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好厉害的南(北)拳
没用杨猛去黄公馆,黄金荣便主动找上门来了。
北至东北京津,南至江浙两广,一批批的同盟会会员与海内外武人蜂拥而至,作为这大上海的地头蛇,又兼着法租界巡捕房唯一一名华裔探长,黄金荣能不知道如今的形势愈发紧张么?
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紧张。
尽管这两次与杨猛算是也结下了点交情,可人家现在愈发不得了了啊,抛开对巡捕房内的命令及对那些革命党的担心不说,光这么天天的往上海聚人,即便是你孙文电报全国说是要搞什么茶会,可人家洋大人可有点不放心了啊,再这么搞下去,难保不搞出来个小刀会第二,到时候可就麻烦大了。
“黄老板如此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此次武门的聚会确实有些仓促,这地方人手都不太够,弄得是忙乱不堪,难免给有心人以口舌,只是你看我们这帮粗人的财力确实有限,即便想再安排些人手或是房舍,也是心有意而力不足啊……”
杨猛看着一脸苦逼模样的黄金荣,一边盘算着眼前这位心里到底想着什么,一边借着机会向黄金荣大吐苦水,看着架势,大有沦为丐帮的气势。
幸运的是,黄金荣如今的心思比他还复杂的多,看见杨猛如此说话倒不像真搞什么暴动的样子,索性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起来,“疯猴如今可是名声大噪,这么说怕是没拿哥哥当自己人看,你若真没地方安排哪些高人,哥哥可是乐得与哪些高人多亲近亲近,只要哪些大师愿意来黄某这里,并留下一件墨宝,所有日常安排伺候的人都由哥哥来出……”
杨猛微微一愣,一下便隐隐地把握住了这位流.氓大亨的担心,只是作为曾经生在红旗下的好骚年,他怎么会就这么放过这位大富豪呢,“哥哥果然够豪气,只是那些大师性情都有些怪异,且对日常饮食和伺候的人手都有所挑剔,我怕……”
“一万两现银,所有食宿都由我来安排,你们只需安安静静的搞完茶话会,就该走人走人,该去哪里去哪里……”
黄金荣是何人,见杨猛没有断然拒绝,立马看出此事怕是巡捕房那边过于紧张了,只是自己明白,那洋人却不一定买账,为了保险,索性便出钱出人,只要将那些神出鬼没的武林高手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信他们到时候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杨猛双眼微微一咪,忽地就觉得心里的压力下去了一半,“两万两现银,我让南北武林近二十位大师立马搬家,后面所有武林人士来了上海也都住在你那边给安排的地方,除了那些大师,其他人都可以分散住宿……”
黄金荣虽然有些心疼,但心里却也不觉一松,“疯猴是信人,我黄金荣自然会让大家都体体面面,那些大师来后,我黄某先送上一人一百两的程仪……”
就这样,让众人头疼的问题就在两人说笑间解决了,而在收到黄金荣的消息后,中外各个势力不觉也是哈哈一笑,纷纷偃旗息鼓,只剩下仍忙成了一团的李易中,在不断向杨猛叫苦。
那些武人都搬去黄金荣在近郊的别院,但紧急被召回上海加塞加练的同盟会员的数量,却再次突破了四百人的大关,使得原本根本无人可教的大师们,总算没人分到了二十多个学员,勉强有了武术教官的样子。
然而,或许是一切解决的太过轻松,连老天都有点看不过眼,眼见各地会员奔赴上海的速度渐渐放缓后,这些大师们又开始为自己学员的数量,每日都争得不可开交,若非人人都拿了人家黄金荣的银子,恐怕这些老家伙非得动手给黄金荣的别院拆个底朝天不可。
“我说张师弟,你这太极通臂拳乃是草创,拳理与技法上怕还有些生涩,不如就将这两名学员让与师兄吧……”
说话之人正是南拳大师,七伤拳黎千斤,虽说此人也是暗劲巅峰的大拳师,但练的这拳法,却是南拳中较为偏门的功夫,所以主动跟他学习这门号称伤人伤己拳的学员,自然也就不多。
让他郁闷的是,这位“臂圣”张策虽然年纪不大,可在招生简历上可写得极为吓人,不单精通五行通臂拳、太极拳,还会戳脚、二郎拳、黑虎拳等拳术。
这对于讲究一招鲜打遍天的黎千斤看来,就有那么一点不够厚道了。
李书文不用说,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些,但出手极为狠辣,别看是通了神化了劲的大师,可他手上的人命恐怕都能从这别院排到黄公馆了。
至于其他几位北派拳师,黎千斤自认也都在伯仲之间,唯独这个学得超杂的张策,可谓是默默无闻,偏偏又号称太极拳和通臂拳糅合在一起,自创出了个太极通臂拳,“这是只有宗师才能做出来的开山之事,你一个化劲都不通的晚辈,就敢如此张扬的另立门户,想来在你身上找找场子,争来几个学员,恐怕连太极门的人也不会过多干涉……”
心里有些瞧他不起,言语上自然也就没那么客气,只是这位南拳大师却没有想过,如果这张策真的是沽名钓誉之辈,这北拳南下的八大拳师,又怎么可能会算上他张策一号呢。
这位张策,在后世的声名也远远不如霍元甲等人,但其招生简章上写那些介绍,非但不是胡吹一气,反而还有些谦虚。
张策自幼便习练家传戳脚、二郎拳、黑虎拳等拳术,后机缘巧合学得五猴通臂拳。
这个时候,这位武痴年方十二、三岁,便孤身离家进京,拜入杨健侯门下习练杨式太极拳近二十余载,同时又拜‘祁家门’传人陈庆为师,学习通臂拳。
为了提高通臂拳太极拳的爆发力,张策选择了内外兼修的法子,日夜苦练。不单常年三更起床练武,在练武的时候还要身穿铁坎肩,脚穿二十几斤重的铁鞋练功,故在壮年成名后,又被武术界誉为“臂圣”和“铁鞋”,分别形容其通臂拳和腿功的厉害。
当然,黎千斤猜测的,也有一点没错。
自打去年师兄王占春去世后,他便尝试着将太极拳融入通臂拳中,谁知因为这些年的闭门苦修,对于拳理早已举一反三,不过一年多,便真的草创出“太极通臂拳”拳种,使得声名再次远播。
只是这么一来,太极与通臂两家,都有一些年轻的师兄弟有些不理解,并时常上门挑战……
“黎师兄想搭个手,明说便是,莫说这两个徒弟,便是那二十来个都给于你又何妨……”
尽管嘴上说得漂亮,但若是了解张策性格的人,便知道此时这位平日寡言的汉子,心里怕是已经怒到了极点。
武林中三大忌,出口成脏,偷师学艺及断人香火。
或许这些学员对于黎千斤来说,只是记名弟子,可对于张策来说,这可是自他创立太极通臂拳后第一批传艺的弟子,即便大多资质一般,将来可能会被列入记名弟子,但对于其中几个资质不错的学员,他却是已经起了正式授徒的念头。
这种事,到了后世,或许两人聊聊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但在清末年间,这便算是结下了仇。
当然,即便心里怒极,张策仍留着分寸,毕竟此次乃是南北武林共襄的盛举,总不能因为香火承继抢弟子的事,便真的下黑手。
然而,张策或许心里憋着火,可人家黎千斤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给他得罪死了,仍在一旁有口无心地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小话,听得旁边的李书文不禁都皱起了眉头。
同为性格寡言之人,这李书文却是最先看出来张策动了真怒,只是不等自己过来圆场,那黎千斤竟然顺坡往上爬起来了,尽管看见一旁苦劝着黎千斤的黄飞鸿不断抱歉,可这位性子本就有些暴虐的大师却仍是心里有些不爽,索性眼睛一闭便站在那里不动了。
“张师弟如此美意,师兄倒要谢谢师弟成全,只是不知……”
张策这时怒极反笑,看着聒噪不休的黎千斤,忽地将双臂一分,向两边舒缓展开,“徒弟都在这里了,能不能都拿走,就看你手上的七伤拳是否能伤了张策!”
黎千斤虽然长的不高,但却是个实心眼的汉子,起初虽有些轻视之心,但在张策那句话出口后,他倒感觉有些尴尬,至于后面那几句本是想客套一番,然后领走新来的两个学员就算了,谁知道这言多必失,怕是无意结下了不小的梁子。
“得嘞,既然如此,咱们师兄弟便在这帮小辈面前,先来个书香论剑,免得那帮江湖散人整日在外面聒噪……”
黎千斤无意之失,惹来张策主动搭手挑战,心里不免也有些不太高兴,习武之人虽然都要讲究个道理,但真卡在了这个份上,两人当着这么多的徒弟怎么可能转身服软,要是那样的话,恐怕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习武之人。
两人口中说得云淡风轻,但一动起手来,却好似翻天覆地一般,一个双臂展动如长刀劈落,一个出拳如鼓,直捣黄龙,只是简单的一次试手听劲,可在那帮子学员眼中却好似天火雷霆。
砰!
一声闷响好似败革,两人却已纷纷如猿行虎奔般同时退后几步,再举起双拳时,脸上不觉已经少了一丝轻视,多了一份凝重。
“好厉害的南(北)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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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章.太极通臂拳
南拳。
与少林、武当、太极、形意、八卦、峨眉六大拳系并称,涵括了华夏千百年来的武术传承,它以福建、广东为发源地,广泛流传于长江以南,故又称为“南拳”。
关于南拳的起源,一直都是众说纷纭。
最多的说法是,古福建少林寺被清廷焚毁后,流落出五位武僧,创立了反清复明的洪门(天地会),并广泛结交福建、广东、湖北一带的武林人士,将南少林的拳法随之传至海内外,因此一般习练南拳之人,都尊他们为南拳“五祖”。
当然,这也不排除地方拳种在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中,托名于更为正统更为权威的南少林这种因素,但在后世都可以证明的是,南拳确实是最适合东南沿海一带人士的优秀拳系。
福建自古便民风强悍,特别是闽南一带,素来以悍勇好斗着称,其聚众械斗之风气,即便是到了现代乃至海外,都可谓是名闻全国,而福建地区的武艺传承,大概可以追溯到明代中期。
抗倭名将俞大猷,可以说是明代唯一能与戚继光相提并论的武学大宗师。
能被称为宗师者,无不是具有开宗立派的人杰,要求眼光、气度、实战乃至理论,都具有前人不曾企及的高度,而能称为大宗师者,定然是能将一脉武道及其武学哲理传承至今,并仍能广泛应用。
俞大猷是福建**人,从李良钦学剑,曾仅率随从数人,深入荒山密林,以一手剑术震慑多处叛民,同时他又精于棍法,在抗倭军伍中广教棍法于东南士卒,可以说,当时泉州一带的棍法,几乎全是俞大猷自军伍中传承下来的。
自有明一代,泉州的剑术和棍术,在全国都是首屈一指的,据说当时连嵩山少林寺都自愧弗如,直至明末时期,福建的棍术和锁喉枪传入了北少林后,这才奠定了少林棍术甲天下的美名。
当然,南拳拳系在形成的过程中,也曾受到北方武功的影响。
从公元4世纪起,中国境内北民南迁出现过三次。
这三次大规模移民,分别出现在两晋、唐末及两宋,人数也是一次比一次多,在最后一次南迁的军民,据说超过了一百万。
三次移民,大都是从河南出发,而这些来自北方的移民,也就是后来的“客家人”,他们定居在东南沿海的同时,也把北地及中原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的拳械技击之术,带到了福建、广东一带。
同样是明代中期,戚家军在福州、泉州等地驻防时,为了提高民间抗倭自保的能力,戚家军曾广泛推广戚家拳、刀、枪等实战技击术。
与俞大猷相仿,戚家军所有的拳械套路,都是由主将戚继光编写谱书,而戚继光是山东人,武功属于典型的北少林拳系,只是在实战中,又剔除了一些华而不实的动作。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明南拳也好,北腿也罢,在千百年的历史中,往往都是在互相交融、吸收并不断同化。
闽粤一带,人种体形较为瘦小,力气与体能都相对弱些,因此在拳法中往往特别重视下盘的稳定性,讲究步法灵活多变,多有扭拐动作。
而南拳的上肢动作,则因为手速快疾,多提倡绵密迅疾,动若惊雷,有时下肢不动,拳掌便可在刹那之间,连续击出数次,以快取胜,而这一点,在后来广传至东南亚的咏春拳的某些拳路上,便可以得到最佳的明证。
等到杨猛赶到的时候,李书文也将将给自己的学员们讲解完南拳的历史,随即又开始分析起张策与黎千斤两人的拳路与发劲技巧。
杨猛心里叫苦,但却不敢下场拦下两人,因为在拳斗的过程中,往往很容易便打出了真火,出手发力本都易发难收,如果双方心中都有退意,或许还能在高喝一声后,下场将双方拆开,如果没有退意,敢下场的,基本大多会没了下场。
所以杨猛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听着,紧张焦虑着……
黎千斤的体型相对张策来说,也属于较为瘦小的那种,且他的拳法也极富南拳的特点,几乎在发力呼喝的同时,上肢已经随着吐气催力的惯性,瞬间打出一**的拳浪,以增大爆发力和破坏力。
拳是七伤拳,可杨猛发现,其与后世金老所说的七伤拳只是名字相同,绝非是同脉相承的拳系。
按照金老所说的七伤拳,首重是内劲,如果内劲不够,则先伤己再伤人,一拳既出,五内俱伤。
当然,凭着黎千斤几近化劲的手段,一拳七伤估计也能勉强做到,但这里的七伤,则还是形容其出拳快如闪电,一拳既出,必有七星好似北斗的特点。
七伤拳,属于典型的南拳小架拳类,所以也有子母拳之称。
最奇特的是,任凭黎千斤上身打得如何狂风暴雨,可他的脚下却几乎不曾离地,任凭张策自何方向发劲吐力,他都只是扭动上身,一拳七出,将南拳拳打卧牛之地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与黎千斤的快、急、猛、重相比,张策的拳术显得要沉稳和缓慢了许多,双臂轮舞如轮似钟,但却偏偏将那暴雨梨花般的拳幕,一一抵挡在外,且挡得滴水不漏。
如果说黎千斤手上挥拳如雨,但张策便是一路硬化柔出的通臂长棍,忽而又如双鞭轮番摔打抽击,以拳指横扫将那繁星般的拳击拍出击落。
偶尔见到黎千斤的拳速,随着气息出现波动时,他便会以穿身急进,轮臂劈斩等凶悍的动作进行短途奔袭,等到黎千斤拳速如潮水般再次暴涨,张策又好似游鱼一般,极为惊险地从拳幕中一晃两晃地钻将出来。
“这摔、拍、穿、劈、钻五字,足以演化出五行通臂拳的精髓,且这张策拳架通肩达臂,但其发劲却是以太极发劲的技巧,将肩背臂膀的力量贯入指稍,难得的是,当这行拳走架的时候,双臂间又会一改太极拳柔化刚出的特性,将通臂拳沾衣发力的神韵,以崭新的风格演绎出来,往往一记看似绵柔的鞭手,便能连续不停地将黎千斤的快拳一一卸去……”
看着李书文连连称赞,那位佛山的黄飞鸿,不觉开始焦虑起来,因为在他看来,黎千斤虽然爆拳如雨,但其吐出的气息以及高喝之声,已经渐渐出现了衰退的迹象,如果此时不停下这种过于刚猛的拳路,恐怕便要被张策败于拳下。
这倒并非是两人的实力差距如此之大,而是黎千斤起初过于轻视张策新创的太极通臂拳,气血心力消耗得极大。
偏偏张策为人稳健,加之创拳之后,在北方经历了太极与通臂两门弟子的轮番挑战,对于阴柔缠绵以及阳刚迅疾的打法都已熟透于心,对黎千斤这种有些莽撞的打法,可谓掌控全场,且进退转换自如。
与此同时,杨猛的心里不觉也隐隐一动,这黎千斤双拳雷动,好似打桩机一般的打法,分明与自己提出的实战国术极为类似,全凭这外家刚猛无匹的拳路与速度,纯粹以爆发力和速度制胜。
可一旦遇见张策这般内外兼修、又及其擅长实战打法的高手,一旦久攻不下,气血消耗过盛之后,恐怕随时都会一败涂地……
正在众人心绪不宁,渐渐都开始担心的时候,黎千斤与张策手上的动作忽然齐齐一变,将彼此的拳路与风格来了个翻天覆地的转变。
先动的,仍是黎千斤。
只是这一次,他动的不再是双臂,他动得是脚。
刚刚那番猛攻,黎千斤的两脚分前后一条线的‘小缩身’,其上肢动作大开大合,气势狂野凶悍,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如今的黎千斤,一改拳打卧牛之地的特点,整个人便好似狸猫一般,开始利用翻滚跳跃等动作,施展起多变而又省力的腿法,身法自然巧妙,避免再与张策硬碰硬的交手。
而张策则是将功架一改,以通臂拳劲发力,以太极五行锤的拳架攻击,双臂腿脚之间虽然仍没有黎千斤那般夸张的速度,可是每个动作都变得大开大合,仿佛真有一对巨锤握在拳中,打得空气都开始砰砰作响,打得黎千斤更是节节败退。
“动作舒展大方,手、眼、身法、步里融入了太极与通臂的精、气、神,整个拳风可谓浑然一体,犹如楚霸王临阵发威,其势雄猛。
正说话间,张策已经连连踏步疾行,拳掌行袭上下,脚法却如直线奔腾,等到黎千斤以十字路翻应对,他忽地又如猛将纵横,上中下地搬拦捶,躺脚扫打撇身追……
这一追,便追得黎千斤退无可退。
两人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便如初见搭手时一般,在空中猛然爆发出最强的一击。
砰……
黎千斤双拳快打连出七星,冷、弹、脆、快、硬、缩、崩之后,又将七星北斗幻化为五瓣金莲,直指张策耳、鼻、眼、喉、胸……
张策柔心存刚,双臂带肩连锤带鞭,发动绵、软、粘、连、随、灵、急、巧,第一次与黎千斤正面交击在一起……
不,从发劲与出拳的速度来看,气血仍然旺盛的张策,此刻竟然比黎千斤还多发出了一力巧劲。
这一力巧劲看似简单,却整卡在黎千斤拳势出尽,气血精神都衰落到谷底,无力再次催动那暴雨般的拳幕反击时,张策猛地兵行险招,双臂左右一拉一开,好似铁索拦江般地破开黎千斤的双拳横挡,贴身硬靠地将肩头顶在了他的肩头上……
砰!
