跟咱们燕将军说要兵权,燕将军将雄校尉那一千重甲,还有其他八千人马分给他,那家伙居然还不算完,竟然敢下毒谋害燕将军打算把兵权都抢过去。他把薛将军一块请了去,说是请燕将军和薛将军喝酒,其实在酒里下了毒!还在帐外埋伏了人手,要不是燕将军将雄校尉调拨给独孤真那厮正巧遇见,只怕燕将军和薛将军都早了那厮毒手。”

    “是啊,这叫啥?这就叫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世家大户出身的,没他妈的一个好东西!”

    “你也不能这么说,薛将军人不错。”

    “也对,不过也就薛将军这么一个。宇文述老贼,还不是一样把咱们大伙都出卖了?你看看,薛世雄大将军连自己儿子都丢了,这世家的人,没人情味的!”

    “燕将军将咱们大伙救出来,独孤真都敢下毒手,人情味?我看他猪狗不如。”

    “你看,那边抬着的就是薛将军吧?”

    “嗯,据说中毒挺深的。”

    “燕将军好像好一点,酒喝得最少。”

    “不过说起来,独孤真可真够狠的,反正要是我可不敢往自己肚子里灌毒药,就算我手里有解药我也不敢,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独孤真确实是个人物!”

    “你们这群白痴,还有心思笑!”

    一个队正冷冷的说道:“独孤真死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你们也不想想,独孤真是刑部侍郎独孤学的族弟,独孤真这么死了,他会善罢甘休?燕将军只要一回去,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别说功劳,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燕将军寒门出身,能斗得过独孤家?你们还有心思笑,想想吧,燕将军对你们怎么样!”

    “对啊!”

    有人恍然大悟道:“燕将军会不会受牵连啊?”

    “妈的!老子就知道命是燕将军救的,要是朝廷真敢对燕将军怎么样,老子反了就是!”

    “嘘!你他妈的小声点,要死啊。”

    “怕个球!”

    ……

    ……

    “将军,担架我让人做了两个的,您身子骨虚弱,应该多休息的。我看还是躺一会吧,我找几个身强体健的亲兵抬着您,保证不颠簸!”

    王启年凑在李闲身后谄媚道。

    李闲笑了笑道:“如果我躺在担架上,你猜队伍还会这么老实吗?”

    王启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李闲的意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士兵们都是站在李闲这边的。但两万多人的队伍,其中有没有人想浑水摸鱼谁也不知道。如果李闲也躺下了,先不说士气会不会受影响,军心会不会乱,只说还有没有别人出来捣乱,这本身就是无法预知的事。

    独孤真的死本来就好像在湖面上投进了一块大石头,无风还起浪呢。若是大家再看到李闲已经无力掌控全局了,肯定是会有一些人以为能从中得利而跳出来的。毕竟,两万多人的队伍,什么样的人都有。不少校尉也都是出身世家的,他们或许和独孤真没什么交情,但他们背后的家族和独孤家肯定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士兵们能想到因为独孤真的死,回去之后独孤家的人必然会有所动作。再加上各军的大将军都落荒而逃了,一个寒门出身的小子居然带回来两万多人的队伍,那些大将军能容得下燕将军?在那么多家族面前,皇帝也只能站在世家那边。普通士兵都能想到的道理,那些世家出身的人自然更加清楚。

    所以,很多人在独孤真死后就要做出选择了。

    虽然如今队伍里那些世家出身的人,没有一个是各自家族的主要成员,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力量,这些被自己家族抛弃了的人没有死在萨水,对李闲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感激,但在涉及到自己的前程命运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站在李闲这边。

    所以,别说李闲没中毒,就算他真的中毒了他也绝不会躺在担架上。

    “雄阔海,将你的执法军分成十队,你亲自带着人来回巡视,如发现有人故意扰乱军心的,杀。”

    李闲低声吩咐道。

    雄阔海抱拳道:“属下遵命。”

    “铁獠狼,刘满,洛傅,朝求歌,你们四个,每人带五百骑兵在大军两翼护持,如果有人鼓动哗变,杀。”

    “王启年!”

    “属下在!”

    李闲看着王启年一字一句说道:“带着你辎重营的兵给我看护好了粮草,若是有人叛乱必然会先打辎重营的主意,所以辎重营乃是重中之重,我会再调东方烈火领五百骑兵与你一起守护粮草,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砍了你们两个脑袋!”

    东方烈火道:“属下遵命!”

    王启年一本正经道:“将军,我觉得东方校尉一个人足以担当此重任……”

    “行!”

    李闲点了点头道:“东方烈火自己带人保护辎重营,如果辎重营出了事,他活着,我砍了你。”

    王启年一缩脖子,讪讪的笑了笑道:“那什么,属下就是缓解下紧张,将军您是知道的,辎重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我王启年的老家啊,保护辎重营,属下会如同保护老家一样尽心尽力!”

    李闲心说你老家的人得多悲催,不过他却点了点头道:“那就回去好好保护你的老家吧。”

    他叫过陈雀儿道:“昨日说的那几个人,你亲自带人盯住了,若是他们想捣乱,我不介意一块都送去阴曹地府和独孤真作伴。”

    陈雀儿低声道:“属下明白,昨夜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李闲点了点头道:“我去找薛万彻谈谈。”

    ……

    ……

    躺在担架上的薛万彻依然很虚弱,也不知道是太阳光有些晃眼,还是他不想看见任何人,从队伍出发到现在薛万彻一直没有睁开眼睛。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脸上几乎看不到几分血色。

    薛万彻的眉头皱的很紧,也不知道是因为余毒未清所以还有些痛苦,又或是心中有什么纠结之事难以分明,看起来,眉宇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厌恶。

    事实上,昨夜里大军中几乎所有世家出身的校尉,旅率几乎都来看过他了,而这些人来看他的目的却绝不仅仅是问候。一开始他们还说的比较隐晦,见薛万彻不置可否,有几个人干脆直接挑明说,愿意拥护他为大军的统帅。理由很简单,他们都不想跟着燕云送死,所以只能让燕云去送死。

    这正是薛万彻纠结的地方。

    他知道那些人说的没错,只要燕云带着人马回到辽东城下,那些已经逃回去的大将军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燕云这样没资历没靠山没背景的寒门小子,若是被那些大将军们联手算计的话,只怕他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碎片甚至骨头渣子都剩不下!就算皇帝赏识他又能怎么样?别说皇帝他老人家说不定早就把燕云忘到了九霄云外,就算他还想着燕云,难道皇帝会为了他而得罪那么多世家大户?

    宇文述,于仲文,荆元恒,王仁恭,这些人哪个身后不代表着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陛下就算再糊涂,也分得清轻重!别说这么多世家站在了燕云的对立面,仅仅是独孤家一个,燕云的结局也只有死路一条。独孤学那个家伙,心肠狠辣到连阎王都怕他。

    可,薛万彻根本就没有想过害燕云,就因为当日在萨水北岸,李闲从高句丽的长矛下救了他一条命,就因为燕云在他眼里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就下不去手。他不同于大部分世家出身的人,薛世雄对他们兄弟的教导一直就与宇文述等人大相径庭。薛世雄曾经对薛万彻说过,官场上的事能帮一把就不害一回,咱们薛家不是宇文家,也不是独孤家,之所以这些年依然没有倒下去,就是因为为父不曾去害过任何一个人。

    这句话薛万彻一直记着,不曾忘记。

    “感觉好些了吗?”

    正胡思乱想着,薛万彻忽然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话。听出是燕云的声音,他睁开眼笑了笑道:“好多了,多谢燕将军惦记。”

    李闲微笑着说道:“我问过独孤了,他说已经给你清过毒,黑乎乎的东西你吐了一地,但只要吐了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身子肯定会很虚弱。再说,你谢我干什么?怎么突然之间这么生分了?”

    “算算看……你救了我两次了。”

    薛万彻有些伤感的说道。

    李闲摆了摆手道:“薛老将军也救过我两次了。辽水畔一次,平壤城下一次。咱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么客气的话。”

    “燕云……”

    薛万彻想了想说道:“若是咱们能平安回到辽东城,你打算怎么办?”

    李闲苦笑道:“你猜,我是等着被人杀个几百遍,还是跑路?”

    薛万彻一怔,白了李闲一眼道:“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李闲道:“那你说我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吗?当然,路是肯定有的,只不过走起来同样不踏实。”

    “燕云,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派人监视我和独孤真。”

    薛万彻忽然问道。

    李闲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道:“你和独孤真,皆出身世家。”

    “我就知道!”

    薛万彻苦笑道:“你这样做本也没什么错的,可是既然你已经提防我和独孤真了,为什么不索性除掉我们?只要我和独孤真都死了,队伍中还有谁能威胁到你的地位?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些。我知道你绝不是如刚才所说那样可怜,你心中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对吧?别跟我说谎话,我不是个笨蛋。”

    “杀了你?”

    李闲同样很认真的说道:“独孤真死了,就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若是再加上你,只怕队伍早就出现哗变了!不过,就算没有哗变,我也下不去手。毕竟咱们都是生生死死一起走过来的。”

    “唉……”

    薛万彻叹了口气道:“就你这性子,还想做那样的大事?”

