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选练郡兵
次rì郡府内,由于新平郡尚未发现疫情,而且当时的人都习惯喝生水,麴允等佐吏对毛腾让百姓不喝生水的命令还是有所质疑。毛腾便讲解道:“古书有云,一碗水有四万八千虫。疾病之所以来,就是因为喝了生水,所以才叫病从口入。而煮开的水,能将多数的小虫烫死水中,所以不喝生水就能很好地避免瘟疫。”
众佐吏都是有文化的士人,苦着脸听完了毛腾的胡诌,麴允终于说道:“这种说法麴某在陇西听过一些西域的髡发道人(西晋时将和尚称为道人)说过,不过一些玄言怪语罢了。我们都是圣人弟子,不语怪力乱神,希望府君从长计议,不要因此而做出扰民之举。”
毛腾本想糊弄过去,可是没想到他们却根本不买账,只好说道:“让寻常百姓不喝生水的确有些困难,可是这对诸位来说也麻烦不了什么。既然有法子大家不妨也试一试,羌人反乱后,北地与扶风都已经有了疫情。对付瘟疫,不喝生水总比去祈求神灵要靠谱些吧。”
麴允这才应允道:“那属下照办。”
“麴先生,如今郡里的钱粮,还能再宽裕出来招募一些郡兵吗?”毛腾翻看着税赋的账簿,问道。
“自从赵王到关中后,田租和口赋多了好几倍。百姓苦不堪言,我们也向解使君写过书信,可是解使君似乎也对赵王……”麴允猛然想到毛腾就是赵王提拔的人,呆滞片刻,却又继续说道,“解使君也无能为力。”
毛腾沉思片刻,对麴允说道:“需要给州里缴纳的税赋如实缴纳,至于赵王新增的田租和口赋,暂时先不要交。这样下来能结余出来招募郡兵吗?”
麴允扳指估算片刻,说道:“如果按照赵王来之前的租赋结余,新平能养一支一千五百士兵。新平人口凋零,能开垦做官田的土地也不少,只要能像扶风郡一样招募一些良善的胡人来垦荒,恐怕还能再结余一些。”
毛腾说道:“这个建议可以采纳,不过胡人最好还是编入行伍之中,平时垦荒种田,战时守城,需要牢牢控制。”
“可是一旦垦为了官田,就要上册交田租口赋,这些招来的胡人也就成了编户齐民,其实算下来给官府也带来不了多少收入。”郭文忽然说道。
毛腾一愣,揉了揉脑门忽然说道:“郭督邮,如果招流民垦荒,打的是郭家的名义呢?”
郭文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这个……唉……虽然到处的大族都虚报了田亩和人丁,可是也都跟实际情况差不了多少的。虽然朝廷一向对这些很是疏懒甚至根本就没怎么查过,但是毕竟这是违律的事,像我们没有在朝中入仕族人的小家是不敢过分去做的。万一我们郭家要是有什么仇人抓着了这个把柄,我们可担待不起……”
郭文跟毛腾一趟同行,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他说的大抵也是交心的实话。不然人在官场中,怎么可能对上级说这样的大实话。毛腾见郭文说的实在,也并未强求,只是说道:“麴先生,不妨先着手这样做。田亩和人丁的造册暂时不上报给州里,我们自己想办法。如今胡人已经攻破了北地,我们新平也并不远,恐怕要做好长久的打算,光依靠长安的救兵是不行的。”
麴允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可这毕竟是违律的行为,毛府君恕我直言。您冒着违律的风险增加郡府收入,虽然归根结蒂是为了朝廷,可是在一些小人看来却与贪渎无异。况且毛府君如果任期到了,政务也会因人而废,不上报的官田或许会被某些人侵吞,这样做只会给新平的上下佐吏带来祸患。”
毛腾呵呵一笑道:“这个麴先生尽管放心,我自会料理。看目前形势,胡人作乱恐怕很难被迅速平定。关中一天不安宁下来朝廷也不会按正常时限将我调走,况且这些官田最终还是要上报的,没事。”
商议完准备垦荒的事宜后,毛腾又对古崇和宋配说道:“关中胡人势力最大的还是齐万年,虽然至今齐万年都没有任何举动,不过扶风郡就在新平南郊,如果齐万年与郝散等人合流我们就会被胡人南北夹攻。所以你们要经常派人试探扶风氐人的情况,千万要仔细。”
古崇听他说完,连忙道:“毛府君,齐万年此人向来忠于朝廷。如今扶风成为关中的租赋大郡也都是齐万年的功劳,如果说略阳的氐人部落大人像杨飞龙、蒲怀归、窦首这些人会造反还算合理,可是齐万年恐怕是不会造反的。”
毛腾说道:“真正敢造反的,反倒不是杨飞龙、蒲怀归这些氐人贵族,他们的确野心勃勃族人众多。可他们最先要保住的是部族的利益,是不敢轻易和朝廷作对的。可是像齐万年就不一样了,他应该做什么都没有顾忌的。就像北地胡人这些年看起来经常作乱,其实不过是河东的匈奴流民郝散兄弟的教唆而已。那些羌人贵族,其实还是很容易动摇的。古崇,我吩咐的你好生去做,没有错的。”
古崇答应了一声。毛腾缓了口气,忽然才发觉新平真不是个太平之地,虽然此处乃是周朝先祖公刘的发祥地,是华夏民族的根本居所,离京兆郡长安只有四百多里路程。可是到了晋朝,东北是北地胡,西北有安定的卢水胡,正西方向却是氐人各部的大本营,南方的扶风却又被齐万年这些氐人散户占据,这种形势可真是不容乐观。难怪洛阳沦陷后退守关中的晋愍帝根本站不住脚,而选择了江南的晋元帝则延续了晋朝。
毛腾忽然又想起了从西汉末年一直就愈演愈烈的西羌大乱,东汉年间雍凉两州的羌人几乎就没有消停过,长期的战乱使得东汉不得不迁都洛阳,而三国时期曹魏和蜀汉又连年兵戈不止,姜维、邓艾等两方将领都不计后果地将西羌和鲜卑迁移到雍州作为炮灰,结果到了晋朝,这些原本只是汉人炮灰部队的羌胡,已经成为关中最大的隐患了。
“该给皇甫重和马隆写封信了。”毛腾忽然想到了这两个人,皇甫重是秦州刺史,安定皇甫氏高门出身,又是举荐过自己的恩人。马隆更不待言,是晋朝仅存的边军宿将,在河西鲜卑和卢水胡诸部有极高的威望,又是自己的老上司。毛腾想了想,马隆应该会对自己目前的情势给一些很好的指点,而皇甫重则可以视为靠山。
接下来的几天,麴允清算了给雍州上缴的钱粮后,余出部分已做募兵之用。秋收之后的农民多数都不再忙碌,很快就招募了五百多人,都是新平本地的憨实农家子弟。由于自曹魏以来沿袭的军户制度在晋朝时已经疲软不堪,许多编户齐民都不愿做世代沦为官奴的军屯兵户,不过毛腾在募兵告示上写着新募军并非世代兵户的“兵家子”,户籍仍然是农户,只是在农闲时参与训练,战时作战而已。由于新平也是汉朝骑士的重要兵源,汉朝招募骑士有很严格的要求,必须自备铠甲武器和军马,而毛腾却注明除铠甲自筹外,武器由郡府发放,而勇猛者可以获得军马,所以新平的不少年轻农夫都为了能得到一匹价值不菲的军马而踊跃参军。这五百人的整体素质可比毛腾在长安得到的第一批无赖军士要好得多了。
至于铠甲自筹,这个毛腾也实在没有办法,光五百人需要的兵器就要花去将近三万钱,而且还无法做到像郭古两家部曲那样人手长短兵各一,只能将兵器分散发放,每人只有一件。盔甲的钱可真是掏不起了,一副最便宜的皮铠也要六七千钱,相当于十几把刀的费用,能给几个军官配上皮铠就已经不错了。
原有的郡兵都是屯田军户,毛腾便将他们仍归古崇管辖。新募的士兵毛腾就让宋配管理,并给他一个别部司马的职位,宋配很是高兴,可他也说出苦衷道:“我年幼时只会练武读书,练兵之事却从未涉及,恐怕会有负期望。”
“这个无妨。”毛腾说道,“我曾在西平学过一些练兵的皮毛,虽然也不怎么在行,可总归可以教你。”
