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节 铲子猴
雨越来越大了!闪电还在天空肆虐着,四下里到处都是白茫茫地一片,杨棒子独自守在沟口的灌木丛里,全然不顾打在脸上生疼的水珠子,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土岗子的方向。
大个他们刚才和鬼子交了火,在乱葬岗子上藏猫猫式的转着打,放一枪换个地方,鬼子们因为天黑,也是雨下的太大,不敢贸然发起进攻,双方对射了一阵,眼看雨下的邪乎,大个他们就撤了。
杨棒子不放心,让大个他们进沟里休息去,他守在沟口盯着鬼子的动向,心里想着别再出什么纰漏,沟里的队员们可再不能损失了。
鬼子看样子是就地扎营,也许是退了回去,杨棒子抬头看看风雨飘摇的天空,心里憋闷的很。自从接受这个任务,就没消停过!好容易捞上点仗打,一上午打的都不错,可傍晚这一仗吃了亏!
想了一会,总觉得束手束脚的,那里不太对劲,似乎对面这个对手很了解八路军的战术,不管你怎么布下**阵,他打他的,倒整的杨棒子处处被制。
想不出个头绪,身后响起了呼叫他的声音,转头一看,小梁子站在坡坎上冲他招手呢。
是老冯他们让小梁子来喊他过去的,杨棒子让小梁子接替他,继续盯着土岗子的方向,他过去看看什么事要商量。
一下到沟底,杨棒子心里这个光火!沟底的水都快没到大腿深了,沟沿上还在哗啦啦地向沟里倾灌着雨水,照这架势,用不了多久,这沟就快待不了人了!
趟着泥水,回到队员们避雨的斜坡上,这里还算干爽,头上有斜伸出的岬岩遮挡,没淋到雨。
老冯叫杨棒子回来是商量两件事,一是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几十人躲在沟里,白天要是鬼子发现这条沟怎么办?二是雨要还是不停的下,四面的水都往沟里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所有人都得被泡,咋办?
第一个问题,杨棒子倒不担心,这条西大沟紧挨着乱葬岗子,在这塬上的几十条沟里,数这西大沟知道的人最少,加上名声不咋好,平日里没啥人进来,谅小鬼子也摸不进来。
这第二个问题,还真没辙,杨棒子转圈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啥好办法,眼瞅着沟里的水越积越多,水面渐渐地再升高,就快要淹到斜坡上了。
如果这雨还下个没完,没有办法,只能冒着雨出沟,向北接着转移。可看着战斗了一天一夜,人困马乏的战士们,杨棒子心里都没底,带着这支特殊的队伍还能走多远?
这时候,沟底没膝深的水面响起哗啦啦的声响,小梁子费力的在水中连划拉带扑腾的,从沟头回来了。
岗上下来鬼子了!正分成一组一组的,在这一带搜索呢,听到这个消息,杨棒子心里一紧。
“杨队长!政府!俺有个话知不道当讲不当讲嘞?”扎成一堆的犯人那边,有个人影立起来小声喊了这么一句。
沟里太暗,杨帮子拢着眼神走近了才闹清,说话的是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头,招手示意,让他过来说话。
那人抄着手,窝个腰,过来往那一圪就,杨棒子问老冯这是哪个?老冯看了看小老头,说这老小子没名,叫个“铲子猴”。
上月新一团的野战训练,在东山峪那搞潜伏,半夜里正遇见这老小子在那挖坟呢,还以为是啥敌特,战士们起来就抓,这伙计东跑西颠的还挺不好抓的。
好不容易摁住了,送到地方政府上一问,东山峪那有个赵家村,村里的大户死了儿媳妇,刚埋上,这“铲子猴”就去挖上了,这不就给收容进来了。
原来是个偷坟掘墓的,杨棒子冷眼瞅着小瘦猴,上下打量了一下,抱着胳膊,问有啥事?
铲子猴站起来点了下头,又蹲下,四下瞅了瞅,压低了声音说:“政府,俺没啥坏心眼子,俺也是中国人,不能眼瞅着这些人捂在这里让水泡不是?俺想带你们去个地方,知不道杨队长能信上个俺不?”
“去个地方?啥地方?”杨棒子没忍住问了一句,心说这老小子想玩啥花样啊!
“杨队长要能信上个俺,就让俺领路,隔着不远,俺知道个地方,藏上百十人都没啥事,鬼子保险也找不到,那还有些个草药,队伍上的这些挂花带彩的同志们,能用上。”
“啥!还有这地方!俺咋不知道!这方圆百里,俺闭上眼都能数出那块地里有几块石头,你他娘地蒙老子呢吧!”杨棒子一激动,一把揪住了铲子猴的脖领子,想把他拉起来,一使劲,居然没拉动!
这下杨棒子大为惊奇!看着干瘪的小老头,杨棒子这几百斤的气力竟然没提起来!
“咳!咳!杨队长,你要是信不过俺呢,那话就当俺没说,俺自己个保住俺的命就成。”这话说的不阴不阳的,杨棒子手还没松,手上的气力倒是消了。
冯大眼伸手过来,把杨棒子的手拉开,也蹲下身,双眼死盯着铲子猴,停了半晌才说话。
“铲子猴,20年前,乱葬岗子上捡来的孩子,你师傅姓侯对吧?外号神眼,捡了你后把一身的盗墓本事都传给你了,让你跟的姓,叫个侯七,因为你擅使洛阳铲,所以道上称你为铲子猴的,对吧?”
“政~政~政府!您老咋明镜一样滴,知晓的忒多呢!”铲子猴蹲着退了两步,拢着的手扶了下地。
“哼,我还知道,你师傅神眼帮着孙殿英盗的东陵,墓道就是你师傅测出来的,分了金银珠宝回来,不上三天被人下了药,一命呜呼了,临死前让你逃的远远地,对不?道上都传你毒杀的师傅,吞了财宝,到处追杀你,有这事吧!”
“你!你!你!究竟是何人!”铲子猴一脸的惊恐相,连连后退,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突然,佝偻的腰一挺,手中一缕灰白色的细线疾射向沟顶,“啪”的一声轻响,正中沟边上的一颗小柳树,双脚一点地,整个身子就起在了空中。
眼看铲子猴腾空就要逃脱,杨棒子左手一扬,“噗”的一声响,一块小石片打断了紧绷的丝线,身子跟着跃起,右手一把就攥住了铲子猴的脚踝,“你给老子下来吧!”扑通一下,铲子猴被甩在了地上。
“铲子猴,**不是孙殿英,也不是什么委员长,俺们没说要你的命,你慌什么!”冯大眼笑嘻嘻地看着地上惊恐未定的铲子猴。
“你们~你们究竟想干什么!”铲子猴慢慢地坐起来,奇怪,背也不驼了,腰也不弯了,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这么看,虽然瘦点,蛮清秀的一个小伙子。
杨棒子也奇怪呢,刚才怎么看都像个小老头的,这才多一会啊,成小伙了!瞪大了眼睛瞅瞅铲子猴,看看冯大眼,心说,这戏法变的好!
“你别害怕,你的问题俺们心里都有数,你师傅不是你毒死的,杨队长和你们说过,你们有罪也是咱自己人来断断,还轮不上小鬼子来祸害,你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没做啥坏事,盗了几个富户财主家的墓,俺们了解了,偷的钱财也大都送了穷人,这是义举!”
“政府咋都知道嘞?”铲子猴站起身来,拢着手又蹲下了。
“你师傅的事情,我慢慢再和你说,现在鬼子就在沟外,你这两天也瞅见了,八路军、**是真心的抗日和护着老百姓的,你要真能帮助我们,也是戴罪立功呢!”
铲子猴没再说话,其实他原本想诳下傻大兵,骗他们出了另一边的沟口后,他就可以借机钻洞子逃了。可眼下这八路不简单啊,不禁识破了他的身份,还道出了他心里挤压了多少年的那块心病,拿不定主意了!
沟里的水越来满了,眼看着就要漫上坡来,原来坐在靠下位置的队员们,纷纷起身向高处挪动,沟沿上哗哗的水流子还在不停地倾泻下来。
“好吧!俺领你们去藏身处!咋说咱都是中国人!不能见死不救让鬼子得了逞!”铲子猴说完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水点子。
冯大眼和杨棒子对望了一眼,杨棒子走过去大手一拍铲子猴的肩膀说:“娘滴!这才像个样嘛!”
西大沟其实是条斜着的沟,沟的一头在土岗子的东北侧不远,另一头顺着弯弯曲曲的沟筒子开在了西南方的坡地上。出沟口几十米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土丘子,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灌木,这片土丘子地过去也是乱坟地,几次发大水后冲没了坟头子。
老百姓也忌讳这埋死人的地方,没人上这来开荒,年复一年,这里就成了狐狸、狗獾出没的去处。
队员们把重伤员们顶在头上,用手扶着,杨棒子要背郭家大小姐,人家死活不干,也和战士们一样,趟着齐腰深的水,在沟里跋涉。
清水大佐倒没有吃着这份苦头,他穿着雨衣,站在大道上,正等待着那些分散开来,四下寻找八路踪迹,皇军士兵们的消息。
东方的天上显现出一条灰白色的边际来,清水抬头看看依然乌云翻滚,大雨倾盆的天空,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心说快天亮了,如果再找不到什么线索,就派人返回西王庄去,换一批士兵来,他要不间断的搜寻八路。
这样的雨天,皇军的士兵是苦不堪言,同样他八路也是硬撑着呢。清水冷笑着,脑海里回忆起在关东追剿抗联的往事。他当年就是反复研究了抗联的战术后,专门训练了一批山地追剿特种兵,使擅长连续山地作战的抗联失去了优势。
整个外线又进行了合并居民区的强化治安运动,使抗联又失去了取得补给的渠道,慢慢地人越打越少,鬼子还一直撵着后面追,最后不得已,残存的人才撤到了苏联境内。
因为追剿有功,清水被连续的嘉奖升为大佐的,这次被冈村宁次点名从关东军调来,就是用于打击惯于运动战和游击战的八路的。
清水大佐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突然几个士兵急匆匆地向他跑来。
“报告大佐,前面发现一条深沟,有个士兵掉下去了,拉上来后说沟看着很长。”
清水眼前一亮!鼻孔翕张起来,他敏感地觉察到刚才消失的那股子八路就在这条沟里!马上下令集合队伍,准备进沟!
第十一章 第三节 捆仙绳
刚才铲子猴和老冯、杨棒子两人,这一场戏剧性的交手下来,队伍中有四个人是上了心的,肚子里各自打起了小算盘,一双属于女人的目光在杨棒子和老冯的身上溜来转去的,在黑暗中,她的身后,还有两双目光关注着她。
黑灯瞎火地看不清脚下,再说快齐腰深的水,伸脚就是泥!跌跌撞撞地,大家伙互相扶持着,在烂泥汤中挣扎着前行,铲子猴和老冯在前面开道,杨棒子和几个战士用步枪架着洪政委跟在队尾。
左拐右拐的,身下的水是越来越浅了,沟两边的土坡子也渐渐地收窄,刚才还在头顶上被狂风暴雨摧折的草木已然就在眼前了。
快到沟口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铲子猴让大家别出声,他缩着身子爬上沟口,拨开杂草和树枝子。外面风小多了,雨还不见停,四下里黑黢黢雾茫茫的。
缩头回来,铲子猴小声地和老冯说,出了沟口,穿过右手那片长满荒草的慢坡地,藏身地就在那片像一堆馒头一样的土丘子那。
说完,铲子猴回身就想出沟口,老冯一把拽住了他,示意他等等。拔出腰里的枪,冯大眼一猫腰,蹿出了沟口,就地趴在了荒草中,四下里仔细的观瞧着。
确认没有什么情况后,才招手让铲子猴出来,后面的队员们一个拉一个的出了沟口,杨棒子最后上来的,闹心的很,一只鞋丢了!
队伍在荒草中向土丘子冲了过去,杨棒子和老冯他们没那么着急的过去,交替倒退着后撤,他两总有点异样的感觉,战斗来临前的那种紧迫感,始终压在心里。
这几座土丘子有点意思,看着杂乱无章地分布在荒地上,实际上外围六座布成的六边形,中间是一座最大最高的土丘子。铲子猴就蹲在中间的土丘子上,用脚在坡顶子上来回的探着。
好像是找到什么了,他蹲下身子,用手刨上土了,没几下子,就见他似乎是拉着一个圆形的东西,使劲的往上拉,“轰”的一声闷响,半坡上忽地出现了一个洞口,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底。
坡顶上土里埋着的是一个铁环,年头久了,锈迹斑斑,铲子猴见坡上的洞口开了,把铁环慢慢地松下,原样放好,用泥块子和草稞子盖好,下到洞口处。
杨棒子和老冯一左一右已经蹲在这个半人多高的洞口旁了,一股子闷的呼的腐烂发霉的气味从洞里飘了出来,向洞里观望,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
铲子猴问谁有火折子,杨棒子和老冯都掏出火镰,不行,被水浸湿了,打不出火星。
其他的队员们的火镰都一样,湿了不能用。着急没用啊,铲子猴一脸的失望,说没有火就得等会子再进。
杨棒子干着急没辙,湿衣服贴着身子不舒服,他用手去拉领子的时候,手掌碰到了鼓囊囊的上衣口袋,摸出来一看,杨棒子乐了,火有了!
这是个油纸包,是政治部主任给他的,包命令和两块大洋的,后来区小队队长缴获的鬼子的洋火,让杨棒子给包在里面了,当时想总会有用的,嘿!管大用了!火柴没湿!
铲子猴从絻裆裤里掏了一会,摸出手指那么长一根火折子。杨棒子取出一根洋火,把火镰粗糙的那面吹干了,捏着火柴一划,“呲啦!”,一团白亮的火苗子冒了出来!
赶紧用手捂着,三人蹲下用身体遮挡着微弱的火光。铲子猴的火折子还行,虽说潮呼点,可还算能用,冒了点白烟,晃了几晃,红色的火炭明亮亮地烧起来了。
“等俺再上来,你们再下!”铲子猴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后,随手摘了两把艾蒿叶子,鼻孔里塞了点,嘴上也含了几片,举着火折子,蹲下身,进了洞子。
一袋烟的功夫后,杨棒子他们焦急的等在洞口,见里面还没有动静,心说不是这小子晃点咱们,自己跑了吧!
老冯也摸了把艾蒿叶子,照铲子猴那样塞到鼻孔里和含在嘴上,一探头就要下洞子,刚进去半截身子,又退回来了,杨棒子刚要问咋回事,洞口那一团昏黄的灯火中,铲子猴的小瘦脸露了出来。
先让战士们把受伤的一个接一个的顺下去,再安排犯人们进了洞子,杨棒子让铲子猴进去,铲子猴笑了笑说:“队长,俺最后进,俺不跑!”杨棒子听了这句,脸上一红,猫下腰闪进了洞口。
铲子猴看看天上还在落下的雨水,四下观瞧了观瞧,一低头进了洞口,在里面三鼓捣两鼓捣的,洞口那“砰”的一声闷响,半人多高的洞口居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挡上了。
刚才还聚集了这么人的土丘子旁,此时除了风声和雨声,再也瞧不见一个人影,听不见一点人的气息了。
沟里的清水大佐和鬼子们在泥水中挣扎着,鬼子的牛皮大头鞋踩到烂泥里,这叫一个痛苦啊,一抬脚能带起好几斤的泥团子,好不容易迈出去了,一起脚,还是烂泥团子跟着鞋!
清水大佐就更痛苦了,他直后悔没在沟上面领着地面上的部队搜索,刚才脑子一热,第一个跳下沟,这下好,一身的臭水不说,这烂泥沟里的积水好几次差点就灌他嘴里了!
好不容易借着手电光,看见前面有个斜坡子,士兵们连拉带拽的把清水大佐整了上去,清水一屁股坐在地上,扒掉靴子,倒出一靴筒子的泥汤子。
一个士兵惊呼起来,跳起来,用手指着地上,让清水大佐快过来!清水光着脚就蹦了过去,手电的白光下,地上一大滩的鲜血,浸透了泥土,暗红色的土块在光线下和周围的泥土格格不入。
清水用手指捻起一块来,放鼻子边闻了闻,用手搓了搓,抬起头,用手电照着前面的深沟,大声告诉士兵们,快点顺着沟子追!转过身穿靴子的功夫,告诉传令兵,通知沟上面的人,也加快脚步,向土沟的另一头搜索!
清水他们在泥汤子中兴奋地像闻见猎物气味的野狗一样,泥猴一样的连窜带蹦的在沟里行进,此时,杨棒子他们却犯上了愁。
沿着洞子爬行了十几米吧,眼前豁然开朗,几点灯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四周,好大的一个洞子呢。黑呼呼的洞顶看不太清有多高,看样子也得有个十几米高,圆形的大厅里真是坐个百八十人没问题,两边各有个门洞子,里面黑乎乎的。
空气虽然还有点闷的呼的,不过刚才洞口那喷出的腐烂气味基本没了,还有丝丝缕缕的凉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挺受用。
杨棒子还傻呼呼地站在那,新奇地上下打量这个藏身之所呢,老冯喊上他了!
洪政委状况不太好呢!昏迷不醒,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脸上是一阵热的烫手,一阵凉的冰手,那边肺部中弹的战士也开始出现了昏迷的状况。
没有卫生员和药品,稍懂点医护的金干事也是束手无策,看着洪政委苍白的脸色和不停颤抖的身子,杨棒子干搓手没招!
“杨队长,这个能管点用。”铲子猴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人群边上,冷不丁的插了一嘴。
杨棒子一扭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铲子猴的手上拿着一把草棒棒。
“这是啥玩意?头回见!”杨棒子用手捏了一根,凑近了观瞧起来。灰黑色的叶片连着根茎,巴掌长的干草棵子,杨棒子心说就这个能救人?
“这叫个捆仙绳,咱这地界不出这个,过了长江,南面那才出呢。”杨棒子心说怪不得不认识呢,南方的草药。
“寻常水边山洼子出的没啥稀奇的,也没啥药力,要进了深山老林子,找那终年不见阳光的水潭子边上长的,还有用些。”
杨棒子翻过来掉过去的瞅着这草棍棍,心说可看不出有啥稀奇呢。
“草茎上可有暗红色的脉络?根须子可是看着像龙形的,对着光是不是那主根有金色?”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杨棒子一看,这个人他有印象,提审的时候数这位年岁大,白胡子一大把,腰腿还挺硬朗的,好像罪名是个甚来,想不起来了。
按照老者说的,杨棒子仔细地对着灯光瞅了个明白,还真是茎棵子上隐隐地有血红色的脉络,像人的血管一样。对着光瞅,主根还真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虬龙,是有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叫个龙血藤,捆仙绳是老百姓起的名,专治失血过多,尤其是枪伤,过去土匪啥的都带在身上救命用呢!不多见不多见啊!”老者说完,眼睛放光的盯着杨棒子手上的草药。
“是呢,老人家说的对,救命用的,俺们下江南费老大劲才找到的,采的时候差点丢了命,旁边有大蛇看着呢!”越说越玄乎了!