    李闲认真道:“谋远兄,你错了。”

    “我是对你下不去手,但不等于对别人下不去手。我来看你,第一是想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第二,我是想告诉你,说到杀人,其实我比谁都不胆怯。真要是到了不得不杀人的时候,我绝对不比任何人慢。”

    薛万彻一皱眉,试探着问道:“你要开始杀人了?”

    “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李闲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薛万彻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罢了,你若要杀,那就杀得彻底些!”

    李闲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当日,北返的大军中出现哗变,有人试图挑拨士兵们反叛李闲,但被雄阔海的执法军和洛傅等人率领的骑兵立刻剿杀,校尉,旅率被杀二十几个人,他们的亲兵不下五百人。当薛万彻得知这个结果后,只是苦笑一声喃喃道:“燕云……你这是逼着我和你一条路走到尽头啊。”

    没人哗变,李闲说有,于是便有了。

    在你死和我死之间做选择,李闲总是很谦卑礼让。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归程路(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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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看似很激烈的哗变在更激烈的镇压手段下很快平息,士兵们对于那些世家子弟的叛乱行为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支持,至于他们的死当然也就没有多少人会觉得伤感,相反,当得知造反的人很快被处死后士兵们似乎都有些大快人心的感觉。

    如果独孤真泉下有知的话,当他知道李闲利用自己趁势将所有不安分的因素都剔除掉,不知道会不会有死不瞑目的感觉。

    其实从最初独孤真就一直想的就是将兵权抓在自己手里,可惜的是,士兵们对于寒门出身的英雄往往更加的敬重。他这个在萨水边同样杀过人出过力的世家子弟,得到的敬重显然远不如李闲得到的多。他一直在隐忍,并且在李闲面前表现的很谦恭,当他以为机会来临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对手其实也在等一个机会。

    剔除掉那些世家子弟之后,李闲安排自己的亲信做了旅率校尉这样中低级的指挥官。之所以回去的路上队伍行进的并不快,其实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李闲要的就是牢牢抓住队伍的控制权。他在等机会,如果机会不来,那就制造机会。

    看起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在和大隋东征的大军比速度。当然,不是比谁快。他要等着的是大隋军队因为远征军全军溃败,再加上天气寒冷而撤回去。而他的队伍,一定要比隋军撤回去的慢才行。再加上他已经派人在辽水河畔安排的那件事,这样才能让这两万多人的队伍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但李闲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辽水边的安排根本没用上。

    因为队伍刚刚经历过清洗,前面五十里外的那座高丽人的大城李闲打算先不急着打。粮食还够吃十天以上,所以并不需要急着去攻打敌人大城。李闲必须让自己的亲信们将队伍稳定下来,用几天的时间让手下人适应新的身份。

    为了让士兵们平静下来,李闲命令队伍原地休息几日。

    将舆图展开,李闲指了指前面五十里处那座大城的位置说道:“过了这座大城之后,再走两天就能渡过马訾水,粮食虽然还够吃十天的,但队伍回燕山之后粮食就没办法解决了。燕山寨上的粮草,近三万人马吃喝用度,连半个月也坚持不下来。所以高句丽人的这座城是必然要打的,多带些粮食回去。”

    洛傅道:“现在高句丽都追在隋军溃兵后面,已经快杀到马訾水了。打下这座城,耽误两三天行程也好。队伍如果走的太快,隋军还没撤回去的话,是个麻烦。”

    “我看,打下来之后,咱们就在城里休整几天,反正一时半会儿高句丽人的军队回不来。等隋军撤回辽水西岸之后,咱们再动身也不迟。”

    陈雀儿道。

    李闲想了想说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粮草必须备齐,不然回到燕山,军心必乱。打下这座大城之后,咱们不走辽东城,再向北走,然后再向西,从奚人的草场过,这个时节草原人的牛羊已经蓄了膘,正是肥得流油的时候。”

    “哈哈!”

    朝求歌笑道:“我最喜欢干这事了,草原人的牛羊肥,刚好做咱们大军过冬的冬粮!”

    王启年知道李闲的真实身份后已经认了命,想逃是不可能的,而且李闲对他确实不薄,虽然他还管着辎重营,但手下除了有一千战兵之外还有两千从战兵中淘汰下来的老弱,现在算起来他这个校尉手下竟然领着三千人马,一辈子最多领兵一百人的王启年又怎么会不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虽然是个校尉,但已经有将军的权利了,这辈子能有这么辉煌的时刻,也值了。

    当初他将全部的积蓄送了礼想谋求护粮兵校尉的位子,结果被李闲抢了去。现在李闲还给他一个校尉,而且还管着那么多士兵,王启年心里生出了无限豪情,竟然想起来一句令人刮目想看的话来拍马屁。

    “士为悦己者容,女为知己者死。属下得将军赏识感激不尽,将军命令,属下坚决遵从!”

    他一脸坚定的说道。

    李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反了。”

    王启年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那是因为属下每一次见到将军您,都会觉得心潮澎湃难以平静的缘故。!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真的打算洗劫奚人的话,属下的辎重营率先表态,不管将军您带着人抢多少,我都收得下……”

    李闲笑了笑道:“你倒是好胃口。”

    王启年道:“两万多张嘴,属下胃口不好不行啊。”

    李闲嗯了一声道:“前面那座大城里粮草应该不少,隋军东征的时候,高句丽各城城主将粮食都收进了各自的城池中,为的就是坚壁清野让隋军抢不到一粒粮食。如今城防空虚,确实是拿下这座城的好机会。我不怕你胃口大,只要你管好了辎重营,我也不会亏待你。”

    王启年立刻来了精神问道:“将军打算奖励属下什么?”

    李闲一本正经道:“你已经五十岁了,没个女人照顾怎么行。我打算到了草原后,给你踅摸一个健硕的奚人女子照顾你,怎么样?”

    铁獠狼同样严肃道:“嗯,一股子羊骚-味的大娘们儿,保准够劲儿!”

    王启年脸一黑,讪讪的笑了笑道:“属下……属下还是觉得单身挺好……”

    李闲笑了笑,不再开玩笑:“早上已经派了斥候先去查看高句丽人那城池,应该也快回来了。陈雀儿,斥候回来之后你让他们直接来见我。”

    斥候头领陈雀儿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另外,现在也该打算打算了,燕山不是合适的地方,养活三五千人还勉强,如今队伍已经近三万人,是该找个地方挪挪窝了。你们觉得,如今北方什么地方最适合?”

    他指着另一份舆图说道,那是大隋的疆域图。

    众人围着地图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地方好。

    这也难怪众人想不出,现在大隋的天下虽然一天比一天乱,尤其是黄河以北,各路大大小小举旗造反的义军不下十几支,最大者如王薄,张金称等人皆有手下数万人,小者也有数千人,但毫无疑问,大隋的江山还远没到失去控制的地步。河北诸郡,虽然很乱,但大隋的统治依然稳固。按理说最适合的地方是涿郡,可涿郡是罗艺的地盘,他手下那五千虎贲太过精锐,虽然李闲现在手下三万人马也多是大隋府兵出身,可面对那五千具甲铁骑还是没有胜算的。再说,罗艺手下轻骑兵,步兵都算上总数不下五万人,罗艺就是涿郡的土皇帝,涿郡虽大,但他是一米大的地方也不愿意让出来的。

    李闲现在可没底气和罗艺对着干,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队伍,他还不想就这么丢了,除了涿郡之外,河北诸郡几乎皆有名将坐镇,想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然……”

    众人中年纪最长的刘满试探着说道:“再往南走走?既然咱们暂时还不能和大隋朝廷打硬仗,不如去和那些绿林道上的队伍抢地盘。”

    几乎同时,众人的眼睛都盯在了一个地方。

    ……

    ……

    宇文士及赶得很急,从辽东城外隋军大营出发,两万人的骑兵队伍马不停蹄的向东南方向赶路,顺着大隋远征军南下的路线迎接宇文述。才走出去三百里,宇文士及的心就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

    三百里之内,险要之地竟然没有看到一个隋军士兵!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按照他的了解,父亲宇文述用兵向来谨慎,沿路险要之地必然会至少留下几百人马守护,以备大军返回的时候被人堵住了去路。可是一路向南,宇文士及虽然发现了几处地方应该是有大隋的士兵驻扎的,可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他的心越来越不安,终于,又走了几日快到马訾水的时候,他终于在一处隋军留下的人马驻扎之处,找到了五百具被砍了脑袋的大隋府兵尸体。人头被堆成了一个一个坟包,尸体被堆起来垒了城墙。虽然天气已经转寒,但仍然有数不清的苍蝇嗡嗡的飞着,尸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蛆虫来回翻滚。

    宇文士及寒着脸看着那些被扒成赤-身-裸-体的死尸,心中的愤怒和担忧浓烈到了形成一团阴霾的地步。

    下令士兵们将那些尸体都葬了,宇文士及在附近转了转。除了尸体外,他还看到了地上已经钻出来的逆着时节依然奋力生长着的秧苗。那是远征军南下的时候士兵们偷偷埋进土里的粮食,如今已经长出来小一尺高。

    没有多做停留,宇文士及下令骑兵继续南下,越是往南走,他的心就越凉。

    远征军这是怎么打的仗?怎么沿路上留下来这么多高句丽人的城池没有拿下?这些城池中少则有万余人,大的城池中不下五万!这一个一个钉子一样留在路上的城池,简直就是一个一个能将人摔得粉身碎骨的深坑!后退的路上,怎么能留下这么多祸端?父亲用兵怎么会如此轻率?