“练兵的目的并不是教每个士兵都能成为善战的豪杰,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只需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做好份内之事便可。如今我们打造的兵器,有两百长矛两百长戟和一百套刀盾。我们要对付的是羌人的骑兵和步兵,羌人擅长混战,骑兵的迂回突击很有威力,步兵则擅长投掷短矛。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一百刀盾手练好结阵防卫的能力,长矛手练好螺旋突刺的能力,长戟手则配合两方或钩骑士或断马脚还可以直接跟刀盾兵一起参与混战。先让他们学会了自己的兵器,然后便可以教习兵器互相配合的五人分队,也就是最简单普遍的一种鱼丽阵,这个仲业你总该明白吧。”毛腾说道。
宋配点了点头道:“说起来我也会,只是做起来还真是有些困难。”
“无妨,我去叫古都尉调配一些郡兵的老军人,他们可以帮你。”毛腾说道。
第118章 意外的惊喜
晋时郡兵多配备的都是长矛和长戟,很少有专门的刀盾手。主要原因也是郡兵多用于镇压山贼草寇,不需要应付太大的阵仗,因而也就放弃了结阵防御的力量。而所幸的是,虽然晋武帝年间由于吸收了汉末军阀混战的教训几乎裁撤了一大半的郡兵,只保留了捕拿盗贼的少许武吏,可是新平却地处胡人交错地带所以郡兵还有保留,新平一些年老的郡兵更是深谙长矛突刺之术,对新募兵的教习也大有帮助。
“大家看,这样螺旋一刺,比直杠杠地戳出去要更有威力,只要能戳中敌人就能一击必杀。”一个老郡兵握着长矛,在手中飞速地螺旋转出,一把就钉在了草垛上,众新兵纷纷照着练习。毛腾点了点头,暗想应该多选拔一些经验丰富的郡兵老卒来做新募兵的基层武吏。回头再看了看宋配教习的盾手,虽然动作稍显笨拙,可也做到了基本的步调一致,暗想只要有了更好的武备,用来实现宋朝吴璘的“叠阵法”也是大有希望的。
吴璘是南宋抗金名将,也是采用步兵大破jīng锐骑兵的典范人物之一。南宋抗金名将中,吴璘与注重骑兵的岳飞等人不同,吴璘与其兄吴玠指挥的几次大胜都是在骑兵最适合作战的平原地形上依靠坚固的阵法和多重兵器的配合而大破骄横的金朝铁骑。“叠阵法”的要领便是长枪兵挺枪跪坐于前,强弓手半蹲于后,神臂弓或者弩手站立于后。等敌军进攻的时候沉默以待,百步内神臂弓与强弩shè击,七十部内弓箭shè击,有侥幸逃过弩箭的骑兵最终也会撞到第一排的枪尖上。不过吴璘的“叠阵法”依靠的前提还是宋朝强大先进的神臂弓,能依靠shè程压制金军弓箭手的火力所以很少用盾手防护。可是新平郡的情况就不同了,新平郡并没有先进的强弩,无法在投shè兵器上压制对方,只能在第一排设置盾牌了,毛腾如是想。
十几天后,从北地郡蔓延而来的疫病终于延展到了新平,逃难来的百姓也愈来愈多,从流民的口中询问的结果来看,基本都是咳嗽流涕发烧之类的症状,死亡的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毛腾断定得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流感。古人由于对病毒的无知和恐慌,再加上战乱的推波助澜,使得流感很容易蔓延成为恐怖的瘟疫,虽然这种“瘟疫”不久之后便会自发消失,人们也只当是神仙的保佑和jīng灵的赐福。所以毛腾还是松了口气,如果是鼠疫或者天花,可真就是一筹莫展了。尤其是天花,正是在晋朝年间从中亚由胡人传播到中原的。
毛腾将逃亡来的流民依照身体状况采取了隔离,并制造了一些粗制的口罩强行给一些危险区域的人佩戴。不过“瘟疫”还是给新平郡带来了不小的恐慌,以郭文为首的豪强都建议采用武力驱逐流民,都尉古崇甚至还建议在东部的交通要塞上设卡shè杀一批流民以威慑其他人进入新平,毛腾都没有采纳。
“如果你们怕染上疫情,就控制族人不要离开坞堡。流民已经安置在东部山林了,我已经派宋配带着新募军将他们隔离处理了。诸位放心,这只是寻常的瘴气,死亡的多数都是元气不足的老人和孩子。诸位连胡人都不怕,还怕这些东西?”毛腾笑道。
麴允有些发愁地道:“本来城中存粮不多,府君又给流民调配了许多。新募军还没有cāo练齐整就被派到流民那里,如今军中据说颇有怨言。要招揽流民屯垦自然是好事,可也不能招了瘟疫啊。”
“不出一个月,瘟疫自会散去的。如今京兆郡和扶风郡都阻挡流民,正是我们新平收纳人口的好时机,诸位勿忧。我在西平时曾遭过好几次这样的瘴气,这不是瘟疫。”可惜这些人也听不懂什么叫流感什么叫并发症,而且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宗教信仰,毛腾也没办法请一些神棍来糊弄,只能用“元气”“瘴气”这些来胡乱解释了。麴允郭文等人见无法说服毛腾,如今疫情也并未扩大,便再没有劝谏。
城里的商贾们倒是最为自觉,都带了口罩并按照毛腾的命令宣传口罩的作用。城中教富庶的一些百姓也纷纷都带了口罩,到了后来几天,麴允郭文这些地方士族也终于不再执拗地维持士人的“尊严”,戴着口罩来郡府执行公务了。而从宋配传来的消息看,新募军也只有几个人感染了疫病,而且病情并不严重,几天就好了。
捱了七八天,由于疫情并未扩大,反而不少人自愈了,只有东部一些贫瘠山村死了些许小孩和老人外,新平的“瘟疫”也逐渐散去。从北地、扶风一带牵来的流民也被毛腾收留垦荒以备来年的种植,麴允和郭文也再没了反对意见。而让毛腾觉得失笑的是,郭古等地方豪族也偷偷收纳了一些流民作为农奴,却再没有人说驱逐的事了。
卫铄本来喜好安静不多出门,听到疫情的消息也再没有离开过后院,整rì读书写字。毛腾忙得焦头烂额,白rì里也无暇照拂她,晚上睡觉时几次yù求欢好,却又被她拒绝。毛腾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她了,只是忙着公务却也没时间去哄她。这几天疫情得到了控制,城内人心也安稳了下来,毛腾这才又夹了几本从郭文那里借来的书回了后院。
秋rì渐凉,卫铄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秋装,垂着襳髾的杂裾深衣上套着一件对襟的大袖衫,腰间还扎束着一条宽长的围裳,这条束腰竟让毛腾产生了一种“这是和服”的错觉,看来倭国的衣冠的确还都是学习了中华啊。
“又不太冷,你穿这么多干嘛?”毛腾走到她后面,将几本书卷放到了案几上。卫铄回过头来,却带着一只帛制的口罩,身穿着繁琐的魏晋衣裳上的口罩显得极为突兀,毛腾不禁哈哈大笑道:“自家屋里,又没有病人出入,你怎么这么胆小。”
卫铄有些迟钝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又转过了头去。毛腾有些奇怪,暗想初来的那天她还好端端的,这几天又怎么了?于是上前说道:“冷的话进屋吧。”卫铄蹙着眼睛,忽然说道:“我好像……好像有病了……”
毛腾一怔,一把解下她的口罩,她虽然面sè一直比较苍白,可脸上还有健康的红晕,那像是病了的模样?毛腾将她拉进屋内,一把关上了屋门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又没见你咳嗽流涕,好端端的还胖了不少,怎么会病了?”