这一击,力气并不大,看起来只是一记简简单单的硬碰硬,但距离开场时的效果,显然却有了很大的不同。
黎千斤身子晃了一晃,向后连退了两步,双肘微微抽动之后,却又颓然地放了下去。
张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却是将汹涌过盛的气血一点点平静了下来,“黎师兄不愧是一拳七伤,张策今日算是见识了南拳的风采,好拳法!”
“好一个太极通臂拳,张策师弟自立一脉拳种,拳术火候都已通神入化,为兄虽然痴长几岁,到底还是因这心胸无缘化劲,最难得的是,你在最后关头手下留情,这番气度和心怀,可谓当之无愧的太极通臂拳开宗立派的宗师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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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诛心
中国的有句老话说的好,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所以已经具备了宗师气度的张策,虽然占了上风,但在最后得胜的关头,仍然是收了手,敛了火气,在南北武林高人的见证下,确立了太极通臂拳宗师的名声,并将新来的两名学员领了回去。
但中国还有句老话亦说,有仇不报非君子,忘恩负义不丈夫。
这么说,绝非是说黎千斤,人家好歹也是成名多年的南拳大师,输了便是输了,人家已经当场留人留面,若是再纠缠下去,岂不是让南北武林都要笑话自己不懂世故。
但这也仅限于他自己,至于下面的两名弟子,自然不会这么想。
当面挑战,或是去找张策新收的弟子的话,恐怕不用人家张策出手,单是自己师傅那关就过不去。
于是,这两南拳子弟便将主意打在了招收学员的地方。
这习武之人,向来都是输人不输阵,尤其下面的弟子办事,大多喜欢给师傅撑撑场面摆个面子,这一点,即便是成了宗师的张策,大多也都要睁一眼闭一眼。
反正都是年轻气盛的孩子,计较或不计较,都不会落下什么坏名声,总之都是为门派和师傅撑脸,师傅辈的怎么可能过度计较。
这个,说好听了就是徒弟们的孝心,行事的手段或许略有点粗糙,但这孝心一定是好的。
如果往不好听里头说呢,这就是我们华夏流传已久的,所谓的“诛心”之术。
这诛心之事,听着有些不太好,但在清末武林中,恰恰是干得最多的。
好比京城和广州这两地,武馆林立,做为武林中已经成名,且开馆授徒的师傅,肯定不能掰开脸去做找人拉生源的事,这事儿,一般都是交给门下最得意也最灵活的徒弟去办。
而这样的徒弟,往往都像师傅的亲儿子一样,做起事来,难免就会扯着虎皮唱大戏,有时候为了多招揽徒弟,甚至会在某些细节上,略微过格,但却又不至于招惹到那些老辈的高手出来搅局,这种事,便大多有些诛心。
黎千斤的两名弟子,大号叫做黎华城与黎华峰,既是黎千斤的族侄,也是自幼便跟在身边学艺的入室弟子,与那些只是经过了几天速成实战国术的学员们相比,基本已经算是高手里的高手。
所以当黎华城站在招生处,摆上了木人桩,当着新来的十几名学员吐口气开着声,拉开了架子后,旁边那些没见过武馆拉人开场的招生学员们也有些发蒙,不知道这两位要干什么。
黎华城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脚下不住变幻着步伐,用什么一字马接拐子马这般的南拳花活,变着法地晃着那帮傻孩子的眼,不过手上倒是下了些真功夫,一拳七星,拳拳入木地噼里啪啦打起了七伤拳。
“这是什么拳法,真够厉害的,你看这出拳如电,落拳如雨,若是打在人身上,怕不是几下就成了血葫芦?”
压根没多少武术基础的新来学员们一看,都有点傻眼,就连原本在其他招生处询问的新学员,也连忙围了过来。
这时候,一个身形矮小的学员便适时地钻了出来,“傻了吧,告诉你们,这叫七伤拳,一拳既出,七星难追,拳如北斗,身影相随,练到高深之处,一拳打在身上,五内六腑皆伤,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如此,看看我这个头,练了七伤拳后,打你们这样的傻鸟,一次七八个是不成问题的……”
…………
旁边那些招生的学员听着心里很是不爽,可仍是闷着头没有出声。
他们倒是知道黎千斤昨天输给了臂圣张策,可这又不是输给了自家的师傅,总不能上去当场打人家黎千斤的脸,然后替张策师傅做宣传吧。
先不说人家张策的学员会不会领情,如果那黎华城当然翻脸,再加上挤在人群里做托的黎华峰,自己几个这才练了几天的小身板,恐怕还真经不住人家那暴雨般的拳击折腾。
张策手下的学员正好是昨天那两新人,来之前便受了张策的嘱咐,今日无论怎样,都不要与其他大师争口,看着那哥两这么卖力,索性将眼睛一闭,当做啥都没看见。
于是,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十几个新来的学员,没等了解其他几位大师的招生简章,便被那小哥两颠颠地给忽悠走了。
这是比斗后的第一天。
黎千斤输了拳,本来有些郁闷,可见两徒弟这么懂事,一下领回来十多个学生,心情顿时来了个大逆转,高高兴兴地给这帮新来的孩子们打了几趟拳,顺便再给那两亲孩子吃点小灶,讲些平日里拿着捏着的打法和关窍,压根也没往多里想。
小哥两也挺高兴,这事儿干得漂亮啊,师傅这心情好了,教得真东西也多了,行,明儿继续吧!
第二天,又是十多个……
黎千斤这回感觉有点不对了,不过这种事在广州却也是常有的事,自己这当师傅的总不能拦着徒弟,这让徒弟以后可怎么干活呢。
但是高兴归高兴,他总算也稍微留个了心眼,虽然没问徒弟怎么领回来这么多人,但吃饭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则是‘做人自当留一线,日后才能好相见’。
他是高兴了,可人家那几位大师又不干了。
招生学员也不傻,连着两天一个学员领不回去,是大师的功夫不好呢,还是你这办事的人不行啊?
这哥两干的事,就这么传进了各位大师的耳朵里。
大师们牙根有些痒痒,却又得矜持着身份,总不能让自己的徒弟出去跟人家抢人吧?
要不说,这事就是诛心,不单诛你的心,也诛老辈的心,你说也不是,打也不是,想改变这种状态,除非你也下水,但下了水,大家就一样都不那么干净,谁也就不用再说谁。
这事儿停在杨猛耳朵里,觉得挺有意思,但在几位大师心里,却真就不是那么回事。
这种事,武林中太常见了。
杨猛没当回事,大师们却是思前想后,最后觉得这事儿真就不能这么让下去,否则等再过些日子一看,自己麾下学员小猫三两只,黎千斤那闹个百八十,即便是心里知道都让着他,可日后若真传出了武林,恐怕就不单单是丢人丢面的事儿了。
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这招生处就热闹起来了。
原本和和气气,平平静静的招生处,如今好似北京的天桥儿,大师的亲传弟子基本都好似打把势卖艺的,在招生处卖力地吆喝着,比划着甚至摔打着,而新来的学员们,则好像逛街看热闹的,一个个地走过看过笑过乐过,但最后却楞是一个都没选……
不是说这些大师的弟子没有真功夫,而是他们压根就不擅长这种招揽弟子的花活。
好好的招生处,楞是被搞成了天桥儿,然后还都让那些满怀着希望来的学员失望而归,一个都没留下。
杨猛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阻,教了这么多天,总该有些个成绩,既然都这么着急拉人,不如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同时也算让黄金荣安安心。
“什么,要借着书香论剑茶会的机会,每人选出3名弟子,做实战交流,胜率越高,以后分配的学员就越多……”
看着十几位高人面色绷紧,杨猛心里不觉也有些没底,“最近招生处有点乱,每天空下来没选武术科目的学员人数有点多,时间久了,难免又有纷争,为了一劳永逸,也为了消除南北武林间的界限,索性在内部组织学员搞个生源联赛……”
杨猛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看见这些武林名宿难得地红了红脸。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不过这话说在头里,赶明儿各家都先把招生处的孩子撤了吧,这传了出去,吃相未免都有点太难看……”
说话的,是李书文,他虽然也带了徒弟过来,可他那大徒弟霍殿阁虽然年纪轻轻,心气却是极高,整日闷头苦练八极大枪,压根没拉下那个脸,跟其他家的徒弟一样搞什么招生演武,结果到了现在,他反成了最清闲的人。
黄飞鸿笑了笑,看了看这几天累得不成人样的梁宽,对杨猛点了点头道,“你李师叔说的对,这国术本就该海纳百川,无论是学南拳还是北腿,都是用来报国杀敌之术,犯不着这么争来争去……”
看着众人难得都一一点头,如今资格最老的他便接着又说道:“我们这帮子人想法是好的,可来了之后,恐怕也给不少人添了堵找了麻烦,那什么联赛趁早跟书香论剑一并搞完也好,一来让那帮洋毛子跟着热闹热闹放放心,二来则让他们和咱们的下一辈都知道知道,这国术到底意味着什么……”
杨猛老脸一红,知道这段时间众人虽然口上不说,但心里怕是都明镜儿着眼下同盟会有些尴尬的处境。
“人老了,就总是有些恋家,过了这几天,我便打算回广东,到时候,让阿宽在这里教教那些只求速成的学员,想来也就够他们用得了……”
年底了,差点没忙死,幸亏昨天半夜更新了一章嘿嘿,一会我先吃口饭,晚上12点之前再更新一章,业余写手为了混口饭吃,总归要耽误点时间,希望兄弟们能够谅解,抱歉抱歉!!
第七十九章.一线天
清末的上海,巡捕房很多,不拿钱就能办事的人基本没有。
夜上海的帮派,多如牛毛,拿了钱不办事的人肯定就臭了。
有人曾问过黄金荣:“这巡捕房两面收钱却不办事,有时还搞黑吃黑,看起来还不如帮派办事有信誉,黄老板认为如何?”
黄金荣想了想,“巡捕房本来就不是解决穷人提出的问题,而是解决提出问题的穷人,至于这帮派么,虽然名声有时候难听了些,但毕竟大多算是生意人,生意人都要讲个诚信,巡捕房却是有粮饷有靠山的官家,两者自然难以相提并论……”
这话说得直白了些,但却不无道理。
“黄师傅虽然率先起了南归的心思,但他的话说得很对,最近黄金荣的巡捕房那边,派过来的人手越来越多,再这么任由各地的盟友聚集下去,怕是没事儿也能被有心人搅合出事儿来,在座的,除了同盟会里的高层,就是南北武林中的名宿,此次书香论剑确是杨猛有些孟浪,如今看来,不如让那些学员上场切磋,引开各方势力的目光,而在座的各位则先化整为零,回归南北各地广泛传播国术……”
“杨先生,我借您一步……你看这国术之名虽为国人所接收,但如不论出个发源起溯,恐怕最后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老黎此言差矣,国术国术,乃咱整个中国之拳术,非要在里面再分出个南北门户,又如何使得民众团结一心抵御外侮?如今这书香论剑虽是临时草创,但却正可振奋民族强身之精神,唤醒民众一点点戒除烟毒,从而实现强国强种之希望……”
看着台上几十位从天南海北赶赴上海的理论大家,杨猛的心里不觉有些心惊肉跳,但嘴上却是两边都不讨好,“所谓论剑,本就是文斗,再加上学员们的切磋,各位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从这些学员入手,定下了这个基调,便可不伤大家的和气……”
看着众人眉头渐渐舒展,杨猛接着说道:“何况,杨猛早就说过,这拳有南北,国却不分南北,中国泱泱五千年的文化,到了今时今日,却因为列强输入的鸦片,闹得只剩下‘东亚病夫’的侮辱,虽然这与清廷的腐朽无能有直接的关系,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国人自侮自污,不懂得强民健体之精神,如此便与我们武人有了关系,换句话来说,国术如不护国安民,学武又有何用……”
一干在上海都快闲出了膙子的大师们,借着杨猛的话头,便不分南北的讨论了起来,从国术的内外拳论,到应先唤醒民众抵制鸦片,等到日头渐渐亮了起来的时候,杨猛这才发现,不单是台下,就连平日传授国术的大楼里窗台上,如今都挤满了一**的人群。
人群的数量约有四五百,但却都在各地的地盘悄然无声,至于台下报名参赛的学员,更是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方阵,显得整齐有序英姿飒爽……
“黄金荣捐献的两万大洋里,有一部分被杨猛花掉,变成了学员们身上那一水的黑色劲装……”
看着观礼台上这帮大师有些情绪高涨,杨猛适时地在一旁扮演起了解说员的角色,“劲装的料子只是廉价的土棉布,但却是从咱淞沪的织户那边一家一家订购的……”
来自擅长经济战的现代灵魂,杨猛自然懂得支持国货的道理,只是这一次,没等他说完,众人已经激动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疯猴,我们这么多人齐赴上海,却连这衣服都不值得给上一件,你这未免也太抠门了……”
杨猛先是一愣,随后从那几百学员胸口烫印着的白色‘国术’二字里面,感受到了这帮武林高人们心里的念想。
啪啪……
杨猛轻轻地拍了两下手掌,台下等候半天的几十名同盟会员连忙奔上了高台,手上的黑色托盘里整齐摆放的,正是一件件白色土布制成的劲装及大氅,如今都被叠得方方正正,送到一位位大师的面前。
与学员们身上的劲装黑底白字不同的是,在那洁白如雪的劲装胸口上,是以红丝绣制出来一滴鲜血,而在象征着血滴的图案中央,仍是两枚以小篆纹绣上的‘国术’两字。
“好好好,今日得穿英雄氅,纵是身死也无憾!”
一连串集合了后世营销学与logo学说的印记,仿佛沉重的烙印,将那一滴血色深深的烙在了所有武人的心头,同时,也将‘国术’二字包含的文化与精神内涵,通过后世视觉化信息的表达方式,以最直接最深刻的抽象图文理念灌输在大师的潜意识中,仿佛这‘国术’二字,天生便该如此,彷佛这强国强民之术,早就融入了自己的血脉之中。
台上台下静悄悄,任凭着时间的流逝,等到这群大师们换装之后,不觉个个血气上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神圣起来,至于刚刚还有那一丝关于南拳北腿的争论,却早已在这种巨大的精神冲击下,变得烟消云散。
杨猛的心里同样感受到了那种震撼,不是因为自己对这‘国术劲装’上下的功夫,而是对这清末一代的武人大师们的崇高品格,发自内心的敬仰起来,“或许这便是我的武艺停滞不前的原因,与这些被时代遗落下来的大师们相比,我心中的格局显然参和了太多的杂念,是故难以一直难以寻找到我自己的武道……”
一个原本以为只是小小的插曲,却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成果,在穿上那国术劲装之后,有些情绪激动的大师,甚至已经开始老泪纵横……
“今时今日,方知心中日月虽换,但这天地仍在,可怜我辈敝帚自珍十几年,到头来,却被一后生小子当头棒喝,与在座各位大师广开山门相比,飞鸿自中年从医之后,便隐技不传多年,今日受疯猴‘国术’二字厚赐,便索性厚颜行抛砖引玉之事,将我南拳精华,从此普传南北华夏子弟,只求国民凭此得以强身健体之法,祛病拔毒,恢复我炎黄子孙三尺浩然正气……”
激动的大师不止一位,但最为激动的,却是曾任黑旗军总教头,随黑旗军奔赴台湾抗击日寇的南拳宗师黄飞鸿。
对于黄飞鸿,或许是受到后世影视作品夸张的艺术加工之影响,杨猛心中总觉得他有些名过其实的念头,可是当这位年近花甲的大师在台上打起南拳之后,杨猛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了。
黄飞鸿打得并非虎鹤双形或其父黄麒英的绝技无影脚,而是选择了相对较慢,发劲出拳却刚柔并济的铁线拳。
说起铁线拳,很多人脑海中的印象,都回停留在六七十年代香港影视片里那种夸张而又略显搞笑的拳技,但实际上,这铁线拳却被称为洪门至宝,是一套高级的内家拳法,为广东十虎铁桥三之遗技。
事实上,黄飞鸿在广州开馆授徒时,多以虎鹤双形、双飞砣、无影脚、单双虎爪、工字伏虎拳、四象标龙棍和瑶家大耙等武艺传世,因其尤精虎形诸势,故在南派武林中享有“虎痴”之雅号,但其对于洪门秘技铁线拳却异常的重视,常言铁线拳乃为洪家至宝,从不乱传,轻传于世。
铁线拳之取义,乃为刚柔两用,盖铁为刚,线为柔,因此刚柔并济,亦刚亦柔,再配合内家虎啸雷音的吐纳发劲法门,不单攻守兼备,且破坏力极为惊人,据说在铁桥三盛年的时候,双臂顿合发劲,曾三拳力毙青牛。
铁线拳法,系以内家吞气法门锻炼五脏六腑,然后自内而外地强健体魄,其中,又以十二字诀为用,分别是:刚,柔,逼,直,分,定,寸,提,留,运,制,订等十二支桥手。
这十二字桥手乃是打法与练法结合的功夫,但真正能够养生发劲的,却是其对发劲及七情声息的强调与详细分化。
事实上,无论是南拳还是北腿,都有以吞气发声,配合淬炼筋骨皮膜乃至内脏气血的法门,但是铁线拳却是其中最为系统的一门内家拳法。
其每一式的发音,皆以调节五脏六腑为主,进而促进气血循环,使得劲力通达内外,获得强筋健骨之效,但需要注意的是,铁线拳同时也是吞气熬练的功夫,稍有不慎,就会谷伤度气,加之练习铁线拳多用十八只铜圈箍臂,以达到外练皮膜的效果,所以不满十八足岁,或脏腑器官虚弱者,皆不可习练铁线拳。
黄飞鸿以二字钳羊马开场,随后接连打出秦琼献锏、迫桥、定金桥、虎啸龙吟及分金槌等标志性的拳架,虽然廉颇已老,但其气血却仍似壮年般旺盛,等到双拳连动,以开弓射雕的拳势在空气接连打出层层的气爆声后,一旁观看的李书文不觉也暗自点了点头。
“此人在南拳一脉中名声鼎盛,原来并非浪得虚名,看其拳路发劲,分明已经内化外通,不愧有宗师之名……”
正思索之间,黄飞鸿的拳路忽然再次一变,由极慢转为极快,同时口中的吐气发声也开始换位拳架的名字与练法上的关窍口诀,这样一来,不单在场高人们脸色凝重,就连隐匿在人群中的间谍们,不禁也渐渐入了神。
“二虎潜踪扇子午,柔桥内膀定金桥,白狮献掌虎爬沙,双手遮掌一线天!”