    其实,这也不怪宇文述,大军南下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了,若是不快点打到平壤的话,一座城一座城的去攻打,恐怕走不到平壤辽东的天气就已经冷得连刀都拔不出来。而到了后来,宇文述想不快点前进也不行了,粮草告急,如果不早一点和水师大将军来护儿汇合,三十万人就面临饿死的局面。

    远征军沿途,每一个险要处其实都是留下了人马驻扎的。但远征军过去之后,这些小队的隋军立刻就被那些城池中的高句丽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宇文士及率军从高句丽的城池外经过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城墙上虎视眈眈看着队伍的高句丽那种阴冷的眼神。当然,一支超过两万人的大隋骑兵队伍,就算城池中的高句丽人胆子再大,也不敢主动去招惹。

    大军渡过马訾水之后,宇文士及的心更加急迫了。

    从俘虏的高句丽人百姓嘴里,他已经知道了隋军惨败的事。

    “父亲不知道怎么样了”

    骑在马背上,宇文士及喃喃的说了一句。想起那个姓燕的少年和自己闲聊的时候提到过,斥候就是队伍的眼睛和耳朵,眼睛看得越远,耳朵听得越清楚对大军越有利。偶然想起之后,他立刻下令道:“来人,让斥候将搜查的区域再扩大一倍!”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归程路(十三)

    十几个隋军的斥候从北面一路疾驰向南,当他们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子之后斥候队正打了个手势,所有人将速度都减缓了下来,缓缓停下战马,那斥候队正指着那小村子说道:“去两个人看看,看看村子里有活着的人没有,最好咱们的运气能好点,希望别再是一个死气沉沉的村子。”

    两个斥候从队伍中分出来,骑着马往村子的方向跑了过去。看着那两个手下的背影,隋军斥候队正刘仁宝微微皱起了眉头。

    希望,能找到几个活着的大隋士兵,这样也就能知道南征大军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路上的所见令人心惊,大隋远征军战败这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了。只是队伍已经过了马訾水,还没有遇到隋军的溃兵,而高句丽人看到大队的隋军骑兵后也早就躲了起来。驸马都尉宇文士及下令他们将搜索的范围加大一倍,这对于他们斥候来说危险也就加大了不止一倍。远离大队人马的斥候很容易成为敌人攻击的目标,而为了追求速度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能挡得住羽箭的铁甲,高句丽人的弓箭就算再粗糙,射穿一层薄薄的轻甲还是不用费多大力气的。

    可这个时候刘仁宝心里想的不是自己有没有危险,而是南征大军是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了。

    那可是三十万府兵精锐啊,怎么就败了?

    他带着十几个人斥候已经离开了大队人马超过三十里,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可驸马都尉的命令就是这样,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士兵只有执行。其实,宇文士及根本就没有完全理解李闲当初那句话的意思,情报对于战争来说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却绝不仅仅是让斥候们将搜索范围加大这么简单。同样的,打探情报的人所运用的手段五花八门,宇文士及根本就没有往深处去想。

    在他看来,所谓斥候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如何看得清看得远就是将斥候的搜索范围加大而已。相对于李闲对飞虎军的训练,大隋斥候们侦查的手段还相对很简单,斥候的任务就是发现敌军发现危险,但这同时他们也会被敌人发现,如果斥候能逃回去,那任务就算完成了,所以他们才会追求速度上的提高,以至于他们连厚实一些的皮甲都不会穿。

    接应南征大军的队伍已经过了河,因为之前赶得太急不少人坚持不住,所以宇文士及下令休息半日,而其他士兵们下了马可以躺一会儿恢复体力,但他们这些斥候不行。

    远处那个小村子已经是他们今天搜查的第三个了,前两个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如果这个村子也没有人的话,那他们最多再往前搜索五里也就要赶回去,不然天黑前他们来不及回到营地去。

    嗖!

    从村子里射上半空一支响箭,那是之前那两个斥候发出的信号。

    村子里有活人!而且还是大隋的人!

    刘仁宝心里一阵惊喜,今天总算有收获了,之所以他如此笃定的判断村子里发现的是大隋的人而不是高句丽人,是因为响箭的缘故。如果村子里的是敌人,那两个斥候如果能逃回来一定逃回来,如果逃不回来,他们会自杀,绝对不会发射响箭吸引自己人过去送死。

    大隋的斥候基本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刘仁宝对自己手下人很有自信。

    “咱们过去!”

    刘仁宝招呼了一声,随即率先朝着那个小村子冲了过去。进了村之后,刘仁宝眉头微微皱了皱。村口没有人,从响箭射出来的位置看应该是在村子中央。

    “小心些,不要聚拢在一起,前后距离拉开,如果有什么危险后面的人立刻离开!”

    刘仁宝大声吩咐了一句。

    转过一条小道,刘仁宝远远的看见正前面一个手下正站在那里等自己。在他身边,是两匹战马,另一个斥候显然是进了那个院子。他看见站在那里的手下对自己招了招手也跑进了院子,知道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催动战马,刘仁宝快速的冲了过去。在他身后,十几个骑兵将距离拉开,保持着警惕。

    刘仁宝冲到那个院子门口的时候,没有立刻下马而是先往院子里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在里面的房间里隐约有人影在来回晃动着。他刚要下令进去看看,忽然脸色大变:“走!快退回去!有埋伏!”

    一边喊,他也一边调转马头打算撤出村子。

    院子门口有血迹!那血迹是新的!

    后面的斥候开始掉头,但还是晚了半拍。

    从街道两侧的树上,院子里猛的出现不少人影,开始用连弩攻击刘仁宝的手下,突突突的机括声响是那么的熟悉,这让大隋的斥候们顿时慌了,因为那些连弩……他们手里也有。淬不及防,大隋的斥候被接二连三的射落马下,或许是敌人有意留下活口,刘仁宝小腿上被连弩射中,而他的战马则顷刻间脖子上就多了四五支弩箭。他的战马悲鸣了一声只向前冲出去四五步就摔倒在地,刘仁宝被远远的抛了出去狠狠的摔了一个跟头。

    是自己人!

    这是刘仁宝的判断,不只是那些连弩,埋伏的地点,杀人的手段,这些都是大隋斥候的行事风格!可,为什么自己人要朝着自己人下手?

    当他带着疑问站起来的时候,一柄横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刘仁宝不用回头看也知道,自己的手下一个也没能走了。对方的伸手都很矫健,显然比自己的手下人还要训练有素。

    “你们是大隋的兵?”

    刘仁宝脸色惨白的问道。

    站在他对面那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咧嘴笑了笑,路出两排很白很白的牙齿。

    “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那人笑了笑说道,眼神似笑非笑。刘仁宝主意到,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很破旧,勉强能看得出是大隋的土黄色号衣,但实在破损的太厉害了,所以这些人看起来更像是一群难民,而不是大隋府兵。

    “为什么袭击我们。”

    刘仁宝问道。

    那人遗憾的耸乐耸肩膀道:“因为你们发现了我们。”

    说完,那人回身吩咐道:“动作快点,把他们的兵器战马粮食都收集起来,尸体都葬在一起。咱们还得赶回去复命,如果跑得慢了就得明天早上才能回营!”

    “喏!”

    他手下的士兵们大声应了,随即动作麻利的将死尸上的衣服和兵器粮食都收集起来,然后他们抬着尸体走进了那个院子,院子中,已经有人在挖坑了。

    ……

    ……

    “将军,派去马訾水查看的斥候回来了!”

    陈雀儿快步走进李闲的军帐后说道。

    李闲嗯了一声问道:“隋军的溃兵有没有跑到马訾水的?那些大将军是不是已经过去了?”

    “还没有!”

    陈雀儿道:“隋军的溃兵基本上都死光了,没人能饿着肚子一口气跑到马訾水。至于那几个大将军为什么也还没有赶到,应该是被高句丽人的追兵缠上了,他们带着的粮食也不多!斥候没有发现大隋的溃兵,不过……倒是发现了大隋的援兵。”

    “援兵?”

    李闲微微皱起漂亮的眉毛,清秀的脸上表情微微变了变。他不记得历史上大业皇帝杨广给宇文述派过援兵的,所以听陈雀儿说隋军的援兵已经过了马訾水颇为惊讶。

    “多少人马,何人领军?”

    李闲问道。

    陈雀儿道:“斥候悄悄接近了隋军营地查看过,看人数应该不下两万,都是骑兵,打着的是宇文家的旗号。抓了个舌头回来,就在外面。”

    “宇文家?”