杨棒子可没心情听他们两一唱一和的说故事,忙问了怎么用,铲子猴说,摘下叶片捣烂了敷在伤口上,用布条子扎紧就能止血,伤口还不化脓溃烂。
把根茎剪成小段,用文火煎煮了,喂下,剩下的药渣子别甩,接着熬,什么时候剪出的水无色了,才丢弃不用,一次用一颗就行。
按照这个法子,杨棒子赶紧拿出两棵捆仙绳,让金干事她们去照着法子给洪政委和另一个战士疗伤。
这个土洞子里啥都用!土砌的炕,石头垒的灶,土陶和黑瓷的碗盆啥的,干柴火都有!
伤口用草叶子捣烂后敷上,果然再不渗血了。没一会药汤子也煎好了,撬开牙关,给两人灌了下去,一袋烟的功夫子,洪政委身子不再抖动了,脸上摸上去也不一会滚烫一会冰凉的了。
看着重伤员都见了起色,杨棒子才松了口气。正要和铲子猴拉呱拉呱,就见铲子猴脸色一变,侧着耳朵皱着眉,好像在分辨什么动静。
杨棒子也侧着耳朵听了一会,除了队员们的窃窃私语,和隐隐传来的风雨声,再没什么不对劲的动静啊。
“坏了!”铲子猴低声说了一句,抬腿就奔旁边的门洞子里跑!
第十二章 杀手 第一节 盗神
穿过门洞子,一股子清凉的微风扑到脸上。眼睛刚习惯了洞子里昏暗的光线,冷不丁头上一束白光直射下来,还真不太适应。
杨棒子揉了揉眼,抬起头,原来从门洞子穿过来,这边是个四四方方的洞窟,一边的墙壁上开了个圆形的天窗,光线就是从那里投下来的,杨棒子心想,看样子这糟人心的一晚上算是过去了,天亮了。
天窗旁,铲子猴冲他招手,杨棒子拢了下眼神,才看清,这面墙是个斜坡,天窗就开在斜坡的顶部,坡上有一些凿出的窝窝,用做台阶。
手脚并用的攀上坡顶,铲子猴已经钻到窗子外面了,杨棒子手扒着天窗的边框,一探头,嘿!天还真是大亮了,虽然云层还是灰蒙蒙的布满了天空,总算是雨停了风住了。
好清凉的空气,这一晚上憋闷的心情吸上两口新鲜空气,马上就心里就通透了。
铲子猴蹲在坡上,向北面瞭望着,时不时地还抽动这鼻子,杨棒子学着他的样子也抽动了两下鼻子,是有股子浓重的腥气味。
这窗没开在进下面地洞的那个土丘子上,而是在北面的那个小一些的土丘上。看来,这几个土丘子下面没准都让这个瘦的像猴一样的家伙,给掏空了。
“杨队长,你看!”顺着铲子猴的手,杨棒子抬起眼,向北面望去。
黑沉沉地天空下,群山的身影被遮挡在无边无际的雾气中,青翠的玉米和细挑的高粱棵子半截子被淹在了水里,大片大片的水洼子遍布在平原上,白亮亮地。
看不到有啥特别的啊,杨棒子还纳闷呢,不就是雨下的大了点,淹了点庄稼吗,这有啥稀奇的!
“你仔细了看,等雾气散一散,看天边上!”铲子猴焦急的说。
皱上眉头,使劲的鼓着小眼睛,恨不得把眼珠子迸出来,杨棒子这回看仔细了,若隐若现的群山衬映下,与灰黑色天空交结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白线微微地晃动着,这条线以前还真没有,这是什么?
杨棒子歪着脑袋,正着脑瓜子看了半天,没瞧出这是啥玩意,铲子猴沉着脸嘴里嘀咕了一句:“洪水下来了!”
“啥!洪水!”杨棒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听错了呢,华北都旱了两年多了,昨晚这场雨下的邪乎点,还不至于发洪水吧!
“龙蛇之交,必有水祸,今年是个龙打春、蛇过年,不发洪水那才稀罕呢。”铲子猴说了一通,杨棒子听了个半懂半懵懂。也不管啥龙打春不打春的,就焦急地问这洪水有多大,能灌到下面洞子里不?
“看样子水头不小,淹倒是淹不了咱们,可杨队长你看咱庄子周围,都是低洼地,水头能顺着干河道排到通天河去,平地上的水可就没那么快下去了。”
“恁的意思是咱要被困在这地界了呗!”杨棒子接了一嘴,还真接对了,铲子猴点了点头。
两人正忧心忡忡的看着天边的水线,白晃晃地水头浮动着越来越近了,灰蒙蒙的雾气四下里飘散着,渐渐地聚成了湿哒哒的风,一股子一股子地迎面吹来,水腥气愈发的浓重起来。
突然,铲子猴的耳朵竖了起来,耳廓子动了两下,歪过头,又动了两下,伸出手轻拍了下杨棒子的肩膀,顺势两人卧倒在坡上,慢慢地向坡顶爬去。
拨开荒草,定睛一瞧,嚯!南面的草甸子里,密密麻麻的的土黄色人影,正在趟着泥水向这边来,不用说,鬼子!
杨棒子的身体在看见这些土黄色影子的一瞬间,就绷紧了,拽出快慢机就拉开了保险。
铲子猴小声地说:“队长,下去吧,鬼子找不着咱!”杨棒子听完没动窝,他想好好地看清楚是哪个追了他一晚上的。
清水大佐他们从沟里好不容易脱了身,黎明来临的时候,雨也渐渐地停了。一个士兵用刺刀挑着一只沾满了泥巴的布鞋,举给清水看,说是在沟口那得发现的。
清水看了看这只用土布做的鞋子,很显然,才从穿鞋人的脚上掉下来时间不长,鞋窠子里并没有泥巴,也就是说掉鞋子的人没走多远。
这更使清水大佐坚定了搜寻下去的决心,尽管几个尉官和士官长都和他汇报,说士兵们一夜又战斗又追击的,加上被大雨困扰,早就疲惫不堪了,需要休息和进食。清水听完这些抱怨,只是冷冷地,面无表情地下令,继续搜索。
日军士兵们虽说心里抱怨着这个长官的不近人情,祖宗八代都骂了,可脚上还是执行了命令,在草甸子上散开了,向北搜索前进。
最多也就还有两百来米,鬼子们就要趟过草甸子,登上南面的土丘子了,杨棒子紧张地盯着鬼子,找寻着他的目标。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披着斗篷,挎着战刀的小个子,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大群鬼子的后面趟泥呢,几个看着是鬼子队长之类的军官围在他四周,距离太远,杨棒子看不清这家伙领口上的领花,不知道是个啥官。
眯上眼睛比量着距离,心里遗憾着,八一式没带上来,手里的快慢机这个距离有点远。
“下去吧,杨队长,水头子快来了!”铲子猴拽拽杨棒子的衣角。
嘴里“啪”的轻轻哼了一声,杨棒子有点心不甘的盯着这个小个子鬼子,把枪关了保险,放回枪套,慢慢地退回到天窗那里。
进了洞子,铲子猴把铁板做的天窗拉了下来,又从旁边的小洞子里掏出烂布头子啥的,把边边缝缝的塞了塞,两人回到大厅里。
虽说关了天窗子,可洞里还不算太闷,就是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捂得人难受,要是能生堆火烤烤该多舒服呢。
“等会吧,等待会龙王爷收拾了上面的鬼子,咱再起火。”铲子猴笑嘻嘻的说完,自顾自的找了个墙角,一圪蹴,闭上眼打上盹了。
杨棒子心说这小子,心真大!转过身看着大厅里的情况,人呢分成了三堆,犯人围坐在一起靠着墙边上。土炕上,金干事她们守护着洪政委和几个伤员。炕下战士们聚成了一堆,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的休息呢。
老冯和老五子没休息,盘腿坐在地当间抽烟袋呢,一边抽一边还窃窃私语,杨棒子心说,你两是一路货,要不咋老扎堆呢!
刚四下里踅摸小嘀嗒呢,老冯招招手,喊上他了,杨棒子应承着,脚步却没往那边去,先拐到土炕边。金干事低着头手里不知道鼓捣啥呢,听见脚步声了,一抬头,瞅见杨棒子过来了,忙起身要下地。
杨棒子小声让金干事不用动,问了问洪政委的情况,听说身上不在发烫了,呼吸也均匀了,伤口那里没再渗血,心里算安生了点。
又查看了下其他伤员的情况,都还不错,这才走回到老五子他们那,一撇腿,坐下了,身上像卸下了一层厚盔甲一样,软绵绵地。
老冯递给他一锅装好烟丝的烟锅子,杨棒子点上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了一口烟出来,这才对着老冯说上话了。
“哎我说冯大眼,你老小子是属孙猴子的!能钻人肚子里,知道人家想啥嘞?”杨棒子早就想问,冯大眼咋啥都知道的,咋能瞧出铲子猴那么些事的。
“嘿!你个老小子,你他娘滴才是猴子呢!”老冯给了杨棒子一拳,老五子也少见地挂上点笑容。
老五子是做啥的,杨棒子一清二楚,可冯大眼是做啥的,他就不知道了,隐隐约约听说是做敌工的,就是抓个敌特啊,铲除个汉奸啊,敌占区交结个伪军头目啥的。
其实这冯大眼也是老革命了,28年就入党了,比杨棒子的党龄还早呢,一直在平津等地做**和工运。34年派去了西北军,在杨虎城的部队里挂着名。卢沟桥事变后,又回到华北干老本行。
在遵化那一代老冯前前后后可待了好几年,这孙殿英盗东陵的事情,那当地的老百姓上至白胡子老头,下至嘴上还没长毛的小伙子,都能给你白活上一段,所以老冯可听了不老少各种故事。
其中有一个“盗神”的故事,老冯最感兴趣。说这个孙殿英想挖慈溪和乾隆的坟,可不会挖啊,就托人到处重金请这个盗墓的高手来帮忙,南派太远,够不上劲,北派中的昌平帮离得最近,自然是孙殿英最想请来帮忙的。
可不管开多高的价码,昌平帮的就是没人愿意来凑这个热闹,这孙殿英早年就是跑码头混道上的主,这事难不倒他,托了运河帮的宁五爷路子,终于见到了道上盛传的“盗神”。
这个“盗神”是道上的人封的,人家自己的号叫“神眼”。盗墓也讲究望闻问切,望就是望风水,闻是嗅地气,问是体力活要踩点摸情况,切就是要定位了!所以这个“望”最重要,“盗神”神就神在搭眼看上几看,就能断定下面是个啥墓,走没走了财?朝向怎样?哪下洞子?
这个孙殿英见了“盗神”,两人一搭话,老“盗神”快60了,不想趟这么大的浑水,可孙殿英一张口说了:“满族人杀了俺祖上一门三代,俺革他死人的命是报仇呢,再者说,满清**杀汉族的读书人,开棺戮尸的多了,俺挖他的坟,这是天道轮回,报应!”
孙殿英还真是明末率全城抗清的孙承宗的后人,据说城破时家有一保姆抱着孙家二少爷的孩子,从城墙根躲到护城河里,才留下孙家的血脉。这么说盗了东陵是有点报仇的味道。
老“盗神”听孙殿英扯到民族仇恨上了,心有点动,嘴上没答应,闲扯了几句就送客了。几天后,单人来到孙殿英的军营,两人进了东陵,老头转了两圈,傍晚的时候,用脚在砖上划了个记号,告诉孙殿英,就从这挖。
杨棒子他们正听得出神呢,连大个和小梁子都不知道啥时候凑过来听故事了,突然间空气似乎猛然凝固了一般,憋得人心慌,耳边响起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像是打雷,可比雷声还要压抑,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第十二章 杀手 第二节 匕首
洞窟里的墙壁上扑撸扑撸地直往下掉土渣子,地面震动的更厉害了,空气也震荡着,隐隐地传来像野兽吼叫的声音,听着瘆人的慌,这情景就和地震了一模一样!
一股股的水腥气弥漫在四周,所有人都恐惧地抱着头,缩着身子,紧闭着眼睛。墙上灯龛里的油灯,晃着晃着,一盏接一盏地翻倒,熄灭了,洞窟里黑麻麻地,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耳边不再传来牛吼一样的动静了,地面也不再颤抖了。杨棒子慢慢地坐起来,掏出火镰,试着想打着火,“噗!”的一声,角落里一团火苗子亮了起来,铲子猴晃亮了藏在怀中的火折子。
把油灯扶起来,续上油,挨个地点亮,有了光亮,惊恐未定的人们才稍微地安生了一些。杨棒子让老冯他们查看下所有人,看看出啥状况没有,他自己拉上铲子猴奔向天窗那里。
爬上斜坡,两人蹲在天窗底下,用手摸着盖板和刚才塞上的布条子啥的,除了有点潮乎劲,没怎么漏水,铲子猴扳动了机关,紧扣盖板的拉杆松了下来,杨棒子双手一举,天窗“嗞嗞”的开启了。
老天爷啊!杨棒子长这么大还是头回见这场景呢!几十米高的土丘子快被淹了一半了!急速的水流撞击到土坡上,又分成两股从旁边向南冲去,污浊的水面上,树枝子、庄稼棵子、烂叶子被一个一个的漩涡裹挟着,打着转转。
平日里熟悉的这一大片平原,已然认不出原来的模样了!那弯弯曲曲的干河道,郁郁葱葱的庄稼地,长满野花的大草甸子,统统都被水吞没了!杨棒子心疼啊,这一塬子的庄稼啊!谷子眼看就能收割了,玉米长了穗,高粱抱了头,唉,全完了!
上游一棵合抱粗的大柳树顺着水流漂了下来,朝天翘起的树根在土坡上撞了一下,杨棒子的脚底上很明显的一震,树身横了过来,被水带着慢慢地转动着庞大的树身,树头繁密的枝叶贴近了岸边。
铲子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杨棒子的胳膊,拽着他就往坡顶上跑,杨棒子还不知道咋回事呢,到了坡顶,铲子猴才指给他看,一看,杨棒子差点没吓死!
大柳树的树头上盘着一条黑花相间的大蛇!看那在树干上绕挂着的蛇身子,少说也有五、六米,小酒坛子一样大的蛇脑袋上,两颗绿油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坡上的两个人,血红的信子一吐一吐的。
杨棒子心说,这他娘地哪来的怪物啊!老子在南方那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蛇!铲子猴说了句:“深山出怪物,水大给冲出来的,不稀奇,可惜了,能逮住,身上准有宝。”
杨棒子扭头看了看说“有宝”的这位,心里话说,这盗墓的就是贼胆大!看啥都是宝贝!吐了吐舌头,手搭凉棚,向南边望去。
乱葬岗子上隐隐约约地好像有什么在动,水汽湿气遮挡的看不太清。更远处的西王庄,除了还能瞧见点树头屋顶啥的,也都被水围上了。
北面的山倒是清晰起来,这片子山是太行山的分支,狼牙山的边缘,呈扇形分布在平原的北端。华北的山上,植被少,多是土石混杂的山坡子,一下雨存不住水,几条沟、几十条沟的积水和烂泥汇聚到一起,顺着山势就倾灌到低洼地里。
方圆几十里地,除了杨棒子他们站着的这几个土丘子还露着半截子,也就乱葬岗子还在水面上了。看这架势,水至少好几米深,想走?那是没门了!杨棒子一屁股坐在坡顶上,看着坡下的洪水,差点没骂娘!不过他还是骂上了!
“队长!队长!快来啊!出事了!”天窗那,小嘀嗒露出半截身子,急乎乎的喊着杨棒子!
正坐在坡顶上指天指地骂的来劲的杨棒子,听说下面出事了,脑瓜子一热,紧接着就脑仁疼!
下去一看,劁猪骟牲口的马一刀,不知道从哪踅摸出了两把匕首,短的那把给**的高上尉扎了,还好,高上尉闪的及时,奔着心窝子去的攮子扎在了肩头。伤口不深,金干事她们给扯下衣服上的布条子包扎上了。
另一把长点的再次奔心窝子去的时候,被老冯给掐住手腕,从手里夺了过来。
杨棒子叉着腰,看着被按在地上还不老实的马一刀,和靠在墙壁上小脸煞白的高上尉,奇了怪了!一是啥仇恨啊刀还奔心窝子去!二是小匕首从哪来的?
“怪了,这不是俺的吗?”老五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从马一刀手里抢下来的那把短攮子说。
杨棒子一步跨过去,从老五子手里提溜起小匕首,正面瞧瞧,反面瞧瞧,没错,和老五子腰里别着的那几把飞刀一模一样。
老五子说,侦缉队暴动那会,他用了两把,可完事后倒在正屋里的尸首上的小攮子不见了一把,他还寻了一圈,也没找见,当时情况急,就没和杨棒子说,咋跑马一刀手里了呢?
杨棒子讨厌老五子,不是那么爱和他搭腔,可要说老五子有问题,给犯人提供凶器,那基本算是个笑话。这老小子就认党,党比他亲爹还亲,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关键是这把刀是怎么出现在马一刀手上的,还有就是这两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死磕呢?
杨棒子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圈圈,冲老冯使了个眼色。老冯刚看完手里抢下来的那把长点的匕首,抬头看见杨棒子的眼色,走过来把匕首递给他,然后过去提起被捆上的马一刀,进了旁边的门洞子。
杨棒子低头摆弄着手里这把匕首,说是匕首吧也不对,三棱的刀身,边刃一看就是锋利的很,隐隐的发着寒光,分量不轻,比一般的攮子可沉多了,这样式的匕首,杨棒子还头回见。
高上尉看来受的惊吓不小,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歪在墙角那,杨棒子让大个他们看着点犯人们,一迈步进了旁边的门洞里。
铲子猴刚钻进天窗,要关上盖板子,杨棒子喝了一声,告诉他不用关了,透透气。等铲子猴从坡上下来,杨棒子一把拉住他,笑嘻嘻地说:“你小子建的好洞子,先说好,**不要你藏起来的金银财宝,可他娘地俺们来做客了,你小子得管顿饭吧!”
杨棒子不傻吧,看出来这是苦心修建的藏身点,既然灯油,土炕和石头灶啥的都全乎着呢,一准有粮食,这就讹上铲子猴了。
铲子猴苦笑了两声,晃晃头,然后点点头,嘴里说这就张罗饭去。听到张罗饭了,杨棒子才松开他的胳膊。
马一刀蹲在墙根那,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说个啥,老冯表情严肃的站在旁边,低头瞅着他,好像再听这家伙说些什么。
过了会子,老冯过来说:“这小子念默罕麦斯呢,哦,就是和佛教的经文差不多的意思,是个西北人常念的赞美诗。”杨棒子才不知道啥叫赞美诗呢,说和尚念的经多少还明白点。
“念这个啥意思?”杨棒子问老冯,老冯说西北的回回们,有仪式啥的或者是临死前,才念这个的。
杨棒子这回听明白了,马一刀估计自己闯祸了,八路饶不了他,还不得毙了他啊,这给自己念经呢。
“伙计,别他娘地落落了,八路不杀你,把你嘴闭上,老子问你话!”杨棒子蹲在马一刀跟前,举手打了下小伙子的脑瓜子。
马一刀听见和他说话呢,也不回答,抬起头冲杨棒子翻了翻白眼,干脆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墙,冷冷地看着天窗。
“这刀是个你的不?那把小攮子你从哪整来的?”杨棒子扬了扬手里的三棱刀。
马一刀还是不说话,眼睛依然瞅着天窗那的亮光。
“瓜娃子,别他娘地和老子玩这套,你当你说劁猪不给钱,上门要帐挨了打,想报仇这种骗小孩子的话,能糊弄俺们?县上的干部早和俺说了,高会长从来都不养猪!上哪欠你的劁猪钱去!”