咔嚓!
随着最后一个天字出口,黄飞鸿正好双掌托起,重重地击在观礼台上的原木祭杆上,不等众人的掌声与喝彩声响起,只见那大腿粗细的硬木树杆,便这般被他硬生生地击断……
最为恐怖的是,树杆在猛然断裂向人群中砸落的瞬间,黄飞鸿略微显胖的身形却如猛虎爬沙一般,顺着树杆窜了出去,不等落入人群,他却在台边双脚一点一晃,顺势将树杆如大枪一般在背上旋转了一圈,随即这才将其重重地杵入地面三寸……
总算赶在12点前码出了这一章,谨以此章,纪念一代南拳大师,也愿兄弟们工作顺利,年底工作实在太忙,还请各位兄弟多多理解呵呵,我会一直努力好好将这本书完成!
第八十章.三方算计
整个场内欢呼雷动,一片片掌声此起彼伏,看着黄飞鸿额头微微见汗,杨猛不觉从目瞪口呆中猛然回过神来,高台上二十多位拳术大师,也在心情荡漾之下纷纷站立鼓掌,一片白衣如雪的风景之中,唯有一滴滴血红的‘国术’二字好似武人的拳拳报国之心,随着手臂的拍动而不住在众人的胸口跳跃。
“日新月异,双手撑天一线,国术传承,百家争芳斗艳,这种护国强种健体安民的武人精神,我辈武人自当谨记,并将国术的精神广传于大江南北,唤醒民众抵御鸦片外侮……”
说话者,正是形意拳大师孙禄堂,此时正与八卦门的梁振蒲一同走上前台,先是与其他大师抱拳施礼,随后拉开架势站在一处。
面对着台下的几百名学员,一边演示着形意拳与八卦掌的实战打法,一边在口中不住解读练法与打法上的关窍。
洁白的劲装与大氅如飞雪连天,两人拳脚相交却似繁星点点,等到打倒精彩关窍之处,两人又同时将拳路变幻,先是以对手的拳法来对抗对手,接着又将形意八卦融为一体,利用身体每一个部位,不住地将发劲的窍门一一展现出来。
台下众人如痴如迷,忽地再次陷入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天下红花千百朵,形意八卦是一家。
两人之所以对形意拳、八卦掌都如此纯熟于心,盖因形意与八卦两门之间的走动,本就极为密切,在武林中一直可谓亲如一家。
这里便又有个武林典故不得不说。
据武门前辈相传,大概在四十年前,形意拳宗师郭云深,正是春秋鼎立通神入化的巅峰状态,凭着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
后来听闻北京城里有位八卦开山宗师董海川,与自己师傅神拳李洛能齐名,善于穿花绕树走圈使掌,京城内除了太极杨无敌外,竟然无一人能敌,于是郭云深便只身前往京城,在端王府内找到了董海川,要求与其搭手切磋。
两人同为一代宗师,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千载难逢的对手和以武道论证自然天道的道理,于是双方拉开架势,便在端王府中接连斗拳论武三天三夜,即便各自施展出了平身所学绝技,却仍然难见胜负高低,结果,两人惺惺相惜之下,遂握手言和,并将对方引为平生知己。
经此一战,郭云深和董海川两人心里感悟颇深,不单敬佩对方的武艺,同时也深深地痴迷在彼此的拳理和武道追求之中,在一起闭关研究数月,才渐渐明悟形意拳与八卦掌的拳名、拳路虽然不同,但两家的拳理与实战技法的相通之处却是极多,两家拳艺若能相互深入交流甚至交换使用,必然能在实战中起到相辅相成的作用。
于是,郭董二人当即决议,把形意八卦两拳合为一门,并从此定下规矩:自两人之下,凡习形意拳者,须得以八卦掌调剂之,以补其偏刚偏进之弊;习八卦掌者,则要以形意拳辅佐之,以补其刚劲之弱,弥足其刚柔相济之功。
所以,后来凡习形意拳有成者,必入八卦门兼习掌法;练八卦掌出师者,必进形意门兼习拳法,这就是“形意八卦”名称连带称呼的由来。
又由于在此之前,董海川和太极名家杨露禅京城一战成名,不单互相结为知己,且也发现太极拳理与八卦掌理的相通之处。
所以,自此之后,形意、八卦、太极三大著名拳系,统一归为内家拳系,在京城与北方可谓盛极一时,不单习者如云,且各派名家大师辈出,这也是为何后来形意拳的名家,大多兼是八卦、太极高手的原因,而后世太极拳演化出的几大派系,也都是精通形意八卦。
孙禄堂跟随郭云深学艺八年,一身形意五行拳打得是炉火纯青,猴蛇熊虎四大形劲,早已臻至通神如化的境地,每每发拳吐气,好似龙吟虎啸,行拳送掌又如水银泻地,悄无声息,说是实战演练,莫不如说是将形意拳与八卦掌的练法为在场武人一一点透。
而梁振蒲则是董海川亲传弟子之中,实战技法最强之人,曾一人群殴四五十混混,却连一丝擦伤都不曾留下,足下步伐迅疾如豹,每每在台上窜跃纵跳,连身影都难以捕捉。
两人这一交手,尽管心中都绷着劲力不敢发透,但那层出不穷的拳架与打法拆招的演示,却让台上台下众人叹为观止,等到二人最后收手挽臂回归座位上时,其他的大师不觉也兴致大发,轮流在台上演示搭手,令所有的武人不禁赞叹大饱眼福。
黄金荣坐在台下的角落里,看着台上热火朝天的气氛,心里却是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一帮子没头没脑的武夫,搞什么书香论剑,这国术再强,还能强过洋人的火枪大炮?明明已经是穷途末路,却不思进取,以求国术新路,枉费那法国佬和英国佬还担心那帮子革命党,如果这帮革命党都能安心习武强身,恐怕清廷那边做梦都会偷笑,什么革命党人,也不过一群匹夫而已……”
“大哥此言差矣,这自古以来便有‘侠以武犯禁’的说法,这国术虽然在战场上难敌洋枪大炮,但在局部小规模的战场或是暗杀伏击等方面,却仍然是列强都难以提防之痛处,据说庚子拳乱年间,若非这帮子武人暗地里刺杀了不少低级军官,恐怕北京河北一带,剩不下一点人烟……”
黄金荣愣了一愣,看着脸上神色不似坐伪的季云卿,伸手在光秃秃的头顶上摩挲了半天,“云卿的意思是?”
“小鬼子那边,担心这帮武人帮革命党训练特务或杀手,回头在谍报场上与他们一争长短,正让我这边想办法再送一帮人进来,大哥您觉得……”
黄金荣点了点头,仰头将杯中热茶一口饮尽,这才擦了擦头顶的虚汗,“这么说来,怕是**不离十了,如若这样,你我日后岂非都举步维艰了?”
“说得就是这个理儿,咱们兄弟这些年里,手上经过的烟土都要用车皮来算,日后保不齐就有走了风的时候,到时候,十几个人深夜闯进宅内,即便都有枪手保镖,可总觉得这脑袋坐得有些不够踏实……”
黄金荣脸上神色有些犹豫,但想到日后恐怕真要日防夜防,心里不禁有了主意,“若是这般,我回头便去巡捕房,鼓动那帮英国佬和法国佬联合行动……”
季云卿摆了摆手,伸头探在黄金荣的耳边,低声地说道:“如此一来,别说那帮革命党,就是那个疯猴子,恐怕都会搅得大哥永无宁日……”
黄金荣眉头一皱,手指在脑门上轻轻地抓了几下,“那你说该怎么办?”
季云卿:“小日本一直利用老子收集情报,听说不单是因为革命党,更是因为杨猛身上有着什么武当‘日炼’法门的传承,这么多高手,谁知道谁的拳脚里有没有那劳什‘日炼’的法门……”
黄金荣扭头嘿嘿一笑,“按照日本人在上海的嚣张气焰,必然会主动派人前来挑衅,而这么一来,就把你我摘得干干净净,这帮子武人日后要找回场子,也只能去找日本人算账……反正他们一直以来便最恨那帮小鬼子,正好借着这什么书香论剑,让他们好好斗一斗,最好都赶紧给我滚出上海,咱们兄弟才能稳坐钓鱼台……”
“什么书香论剑,不过是一群武夫面对热武器的冲击,心感穷途末路却又不肯变通,仍是一副国术鼎盛的假大空的光景,中国人,不愧是世界上最虚荣的民族……”
看了看脸上有了轻视迹象的皇甫松,宗方小太郎并没有说话,轻轻地将手上捻着的棋子落在棋盘上,这才抬头看向院中的假山与人工溪流,“柳生君,你看着庭院阁楼之中,无不透漏着中国人的智慧与底蕴,如今你恐怕仍处於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的境地,看不破这帮中国人的心思却也正常……”
“哈伊,请宗方桑多多指教!”
“中国的禅宗有句偈语,叫做‘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你看这帮人在书香论剑,我看他们却是众志成城,南北勾连……听说那个疯猴子不单提出了国术论,更是将‘国术’二字印在了劲装服上,搞得那帮子武人热血沸腾……”
皇甫松点了点头,但随后又有些不解地问道:“只不过是在某种层面上模仿我们大日本的武士服,竟然会有这么的道理隐藏其中?”
宗方小太郎点了点头,“衣服没有什么,关键便在于上面那国术二字,不单激发了老一辈的热血,更为重要的是,这种可怕的精神象征,一举消除了中国南北武林之间的明争暗斗与隔阂,从此怕是要真的抱成一团,一致对外了!”
“那您的意思是?”
“季云卿不是传来消息说,其中有人使出了日炼的法门么,那就干脆顺着着他这个‘情报’,派几个人去为天皇尽忠吧……”
皇甫松心里有些不解,嘴上难免便多问了一句,“宗方桑这是何意,我们大日本的武士,更应该死在日俄的战场上,而不是这种民间毫无意义的决斗……”
宗方小太郎淡淡一笑,忽地将目光冷冷地刺入皇甫松的眼帘,“皇军正为没有借口进入日侨区而头疼,杀了我们的人,自然就有了增兵租界的理由,下面的话,还用我再教你么?”
皇甫松额头冷汗潺潺,心里愈发看不透这个整日呆在道场里的上司,到底是如何从每天上百份的情报中,分析出这么多的道理,想出这么多的暗手,“一石三鸟,难怪这老家伙,能一直把持着日清贸易研究所,看来黑龙会与军方的关系,可比我们柳生家想象的还要深厚的多……”
苦逼的年末,累死人的年关,兄弟们放心,无论多累,我还完好无损地活着,晚上那一更时间仍调整在11点,希望兄弟们多加谅解和支持,有三江票的继续点点吧,我都不好意思去看了!
第八十一章.东恩纳次男
“大家都不要乱……学梅花拳实战打法的爷们有两组,轮流到甲字台下报名参加预赛,学咏chūn和八卦掌的去乙字台,练鹰爪拳和形意拳的干事学员丙字台,八极拳无影脚去丁字台,劈挂掌、虎鹤双形戊字台,太极拳七伤拳己字台,学无限制混合国术的无基础学员,全部去庚字台和辛字台……”
李易中拥着一帮登记完的学员或干事,领着黄金荣派来的巡捕,分散在四处维持着整个赛场的秩序。
尽管这次的内部联赛,只是为了rì后各拳种生源的分配,但在杨猛的叮嘱下,他仍将这次活动作为rì后工作的重点和预演,力求让众人能在最公开公正的环境下,展现出自己所学拳艺之风采。
当然,尽管比赛的学员都经过各家的仔细筛选,但因为个人的基础问题,彼此的实力相差仍然比较悬殊。
有些受训时间略长,又有一定基础的强力学员,在赛前便受到过杨猛的叮嘱,在不影响战局或体力的情况下,尽量让实力较低的对手发挥发挥,然后再出拳获胜,但在黄飞鸿这一非比寻常的开场之后,台上那几十位国术大家点评声音不禁也渐渐高涨起来,从而使得整个赛场中的气氛,渐渐有些热了起来……
李易中的脸上有些担心,虽然淘汰初赛很快便完成了一轮,可在台上那些书香论剑的大师的点评,或者说是昨天那番演武讲拳的激励下,很多学生对身上这写着国术二字的劲装,便有了神圣的感觉,即便是被对手打倒一次,也仍坚持爬了起来站在台上,不肯就这么轻易地认输。
这位原上海同盟会情报组组长,北少林的俗家弟子,如今已经成了武斗培训中心的后勤组组长,对于黄金荣那边这两天的人事变动,心里隐隐也有了些猜测,眼见着十个拳台上的气氛愈发炽烈,生怕形势会渐渐不受控制……
尽管他如今已经算得上是同盟会的中坚力量,但他仍然无法得知台上那群老家伙,在经历了昨天那番热血的一幕幕后,心思早已飞回了门中,就等着台下这帮学员决出个大概的胜负,便留下徒弟回去广开山门了。
事实上,也不怪这帮高人名宿心有去意,但凡真正经历了几代人传承的传统国术,在明劲阶段都是需要勤学苦练,才能熟练掌握打法上的关窍,至于要求更高的内家拳,除了‘形意一年打死人’外,八卦太极都是五年十年不出门的功夫。
事实上,从学员们目前的成绩看来,也确实如此。
除了形意拳的两名略有基础的学员外,大多内家拳的初级学员都已经被淘汰了,到了下午的复赛时,剩下的外家拳学员里,只有北派七八个体型高大的学员,还能仗着身体的优势再战,至于南拳之中,反倒是咏chūn和七伤拳还留住了两名学员。
如今人数最多的,有些出乎众人的意料,竟然是杨猛草创出来的无限制混合国术。
这么一来,台上的大师们看向杨猛的目光顿时又有了不同。
能够在这个岁数创立出一门拳术,无论是外家还是内家,其实战xìng从内部学员的交流比武结果中,已经大概能够看得七七八八,这以速成著称的无限制混合国术,如今看来,怕是已经称得上是一门优秀的实战拳种了。
尚云祥看了看自己的师弟,心里不觉有些惊喜交加,喜得是师弟天资超群,竟然能创出如此实用的实战拳种,看下面学员的混合打法与关节寝技,虽然有些过于杂乱猥琐,但对上自己和孙禄堂教出来的正统形意拳学员,其成长的速度甚至还要略微占优。
而尚云祥惊虑的是,杨猛这形意一脉的拳术还没完全吃透,就又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杂七杂八的内外家拳法,尽管从技法上勉强融会贯通,搞出来个无限制混合国术,但在拳理上却渐渐地有些迷失了方向。
然而在那些学员们的心中,杨猛与其他正统的武术教官间的武艺或许并没有绝对优劣,但在对自己这种无基础学员的战力提升效果上,可谓高下立判。
于是,就在内部联赛渐渐接近尾声,宣布由八极拳和无限制国术两名学员进行决赛的时候,可私下里选择学习无限制国术的人数,却在不知不觉中还要超过八极拳,占据了生源分配中最大的份额……
“中国人的武术,不过是风中拂柳,拳理与宗教一般虚无缥缈,世界上真正强大的实战武术,只有我们大rì本的剑道与唐手……”
就在众人紧盯着甲字号拳台,期待着这内部联赛的冠军究竟会花落何处时,一阵阵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会场里面。
杨猛的脸sèyīn沉,不觉扭头看向了黄金荣。
“疯猴明鉴,黄某可是法租界的探长,跟rì本人向来没有联系……”
看着这个一脸诚恳真挚的流.氓大亨,杨猛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笑容’,“如此,倒是杨猛多心了,只是你看这rì本人来搅局,万一闹出个人命……”
黄金荣脸上微微一抽,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可不正是因为连杀两名柳生家族的jīng英,这才被rì本人追杀到了法租界里,如今rì本人的刀算是借来了,可到底是来杀人的还是被杀的,这么看还真就不太好说。
“这个能不出人命,就尽量和气些好,黄某身为法租界的探长,总不能坐视诸位将这几个傻鸟活活打死……”
杨猛嗤笑了一下,心里却不觉微微一动,“如此看来,这rì本人与黄金荣怕是勾结极深,如果真的这么将那几个小鬼子当众打死,即便是同盟会,想来也很难硬保住我……”
他这边正在踌躇着该如何教训这几个来挑衅的rì本浪人,可台上的李书文却已经压制不住火气,看着四五个**大摇大摆地走到甲字拳台上,他不觉是怒极反笑,向前走了两步就准备跳下观礼台,“疯猴子,这几个小辈在这张牙舞爪都没人来管管,你若是怕脏了手,师叔今天就替你料理了……”
“别,我的亲师叔,你可得压压火气,眼见大伙这就都要安安稳稳回家了,可别再节外生枝给那帮子狗.rì的什么借口,给你们整rì里添堵……”
李书文愣了一下,觉得杨猛的话也有些道理,最近东北大战,那袁世凯与rì本人走得极近,连带着对自己这个仇rì派也渐渐疏远起来,若是再明目张胆地在这租界里杀上几个小鬼子,恐怕天津也不那么好呆了……
“八嘎,我们按照你们武林的规矩,代表我们大rì本帝国的空手道,向你们正式下挑战书,如果你们能赢了我们,自然就可以在这上海开馆授徒,如果输了,就赶紧将你们的rì炼之法交出来,然后给我滚出上海……”
杨猛双眼微微一咪,瞅着那个好似傻×的浪人,忽然笑了起来,“按照我们武林的规矩,你们得先有挑战的资格,否则阿猫阿狗都来挑战,老子不是要烦死……”
看着几个rì本浪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杨猛接着说道:“你们将唐刀与偷学过去的刀术,换个名字然后又大摇大摆地来中国招摇也就算了,就连偷吃了20来年的琉球唐手,你们也敢拿来中国献丑,看你这副罗圈腿的身形,恐怕连佐川久宽家都没资格进去,真以为你疯猴爷爷是吃粟米长大的么?”