    李闲举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亲自去问问。”

    刘仁宝没想到,自己这次出来搜索不但找到了大隋的远征军,而且还能看到这么多人。当他被揭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短暂的不适之后他终于惊讶的发现,这座大营里最少有几万人马!虽然那些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的,但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宇文述大将军手下的三十万府兵其中的一部分。

    刘仁宝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本以为远征军已经死光了,谁想到竟然还能看到如此规模的一支军队,虽然那些人的衣服看起来都像是难民,但他们看起来活得很好,最起码每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都很足。

    “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刘仁宝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眼前不远处走来了几个穿着铠甲的人。站在最前面看着他的,是一个一身黑甲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那身黑甲似曾相识。

    “你是什么人?”

    刘仁宝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是谁一会儿你就会知道,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李闲声音平和的说道。

    “安之,听说斥候抓回来一个大隋的人?”

    刘仁宝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立刻转头去看。

    “薛……薛将军?”

    刘仁宝立刻就瞪大了眼睛。

    刚走过来的薛万彻一愣,转头仔细打量了那俘虏两眼却并不认识,他走到刘仁宝身前站住,皱着眉问道:“你是何人?”

    刘仁宝激动的说道:“卑职是左领军卫的斥候队正刘仁宝,我兄长是左御卫的刘仁正,他曾经是将军您的亲兵队正!卑职曾经见过将军,所以认识您。”

    薛万彻一怔,随即问道:“你们是从辽东赶过来的援兵?”

    “正是!半月前陛下下旨,由驸马都尉率领两万骑兵迎接宇文述大将军的人马,我们前日才过了马訾水!”

    “可曾看到我父亲了?”

    薛万彻急切问道。

    刘仁宝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一路南下,还没有遇到撤回来的队伍。”

    “宇文述还没到马訾水?”

    李闲一怔,随即看向薛万彻。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按理说,此时宇文述等人应该已经过了马訾水才对的。他们那些大将军手下的亲兵不没挨饿,一路马不停蹄的跑,高句丽人追不上他们的。可为什么,宇文述等人还没有回去?

    薛万彻急切道:“安之,肯定出事了,我父亲怎么还没有过马訾水?”

    李闲叹了口气道:“他们一定也没有按原路往回跑,乙支文德的人肯定是追不上他们的,但沿途还有不少城池隋军根本没有去打,宇文述他们如果按原路往回跑的话,只怕也是苦难重重。我猜……薛老将军他们一定是走了别的路。”

    “那怎么办!”

    薛万彻顿时急了,他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还没有逃回去!

    ……

    ……

    “不可能的,大隋的人马已经战败的事,都传过了马訾水,但现在还没有迎接到父亲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宇文士及来来回回的在营帐中走着,心中烦躁不安。

    “驸马,斥候们已经往南探了四十里,没有遇到咱们大隋的人。抓住了几个高句丽百姓问,他们说也没有看到咱们的人从这里经过的。”

    鹰扬郎将孟真道。

    “莫非?”

    宇文士及猛的想到一个可能:“莫非父亲他们没有按原路回来?”

    孟真缓缓道:“我想……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了。”

    宇文士及大声吩咐道:“多派斥候出去,抓高句丽人,能抓多少抓多少,给我问仔细,还有没有别的路通往辽东城,另外,分两千骑兵出去,往左右去探路。如果抓到认识路的向导,立刻带来见我!”

    他和李闲谁都没有想到,彼此在辽东竟然还有再见的时候,也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这次会面会是那样的一个局面。

    因为宇文述临时改变的主意,李闲原本以为回去再无阻碍的路,变得骤然坎坷了起来。

    PS:求收藏啊,亲爱的读者们,给个收藏吧,我跪了另外,章节名已经到十三了,可故事还没有讲完,归程路没走完,十三完了还有十四,十四完了还有十五见谅

第一百六十章 归程路(十四)

    (真心拜求收藏!)

    就在李闲大军北面不足五十里的那座高句丽人的大城再往北十五里的山脚下有一片茂密的树林子,就算是太阳升到头顶最高处的时候也只有几缕稀疏的阳光能勉强透过树叶的缝隙照进来,林子里面和林子外面就好像是两个世界,一个光明,一个是黑暗。树林的边界线,就是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这林子里面有一头能伤人的白额猛虎,大城里面的高句丽猎户曾经冒险进林子里打算除了这个祸害。只是那林子太密,又太幽深深邃,所以猎户们不敢往里面走得太远,以至于猎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幸好这猛虎似乎也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并不出来逞凶。当大隋的远征军从山的另一边南下经过的时候,山这边的高句丽人也都躲进了城池里不敢出来,渐渐的,人们也就遗忘了这只猛虎的存在。

    而此时,这只猛虎正安安静静的爬在一个木头架子上,闭着眼,冒着烟。

    是的,冒着烟。

    因为在这只已经被剥了皮的猛虎下面点着一堆火,而这只曾经霸占着这片林子的猛虎正滋滋的冒着油。香气缭缭绕绕,令人垂涎欲滴。

    在火堆边上,围坐着八个人。

    这八个人凑在一起,足以影响一个强大帝国的格局。而此时,他们这几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似乎颇为落魄。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不再光鲜,大将军铠甲上的灰尘有厚厚的一层。他们八个人盯着面前这只死于非命的猛虎看,但视线却都有些飘忽。

    终于,坐在最外面距离那只烤虎最远的人叹了口气,然后轻声说了两个字。

    “可惜。”

    他的胡子已经白了,头盔在他身边放着,所以鬓角上白如雪的长发也无精打采的垂着,看起来,老人显得十分落寞。他说了可惜两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以至于其他几个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他脸上。

    “可惜?”

    坐在他对面的人同样已经老了,虽然他的头发还没有白的那么凄凉,但脸上深深的皱纹就好像强大帝国西北高原上的沟壑一样,看起来显得那么沧桑。

    他叫宇文述,是西边那个叫做大隋的强大帝**方的第一号人物,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三十万精锐大军的统帅,从辽水一路打到萨水连战连捷,意气风发。他的家族,在帝国有着绝对的地位和荣耀,帝国的皇帝对他信任有加,整个朝廷里似乎都找不到一个人能取代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他对皇帝的影响力,就连纳言苏威都有所不及。他爵封许国公,总领军国事。

    但是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惶惶而逃的打了败仗的落魄老头罢了。

    听到对面那白胡子老头说声可惜,宇文述自嘲的笑了笑道:“确实可惜”

    白胡子老头正是薛世雄,帝国左祤卫大将军,他看了看宇文述,笑了笑道:“我说的可惜,是可惜没有盐巴,这么一只烤得黄灿灿的野物嚼起来少了几分香味,所以可惜。元帅说可惜,又是可惜什么?”

    宇文述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我说的可惜,是可惜了面前就有一座大城且防御空虚,奈何你我之辈如今落魄,连打都不敢打。”

    坐在他身边的左武卫将军王仁恭怕两个人闹出什么不愉快,笑了笑说道:“非不能打,只是不愿打罢了。虽然咱们如今手下只有不足三千兵力,不过拿下那座孤城还是不算什么难事的。至于薛将军说的可惜,那才是真的可惜啊,呵呵。”

    薛世雄撇了撇嘴,对王仁恭的话似乎颇为不屑。

    王仁恭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当日在萨水若不是自己临阵不前,救援不力,大军也不至于溃败成这个地步。三十万精锐大军啊,如今全都变成了血肉城墙,几十万颗脑袋被高句丽人砍下来,用木棍子穿了插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就如同他们如今置身的这片林子。

    这次,就连一直对他不错的宇文述好像也有了反感。

    “这些都不是问题,虎肉无盐,但终究是肉,吃进肚子里就管饱。那座城打下来,死的人不会少,前路将会更不好走。现在最重要的是……若是再抓不到向导的话,咱们只能按原路退回去。”

    荆元恒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抽出一柄匕首在身上蹭了蹭,然后开始割肉。

    虎肉并不好吃,但这是他们北逃以来吃过的最热乎的一顿饭了。荆元恒割肉,站在一边的亲兵立刻过来接替他,荆元恒摆了摆手示意亲兵退下。

    “这事怪老夫鲁莽了,本以为山这边的高句丽人不会躲起来,抓几个向导不成问题的,没想到……”

    宇文述苦笑道。

    “实在不行,就原路退回去吧,也耽搁不了几天的行程。”

    张瑾轻声道。

    “原路退回去?”

    于仲文叹道:“回去的路高句丽人封的比这林子还严密,谈何容易。”

    正说着,忽然听见远处有人一边呼喊一边跑过来,几个大将军侧头看了看,正是之前派出去探路的别将宇文灼,此人也是宇文家的家将,宇文述颇为信任。

    “元帅!”

    宇文灼难掩脸上的兴奋:“斥候再去探那座大城的时候,发现还有其他人在窥探高句丽人的城防,斥候小心翼翼的跟回去,您猜是谁也想打那大城的主意?”

    “直接说!”

    宇文述皱眉道。

    宇文灼兴奋到:“是燕云!就在那大城南边四十几里外,都是咱们大隋的兵马,最少有两万人!”

    “什么!”