卫铄掩着口鼻,身子也软软的似乎站立不稳,毛腾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看你脸sè尚好,额头也不烫,不要胡思乱想了。要不然我找个医师帮你看看?”
卫铄初时害怕传染于他,看他却毫不在意,心中一暖就势靠在了他怀里,点了点头道:“头有些晕,浑身也没有力气,总是恶心像吐。你又忙于公务,却真当我没事了……”
毛腾听她言语幽怨,不由心生怜惜,搂着她坐了下来,说道:“唉,都怪我这几rìcāo心了东边的流民,却没有照顾好你。你且放心,我也略懂些医道的,没有发烧也没咳嗽,不是外头的疫病。”
毛腾一边开导,一边轻抚着她的身躯,摸到她的腹部后忽地恍然大喜,猛地就捧了她的脸亲了一口,低声问道:“恶心呕吐,慵懒无力……呃,这两月可是月事未至?”卫铄猛地满脸通红,低着头细如蚊蚋地说道:“你又在外头,怎么知道的……”
“你啊,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吗?怕是有孩子了,还当自己得病了。”毛腾摸着她的腹部,果然与往常的平坦光滑不同,微微有些凸起,只是不甚明显。卫铄轻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肚子也摸了半天,忽然发愁了起来,低声道:“都还没有成亲……这……这如何是好啊……”
“这里的人都管你叫夫人,谁知道我们没成亲?没事的,这次战乱消弭,我们就去拜见令尊,光明正大地成亲好不好?”毛腾心想自己竟然有了孩子,紧紧抱住了她,脸颊紧贴着她的额头,不禁欣喜若狂。
“府里就一个做饭的老婆子也忙不过来,明儿我就去买个丫鬟来伺候你。好好保重身体,你想吃什么,我找人去长安给你买来。”毛腾喜滋滋地看着她的肚子,忽然就伸手去解她束腰的围裳。卫铄拉过他的手,带着嗔怪地道:“你做什么,圆鼓鼓的好生难看。我还当是羊酪吃多了变胖了呢……”
“让我看看我们的孩子,我也有孩子了……”毛腾倍感兴奋,轻轻解开束带,撩起她的衣裾,在拉开心衣下摆后,果然看到了她微微涨起的小腹,卫铄本来瘦弱,这一点小小的凸起也极为明显。毛腾粗算片刻,暗想大概也是在赶赴泥阳前夕结下珠胎,此时不过三个月,她才偶然发觉,待到明年夏天自己便可做了父亲,心中欢喜,忍不住就低下头来亲了亲她腹部的凸起处。卫铄本来反应迟钝,忽然惊觉,修长的素手紧紧挡着小腹,有些埋怨地道:“公举,莫要这样,好生奇怪。”
毛腾忙碌多rì,自是yù火难捱。忽然喘出一股粗气,将她的下裳尽数剥去,也不顾她反对,便从腹部亲了下去。卫铄死死地抓着他的头发却是无能为力,只好闭了眼睛任由他胡来。须臾时分,毛腾便抱着她滚到了榻上,自是一番欢好不提。
第119章 郝散的妙计
郝散和巩更遗弃了病弱之后,终于兵临冯翊。冯翊的新任太守欧阳建刚刚接任,又没有任职经验,只得保留了原太守孙楚的一班佐吏。可是这些佐吏都对赵王罢免孙楚抱有怨言,在政务上也有意为难欧阳建。冯翊的都尉索xìng抱病回了老家弘农,胡人的突然来袭顿时让这个大富豪的外甥手足无措起来。
“郡中可有通晓戎事的武吏?”欧阳建眼巴巴地盯着主簿和督邮,两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督邮是本地的士族,一向和孙楚交好,促狭地对欧阳建说道:“府君乃是豪贵之戚,是洛中的国士。鼎鼎大名胡人必然知晓,如果府君能轻率郡兵,定能威服远夷,让胡人不战自溃。”
自从晋朝开国以来,内附的胡人经常生乱,可都会旋即平定。声势最大的河西鲜卑秃发树机能和辽东鲜卑慕容涉归也都被晋朝轻易击溃。虽然这次羌胡击破了北地,可多数人都认为是张损咎由自取,并没有重视。冯翊和主簿和督邮也没有料到他们意见的后果,欧阳建是金谷园这个豪贵圈子内的有名诗人,向来远离边戎,根本不通军事,不过他也不是傻瓜,沉思片刻后就对二人道:“先派人去长安求援,如果胡人逼近,你们二人便随我出击。”
冯翊郡东临平阳河东二郡,平阳和河东都居住着大量内附的匈奴人,冯翊郡因此也有不少匈奴的草寇流民。郝散和巩更的大军在频阳县大肆抢掠后,冯翊零散的匈奴、羌人山贼纷纷依附,等兵临洛水的时候,已经人马数万,从洛水对岸望去,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冯翊的大小佐吏顿时魂飞魄散。
等到欧阳建着手防备的时候,冯翊的主簿、督邮都抱病回了自家坞堡,城里的郡兵也出现了逃兵。俗话说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果然一贯礼貌文弱的欧阳建下令紧闭了冯翊的郡治临晋城,不准任何人逃离。
通过对逃难流民的询问,欧阳建也知道了胡人的一些基本情况。他粗略地对比了一下,觉得坚守的话城池还是能守得住。毕竟冯翊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郡,郡兵也有五六千人,武备也比较完善,城防也很是坚固。而欧阳建了解到胡人军队虽然多,可是羌人和匈奴人意见不一,互相猜疑,更是疫病流行,光在频阳抢掠后就遗弃了一千多自家老弱。欧阳建心想,胡人连自己人都能遗弃,一定是军心涣散人心不齐,只是靠着一股威势才裹挟了大量无辜的羌人牧民,其实战斗力并不见得有多高。
欧阳建虽然曾在刚出仕时靠着石崇的提携做过一个月的山阳县令,可是毕竟时间太短,导致他几乎毫无行政经验,面对郡中佐吏的消极态度,他也会一筹莫展,可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经常沉浸在幻想中的诗人。作为石崇的外甥,欧阳建就算弃城逃走也不会受到严苛的惩罚,可他还是想称职地为官一任,起码不会辜负冯翊这样的关中大郡。
几个刚被欧阳建提拔的低级武吏很是积极地向欧阳建提出了一些建议,一宿未睡的欧阳建仍然jīng神奕奕,与众武吏商量着对策。这时候有个武吏忽然建议道:“府君,我听说上次胡人在安西军渡河时半渡而击,虽然最终没有阻挡住安西军可也让安西军在驻军富平都不敢驰援北地,恐怕那一战安西军折损不少。郑国渠不过一条小小的运河,可是我们有洛水天险,洛水比郑国渠宽阔得多,水流也比死水一潭的郑国渠湍急。胡人虽然人多可毕竟是乌合之众,我们如果能趁胡人不备,埋伏在洛水附近,趁机偷袭,一定能大破胡人。”
欧阳建一拍手,忽然就来了兴致,可是他毕竟生xìng谨慎,又问道:“可毕竟胡人人多势众,两方众寡悬殊,如果我们偷袭不利,岂不便提前断送了临晋城的防卫力量?”