哄,场下一片哄笑,一来为杨猛这话听着便足够解气,二来却也算是刚刚知道原来这rì本人的武术,竟然都是从中国偷师学艺后,改头换面的产品……
1905年前后,唐手在琉球(现冲绳岛)的中小学校体育课中刚刚开始传授,大多数rì本人,修行的还是剑道或柔术,所以在这个rì本人叫出唐手的名字之后,杨猛便感觉到此人可能来自琉球,只是没想到经过二十年多年的发展,学习唐手的琉球人已经开始出现在rì本的军方系统里了。
领头的rì本人叫东恩纳次男,琉球人,曾随父亲东恩纳宽量在福州学拳,深知中国武术之博大jīng深,此次若非是向柳生家递投名状,他是如何都不会来这么多国术大家汇集的地方来的。
但是他来了,因为他就没想过回去。
因为他的父亲在rì本,受到了许多不公平的待遇乃至歧视,而唐手尽管在冲绳再次兴盛起来,却不受rì本官方的承认,如今却要受到柔术的庇护和压制。
中国人可以为了门派抛洒热血,他认为他也可以。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疯猴子’,竟然能够说出唐手真正的源流,尽管东恩纳一族的唐手,实际上是源自于那霸手和南拳中的白鹤拳,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反驳或不反驳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既然已经装成浪人的模样,就要有浪人的觉悟,希望我的死,能够如柳生君所说的那样,为rì本增兵rì租界制造最好的借口,也希望父亲和长兄能够将东恩纳家的唐手发扬光大!”
“八嘎,东恩纳家的武士,不是你这个武夫能够侮辱的,我要向你挑战,生死战!”
杨猛有些诧异,因为他看得出对手表面上有些sè厉内荏,但在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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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那霸手
孤零零的拳台上,站着杨猛与东恩纳次男。
两人并没有动手,因为杨猛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对手的年纪不大,跟自己相仿,但是眼中的死志却已经极为明显,“是明知不是对手,偏偏以死来挑衅?还是压根儿就是个陷阱?”
如今身处上海的法租界,与在京杭大运河上毫无负担的杀人自然不同。
所以,即便是那些站在台上的大师,面对着这几个小丑般的日本浪人,也要顾虑一番才能行事。
杨猛保持着站立的状态,并没有莽撞的全力出手,只是已经移步台下的大师们,却注意到了他的腹部,开始了及其轻微的震荡,“就当做熟悉一下日后的空手道也好……”
东恩纳次男咧开了嘴巴,勉强地笑了一笑,尽管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苍白无力,但却努力表现出武士的精神,“您是北武林中的顶尖大师,我本该以东恩纳家的唐手与您交手,但为了表示对您的尊重,我决定,以我最强的‘那霸手’出战!”
杨猛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双手虚张缓缓落下,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圆圈,十根手指松弛柔软,唯有掌内两根无名指在双掌虚构出来的原形两侧,微微地向内不住勾动,彷佛手上轻轻地划着一根根坚韧的琴弦,而不是虚无透明的空气。
太极大师王茂斋看着杨猛的举动,不由轻轻地点了点头,暗自在心里赞叹,“距离上次离京出走,这疯猴双手已经深得洞虚之意,松绵软空的双手已经超越了一出手便要实拳的层次,使得双肺随着手掌的松弛平静舒缓,进而与双肺之间的经络产生了感应,使得吞气化劲的功夫又进了一层,虽然没臻至天人感应之地步,却也相差不远了……”
“你大老远地跑来中国,虽然其心不良,但既已有死志,我便不在嘴上占你便宜,但也不会任由你们用什么奸计陷害于我,为了惩罚你的心机和你们日本人的狂妄无知,我只收回你东恩纳家从中国学去的唐手功夫,算是老祖宗给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一个念想……”
东恩纳次男眉头微微一皱,显然没想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这么快就被杨猛拆穿,只是此刻下面的浪人还在看着自己,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双手前后拉开,做出了三战型的姿态,尽管心里知道自己毫无胜率,但却不能败得过于难看,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要尝试是否能够激怒他……
那霸手。
唐手三大流派之一,据史料记载,最早的流派是湖城流,由琉球蔡肇功(湖城亲云上)创立。
蔡氏湖城殿内家族人家辈出,到了清末时期,出现了蔡昌伟(湖城昌伟)、湖城以正、湖城以幸、湖城大祯、湖城以昌大拳师为代表的人物,以湖城家为中心,在琉球传承那霸手。
唐手三大手中,那霸手相对于‘首里手’和‘泊手’来说,在练法上,更注重肌肉与筋骨的淬炼发达。
而在实战打法上,在东恩纳宽量引入了南拳的上肢拳路,及五母拳白鹤发劲的精髓后,不单将白鹤拳中的三战式改头换面,称作唐手最强的基础‘型’-三战型,同时也将福建白鹤六机手,融入了原本只有直进无退的唐手,将其称为‘180度转掌’的回身掌,进而又将那霸手原有的击打技法上,融入了南拳的吐气发力法门,使得原本更倾向于强身健体的那霸手,成了以一击致命为终极目的杀拳。
故在后来的空手道传承中,那霸手渐渐作为一种杀人的秘技,被每代的宗家限制传承在小范围的人群之中。
东恩纳次男,按照国术的角度来看,只是明劲巅峰的强手,但因为那霸手本就擅长淬炼筋骨,所以他拳脚中蕴含的爆发力,往往还要超过所谓的暗劲高手,甚至可以空手劈断牛角,面对着眼前这位形意太极大师软绵绵的架势,心里丝毫没有轻视的心思,出手便是杀招。
杨猛的瞳孔微微一缩,看到东恩纳次男脚下连动,竟然是以南拳的鹤步八法,踏出了所谓鹭足立的架势,双手在空中如拉弓般击打而出,脚下却是接连发动前踏踢踩,掩盖着后腿随时可能递上来的膝蹴。
“碎破!”
随着一声东恩纳的吐气发声,杨猛双掌不觉也如划水一般,在空气中揉动翻转,并借着东恩纳双手的爆发力,将其身体猛然向一旁牵引拉动了起来。
等到那只前踏的脚步重重地跺在拳台上,发出轰然的声音时,杨猛却又以八卦掌的穿花绕树身法扭到了他的身旁,看着东恩纳如猛牛一般,扭身提膝踢撞,杨猛的右手也同时缓缓地落下,在膝盖上顺势一抬,接着又猛然向一下重重地一按。
通!
这一次借到的力量,甚至远远超出其双手上的弓劲崩打,眼见东恩纳一个踉跄差点摔在拳台上,杨猛却并没有趁势痛下杀手,反而双腿微微分开,双手在半空中缓缓展开揉动,仿佛手上真的推着一枚圆圆的大号铅球一般。
台下的王茂斋双眼微微眯起,忽然从杨猛的身上看到了某个人的身影,“太极拳总纲的开篇里便讲究‘虚灵顶劲’,不曾想在这杨猛身上,却感受到了祖师身上才曾打出来的某种韵味,只是究竟该如何才能从这虚灵顶劲中,体会到祖师说的日月之精华,借以将通神化劲的境地一点点提升呢?”
东恩纳次男向后退了两步,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麻痹的右腿,心里再次明确了自己与这位疯猴之间的差距,刚刚那一组快打型手,自己已经使出了破坏平衡,抛投,抓取等手法,但在这位疯猴看似玩耍的双臂干扰下,后继的扫落与摔倒等技法都完全无法施展,这恐怕就是号称文斗亦能定天下的太极拳了。
“接着来,正好让我这些徒弟们,也好好地见识一下你们的唐手,日后再遇见你们日本的浪人,也好有个防备……”
杨猛双臂随着身体微微的晃动,不住在空中舒展划动,看起来便好似站立在水波之上,上下左右的缓缓起伏不定,一边轻轻地勾了勾手,一边将东恩纳次男刚刚发出的唐手打法,以及后继隐藏的杀招一一向台下众人道出,看这样子,显然是准备拿东恩纳当做演示的对手,给学员们上一堂唐手科普课程。
李书文看着在拳台上侃侃而谈的杨猛,忽地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很看好这个曾经毛手毛脚的小子,但却仍然低估了他的潜力。
那孙禄堂如今的拳艺,也不过只比他精纯一筹而已,可这才短短的一年多时间,这小子竟然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杨猛脸上笑意盎然,心里却不觉在暗暗叫苦,“这帮子老家伙也不知怎么想的,在这个时候,给我玩什么目打,用若隐若无的杀意来刺激哥……”
感应到身后一股股莫名其妙的波动,杨猛不觉心里一动,一边继续运动天罡钓蟾劲鼓荡气血,抵御十多道恶作剧或者说有些试探之意的目打,一边主动双臂推出,以云手试探着点向东恩纳次男的双耳。
东恩纳次男脸色绷紧,心里却在这紧张的压力下,渐渐地亢奋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手脚反应有些过度,不等那双揉面般的双手递到面前,他却已经主动冲向杨猛,一个低头探手,随即便好似发了疯的猩猩一般,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打、斩、拉、锤、刺起来,使得杨猛的教学工作,不禁也随即变得有些窘迫起来。
那霸三十六手,以近身战时绕着敌人移动的快疾圆形步伐,配合以拳击、脚踢、掌拍、膝撞、肘崩及肩顶等强力而又十分繁杂的快速关节蹴击打技巧,一面强调了连续急速攻击的重要性,一面又以这种全身而动的刚猛技法,破坏对手的灵活性,也是那霸手流派中,流传的最古老的那霸十三手的升级版。
杨猛有些意外,但却丝毫没有惊慌,虽然国术一向不提倡这种繁花如锦的打法,但如果真遇上了,自己却也不怕。
想到这里,杨猛柔弱似水的双臂忽然微微一变,转眼竟然换成了三皇炮锤,以纯粹的快拳截拳之法,与东恩纳次男在拳台上硬碰硬地交起手来,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不住出现,他却再次分析起这种刚猛技法的优劣,并向学生们展示如何以硬碰硬的手法破解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这一次,换做黎千斤有些惊讶,他知道眼前这个疯猴如今名望日盛,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将刚猛与阴柔两种打法,都演绎得如此淋漓尽致,看着杨猛双腿丝毫不动,只是上身随意摇晃发劲,手上的动作便如繁星一番不住绽放,黎千斤忽地在一旁感慨了起来,“南拳拳打卧牛之地,这疯猴子却也深得其中的道理,正所谓一法通则万法通,不愧是内家拳三代弟子中的新人王!”
啊啊啊……
眼见自己的攻击,却好似儿戏一般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解读点评,任是东恩纳次男明知不是杨猛的对手,此刻也终于将心里的压抑与怒气爆发出来。
这一爆发,他的手脚并没有收回,反而就着杨猛在空中不断截拳止肘的双手,将攻击范围与速度再次猛然提高了一倍,而攻击的落点却愈发地集中起来,直指杨猛的头脸喉结等部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掌、指、拳的残影!
“那霸一百零八手!”
随着东恩纳彻底抛开恐惧与胜负的心理负担,他的功夫却忽然临阵突破,使出了只有父亲东恩纳宽量才能打出的唐手最高之拳型。
尽管东恩纳次男感觉自己这一百零八手只能算是初级的‘go’手,但在杨猛看来,却已经是一种质的突破,原本轻松的表情不觉也渐渐凝重起来,脚下连连后退,双手中的劲力气血却猛然鼓催至巅峰状态。
“一百零八手,恐怕已经算得上是你们唐手中的必杀连技了吧,可惜你们日本人,只知道模仿拳击路数与粗浅的打法,对南拳的拳理却仍是以管窥豹,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就算这拳法的名字起得再好听,若是吐气发劲的拳理不通,便只比蛮干也强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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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那霸百步连打
那霸一百零八手,也叫那霸百步连击打。
这门技法,算是唐手刚柔流、东恩流、系东流等派别中,最高级别的战型与组手,它含有百步连击型及十步吞气打内外两种技巧,也是东恩纳宽量在福建学艺十年,对白鹤拳闪身、四向战及转掌、步连等实战打法的最高总结与归纳。
对于创造出这门必杀技的东恩纳宽量来说,这套组手型,按照拳路发劲,吞气爆发气血以及拳路复杂的程度,可分为初级的Go手,中极Chu手和终极的Jo手三级别,分别对着着明劲、暗劲和化劲。
当然,这门复杂的必杀技法,只是东恩纳宽量的理想化技法,实际上就在他的功夫练至暗劲巅峰离开福建回到琉球之后,也不过只能打出中级的Chu手,距离化劲以后才能发出的Jo手,还有不小的距离。
所以,在他将这门技法传给几个得意弟子的时候,也曾经千叮万嘱地训诫过,非得是吞气发劲的技巧达到一定程度,最差也要踏入暗劲层次后,才能真正发挥出明劲巅峰的Go手威力而不受到反噬,如果强行打出这组对身体负荷击极大的组手,必然会造成度气谷伤内脏受损的后果。
按照杨猛的目光来看,这东恩纳次男的那霸一百零八手,尽管号称刚柔流的最高必杀技法,但在拳路转换与四向闪身击打时,所体现出来的刚柔转换与开手闭手的打法,明显还有些生涩,说是一百零八手,可实际发出的攻击,甚至还没有黎千斤的一拳七星快,只能算是刚刚突破了明劲巅峰的空爆层次而已。
东恩纳宽量的唐手流派,后在弟子之中衍生出好几个流派,在继承了他的衣钵的弟**城长顺手上,又将这门唐手技法进一步发展,取《武备志》中“法刚柔吞吐”这句话为流派的拳理纲法,取名为刚柔流,将刚之一脉的闭手技术和直线攻击,与柔之一脉的开手技术和圆形移动的结合,其风格虽然体现出古琉球乃至近代rì本人xìng格中的暴虐,但在此刻,其身上的南拳痕迹却是极为明显。
所以,即便东恩纳次男使出了吃nǎi的力气,却也只能将手速提升一倍,达到七十二连击和五步吐气发劲的地步,且是在杨猛为了一览那霸手最高必杀技法,而故意放水的情况下,才得以将其破坏力与爆发力大部分地发挥出来。
即便如此,杨猛的手速也在不住提升,面对着狂风暴雨般的手刀、拳指打与肘击和脚踏踢扫,他悍然地选择了以硬碰硬,将三皇炮锤中的短炮拳,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住击打在东恩纳的拳路中途,使得这百步连打愈发得不够畅快,偶尔还会以八卦掌的身法,绕行穿插,令东恩纳的部分攻击,只能打在空气之中。
十秒钟,好似一光年。
风涌雷动的连击与手打,竟然被杨猛雨点般的炮拳一点点扼杀,等到东恩纳的手速随着气息的紊乱而忽然衰竭的瞬间,杨猛在空中化出一道道残影的双炮手也忽然将拳路改变,从极快极刚极猛,忽然化为极慢极柔极弱……
仍在高速运动中的双手,转眼在空气中虚虚地画出一个个的圆形,随即双臂在层层叠叠的乱环手中,不住舒展、缠绕、旋转及滑落,彷佛水母的触手一般,不断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发出的拳击与崩肘斜斜地向两边引偏,更不用说唐手中动作更为夸张的硬式攻击与踢打技法。
剧烈的节奏变化反差下,令东恩纳次男的眼神猛然陷入了错乱,等到他条件反shè般地从眼花缭乱中回过神来时,却见到杨猛极慢的手速又忽然变得极快,无名指微微颤动勾连之下,又接连在空气中画出一个接一个的圆形。
啪啪啪……
东恩纳次男的拳脚一滞,企图冲破杨猛乱环决手的封锁,可是却发现自己的攻击总是被杨猛的手臂不断粘连拉扯而走,往往刚刚起脚踢踏,便被他借着自己拳打中的惯xìng,将整个身体的重心猛地改变或闪动,至于后续的锁、崩、抓、摔、抛、挤、踏等极为狠辣的连击动作,竟然就这般被杨猛连消带打地纷纷扼杀在中途。
杨猛双眼目不转睛,手上却沉稳如钟,等到东恩纳在这种连连的牵扯与变化中,失去了连击破打的节奏后,他这才身形一动,猛然地进身踏步,以八极排靠的功夫‘啪’的一声贴在了他的肩背上面。
刷!