马一刀脸上的肉皮抽动了两下子,咬了咬牙,还是不说话。眼睛从天窗那收回来,低下头,瞅着自己的胸口。
“杨队长!你过来一下,高上尉找你呢!”小嘀嗒站在门洞子那朝杨棒子喊。
“老冯,你看着办,还不说也不用管他娘地,饿他三天啥都招了!”
把手里的三棱刀递给老冯,杨棒子跟着小嘀嗒回到大厅,高上尉眼睛睁开了,看见杨棒子过来,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过这边上来!”杨棒子过去扶着高上尉,两人走到下洞子的那个坡道前,这里离人群稍远些,说话方便点。
“杨队长,俺和你说个事,上次还在西王庄的时候,有个情况我没和你说,这个劁猪的我在高家堡子不是头回见,也不是在集市上因为挤撞了打起来的,那把三个刃的刀以前我就见过。”高上尉动了动胳膊,肩头的伤口有点疼,他停下话头,咧着嘴吸气。
停了会,接着说:“一年多前,我在中条山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就在我们团驻地周围转悠,后来我们被打散了,我和几个老乡相跟着逃回家的路上也见过他,那天在集市上,他就是用那把三个刃的刀要捅我呢!要不是闪的快,有人帮忙拉着,我早没命了!”
“你认识他不?”杨棒子问高上尉。
“我哪认识他啊!八竿子打不着的!俺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啥时候得罪这个魔怔了!”
“嗯,还有啥想起来的没?”杨棒子小眼珠转了几转。
“暂时没了,再想起来,我再和你报告!”高上尉小声的回答。
“回去歇着吧,一会我让人给你整点药敷上,回去吧!”看着高上尉走回了土炕那边,杨棒子一转身,又进了门洞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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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三节 刮皮匠人
“咋样?招了没?”杨棒子看看跌坐在那里死鱼一样的马一刀,转头问一边厢叼着烟袋的老冯。
“不开口呢,硬气得很,这不念叨完了,再不吱声了。”老冯说完,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磕,卷吧卷吧掖到兜里。
杨棒子要过来那把子三棱刀,对着天窗倾泻下来的光线,仔仔细细的观瞧着。
一拃来长得刀身,黑黝黝的血槽子上,看样子年头久了,有些污浊结在上面。刃子雪亮雪亮的,一点没有崩口。刀把子是裹着银的,用的多了,银皮子乌了吧唧的。
凑鼻子跟前闻了闻,一股子膻气味中隐隐地带着一丝血腥气,杨棒子心想这把匕首沾了不少血啊。
看了半天也瞧不出啥个端倪,杨棒子长出了口气,把刀子卡在了武装带上,“开饭了!开饭了!”大厅那边有人喊上了,还真饿了,这一夜折腾的,昨喝那点肉汤子早消化没了,这一喊“开饭了!”杨棒子的胃里马上配合着就打上鼓点了!
一人一份稠乎乎的棒子面粥,啥也没掺,纯棒子面粥!杨棒子吸溜吸溜地喝着粥,斜着眼瞅着锅台那帮着盛粥的铲子猴,心说这小子行啊,建了这么大的地洞子,还藏着粮食啥的,真会给自己个找后路。
粥喝完,杨棒子喊过来铲子猴商量点事。杨棒子这人外表粗的拉的,心眼够用,对人凶,可对有本事的人客气着呢,甭管你是读书的、盗墓的啥啥的,哪怕你就是个要饭的,只要有本事盖的过他,杨棒子就对你客气。
这不,地洞子里开了眼,又听老冯白活了半天盗墓的事,杨棒子对铲子猴就另眼相看了。挺客气的说了想法,那意思是,既然走不了了,要在这洞子里躲上几天,他这个“主人”咋的也带自己这个队长看看洞里的情况吧。
铲子猴笑了笑,说没问题,转上一圈就转转吧。说完领着杨棒子先转着圈走了走大厅。这大厅原本是圆形的,下来的口子那用石头截了个矮墙,大厅就成扇形了。
青砖拱的顶,两丈来高,左右两个耳室相距40来步。铲子猴说这本是个古墓,不晓得谁的墓,年头可不短了,他发现的时候,已被盗掘一空。
兵荒马乱的,加上师傅一没了,铲子猴心灰意冷,流落四乡的也失了混世的心,就把这古墓收拾了,当成避难的地方。
收拾洞子的时候,才发现这古墓不简单,外面六座小墓成六星拱卫的环绕,中间这大墓还分成三室两层。
一边和杨棒子说着,一边领着他进了开天窗的那间耳室,老冯端着土碗正喂马一刀喝粥呢,看见两人走进来,也没言语,冲杨棒子咋了下眼,朝闷着头喝粥的马一刀撇了撇嘴。
铲子猴伸手探进墙上的一个凹槽里,拉了拉,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的青砖墙面,“嘎嘎!”地一阵响动后,居然闪出一道缝,开了半扇门,不会鼓捣那个机关,压根都想不到这墙上还有个门呢。
推开砖门,里面是一人高的通道,走了十几步,进入一个圆形的小厅。铲子猴摸索着从墙壁上的灯龛里拿下一盏灯,又摸出一小土罐,用罐里的油给油灯加了点,灯亮了,杨棒子才看清,这个圆形的小房间里除了来时的通道,还有三个洞口在面前一字排开。
铲子猴领着杨棒子挨个看了下,三条通道分别通向一个也是圆形的洞窟里,两间空空如也啥也没有,中间的洞窟倒是堆着不少的草袋子,铲子猴没说是啥,杨棒子也没问。闻着闷呼呼的味道,估计这三个洞子有日子没通风了。
铲子猴说,空着的两间收拾下能住人。说完把手上的油灯放回了灯龛,吹灭了,领着杨棒子回到耳室,墙上的门也不关上了,说是通通风。
对面那个耳室收整的和个住人的窑洞子一样样的!黄泥抹得炕,石头片子垒的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瓦罐子得有几十个,墙角还一字排开6口大缸,半截子坐在土里,缸口盖着铁皮包的木盖子,还压着大石头。
铲子猴没说这装着都是啥,杨棒子在洞里溜达了一圈,鼻子抽动了抽动,就心知肚明了。架子上的瓦罐子里一股子中药味,估计都是草药啥的。大缸那别看捂得那么严实,一股子粮食的甜香气还是冒出来了。
杨棒子冲铲子猴翘了个大拇指,铲子猴背着手笑了笑,一转身,走到洞子的另一边,那边墙根下的地面凸起了一大块。铲子猴用脚划拉了两下,扒拉开浮土,露出个铁把手,凸起的原来是个铁盖子。
费了些子力气,才拉开盖子,铁盖子遮挡的是条斜伸下去的通道,低着头猫着腰踩着窝窝,几十步后,脚就踏上了硬实的地面。杨棒子眼前黑黢黢的瞧不见个啥,只觉得凉风扑面。
铲子猴点上了灯,用手拢着四下里晃了晃,杨棒子才看清这下面一层更大!足足有上面那大厅4、5个加起来的面积,有意思的是,地面是灰白色的石头板子,借着灯光看,四下里能看清的墙壁和地面全是石头的,一块砖也瞧不见。
走上了一圈,又发现这个石洞子不是全封闭的,洞子的一头那是个斜坡,黑乎乎地看不清还有多深,铲子猴没让下去,告诉杨棒子,这坡下去是个很长的没有尽头的暗洞,前几年铲子猴打着火把顺着这洞子走出去得有好几里地也没看到出口。
怪不得凉风嗖嗖地,这暗洞沟子还指不定多长呢!杨棒子心说老子在这一带都转悠好几年了,咋一点都不知道脚底下还有这好去处呢!
往回走的时候,铲子猴给杨棒子指了下洞壁上,有两个一看就是凿出来的小洞,里面分别放了两个大缸,也封的严严实实的。
杨棒子笑着用手拍拍铲子猴的小肩膀,说这难不成是啥金银珠宝吧?铲子猴笑着说还真不是啥宝贝,不过这缸里的东西,杨棒子指定喜欢!
等铲子猴说完大缸里封存的是啥东西,杨棒子真的是大喜过望!原来整整两大缸的黑火药!都是铲子猴这些年东挪西倒的四处淘换来的。盗墓的北派擅用火药掏洞子啥的,这玩意都是常备下的。
杨棒子蹲下用胳膊搂着大缸,把脸贴在缸壁上,这个亲热啊!和牛犊子见了母牛一样!
铲子猴顺手从缸后面拽出个铁匣子来,抱在怀里,掸了掸上面的尘土,递给了杨棒子。
杨棒子接过铁匣子,左看看有看看,锈迹斑斑地铁盒子也瞅不出啥稀奇,就是挺沉的,一个手都拿不住。
铲子猴说:“杨队长,莫多心,你打开看看就知道是啥了!”
用手连掰带抠的,铁皮盖子和匣子锈的太厉害了,粘在一起了,两人轮流抠半天都没鼓捣开。
杨棒子顺手就把刚才卡在武装带上的三棱刀抽了出来,用刀尖撬着铁盖子,还是刀子好使,三撬两撬地,盖子“嘭”地一声松动了。
匣子里是个油纸包,包了两层,打开后,里面又是三个油纸包。杨棒子耐着性子打开一个,嚯!好家伙!真是好东西啊!油灯的昏黄灯光下,蓝旺旺的一把崭新的快慢机!
迫不及待地又打开另两个纸包,也是崭新的手枪,两把点三八转轮手枪,杨棒子拿起一把,熟练的在手里把玩着,一看就是老玩家了。
瞅这蓝旺旺的枪筒子就知道都是一发没打过的新枪!匣子里还有用油纸封好的半下子子弹,杨棒子把枪还用油纸包好了,盖上铁盖子,笑眯眯地瞅着铲子猴。
“伙计,咱八路逮了你,又关了你半拉月,咱也不是个亲戚啥的,我不叫你小舅子,你也别喊老子亲姨夫啥的,你做啥要把这洞子都领俺观瞧了,还把火药和枪也送给俺?”
“杨队长,这洞子和这些玩意子,算作俺参加八路的晋见礼够不?
“啥!你小子想参加八路?”杨棒子大吃一惊,和铲子猴讨着嘴上的便宜呢,可铲子猴不温不火的一句话吓了他一跳!
“有啥稀奇的?八路救过俺的命,俺这几年也瞧着八路啥做派呢,就冲见了鬼子不跑不逃的,敢上去对面干这架势,俺就服!再说了,平日里乡亲们咋的夸你们的,俺也都看在眼里了,俺不想后半辈子还人不人鬼不鬼的,打鬼子算上俺,成不?”
杨棒子还真没想到这个带点传奇色彩的铲子猴,存着要参加八路的心呢,这下闹愣了!
有心答应他,可还没搞清这小子的背景,怕老冯他们不同意。不答应他,伤人心呢,杨棒子可不是担人情不回报的主!领到洞子,赠药救人,都是给他杨棒子脸面呢!
略一沉思,杨棒子横下心,口上说他是同意铲子猴加入队伍的,一会上去,征求下其他人的意见。铲子猴一高兴,起身就要拉着杨棒子回上面去,杨棒子怀里还抱着铁匣子呢,被这么一拽,手指头夹着的三棱刀掉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铲子猴听见动静,急忙举着灯火弯下腰,踅摸了一下,捡起了刀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
“杨队长,你咋个有回回的刀呢?”看完了,铲子猴一脸的疑惑问上了。
“咋?你认识这刀?咋知道是个回回的刀?”杨棒子听见铲子猴问了,眼里冒出一股子精光,急切的问到。
“嗯,这个一看就是个回回的刀,你看啊,这刀柄上有个月牙,还有几个回回的字码码,这个样式的刀俺以前见过。”铲子猴举着刀子指点着给杨棒子看。
“在哪见过?什么人用的?”
“好像是~好像是~对了,俺是在河间府见过的,那得回回皮子匠人就用这种刀,刮牛皮子羊皮子用的,你闻闻,这多浓的牛羊膻气味。”铲子猴说完举着刀让杨棒子闻,这个杨棒子刚才就发现有膻气味了,现在才明白为啥子有这味了。
杨棒子把怀里的铁匣子递给铲子猴抱,拿过三棱的刮皮刀来,左看看右看看,脑子里使劲地转腾着,想琢磨出点审问马一刀的突破口来。
可想了半天,也还是没啥头绪,干脆不想了,等见了老冯再说。把刀收好,和铲子猴一前一后的回到了上层大厅。
第十三章 瞎子 第一节 地头蛇
乱葬岗子上,清水大佐萎靡地裹着湿乎乎的斗篷,半躺在一座坟头上,一筹莫展。
下了一夜的雨好不容易停了,追了一宿的猎物正苟延残喘地,等着他的最后一击,偏偏铺天盖地的洪水把他建功立业的美梦冲碎了。
当他在草甸子里死盯着那几座土丘子的时候,直觉告诉他,那个阻挡了他们一天一夜的八路指挥官,就躲在那里!清水的心脏跳得很厉害,他渴望用对手的鲜血,给几百名死伤的皇军士兵报仇。
就差几步了,清水的战刀已经握在了手里,突然天昏地暗,狂风怒号,像堵墙一样的波浪,还不容他反应过来,就把他和他的士兵席卷而去,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白晃晃的水幕迎面砸过来,随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就已经躺在乱葬岗子上,听军士长说,幸亏几个水性还不错的渔民出身的士兵,没命的护着他,才把他拖上岗子,可是他麾下的整整一个中队,被大水冲走了多半,像座孤岛一样的岗子上,几十名惊恐未定的士兵东倒西歪的,半死不活的躺倒一片。
清水大佐挣扎着站起来,解下湿透了变得沉重不堪的斗篷,四下望了望,污浊的洪水在岗子前被劈成了两半,飞速地向南流去,除了水就是水,再见不到任何有生气的东西。
沮丧的心情持续了几秒钟,清水萎靡的面容又挂起了冷酷的表情,他叫过军士长,下命令让所有在岗子上的士兵集合,先统计人员和武器装备的损失,然后再重新编组。
一个194人的满编中队,所有人加一起还剩下82个,重机枪和小炮全部损失,轻机枪还剩下两挺,步枪还有44支,掷弹筒两具。
最令清水感到心痛的是,中队长连同中队部和电台,全部被大水卷走,四个小队长只剩下了一个,所幸卫生兵还幸存了两名。
清水没有训话,只是在疲惫不堪的士兵队列前走了一个来回,淡淡地说了一句:“帝国的士兵们,你们是军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要忘记天皇对你们的期待!”说完,命令所有人编成一个小队,由军士长安排人员轮流值勤。
军士长把所有人携带的口粮集中起来,安排人去寻找柴火,准备埋锅造饭。清水没有制止军士长的安排,只是提醒小队长,抽调一部分士兵,构筑好防御阵地。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清水站在土岗子南面一侧看着远处只能分辨出个影子的村子,心里正盘算该如何和支队总部联络上呢,突然,士兵们一阵惊呼打断了他的沉思。
清水大佐拔出战刀,迅速向惊呼声传来的地方跑去,他以为是八路也被大水冲了过来,有活的被自己的士兵发现了!
跑上坡顶,向下冲去的时候,才发现在岗子北面,靠水边的地方,几个士兵正连滚带爬的四散奔逃,脸上都挂满了恐惧的表情,清水大佐心里很是奇怪,发生了什么情况?怎么会让帝国的士兵如此的惊慌呢?
一路下坡,没收住脚步,迎面跑过来的士兵抬头看见是长官,一愣神,清水大佐就从他旁边跨了过去,这士兵“呀!”了一声,返身就拽住了长官的胳膊,死命地往回拉。
清水刚要张口训斥拦阻他的士兵,可眼前的一幕惊得他是目瞪口呆,话都说不来了!
岸边一棵被水冲下来的大柳树,枝枝杈杈地横躺在泥里,树前的坡上,一条通体乌黑的大蛇,正扭动着身子向坡上游来!
血红色的长信子一吞一吐地,来回转动的蛇头上绿莹莹地眼睛放射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粗如山炮筒子一样的蛇身,碾过坟丘子的时候,压得土块分崩碎裂,一名跌倒的士兵,被它一口咬住大腿,惨叫声让人肝胆欲碎。
清水大佐握着的战刀有点抖,可能是刀身反射的日光照到大蛇的眼睛,那黑蛇松开了嘴里的猎物,一仰头,身子盘了两圈后,猛地一弹,疾如闪电般地冲向了清水大佐。
刚才还拽着清水大佐的那个士兵,一看大蛇朝这边来了,丢下了自己的长官,手脚并用的哭爹喊娘地蹿向了坡顶。
清水反而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微蹲下身子,两脚丁字步站稳,双手攥着战刀,死盯着大蛇。
在离清水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大黑蛇停了下来,身子盘成了一盘,昂起了头,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小个子。
一人一蛇对峙着,蛇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长信子抖动着,一股股浓烈地腥臭味顺风扑向清水大佐。
刚吸了一口随风飘来的腥臭气,清水就有点头晕,心说不好,急忙憋住了呼吸,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剧烈的疼痛刺激的脑袋又清醒起来。
突然,大蛇一探身子,张开大嘴直奔清水的面门!清水一侧身子,手中的战刀划出一道寒光,正劈在蛇头上!随后就地一滚,马上又跳起来,战刀依然举在身前。
刚才那一刀劈在大黑蛇的头上,“嘡”地一声后,大蛇一扭身子,盘成一盘,蛇头又朝向刚从地上跳起来的清水,泥土里有两块乌黑发亮的鳞片。
大蛇怒了,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血红的信子越吐越快,蛇头来回的晃动着,突然又是一个前冲,离清水身体还有一米多的时候,又猛地收回去了。
可是清水以为蛇头是再次来袭,下意识的转身,手中的战刀反身劈了出去,这次没听到“嘡”地一声响,刀走了空!
还没站稳呢,眼前一黑,像是被大棍扫上一样,腿上重重地挨了一击!失去平衡地身体,踉跄着奔出好几步,也没有停稳,清水被贴着地皮扫来的蛇尾,打倒在地!
手中的战刀刚刚扬起,鬼魅般的蛇尾再次扫了过来,正中清水的手臂,“啊!”的一声惨叫中,受到重创的手臂,筋骨剧烈的疼痛中,清水再也握不住战刀了,这把他祖父传下来的菊花武士刀飞出了十几米开外。
双腿也是那种骨头断裂一般的刺痛,加上手臂被重创,清水躺在地上,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抗或是逃脱的动作了,唯有紧闭着双眼,心中怅然一片,暗想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就这么窝囊地要葬身蛇口了。
“嘶嘶”声越来越近,蛇嘴中喷出的腥臭味越来越浓,清水感觉黑蛇的长信子好像就在他脸前,他脑海中飘出了京都那繁如群星般的樱花来,死亡他倒还真不惧怕。
“哒哒哒!”正在樱花飘散的幻觉中等待死亡来临的清水,被急促的枪声惊的睁开了双眼,只见身前的那大蛇被子弹连连击中,身体上迸射出的血花都溅到了他的脸上。
是军士长领着十多个士兵端着机枪和上了刺刀的步枪,过来救他了!一阵扫射后,身中数弹的大蛇东窜西窜地游过了坡顶,顺着一座坍塌的坟洞钻了进去,一个士兵摘下腰间的手雷,拔掉保险,在钢盔上一磕,投了进去,一声闷响后,坟头塌陷成了一个坑。
军士长让士兵们在整个土岗子上搜寻,凡是发现土洞子什么的一律用手雷炸塌,他回去把已经晕死过去的清水大佐背上了坡顶,喊过卫生兵过来处理。
土岗子上一时爆炸声连连,还伴随着机枪和步枪的射击声,那些死去的穷人的坟墓算倒了霉了,被炸的乱七八糟的,烂棺材板子和死人骨头散落一土岗子,这下可好,那些本来栖身在坟墓中的长虫、癞蛤蟆、蝎子啥都被崩了出来,狐狸、狗獾啥的也被崩的疯了,见人就咬!