    宇文述猛的站起来,不可思议的问道:“你再说一遍,真的是燕云?”

    “千真万确!斥候看的仔细,确实打的是燕字旗号,而且斥候看到燕云骑着那匹大黑马带着人巡视营地了!”

    因为激动,宇文灼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燕云……他竟然真的救回来那么多兵马?!”

    宇文述也激动起来,他一把拉着宇文灼的手臂问道:“真有两万余人马?”

    “哈哈!”

    薛世雄大笑道:“我就说那小子不可小觑吧,我来问你,斥候可曾看到我儿薛万彻了吗?这下好了,有了燕云那两万人马,就算原路返回辽东,前面路上的高句丽人也不敢阻拦!”

    “看到了,斥候看到有小薛将军的旗子了。”

    宇文述大喜道:“天无绝人之路!天无绝人之路!老夫就知道,咱们绝对不会被一群高句丽蛮子困住!来人,快来人,去把燕云给我叫来,不!是请燕将军过来相见!”

    “等等”

    王仁恭拦住激动的宇文述,小心翼翼的说道:“燕云真有两万多人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两万多可战之兵,前路上的高句丽人根本不敢动手。有这个实力,燕云为什么不按照原路返回去?”

    “这……”

    宇文述愣住,随即猛然惊醒:“你是说?”

    王仁恭点了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瞬间,薛世雄气得脸色都白了,他将荆元恒之前递给他的虎肉往地下一摔,指着王仁恭的鼻子骂道:“小人!你是不是想说,老夫的儿子万彻也有那个心思!”

    “啊?”

    王仁恭怔住,连忙解释道:“小薛将军肯定是不会的,我也只是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并不曾说燕云就真的有什么异心。”

    薛世雄怒道:“王将军,若是能回到辽东,无论如何,陛下面前也要参你一个连战退缩救援不力之罪!”

    眼看着薛世雄气得翘了胡子,忽然远处又是一乱。右面远处的士兵们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音极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开心事让大家都那么激动。宇文述怒道:“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亲兵刚要去查看,只见远处飞奔而来一群人。几个人领路,后面跟着十几个衣服看起来并不如何脏的隋兵。

    “援兵!援兵!元帅,陛下派来的援兵到了!”

    领在前面的郎将李善一边跑一边激动的喊着。

    “援兵?什么援兵?”

    几个大将军面面相觑。

    这时,后面跟着的那十几个人见到宇文述齐齐拜倒,最前面那人大声道:“卑职是驸马都尉麾下斥候队正赵安,拜见元帅!”

    “你说什么?”

    宇文述听到驸马都尉这四个字,竟然头脑一昏,险些摔倒在地。王仁恭连忙上前扶住他,同样激动的问道:“你是说,驸马都尉率领大军来接应了?”

    赵安道:“半个月前,陛下命驸马率领两万骑兵,南下接应元帅大军!”

    “哈哈!”

    王仁恭大笑道:“这才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

    ……

    ……

    “跟上了?”

    李闲笑着问道。

    陈雀儿点了点头道:“跟上了,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大隋的斥候,派去跟上的人已经回来了,就在那大城北面十几里的林子里,应该就是宇文述他们!”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才发愁宇文述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立刻就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可曾看到我父亲了?”

    薛万彻急切问道。

    陈雀儿摇了摇头道:“斥候没敢贴得太近,林子四周防范的很严密。不过看样子树林中人马不少,应该都在。”

    薛万彻惊喜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父亲无恙就好!”

    李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就说,薛老将军不会有事的。”

    他看着高兴的像个孩子的薛万彻,心中却在算计着,既然遇到了,那自己是不是该过去打声招呼?要是一口气把宇文述他们都给端了,这下乐子可就大了啊。

    在这座大山的另一边,一个回报的斥候骑着马直接冲进了大营,一边飞驰一边嘶哑着声音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宇文士及听到之后连忙走出营帐,大声问道:“找到什么了!”

    那斥候飞身下马,单膝跪倒说道:“报!找到元帅他们了,就在山那边的密林中休整!”

    “真的?”

    宇文士及一把抓着那斥候的衣服激动问道:“可曾看见了元帅?”

    “没有看到,但卑职等人遇到了元帅派出来的斥候!详细问过,元帅,几位大将军安好!”

    “哈哈!”

    宇文士及狂笑道:“来人!吹角,全军开拔!”

    在七八十里之外,李闲扬了扬手道:“吹角,命令全军开拔!”

    宇文士及心中高兴的想着:“父亲,终于找到你了!”

    李闲心中高兴的想着:“老贼,终于找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归程路(十五)

    (祝所有参加高考的学子都取得好成绩,祝愿天下父母健康快乐)

    两万多骑兵从峡谷中穿越过来,准备到山的另一面汇合远征军元帅宇文述等人。峡谷并不算太窄,骑兵十余骑可以并排而行。一路上走的心惊胆战,宇文士及担心高句丽人偷袭所以一直催促着队伍加快速度。毕竟这里的地势太适合埋伏了,两侧的峭壁并不十分陡峭完全可以埋伏大批士兵,就算是一片石头砸下来隋军也会损失惨重。

    走在最前面的五百轻骑和后面的大队人马拉开了大概一里左右的距离,士兵们一边走一边频频侧目,每个人都怕峡谷两侧突然冒出来数不清的高句丽人,骑兵若是被堵在峡谷里那就只有被人屠戮的份,毫无还手之力。

    幸好,这段峡谷不算太长,幸好,高句丽人也不是神仙,哪里有隋军就出现在哪里。

    高句丽人没来,但不代表别的不来。

    就在宇文士及已经看到峡谷口光亮闪烁的时候,前面探路的五百轻骑已经出了谷口,宇文士及的心刚刚一阵轻松,前面的轻骑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有人从队伍中分出来,朝着宇文士及的所在飞驰而来。

    一名校尉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到了宇文士及身前抱拳道:“驸马,前面有人用羽箭射来一封书信。”

    “哦?”

    宇文士及问道:“可曾看到来人?”

    校尉道:“不曾看到,甚至没看清羽箭从何处射来,这箭拦在队伍前面,不曾伤人。”

    宇文士及点了点头将书信接过来,信纸折着,背面写着五个字。当宇文士及看到这五个字的时候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眉头不由自主的挑了挑,嘴角上扬,可是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几分愉悦,那样子就好像纠结的一塌糊涂似的。想笑,又想骂人,看起来矛盾之极。

    只看到这五个字,宇文士及就知道信是谁写的。

    士及兄亲启。

    除了那个傻小子对自己用这么不伦不类的称呼,再无第二个人了。宇文士及之所以脸上的表情这么精彩,是因为他的心高兴中带着疑惑甚至还有点愤怒。高兴,是因为先知道了父亲宇文述的消息,然后是这傻小子居然也还活着,而疑惑和愤怒,是他一时之间没想明白为什么那傻小子用这种方式“见面”。

    一定出了什么事,他不能来见我!

    宇文士及心里想到,没急着看信,而是下令道:“全军加速,抓紧出峡谷!”

    等队伍再次启动加速,宇文士及催马而行,一边走一边将书信抖开,然后极认真的看了起来。书信很短,只寥寥二三十句话,但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清晰。所以,当宇文士及看完信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惨白,将书信撕成了碎片随手甩了出去。那纸屑如飞舞的残蝶,飘飘洒洒。

    “你这个白痴!混蛋!王八蛋!”

    宇文士及忍不住暴怒骂道。

    手下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宇文士及。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看样子着实气的不轻。

    “士及兄,别来无恙?一别数月,不知士及兄还记得燕云否?”

    “昨日听闻士及兄率军南下接应宇文元帅,心中不胜欢喜,却又忐忑不安。萨水一战,宇文元帅及众位大将军弃士兵于不顾,自顾脱身,燕云往复厮杀,救得大隋士兵两万余仓皇北返。实在不曾想到会与士及兄和宇文元帅不期而遇,燕云本欲寻士及兄一叙,奈何手下两万士卒怨气冲天,直欲围住宇文元帅问其究竟。所以燕云无法脱身,只得传一封书信以叙别情。”

    “士及兄厚待燕云,心中感激不尽。所以,燕云尽力压制手下士兵之愤恨,还望士及兄加快速度,与宇文元帅和诸位大将军汇合先走,不然两军面对之际,燕云也不敢奢求能压得下群情激愤。还望士及兄见谅,燕云亲笔。”

    宇文士及将书信撕了个粉碎,怒骂道:“你这是要向我示威?!混账!好好好!想不到今日还能刀兵相见,我便怕了你吗!”

    鹰扬郎将孟真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驸马,可是发现敌情?”

    这句话半询问半提醒,如醍醐灌顶,让宇文士及顿时惊醒。当着士兵们的面,自己如此失态实在不该。他本是心思玲珑之辈,稍微清醒了一些便立刻明白了孟真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道:“不错,那高句丽蛮子,竟然敢对我大隋下战书,当真不自量力!”

    “噢……原来是战书。”

    孟真一脸气愤的说道:“一群高句丽的蛮子,自不量力!”