右臂使出云手推劲,将其慌乱中击出的手刀再次斜拉牵引出去,而整个身体却一摇一摆顺势紧紧地贴在他的背后,先是一挤接着又一靠,打乱其整个身体的重心,使得东恩纳次男有些踉跄地向前倾斜,左手同时好似飞鸟滑沙一般,在他的后腰一捏一按,随即以太极长劲的发力技巧,将其毫发无伤地摔出了拳台。
嚓嚓!
东恩纳次男双脚凌乱,狼狈不堪地勉强站落在地上,这才发现,除了浑身淋漓的汗水之外,身上竟然连一丝的血迹和伤痕都没有。
“八嘎!”
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挫折和无力感。
东恩纳次男双眼通红,口中本能地怒骂了一声,提手蹲腿纵腰,准备再次跳上拳台与杨猛纠缠时,却发现在腰腿发力的瞬间,后腰的脊椎骨上,猛地传来一丝触电般的酸麻软痛,并好似闪电一般,瞬间将整个腿部和膝盖击穿……
噗通!
东恩纳次男整个身体一滞,随即便不受控制地彻底失去了重心,有些意外又有些狼狈的以脸着地,生生地拍在地上来了一个恶狗吃屎。
呼!
这时,整个场内的学员乃至大师们才算深深地出了口气,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连击与拳脚踢打,简直就像暴雨之前的乌云,压在心头有些沉重,等到东恩纳次男狼狈地摔倒之后,众人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这人看着又有些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即便是那些速成武艺的学员们,也看出来此人与杨猛教官之间的差距之大,就好像萤火与皓月之比,可却仍然一副不依不饶的疯癫模样,看着实在是不知进退到了极点。
东恩纳次男摇了摇头,将旁边过来将自己扶起的浪人们一把推开,顾不上擦拭鼻子里涌出的鲜血,双眼中只觉一片模糊,“你这是什么功夫,为什么我的腰腿发力时,便会整个身体都失去控制?”
杨猛看着心有不甘的东恩纳次男,不觉气极反笑,“你既然都有了死的觉悟,这么点伤反而觉得承受不了了?”
东恩纳次男死死地抓着拳台的边沿,任由指节变得青白一片,“我可以为了大rì本帝国光荣的死去,但却不能这样窝囊地活着!”
杨猛摇了摇头,起身向台下走去,“虽然不知道你们rì本人有什么yīn谋,但我却偏偏不让你如意,我只是以暗劲伤了你腰椎第四节椎骨,丝毫不会影响你这下半辈子的正常生活,只是不能过度发力,也不能再使出我们中国的国术,回去告诉你们东恩纳家的人,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任谁敢再来中国,我只要见到了,就会把你们从中国学到的东西,一个个都收回来……”
“想不到,你竟然用这么yīn险的招数来对待挑战你的武士,你们支那人果然是世界上最没有礼貌的民族,我的族人会来为我复仇,这场战斗必然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有一方光荣的死去……”
擦了擦口鼻中的鲜血,东恩纳次男一脸怨毒地看着杨猛,心中却感受到了阵阵刺骨的寒意,“任务失败了,柳生君答应自己的事情还能做到么?”
杨猛斜着眼睛看了看几个前倨后恭的rì本浪人,忽然觉得有些心里阵阵腻歪,“我们中国人对待自己的朋友和守礼的客人,一向大方豪爽的很,否则也不会任由你们学到这么jīng深的拳术,只是你们自己心术不正,非将好好的拳法糟蹋得一无是处,对待你们这种嘴上礼貌绅士,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败类,不杀你就已经是最大的宽容,赶紧滚,看着你们rì本人,就TM觉得恶心……”
“丫傻.逼小rì本就是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今天杨教官宽宏大量,小爷今天就剁了你们几个逼养儿的……”
阵阵怒骂声忽然如cháo水般爆发,东恩纳次男几人的脸sè渐渐变得苍白不堪,尽管在杨猛和众位大师的压制下,学员们只是张口怒骂高喊,但却也让他们不得不灰溜溜的挤进人群抱头鼠窜……
“溪云初起rì沉阁,山雨yù来风满楼,搅场子的走了,各位前辈和师兄不如也回去收拾收拾,这些学员中有看着合眼的,便领回家中好好调教,若是再这般在上海呆下去,恐怕有人真的会睡不好觉了……”
黄金荣在远处尴尬地顿了顿脚,有心上去解释一番,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太假,无奈之下只有呼喝下面的青皮,赶紧去帮大师们收拾行装,另外张罗酒席为众人践行……
李书文与黄飞鸿此时对视一笑,忽地将四手紧紧地抓在一起,“从此之后,国不分南北,武林亦再无南北之说,兄长(弟)就此暂别,安心传播国术,待来rì山河重塑之时,你我再痛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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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子弹时间
枪,本指长柄刺击兵器之一,由古代的祭天之器枪矛演变而来。
到了近代,随着列强以坚船利炮轰开了清廷的国门之后,国人们渐渐发现,原来那些被前人遗忘,或者说是被刻意禁止研发的鸟铳火枪,竟然已经发展成口径在2厘米以下,可以用来打仗发射子弹的武器,甚至已经到杀人不留痕的地步。
作为后世的穿越者,杨猛对火枪的恐惧来自于灵魂里的印记,和对火枪的不了解,但随着他的国术越练越强,又对这个时代的火枪进行了深度的了解之后,这份恐惧如今终于渐渐的淡化了下来,并不得不渐渐正视起这个问题。
西方的枪械发展飞速,从最初的裸露火绳和外装铅弹的火绳枪,到第一次重大改进的燧发枪,到后来的针击式击发枪,大大地缩短了瞄准、扣动扳机到子弹出膛的时间,从而使得枪械,渐渐成为常人无法抗拒的夺命利器。
常人无法抗拒,那么国术高手呢?
自穿越以来,杨猛对枪械的威力可谓深有体会,就算如今这副身体也是因为枪伤致命,才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时代。
杨猛自认不是研究玄学的料子,但之后的几次枪伤,却让他越来越无法躲避这个问题。
起初只是他在床上的玩笑,可若离却记在了心里。
同样接受过射击训练,但若离在枪械方面的天赋,显然是杨猛骑马都追不上的,但当若离仔细地研究了下射击的动作与时间后,她渐渐地将这个问题在一次同盟会的内部会议上提了出来。
让若离甚至杨猛想不到的是,接下这个问题,并提出了进一步的分析与解决方法的,竟然是在日本留洋三年,经历过正统军校及特务培训的陶成章。
前文曾经说过,陶成章是光复会中,唯一的一个另类高手。
因为他在学校学习之余,将精力投入在了催眠术上。
中国古代对催眠术也有过研究,但多以‘****’或‘xx九变’这类玄异神秘的宗教术法来掩饰,并加以不断的神化或妖魔化。
陶成章对催眠术的研究,非常的深入,已经达到可以人或物品等媒介物,甚至用目光为诱导忽然给人以刺激,引起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
巧合的是,他第一次催眠的试验对象,就是军校中的枪械库管员。
原本只是玩笑般的恶作剧,但却渐渐不受控制地发展为偷取枪械,资助那些原本赤手空拳的革命党人。
一来二去,陶成章也对枪械理论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甚至渐渐与那位库管员做了朋友。
当然,库管员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个朋友最初竟然是从一个恶作剧的玩笑发展起来的,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平日里的闲谈中,将更多专业的枪械理论灌输给陶成章。
“按照我学到的知识,目前步枪的精度要比手枪高不少,按照初始速度270m/s计算,那么在10米外的子弹飞行时间为10/270=0.037秒,假设你反应的时间为0,闪动10厘米躲避子弹的情况下,移动速度就要达到10cm/0.037s=2.7m/s的瞬间移动速度,相当于10秒钟跑完百米冲刺速度的四分之一左右……”
“也就是说,只要瞬间爆发的移动速度达到每秒三米,就可以躲开10米外的枪击……”
看着杨猛渐渐有些兴奋起来的眼神,陶成章笑着说道:“是的,不过这个只是对双方理论状态下的速度,实际上,在开枪前的一瞬间,人的肌肉会自主震动发力,再算上瞄准的反应时间,应该可以争取到接近一秒钟……”
“也就是说,只要做准了预判,暗劲巅峰的大拳师全力爆发时的速度,完全就可以做到躲避子弹,当然,最好是经过大量的训练,和深入了解射击的动作与反射时间……”
陶成章点了点头,不过又有些担心地说道:“不过,拿这种看到开火再躲的模型计算数据,本身就是不符合实际的,开枪前的身体,尤其是持枪那只手指,从抠动扳机,到枪机扣下,到子弹击发,0.01s也是绝对不够的,给对方提供的反应时间,也应该远远长于子弹飞行的时间,所以……”
杨猛看着一堆堆的公式和列表,猛地一拍桌子,对若离和陶成章兴奋地喊了起来,“所以就有差不多半秒钟的所谓‘子弹时间’……关键还是预判,这就需要能早早地感应到针对自己的杀意,然后提前运动起来,让对手根本无从瞄准,这样一来,国术大师躲避子弹才能变成现实的事情……”
“什么?让老子躲子弹,你拿枪打?”
看着一脸兴奋的杨猛,王伟的脸色却阴沉的很,这不是闹着玩,“通神入化的高手,只能用来训练躲子弹?”
杨猛一边陪着笑,一边又扭头拍了拍景廷林的肩膀,用尽量可信的语气商量道:“相信我,这个是经过周密的计算,与我对人体的了解……”
景廷林倒是没有王伟这么担心,只是傻傻地点了点头,当杨猛笑得愈发灿烂的时候,这才突然来了一句,“你距离化劲,大概也只有一线之隔了吧,为何不用这种难得的机会,刺激你的意念与肉身进一步契合,一举冲破通神入化的层次……”
杨猛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却见到王伟的脸上却乐开了花:“还是小景的念头更为通达,看事情更通透些,你现在功夫之所以停滞不前,正是少了一份激流精进的精气神儿,用火枪来做考验,最好不过……”
景廷林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地拍了拍杨猛的肩膀,“我大哥当年被洋人活捉时,面对着十几杆火枪,楞是让他冲出去了几十米,最后才束手就擒……”
杨猛微微一愣,“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景廷宾大哥当时躲过去了大概多少子弹?”
景廷林在杨猛肩头的手掌微微地颤了一下,随即脸色沉重地说道:“没见他怎么躲……就被连连射中腿脚,再也没爬起来……”
杨猛脸色一变,忽地有些哭笑不得,“两位,感情你们以为我是拿你们开涮呢!”
“你小子敢说不是么?!”
“是不是就去练练,让你们这么一搞,我心里倒还真就想试试临阵躲枪,是否能够保持武人精进的勇气,在危险中突破瓶颈……”
“你不是开玩笑吧?!”
当陶成章看着杨猛领着两个一脸阴森的大师,来到院外的空地,要他找几个学员来试枪时,这才知道原来这位竟然要亲自上阵,尝试躲避子弹,情急之下,不禁脸色都有些变了。
难怪陶成章脸色难看,自打那帮南北武术大师离开上海后,如今总算平静了许多,可这杨猛不好好地教他的学员,非跑来试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靠谱的计算理论,万一真出了意外,让他怎么跟黄兴和孙中山交代呢。
杨猛嘻嘻一笑,拍了拍陶成章的肩膀,“陶大哥,那天我们可是反复计算过的,何况上次是以10米的距离计算的,要不先以20米为准如何?”
陶成章看了看嬉皮笑脸的杨猛,心里不禁有些踌躇,留学几年的时间里,他对枪械的理论也算了解了不少,看这家伙如此固执,“那就先尝试30米,否则我是坚决不会让后勤组发枪的……”
杨猛点了点头,并没有点破手枪的精准度,在30米开外与10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只是招呼王伟和景廷林去另外一边看着,而自己则静静地站在日头下面,感受着午后略微弱了点的阳光……
若离来了,带着枪亲自上阵。
“若是你非要亲身试验,我希望由我来射击,起码还可以控制一下子弹的走向,不会打出流弹……”
杨猛楞了一下,随后看到若离眼中的固执,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先打右手,你尝试着观察我的动作……”
砰!
景廷林和王伟急忙冲了过去,却见到杨猛丝毫无恙,站立在原地没动,而在后面的草木丛中,冒出一股青烟。
“呀,真的能躲过去?!”
说话的是景廷林,他脸上的激动的表情,可要比王伟明显了不少,随景廷宾在巨鹿起义的一战,几万神州义和拳民,生生被一万多的北洋军和洋枪队打得溃不成军,这给他的心里,可谓留下不小的阴影,所以在杨猛以提出来这个想法时,他的心里就极为抵触,可是想不到,原来真的可以做到。
杨猛的心里也挺兴奋,一来证明这个理论没有错,二来则是在若离扣动扳机的同时,便自右手的寒毛炸立的现象中,隐隐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刺痛出现在表皮神经,而这,分明是通神入化的迹象。
“再来,这一次,不要告诉我打哪里,就先打四肢!”
为了保险,杨猛决定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否则万一真出点岔子,恐怕若离也不会独活。
不知是否因为若离带来的压力,接下来的几枪也都被杨猛一一躲了过去,这时候,景廷林和王伟的脸色已经愈发兴奋了。
“这此离近点,20米,若离随意打,我已经找到枪手射击时身上肌肉活动的窍门,可以提前做出判断了!”
砰砰砰砰!
若离也是够劲,看着杨猛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索性连连打出四枪,直奔杨猛裸露在外的四肢。
刷!
杨猛一个空跳,随即又摆出了猴子蹲身的架势,将身形与四肢都缩成了一团,再次轻松躲过了四颗催命般的子弹。
“好!”
这一次,景廷林算是彻底相信了杨猛的理论,脸上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杨猛摆了摆手,淡淡地说:“10米!”
若离深深滴吸了一口气,先将弹夹换了下来,装满子弹后,这才将驳壳枪放在腿边,随后抬起就射……
砰砰砰……
三朵火光闪动,杨猛再次毫发无伤,而地上却多出了三个弹孔,王伟这才算是彻底服了杨猛,有些心动起来,只是没等他张口,身边的景廷林已经跳了出去,“来来来,这把换我试试,先来……30米的吧,30米保险……”
书评区里好热闹,关于枪械我的想法是不刻意排斥也不会刻意去练习,按照情节推动顺其自然,但国术必然要正面面对枪械,如何面对,还有怎么应付,这算是我一个小小的答案,当然对机枪炸弹肯定还是不行……
第八十五章.船越义熊
“你是说,最近那边的人手一下便减少一半,天天都能听得到枪声?”
皇甫松低下了头,有些不安地说道:“是,据说那几个教官最近也总跟一些精英学员天天练枪,难道是这些武夫终于开窍了,想练枪技?”
宗方小太郎摇了摇头,脸色渐渐也涌现出一丝的凝重,“那些人已经将全数练进了骨头里面,这辈子已经改不了了,怕就怕他们从那些学员的身上,搞出什么新花样,而我们这边却一无所知,冲绳那边的人到了么?”
“哈伊,正在外面等候您的指示……”
“哦?早就到了么?那为什么不早点说,船越君是我在日本时的拳术老师,这样太失礼了……”
两人急忙拉开房门,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和服,脚踩木屐的中年人,正悠闲地闭着双眼,对着院子中央的假山和溪水,缓缓地吞吐着气息。
“是宗方君吧……”
宗方小次郎和皇甫松的脚步微微一滞,脸上不由带出了一丝惶恐,没等走近那中年人的身前,便远远地鞠了一躬敬起礼来,“船越先生,小次郎这次给您添麻烦了,请多原谅!”
船越义熊转过了身子,眼睛仍是微微闭着的状态,“东恩纳次男是我们唐手流的杰出弟子,据说临阵突破了瓶颈,打出了那霸一百零八手,如果好好的磨砺一番,用不上几年,就可以达到合气发劲的境界,就这么白白地废了……”
宗方小太郎低着头,看着船越义熊就这么闭着眼睛缓缓而行,任凭一路亭楼阁台,却一点踉跄的迹象都没有,“船越老师如今的功夫越来越深奥,竟然已经达到天眼通的境界……”
船越义熊摇了摇头,“你这些年因为俗事,功夫退步得愈发厉害了,虽说火枪出现以后很多人都认为武术已经穷途末路,但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如果失去了这种促进人体进化的珍贵技法,即便凭借外物达到一时的目标,最终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罢了……”
尽管船越义熊没有回头,可他却从宗方小太郎及皇甫嵩的气息中,感应到他的心跳波动渐渐加重,“我练的不是禅宗的天眼通,而是唐手中的听桥,所谓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通过以耳代目的训练,感受自然与心中天地的遥相呼应,这才能达到与日月共呼吸的意境……”
宗方小太郎脸上微微一凝,语气忽然有些粗重起来,“老师已经找到了武当日炼的关窍?”
“正是因为没有日炼的关窍,我才不得不从道佛两家的奠基中寻求被遗忘的传承,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需要有人继承并不断加以改进,才能让大和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屹立不倒,你如今虽然已经算不上是唐手一脉的入室传人,但这些道理想来你还不会忘记……”
“哈伊,学生这些年,与柳生家为了日炼的法门费尽心思,这次让东恩纳家的孩子去挑衅,本是想试探一番……”
船越义熊微微地笑了笑,并没有拆穿宗方小太郎的谎话,他虽然没有睁眼看世界,但却从来都没有与这个世界失去联系,与那些整日庸庸碌碌的人相比,或许他才更懂得这个世界隐藏的真理。
“船越老师!”