热闹了这回,鬼子士兵们和遍地愤怒的“原住民”们在乱葬岗子上混战了起来。长虫钻裤裆,蛤蟆背上冒毒液,狐狸放臭屁,狗獾咬人腿,蝎子蛰手又蛰脚,加上好几群马蜂助阵,动物海陆空大联合和鬼子干上了。
几个回合下来,鬼子们围成一圈,刺刀和枪口朝外,把伤兵和清水大佐护在圈里,别说整饭吃了,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英勇的皇军士兵用机枪步枪手雷消灭了若干条长虫、癞蛤蟆、蝎子、蜈蚣等敌人,付出的代价是又有十多名士兵被咬伤和蜇伤。
这“残酷”的战斗,清水大佐没瞧见,他胳膊断了!大腿虽说没断,可被蛇尾扫过的地方,肿起了老高,面上还一层隐隐的青黑色。卫生兵除了把胳膊做了简单的固定处理,也没啥其他的招了。
土岗子上的枪声渐渐地稀落下来,代之而起的是痛苦的呻吟和惨叫声,而那条造成这惨剧的始作俑者,属于土生土长的中国北方的大黑蛇,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年长的军士长参军前是很相信神灵的,尤其是对于龙蛇之类的,内心很忌讳的,他坚信这条大蛇的出现,一定是冒犯了当地的神灵,这是对他们的惩罚呢。他和小队长商量了,尽快派人回南面的村子去,想办法和支队联系上,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杨棒子和铲子猴正顺着通道要返回上面的大厅呢,手里端着的油灯的火焰晃了几晃,洞子里的空气流动的似乎一下子快了起来,隐隐约约地有一声声的闷响传来。
两人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大厅,老冯正焦急的等着他们呢。看见他两从地洞子钻了出来,老冯一把拉过杨棒子,说留在天窗那的观察哨说,听见南面有枪声和炮声传来。
听老冯这么说,杨棒子心里是一紧,暗想鬼子这么快就追来了?不可能吧,这么大的洪水,鬼子难道有船?把手里的铁匣子塞到老冯怀里,急急忙忙地跑进耳室,爬上斜坡,钻出天窗,趴在土丘子顶上向南面瞭望起来。
确实有枪声传来,听那意思还真是鬼子的歪把子和三八大盖的动静,乱葬岗子上不时地还有烟柱子升起,不是鬼子的小炮或者是掷弹筒的声音,杨棒子听了一会搞清楚了,是甜瓜手雷的爆炸声。
奇了怪了,昨黑大个他们从乱葬岗子上撤下来,没留人啊,鬼子怎么可能在洪水中,和什么人在激战?想不明白,又过了一会,枪声和爆炸声渐渐地停息了下来。杨棒子百思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告诉警戒哨接着观察,自己回到洞子里。
和老冯他们几个说了下情况,几个人都感觉这事挺蹊跷,可惜大白天的又不能派人过去探个究竟,正商量对策呢,金干事过来,小声地对杨棒子说:“洪政委醒了,要见你。”
第十三章 瞎子 第二节 斗争会
洪梅政委刚刚苏醒过来,半靠在土炕上,金干事端着搪瓷缸子喂她喝粥呢,瞧见杨棒子走过来,推开了缸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别动!别动!大政委伤还没好呢,可别再乱动裂了伤口!”杨棒子笑嘻嘻地紧走两步,伸出去想扶一把的手,半道上收了回来。
洪政委有气无力的说了几句话,没啥要紧的话,就是想问问杨棒子下一步想怎么办?其实金干事的小片刀子嘴,早把昨晚她受伤后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唠叨给她听了,尤其是杨棒子背着她跑了几十里地路这件事,金干事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这个,这个,那啥,外面还到处是水呢,离咱这也就二里多地,有伙小鬼子也被困在了岗子上,暂时咱是走不了了,要俺看,没个三五天这水都退不下去。”杨棒子没直说以后的打算,外面发着大水呢,现在想啥也是白扯。
“嗯,杨队长,我建议呢召开个党小组会,商量商量以后的行动。”
“这个,嗯,你说开就开,你是政委。”开会是杨棒子最头疼的最不愿意参与的事情,可人家病怏怏地提出了,也不好驳了女人的面子。
招呼了两人,把洪政委挪到放粮食啥的那间耳室里。参加会的有冯大眼,老五子,杨棒子,洪梅政委,县大队第一游击分队的队长,警卫连二排五班的班长,还有一个是金干事,这都是正了八经有党员证的。
还有几个预备党员啥的,杨棒子没同意让参加,说是党员会议,其实是要决定今后的行动,杨棒子不想七嘴八舌的吵个没完,能少一张嘴就少一张。
小分队是冯大眼的党小组组长,大家伙坐下后还没选出谁主持会,不过县大队和警卫连的人也列了席,彼此都谦让了谦让,洪政委是带伤参加会的,要强撑着发言,主持会的事还是交到了冯大眼这。
会议一开始,火药味就很浓,冯大眼一点不客气,率先发言,矛头直接就指向了杨棒子。扣下的帽子不少呢!不按预定路线转移啦,没有请示上级,就擅自带领队伍东撤啦,致使被困洪水等等,还有戳杨棒子心窝的批评,就是县大队的损失惨重是瞎指挥的结果。
老冯吐沫星子横飞的说了一大通,自己还气得鼓鼓的,杨棒子早就料到他要这么干,反倒不生气,蹲在石头片子架子上,抽着烟袋锅子。
县大队的分队长岁数不小了,一脸的褶子瞅着就是老地方干部,他在冯大眼坐下后,发的言,话不多,只说了县大队没有打好这一仗,和杨棒子没关系,完全是新兵太多,思想上麻痹大意,对敌斗争经验不足等的原因,需要检讨的是他而不是杨棒子。
冯大眼鼓着眼睛看看裹着白毛巾的这位队长,刚要上嘴,警卫连的班长张嘴了。
“俺文化不高,说不出啥个子丑寅卯的,俺就觉得杨团长指挥的过瘾呢,就这点人,挡了鬼子一天,俺是看不出啥瞎指挥的!回西王庄这事呢,也没啥错吧,咋?还让鬼子撵咱老乡和机关去?被洪水困了咋了?鬼子不也被洪水困上了吗?”
“同志,这没有杨团长啥的,你不用袒护某些人!”冯大眼抢了一句。
“啥叫袒护?俺跟着**打鬼子,谁能把鬼子打的屁滚尿流的,俺就听他的!咋!打鬼子有错吗!你个同志有水平,你给俺断断!”这话把冯大眼噎的一愣一愣的。
老五子看冯大眼脸上不好看呢,把话接了过来。
“谁也没说打鬼子有错,咱们开会是讨论这样不经过上级同意的行动,要不要的?接下来的行动中,是一个人说了算,还是集体讨论后再做决定?”不愧是搞过“肃反”,一下子把帽子扣得又准又狠,那个班长也听出味道了,不再回话了。
“我说两句,打仗行军啥的咱从来都是听指挥,咱们比不上鬼子,中队啥的就有电台,啥事都能和后方联络,眼下这情况,咱和上级组织啥的失了联系,非要请示了再行动吗?”金干事撩了撩刘海,细声慢语把话说完,低下头接着鼓捣她手里的东西。
“上级给我得任务不是领着鬼子打转转,也不是把人带到这洞子里来,我想说的就是纪律性还要不要!”冯大眼瞪着坐在炕沿上的金干事,甩了这么一句。
金干事别看娇小消瘦的,话一顶上那是杠杠的!和老冯针尖对麦芒的,几个回合下来,她手里的活计没停下,嘴上那是一点亏不吃!
众人抱着自己的观点,也加入了战团,你来我往的,谁也没把谁说服,气呢都是一肚子一肚子的。半个时辰了,啥事也没谈拢,啥问题也没解决。从开会到现在,没发过言的就剩下洪梅和杨棒子这两人了。
洪梅半靠在土炕边的墙根,金干事拿来的背包给垫在后背,政委同志半睁半合的眼睛没看吵成一锅粥的众人,望着对面的油灯呢。
杨棒子倒是挺自在,抽完了烟袋锅子,把两把快慢机拽出来,放在石架子上,从挎包里翻出块还算干的破布,擦上枪了,昨晚被雨水淋了,不赶紧拾掇不行。
又过了一会子,众人都不说话了,金干事悄悄地用手捅了捅洪梅,那意思,该你上了!
论级别,在座的各位别管军龄、党龄多长,都挂不上个“政委”。一个县十几万老百姓,就一个正规的县大队,就一个正式任命的政委,别管人家是不是个黄毛丫头,份量重。
老冯、老五子资历老不?老,十几年党龄的老党员,地下工作凶险无比,步步惊心的,可有党票没有政治级别,就算你是个党小组的组长,你党小组听谁的?听党的!这屋里最高的党的代表那就一个,26岁的丫头政委!
搞**的出身,一二九运动的主要领导者,抗大第二期毕业的学员。把被敌占领的唐县搞成敌后模范根据地,拥军抗战的模范县,你说26岁的女娃娃厉害不?人家这个政委那不白来!
大凡职务升的快官做的大的人,一般有两个特性,要不有特殊的才能,出类拔萃,群众基础好,上层领导欣赏,想不升的快都难。要不就是得有超乎常人的政治嗅觉,在面临抉择的时候能站到正确的那边去,能提前闻到路线斗争这类变故的气味,这样在政治生涯中,才能走的高走的远。
这两点洪梅政委都占了,36年就提出了要对青年学生进行抗日的军事化训练,这在当时是另类的提法,而事实证明这一点是对的。抗战全面爆发后,陕北那边马上就着手吸收青年学生力量加以培训,抗大二期的四大队基本都是平津两地的学生,这点洪梅功不可没。
抗大毕业后,本来可以留在陕北的,那里是权利中心,一般人都认为这是向上走的好去处,可洪梅恰恰选择回到敌占区,下到基层,从三个人两条枪开始,到现在几千地方武装,这份政绩,在陕北那能做到吗?
所以要想小看26岁的姑娘,那可就错了,老冯和老五子就忽视了这一点。杨棒子聪明,从一接触到这女政委,就发现这个姑娘和以往见过的女人不一样,身上有股子让人生畏的气质,所以昏天黑地爱胡闹的杨棒子,在洪梅面前不敢胡来。
而洪梅对杨棒子这才接触了不到一天,也另眼相看的原因,就是她敏锐的发觉,杨棒子表面看起来粗鲁不堪的,但对军事对战争有股子特别的劲头,不是蛮劲,而是灵性,往往能出乎人意料的提前判断到战场上发生的变化,比他的对手多一个提前量。
洪梅自己知道自己欠缺的恰恰是军事素质,所以私下打听了下这个杨棒子的背景,才知道这个黑不出溜的小分队的队长,居然是枪林弹雨里死人堆里闯过来的传奇人物,才知道她听战士和干部们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战斗故事里的主人公,居然就是这个叫她“洪奶奶”的家伙。
她刚才提醒杨棒子要开个会,就是她觉察到现在这些人,被大水围困在这里走不了了,都有些情绪。而且整个队伍太复杂了,有战斗部队下来的,有县大队残存的,还有区小队的,有犯人有地方干部,成份、组织都很混乱,这个问题不解决,杨棒子领着这么个队伍,早晚地被拖累死!
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这次反扫荡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鬼子扫荡的规模和对待抗日军民的残酷性,都比前几次扫荡要严峻的多,她需要有一个军事素养高的人帮着她,面对接踵而来的战斗。
所以她想帮杨棒子一把,把整个队伍除了那些犯人以外的所有人的思想都拢到一起来,这个首先就得把党员的心先抓到一起,这个杨棒子不擅长,她擅长。
而咱们的杨棒子,压根就没稀的去听那些指责他的批评,比这激烈的多参加人数多的“斗争会”他经历多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爱咋地咋地,反正老子有仗打就成,说这些绕嘴的条文文大道理有有屁用!还不得一刀一枪的和鬼子干啊!
再有杨棒子也觉察到这次鬼子扫荡的变化,不仅仅是人数上的增多,战术上的变化也很大,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偌大的一块根据地,老乡们和战友们都撤走了,风雨飘摇中就剩他这几十人,还在和鬼子纠缠。
多坚持几天,这些鬼子就不能去追赶自己的乡亲和战友们,这就是杨棒子的想法,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是要领着这些人和鬼子打到底。
事实上,洪梅和杨棒子都猜对了,冈村宁次这次定下的扫荡计划确实和以往的不同。特点就是铁壁合围,分路推进,驻屯清剿。命令每一支深入到八路根据地的部队,要反复的清剿,不能像以前一样,追着八路屁股走,追不上了就折回来。
这个汪洋中的洞窟里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一万多鬼子就分布在他们周围百十里地范围内,不是过路的,而是占据了那些村庄,在原野和山地间来回的拉网一样的搜剿八路军和百姓。
第十三章 第三节 胡琴
洪梅开了口,没提该不该向东引着鬼子跑的话题,也没有说战斗失误的话头。就提醒在座的各位想两件事。
一是当前党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不是发动群众,坚持在敌后的武装斗争?
二是党员在反扫荡中要起到什么样的带头作用?
咋样,不说具体事,搬出陕北延安,**党中央的政令出来,都吵什么吵!两句话一说完,就给昨天到现在为止的所有行动定了义了,杨棒子指挥的正确!
你冯大眼理论水平高,老五子尖酸刻薄,有啥用,中央的条令在那放着呢,保护群众,随机应变的和鬼子斗争,这是铁一般的最高指示!
说完话,洪梅政委累了,接着靠在背包上半合着眼。
杨棒子枪也擦完了,烟也抽足了,站起身来宣布了三件事。一是所有战斗人员,包括轻伤员在内,打乱原有建制,全部整编成一个分队两个排,警卫连的五班长和县大队的同志分别任排长,战斗分队他杨棒子直接兼任队长。
二是犯人组成第二分队,冯大眼任分队长,配属一个班,下辖原押送小分队成员,但不包括他杨棒子。
三是杨棒子自己任命自己为两个分队的大队长,洪梅任政委,冯大眼任副大队长。
杨棒子笑嘻嘻地宣布完,没等众人做出反应呢,又宣布了一条,非常时期,就这么定了,有意见保留,待见到上级组织后再行解决。
众人各怀心腹事的都不言语,杨棒子没管这么多,直接开始给每个人下命令。
告诉战斗队的两位排长,马上去集合战士,彻查武器装备,天窗口,下层洞口,大厅左侧等地,安排值班人员。
提醒老冯和老五子,把犯人领到左侧那三个房间去,分别关押,女犯和男犯分开,马一刀留在大厅。
又抬头告诉金干事,把几个女同志都集中到在开会这件屋来,把粮食和照顾伤员的事情管起来。
老冯气呼呼地领完命令起身就要走,杨棒子一把拉住了他,让其他人都去执行命令。
洪梅,老冯,杨棒子三人单独在房间里又开了一个小会,讨论两件事,一是铲子猴提供的这把三棱刀的信息,杨棒子的意思是必须抓紧审讯,把问题整清楚,不然等水退了,出洞转移和战斗中,这件事不解决了就是个随时爆炸的炸弹。
还有就是铲子猴提出要加入八路军的事情,这个事情,他杨棒子没先应承了,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老乡们,知根知底的,这么复杂的背景,不慎重不行。
老冯听说是刮皮匠人用的刀,愣了一下,想了一会说了一句话:“咱在宁夏扩红的时候,听那边的老乡说过这么一句——惹天王老子也不惹三下子人,赶脚的,摇铃的,刮牛皮的!”
“啥?这都是啥啊!”杨棒子听了个糊涂。
“赶脚的就是拉着牲口给人家运个货,驮个人啥的,因为流动性大,又多与土匪啥的打连连,得罪上了,办了你逃得无影无踪。摇铃的是江湖游医,言语啥的冲撞了,下上药,你都不知道咋死的。不过这两种都不如这刮牛皮的!”
“为啥子啊?”杨棒子挠着后脑勺心说半个土匪和心黑的郎中就够瘆人的了,一个刮牛皮的手艺人有啥可怕的。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清朝有个左宗棠,平新疆打老毛子前,是先屠了西北几省的回回的,光金积堡一仗就杀了好几万人,据说连娘们和娃娃一起成家成家的灭,杀了几十万都不止啊。”
“嗯,有这事,回回是因为满族鞑子太欺负人,苛捐杂税的逼的人活不下去了,才起义的,首领叫个,马什么来着,对!马化龙!”洪政委接了这么一句,杨棒子羡慕地看着两位,心说,有文化是不一样啊,知道的真多!
“对!马化龙,被砍头前,说过四十年后会有人报这血海深仇,也怪了,四十年后,清朝还真完蛋了,被共和了。据老百姓说,当年义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少,都做了刮牛皮匠人,还都传呢,说这伙子人和他们的后代都是个秘密组织的,专门派出杀手去刺杀左宗棠和他的后人呢。”
“冯大眼,你当敌工科的可惜了了,你咋不改说书的去呢!还杀手!还啥秘密组织的!”杨棒子轻蔑的调侃老冯。
老冯没搭理他的挑衅,接着往下说:“不过我听老百姓说,民国以后,这伙子人就都四散开了,没再有啥传奇的事,难道说这个马一刀也是个刮牛皮匠人?他走街串巷劁猪啥的是个伪装?可那高上尉姓个高也不姓左啊!”
“这么办,今黑晚间,咱两再审一回马一刀,诈一诈他。”杨棒子出了这么个主意。
“行,晚饭后办这事,对了,还有铲子猴那事,上次给你们讲没讲完,我和这小子有过一面之缘,他师傅不是帮孙殿英踩了点吗,后来盗慈禧墓的时候,那个金刚墙太厚,炸了几次都炸不开,又请的铲子猴的师傅,神眼来了后,又是转了两圈,给踩了两个位置,这下炸开了墙。”
杨棒子最爱听讲故事,情不自禁的摸出烟袋锅子,给老冯点上了一锅子。
“后来,孙殿英请神眼吃饭,还给了不少的财宝,那神眼回来后,不上三天死了,据传说,临死前让自己的徒弟,也就是这个铲子猴远远地逃开,不要寻仇。那铲子猴就此消失。俺是后来在满城县做兵运的时候,有次咱的交通站后院半夜栽进来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刀伤好几处,人都快不行了。”
“是不是铲子猴?”杨棒子兴奋地插话到。
“开始咱哪知道,就给包扎治伤了,将养了几日,那片的交通站有个老交通,过去据说就是在运河帮和昌平、北平一带混道上的,见了咱收养的这个人,才告诉我这就是铲子猴,老交通见过他和他师傅神眼,知道些这里面的道道。”
“俺本来想多留铲子猴几日的,没成想人家见有人识破了底细,抽冷子自己走了,留下张字条说感谢救命之恩、后会有期啥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那时候是被啥人追杀,咋受的那么重的伤?”