武吏说道:“我郡地形平坦,一马平川。郡兵有良马数百,如果形势不利我们便可见机行事立刻乘马撤回临晋。可是平原作战更有利于胡人的骑兵,这样便无险可守了。”
欧阳建也略微读过兵书,知道平原地形最是适合车兵和骑兵作战,而骑兵更是胡人的长处。连连点头道:“那这样,我们立刻抽调jīng锐部队去洛水沿岸,等胡人半渡时偷袭,如果发觉形势不对就立刻撤回来。然后就坚守城防,等长安的援兵。”
郝散已经命令部队在洛水北岸停驻了好几天,郝度元、巩更、当唐等人都催他下令渡河,可是郝散却纹丝不动。脾气急躁的当唐和郝度元都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郝散才啐道:“攻城拔寨可不是我们的长处,我们就是要做个样子让冯翊的守军以为这一条尿渠宽的河就拦住了我们,然后让他们动心思来趁我们渡河时偷袭,到时候我们就能在洛水边把他们一网打尽,也免得再费力攻城了。”
郝度元听罢连连点头,当唐却说道:“冯翊可是大郡,比不得北地那穷地方。如果真有几千全副武装的jīng兵偷袭我们渡河,恐怕损失惨重的就是我们!”
郝散冷哼一声,说道:“我可有妙计在身,保证你的族人一个都死不了。当唐,只要你能率先攻进冯翊,活捉了欧阳建,以后我跟你平起平坐便是,可莫要怀疑我的筹划。”
“当真?”当唐有些激动地道。
郝散道:“我从不食言。”
羌胡联军在洛水北岸又候了几天,终于有斥候来报道:“南岸发现晋军踪迹,大致有两千余人,武备甚好。”
郝散听到“武备甚好”四个字,顿时大喜道:“这是给我们送铠甲来了。”旋即又问道:“他们扎营何处,可有什么异常行动?”
斥候道:“营寨离洛水有十里左右,尚未发现有什么行动。”
“好,继续去探。”郝散大喜,转身对巩更等人说道,“我们现在就渡河,杀他个措手不及!”
巩更一愣,抬头望了望四周,纳闷道:“郝散,我们拿什么渡河啊!”
“当然是就这样游过去啊,哈哈。”郝散一把扯过巩更在他耳边暗咐几句。巩更忽然脸黑了下来,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成?”郝散当即怒道:“不是人事由你,军务由我嘛。你要违背在长蛇岭的誓言了?”
巩更只好闭着眼睛,沉痛地道:“好……”
欧阳建虽然是文人雅士,可毕竟他不是那些纨绔高门出身,还是略通马术,离开洛阳的时候还得到了石崇馈赠的一把少府监造真正的马槊,那可是只有将军级别的高级武官才配拥有的豪华武器。踌躇满志地带着两千郡兵jīng锐抵达洛水南岸后,采纳了众武吏的建议扎营洛水南十里外,密切注意着北岸的举动,并抓获了好几个胡人的暗哨。甚至在一些高地设置了简单的望楼,登高一看,胡人只是在河岸附近有小股骑兵游荡,丝毫不减有架浮桥的举动。虽然如此欧阳建还是比较担心,命令一支骑兵也在南岸徘徊,紧密监视,一旦胡人开架浮桥,就准备上弩兵阻击。
“府君尽管放心,冯翊虽然比不得关东的富庶大郡,可也是关中数一数二的美地。武备齐全,人马众多。我军有劲弩三十张,良弓无数,胡人若是敢渡河,保管让他们死在河里喂鱼。”几个武吏因为受到新太守的重视而雀跃不已,心想众多士族佐吏都撒手不干,如果这次让胡人退军,欧阳建一定会重用她们,所以他们对这次战事还是抱有很大的希望。
欧阳建到底谨慎保守,还是敦促士兵在营垒外设置了拒马,并增加了几个夜哨。武吏们虽然觉得这是多此一举,可毕竟不敢违背上级,只得领命。
“欧阳府君到底文人胆小,胡人又没长翅膀,能飞过洛水不成?”几个夜哨兵士蹲在简易的望楼上窃窃私语,却也没人敢偷懒去睡。因为在二更天的时候欧阳建还查过哨,处罚了一个偷睡的哨兵。
这一晚夜风凌冽,哨兵们在高处都有些发抖。一个老兵唾了口唾沫说道:“他娘的,府君可能现在睡着了。我们也下去吧,这望楼上风大,刮得我五脏都要出来了。”
“嘿,要是府君再查哨,恐怕就不是挨一顿打的小事了。”年轻的哨兵还是不敢。老兵扯了他一把道:“我们又不是去睡觉,在下边待着便是,不也是在巡哨嘛。这望楼上我可待不下去了。”
老兵两腿蹬在扶梯上正要下去,忽然看到月光下远处一群黑压压的身影,不禁大惊失sè,大吼道:“不好了,胡人飞过来了!”
年轻的哨兵正要骂那老兵眼睛昏花,可是转头一看,果然黑压压一片人正朝营寨方向前行而来,赶紧抄起刁斗就发狂地敲了起来。四周的军士也醒了过来,顿时叫喊声和刁斗声一片,和衣而睡的欧阳建也猛地起了来,赶紧出账吼道:“速速召集几位军候!”
第120章 冯翊之战
巩更指挥着几千羌人骑兵,让他们骑着劣马在洛水上游泅渡,一个个一手紧抱马脖子一手抓着前方羌骑的小腿,层层堵住了洛水。由于洛水正值枯水期,又只是渭水支流所以水深并不足以淹死人。这一层层的人马相连,竟短时间让下游的水位降低到了马能奔跑而过的深度。这时候郝散率领五千骑兵以突击的速度渡过了洛水,巩更这才指挥上游堵塞河流的骑兵缓缓退到岸上,还是有不少人马在河水中窒息过去了。
“郝散这匈奴狗真不是个东西。”羌人们骂骂咧咧一身**地回到岸上。巩更安慰他们道:“大家遭罪了,不过郝散答应了攻破冯翊,让我们巩唐部先抢,大家莫要埋怨。”
郝散已经和当唐率领了羌胡最jīng锐的五千骑兵悉数渡过了洛水,当唐虽然还是不服郝散,可是却和气了许多。两人合兵一处,暂时放慢了速度,等到距离晋军营寨不足一里的时候,羌胡军也听到了晋军营寨中嘈杂的刁斗声和呼喊声。郝散暗想着欧阳建倒还jǐng觉,可毕竟是迟了,于是大吼一声道:“弟兄们莫怕,晋人不足一千,我军五倍于敌,杀进晋营后,谁杀了人谁扒那死人的军备,任何人不得有违。杀呀!”