尽管船越家一向崇尚首里手流的技击法门,但眼前这位船越义熊却是其中的另类,不单自幼便师从唐手两大名家之一糸洲安恒,学习正统的首里手,同时也通过经年累月的贴身伺候,获得系洲安恒的入室闭关弟子的资格,将长滨筑磴一脉的那霸手及禅南一脉的泊手,都传授给他,如今虽然刚刚四十岁,但却是精通三大流派的唐手宗师。
船越义熊的唐手技艺虽然炉火纯青,却因为不是宗家,而一直被师从安里安恒的弟弟船越义珍压制,渐渐只能成为唐手流中的暗手一脉,负责整个唐手流的技艺传承。
作为在福建生活多年,刚刚回到琉球后的东恩纳宽量,并没有因为船越义熊分家的身份,对他有任何的歧视,反而因为他完全继承了系洲安恒的衣钵,决定让次男跟随他学习三大流派的唐手,希望次男有朝一日,即便离开宗家之后,也能够创立属于自己的流派。
“你知道你败在哪里么?”
东恩纳次男跪在船越义熊的面前,将曾经高傲的头颅紧贴在他的脚面,双手向前展开反掌向上,“弟子不知,如今只希望老师能赐我灵魂完整地回归地藏……”
船越义熊点了点头,面色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根据那几个柳生家的暗柳生描述,那个叫杨猛的武斗家,恐怕已经从太极拳中的虚灵顶劲中,感受到了日光的变化,加上他与武当飞九丹道人的关系,日炼之法应该也在他的身上,其实力甚至可能在我之上,面对这样的对手,你竟然会听信一个暗柳生的谎言,不懂得分辨梦幻泡影,这些年,你算是白跟我学习禅南泊手了……”
东恩纳次男面孔朝下,静静地趴在地上,只是心里对死亡的恐惧却让他渐渐陷入了茫然与不安之中。
“你回去吧,让你父亲东恩纳宽量,亲眼看一看你腰椎上的伤痕,以后安心做个农民也不错,老师这一次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听着弟子有些惊喜的抬头望向自己,船越义熊卫校地伸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中国的武术实在太过博大精深,我练了二十多年,却也不过只是将南拳中的虎型劲参悟明白,如今便借着你的身体,一并送给你的父亲和我的弟弟,如果我回不了冲绳,希望他们能够将唐手完整地传承下去……”
说话之间,船越义熊的手掌猛然一缩一抓,然后便转身面对着墙壁默默不语,任由一头冷汗的东恩纳次男低头走出了房门……
“船越师傅让你给杨猛下战书,三天之后,邀请他来日清道场比武,不死不散……”
宗芳小次郎看着不住颤抖的东恩纳次男,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低了低头示意,然后转身吩咐皇甫松,杨猛见过你,你叫下面的人把战书送去,这三天,你们不要进入道场,以免打扰到船越老师,每隔6个小时,送两整扇煮熟的牛排骨肉进去就可以了,对了船越老师从不饮酒,随肉食放一桶过滤好的山泉……”
与此同时,杨猛正忙得是不亦乐乎,连日的缜密计算和亲身演练,他如今已经可以和景廷林持平,安然躲过6米以外的子弹,即便在这种强烈的刺激下,仍没有冲破化劲的门槛,但在内脏筋骨上,却已经出现了内壮而外强的迹象。
这一点,从他现在跟王伟景廷林相仿的饭量上,也能够看得出来,虽然不能像龙爷那么夸张,连手腕粗的牛骨都能嚼得稀烂,但每顿也是无骨不欢。
“你现在的境界有些奇怪,说化劲还没通神,说没有化劲吧,身体却又自动洗髓换骨,若非是龙爷回话让你顺其自然,我还真想好好研究研究,你现在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自从那天从枪械射击培训中受到了启发后,杨猛将付言也从红楼召来,给那些学员们讲解仵作的知识,说是通过这些,了解人体解剖学和气血脉络等学问,免得日后有战火爆发的那一天,将这老祖宗留下的中医内经都断了传承。
有了射击课程、解剖课和国术课,杨猛还不满足,看着所有学员兴趣不同,他又拉来陶成章,非要他将催眠术印刷成册,发给学员当做教材,甚至就连日本特务的培训手册,也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并随着催眠术一起,列为了选修课-新式特工培训课。
如果说,将传统武艺与无限制混合国术,一一传授给同盟会的高级干事们,让杨猛在教官中脱颖而出,确立了他同盟会第一武斗教官的位置,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那么,当他又绞尽脑汁搜索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配合日本特高课的培训手册,一点点回想起后世某个所谓fbi特训帖子里,几种有点科学、残酷、专业甚至冷血的特工训练手段,并将之整编成册后,不觉让陶成章和其他在日本受训过的光复会高级干事们,一个个都变得兴奋不已。
虽然前世不是军旅出身,对军队的战略战术没有涉猎,但作为闷骚级宅男的带头大哥,关于后世网络上横行的,各种长篇累牍的刺杀、侦察、爆破、秘密联络等影视作品和小说,他还是略有研究的。
当然,如此一来,这些东西有的可能超前了许多,有的则因为影视作品的影响,变得略微有些夸张,但对于接受过日德军事特训的光复会员们来说,还是发现了其中某些理论,在谍报方面隐藏着的军事价值。
受到之前的教训,这个消息被杨猛和陶成章严密封锁,只向负责军事暴动和指挥的黄兴报告了这一点,至于宋教仁和宋中山,两人决定由黄兴自行解决这个问题。
“要想尽一切办法,与杨猛同志认真交流其中可行的方略,电告陶成章同志,特聘杨猛同志为同盟会暗部教官,从学员中物色少量新锐有志革命青年,秘密分批次奔赴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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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白衣胜雪
梅熟迎时雨,苍茫值小春。
每年的六七月份,都是上海的梅雨季节,也正是梅子熟了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节,江浙一带的人家总会将吃不完的杨梅,丢进大瓮里面,用酒泡起来,等到最后的杨梅都吃不到时候,打开大瓮,便可闻到一股浓郁的梅子香味随着酒味扑鼻而来。
淅沥沥的小雨,如银丝一般漫天的飘洒,落在地上润物无声。
一个身穿白色和服的日本武士,插着一长一短的太刀,举着一柄上面油印着日式艺妓图的白色油纸伞,仿佛这雨天中的一粒雪花,神情肃穆庄严地走入了上海同盟会馆。
杨猛独自站在小亭里面,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武士,在一举一动间刻意营造出来的肃杀氛围,忽然对日本人骨子里的那种纯粹的浪漫武士道精神,有了进一步的莫名其妙的理解,和啼笑皆非无奈。
白色的烫金纸板书柬上面,清晰地写着‘戰書’二字。
翻开戰書,杨猛看见里面两排方方正正的繁体隶书,落款却是有些陌生的船越义熊。
隶书体和小篆体的汉字,最初是以铭刻在铜镜上的形式传入日本,这些优雅的文字符号,和铜镜上的祭祀图像或抽象图案一样,被日本人视为极其庄严、神圣乃至吉祥的象征和寓意。
这个奇怪的民族,依附着汉家的文明告别了没有文字的蛮荒时代,但在蓬勃发展之后,如今却不断地展现出一种主人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从神州大地窃取或掠夺着,他们看上的一切事物与美好。
二十六道大小不一的笔画,每一道横与竖都写得苍劲有力,能够以柔韧的笔锋,将浓淡相宜的墨汁贯穿厚厚的纸板,透露出主人手上的锋锐拳意,已经达到了入木三分的地步,再看每一处弯折的地方,都显得那么圆润自然,杨猛心里自然清楚地感受到,其人在拳术上的造诣,显然还要比自己略高一筹,难得的是,在‘戰’字的右边,那个‘戈’字尤其显得拳意纵横、风骨傲然。
“此人从东恩纳次男身上看到了我的拳术深浅,不愿凭此占据先手,故用这张精心写好的战书,来向我表明他在拳术上的造诣,此人是个纯粹的琉球古武士,而不是那些口中喊着武士道精神,干得却是军国主义的日本战争贩子!”
杨猛心里赞叹了一番,对那白衣如雪的武士点了点头,然后才依照古礼,将战书小心翼翼地双手收入怀中,“三天之后,我会准时到达日清道场,与船越先生结束这段中日民间的恩怨……”
武士双眼微微一动,显然从杨猛的眼神中看到了尊敬,于是默默地低头一躬,随后这才从跪坐的姿势一下弹起,转身撑伞,缓步从小亭内再次走进淅淅飒飒的梅雨之中。
这种真正的日式跪法,要求臀部与足跟之间不能有真正的接触,又不能距离过远,否则便视为失礼。起初是用十张纸来训练,随着臀部与足跟间的控制变强,再一张一张地将纸抽走,等到最后,留下可以自由抽走或放入一张纸的空隙时,这才算是练成真正标准的武士跪姿。
“这个船越义熊,已经深得南拳兽型的精髓,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霸气与锋芒!”
杨猛转过头,看见走到身后的王伟一脸赞叹与苦涩,知道他也从那‘戰書’二字里面,看出了船越义熊拳术中的秘密,不觉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道:“最可怕的是,这是一个拥有了真正信仰的古武士,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王伟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亭外,只留下杨猛一人在亭内,静静地看着渐渐在梅雨中泛起的一丝丝雾气,好似云霞将自己包围……
等到杨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雾气已经烟消云散,白天的梅雨让夜间的天气清爽凉快,繁华如锦的星河另一头,一轮金黄的圆月孤独地悬挂在天边……
咕咕咕咕……
这寂静空旷的夜里,庭院中一阵蛙鸣连连,仿佛月宫里的玉蟾,在黑暗中寂寞起舞。
而在这充满了田园风情的黑夜,远处的小楼里面,却有很多人因为不住响起的蛙鸣而难以入眠。
“蛙鸣当暮鼓,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晴,独守玉蟾宫!想不到疯猴的功夫在这月夜之中,竟然凝集出了自己真正的拳意,凭着这一丝难得的感悟,总算是与船越义熊再次处于伯仲之间,至于临场的生死胜负,只能全凭两人的运气和机变,作为武人,虽说这么做有些冒险,但在武道的路上,却勉强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若离点了点头,双眼渐渐地红了,“原本见他这些日子计算过多,还怕会因为外物,影响了武道精勇进取之心,谁知,却真的在躲避子弹的高压训练中,无意淬炼了精神上的杂质,找到了他自己的武道精神,这两日我便不去小亭内了,以免扰乱他的心神……”
王伟笑了笑,“放心,这几日该如何做,我都省得,你便在一旁安心观摩,看他如何在这月潮之力下将拳术蜕变精进,三天之后,我们再一同去日清道场……”
与此同时,日清贸易研究所中,宗方小太郎正站在上海地图的前面,听着皇甫松传达军部最近的消息与安排,“军方那边传来了消息,英美法俄四国公使联合否决了参谋本部的提案,不单拒绝了皇军以华人扰民、需增设巡查队入驻虹口区的理由,甚至连上海公共租界的工部局,也禁止我们日本人向巡捕房内安插日股巡捕……”
宗方小太郎脸色越来越凝重,但却又对列强有些无可奈何,日俄战争已经渐渐接近了尾声,日本关东军强大的战力和勇往直前的精神,不单令困守旅顺的俄**队无力抵抗,就连其他的列强也因此起了警惕之心,“这些西方的鬼佬,很不喜欢看到我们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势力,在远东以外的地方继续扩张,为了保持远东的独立性和与俄国的战果,参谋本部也只能做出让步……”
看着皇甫松有些理解地低下了头,宗方小太郎仔细斟酌了一番,这才继续说道:“既然军方承诺的支持没有了,那就借着这次中日民间比武的机会,先为那些日商侨民们打打气,也算是为接下来的侨民移居关东乃至上海的事情,造一造声势吧,大和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如今已经完全有实力占有一席之地……”
皇甫松这时,面色也略微放松了一些,随后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么一来,我们只能通过几家实力较大的日商企业,不断以民间收购和打压兼并的手段,来减少中国商人在虹口区内的店铺数量,从而才能继续扩大我们侨民乃至特高课在虹口区的势力……”
宗方小太郎点了点头,举起了手上的清酒一饮而尽,“上次酒井家与山口家的宗长,提出想在虹口区联合开设日侨福民医院和虹口中学及小学校,我看就是一个大量增加移居侨民的机会,甚至可以通过这些学校乃至医院里的课程和培训名义,在上海推广我们大日本的剑道、柔术与唐手,至于公共租界的工部局那边,虽然不准我们插手巡捕房,但虹口区内的治安事务,照样把持在我们的手里……”
看着宗方小太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皇甫松的心神这时才算真正的平定下来,“船越先生的把握大么?要不要提前安排忍者下毒,如果提前将这次比武的声势造了出去,一旦结果不尽人意,恐怕会影响国内一些侨民的士气……”
宗方小太郎看了看一脸平淡的皇甫松,忽然笑了起来,“比武的事情,你们柳生家不用插手,你只要安排好道场的布置和清洁工作就可以了,船越先生是个真正的武道达者,除了唐手的两大宗师,恐怕还没人能够胜过他,即便是那个疯猴子也不行,他希望能与杨猛公平一战,我们就不要过多地干预,我相信老师他的实力……”
皇甫松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极为恭敬的点头称是,只是转过头去,在宗方小太郎没有注意的情况下,仍是固执地安排了一些人手,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你打算自己去日本人的道场?”
看着在亭内静坐了三天,如今却是一脸平静的杨猛,若离忽地感觉心里阵阵悸动起来,眼见着两眼渐渐地湿润模糊,却仍不见杨猛乖乖地上前哄着自己,这才发现,原来经过了圆月之夜的蜕变后,自己的男人不但拳术精进,就连眼力也已经变得有些毒了起来。
“不可能,除非让我和王师傅一起陪同,否则,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杨猛看着渐渐认真起来的若离,心里忽然恍如看到前世,那个刁蛮可爱的小丫头,“既然你都这么固执了,那就赶紧叫上王师傅走吧……”
“哼哼,算你识趣……”
“呃……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上次那武士一人白衣胜雪,营造出来的氛围不错,这次穿上咱们的白衣国术服,干脆给那个船越义熊也玩玩心理战……”
啪!
“呀,又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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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目打如剑
日清道场,位于虹口区的日清贸易研究所内。
所以杨猛三人这一路上,受到的目光自然不少,但其中多是有些不解甚至诡异。
宗方小太郎和皇甫松都没有露面,出来迎接他们的,依然是那名白衣武士。
只是在看到杨猛三人同样一身白衣劲装,上面刺绣着红色的‘国术’二字后,武士年轻的脸上不觉也露出了一丝的凝重和敬意。
武人的世界有时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过多的语言,身体就会告诉你一切。
三人进入院子的时候,正是上午时分,老天也难得争气地没有哭泣,只是这个时节的上海,少了梅雨的滋润,未免显得有些湿热。
四人身上,都没有见到汗水。
修行到了暗劲地步以后,对毛孔的控制愈发熟练,除非是特别激烈的运动以后,否则想出汗也要自己来控制。
船越义熊没有在道场内,不知是感觉皇甫松的布置不好,还是感受到了道场里有些肃杀的气机,到了他这个层次的高手,已经不屑以外物来干扰对手,何况今天的对手身上,很可能隐藏着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所以他走了出来,仍处於那假山和溪水的旁边,‘看着’四人一点点的走了过来。
杨猛远远地便看到了船越义熊自然舒展的身形,等到走近后看见他那双闭着的眼睛之后,心里不觉微微一震,脸色愈发凝重起来,“此人在武道上的修行,比我要严酷得多,这瞑目待客的手段,可是化劲大师境界才能使出的手段,未谋面而先行一招,第一个回合我便败了,厉害的是,这么一来,我以三人凝聚起来的国术精气神,也没有了用武的地方。”
船越义熊毫不作势,却能转头直接对准杨猛的方向,“船越义熊,十二岁岁起师从系洲安恒大师学习首里手,后随老师修行长滨筑磴一脉那霸手及禅南一脉的泊手,在海潮中独自修行一年后,东渡福建,在一位乡下南拳师傅的门下修行了三年的虎型!”
王伟心里赞叹了一声,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担忧,“此人不单拳术高超,就连心战也是造诣颇深,短短的几句话,便将自身气势烘托到不动如山的巅峰状态,早就听说日本人在比武之前极善用言语攻心,瓦解敌人的斗志,如今看来果然没有丝毫的夸大……”
“杨猛,十五岁随形意大师李存义学习形意拳,擅长猴形,后随王五师伯学习谭腿与**剑术,五年中,学过太极拳、三皇炮锤、武当月练剑法……”
杨猛也不傻,在对手如此的状态直接开战的话,自己恐怕胜少败多,既然如此,所以以话题点出其可能在意的东西,尽可能削弱敌人横扫一切的斗志。
船越义熊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果然中了杨猛的阳谋,破掉了从假山溪水中借来的不动如山之拳势,让比斗再次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疯猴杨猛,确实名不虚传,如此对手,再参杂任何因素,都是对你我的侮辱,想来签下这个,杨猛君便可以安心地动手了吧!”
船越义熊拍了拍手,那白衣武士连忙递上来两张写好的生死契约,而在船越义熊的名字上面,早已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杨猛心里一动,从这双手印中,感受到了船越义熊对自己必杀的决心,手指在印泥中沾了一下,轻轻地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了两次,“船越大师不愧是真正的武士,为了铲除日本下一代武士的障碍,不惜用了这么多心机……”
船越义熊眉头一皱,猛然转头‘望’向嘴角渐渐翘了起来的杨猛,竟然在闭着双眼的状态下,将所有的气机锁定在杨猛的身上,仿佛除了杨猛以外,周围再无他物,只有一片茫茫的虚空。
杨猛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也开始不住凝聚着气势,一点点将心神达到入神的状态,将周围的人物、假山、溪水甚至颜色都消除得一干二净,满眼满脑之中,只有这个身壮如牛的拳术大师。
“准备好了的话,你就可以动手了!”