“完了?”杨棒子急切的问。
“完了!你还想听啥!你他娘地听书给茶钱了没!”老冯没好气的问。
“来!给你!老子赏你茶钱!”杨棒子一扬大黑爪子。
说笑了两句,最后这么定的,铲子猴暂时编到老冯带的押送队里,观察几天再说,让老五子盯着点。杨棒子想想也只能这么办,看看洪梅,洪政委点点头,这事就这么定了。
老冯去安排事情,杨棒子低着脑袋支支扭扭的半天,才冲着洪梅说了一句:“咋个谢你好呢?”
“哪个要你谢?我是给党办事呢!”洪梅头朝向着墙里冷冰冰地说了这么一句。
杨棒子搓着手,脸上热乎乎地,被噎了这么一句,也不好再还嘴,咽了几口吐沫,一转头,出了耳室。
刚到大厅,老五子凑过来了,说有个情况,那个瞎子说啥不去那边的房间。
杨棒子皱皱眉,心说废人毛病多,让战士背了你一宿赶路,还惯出病了。压着火,让老五子把瞎子叫过来。
瞎子过来了,不是一个人,还有他那个黄毛的小丫头闺女子。
这个瞎子瞅上去有个五十来岁吧,干巴瘦的,佝偻个腰,戴个瓜皮帽,小半截子的老鼠尾巴一样的小辫子悠荡在脑后,手里老是提溜着把破胡琴,两只小眼睛时不时地翻瞪灰白色的眼珠。
“你又有个啥事,说吧!”杨棒子叉着腰问瞎子。
“你是个杨队长呢吧,俺姓个张,老了,又瞎不灯的,离了这闺女子啥也不行呢,俺求队长,别让俺们爷俩分开,中不。”
杨棒子听完瞎子的话,歪着脑袋想了想,又看了看躲在瞎子身后露着半张脸的小姑娘,这小丫头身子也就刚和个步枪差不多,一脑袋的黄头发,脏乎乎的脸和一身破旧的花衣服,看见杨棒子瞪着眼睛瞅她,吓得猫到瞎子身后不露头了。
“唉!”杨棒子叹了口气,心说也是穷苦人,见了这小猫一样的孩子,杨棒子总想起自己的才一岁多就在饥荒年饿死的妹妹,要活着也该这么大了,想着想着,心里一酸,转头告诉老五子,就把这两人安排在大厅,在土炕上隔出块地方来安置。
瞎子千恩万谢的,还要拉出身后的孩子给杨棒子行个礼。杨棒子赶忙摆着手去阻止两位。
瞎子伸着手要给杨棒子作揖呢,弯着腰一下子没站稳,差点摔倒,杨棒子赶忙抢上去伸手去扶,两人半抱在了一起。
“杨队长,晚上人都睡下,俺和你说点事,你这队伍里有鬼呢!”瞎子贴着杨棒子的耳朵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杨棒子心里一凛,眼前这个瞎子笑眯眯地,露着黄牙,没看出来,也蛮有心计的,假装摔倒,来递话呢。
微微点点头,扶正了瞎子的身体,瞎子拱拱手,转身在小姑娘的搀扶下要去土炕那,和杨棒子错身的时候,手里的胡琴碰到了杨棒子腰间的武装带上。
“当啷!“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杨棒子眼睛一亮,胡琴他见了不少,这碰上铜皮带扣,能发出响声的可没见过!好家伙,铁打的胡琴!少说得有二、三十斤吧!怪不得昨晚背着干巴瘦的老头还挺沉的!
杨棒子后背一阵发凉,正站在门洞子口上,身后没盖上铁板的通向下层的洞口,一阵阴风吹了上来。黑糊糊地洞口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又倏忽不见了
第十四章 土飞机 第一节 三圈
清水大佐醒了,浑身上下酸疼酸疼的,右臂被绷带裹着挂在胸前,两条腿动动就钻心的痛。
听完军士长的汇报,对刚才发生的动物进攻苦笑不已。而自己对那条大黑蛇的凶悍,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啊。
喝了几口用烂棺材板子作燃料熬出的大米粥,清水吩咐几名士兵把他抬到岗子的最高处。四下瞭望后,他决定派人去南面的村子看看,去探探能不能找到友军。
用随水飘来的树枝子啥的扎了一个简易的小筏子,指派了水性最好的两名士兵,岗子上的鬼子们派出了求救人员。
眼看着就要日落西山了,派去求救的两士兵才回来,筋疲力尽地推着小筏子回到了岗子上,带回了一些罐头和药品啥的。
询问完,清水大佐才知道,南面这个叫西王庄的村子,昨天夜里驻扎的是110师团的139联队,还配属一个团的皇协军,是由定县驻防地攻击过来的,昨天夜间才进驻到这个村子。
至于清水这支部队直属的铃木支队,则杳无消息。村子里的139联队也被大水冲击损失了一些人员,不过好在西王庄地势较高,装备和辎重什么的没受什么损失。
报信的士兵最后说,139联队的冈本大佐请清水大佐放心,正捆扎木筏,最晚于明日佛晓前来救援。
清水心头掠过了铃木少将那总是板着的脸,暗想支队难道把自己遗忘了吗?还是有意的不派出人员搜救?
铃木少将虽然不是那么欣赏清水大佐,可毕竟是自己的部下,还不会故意的把清水丢下不管,实在是自身难保,抽不出兵力和时间去搜寻清水带走的中队下落。
昨天夜里,当清水带着士兵去追击逃走的共产军的时候,铃木正指挥各部陆续前进,准备扎营到娘子神村。正当他刚刚到达,设在半山腰小庙的指挥部时,接到南面担任警戒防御任务的中队报告,说太平庄周边发现多股八路部队,已经发生小规模的战斗。
此时,华北派遣军发来的电报,指示他务必于第二日拂晓,向西王庄攻击前进,和110师团一部汇合。
西王庄方向正是清水大佐带队攻击的方向,谨慎的铃木向北和西各派出小队级别的警戒部队,支队本部和辎重等留在村子里,留出机动部队随时支援南面的太平庄阵地。这样,铃木支队从地图上看,沿着通天河河岸,摆出了一个40多里长的“1”字队形。
今天早上派出的通信兵去寻找清水部队的下落,结果收到了被大水阻断去西王庄路的消息,这下子,铃木坚定了固守待援的决心,给总部发报要求110师团的部队向他靠拢。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被杨棒子这支小分队阻击了一天一夜后,他已经丧失了秘密穿插的突然性,八路军晋察冀军区集中了三个主力团,加上地方武装,已经开始对铃木支队进行外线包围了。
夜幕降临之时,铃木在地图前一言不发地沉思,在进还是退的问题上苦苦思索。乱葬岗子上,清水大佐也在用手电照着摊开的地图,琢磨昨夜近在咫尺的猎物究竟会逃向哪里?墓洞里,杨棒子也在黄土上,用手指画着一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地图。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在一张大比例的地图上,标示出八路和日军的当前行动方向,还有战斗单位的具体位置的话,会很惊奇地发现,这些红蓝箭头和圈圈,构成了三个圆圈。
最大的圆圈是以北平、太原、石家庄等为边,指向太行山区的一个椭圆形包围圈,这个圈代表着日军集中的7万多兵力,要去剿灭圈里的晋察冀军区2万多八路军和30多万老百姓。
第二个圈是北起涞源,东到保定、唐县、定县等地,南到阜平、行唐,西至五台,这样一个以太行山中段、狼牙山为中心的包围圈,这个圈是3万多鬼子要合击晋察冀六分区的6千八路和10万百姓。
第三个圈是个半圆,西起通天河东岸一线,南至太平庄、菜户营子一线,东到西王庄、上河村一线。日军5千多人加上皇协军3千多人,三路鬼子组成的这个半圆的中心点是哪里呢?就是躲在古墓里的杨棒子麾下成份复杂的那几十人。
有意思的是,日军想用这一个又一个的圈圈来围死和剿杀八路军和根据地的老百姓,他们没想到的是,八路军总部也给他们设了几个圈圈。
冀东、平西、平北、晋西北、晋东南、晋冀鲁豫、冀鲁豫等军区和分区,都接到了八路军总部要求他们发起破袭战、袭扰战等,以牵制和打击敌外线部署的计划。这就是一个大圈圈要去破坏鬼子的第一个包围圈。
就在杨棒子他们阻击铃木支队的同时,从冀东的迁西、玉田到平北的滦平、丰宁,从晋西北的阳原到晋东南的阳泉,从晋冀鲁豫的邢台到冀鲁豫的武强、阜城,整个的华北地区打成一锅粥了!十多万八路军和地方武装,围攻县城,扒铁路,挖公路,伏击鬼子辎重和运输部队,炸据点,夺炮楼,这叫一个热闹。
六分区也没闲着,跳到进剿鬼子外线的部队转过头来,兜着鬼子的屁股使劲的咬,几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是枪声,处处有埋伏,打得不亦乐乎。这不黄司令还集中了三个主力团盯上了跑的最快的这个铃木支队。
要不说呢,好的指挥官的鼻子那必须要灵!八路那时候旅一级才有个电台啥的,团一级都靠手写嘴传命令,杨棒子没请示没汇报,就领着几百人挡着铃木的这一仗,硬是让鬼子上当了,以为抓到了八路的主力,这下,本来想反过头去追外线作战八路的鬼子们,不顾一切地向空无一人的根据地里钻。
这才让八路军总部和六分区下了决心,要利用鬼子紧追杨棒子的这个机会,抓住战线越拖越长的铃木,狠狠地教训下鬼子。
这么看,杨棒子的擅自行动是不是有点出了彩呢?当然他并不知道整个华北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黄司令他们就在离他们十几里地远的地方,他这会,刚吃了晚饭,对着手里的东西发傻呢。
这是一双黑面白帮的布鞋,底纳的还挺厚实。针脚密密麻麻的,看着心里就踏实。
杨棒子的一只鞋昨天丢在了西大沟里,光着脚丫子都快一天一宿了,中午找大个要了快破布,撕成两块,一块做了擦枪布,一块裹吧裹吧,缠脚上了。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杨棒子最后一个去打饭,领了两窝头一缸子稀粥,刚要和大个他们挤一块堆吃去,让分饭的金干事给喊住了,瞧瞧左右没人,塞到杨棒子怀里一双鞋,说是一白天赶出来的。
杨棒子想躲都没躲开,手里拿着窝窝头和端着缸子,怀里的布鞋像块烫人的火炭一样,燎的杨棒子脸上红扑扑的,心里**辣的,张着嘴不知道说啥好呢,人家金干事一扭身回了里间了。
关禁闭那几天,错过领军鞋的日子,脚上这双鞋还是毛寡妇莲香给做的呢,杨棒子脚丫子大,一般战士的鞋他穿着都小。昨黑让烂泥整丢了一只,也没管别人借一双,核计着闲下来打双草鞋凑合着穿,这倒好,有人给做好鞋了。
把饭先放炕沿上,擦吧了下子脏脚巴丫子,试了试,还挺跟脚的,来回走了两圈,挺舒坦。
地上那只沾着泥土的旧鞋,小嘀嗒拾起来想甩天窗外面去,杨棒子给夺回来了,想了想,在地上磕巴了磕巴鞋上的泥,顺手掖到毛毯里。看了看脚上的新鞋,又觉得哪不对劲,拔下一只来,又套上了原先的旧鞋。
一只新,一只旧,这下心里不觉的哪不对劲了。笑嘻嘻地盘着腿,啃着窝窝头喝着粥,大个他们几个看着杨棒子这奇怪的穿法,你捅捅我,我捅捅你的,炕上乱成一片。
铃木吃着咸鱼干和冷饭团子的晚饭,清水吃了几口罐头啃了几块饼干,杨棒子吸溜吸溜地喝着黄灿灿的玉米粥,太阳隐到西边的云层后面,红彤彤的霞光挂在天边,四野下蛙声阵阵。
古墓里的战士们,东一群西一群地,围着排长和几个老兵身边,听昨天战斗的总结和战术讲解,有几个在擦拭枪械,炕里面的老瞎子侧着耳朵在调试胡琴,黄毛小丫头饶有兴趣地躲在她爹身后,看着战士们。
洪政委靠在背包上,拿着根铅笔头,正在草纸本子上写着什么,旁边金干事手里拿着件褂子,飞针走线地缝补着,郭大小姐穿着明显有些不合体的军装,抱着膝盖发愣呢。
男犯人们分成了两拨,这会子也聚成了堆,在他们的房间里闲扯呢,那个挽着发髻的妇女子,刚才被金干事请示了冯大眼后,提出来帮着烧火做饭啥的,这会子拿着个玉米爪爪,刷锅呢。
天窗边上,老冯和老五子蹲在土坡子那,一人一根烟袋锅子,扯着啥家常呢,说着说着,还争论争论。
杨棒子巡视了一圈,挺满意,背着手像个地主大院的管家一样,心满意足地溜达着,嘴里还哼着小曲。
只有一个人不怎么开心,就是窝在墙角的马一刀,吃饭的时候,冯大眼给他松了绑,这会子抄着手,冷着脸,不知道想什么呢。
上千里地外,冀东挺进军第二支队的战士们正利用青纱帐,悄悄地向鬼子的炮楼接近。几百里地外,冀中分区第二旅四团的战士们,已经和鬼子接上了火。北边涞源城外上万的地方武装已经开始围困城里的鬼子。
而几十里地外,太平庄里的鬼子们也正在开晚饭,村外四面八方的野地里,黄司令率领的战士们悄悄地隐蔽着,就要发起进攻了。
此时,被大水隔断的古墓和乱葬岗子上,杨棒子和清水大佐,分别抽了一袋烟和一支烟卷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十四章 第二节 狗屁爱情
“哥,你带俺走吧,俺一天都不想在这了,憋屈死人呢!”怀里的莲香哭得像个泪人一样。
杨棒子轻轻拍着女人的肩头,脸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地流个不停。
“妹子,妹子,别哭了,哥心里也堵得慌呢,等俺见了司令员,把个咱两的事说上一说,能成呢!”杨棒子轻轻把莲香扶起来,用袖子擦着女人的泪水。
窗外的椿树上,喜鹊子“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女人不哭了,挽了挽散开的头发。
院子里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还有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咒骂声,房门突然被拍的山响!
杨棒子霍地站起来,整理了下军装,大踏步走了过去,一把就把门栓拉开,猛地拉开了门,大瞪着双眼看着一院子黑压压地人。
院子里本来乱哄哄的,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老少爷们,老娘们小媳妇地,一起把目光投向站在门口的这个穿着八路军军装的黑大个。
这都是上河滩村的毛氏宗族的人,来捉奸的,早就听闻毛尚德家的寡妇儿媳妇,老往八路这个连长屋里跑,族里的人风言四起。
今有人报信说个毛周氏进了连长屋子,门就拴上了,毛老汉领着族长和自己门里的爷们们,闹哄哄地寻上来了。
莲香就站在杨棒子的身后,像一头母豹子,随时要跳起来咬人呢!
老族长发了话,说个寡妇子不守妇道,族里要拿回去,按族规办。杨棒子“哼”了一声,说了要娶这个毛周氏,问族长同不同意。
毛老汉不干了!自己的儿子死了4年多,儿媳妇子还算个规矩,这咋黑大个连长来了,低眉顺眼的小寡妇凶张的不行嘞!还要改嫁!想都别想!
撸胳膊挽袖子地上去要拉出毛周氏,好好整治这个丢人败兴的货,没成想一膀子就叫黑大个给顶回来了。众人发了一声喊,齐齐地涌上去,把个黑大个裹在中间,一群子妇女子拉胳膊拽腿的拖了莲香就走。
拉扯中,老族长不知道挨了谁一脚,脚下一侧歪,摔倒了,这下子老少爷们怒了,有人喊上了:“八路打人啦!八路打人啦!”,杨棒子说不清了,身上挨了无数拳脚,左挡右搪的,好不容易冲出了人群。
莲香没了踪影,街上乱哄哄的,全村的人都出来瞧热闹。杨棒子气急败坏地对赶来的战士们下了命令,把在村外训练的人全召集回来,集合!
指导员不同意这样做,地方上的干部也来劝和劝和,杨棒子拽出腰里驳壳枪,吼了一嗓子:“哪个拦老子,崩了他狗娘养的!”指导员拉着他胳膊不放,被一脚踹翻在地。
杨棒子带的兵,除了他谁也指挥不动,集合完,跟着杨棒子四下里找人。和莲香平日里最好的孙家二闺女,村上妇救会的,让孩子给杨棒子传个话,说莲香人被拿刀毛氏祠堂去了,快去救,晚了,就被点了天灯了!
毛氏祠堂外面,毛家的人聚集了上百口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铁锹、钉耙、菜刀、捣衣棒子,黑压压地举着,堵在当院里。
杨棒子领的人上了刺刀,两下里对峙着,杨棒子暴跳如雷,也还没犯浑到冲老百姓开枪的地步,急的干跳脚没招。
听得见院里刚才莲香还高声怒骂,挨个数落族里那些平日里对她不轨的长辈们,她自己的公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族长也被骂上了!可没一会,没了声息,估摸着嘴被堵上了。
眼瞅着院门口的人挤得水泄不通,院墙上有人喊着,说是院子里柴火堆架上了!不能眼看着女人子这么死在眼巴跟前!杨棒子军帽一甩,军装一脱,光着膀子,顺手抄起警卫员扛来的松木棒子。
告诉所有的战士,把枪都堆一起,一排跟着他,二排挡人清场,三排看枪堵上路口。下完命令,两米多长的棒子在手里转了两个圈,双臂一扬,抡起大棒子向院子里冲过去。
杨棒子这个名号不是瞎起的玩的!苏区反围剿的时候,几个战士才合一条枪,那时候的杨达业总是扛着一根松木大棒子,子弹打光了,抡起棒子一扫一大片!挨得近的,不是脑袋开花就是腿脚尽断,所以手下的弟兄们才起的“杨棒子”这个外号。
多年不用棒子了,手艺还真不生疏,两米多长的大棒子舞起来呼呼生风!啥铁锹钉耙粪叉子的,挨上棒子那就是一个飞!碰上棒子那就得离了手!杨棒子还算手下留情,没往这些老乡们的身上招呼,就在这些脑袋上空挥舞,爷们子娘们子哭爹喊娘地趴倒一片一片的,吓得!
身后跟进的战士们忙着拉胳膊拽腿地,把地上趴着的老乡一个一个地甩到旁边去。杨棒子前面开道,后面战士清场,没一会呢,院门口的人群就被驱散了。
可门口这有毛家的十多个青壮后生子,身强力壮脑袋一根筋,任凭大棒子在脸前挥舞,死守着大门就是不退!
杨棒子咬紧了牙关,狠狠了心,双手握住大棒子的中间部位,大喝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趁着后生子们愣神的功夫,大棒子平平地推了过去,噼呖噗咙,十几个后生子全仰面朝天躺下了!
一个虎跳,进了院子,当下就瞧见莲香被捆的像个粽子,吊在树杈上,身下的柴火堆已经冒出火苗子了!