匈奴兵多数是郝散部下贼匪出身,这样的分配机制早就习惯了。可是羌人却等级森严,通常就算扒了敌人的武备也要上缴给贵族,听到郝散这样安排,羌人们顿时都战意沸腾,不顾一切地冲杀而去。虽然黑夜中不少骑兵被拒马绊倒,可是急于抢到晋军铠甲的羌人还是爬起身来,丢下马cāo着刀就冲了进去。
当唐也是个粗蛮的血xìng汉子,看到自己的族人这般勇悍起来,浑身的热血也不禁大为沸腾,与郝散的矛盾早就在震天的杀喊声中不翼而飞,甚至头盔上中了一箭都没有让他的脚步停留,挥着两把长刀就跳过了营寨的木栅栏,一刀就砍死了一个慌乱的晋军兵士。
原本踌躇满志的欧阳建顿时就手足无措起来,那个向他建议出击胡人的武吏涨红了脸,抢着穿上了欧阳建的铠甲,牵着马就让欧阳建逃走。欧阳建来不及踟蹰犹豫,那武吏就喊道:“府君,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府君对卑职如此恩宠,卑职无以为报,这就替府君一死吧!只往府君平安回去,能给卑职立个碑……”愁苦着脸就朝着欧阳建的乘马猛抽了一鞭子,欧阳建勒着马连连回头。那武吏cāo起长矛吼道:“府君再不走,我可要无礼了!”欧阳建见他心志已决,只好驾马逃走。
那不知名的武吏穿了欧阳建的铠甲,左手持矛右手cāo刀就冲进了羌胡的包围中,大吼:“爷爷乃冯翊太守欧阳建,不想活的胡狗速来受死!”戳翻一个胡人后终于被乱刀砍死。
冯翊的郡兵到底武备jīng良,激战了半个时辰让羌胡损失了数百人,而冯翊的郡兵却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羌胡们纷纷扒取着死去的晋军军士的铠甲兵器,一个个欢喜无比。当唐的儿子当戈兴奋地提着一把一丈多长的官制柘木槊跑到父亲身边,也不顾浑身的血污就喊道:“阿爹,这是真槊,真槊啊!”
当唐一把接过那把柘木槊,仔细抚摸着那用特殊工艺轧制的杆身,眼睛发出了奇异的光彩,虽然晋朝郡兵和关西诸路羌胡军中都配了大量各种仿制的槊,但充其量也只是制作较为jīng良的长矛而已。当唐活了四十多年也从未见过这种jīng良的兵器,当时就忍不住说道:“这可是晋人都督将军才配拥有的宝物啊,想不到冯翊郡也有一杆。”
当唐忽然脸sè一沉,暗想这宝物要是被郝散觊觎,可如何是好。正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郝散已经带着一众匈奴兵来了。当唐红了脸,像抱着心爱的女人一般抱着这杆真正的马槊,讷讷地望着郝散。郝散眼中也放出了红光,不过他还是摆了摆手道:“当唐老兄,可真是恭喜你啊,rì后你怕能做个大都督啊。”
郝散的人旋即又离去了,当唐握着这一杆长槊,不禁心血沸腾,暗道:“到底还是我的东西啊……”
新平郡府,麴允刚刚交待玩一些杂务离去,毛腾翻阅着几封书信,忽然看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撕开一看,里头竟是一个香袋,毛腾诧异地解开一看却是一把头发。信的内容也只有草草几句话:“妾夙夜难寐,以待良人。胡不为半纸书笺,解苦人一片痴心。”信笺的落款处只画了几根竹子,毛腾登时恍然,暗想自己这些天可真是几乎忘了轻筠,可又怎好跟她联系?况且对她的迷恋也仅限**而已,又险些被赵王yīn死,毛腾思忖片刻,正在考虑要不要回信,该派什么人去捎信的时候,忽然听到栏阶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毛腾赶紧把这份信笺揉成一团塞进香袋中,一把丢进了旁边的木匮中。
“板儿,把这几颗大的摆在上头,府君吃起来也方便些。”果然是卫烁的声音。毛腾暗想自己到底还是反应灵敏,松了口气。板儿是昨天才从城里买来的一个丫头,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皮肤虽然略黑可五官俊秀,又伶俐勤快。由于风传朝廷将要下令禁止人口买卖的严令,所以这一段时间奴婢的价钱格外便宜,这个小丫头才花了毛腾1500钱,这个价钱还不够买一件最普通的锦袍。
板儿端着一盘梨放到了案几上,有些胆怯地退到了一旁。卫铄有些怜爱地摸了摸板儿的头发,然后移步坐到毛腾身边道:“院里的梨子也能吃了,听说新平的梨在汉朝时还是贡品呢。”
毛腾看到卫铄满意的样子,暗想自己这个太守当得真是寒碜,吃的果品都是自家院里的。不过这也要感谢以前在这里做太守的周处,要不是周处种了这几株梨树,自己哪能现在就吃上?
“板儿,这个给你吃,去后边休息吧,夫人暂时由我照顾。”毛腾递给板儿一颗梨子。板儿有些畏惧地看了看卫铄,卫铄微笑道:“板儿妹妹,你莫要怕他,他其实是个泥捏的老虎呢。”板儿还是有些不自在地攒着梨子,向后退了几步才跑掉了。
“唉,这边地的女孩子就是胆小,哪像洛阳那些丫头,有的都要骑到了主人头上。”卫铄似乎对这个丫头很满意,看着门外手托着腮自语道。
毛腾将她揽到怀里,笑道:“新平可不是什么边地啊,南边就是汉朝的甘泉宫遗址。你可是没见过真正的边塞荒地的小丫头,那可都比男子还凶呢。”
“这里就是边地,我在洛阳,哪听过这么多胡人这么多乱军。”卫铄很少见地白了他一眼。毛腾没想到她也会这种媚态,勾住她的脸蛋道:“你怀了孩子,倒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卫铄霎时就红了脸,她一贯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方才也没有留意就小小显露了“本xìng”,不禁臊得脸又红了起来,瞥了他一眼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帮你拆拆这些信笺吧。”毛腾将她抱在膝上,侧身躺在木匮旁,嘿嘿笑道:“那就劳烦美人帮本官来看这些书信了。”
“小心让人看见,板儿可在院里。”卫铄挣扎了下,毛腾促狭地道:“听话,不然我可要胡来了。”一只手就往她衽内掏摸了去,卫铄只得叹了口气,拉开他的手道:“好,我听你的就是。”
由于提前藏了那封轻筠的信笺,毛腾也没了担心,坐在他腿上的卫铄虽然还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却丝毫感觉不到重量,紧贴着的温软舒适让他大感惬意。卫铄看完拿在手中的第一封信笺,喜道:“这封信是雍州刺史解系的,说是朝廷认可了夫君的功绩,要除却赵国中尉摄新平太守一职,承认夫君为新平的太守了。”
毛腾猛地挺身而起,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兴奋地道:“你叫我‘夫君’还是‘府君’?”卫铄轻轻推了他一把,轻声道:“我叫你‘府君’作甚,你要再发疯,我可要走了。”毛腾将她搂住,就势亲了一口道:“哪有给自己夫君这么说话的,妇人之德要恭顺柔和,要对丈夫服服帖帖,可不许扭扭捏捏推三阻四的。”
卫铄摸了摸发烫的脸蛋,说道:“《说文解字》有云,‘妻,妇与夫齐也’。《女诫》言妇德,也不过是‘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妇德可不是要妻子对丈夫的一些无礼之举逆来顺受的。”
毛腾哪里说得过她,只好求饶道:“哎呀呀,女圣人,不要说了。以后都依你便是……”
“当然得依我。”卫铄眉梢一扬,本来娴静的面容上媚光四shè,旋即思忖片刻,忽地扑哧笑出声来,掩着口接着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要做我丫鬟的,怎么现在却反倒要我服服帖帖。”
毛腾忽然想起以前的疯话,哈哈笑道:“我给你喂饭吃,帮你打水抹地,可不是做丫鬟的差事嘛。以后给你端茶送饭,伺候你起居更衣都行啊。”
卫铄忽然想起羞人往事,又听他要伺候自己“起居更衣”,起居倒还罢了,“更衣”这种出恭入敬的羞人之事怎么能乱开玩笑。嗔怪道:“夫君,非礼勿言,莫要胡说。”
“怎么是非礼呢,唉。你我要都老了,我这么伺候你总比丫鬟仆妇要靠得住吧。”毛腾叹了口气。卫铄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也暖暖的,翻起下一本信笺来,有些讶异地道:“好厚啊,谁会给夫君这么厚的信笺呢?”