船越义熊身高只有一米七五左右,但在日本人普遍矮小的身材中,却已经可以用伟岸这个词来形容了,圆圆的脸上留着浓密的胡须,虽然脑袋中央光秃秃的寸草不生,但从络腮胡子连到鬓角两边逆生的短发,配合裸露的胸膛与气势如火的拳架,却让杨猛忽地将他与‘铁拳’中的三岛平八联系到了一起。
咕咕咕咕……
一阵蛙鸣闪过,船越义熊身形微微一颤,感觉有些意外,而杨猛却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双腿一弓一蹬,如一头巨大的蟾蜍一样合身撞了出去,却是将八极排靠的功夫,融入了猴形纵身飞窜的动作里面,使得身上的骨骼发出阵阵鞭炮般的声响。
电光火石之间,便被杨猛抢了先手,船越义熊的心里不觉也在赞叹不已,只是他毕竟也是修行唐手及虎型的化劲大师,感觉到一股凶煞之气随着杨猛扑面而来,竟然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脚下前后一踏,从骑马立型转为虎型龙盘,双臂则由前后的寻桥手法转为虎型劈抓劲,在呜嗷的一声虎啸声中,好似饿虎下山一般,与杨猛在半空中猛然撞击在一起。
砰!
四手在空中劈斩崩打相交,身体也顺势撞击在了一处,尽管一个是有备而发,一个是仓促变手,但两人身体拳脚中发出的暗劲,却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面对如此凶险难测的局面,两人在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时,不觉身躯都是微微一震,随后本能地齐齐选择了顺势向后翻腾。
哒哒……
杨猛双脚落地,心里却暗叫了一声凶险,对手本能般的硬碰硬打,看似鲁莽无智,但却完全出乎了杨猛的预料,打乱了他精心准备的猴子挖眼抓脸的后手打法,再次将局面扳回了开场的状态。
不,不是开场的状态!
杨猛双足站定,手上暗劲蓄势待发,却发现对手却完全没有平缓气息的想法,双足在地上微微一点一踏之后,整个人便如猛虎扑食一般再次冲了上来,尽管口中此次没有发出疯狂的虎啸,可身上粗壮的筋骨却在这种剧烈的发劲下不住蠕动,出现了骨骼齐鸣的声响,整个身子仿佛乘风而动。
这一冲一抓,便显出了船越义熊及其丰富的实战经验,同时也将杨猛再次逼上梁山。
唐手的凶悍之处,便在于它的勇往直前,而在船越义熊的手上,更是与南拳中的虎型狂暴之气势结合得极为完美,脚下连续猛踏两步,整个身形却已经逼近了杨猛身前,十指弯曲如钩,一手扬肘击胸抓脸挖耳,一手横抽掏裆抓膝,不单阴险毒辣到了极点,就连前伸的右脚也隐隐翘起脚尖,显然其中还隐藏着抽冷的杀招。
杨猛的瞳孔微微一缩,只觉一股劲风如虎啸扑面,口中吱吱哇哇叫起,双手便如猴子一般在面前胡乱抓扒,噼里啪啦地击歪了两处杀手,却是以太极拳中的乱环劲,催动了猴儿洗脸这招。
两人四手再次微微一颤,感受到对手发出的暗劲如针似电,而杨猛则借机将高大的身形向下一矮,猛然带动整个身体向后方猛蹿。
等到船越义熊发觉手上连连击空时,右脚尖不觉本能地猛然扬起飞踢随即向下踩踏,进而后腿猛然抬起踢出,如猛虎跳涧般追击上来的时候,杨猛已经前爪护脸击歪面门前面的一脚,后爪撑腰抓地,将猴蹲身与后纵身的架势融入一处,随后一记凶险的猴子后翻身,再次躲过了船越义熊的飞脚穿心。
最为凶险和精彩的是,就在船越义熊前脚落地,招式劲力刚刚发尽的关头,杨猛藏于腰后撑在地上的左掌却猛地向外伸出,‘哗啦’地扬起一片石沙!
一手蹲身抓雀,一手扬沙扑面,这本是太极杨无敌的杀人绝技,却因为李存义在提点杨猛猴形关窍时,作为猴形撑手的打法一并传给了杨猛,如今在突出起来的状况下,其实战效果果然是出奇的好。
“不好!”
船越义熊浓眉竖立,浑身寒毛炸起,急切之中唯有双臂护面,身形先是一塌借着向后一仰,双腿绷紧如弓,在感受到杨猛随飞沙走石前冲,双爪扬、抓、撕、挠的瞬间,猛然将身体向后一弯一翻,绷紧的双腿随即带起剧烈的风响,如两把巨大的镰刀一般先后劈起勾动,与杨猛连连打出的野猴钻山和白猿抱头先后重重地撞击在一起!
啪啪!
两声清脆的响声过后,两人不觉手脚再次吃痛,一个双脚点地连连后撤,一个双手抓地后翻滚腾三周。
呼……
一口长气呼出,两人再次凝神而立,只是彼此的双袖和裤腿,却好似碎裂的纸片在空中洋洋洒洒地散落。
若离双眼猛然一缩,显然没有料到这个日本人竟然凶悍如斯,不单能躲过杨猛蓄谋已久的杀招,甚至在后撤时都能以本能的腿打劈斩,再次瓦解掉杨猛连击发劲的后手。
当然,尽管船越义熊这一连串的护面、塌腰、翻身、连踢混若天成,但毕竟是失了先手,这一次,选择主动出击的,是杨猛!
尽管船越义熊浑身劲力入化,实战技法惊人,但在仓促接下杨猛的杀手之后,气血还无法在这呼吸之间便转入双腿,而杨猛确实蓄势待发,回身吞气养力。
等到双方刚刚站稳,而船越义熊双脚仍有些轻微颤动的瞬间,他已再次做出蟾蜍一般的蛙跳,双腿贴地飞弹而起。
只是这一次,他显然已经没有继续使出猴形的意思,而是双手松软如鞭,在空中好似水草一般,摇摇晃晃地缠向船越义熊的面门而去。
“咦?”
这一次,船越义熊的听劲功夫终于不足以应敌,感受到脸上浓郁的杀机,耳中却只能听见刚刚玉蟾崩起的声音……
唰!
两道目光如剑,直打杨猛眼底……
第八十八章.两败俱伤
“禅宗眼法,目打如电!”
杨猛眼前微微恍惚,随即在心里感觉到极大的危机笼罩过来。
难怪这船越义熊一直闭目交战,原来却是将精气神一直藏在双目之中,不住地以这种奇怪的形象引人注目,一旦在交手中猛然睁眼,其结合了催眠术原理的目打,将会给对手以最直接和最突然的心理暗示。
多亏了陶成章那我做了几天的催眠训练!
杨猛浑身寒毛炸立,只觉眼前一阵恍惚,双手忽地从柔软无骨变得坚硬如铁,腹内不住收缩膨胀鼓荡发劲,气血顿时向双臂内不住涌入,使得裸露在袖筒外的皮肉,顿时血红一片,看起来便好似烧红得钢鞭,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金红色的残影。
“打神鞭!”
王伟双眼微微一张,不觉在心里惊叹起来,自己虽然将这门陈氏太极的绝学传授给了杨猛,但总归想不到杨猛会以如此刚猛的气势下,忽然结合阴柔的鞭手拳意发动,在这种双目无法直视的危急情形下,救了自己一命。
啪啪啪啪……
层层叠叠的鞭手抽击,好似潮水般的乱鞭拍岸,与船越义熊紧随其后的虎型劈掌,剧烈地连连碰撞击打在一处,劈得空气都啪啪震响,劈得船越义熊连连后挫,好似被铁棍不住抽打的轮胎,发出令人牙根都有些发痒的声响。
船越义熊脸色有些微怒,心中却又感觉无从下手,自己精心酝酿已久的目打心剑斩,本已忽如其来地占据了瞬间的先机,可竟然被杨猛超出人体极限的本能与鬼神惊泣的刚猛鞭手,转眼抽打得烟消云散,甚至连蓄势待发的‘空相君’,也完全无从施展。
“这是什么拳法,威力竟然比唐手的破碎三段加碎破连击还要恐怖,若非自己以目打忽然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使得杨猛不敢明目张胆,一旦在两人交手的时候突然使出,恐怕自己当真容易阴沟里翻船……”
两人此次都可谓凶险至极,在剧烈的生死危机刺激下,心中不觉渐渐打出了真火,等到四手在空中连连碰撞交击了十多次后,两人再次觉得双臂都开始渐渐发麻,即便是都不断地以暗劲催动气血入手化臂,却仍然难以持续这么久的剧烈消耗。
呼呼呼……
两人开始剧烈的喘息,额头上不觉也微微浸出了丝丝的汗迹,尤其是杨猛,只觉浑身毛孔微微颤抖张合,显然已经有了拿捏不住体内气血的迹象。
这“打神鞭”一经发动,虽然刚猛无匹难以正面招架,但却是易发难收的必杀绝技,尤其在杨猛还没有完全突破化劲这层瓶颈的时候,全力催动这么强力的技法,对身体的负荷与消耗,甚至还在船越义熊之上。
王伟五指紧捏,关节隐隐发出青白两色。
沉浸于打神鞭这门技法二十多年,他当然知道其对身体的负荷又多么恐怖,眼见两人此刻虽然势均力敌,但如果杨猛再不收手,恐怕很快便会气血衰竭,被人打死当场。
场中两人再次碰撞,船越义熊只觉浑身气血激荡,双臂之间酸痛软麻,就连呼吸与节奏都开始渐渐紊乱,眼见杨猛丝毫没有退却换气的想法,他的心里忽然莫名地涌起阵阵的怯意,脚下微微一动,右腿好似猛虎摆尾一般抽向杨猛的太阳穴,而上身却趁着转身扬腿的势头,如黑虎入山一般,双爪抓地作势向前扑窜。
退一步而生,进一步则可能会力竭身死!
杨猛心中热血澎湃,渐渐领悟了不吐不快的武道精神。
看见船越义熊翻身欲走,心里丝毫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尽管手上渐渐有些颤抖衰败的迹象,很可能只够再打出三两手的劲力,但在对手决定退让换气的瞬间,他却决定再次鼓动精进之血勇,横手劈斩在头顶的虎尾腿打,进而单手变幻如钩,一把抓住踝骨上的筋络,用力向怀内撕扯。
啪!
船越义熊脚上微麻,知道杨猛已经彻底放弃了回气再战的想法,想凭此先手一鼓作气,奠定胜局,于是急忙以另一脚发劲抽打在他的手上,同时以双爪在地上猛然一拍,使得身体在巨大的裹劲翻腾之力的作用下,将双脚逃出杨猛的纠缠,反手翻身下落,劈、斩、抓、拿,口中则趁机吐出那一口淤积在胸内的闷气,化作一声巨大的咆哮,合身向杨猛再次扑杀而来。
“来的好!”
杨猛双目精光四射,在其双脚脱离自己双手的瞬间,悄然以拇指在其踝骨上的麻筋一搓一拿,将其重心悄然牵引拉动,随后双臂再次一震,化作两把血红的大刀长鞭,硬扛着船越义熊的虎型劈劲向前连连爆发而起。
啪啪!
又是两声巨响,震荡得船越义熊双臂内曲,其中蕴含得蓬勃暗劲,不觉与杨猛双臂再次抵消,只是此刻身在半空,重心显然不如杨猛稳健,无奈之下,唯有双臂一拉一扣,与杨猛双臂死死扣在一处,等到两人贴身纠缠的刹那,又将空中回荡的双腿,舞得好似老树盘根一般,猛地向他腰间蹬踏踩落。
拳势愈发紧迫危急,杨猛的心中却陷入前所未有的空灵境界,那一晚的圆月蟾鸣,早已让他对拳理发劲熟透于心,眼见船越义熊一反常态的贴身而上,他也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趁着双臂中血气仍在,先以太极云手发劲的功夫拉扯着他的身体向前一弓,随即又猛然向后一推,荡起那双杀机汹涌的双腿无处着落,同时将自己的肩头臂膀,生生地撞在了船越义熊胸口。
这一次,两人都是仓促发力,所以尽管彼此的拳脚和肩撞击中对方,却都已经是暗劲消散,没有给对手造成真正的伤害。
但就是这只凭身体力量的简单一撞,却导致了整个战局的改变。
若离双眼一亮,惊喜地对王伟低声叫道:“好一个肩打,那个小鬼子的气息乱了!”
王伟点了点头,“两人交手至今,暗劲气血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气息如今反倒是其次,全凭身体骨骼自身的力量碰撞和激战,谁能控制住场上的节奏,谁便会拿下对手……”
事实也是如此,就在船越义熊感觉胸口一闷,急忙以气血推动暗劲在胸口抵消那股肩打之力的同时,身上的力气不觉却是微微一散,随后便有些失去重心地从杨猛身上翻落。
作为拳脚已入化劲的大师,打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算是彻底的败了,只是想到杨猛如此年纪,武艺便踏入了这么恐怖的境界,如若再给他几年时间,真正成长起来,恐怕日本下一代的武道高手,都会被他一一打死。
所以,船越义熊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再次揉身而上。
他的身形连连闪动,鼓起最后的血气与暗劲,发动四向战法交融南拳虎型发劲再次击打而出。
然而这一次,他脑海中的念头转换,显然不如杨猛的本能如电。
两人乍一分离,杨猛手上便开始剧烈的颤抖,眼见气血即将消散再无发劲的机会,杨猛手上一拉,摆出一副不动如山的架势,死死地护住了头脸,脚下却使出了猴子上树的拳架,整个人好似闪电一般,借着那股拉力跳在了刚刚起身发劲的船越义熊身上。
踏踏……
双脚如猴爪扣树,在船越义熊的脚面膝盖连连踩落,而整个身体却缩成了一团,左臂崩肘抓眼护脸,右手则打出最后一记鞭手,生生破开船越义熊的虎爪掏心,尽管整个右臂被抓出五道深深的血沟,但他脚下却也同时猛踩发劲,并将膝盖如长弓一般绷紧高抬……
啪……
左臂被抓得血肉模糊,但脚下的发劲却终于建功。
咔嚓两声脆响,船越义熊只觉双腿一软一塌,随即阵阵剧痛传来,眼见杨猛与自己几乎面对面的碰撞在一起,这个意志极为恐怖的拳术大师竟然双眼一咪,丝毫不顾腿断骨折的伤痛,口中吐出一记虎啸发声的同时,已经得手的一双虎爪不觉向内猛然一收,在空气中一震一抖,就准备将杨猛的手臂生生撕裂。
杨猛双臂如蛇,连连发动太极缠丝劲滑动,并借以双肘牢牢夹住船越义熊头颅,脚下借着蹬踏反震的力量提膝便打,在电光火石之间,率先将膝头猛然顶在了船越义熊的下巴上面。
噗嗤……
这一次,任凭船越义熊暗劲早已练入头顶,却也无法改变猛然吃力受劲、颚骨粉碎及舌尖被自己的牙齿咬断的下场。
紧闭的双眼猛然一张,船越义熊只觉眼球都差点被震得爆裂,张开的虎爪双手猛然较劲企图回收护脸,却只来得及看到杨猛另一腿的膝撞却如天外流星般飞过眼前……
野猴翻身上树,本是一招极为精妙的轻功身法,但在两人这种贴面缠斗的凶险关头,竟然被杨猛化作了神来一笔般的杀招,全身如猴儿收缩成团的同时,不单双臂一滑一震挣脱了虎爪的锁拿,以右肘崩起击向船越义熊的天灵盖,左膝也几乎在收腿的同时,二次踢打在船越义熊的下巴上。
这一次,再也没有坚硬的颚骨抵挡,那凝聚了杨猛浑身气血力量的一记膝撞,好似重锤一般由下而上地破空而出。
噗!
一声沉闷的碎响,令两颗带着金色血丝的眼球笃笃地弹出了眼眶,等到船越义熊脑海中随着剧痛传来最后一声“不好”的念头时,光秃秃的额头也在杨猛筋肉盘结的右肘直打发劲中,生生地破裂爆碎开来。
又是‘噗’的一声,血花与脑浆四溅飞落。
这一声好似到达终点的哨声,令杨猛也浑身抽搐般的脱力摔落地上,在这看似无力的震荡下,却是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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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血战长街
连番催动‘打神鞭’的恐怖消耗,加上双臂暗劲入体的伤痛,终于让杨猛在惨胜之后无力继续坚持下去。
丝……
勉强地深吸了一口气息吞入腹中,杨猛这才望着若离冲过来的脸庞,苦笑了一下昏死了过去。
“猛子!”
王伟急忙一动,随手发力一震,便将那同时冲上去的白衣武士抽出老远,等到手指捏在杨猛的脉门之后,这才渐渐地放下心来,“快走,回红楼,如今只有龙爷能救他!”
若离擦了一把模糊的双眼,咬牙抓起昏迷不醒的杨猛,转身向外跑去,只是不等跑出院门,一群身穿黑衣的忍者远远地扬起长刀,踏着阵阵碎步向三人冲了过来……二十多名手持长刀的忍者,个头看起来都有些矮小,但手上闪烁得寒光,却让若离脚步微微一滞,“自己冲不出去没关系,可猛子怎么办?”