瞧见火起来了,这是真把人往死了整啊!杨棒子真急眼了!大棒子抡过去,这会可不管啥群众路线了!直接就把守着火堆的几个人打的横飞了出去!
三下两下把柴火堆抡散了,掏出别在后腰的驳壳枪,一抬手,一声枪响,打断了树杈上的绳子,把个晕过去的莲香正接在怀里。
这祸是闯下了!还闯大了!上河滩村一半的人口是毛氏家族的,这个莲香是外村嫁来的女子,16岁上成的亲,才二年,孩子还吃奶呢,男人染了伤寒没了。娘家也遭了祸,瘟疫给祸害的一门绝了户,小寡妇没了退路。
村上闲散汉子都眼巴巴地盯着这个俊俏的小寡妇,就连族里的长辈平日里也毛手毛脚的想讨些便宜,莲香也想过踅摸个实诚人改嫁,可公婆和族长不让,受的气只能往肚里咽。
要不是莲香烈性,怀里总揣着把剪刀,名声就毁了。暗地里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的亏狗蛋子还小,莲香瞅着孩子可怜,不然早寻了短见了。谁承想自己的公爹也打着坏主意呢,半夜里莲香擦身子,还总扒着门缝偷看。
后来莲香给公爹的饭碗里加了把喂牲口的草料,算是绝了婆家的人情,领着孩子砌了院墙,从此不来往。一个女人家自己个种地自己个生活,没少了作难呢。还得时刻提防着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这些个不中听的丑事,莲香在被杨棒子救下后,当着全村老少的面,当着县上来的干部,当着刘团长和政委的面,全倒出来了。
自打春上杨棒子领着队伍来了村里,村上派下的莲香帮着警卫连做个饭啥的,莲香和战士们在一起,苦了多少年的心才算见了点光,不再总是揪揪着心过日子。
黑大个连长特喜欢狗蛋子,没事老是带着这个鼻涕娃玩啊闹啊,整的孩子回来就和莲香说,让这个八路做爹呢。莲香一来二去的也瞧出这个杨连长是个好人呢,就上了心。
可上心是上心,村里的闲话就多了起来,这今天她公爹要赶她走呢,说是她败坏了门风。莲香找上杨棒子,眼泪哗哗地把这些年的苦水都倒给了杨连长。这不让人传了话,要捉奸呢。
如今是横下一条心,就是要改嫁!说完这些子心里话,掏出剪刀就对着胸口了,哪个要阻拦,当下就死在众人面前。
事到这份上了,杨棒子接上莲香的话,就说愿意娶这个带孩子的寡妇,要打要剐都认了!
老族长也还算开明,以前是听了那些风言风语,对自己族里的丑事并不知晓,听完莲香的话,也同情这个苦命的寡妇。和地方上的同志还有部队的领导,一起商量后,宣布莲香自己个愿意去哪去哪,孩子留下,净身出户,被打伤的族人,部队和政府包赔损失。
这事虽说就这么过去了,可杨棒子的错误还没有说法呢。杨棒子和警卫连回到西王庄,随后他就被关了禁闭,分区要研究后再处理他。
莲香相跟着队伍过来后,被县上安排到妇救会算是找了事做,整天人恓惶恓惶的,见不到杨棒子,孩子也不在身边。
没上二天,狗剩子自己个跑了几十里地,脏的和泥猴一样,来找娘,咋说也不回去。毛家派了人来寻孩子,狗蛋子对来人又是咬又是挠的,县长发了话,等反扫荡结束了再处理,孩子先跟着娘吧。
事情子闹到这份上,全根据地都传的张扬扬的,还有人编排了个说词,叫“杨棒子的爱情”,杨棒子心里话说,啥子爱不爱,情不情的,老子就想娶媳妇!莲香就想给孩子找个爹!狗屁爱情!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
吃过晚饭,杨棒子抽完一袋烟,脑袋一歪,靠在炕墙根就打上了呼噜。
做了个梦,梦里毛寡妇领着狗蛋子,站在玉米地里,冲他招手呢!杨棒子刚要跑过去,身后有人拽他呢,扭头一看,一左一右,洪政委和金干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这是咋了!杨棒子梦里还纳闷呢,毛寡妇上来就给了他一巴掌,打的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
“醒醒!老杨!老杨!”正在梦里被三女人围攻的杨棒子,冷不丁的耳边响起叫他的动静,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一睁眼,冯大眼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地下、炕上的战士们都捂着嘴。
老冯偷摸告诉他,说杨棒子刚才打盹的时候,嘴里一直喊:“莲香!洪梅!金干事!”还一个劲地哼哼。战士们想笑不敢笑的,这下糗大了!
第十四章 第三节 夜审
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是不言语,马一刀任凭冯大眼咋个讲道理,就是闷着头闭着眼,窝在那疙瘩没动静。
杨棒子一直冷着脸,抄着手,听老冯用西北话讯问马一刀,个别字眼能听懂,大部分就云山雾罩地听不明白了。
半晌子过去了,啥也没问出来,老冯侧过脸冲杨棒子翻翻眼,掏出烟袋锅子,不再讯问了。
杨棒子起身进了犯人们待的洞子,踅摸了一圈,把高上尉从墙角提溜了起来,小伙子睡的正香呢,哈喇子淌了一脸蛋子。
晃吧晃吧算是给整醒了,高上尉一脸的癔症,迷迷糊糊地瞅着杨棒子和老冯,还有地上闷着头的马一刀,不明白咋回事呢。
“问你个事情,你家这个高姓,传了几代了?”杨棒子捏了把烟叶子摁在烟袋锅子里,递给高上尉,小伙子摆摆手,说不会抽。
“啥几代了?俺记得俺爹说家谱传了好些代了。”高上尉没打磕巴直接就回了话。
“一直架个就在高家堡住下的吗?”杨棒子接过老冯递过来的火引子,点着了烟叶子,一缕青烟飘起。
“俺是在高家堡生的,俺记得俺爹说,俺们家是民国2年吧,才到高家堡的,那地界还是俺家张罗几十年成的庄户堆的。”高上尉心说,这咋还查上户口了呢?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说高家老爷子当年领着几十口子人,开荒建宅招募流民,不上三年,整治出个百十户的村子。”老冯接了一句,说完还冲高上尉挑了个大拇指,那意思佩服高老爷子呢。
“之前呢?你知道你家老爷子从哪来的不?”杨棒子低着头吐出一口白烟。
这话问到点上了,看样子这个高家大公子对自己家祖上的事还挺上心,估摸高老爷子拿这个大小子当接班的栽培呢,家族的事早就开始说给他听呢。当下,一五一十的和杨棒子他们讲起了家史。
这高家堡的高广达老爷子可是个人物,袁世凯编练新军那年,湖广总督张之洞也编练了号称“自强军”的新军,高广达从绿营被选调进新军做了统领。没上几年,自强军也归了袁世凯的武卫右军,高老爷子被编入第二镇,依旧是统领,驻扎在保定府。
武昌首义后,袁世凯奉诏南下讨贼,第二镇行军到唐县时,高广达统领看透了世事,不想在乱世中成了炮灰,就领着家眷和亲兵,向西进了山区,这才有了高家堡这么个村子。
杨棒子听完,心里有了谱,插了一句话:“照这么说,你家原先是江南的是不?”
“是呢,俺家家谱上说,就是湖南湘潭人,头几年俺爹还在的时候,经常派人回老家走动呢。”高上尉很认真的回答完,和老五子要了碗水喝。
“湖南人啊,老乡呢,俺家醴陵的,挨着你老家呢。”杨棒子嘿嘿地笑了笑,没成想这个白白净净的**上尉,还是自己的湖南老乡呢。
“呀!醴陵的啊,俺听俺爹说,俺奶奶家就是醴陵的,那出瓷土呢!”
“是呢!是呢!出瓷土出陶瓷!不过俺没吃这碗饭,俺们那穷人都下萍乡去挖煤。”杨棒子本来还笑呵呵的脸,一说起以前的事,又阴了下来。
高上尉瞅着杨棒子脸色不好看了起来,学乖了,也不眉飞色舞的说自己家的事了,把碗还给老五子,蹲那不吱声了。
墙角那半死不活的马一刀,眼睛睁开了点缝,刚才高上尉和杨棒子的对话,他全听在了耳里,本来死水一般的心情起了一丝波澜。
“那你家祖上也是带兵吃行伍饭的吗?”老冯问了高上尉一句。
“好像是,听俺爹说,自打闹太平军开始,俺家老祖就进了老湘营,家谱上记着呢,俺爹的统领还是荫续俺爷爷的呢。”这个杨棒子还是相信的,湖南人哪个不知道老湘营呢!灭了太平军,剿了捻子,又跟着左宗棠大人一路打到南疆。俄国老毛子、英国鬼子见了老湘营那也是竖大拇哥的!
可在座的几位再往深了想,就接不上弦了,都心里感觉这马一刀追着高上尉,冥冥中是有股子原因的,可惜,他马一刀不开口,说也说不清。
样帮子看了看高上尉的伤,还行,伤口不深,上了草药不碍事。又扯了几句闲嗑,让老五子把他送回去了。
小声和冯大眼嘀咕了两句,也只能这样,等找到个明白人,再好好的打听打听。老冯想起来分区政工科有个回回干部,还是红军过完草地,路过宁夏南边的时候,收的兵,他可能知道点陕甘回回起义的旧事。
在绑上还是不绑的问题上,老冯和杨棒子产生了分歧。老冯这意思是问题没整清楚呢,这马一刀就说不定啥时候还得乱来,绑着点省心。
杨棒子不这么看,绑着有啥用,还得专门派人看着他。扭过头喊了马一刀一声,也别说,老冯说半天,这倔小伙子头都不抬,杨棒子叫上一声,还挺给面子,扬起脸来,眨巴眨巴眼。
“马一刀,你小子听好了,俺他娘地不管你和那姓高的有啥子仇,眼巴跟前都在老子的队伍里,在不准出邪**,不准闹寻仇这档子事,中不中?等出了鬼子的包围圈,到了安生地,俺给你找明白人断你们的案!你要他娘的不同意,非的给老子捣乱,你现在就可以走,俺不拦你!”
马一刀眯缝着眼,想了一会,嘴唇动了动,身子扭动了一下。
“从老子说完开始,俺姓杨的和你保证,给你找明白人断你的事,可你小子要想活命,就得听老子的,不准再碰姓高的!中不!”
马一刀不傻,现在出去,遍地是大水不说,到处是鬼子,抓住他也是个死,还死在小鬼子手里,多窝囊!不如应承了相跟着走,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想好了,点了点头。
“点头不算,老爷们家家的,吐口唾沫砸地上就是个坑,说话算话,应承一声!”杨棒子多精明啊,点头那算啥啊,得亲口说出来,还有旁证才行。
“行嘞,俺给你杨队长面子,俺不动那狗日的了!”马一刀粗着嗓子回了一句。
有这话就中,不上绑了,杨棒子让老冯把马一刀和高上尉分开屋待着,嘱咐了夜里值班的战士别打瞌睡,杨棒子爬上天窗,去透透气。
昨黑下了一场透雨后,今天的夜空格外的清澈,皓月当空,南面乱葬岗子上火堆着的还挺旺的,桔红色的火苗子一窜一窜的,看的还挺清楚。
杨棒子知道那是也被大水困下的鬼子,心里痒痒上了,可惜距离有点远,步枪够不上,手边也没木筏啥的能借了力渡过去,看得着摸不上,抓耳挠腮的难受啊!
南面,南边这看着也就二里多地,就过不去收拾这伙子小鬼子!等等!南面?杨棒子心里一咯噔,皱着眉头使劲地想着!对了!地下那一层的岩洞好像是个南北向的吧!要是的话不就能通到这岗子的下面吗!
要能通过去,那两大缸的火药可就派上大用场了!老子给小鬼子做个土飞机去!让你们这帮王八蛋统统飞上天,回去找你们的天皇吧!
想到这,一高兴蹦了起来,忘了是在土坡上了,差点掉水里去,的亏值勤的战士拉了他一把,结果还是有一只脚踩到了水里,沾了一下子的泥。
顾不上湿了的绑腿和沾了泥的鞋,叽里咕噜连滚带爬的回到洞子里,从堆成堆睡觉的战士中间,把铲子猴扒拉了出来。铲子猴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看着兴奋异常的杨棒子,心说这是闹哪一出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铲子猴,快说快说,下面那条石洞子,是不是南北向的?”杨棒子抓着铲子猴的肩膀,一边晃一边问。
“好像是,咋了?”铲子猴的肩膀头都被捏疼了,使劲地去掰杨棒子的手。
“你小子整明白了不?到底是不是南北向的!”杨棒子的眼里都要喷出火了。
“错不了,地底下俺要还整不明白方向,白吃这碗饭了!”铲子猴揉着肩膀头,很肯定的回答到。
“那就好,走,你跟老子下洞去!”说完拽着铲子猴的胳膊,杨棒子扭头就要进耳室去。
刚要迈进去,猛地想起洪政委她们几个女同志搬进这里了,这贸然闯进去可不好,一下子收住了脚步,红着脸,半天才小声的朝里喊了一句:“睡下了不,俺是杨棒子,能进不?”
“进吧,不碍事的,有帘子呢!”里间屋有灯光透出来,听这小嗓音,该是金干事搭的话。
女同志就是女同志,哪像这帮人糙老爷们,地上一滚就睡觉的,人家把背包打开,用架子临时搭了遮挡的帘子,把土洞子隔成了里外两间。
听见有动静,老五子和大个也从炕上下来了,问杨棒子啥情况?杨棒子一招手,让他们跟着一起去,说完率先下了洞。
铲子猴随后一猫腰进了洞口,老五子回身拿了两把晚上没事的时候绑扎的火把,大个手空着,看看墙角堆着的步枪,顺手就提了一把三八大盖,两人一前一后的也下了洞。
把帘子掀开个缝的金干事嘴里小声的嘀咕呢,听见身后有人问她咋回事,回过头和醒了的洪政委说杨棒子领着几个人下洞子去了,不知道要干什么。
洪政委也想不出这几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胡做做啥呢。想了想,告诉金干事,去找下老冯,把杨棒子他们下洞的事说给他听,让再安排几个人也下去看看。
这个下层的洞,洪梅老觉得有点邪性,自打搬这屋来,看着黑洞洞的盖口子,心里老是瘆瘆的,郭小姐还说听见下面有动静呢。因为心里不踏实,她们几个才把架子挪过来,挡上被子当帘子的。
第十五章 鬼子的节日 第一节 探洞
第二次下到暗洞里,杨棒子领着头,把油灯对着了放在灯龛里,给众人照着下石坡子的路。随后拿过一根火把,点着了,火把噼噼啪啪的着的挺旺,照的身前身后几十米都看得很清楚。
刚要领头下斜坡进到暗洞去,被铲子猴一把拉住了。小个子指指自己的心口,又指指鼻子,小声的说感觉不是那么太对劲,铲子猴想领头。杨棒子歪着头看了看铲子猴,心想这小子吃地下这碗饭的,见多识广的,让他带着也好。
铲子猴让大家等一下,又顺着梯子爬回了上层,一袋烟的工夫才返回来。又让杨棒子举着油灯站在几米外,他自己个走到盛火药的大缸前,掀开密封的缸盖,用布装了几把火药,裹吧裹吧塞在了怀里。
杨棒子看着铲子猴东一趟西一趟的鼓捣呢,心说这家伙事还不少呢,嘴上不耐烦起来,催着快些走。
铲子猴笑了笑啥也没说,从大缸那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一米多长黑黝黝的棍子,看不清是木头的还是金属的,提在手里看样子挺沉。
众人相跟着下了斜坡,除了杨棒子和铲子猴,都七嘴八舌地惊叹着,都没想到土洞子下面还有这等的去处,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洞子,黑呼呼地看着瘆人呢,要不是点着火把,加上人多,心里还真是怯怯的。
火把的光亮下,能看出脚下的地面全是灰白色的石头,凹凸不平的,沟沟坎坎的角落缝隙处,还长着一片一片的青苔和地衣。洞顶时高时低,高的能有几丈高,低的人还要弯着腰才能通过。
刚下斜坡的时候,地面和洞壁还算干燥,越向前走,空气越来越潮湿,隐约能听见“滴滴答答”的声音,脚下的地面也愈发的湿滑起来,洞壁上一道一道的水渍像藤蔓一样弯弯曲曲的。
通过一道十多米长向上的斜洞,铲子猴晃了晃手中的火把,火苗子忽长忽落的,光线一会子明亮一会子暗淡,拢着目光众人才看清,眼前是一个大厅式的深洞,洞中间碧绿的水潭大约一亩多的水面,洞顶上滴滴答答的跌落的水珠,激起一阵阵的涟漪。
斜洞子口下到潭边也就一人多高,杨棒子刚要纵身跳下去,铲子猴拽着他胳膊,神情紧张地说等等,好像不是那么对劲。一边说还一边使劲的抽着鼻子。
杨棒子也学着铲子猴的样子,抽着鼻子,有点腥气味,闻起来和常年积水的死水潭子,散发的那股子味差不多。就推开铲子猴的手,笑话这小子是不是自己个吓唬自己呢。
举着火把曲腿一跳,正落在潭边的石坡上,四下里晃了晃火把,坑坑洼洼的尽是些石窝窝,离着水边三五米的光景。
捡起快石片子,“咚”的一声投进了水里,杨棒子听声估摸着这潭水浅不了。抬起头依稀瞧见对面的石壁上还有个长长地斜洞子,就用火把指指那边,示意大家伙都过去瞧瞧去。
铲子猴摆摆手,让大家伙先别下去,他自己跳下来,挡在杨棒子身前,神色凝重地四下里观瞧,嘴里小声的嘀咕着让杨棒子先别动。
杨棒子核计,这小子有点道行,这他娘的深洞子没准还真有点邪门,还是小心点好,就蹑手蹑脚地跟在铲子猴身后,俩人顺着水边慢慢地向对岸转去。
突然,一股子冷风忽地迎面吹来,一股子浓烈地腥臭味,熏得人头晕眼花的,手里的火把上的火苗子晃动个不停。
铲子猴把手探在怀中,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黑暗处。杨棒子也停下了脚步,左手按在枪套上,摒住呼吸,一动不动。
潭水在前面贴着石壁划出了个弧形,水面上方是个向里凹的深槽,看不清都多深,一股子一股子的带着腥臭气的冷风就是从那里吹过来的。杨棒子稍微吸点这风带来的空气,脑袋就发晕。
铲子猴慢慢地从怀里摸出点东西,一反手递给杨棒子,小声嘱咐了,掰两小截子塞鼻孔里,剩下的放嘴里嚼烂了,含着别吐。
杨棒子接过来,借着火光瞅了瞅,干巴巴的一根草棍子,没敢多犹豫,照着铲子猴说的,掰了两小块,塞到两鼻孔眼里,有点清香的味。剩下的塞到嘴里,一嚼,一股子苦了吧唧的味道,整的舌头还有点麻酥酥的。
还挺好使,塞上鼻孔嘴里的也嚼烂了,苦苦的汁液顺着嗓子眼下去,没一会呢,头就不晕眼就不花了。
“杨队长,听好了,一会有啥东西出来也别怕,千万别跑!”说完,铲子猴慢慢地捡起刚才掏草药放在脚边的棒子,左手一使劲,唰的一下,手里的火把就落到了石槽子前面。
杨棒子听完铲子猴的话,紧张地后背上汩汩地冒着冷汗,按着牛皮枪套的手心也全是汗,把手收回来,刚想在衣服上蹭蹭,猛然发现石槽子深处,两团绿莹莹地光斑出现了!