毛腾不禁接过手一看,竟然署着“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的字样,顿时大喜道:“这是西平的马老君侯,他老人家还记得我。”
第121章 马隆的兵书
卫铄也曾多次在卫瓘口中听说过马隆的大名,好奇地看着毛腾右手中的信笺,浑然忘了身后还有只不安分的禄山之爪。毛腾终于腾开手扯开信笺,里面不但有一封书信,还有厚厚一卷书。那卷书没有封皮,只是在最右写着“隆久备边事,自谓颇有心得,冒撰兵书杂录一卷,暂名《风后握机经补》。”
从西汉末年的刘向、刘歆父子开始,许多人著书立说便开始假冒“古籍”,是为“托古”。作为一代名将的马隆也没有免俗,前言部分便论述了《握机经》的来历,说是黄帝的军师风后所著,由汉武帝的丞相公孙弘做了注解,马隆他自己只是在西平得到这一卷奇书后做了些补充云云。这让毛腾忽然就想到了《三国演义》中张角自称得之于南华老仙的《太平清领书》。不过在历史中,《太平清领书》是于吉自称得之于黄帝的国师赤jīng子,然后再传授给张角。反正是都不承认自己是作者,赴会给那些可能连文字什么都不知道的上古大贤。毛腾嘿嘿一笑,卫铄却掩口惊讶道:“风后的兵书,这应当是不传之秘啊。马君侯怎么对夫君这么好。”
毛腾哄她道:“老君侯是听说我妻子是书法名家,怕这本奇书失传,这才交给我让我的贤妻抄写了,喜好书法的有钱人自然会收藏起来,这样的兵书才救不会失传了。”
卫铄嗔道:“好没正经,这样的兵书在将门世家可都是不传之秘,即便失传也不会给外人的。想不到夫君竟然如此蒙受马君侯厚爱,你可看仔细了,要是马君侯嘱托只许你一人习阅,那我可就真的失礼了。”
在这个连地图都是军事机密的时代,兵书的确就跟武侠小说里的秘笈一样,不论这是风后那个细石器时代的原始人军师写的还是马隆自己写的都是如此。不过毛腾却没有这种莫名的敬畏心,继续翻着书卷说道:“还分什么你我,你的还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既然老君侯能寄给我,我就能跟你看。”
卫铄被他一句“你的还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逗得扑哧一笑,说道:“你呀,总是没正经,却又不会违背了礼数,还真是个怪人呢。”
毛腾翻看下去,前面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神鬼迷信内容,这个毛腾也能理解,在汉朝到明朝之间几乎所有的兵书都有这个特征,好像不扯点玄幻就唬不住人似的。只有先秦的几本兵书和明朝以后的兵书内容才质朴一些真实一些。毛腾翻了几下,暗想马隆这样的名将居然也会写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顿时就没了兴致,正要丢下的时候,才发觉下面竟然有一张图,附着几行小字。
“隆早年破西戎,尝为车阵之法。唯车异于寻常,是风后之法也。”毛腾猛然惊喜,这是马隆最为得意的对付河西鲜卑骑兵的“偏厢车阵”,可惜马隆还是神叨叨地说自己这个战车和普通的战车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是因为这是他从“古书”中看到的风后发明的战车,丝毫不肯承认这种战车是自己发明改进的。
图上便画着一辆偏箱车,除了只有正面和一侧的护面外,看模样极像一个现代农村常见的独轮车。马隆在后文中却不幸暴露了这种车的真正发明人,写道:“蜀相孔明,曾为木牛流马,便于山道险要运粮。隆有幸见之,实为风后偏箱车也……”原来马隆的偏箱车实际上是改进了的诸葛亮之“木牛流马”。毛腾恍然大悟,原来木牛流马也不像小说说的那么神奇,只是便于在山间崎岖小道通行的独轮车而已。而马隆很有创意地在独轮车的正面和一侧安装了蒙着牛皮的厚木板作为防护,还设置了几个专供shè击的箭窗,这样的车如果形成规模,几乎就能凑成一个移动的要塞,真正的步步为营,逼得胡人骑兵只能退却。
翻到后面,马隆又根据诸葛亮的“八阵图”结合chūn秋时代的战车阵,创制了一系列战车克制骑兵的阵法。而且也不忘再加上“此风后所制也”的鬼话。毛腾看得喜极,一拍大腿就抬起头来,忽然看到对军事一窍不通的卫铄呆呆地看着自己,猛地就将她抱起道:“这几天真是高兴,我们回屋内好好庆祝一番吧。”
卫铄有些困惑地道:“我们二人,又怎么庆祝啊?”