    宇文士及在心中叹了口气,感激的看了一眼孟真。

    远征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萨水一战?父亲和诸位大将军丢弃了士兵们?天啊!这件事要是传到陛下耳朵里,那还得了!不行,要尽快找到父亲,不然这次的麻烦真的就大了。燕云的信里应该不是简单的口头威胁,如果他真的救出来两万士兵,一路狼狈不堪的撤回来,此时竟然遇到父亲他们,士兵们的怨气可想而知!若是爆发哗变的话……

    孟真看宇文士及的脸色不停变幻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宇文士及叹了口气道:“先找到元帅再说,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命令全军再快一些,告诉士兵们,前方有大批高句丽人准备厮杀!”

    孟真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纸屑,若有所思。

    ……

    ……

    “就在前面那座林子里,宇文述和薛老将军他们都在!”

    陈雀儿指了指前面说道。

    李闲点了点头,回身对薛万彻说道:“谋远兄,就此别过吧。”

    薛万彻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李闲问道:“安之,你说什么?”

    李闲笑了笑道:“薛老将军就在前面林子里,你还是赶紧过去相见的好。谋远兄,这一路上多谢你相助,但你我非一路之人,早早晚晚也会分手。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机会你就此离开。”

    薛万彻看着李闲问道:“你是说?让我离开队伍?”

    李闲收起笑容,肃然道:“谋远兄,薛老将军就在前面!”

    本以为李闲是过河拆桥,可是当李闲将薛老将军就在前面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之后,薛万彻顿时清醒过来!

    安之这是在我着想,为父亲着想,为我们薛家着想!

    如果我不过去和父亲相见,那宇文述老贼回去之后必然会以此大做文章!大军战败,老贼必然会找人替他背黑锅。安之造反已成定局,我若还是和安之他们在一起的话,回到朝中,宇文述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若是因为此时而连累了父亲,连累了家族,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他是怕宇文述借机害我们薛家!

    想明白之后,薛万彻对李闲深深一揖:“多谢安之教我!”

    李闲拍了拍薛万彻的肩膀说道:“谋远兄,你我意气相投,本不想让你回去的,我这个人自私之心很重,开始还想着就算谋远兄要走,我也要强留下你帮我。可是如今局面生变,你若不回去,薛老将军那里如何交代?所以,就此别过吧,若是日后还有缘分,咱们再并肩作战!”

    薛万彻张了张嘴,一声长叹道:“安之,保重!”

    李闲点了点头道:“一会儿你带人冲过去,少不得我要下令以弓箭相送。不然你回去之后,宇文述那老贼面前也不好说话。”

    薛万彻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他回身交待了自己的亲兵几句,又不放心的问李闲道:“宇文士及的两万骑兵已经赶来,你手下人马虽然不少于他,但士兵们长途跋涉,再加上刚刚闹了哗变军心不稳,断然不是宇文士及那两万精骑的对手,你真的想好了?”

    李闲笑道:“谋远兄放心,我不会莽撞的。”

    薛万彻点头道:“那……就此别过!”

    李闲点头微笑,对薛万彻抱了抱拳。

    薛万彻拨马就走,数百名亲兵跟在他身后冲了出去。李闲看着他的背影渐远,刚要下令弓箭手胡乱射一阵,就看见薛万彻忽然又掉头跑了回来。

    “安之,若是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到我薛家来!”

    薛万彻对李闲喊了一句,然后再次拨马离去。

    等着薛万彻走了远了,李闲下令弓箭手装模作样的放了几箭,士兵们喊了几句追杀的话,在喊声中,薛万彻率兵冲进了那片林子。

    李闲大声下令道:“列阵!”

    两万多士兵迅速在距离那片树林二三里处列成方阵,李闲命令士兵结阵缓缓而行,只等宇文士及赶来。待距离那林子只有一里多远的时候,忽然从侧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李闲侧头看了看,只见从右侧铺天盖地的卷过来一片烟尘。李闲微微一笑,下令大军后退一里,列阵以待。

    宇文士及离着很远就看见前面大批人马正在想那片树林压过去,看那些人的装束十分破旧,倒真像是一群造反的难民。只是宇文士及却不敢小觑,那可不是什么难民,而是实打实的两万多大隋府兵!他担心燕云真对他父亲下手,大声催促着骑兵加快速度。

    李闲只等他来,也不下令攻击。士兵们听到刚才的喊杀声才知道薛将军已经走了,众人还在惊愕中的时候,宇文士及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正在众人诧异的时候,对面的两万骑兵已经挡在树林外面,缓缓的列成了攻击阵型。

    为什么?

    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有疑问,为什么薛将军要走,为什么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支大隋的骑兵,为什么,那支骑兵列成了攻击阵型?

    这时,开始有人在士兵们中传播消息,说驸马宇文士及带着骑兵前来接应了,但却不是接应大家的,而是接应他老子宇文述的。宇文述为了回去之后好跟皇帝交差,命令宇文士及对这边的队伍发动攻击,要将大家全都杀死!因为队伍若是回去的话,宇文述和那些大将军们抛弃士兵独自逃命的真相就会传出去!

    “跟他们拼了!”

    “杀了宇文述!”

    “咱们反了吧!为了保住自己的官爵,宇文述老贼根本不管咱们的死活!”

    “皇帝派了宇文士及来,就是来杀咱们的,大家反了吧!”

    混在人群中的飞虎密谍开始大喊,很多人都被激发出了愤怒,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激动起来,他们大声喊着,恨不得将宇文述撕成碎片。

    李闲听到自己队伍中震天动地的喊声,嘴角勾出一抹快意的弧线。

    宇文士及刚刚停住战马,就听见对面那数万人的队伍中爆发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声,他侧耳听了听立刻吓得脸色大变。全都是声讨他父亲的声音,看来燕云信中所写果然不假!他立刻下令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厮杀。

    正在这时,宇文述和其他大将军在亲兵的保护下出了树林,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宇文述气得脸色大变。

    “士及!”

    宇文述大喊道:“杀光那些反贼!”

    宇文士及一怔,随即大声命令道:“列阵!击退敌军!”

    他将宇文述的命令由杀光,改为击退。

    两万骑兵开始缓缓启动,列成阵势朝着李闲的人马压了过去。

    “大隋已经不要咱们了!宇文述老贼要把咱们都杀光,大家跟那老贼拼了!”

    “燕将军!咱们不再是大隋的兵了!杀过去啊!”

    听着一声声潮水般的呼喊,李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愉悦。他低声对洛傅等人说道:“如此,咱们还得多谢宇文述那老贼。”

    众人皆笑,陈雀儿一边笑一边问道:“打不打?”

    李闲撇了撇嘴,白了他一眼道:“傻子才打!吹角,退兵!”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归程路(十六)

    (感谢闪灵就是我,落、凡尘,为了柳大神,HB03130208,期末记忆的捧场,求收藏。)

    当李闲下令吹角的时候,士兵们很不理解,但李闲的军令之严格士兵们都领教过,六条军令颁布之后,刀下之鬼也不是一个都没有。所以,即便他们满怀和宇文述拼个你死我活的壮烈,却不得不调转过来向后撤退。没错,李闲从一开始就没想和宇文士及手下那两万精骑对战,因为那是一件得不到任何利益的事,相反,还会损失惨重,即便打赢了,又有什么意义?

    “宇文士及追杀过来怎么办?”

    陈雀儿担心道。

    李闲摆了摆手:“我已经让洛傅和铁獠狼带着骑兵殿后,放心,宇文士及是不会追上来了。他不是白痴。”

    诚如李闲所说,宇文士及是不会真的追杀过去的。李闲那封信其实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仅仅是让宇文士及摆出戒备的姿态来就好。而飞虎密谍的任务则是扇动士兵们的情绪,让他们变得愤怒。又因为士兵们的愤怒,导致了宇文士及不得不做出应对。从一开始,李闲就没想和宇文士及开战,仅仅是让手下的士兵们对大隋朝廷死心罢了。毫无疑问,这一手玩的相当漂亮。

    宇文士及当然不是白痴,他才不会真的让骑兵追杀李闲的人马,就算能大获全胜又怎么样?回去的路还很长,这两万骑兵如果伤亡太多的话,他拿什么保护宇文述等人回去?他不但不是白痴,反而聪明的像个妖孽。从李闲的人马一退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李闲的队伍退的很快而且秩序井然,哪里像是一支李闲控制不了的军队?

    一瞬间,他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虽然不全中,但也相去不远。

    那傻小子有大图谋!

    这是宇文士及的第一反应!

    那傻小子……一点都不傻啊。

    这是宇文士及的第二反应。

    他竟然选择了那样一条路,为什么?

    没人能回答宇文士及的疑问。

    看起来几乎就要发生的一场战争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仓促结束了。仓促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玩笑,一个令人憋闷令人无语的不好笑的玩笑。宇文士及猜到了燕云的用意,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阻止燕云。那个自己曾经想收为己用的少年郎,用这样的一个方式告诉自己,他不是屈居人下之辈。

    宇文述怒火平息之后也明白了燕云的用意,这不得不让他对那个少年郎刮目相看。如燕云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算计这样的计谋,这令宇文述甚至有些害怕。自负如他,也知道自己在燕云这个年纪的时候绝对不可能有如此心性。看着对面那支队伍秩序井然的撤走,宇文述情不自禁的一声长叹。

    大隋……真的要乱了吗?这样惊采绝艳的少年,站在大隋的对立面,是该为大隋可惜,还是该为那少年可惜?