铲子猴双手紧握着沉甸甸地棒子,杨棒子手按在枪套上,两人都静止了不动,盯着那两团漂浮不定的绿光团。
忽听得铲子猴嗓子里迸出了一声:“闪开!”杨棒子下意识的向后跳了一大步,刚站稳,就见铲子猴手里的棒子一下子变长了,原先一米多长得黑棒子,后面伸出尺把长得圆柄来,头上探出个扁扁的刃头来,也得有尺把长。
只见铲子猴急速地向前用手里的家伙一戳,马上侧身就地一滚,贴着水边站起来后,扁刃头朝前,又是一戳后,纵身向后一跃,站稳后身子晃了几晃。
杨棒子这才看清,那两团绿莹莹的光团是一对蛇眼!硕大无比的蛇头在地上的火把上方扭动着,黑黢黢地身子还挂在石槽子里呢,看不清有多长!
看这架势,刚才这大蛇是突然的从石槽子里蹿出来,想咬铲子猴,被铲子猴用手里的家伙给挡开了,他自己也被大蛇的冲劲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蛇尾从石槽子里全出来了,在地上来回的扭动着,渐渐地盘了起来,蛇头高高地扬起来,足有一人多高,杨棒子看仔细了,这他娘地不是早上差点把老子吓到水里去的那货吗!抽出枪就要抠扳机。
“别开枪!上面就是鬼子!”铲子猴急切的喊了一声,杨棒子才想起来这走过来的距离,差不多这大洞就在乱葬岗子的下面,深更半夜的,枪一响,上面的鬼子没准能听到。
“大个!枪!”喊完,杨棒子把手里的火把也向大蛇甩过去,蛇头一缩,火把落在了地上。
大个他们全傻了!谁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怪物呢!这么长的蛇也就小时候听故事里有,这下眼跟前就是,都蒙了!听见杨棒子喊呢,大个一激灵,反应过来把手里的三八大盖“哗啦”一下冲杨棒子甩了过去。
杨棒子一把接住步枪,挺上刺刀,一个虎跳,站在了铲子猴的左边,两人并排和大蛇隔着火把对峙上了。
酒坛子一样的蛇头转来转去,长长地信子吐来吐去的,粗长的身子在石板上滑动着,一阵阵地“沙沙”声伴随着腥臭气,弥漫着在洞窟里。
“杨队长,俺喊了上,你就去捅它脖子下发白的那块地方!这畜生身上有伤!”杨棒子听铲子猴说完定睛观瞧,蛇头下方是有块尺把长白色的地方,不过蛇头要扬起的时候才能瞧见。
蛇身上是有几处伤口,鳞片破损的地方露出暗红色的伤口,有两道子还挺长的裂口,看样子是被什么利器划开的。
这时候,大蛇扭动的越来越快,蛇头在火把上方来回的摆动着,带起的冷风压的火苗子一暗一暗地,眼看就要熄灭了。站在石壁上的大个他们,赶紧又点上了两根火把。
蛇身子急速地扭动起来,紧紧地缠绕着,突然!身子猛地一松,蛇头就像一颗离了膛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向了铲子猴。
巨大的冲劲使得用手里的扁铲子顶住蛇头的铲子猴,连连后退,两腿都开始哆嗦了,眼看就要被顶到水里去了,蛇身子也转了过来,蛇尾马上就要缠上铲子猴的双腿了。铲子猴嘴里急切地喊着:“上!上!”
杨棒子一凛脖子,双手握紧枪身,一个标准的前刺动作,刺刀尖正中大蛇脖子处的白色的部位,可是刀尖好像是扎到了橡皮上,遇到了一股子软绵绵的反弹力,捅不进去!
说时迟那是快!杨棒子的刺刀还顶在蛇头下,铲子猴用大腿樘住手里的铲子,腾出右手来,摸进怀里,掏出个布团子来,一扬手,一团黑亮亮地火药面子,洒向了蛇头!
大蛇被火药面子洒了一头,硫磺味呛的它身子回缩,信子都卷回了嘴里,眼里的绿光暗淡了下来,蛇头向后一甩,杨棒子和铲子猴手里的家伙都走了空。
铲子猴借着失去重心的前冲劲,一个前滚翻,就到了地上的火把旁,拾起来火把,手腕一抖,准确地丢在了蛇身上,“噗次!”一道耀眼的火光在黑烟中迸现出来
白光瞬间就到了蛇头上,“嘭!”的一声,一大团火焰炸裂开来,黑烟白烟一起升腾起来,蛇身上的腥臭味夹杂着皮肉烧焦的糊臭味,飘散过来。
大蛇的两眼一点绿光都看不到了,蛇头被火药连烧带炸的,一片模糊,身子不停的翻滚着,蛇尾打在石板上,“嘭!嘭!”作响。
“上啊!”铲子猴喊完猫身一蹦,手里的铲子一下子就扎在了蛇尾处,铲子猴把家伙搂在怀里,死死地抱着杆子,向下压着蛇尾。
杨棒子再次挺起刺刀,看准了乱晃的蛇头,一个冲刺,手里的枪刺准准地捅在了大蛇的白脖子处,这回捅进去了!一股子猩红的蛇血喷了杨棒子一身!
这致命的一击,让大蛇疯狂了!身子狂暴地扭动着,蛇尾一用力,把铲子猴带动的一个趔趄,摔到了水里,手里的铲子也飞到了岩壁上,落到了地上。
打倒了铲子猴,蛇尾摆了摆,用力的向杨棒子抽了过来,杨棒子想抽回刺刀,往回收枪身,没拉动!眼看蛇尾就扫到面前了,无奈下撒了手,向后一跃,躲开了带着风声的蛇尾。
“闪开!别管它!它瞎了!”水里的铲子猴连滚带爬地向大个他们站的石坡子跑过去,杨棒子也几步就跑到了石坡子那,众人伸手把他两拽了上来。
第十五章 第二节 宝贝
受了重伤的黑蛇,在岩壁下翻滚着,东撞一头,西碰一头的,蛇尾“啪啪!”的四下里乱抽,崩碎的石沫沫夹杂着石片棱子,尘土飞扬的,打的水面一阵阵的激荡起波纹。
扎在蛇脖子上的步枪撞的变了形,被甩在石壁上摔碎了。刺刀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子,刀尖还留在蛇身子里,每一次大蛇剧烈的扭动,都会从伤口里涌出一股子鲜血来。
岩壁上的众人屏住了呼吸,惊恐地看着发了疯的这怪物,杨棒子提着快慢机,寻思大蛇真要冲到坡上来,只有开枪轰了它的脑袋,就算上面的鬼子听见枪响也得认了。
大蛇总算是没有冲到岩壁上来,半条身子弾向空中后,重重地撞到突出的石嘴上,血已经流尽的黑蛇终于没了力气疯狂了,跌落到潭水中,无力地慢慢翻滚着,水潭中浪花四溅。
一圈一圈地波浪渐渐停息了下来,半沉半浮的大蛇一动不动地漂在水面,整个洞窟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铲子猴担心黑蛇最后挣扎的时候,四下喷溅的蛇血有毒,又掏出一些草药让大家把鼻孔塞上点,嘴里含一些嚼了解毒。
大个看着手里灰突突的干巴草药,挺新鲜,问铲子猴这草棍棍叫个什么名?
“七叶一枝花,晒干了备用的,含了这嚼烂了能治蛇咬伤,身上带了蛇不近身。”铲子猴捻了捻手里的草药,说完递给了其他人。
“还不近身呢!这畜生差点要咱两的小命呢!”杨棒子吐了一口嘴里苦麻麻的汁水,苦着脸狠狠地看着水里的死蛇说。
“这个是例外,我见过的蛇多了去了,还真见过这么大的,估计得有百十年了,快成精了!要不是身上有伤,咱今天还真就不一定能收拾了它。”铲子猴淡淡地回答完,一纵身,轻轻地跳下石坡。
捡起地上的扁铲子,一勾一勾的向岸边拉拽着死蛇的尸体,杨棒子生怕大蛇还没死透,再突然跳起来伤人,也跳下石坡子,站在铲子猴旁边,端着枪紧张地盯着死蛇。
试了几回,扁铲子头终于挂到了死蛇翻卷的皮肉,这才算一点一点的把庞大的蛇身子拉向岸边。杨棒子也过来搭把手,一起拽,还真沉,两人累的手发酸才把大蛇拽到岸边,又拖上了岸,铲子猴说,这蛇得有2、3百斤。
杨棒子看着蛇身子上的伤口处,露出的白花花地肉,眼睛都眯成了缝,笑嘻嘻地搓着手,回身和大个他们说,这几天都有肉吃了!
“杨队长,你快看!”蹲在地上翻看着死蛇的铲子猴,用扁铲子在蛇身上一边戳着一边喊杨棒子。
“当啷!当啷!”两声,随着扁铲子的一挖一撬,两块黑呼呼的东西,掉在了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大个也跳了下来,把手中的火把凑近了地面,杨棒子捡起了两块东西,在潭水里涮了涮,皱着眉头仔细的观瞧。
“俺要没猜错的话,这他娘滴是鬼子手雷的破片。”杨棒子研究完了,把两块东西甩给了大个。
“杨队长,你瞧,还有东西!”铲子猴又递给杨棒子一块黄澄澄的小东西。
这东西不用拿水清洗,杨棒子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鬼子的歪把子机枪的6点5毫米的子弹头,有点变形了,可这玩意杨棒子自己身上就挨过两回,哪能认的错?
这下子,几个人一分析大蛇身上的手雷破片和机枪子弹头,联系上午听到的南面的枪声和爆炸声,杨棒子明白了!上午乱葬岗子上乱哄哄的枪炮声,八成是这条蛇和鬼子打架呢,被鬼子用机枪和手雷打伤后,逃到这洞里躲藏的,结果让他们歪打正着地给收拾了。
“唉,还他娘地是条爱国的蛇呢,没准咬死过鬼子呢,怪可惜的!”杨棒子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随口说了句,铲子猴没接他的话,正满脸笑开了花!
铲子猴可发现好东西了!足有7、8岁孩子的拳头那么大的一颗蛇胆,半透明的胆囊里,绿莹莹的胆汁还晃荡呢。铲子猴兴奋地说,这东西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说完,脱下里面穿的汗衫子,严严实实地裹好了,又用褂子包上背在了背上。
这还没完事呢,铲子猴说,这蛇叫个“过山风”,是很毒的一种蛇,平时少见的很,抓上一条不大的蛇,用酒和其他中药泡了,治麻风啥灵验的很,可惜这么大的蛇,皮开肉绽的血流尽了,就是整回去泡上了,估计药力也没那么强了,不过还是能治病用。
铲子猴那意思要是能活捉就更美了,杨棒子挖苦他说,那还不得几十上百人玩命啊,还得把你瘦皮猴当了诱饵,喂了大蛇堵住它嘴巴才能捉到。
铲子猴笑了笑,听了挖苦的话也没生气,蹲那用铲子扒拉着被火药烧的一塌糊涂的蛇脑袋。借着火光,依稀能看到被烧焦的鳞甲上有模糊的文字,这下铲子猴大为惊奇,用手捧了清水浇在蛇头上,用手抹拭起来。
见了铲子猴怪异的举动,杨棒子也来了兴致,蹲下想瞅瞅发现啥稀奇物事了。
蛇头正上方头顶的部位,鳞甲是微微发红的颜色,不是被火燎的,抠下一块看了,里外都发暗红色,鳞甲下的皮是金黄色的,在火光下似乎有金色的毫光透出。更为奇特的是这一整片的头顶鳞甲上,能清晰地看出有一块白色的条纹组成的图案。
杨棒子举着火把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说这不是个铁锚吗?中间粗粗的带弧线的是锚体,上下有锚勾。铲子猴摇摇头,说这是金文的“王”字。杨棒子挠挠头没听懂啥是“金文”?
铲子猴说,这种写法的字是古时候刻在青铜器啥的上面的,所以叫个“金文”,这蛇头上有这天然长成的“王”字,看来他们遇见的这条蛇还真是成了精了!这蛇是杨棒子拿刺刀给了致命一击整死的,铲子猴笑着说杨队长是个降龙伏虎的仙人下凡呢。
几个人都围过来看稀罕,铲子猴问谁有小刀或者匕首啥的?老五子拽出一把别在腰里的小攮子,问这个行不?铲子猴接过来,瞧了瞧刃口,说好锋利这个正合手。
动手前,铲子猴还卖了个关子,让大家伙屏住呼吸准备看宝贝啊!几个人长这么大都没瞧见这稀罕事,都大气不敢出地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宝贝呢!
沿着这块有图案的部位的边缘,用小攮子一块一块地把鳞片撬下来,露出里面金黄色的皮肉后,铲子猴又掏出一棵草药嚼烂了,喷在手上和刀身上,轻轻地划开了皮肉,直切到头骨处,然后手指用力的按着刀子,慢慢地滑动着。
把整个的金黄色一块皮肉取了下来,露出被白色的筋膜覆盖着的头骨,很奇怪,应该平坦的头骨,却是四面低,中间隆起一块,半透明的筋膜里,隐隐约约有金色的毫光透出。
铲子猴不慌不忙地用小攮子,一点一点地把隆起的鼓包周边的筋膜剔除。沿着鼓包的边缘渐渐地把那层半透明的膜,和周边的筋腱分割了开来。手上暗劲一送,刀尖上挑,脆生生地膜瓣被取了下来。
众人的眼光大亮!一颗金黄色的珠子赫然出现在眼前,黄澄澄地,放射出些许毫光,足有鸽子蛋大小。
杨棒子问铲子猴这是什么物件?咋会长在蛇的脑袋里?
铲子猴不慌不忙地卖着关子,说这蛇头上长出了金文篆字,就不是普通的过山风了,而成为方圆百里的“过山王”,等脑袋里的这颗珠子长成鸡蛋那么大,头顶能放光之时,就成了《山海经》里说的“化蛇”了,可就能呼风唤雨了!
几个人听的云山雾罩的,不过看着这珠子挺稀奇的,大个问这珠子有啥用啊?
铲子猴小心翼翼地把珠子从蛇头骨里取下来,托在手掌心,指着说这珠子就是传说中的“定风珠”,驱百邪,解百毒。过去帝王下葬时都会在口中含一颗,尸身可以很多年不腐烂。
铲子猴听师傅说,孙殿英盗慈禧和乾隆的墓,分别发现了两颗鸡蛋那么大的定风珠,但那珠子沾了尸气没用了,得用特殊的方法养很久才能恢复功效。
这颗可是宝贝呢,将来准能派上大用场,让大家都看了看,才扯下布包裹好了,和摘下的蛇胆收在了一起。
偌大的蛇身子看着怪可惜的,大个他们的意思也是干脆吃上几天,解解馋,铲子猴摇摇头,用手指指头顶,说这蛇有灵性呢,宝珠送了咱们就是个缘分,再吃了它的肉身,怕是不好。
杨棒子点点头,按说他是个无神论者,不信什么鬼啊怪的,可打小也没少听老人们讲故事啥的,多多少少心里还存着点敬畏,就说他自己,身上就有点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小时候听他娘说,天下变了民国那年,他娘在茅草屋里要生他,天下大雨,有兵队过路,雨大难行,有几个骑马的进到他家的破院子来避雨。
茅草屋屋檐低窄,两个穿着新军官服的人听说屋内有产妇,就站立在屋门前的房檐下避雨。等杨棒子的娘亲生下他,哇哇落地的时候,其中一个穿官服的闻听婴儿啼哭,对另一个同伴说:“这屋里的孩子必是个将种,有你我两统领守门呢!”
杨棒子的爷爷后来才知道统领那也是领着几千人的大官呢,人家还赏了他家两碇银子呢,留下话,说全当给将来的将军做贺仪了,这事在杨棒子老家都知道。穷人家好男不当兵,可谁承想阴差阳错的,杨棒子还是当了兵,还一当就是十多年。
要不铲子猴咋混世道的一个也算是异人的主,愣要跟着杨棒子走呢,这旁门左道的多少都会看点骨相面相啥的,铲子猴就瞧杨棒子的骨相不一般,尤其是打盹的时候,就像一只虎卧在那里。
今天这过山王蛇又死在杨棒子手下,铲子猴那就更死心塌地的要保着杨棒子了,日后也谋个正了八经的富贵。
几个人一起动手,费劲地把大蛇的尸体又抬回了刚才它藏身的石槽子,杨棒子蹲在水潭边,撩起水洗手上脸上的血水,洗着洗着猛然想起件事来,转身就喊铲子猴。
铲子猴也正要找杨棒子呢,他两想一起去了!这蛇既然在上面受的伤,能藏到洞里来,这洞窟一定和上面有相通的地方!找出这条通道,就可以摸上去趁小鬼子没防备,搞他一家伙!
第十五章 第三节 烟花
说找就找,几个人都点上火把,把这个大洞探查了个明白。这条长长的地下岩洞实际上就是太行山区很常见的石灰岩溶洞。地壳的隆起和断裂,加上石灰岩被雨水腐蚀和渗透,才造成这种溶洞的出现和分层。
从走向上看,应该是从北面的狼牙山某个地下暗河延伸过来的,可能是地震什么的缘故造成暗河改道,这段溶洞就变成了空洞子。
眼下大家探查的这个大洞子,有10多米高,几十米宽,上窄下宽成一个倒扣的碗状。地表上被沙土覆盖,就成了土岗子,当地的百姓们做了坟岗子。
南面的洞壁上还有一个小洞,仅能容一个人爬行通过,铲子猴缩身进去用火把照了照,退回来说这个小洞还挺长,不知道通到哪里。杨棒子的意思是别往前走了,就商量下怎么找到去上面的通道。
别说还真不难找上去的通道,就在铲子猴从小洞子里退出来的时候,这个洞口的正上方,淅淅瑟瑟地掉落了一些灰土面子,杨棒子顺着土掉下来的方向望去,隐约看到洞壁圆穹顶的侧面,岩壁上似乎有条裂缝。
土面子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杨棒子把火把交给身边的人,嘴里叼着一截火折子,扒着钟乳石,蹭蹭地就上了岩壁。石壁上青苔湿滑,又有水滴滚落,不那么好攀,杨棒子仗着当过矿工,又有多年的山地作战经验,总算有惊无险的接近了洞顶。
这条裂缝自上而下能有好几米长,最宽的地方大约有一米多宽。杨棒子用脚蹬着石棱子,右手扒着石缝,左手伸过去,划拉着沙土。抓了一把,举在眼前看了看,用手指捻了捻,还挺干燥,和洞里潮乎乎的土不一样。
原路退回来,把手里的土给大家伙看了看,铲子猴说,这土一看就是上面的土漏下来的,估计这裂缝通着上面,自告奋勇地上去再探探。
铲子猴攀岩走壁的本事可比杨棒子还利索呢,背着他那扁铲子还有一根火把,贴在岩壁上就和个壁虎一样,几下就到了裂缝边。把火把用火折子点着了,插在一道小石缝里,用身上带着的丝线拴在了石柱子上,整个人就挂在了洞顶上。
用扁铲子掏着裂缝里的沙土,大大小小的石块子、土坷垃,稀里呼噜的跌落到洞底。突然,铲子猴小声喊了一句:“小心!”,下面仰着头的几位赶紧向后退了几步。
稀里哗啦的掉下来几样东西,还真把这几位吓了一跳!黑不出溜的烂棺材板子倒没啥,白惨惨的骨头棒子和骷髅可在火光下瞧着真吓人!杨棒子撇了下嘴说:“真他娘地罪过,把人家的坟掏了底了!”