“自然是**做的事情。”毛腾推开后门,抱着她就去了内院屋里。卫铄却还是大惑不解,不知道他到底要怎么庆祝。
一番荒唐后,毛腾披着中衣躺在榻上,搂着早已困乏的玉人,心中愈发欢喜。卫铄缓过气来,埋首在他肩上,略带埋怨地道:“大白天的,以后莫要如此了。圣人制礼,虽有‘敦伦尽分’之说。可是也当不违天时,方才yīn阳和睦。这样唐突,可莫叫下人知道了有失尊分。”
毛腾虽然也略通儒学,可还是被她的说辞听得稀里糊涂,只是隐隐觉得“敦伦”便是欢好的意思。心中暗笑她嘴上迂腐,身体却温顺无拒,在她耳边笑道:“圣人制礼,旨在教化黎民不去做非份之事。你我已是夫妻,已是份内之事,这个圣人不会责怪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该享乐的时候就不能勉强自己,可不能辜负了大好年华啊。”
卫铄听毕,温顺地道:“你啊,也是被洛阳那些喜好道家的士人影响了。不过这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倒还听着顺耳。不过到底是七个字,不登大雅之堂,只能算民间歌谣了。”
到底时代不同啊,李白的诗歌名篇居然“不登大雅之堂”,这让毛腾又想起自己在刘舆兄弟面前不经意说出白居易的诗后的反应。看来到了古代还是得入乡随俗,不能拿着后来的诗词糊弄古人啊。
毛腾从枕头下有翻出马隆的兵书和信笺来,顺手看到了马隆的信笺,粗看了两眼,忽然大惊失sè,长叹道:“我当是又是喜事,不料却乐极生悲。老君侯竟然已经离世了……”
卫铄也惊讶地抬起头来。毛腾翻看着信笺,却是马隆的遗书,嘱托毛腾不要让他的兵书失传,但又不能传给邪妄小人。并在后面又敦促他去略阳郡见见氐人杨氏的新任渠帅杨茂搜,说杨茂搜是马家的世交令狐家的遗孤,令狐家在凉州大乱后被jiān人所害,杨茂搜之父因此逃入氐人部落做了杨氏赘婿生了杨茂搜,渠帅杨飞龙无子便以杨茂搜为子嗣,如今已经继承了杨家家业,成为氐人最大部落渠帅。马隆说杨茂搜心存晋室,不忘汉种,是rì后安定关西可依靠的盟友云云。
氐人杨家,可谓大名鼎鼎。毛腾肯定知道,可没想到新任的渠帅杨茂搜竟然是个汉人后裔,毛腾合上信笺,暗想rì后若有空一定会拜会下这个杨茂搜。然而马隆的死还是让毛腾哀戚不已,马咸已经早于马隆离世,想不到这父子二人先后离去,西平无人能守。恐怕若罗拔能那个凉州巨寇,又会像电影里的胡汉三一样嚣张地重回河西了。
卫铄偎在他怀里,也看着书信,忍不住说道:“这些天听到你们说的这些胡人的名字,郝散、巩更、还有这个杨飞龙、杨茂搜却明明都跟汉家无异啊。”毛腾解释道:“匈奴、乌桓、和羯氐羌蛮如今基本都是汉名,不过他们没有单名的习惯,你看着杨飞龙名字不就是两个字。那些名字一塌糊涂的,都是鲜卑人、丁零人还有一些羌人。”
卫铄点了点头,忽然就叹了口气,说道:“天生各种,为什么就不能和和气气地生存呢。非要打来打去,唉……”毛腾说道:“这世上有许多道理,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只要自己过好就行了。”
欧阳建匹马逃回冯翊后,顿时就威信扫地。那些大小佐吏都开始无视这个年轻的太守,当值的城门卫兵也开始偷放当郡兵的自家亲戚逃走。城中的百姓也纷纷拖儿带女逃离,当真是人心惶惶,城池根本已经不堪一战了。
舅父石崇赠与的少府督造的jīng良马槊、两千冯翊郡兵jīng锐、三十张强弩就这样落入了羌胡手中,原来兵事竟是如此恐怖而难以预料!而那个替他一死只是卑微地求立一个碑的武吏,却连名字都不知道。不单是城里的百姓人心惶惶了,欧阳建都已经绝望了。
不过欧阳建已经接到了快马回报,说雍州刺史领扬烈将军加西戎校尉解系已经着手发动大军来围剿羌胡了。欧阳建虽然没有信心守住郡治临晋城,可他毕竟不是毫无责任心的纨绔子弟,决定倾尽最后一丝力量也要等到援兵到来。
第122章 三路进军
自从赵王到了关中,压力最大的便是雍州刺史解系。赵王胡作非为,视国家律令为无物,关中羌胡一反,赵王又将责任推卸到了他身上,如果解系不是个涵养极好的关东士族的话,恐怕真有把赵王掐死的心了。
更让解系失望的,还有关中宿将夏侯骏,解系提出让夏侯骏率军驰援冯翊的建议后,夏侯骏义正辞严地拒绝道:“解使君,如今胡人肆虐泾洛,恐怕正是要调虎离山,等我率大军去了冯翊,长安可就危险了。长安若然有失,你我二人谁能承担这样的责任?”
解系急道:“长安自有州兵五千,虽然野战乏力,可守城有余。你安西将军身系关中危急,却尸位素餐,窝在长安不出。你部夏侯奭卢播,越过郑国渠没有几天便又以疫病流行的借口撤回长安,朝廷养兵千rì,是要你们这般报效的吗?”
夏侯骏见解系动怒,只好说道:“兹事重大,赵王还没有被诏离长安。我们两人商量也做不了主,应该上报赵王让他来拿主意。”
解系哼了一声,说道:“解某是有假节特权的雍州刺史,赵王只是开府仪同三司领征西将军。凭什么我一州之伯要去听他的指挥?这几天的羌胡作乱,赵王还不是将责任都推给了我?”
夏侯骏也无赖了起来,嘿嘿笑道:“我是安西将军,负责长安防务。你是雍州刺史、扬烈将军,还有假节的特权,要对整个雍州负责。你还兼领着西戎校尉,也就是说对付西戎作乱也是你的职责,跟我无关吧。”
“你……”解系差点没气得吐血,怒道,“你祖上夏侯征西(夏侯渊)虎步关右,转战千里。破马超、斩宋建、威震氐羌,飞身高平,连屠各匈奴都破胆望风归降。至今氐羌的小儿听到你祖上的名讳便会止哭,想不到你却这样推卸责任,如行尸走肉,浑若木人!”
夏侯骏暗道:“我祖父浴血奋战,还不是为保曹家社稷。如今我要我卖力,除非我是个傻子。”脸上却强作笑意,说道:“不如这样,解使君。上次北地的城围,是赵王举荐的摄新平太守毛腾所解,虽然城池旋即被胡人攻克,可毛腾的谋略已经驰名雍州,解使君不也上表朝廷批了他做新平太守嘛。不如教他率领新平郡兵,再叫扶风太守发扶风的郡兵以及氐人部落,和解使君的州兵分兵三路,分进合击,在冯翊击破羌胡,不就万事大吉了?”
解系摇头道:“新平郡能有多少郡兵解某再清楚不过,扶风郡氐人众多已经隐患重重安能再调兵北上?夏侯安西你莫要胡说!解某得到的军情,这次羌胡是以北地胡巩更与河东匈奴郝散为首,兵力几近十万,实非寻常贼寇。而关中能对付这样规模胡人的,唯你莫属。”
夏侯骏也知道胡搅蛮缠不下去,只得说道:“那这样,依旧还是兵分三路。叫毛腾率新平郡兵为西路,断胡人退路。我亲率三万大军为中路,出万年县直扑羌胡主力决战。使君你率领雍州州兵为东路,驰援冯翊,以保冯翊无忧。你看如何?”
解系听罢,又思忖了半晌,觉得夏侯骏这个主意的确毫无破绽,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夏侯安西啊夏侯安西,你毕竟是将门之后,通晓兵事自然胜于解某。不早些爽快答复,却还卖关子。唉,方才错怪你了,言重之语,解某收回。今天发飞骑通报毛腾,我们明rì就起兵。”
解系这就带着随从急匆匆走了,夏侯奭看四下无人,偷偷给夏侯骏道:“伯父,胡人势大,我们真要与其决战?”
夏侯骏低声道:“冯翊郡那么大,胡人又行踪不定,你说我们找得着吗?”yīn险地一笑,夏侯奭连连点头,又低声道:“那伯父教孩儿去不就行了,何劳亲往?”