呼地风声闪动,王伟从后面直冲而过,尽管那些蒙面忍者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他仍是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
体内激荡的气血四处流转,王伟看着刀手跑动的姿态,清晰地感受到了一道道刺骨的杀气,“跟我冲!”
啪!
一记环手带长拳发劲,拍飞斜劈而落的长刀同时,也将人好似风筝一般的放了出去,难得的是,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刚刚冲进攻击距离的忍者,如今也被自己人撞得里倒歪斜。
王伟双眼微微一眯,从刺客的手上感受到了明劲巅峰的劲力,手上脚下的节奏不觉也随之一变,好似毒龙出洞一般,钻入汹涌的人群与刀光之中,好似御马长枪的猛将,万人之中亦能取人首级。
砰,的一脚鞭腿抽出,又一个漏网的刺客被若离踢碎了膝盖倒地哀嚎,面对着汹涌的刀光,这个面如桃花的女人却终于爆发了,好似纵横在关外白山黑水之间的雌虎,紧随挥拳如锤甩臂如鞭的王伟之后,硬桥硬马地拳打脚踢冲了上去。
远处的皇甫松深深滴吸了一口冷气,却是没有想到两人面对满街长刀,竟然仍是气势如虹,“难道这些武人真的能够无视死亡……”
这群看似干瘦的忍者,其实已经是暗柳生中最为精锐的杀手队,上次杨猛在和平饭店,正是中了他们的埋伏,只是面对着行动有些不便的对手,为何这些忍者去放弃了暗器,而是选择了长刀作战?
“这就是武人的气节和灵魂,哪怕他们从小就受到刺客的培养,但在这种以多欺寡的局势下,那种浸入骨子里二十多年的武人气节,让他们在潜意识中忘记了暗器的手段,而是选择了强杀!”
皇甫松扭头看了看脸色忽然显得有些苍老的宗方小太郎,心里不觉愈发地鄙夷起来,“操控舆论给船越义熊的唐手宣扬作势,最后却换来这个结果,想来参谋本部应该让他下野了吧,如果自己能够上位,那么就可以拥有宗家的身份和真正的名字……”
宗方小太郎看着皇甫松有些强势的目光,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是不是觉得留下了他们三个,就一定能做上我这个位置……”
“属下不敢……”
宗方小太郎摇了摇头,一改从前高高在上的气势,反而换了一副长者的口吻,“此次失误,我要负全责,参谋本部一定会调我回国或者直接去关东军,上海这边只有你才有这个总览全局的资格,你的推荐书,我上个星期就已经递了上去……”
“宗方桑……”
皇甫松心里窃喜,脸上却做出一副羞愧参杂着感激的表情,只是没等他说下去,宗方小太郎便再次摆了摆手,“听我说,这个杨猛,今天一定要死,那两个人最好不要留下……”
“为什么?”
“提出国术论的人身死,对这些武林中人乃至中国人都是一种打击,如果三人全部献身,就回激起民众心里的血性,虽然你擅长布局和执行,但在全局打战略观上,仍有些局限啊柳生君……”
皇甫松心里微微一凛,对这个亦师亦友的上司兼对手忽然发自内心的敬佩起来,“我的目光和心胸都不及您万分之一,还请宗方桑继续执掌日清贸易研究所,参谋本部那边,由我一力承担……”
“八嘎,作为一名暗柳生,你的人生第一目标,就是以加入宗家为荣,拥有自己真正的名字,行走在阳光之下,我老了,大日本帝国在清国的南都总领,应该让给年轻人……”
说完这话,宗方小太郎的脸色不觉也变得神圣起来,“为了大日本帝国,杀死杨猛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哈伊!”
皇甫松将黑巾拉上鼻梁,恭敬地鞠躬致礼后,便抽出了背上的长刀悄然隐入墙角的黑暗之中,只是在远处长街的厮杀声里,却悄然多出一个难以分辨出来的声音。
“蠢材,作为上位者,诛杀一切可能产生的威胁,才是第一要务……”
看着这个最得力的下属,隐入了产生颓势的刺客之中,宗方小太郎忽然在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的冷笑,随后再也没有看向长街一眼,而是转身走入道馆里面……
砰砰砰砰……
又是四名刺客,分别被王伟击中了喉骨、耳朵、心窝与膝盖,剧烈而又浑厚的锤劲仿佛触电般闪过全身,不等手上长刀继续劈落,忽然浑身一颤,便口喷鲜血的倒地不起。
剧烈而又急速的连连崩劲,一点即燃的炮锤发力,显然都已经违背了太极的常规拳理,但在王伟对气血精妙的控制之下,不单将暗劲与体力恰到好处地结合运用,甚至已经能将杨氏太极的锤劲,和陈氏太极的鞭手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至于脚下,还在利用着地形与人群的障碍,不断以面前的刺客,来遮挡或躲避更多的刀光。
当然,在这种乱刀之下,即便他的拳脚已达化劲,拳速几近突破了音障,仍是难免会让长刀轻轻地擦过或划伤,幸而在他通神入化的直觉下,总会在刀刃及身的瞬间,发动身体加以扭曲或闪避,游刃有余的身法,令那几处刀伤只是划破了表皮而已。
若离守护在化身怒目金刚的王伟身后,出拳踢腿的次数已经少得不能再少,只是受到身后背着的杨猛拖累,反而在腿上和手臂上,都留下了一两处真正血肉模糊的刀痕。
一道锋锐的寒光,再次切破了若离有些急躁的手掌,只是感受到身后的爱人,她忽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另一拳直击对手的肚脐之上,打得那蒙面的黑巾上,满是喷出的鲜血内脏的碎块。
在这种危险到了极致的境况下,若离心中的斗志反而前所未有的高涨,使得她的拳意中,也不觉带出了一丝火山般的汹涌和激烈。
女人,在死亡笼罩着爱人或子女的时候,其身体上乃至精神上的爆发,往往都比男人要恐怖得多。
何况,在王伟刻意的掩护下,她早已化作翘首以待的美杜莎,露出了足以致命的獠牙与目光,等待着随时可能出现的猎物。
很多危机爆发的时候,往往只有一瞬。
就在王伟悍然打通长街,以一记最为质朴的云手,将身旁两名刺客风卷残云般的向外摔出,轰然撞破了右边的砖墙,长出了一口气息扭头回望的时候,一丝隐秘到了极点的锋芒却悄然而至,目标,自然是仍趴在若离背上昏迷不醒的杨猛。
“小心暗器!”
若离心里一阵抽搐,随即只觉一道刺骨的寒意在背后闪现,危急之下已然顾不得两侧仍不住扑来的刺客,身形猛然一矮,便如猛虎一般躬身向前窜去,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长刀,双眼中忽然陷入一阵清明难言的角度,随后便感觉除了身后的杨猛与眼前的锋芒,周围再无它物。
铮!
若离白皙的小手宛若无骨,先是以指尖在刀身上轻轻一弹,随后手腕转动仿佛牛舌卷草,竟然后发先至地一把抓住了刀背,随即浑身好似蛟龙一般腾空翻滚,另一手快速地探出一拳击在刺客的喉骨,发出咔嚓的声响……
通通……
尽管如此,若离仍与杨猛远远地摔了出去,若非王伟再次回身杀入人群接应,恐怕这一次偷袭,就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看着双眼通红的若离,不顾手脸摔得一片血红,好似疯虎一般的猛然扑在杨猛身上,王伟忽地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这小两口深深地打动,脚下一点一卷,随手抓起两把长刀,在长街上且战且退。
若离望了望远处的黑暗之中,心里涌起了无边的杀意,只是看着眼前呼吸若有若无,脸色苍白得好似蜡纸一般的杨猛,眼中不觉又是一阵模糊,“我记得你的身形,不要让我看见你!”
恨恨地丢下一句,若离背起杨猛便跑,即便一路上惊得路人嗷嗷乱叫也顾不上,只是虹口区这么大,急切间想这么跑回法租界,即便再快,恐怕在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
“若离同志,这边!”
一辆黑色的轿车猛然从巷口穿出,露出了陶成章有些焦急的面孔,而另一边,王伟也再次斩落追击上来的刺客,转身退了若离一把,“上车,去红楼……”
远处的树荫下,皇甫松有些后怕,看着几人急冲冲地逃出了包围圈,心里不觉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希望你们能够走好,让更多的人知道疯猴还活着……”
说完,皇甫松的嘴角忽地也微微地翘了起来,看向远处的楼宇之中,尽管彼此之间无法看到对方的视线,但是他相信宗方小太郎一定会与他一样,正在死死地注视着他,“宗方桑,谢谢您这么久以来的教导,我必将拥有自己的名,行走在阳光下面,静静地等待你如何在黑暗中哀嚎,看着自己一点点地腐朽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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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蟾鸣
轻盈的水花好似蚕丝,被带着咸味的海风卷上岸边,抚慰着逝者的灵魂。
一群身穿和服的琉球人,正聚集在冲绳的海岸边,准备行古礼为远征中国的船越义熊举行海葬。
船越义熊的尸首被洗得干干净净,以白纱缠裹着,被放在洒满了樱花的木筏上,只是空洞洞的眼眶与凹陷的额头,使他的脸庞看起来仍有些狰狞。
系洲安恒和东恩纳宽量两位唐手宗师穿着黑色的和服,站在人群的前面,在他们两的身后,左边站着系洲的弟子船越义珍、花城长茂、久手坚宪由、本部朝勇等人,右边则是摩文仁贤和、宫城长顺、许田重发及千岁强直等东恩纳的弟子。
系洲安恒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作为努力发展唐手的两大宗师,晚年的精力都放在大力推广唐手,及其中蕴含的武术哲理和培养弟子上面,船越义熊虽然在大日本武德会官方的声名不显,但却是他实实在在的入室弟子,所以如今的老人看起来,难免会觉得有些神色憔悴。
“义熊已是我门下最强的弟子,如今一死,再无人能够压制那个叫疯猴的中国人,我已经老了,唐手的未来是你的,也是他们的,你打算如何做?”
东恩纳宽量看起来面容清瘦,或许是因为常年漂泊的生活,虽然刚刚年过五十,可一头精短的短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
与其他土生土长在琉球的武人不同,他在中国福建生活的时间,要远远超过在日本乃至琉球生活的日子,所以身上的精气神,隐然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加上常年不懈的淬炼筋骨,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仍处於武人最强的巅峰状态。
“船越君拳脚刚猛入化通神,又将南拳的虎形融入唐手之中,上次从次男的身上,我感受到他的拳术造诣已不在我之下……”
看着系洲安恒一脸的遗憾与黯然,东恩纳宽量继续说道:“这个疯猴,年方弱冠,却能以如此硬朗的打法,将义熊君生生毙于膝肘之下,即便其留下的拳痕中,化劲手段略显生涩不畅,但这种人在实战中,往往很容易临场爆发……”
“东恩纳师傅如今正是当打之年,又何惧一个化劲不通的青年武者,船越推广唐手正值关键时刻,却遭遇义熊君战死清国,如无一场对清国正面胜利的战绩,恐怕唐手更难以北大武德会承认,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请东恩纳师傅亲赴清国,拜托了!”
说话的人,叫船越义珍,祖父富名腰义福曾在琉球国第二尚氏王朝时期,担任闻得大君御殿的台所方笔者,但由于船越义珍父亲是个酒鬼,因此家境渐渐没落,即便船越义珍是宗家的长男,却也难逃家中穷困的窘境。
船越义珍的师傅是首里手大师安里安恒,同时也随系洲安恒学习那霸手,虽然拳艺不如分家的船越义熊精湛,但由于其在武学哲理上的天赋极强,使得他在日本境内推广唐手,却比在场诸多唐手大师还要顺利,名气也愈发响亮,被称为唐手推广的希望之光。
东恩纳宽量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凝重,“以我现在的破碎五段至六段初级的境地,对上此人优势一定是有的,但实战之中,胜负生死往往还要看运气和临场机变的能力,一旦错手,身死当场事小,令唐手彻底蒙羞却是大事,所以我打算在海潮中闭关修行一段时间,借着月亮潮汐的引力,反复冲刷体内气血,将‘如如哥’当年传我的鹤鸣丹劲练至圆满……”
系洲安恒回首看了看有些无语的船越义珍,脸色微微一沉,“你们之中,也有拳术接近入化的境界,却不懂月满则亏的道理,何时才能突破宗师之境?如今我年岁已老,气血衰败,只有将希望寄托于传授下一代,而东恩纳君如今已经是唐手唯一的实战宗师,自该惜身为用,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须得有必胜的把握……”
“哈伊!”
东恩纳宽量看着眼前诸人众志成城,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无奈与悲哀,“‘如如哥’如果您在天国看到我,请原谅宽量食言要对中国武林人物出手,如今的唐手,已经到了进一步则生,退一步则消亡的地步,为了琉球的强者精神能随着唐手的传承而发扬光大,宽量在这里祈求您的原谅……”
船越义珍和宫城长顺看着两位忽然陷入了沉思的大师,对视了一眼后,齐齐上前了一步,举起了手上的火把!
“点火!”
龙爷深沉的声音响起,若离连忙将茶油中的灯芯点燃,再由龙爷将武门老药丸子投入茶油之中,以手掌将药丸一点点化开。
这种看似简陋粗糙的火灸技术,实际上却已是武林几近失传的火功推拿秘手,又号圣婴三火真功,不单可驱寒除湿解毒化瘀,且可通过药火直接在人体上燃烧,以暗劲推拿将药力渗透于内脏甚至骨髓之间,配合推穴理筋等手打通体内伤处淤积的暗伤及经络,是火中有药,药中藏火的一种内家疗法。
啪啪啪啪……
看着龙爷用武门秘药特制的药火油火,直接沾在手上不停地在杨猛胸口及双臂上敲打、推拿、揉动及不住以药火燃烧穴位,若离的双眼也渐渐好似红红的火焰,一点点湿润起来。
龙爷手上噼啪敲打,手上的劲力也随着手法的转变时发时收,催动着药油随着火焰在他的皮肤上任意燃烧流动,身上却毫发无伤,只是借着火力与龙爷手上圆融如意的暗劲,将老丸子独特的药力不住向杨猛的肺经渗透。
类似的场面,若离已经足足看了十多天,最为惊人的那一次,是龙爷给杨猛头部推火打穴的那次,没有任何东西护盖,直接用火功与暗劲在头部推拿燃烧,火在头皮上燃烧流动,而头发却丝毫未被燃着,据龙爷说,除了五官以外,人体任何部位都可以用火直接推拿而不伤分毫。
当然,这种神奇的秘传技法,非得对暗劲的控制出神入化,才能对火焰控制得随心所欲,按照龙爷的说法,只要再过两天,杨猛经络与内脏中的淤血就可以完全打散消融,可为什么他仍是无法醒来呢?
呼噜噜的声音在静室内响起,却是龙爷见药火流淌到杨猛的小腹,开始双手一同发劲,同时配合沉重的吞气发声,体内筋骨与丹田也都发出阵阵的闷响,听起来便好似春天里的雷声滚滚而来。
“五雷正音!”
若离的双眼缩了一下,心里对龙爷神乎其技的吞气发劲,佩服得五体投地。
习武之人,这雷音可谓是一个标志性的东西。
但凡是出神入化者,出手或发劲必有雷音相随,按照杨猛私下跟脱离的解释是,这事武者发劲出拳超出了音速,从而打破音障和空气发出的声音,但这些往往都是指在体外发劲,或是对骨骼间摩擦壮大的形容,至于腹中吞气滚动震荡发音,则不至化劲巅峰是万万做不到的事情。
“不愧是化劲抱丹的等佛之人,这胸腹震荡有如风箱拉动,连静室内都出现了阵阵风声……”
呼……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龙爷随手掐灭了仍在杨猛肚脐燃烧的火焰,这才有时间擦拭额头的汗水,“这些天要照常给他擦拭身体,保持清洁,另外今天的蟾蜍拿来了么?”
“今天雨水多,他们便多找了几只,也不知哪个更好一点,您老给看看!”
龙爷点了点头,将手巾丢进了水盆,伸手接过若离从墙角拿起来的竹笼,“这只不错,成色饱满,一会照旧以铜镊取出蟾酥,晾干给杨猛服下……”
若离点了点头,将大拇指放在龙爷挑出的蟾蜍颈部,四指握住蟾体,再用铜镊子夹其耳后腺,夹出两缕白色的浆汁,细心地以细筛除去杂质,将筛滤过后的白浆摊在玻璃板上……
“行了,按照他这几日体内气血的反应,想来也快要醒过来了,你有时间便去休息,每日有蟾酥化瘀强心,除了骨头恢复得有些缓慢,不会再有什么大碍了……”
若离站起身来,恭敬地将龙爷送出了门口,这才回到房中静静地看着杨猛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相公,若离平日虽有些刁蛮,心里对你却是着紧的很,只要你赶紧醒过来,若离以后定然做一个你说的‘小鸟依人’……”
不知过了多久,困乏已久的若离便这么趴在杨猛身边沉沉睡去,只留下静室内几只蟾鸣,时而叫上几声,回应着即便在梦中都不住喃喃自语的女人……
咕咕咕咕……
月光如水,蟾鸣愈发欢快起来,不知不觉在杨猛的小腹上,也出现了若隐若现的震荡,发出了极其微弱的蟾鸣声,与地上的蟾蜍隐隐呼应起来。
“杨猛还没有醒来么?”
“是的,据红楼那边说,如今仍是昏迷不醒,您看在和特工培训的课程是否开始?”
刚刚赶回上海的黄兴,此刻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但眼中的神采却仍是依旧,“按照杨猛与你们总结出来的方向,先从射击、爆破及简易炸药配制等入手,对了,还要保持日常的无限制实战国术训练……”
第三卷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嘻嘻,票票票票啊兄弟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