    这一刻,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在得知燕云救回来两万多士兵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回去之后如何除掉这个少年郎。是啊,全军皆败,唯独那少年郎能带着那么多士兵回来,这让他们这些大将军何以自处?远征军败了,燕云杀回去救出两万多士兵这是这场战争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但这荣耀,不属于他宇文述。

    大隋还是强大的,就算那少年郎有两万人马,他能做什么?只要回到大隋疆域内,这两万多人的队伍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朝廷大军碾成齑粉。

    薛世雄也在看着对面潮水一般退去的军队,一声长叹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与此同时,薛万彻也在看着他。

    “回来就好。”

    薛世雄对儿子笑了笑,一语双关。

    薛万彻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是啊,回来就好。”

    ……

    ……

    宇文士及带着队伍撤了,不光是他们,队伍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辽东城外之后,大业皇帝杨广一怒将宇文述免去所有官职,但却加封为宇文士及为正四品鹰扬郎将,加银青光禄大夫。那支两万人的骑兵队伍就由宇文士及率领,独成一军,不归任何一军大将军节制。其他几个大将军皆有处罚,虽然宇文述等人一口咬定萨水之败全因为辛世雄临战不利的缘故,但杨广不是真的的白痴,他只是大部分时候懒得动脑子而已。

    没有攻下辽东城,没有完成解民倒悬的伟大事业反而葬送了大隋最精锐的三十万府兵,这让杨广很生气也很无奈。辽东的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冷,大军已经不可能再打下去了。失望之极的皇帝陛下下旨班师,来时轰轰烈烈的大隋东征大军很落寞的撤军了。撤的很快,快到在辽东城外丢下了如山般的粮食辎重。

    几乎已经坚持到了极限的乙支文青惊讶的发现隋军退了,而且在城外丢弃了足够百万大军吃上半年的粮食。乙支文青不可思议的看着城外山一样的物资,却没敢贸然出城去。因为他怀疑,这是隋军的诱敌之计。

    第一天,他站在城墙上观察了一整天,没有看到隋军有杀回来的迹象。但他没有急着下令士兵们将堵住城门的东西挪开,就算他再眼红城外如山的物资也不敢轻易出城。第二天,他仍然在观望,第三天,终于坐不住的乙支文青派斥候从城墙上用绳索顺下去,查看了隋军大营,斥候回报说隋军应该是真的撤走了,营地里遍地都是丢弃的粮食辎重和兵器盔甲,隋军甚至连军帐都没拆掉多少。

    于是乙支文青下令士兵们将城门清理出来,就在堵住城门的沙袋清理干净,大批已经被憋疯了的高句丽人涌出城门的那一刻,忽然从远处卷过来一片漫天的烟尘,还在辽东城墙上的高句丽人立刻吹响了号角,才跑出城的高句丽人又狼狈的退了回去。乙支文青一口气跑到城墙上往南观看,只见从南面杀来一支看起来数万人的大军。

    乙支文德立刻下令将城门再次堵死,心说幸好自己小心,不然就上了那些狡猾隋人的当。

    很是有些得意的乙支文青心情大好,命令士兵们搬来一张凳子,他就坐在城墙看奸计没有得逞的隋军是个什么沮丧的样子。

    只是,他发现那些隋军士兵们好像一点也不沮丧,相反,很疯狂。

    没错,这支从南面杀过来的队伍正是李闲麾下那两万多人的队伍,因为距离远,所以乙支文德看不清那些士兵们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比衣服还要破烂的旗子。士兵们冲到隋军大营的时候爆发出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随即人群沸腾着涌进了大营之中。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高句丽人被士兵们砍成了肉泥,然后士兵们开始看着山一样的粮食和辎重狼一样的嚎叫着。

    李闲下令雄阔海带执法军来回巡视,以防士兵们因为抢夺物资而爆发内乱。然后他亲自带着骑兵在大营中来回奔驰,将激动的士兵们控制住。

    当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李闲下令大军在校场集结,然后让王启年的辎重营士兵清点物资。

    乙支文青还在诧异,那些隋军在干什么?

    ……

    ……

    乙支文青没敢出城,并且洋洋得意于自己看穿了隋人的阴谋。而他不知道的是,隋军大营中的那些脏兮兮的人们正在嘲笑着他的胆小如鼠。在嘲笑乙支文青的同时,他们正在高兴的开心的喜气洋洋的领属于自己的新衣服和装备。

    隋军丢弃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李闲都忍不住骂娘。

    “这群败家的东西!”

    比李闲先骂出来的王启年,已经习惯了自己反贼身份的他,终于可以鼓足勇气指着西面,很豪气的骂皇帝是个败家子。

    辎重营丢弃的崭新的大隋土黄色军服不下十万套,还有大量的皮甲,兵器。两万多难民一样的士兵在换上新军服之后气质上骤然一变,又恢复了曾经雄壮威武的姿态。从萨水往北跑的时候,他们发愁,愁粮食不够吃,愁衣服烂得好像风中摇摆的柳条,现在,他们又发愁了,发愁这么多东西怎么全部带走。

    李闲也在发愁,如果把所有的粮食辎重都运走的话,他根本就不必考虑换个窝,隋军丢弃的粮食足够三万人吃很久了,但他却没能力全都收走。最终,他只能忍痛,尽最大努力的带上粮食辎重,尤其是大量的兵器和攻城器械,然后下令一把火把剩下的物资全都烧了。就算他带不走,他也没打算留一粒粮食给高句丽人。

    于是,历史上本该辽东城内的高句丽人大发横财的一页,就这么被李闲狠狠的撕了去。

    两万多焕然一新的士兵,士气大振,精神头十足,他们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个个开心的眉飞色舞。而这个时候李闲坐在专门为大业皇帝杨广搭建的那座高大的观战台上,喝着美酒,惬意的也在哼着歌曲,只是他哼的歌,谁都没有听过。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将军,咱们从什么地方渡河?”

    陈雀儿蹲在李闲边上,一边说话一边往嘴里塞着肉。因为嘴里的东西太多,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语音含糊不清。

    “看你那点出息!”

    李闲白了他一眼道:“本来是让阿爷带着燕山上的人马装扮成大隋官军,在辽水假意拦截咱们一阵,让士兵们对大隋死心,没想到宇文士及自己跑来帮忙。我已经派人让阿爷和师父带着人马先撤回去了,咱们再等两日,然后从武厉逻城渡河。”

    “之前隋军渡河的浮桥都已经拆了,武厉逻城的守军不知道咱们的底细!有了这批粮草,也就不必急着去奚人的草场祸害他们。明天你先带人去往北去探探,选一个地方,咱们光明正大的造浮桥过去!”

    陈雀儿打了个饱嗝,用力将最后一口肉咽下去笑了笑道:“行,我这就去。”

    两万多人的队伍,在辽东城那些不明所以的高句丽人注视下,大摇大摆的撤了。大军沿着辽水一路向北,在武厉逻城对面停下来,先是派人用小船渡过去找到武厉逻城的守将,说大军是断后的队伍,因为被高句丽人纠缠了一阵所以撤回来的晚了,而怀远镇那边的浮桥已经拆了,只能一路往北从此处渡河。

    隋军退的很快,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杨广根本就没在意自己曾经欣赏的那个叫燕云的少年是死是活。正如他连这次战败都没有在意一样,带着萧皇后走水路沿河游玩去了。宇文述被剥去官职,各军大将军返回自己的驻地,从大隋各地而来的良家子第已经返家,混乱不堪,所以这个时候有一支断后的队伍被丢下,并不让人生疑。

    而李闲交给亲兵让武厉逻城守将看的印信,是薛万彻的。

    大隋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正四品鹰扬郎将,一点不掺假。

    于是,两万多人的队伍,光明正大的回到了大隋。然后光明正大的穿过渔阳郡,回到了涿郡,进入了燕山。

    PS:归程路终于写完了,第二卷燕云骑风烈也完结了,接下来请看第三卷:乱世出豪杰,谢谢大家不遗余力的支持,感谢,顺便求收藏。

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花来年开

    (求收藏)

    “干得不错!”

    张仲坚习惯的揉了揉李闲的头发,却发现不知不觉间这个小子的个头竟然已经差不多赶上自己了。辽东一行,这半年多的时间让李闲的肤色稍微便黑了一些,看起来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何止是不错?”

    李闲撇了撇嘴,对张纪中略显吝啬的赞美表示抗议:“就算是换了你,我亲爱的阿爷,难道就能保证比我干的更好吗?”

    张仲坚哑然,随即哈哈大笑道:“臭小子,够嚣张。”

    李闲也笑了笑道:“咱们铁浮屠的人,哪一个不嚣张?”