杨棒子没说错,这道裂缝的上面确实是座坟!原本呢是年头长了,雨水啥的腐蚀和渗透,坟底下对着的洞窟顶部出现了些小裂缝,浮土随着积水流失,这坟底下的石裂缝也越来越大。
正好白天大黑蛇血战清水大佐后,被机枪打中了,慌不择路,瞧见有座坟茔子塌陷,露出了洞口,就一头钻了下来,顺着石缝子拼命向里钻的时候,鬼子的手雷甩了进来,一爆炸,蛇受了伤,爆炸的冲击波也正把石缝子震得变宽了,大蛇才进了这洞窟。
爆炸把坟茔子炸的彻底塌陷了,棺材板子啥的把裂缝那挡住了,上面的碎石浮土啥的才没能全倾泻下来,所以岗子上的鬼子并没发现下面的这个洞窟。
铲子猴这一通搅和,把棺材板子啥的都捅了下来,这下塌陷的坟墓空了,一股子凉风瞬间灌了下来。
铲子猴把铲子又收成一个棒子,别在腰上,身子晃了几晃,双脚在岩壁上一蹬,顺势一悠荡,两手扒着裂缝的边,身子“嗖”地一下跃起,就蹿到裂缝里。
探出脑袋,用手势告诉杨棒子,他上去看看情况。随后一闪,人就不见了。
铲子猴去探探情况,杨棒子也没闲着,眨巴眨巴眼睛,走过去,捡起棺材板子把地上的白骨敛吧敛吧,收拢在一起,堆在岩壁边上,用掉下来的石块子土块子算是又给堆了个坟头。
刚干完这事,土面子扑撸扑撸地又掉了下来,杨棒子一抬头,铲子猴回来了,顺着丝绳晃了几晃,就下到了地面。
喘了几口气,说这道裂缝啊,直通到乱葬岗子的西边半坡上,他上去后,猫在土坑里看明白了,鬼子都在土坡最上面,围着个圈,坡子的北面和南面有两流动哨。
另外他还听见土坡顶上,鬼子的阵地里还有人小声的说话,估计那还有值班没睡觉的鬼子。
铲子猴挖个洞搞个古墓啥的在行,这侦察察看地形啥的可就外行了,杨棒子问火力配置、防御纵深啥的,铲子猴听个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说不清楚了。
这用不着埋怨,杨棒子紧了下腰带,把身上的背带啥都解下来,让大个拿着,就在后腰别了一把快慢机,纵身上了岩壁。
沿着刚才攀爬的路线,接近裂缝后,没用铲子猴留下的丝绳,干脆手一搭上石缝子后,身子倒贴在石壁上,扒着石棱子,手脚交替地一点一点地挪到了裂缝下方,双臂一用力,腰上一送劲,身子就悠到了裂缝里,下面紧张地看着的人都喝了一声彩!
轻手轻脚地爬到坑边上,残月如钩,星光点点,岗子上的情景看的还挺清楚。杨棒子划拉了一些野草在身上做了点伪装,悄悄地匍匐出了坟坑子,贴着乱坟头,把岗子转了一个圈。
情况基本摸清了,被水淹没围住的这个土岗子,从水边到坡顶大概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土坡子最上面,鬼子用水漂来的树木啥的构筑了半人多高的掩体,大部分的鬼子兵都集中在里面。
从坡顶到水边的坡上,鬼子还利用坟包子,构筑了一些临时掩体,杨棒子数了数,大概有十几处里面有鬼子单兵驻守。
另外岗子上还有3个流动哨,沿着单兵掩体和坡顶主阵地之间,转着圈的巡逻。主阵地里的情况就没办法摸上去搞清楚了,不过杨棒子根据鬼子阵地的构筑规模来看,判断岗子上至少有百十名的鬼子。
回到洞里子,和大家说了下侦察的的情况后,杨棒子说了自己的想法,意思是原来设想的上去搞突袭的套路不适合,得另想辙。
原因有三:一是土岗子上可回旋的余地太小,鬼子构筑的阵地基本占了岗子的大半。二是裂缝太窄,一次只能一个人通过,上去后,兵力也展不开,还容易被鬼子发现。三就是如果强攻不能歼灭鬼子,退下来,洞子就会被鬼子发现。
杨棒子还说了一件心里担心的事情,那就是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再不想出个行动方案,等天一明,鬼子的巡逻哨就会发现这个孔洞的!
大个的意思是,先上去一部分人,分别埋伏在鬼子的单兵坑旁,等主攻鬼子坡顶阵地的战斗一打响,马上搞掉鬼子的散兵阵地。
杨棒子直接就给否决了这个建议,说了两点不可行的原因,首先咱得人,全加一起有丰富战斗经验的不超过十个人,剩下的基本都是没打过几仗的新兵,就算一对一的情况下,能拿下鬼子阵地吗?
其次,就算十几处的鬼子被一对一的盯住了,可主攻坡顶阵地的战士们怎么展开?怎么接近?怎么解决流动哨?万一鬼子还有暗哨怎么办?偷袭被发现改成强攻,拿不下鬼子阵地怎么办呢?
众人听完,都觉得杨棒子说的对,不能一口吃下,派一个人两个人的上去甩颗手榴弹啥的反而还暴露了藏身的石洞子,得不偿失。
都不言语了,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就好比是看着刺猬了,想下嘴吃肉,刺猬一身的刺,下不去嘴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是没想出什么办法来,带来的火把眼看就要烧尽了,大个急躁起来,站起身说要领着几个人上去,好歹搞鬼子一家伙,趁乱退回洞子后,用手榴弹把裂缝这一炸塌,封死了洞口。
对啊!杨棒子脑子里灵光一闪!“炸!”有了!不是炸这个裂缝!是炸了整个洞子行不行呢!他想到那两大缸的火药了!
一把攥住铲子猴的手腕,捏的人家直咧嘴!顾不上铲子猴的抗议,杨棒子急切的问道:“伙计!你说这个洞能炸塌不?给老子个透亮话!”
“先松开俺的手!杨队长!”铲子猴涨红了脸,使劲的掰着杨棒子的大黑手。
杨棒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铲子猴甩着被攥红的手腕子,仰着头四下里的观瞧,然后说他上去看看去,借着丝绳攀着石壁,转悠了一圈,回到地面兴奋地说差不多,他探看了,洞顶的石壁好像不那么厚。
铲子猴用扁铲子探了,发现洞顶的石头不是那种特结实的青石板,也是灰石,有些地方还遍布着裂缝,松动地厉害,铲子一捅,就掉碎石块。
原来这大洞子不是一开始就自然形成的,多少年的被水腐蚀脱落,渐渐地才形成了这个穹顶。大个返回去取了火把回来,铲子猴又上去了一趟,探明了,不少洞顶的石壁也就一米来厚,再往上就是土层了。
这下杨棒子来精神了,和大家说明了想法,就是用火药把这个洞顶炸塌,这样洞顶上面的土坡子顶不就整个的塌陷了吗!还用啥偷袭和强攻啊,鬼子的阵地整个就掉这个洞窟里被埋葬了!
大家伙一想,对啊!要是能把洞顶炸塌了,小鬼子做着梦就被埋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算有鬼子幸存下来,也绝对想不到是地下有八路用火药炸的他们。干完这一票,找机会就跳出这路鬼子的围追堵截。
就算整个洞顶炸不塌,至少能炸塌一部分,只要那个通向上面的通道能被炸得塌陷,鬼子一时半会也绝对找不到下来的通道,小分队也不损失什么,再想办法脱身也来得及。
商量好了,都没意见了,杨棒子开始分派任务。
铲子猴负责在洞顶沿着石壁开凿孔洞,在穹顶的下方,转着圈的开放火药的炮眼,杨棒子特别嘱咐,裂缝那里多开两个孔洞。铲子猴说擎好吧,这开洞的活他最拿手!
大个的任务是回去召集人手,用耳室那里放的草袋子把火药运过来,告诉大家一定别乱,照明带路的离搬火药的人远点,可别出事。
老五子的任务是在安置火药爆破点完工前,在裂缝上的土坑里监视鬼子的动静。
杨棒子还提醒大个看看战士们的背包,找两床旧棉被来,特别强调是旧棉被!最少是三两年都没拆洗过的那种!
这可挺稀罕!大个挠挠头,嘴里嘟囔了几句,回去点人手运火药去了。
杨棒子坐在地上,点上烟袋,美美地抽了一口,心说:“小鬼子,爷爷今天给你们放个大烟火,让你们这帮兔崽子过个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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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新二师 第一节 一比一
“老五子,啥时辰了?”杨棒子仰头问在大裂缝那探头探脑的老五子。
老五子监视了会鬼子,瞧瞧除了刚刚换了流动哨外,鬼子没什么异常举动,下来和杨棒子汇报下情况。听见问点呢,掏出怀表瞅了瞅,小声地说:“3点过5分了!”
杨棒子听见说3点多了,心里有点着急,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如果不能尽快的把火药安置完毕,等鬼子起来一旦发现洞窟,一晚上的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了。
眼看着铲子猴在穹顶上悠来荡去,奋力的用铲子凿击着石壁,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才凿好了两个孔洞,这要按计划把十来个炮眼全凿完,天大亮了都干不完!
也不能怪铲子猴,挂在空中去凿洞,本来就不好用力,怕上面的鬼子听见动静,又不敢使大劲去敲击石面,这速度指定提不上去,他也着急,可着急没用,不出活!
杨棒子急的正转磨呢,大个他们回来了,人多好办事,小伙子们一听说要给鬼子做土飞机,觉也不睡了,兴高采烈地一起动手,把火药装在草袋子里全搬了过来。
瞧见大家伙七手八脚地把草袋子都堆在了斜坡下的平台上,杨棒子紧皱着眉头,仰着头看看铲子猴,又瞧瞧站在那看热闹的战士们,眼珠子转了几圈,有了!
“猴子!你手里的家伙事,还有没?”杨棒子走到洞壁下方喊着铲子猴,两手绞在一起,手心都是汗。
铲子猴听见喊他呢,停下手里的活,小声回答说,他手里的这个铲子,就这一个,再无第二个,这可是他师傅特制的,传给他的。
“镐头,钎子啥的有没?”杨棒子听说那看着挺趁手的扁铲子就一个,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又问上了。
“嗨!不早说呢,那些家伙有啊!就在放火药的那地方,在缸后面呢!”铲子猴笑着回答的,心说,俺是干啥的啊,镐头铁钎这些寻常家伙还能不备下啊!
“太好了!好小子!等见了司令员,老子要不给你请个大功,俺就不姓杨!”杨棒子高兴的差点跳起来,跑到大个跟前,让他按铲子猴说的,去把那些工具全拿来!
没一袋烟的工夫呢,大个和几个壮小伙子连扛带抱的,整回来十几把镐头、圆铲、铁钎条啥的,还都上着油,用油布裹着呢,新崭崭的一看就没用过。
铲子猴在头顶上小声的喊,说这些家伙都是他压箱底的,吃饭的家伙,可都是好东西啊,用的都是好铁啊,那镐头啥的还是夹钢的呢!
杨棒子头都没抬,挥挥手,让铲子猴干自己的。又招手让站在石坎子上看热闹的战士们都下来,在水潭边排成队。
把来的这30多名战士,加上大个、小梁子几个人,分成了四组,用叠罗汉的办法,按照4、3、2、1的从下到上站位,人扛人的去打炮眼!
这办法好,都是庄户人出身,没文化没啥战斗经验,可扛个人,刨个石头的活那是得心应手。四个小组一起动手,镐头飞舞,铁钳子戳捅的,石块子噼里啪啦的乱掉。
大家伙正干的热火朝天的呢,老五子从裂缝那边探出身子来,冲杨棒子一个劲地挥手,还把手指头放在嘴边上,示意大家停下手里的活计。
杨棒子一下子明白了,刨石头的动静都点大了,上面的鬼子可能有点发觉。急忙让大家先别刨石头了,然后攀上石壁,也进到裂缝里,爬上去,趴在坑边紧张地观望着鬼子的阵地。
鬼子的主阵地里是有些骚动,时不时地还有鬼子探出头来四下里踅摸着,散兵坑里的鬼子也直起身来,端着枪到处扫视。那三个流动哨聚在坡顶上,好像和里面的什么人在交谈,距离远只能听见点不太清晰的鬼子话。
真听清楚了杨棒子也不知道人家说的啥,他最多也就能听懂个“八格牙路”啥的,不过杨棒子有特管用的直觉,他判断鬼子一定是听到动静了,可并不知道声音的确切来源在哪里。
杨棒子悄悄地拽了些荒草枯枝子啥的搭在坑边上,回到洞窟里,让老五子还上去监视着鬼子,等鬼子消停了下来说一声。招手让战士们都下来,歇一歇。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老五子探出脑袋,示意上面的鬼子们又睡下了。杨棒子嘱咐战士们,手上使暗劲用工具,别抡圆了去砸石头,撬下的大块石头用手传下来,别和刚才一样直接甩地面上。
这样干的是慢点,不过没那么大动静了。大家伙闷头刨洞,一个累了换上一个,这石灰石的岩壁本来就风化严重,手上不用使太大的劲,一块一块的石板子就被凿了下来。
半个时辰左右,十多个炮眼都凿好了,一米多的进深,半米多宽的横面。运上去一草袋子火药,安放在洞子里还挺宽敞的。
一共15个炮眼,每个炮眼里都放了一草袋子火药,铲子猴说两大缸火药至少有5、600百斤,他攒了两年多呢!
杨棒子怕黑火药威力不够,让小梁子回去找手榴弹去,还点明不要边区造的圆形马尾手雷,那里面填充的是黑火药,威力也不大,要那种木柄手榴弹,里面是黄色火药,威力足。
拿手榴弹既当雷管来引爆成袋的黑火药,又能利用手榴弹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片,最大限度地冲击石壁。还有两床旧棉被也拆散了,掏出旧棉花,用手撕把撕把,给每个炮眼里的草袋子上都盖了一些,这个做啥用的谁都不清楚了,杨棒子卖着关子也不说。
手榴弹拿来了不到20颗,整个分队全部的家当了,杨棒子笑嘻嘻地说够了,他没让铲子猴去放手榴弹,毕竟鼓捣这玩意,盗墓的是外行。
杨棒子小心翼翼地把手榴弹大头朝里塞进草袋子,把口扎紧,用铲子猴给的丝线绳挂了弦,再把炮眼的洞口用碎石块子封好。把所有的拉线汇到一起,先挂在斜坡子旁的石柱子上,让小梁子看着。
杨棒子让一排长二排长领着战士们都回去,就留下大个等几个人守在洞窟里。他自己又爬到石裂缝那,唤下来老五子,问上面咋样了。老五子说小鬼子们没啥动静,就见有个披着斗篷的鬼子军官刚才从阵地里出来了,在坡子上坐着抽烟呢。
坐在坡子上面朝南的,没错就是清水大佐,正裹着斗篷抽着烟卷郁闷呢。想着这几天来的经历,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一直折磨着他。此时在这糟糕的境地中,又被奇怪的声响打断了美梦,索性点上颗烟卷,整理下纷乱的思绪。
今年3月刚刚晋升为大佐的清水喜代美,因为特训出的山地追剿队,在围剿抗联的作战中有突出的表现和战功,在获得军阶的提升时,也获得了两个月的假期。
与新婚妻子徜徉在京都高台寺的烂漫樱花中,清水大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漫天飞舞的银色花瓣中,清水心中暗想,如果袖口上的一道绿杠,领口上的三颗黄星,能换成三道绿杠一颗黄星,才是对显赫家族的一个完美交待。
清水深知作为参谋本部的成员,大佐这一军阶几乎已经到了最高的位置了。和他那些陆军大学的同班同学比,在满洲的冰天雪地中苦苦作战的经历,要比待在舒服的作战室里纸上谈兵,更能获取想成为将官的资本。
这也是在众多少佐和中佐的参谋中,清水能脱颖而出的原因,放弃悠闲的办公室工作毕竟不是那么好下决心的。
但是,清水大佐在接到华北派遣军发来的电报时,却一点都没有犹豫,马上告别了妻子,搭乘海航的运输机,从大阪赶到北平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面对冈村宁次大将的偏爱,清水还是比较的冷静的,要知道在日本陆军中,论资排辈那是司空见惯的,一个从参谋提升起来的佐官,在陆军体系中等同于没有根基的新人,就算是离将官只有一步之遥的大佐,也比不上一个带兵的尉官有底气。
所以清水还是坚持要求参与到山地部队的培训中去,这样能在选拔士兵和培训的过程中,树立一些在士兵中的威信。事实证明,清水的选择是对的,他在特别配置的铃木支队的中下级官兵中,还是很有些人缘的。
只是铃木少将这个死板的传统陆军老古董,对清水不是那么看重,只不过碍于冈村宁次的面子,才勉强地接受这个少壮派的大佐,不过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接纳这个部下。
这也使得清水不能按照自己对山地战的理解,去放开手脚和八路对阵,好不容易趁着夜袭的获胜,可以独自带领一个中队追击残敌了,却深陷泥潭,很是令人沮丧。
尤其令清水气愤的是,整个支队竟然在狭小的空间里被敌军阻挡了一个白天,逐次添加兵力的进攻方式在险要的地形前屡次受挫,铃木这个帝国的将军竟然如同一个懦弱的妇人,除了原地固守和向总部抱怨外,再没有任何的作为。
要按照清水自己的想法,夜里尖兵刚一遇袭,就应该马上展开兵力,派出部队强渡河流,左侧迂回攻击敌后方的桥梁和村庄。另外派出一个中队,轻装从右侧绕过山崖,从敌侧后拔除制高点。
这样保证最短时间内大队击溃当面之敌,到达预定位置。可惜铃木压根就没听他的建议,一味的退缩不前,要不是他清水直接和总部联络,取得岗村大将的授权,亲自部署进攻方案,现在大队人马还在那河岸边困守呢。
等回到总部,一定要好好地参铃木一本,帝国陆军在华北的进退维艰,就是这种畏手畏脚的部队长造成的。
连吸了几支烟,清水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想回坡上再休息一会,突然,西边的天空上,朦胧的夜色被点点的闪光搅动了,隐隐约约地还有像闷雷一样的声响传来。他停下脚步,举起望远镜,紧张地向西边瞭望着。
西边的动静,坑里趴着的杨棒子也瞧见和听见了,判断不知道是哪部分的自己人和鬼子干上了这是。
他看见这个军官模样的鬼子拿着望远镜在观瞧,手心痒痒地只想拔出快慢机给这个小鬼子一个点射。
杨棒子还是压住了去拔枪的手,心里想,先别打草惊蛇,就是这群鬼子偷袭的县大队,100多好小伙子就那么牺牲了,都来不及掩埋他们,今天老子就要用这岗子上的鬼子祭奠死去的同志们。
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你小鬼子打胜了俺一场,老子今天就还你们一个土飞机!一比一!你要死不了算你小子命大!咱接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