    “是啊……”

    张仲坚叹道:“当年,咱们铁浮屠的兄弟们从大兴城杀出来,从江南杀到塞北,什么时候不嚣张?罗蛮子手掌五千虎贲,数万劲卒,咱们什么时候看得起他?莫说罗蛮子,当年杨素亲自招揽老子,老子也不曾多看他一眼。”

    李闲笑着说道:“吹牛-逼也要有节制……”

    两个人笑了笑,随即沉默下来。是啊,铁浮屠的兄弟们都是骄傲的,虽然他们都是马贼,但他们都是轰轰烈烈的男子汉,都是真正的爷们儿,没有一个孬种怂货。无论面对的敌人是谁,无论敌人有多强大他们从来不曾退缩过,当年张仲坚就曾经说过,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活,这些年,兄弟们没一个人在敌人面前下跪。回想起来,铁浮屠六十几个兄弟,还活着的已经没几个人了。

    不光是铁浮屠,骄傲也同样属于血骑兵。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塞北那几年何曾退缩过?草原的蛮人看到血骑吓得屁滚尿流的例子比比皆是,他们从来不曾丢了当年弘化那支铁军的威风。但血骑也差不多都战死了,就在燕山上,死在大隋自己人手里。

    张仲坚和李闲两个人笑着,可心中却很难过。

    两个人坐在山腰一块凸出来的巨石上,在他们身前就是悬崖峭壁,在他们身后,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上百个坟包。每个坟包上都添了新土,每个坟包边上都放着一壶酒,一碗肉。一双筷子。

    山风吹过峭壁,隐约中,似乎能听到当初的伙伴们开怀畅饮纵声高歌的声音。李闲和张仲坚侧耳认真的听着,想从风中分辨出那些熟悉的声音是谁的。

    “来,臭小子,今天陪阿爷多喝点。”

    张仲坚笑了笑,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李闲也笑着揉了揉眼睛,拿起酒壶和张仲坚碰了一下说道:“山风真大,吹得眼睛都受不了。”

    “是啊,山风真大……”

    张仲坚一仰脖,灌进去一大口产自关西的烧刀子,火辣辣的烈酒顺着嗓子一直烧进胸膛里,将冷冽的北风带来的寒意从身体里驱赶出去。脑海里还有弟兄们的欢声笑语,却再也看不清他们每一个人曾经熟悉的脸庞。

    达溪长儒躺在张仲坚和李闲身边不远处,眯着眼睛看落日的余晖。已经入了冬进了腊月,山石冷硬北风呼啸,只是看起来他却丝毫都不在意。山风吹乱了他的长发,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在余晖照射下,看起来竟然镶嵌着一层金边。

    “安之,今后打算怎么走?”

    他心中也很伤感,这种伤感来自酒,来自山风,来自李闲他们三个人短暂的分开,来自他身后那一百余座坟墓。但他经历的比张仲坚还要多,更不要说才刚刚独自面对这个比北风还冷冽社会的李闲。当年弘化一战,他手下精骑两千多人,几乎全部战死,可他身为领兵将领竟然没能为兄弟们挣来合理的抚恤,挣来他们应得的奖励和功劳,那个时候他心中的悲凉比现在还要浓烈一万倍。

    所以,率先打破了这气氛的是他。

    李闲笑了笑,也在坚硬寒冷的大石头上躺下来,看着天上缓缓飘过的白云,看着蔚蓝得好像洗过一样的苍穹。

    “先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他闭上眼,然后缓缓道:“贺若重山死了。”

    这是他回到燕山才听到的消息,据说贺若重山被送到窦建德处之后不久就因为伤重不治而死了。但李闲却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贺若重山是孙安祖的老部下,在高鸡泊有着不低的地位。窦建德收拢了孙安祖的残余人马,如果贺若重山活着的话他就必须给贺若一个位子,一个将来说不定会威胁到他的位子。所以贺若重山死了,死的很不值。

    如果当初的李闲再成熟一点,他一定不会答应将贺若重山送到窦建德那里去。但那个时候的他还是太幼稚了,经历过辽东这一趟,他已经越发的成熟起来。

    “再说,燕山也不是久居之地。据说那个糊涂皇帝已经在打算第二次征讨高句丽了,明年到不了开春,各路大军还要云集涿郡。趁着这个机会,我打算带着兄弟们往南走,找个好地方落脚。”

    李闲轻声说道。

    达溪长儒嗯了一声道:“燕山上确实不适合大军驻扎,虽然你从辽东带回来不少粮食,若是无所作为的话光养活三万人够吃不少年的,但粮食会烂,人心也会散。士兵们大部分出身府兵,你若是不能给他们一个希望,早晚他们会离开你。”

    张仲坚道:“律臣说的没错,这些府兵出身的家伙们,长期闲着只能让他们都废了,现在有两万多人的老兵若是不出去闯闯,那是糟蹋了他们。”

    李闲点了点头道:“当初在辽东的时候,我就和铁獠狼他们议论过这件事。大家的意思都差不多,高士达在高鸡泊称东海公,窦建德甘愿奉他为大当家。河北绿林道也都尊高士达为盟主,不好夺过来。但,为了贺若重山,跟窦建德这一仗还是要打的。”

    张仲坚笑了笑道:“就当让你手下的兵松松筋骨吧,别太高估了高鸡泊那群草寇,他们人是不少,但和你手下的兵根本没法比。高士达算什么?老子在黄河以北称雄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穿开裆裤呢。”

    “哈哈!”

    达溪长儒忍不住笑了起来,侧着头看了张仲坚一眼道:“也不知道是你教会了安之无耻,还是被安之影响了你。”

    李闲撇了撇嘴:“显然不是后者。”

    正说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阿爷,达溪叔叔,安之哥哥!”

    李闲他们三个人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是小狄来了。

    欧思青青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她总是喜欢穿那件白色的貂绒长裙,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纯白色的狐狸尾,将她的脸衬托的格外漂亮。她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篮子,另一只手拉着穿着厚厚的棉衣瓷娃娃一样的张小狄走了过来。看着离得近了,张小狄松开欧思青青的手,小跑着冲了过去。

    张仲坚一把将小狄抱住,瞪着眼睛说道:“小心点!掉下去阿爷可救不了你!”

    已经十一岁的小狄出落的更加水灵了,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因为北风寒的缘故两边的脸蛋红红的,看起来就好像让人见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的红苹果。她的衣服很厚实,所以让她看起来更加的娇小可人。

    她挨着张仲坚坐下来,撅着小嘴说道:“阿爷救不了我,达溪叔叔难道不能救我?安之哥哥不能救我?”

    张仲坚在她小巧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溺爱的说道:“整日就知道你安之哥哥,也不嫌害臊。”

    小狄仰着小脸,很认真的回答:“我要嫁给安之哥哥!”

    张仲坚和达溪长儒哈哈大笑起来,倒是从三岁就不会脸红的李闲很难得的红了脸。他讪讪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说什么。

    “安之哥哥,你看”

    张小狄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给李闲,原来是一朵已经过了花期居然也能展开身姿的山菊花。如今已经进了腊月,很难再看到盛开的金黄色小小山菊花了。也不知道小狄从什么地方发现了这朵,竟然还开得颇为艳丽。

    一朵山菊花,李闲心里忽然一紧。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格桑梅朵的少女,他离开燕山的时候她还在,他回到燕山的时候她已经离去。

    只是这思绪一闪即逝,连李闲自己都没有在意。

    “阿爷,师父。”

    欧思青青先叫了张仲坚和达溪长儒,然后在李闲身边蹲下来,笑呵呵的说道:“安之,我就知道你和阿爷师父一定又跑到这里来喝酒了。”

    李闲笑了笑道:“练兵有铁獠狼他们,实在无聊,所以来这里坐坐。”

    “篮子里提着的是什么?”

    李闲笑道。

    “难道是知道我们酒虫钻出来了,特意拿了酒菜上来?”

    欧思青青认真道:“这么冷的天气,就算拿了酒菜上来也没法吃。这是刚才有人送上山来的,那人送了东西就走了,只说是故人给你送来的礼物,我没看,也不知道是什么。那人急匆匆来了急匆匆的走了,一句话都没多说。”

    “哦?”

    李闲顿时来了兴趣,他将篮子接过来,然后掀开上面的布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

    篮子中,是几十支蔷薇断枝,还有一封信。

    将信展开,聊聊数语,却让李闲心绪难平。

    “闻君自辽东凯旋而回,妾不胜欢喜。想起当日君曾在草庐外驻足,遗憾没能看到蔷薇花开,特意剪了十几支托人送去,此花顽强不挑水土,君可自栽种于房前,待来年必有朵朵花开,君可采摘。叶怀袖。”

    此花不挑水土,君可栽种房前。待来年花开朵朵,君可采摘。

    李闲深深的吸了口气,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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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很谦卑,只两人行亦有我师。他总是很勤奋,劈柴担水也是修行。他总是很礼让,在你死还是我死做选择,自然是你死。
他来的那一年,大隋刚满二十岁生日,那个可敬可恶的老巫婆,给了他一个哭笑不得的身份。
黑盔黑发,弯弓直刀,十八骑风卷残云,帝国旗号上终究还是他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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