夏侯骏啐道:“解系有假节特权,战时可斩犯军令者。万一怪罪我部将士如何是好,此事必须我亲自出马。”
第二天,解系已经调动州兵和西戎校尉部兵马共计一万人开出长安东门,骑着白马的解系身后跟着手持象征“假节”大权的八尺黄sè节杖的威武军汉,步骑浩荡蔚为壮观。长安的军民纷纷在街口巷头驻足观望,以瞻仰这个主政雍州的封疆大吏和威武神秘的装饰着旄羽的节杖。而从北门出发的夏侯骏虽然步骑三万人,却鲜少有百姓瞻仰围观,夏侯骏略有不快地斜身坐在马上,下令诸将道:“渡过渭水后先进高陆城,探清情况再行进军。诸将如有贪功冒进违背军令者撤职,重犯者斩!”
在解系与夏侯骏两路出兵的时候,长安的飞骑已经抵达新平郡治漆县城,接到命令的新平郡大小官吏都吃了一惊,信使走后,郭文率先说道:“府君,这道命令真是岂有此理,还请府君上报赵王。两路主将一个是安西将军,一个是假节的雍州刺史扬烈将军加西戎校尉,第三路居然教我们只有郡兵几百的新平出兵,这岂不是太荒唐了。”
一向严谨认真的麴允亦道:“我们还是上书给解使君告知实情,让他革除旧命。新平离北地胡之巢穴马兰水畔不远,亦是极其危险之地。自保尚且不足,焉能出区区郡兵百人以卵击石?”
古崇亦道:“郡中疫病尚未散去,老郡兵刚刚从泥阳征战回来早已疲敝不堪,新募兵训练不足恐怕会一触即散。我们真的没有能力出兵啊。”
毛腾叹了口气道:“这些实情我自然晓得,贱内已有身孕毛某也脱不开身,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解使君可是有‘假节’之权的。”
众人一听毛腾的妻子有了身孕,先纷纷道贺,毛腾连忙摆手道:“出了郡府大家再说私事,这里暂说公务。”
麴允率先接着毛腾的话题道:“这个府君毋庸多虑,解使君是关东士族,品行高洁,不阿权贵。在出任梁州刺史的时候,为百姓士人拥戴,吏部考绩天下第一。又做过中书黄门侍郎、散骑常侍这样的中枢要职。可是我皇晋朝中数一数二的好官循吏。这次一定是不明情况受了jiān人怂恿才出此命令,只要我们将实情恳切上报,解使君一定不会为难府君的。”
毛腾对解系的风评非常了解,又与解系见过几面,自然也知道麴允所言不虚,可是毛腾还是伸个懒腰,似有无奈地道:“诸位,毛某起自兵家,素无名望。所以想来对上面的命令是唯令是从,万死不辞。况且这次解使君只是要我命断胡人退路,如果雍州大军击溃了胡人,我命就算只有几百人也总比溃兵要有战力吧。”
宋配半天没有发言,赶紧说道:“府君您最是通晓胡人军事了,胡人就算击溃也是血族部落相接,重新聚拢就如藕断丝连,可比不得中原的溃兵。宋配跟着府君多年了,一向服从府君,可这次我也不同意府君出兵。”
毛腾也清楚自己手头的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挡胡人溃军,可他还有别的心思,又不好当场说出来。然而连宋配这个跟着他好多年的亲信都反对自己,看来这次真是无法出兵了。毛腾思忖片刻,说道:“反正我们的职责是阻击溃兵,那就再松缓几天,先多派探子,观望几天吧。”
众佐吏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会议散场后,众佐吏都开始商议如何给毛腾送礼祝贺得子的事。毛腾独留了宋配与侯脱二人,问道:“新安置的流民中,可能也有胡人或者久居胡地的汉人吧。”
侯脱立刻点头道:“胡人暂时没有,有些村中大姓恐怕会杀掉他们的。不过在胡地的汉人逃到新平的却是有不少,这些人的马术都不错,很适合收入军中。”
毛腾点了点头道:“侯脱,你负责从流民中找一些老实可靠,原本最好是住在马兰河附近的汉人。”旋即又对宋配说道:“听说楚家经常做皮毛生意,与北地的羌人互通有无。仲业你派人去叫来楚家的公子,我有事要让他帮忙。”
宋配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明白府君的意思了。”
解系从新丰县北渡过渭水,进入了冯翊界内。欧阳建听说解系亲率兵马救援后倍感荣幸,每天都派人通报临晋附近的敌情,解系也认真仔细地查看了欧阳建的信函。先前几天的信函来说,羌胡已经悉数渡过洛水,在郃阳县西郊抢掠,似乎还有攻占郃阳后渡过黄河进入司隶河东郡的意思。解系暗想这些羌胡是从关中起兵,如若祸害河东自己便是闯祸了。他是个责任心强的人,丝毫没有盼着羌胡窜进河东后推卸掉自己的责任的想法。
这几天欧阳建的信函又说胡人似乎疫病流行,从郃阳城下辗转几天后并未攻城,而是开始重新往临晋开拔。解系暗想胡人疫病流行恐怕是真实的情况,不然为什么不在洛水完胜后立刻速攻冯翊,却要在郃阳附近游荡?
解系回头再想了想自己手中一万人的实力,武备jīng良又有西戎校尉部的义从骑兵,士兵又都是关中健卒。当下信心大增,在吩咐手下派人去催促夏侯骏后就立刻命令全军改变原先比较保守的东进路线,改道从郑国渠南行军。这样不但增加了与胡人散部遭遇的几率,还可以保护莲勺和重泉两县百姓不守胡人的抢掠。
第123章 皮毛生意
听说解系改道北上,这样夏侯骏和解系的军队便相隔不到百里。夏侯骏不禁发愁,命令部队加快了速度,准备扎营频阳附近后继续观望。夏侯骏可不想离解系太近,他心里只有四个字,那就是“保存实力”。
解系派出的探子和欧阳建新送的军情又有了新的变化,羌胡军已经从郃阳转西,开始向临晋城挺近,不过很有可能是抢占洛水东岸,阻挡解系进军。解系知道行军渡河乃第一难事,在进军到莲勺和重泉后命令两县县令准备渡河器具,为军队腾出不少时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解系已经率先渡过了洛水,离临晋城已经是越来越近了。
夏侯奭在频阳附近也遇到了不少不愿跟随郝散的小股羌人,对于这样的小股羌人,夏侯骏却是非常得杀伐果断,不久解系便得到了夏侯骏斩获颇丰的战报。解系大喜,准备暂时不进临晋城,期待羌人来临后倚仗军备jīng良的雍州州兵和骁勇善战的西戎校尉部义从骑兵将其在野外击溃。
“义从”是从汉朝开始就流行的胡人雇佣兵,跟“归义”“慕化”“归化”差不多一个意思,都是指归顺朝廷并且勇于做外战炮灰的胡人军队。不过从汉朝发展到魏晋时期,“义从”已经纯粹脱离了原有的部落建置,完全是脱离了部落的外族zì yóu民(其实也就是流民)和胡化的汉人组成的轻骑兵部队。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汉末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部队,从民族矛盾愈发激烈的汉末开始,“义从”的主要来源已经从完全的外族转变成了汉化的胡人和部分胡化汉人。与河北主要吸收乌桓人不同,关中的义从多是羌人和卢水胡。这些人都是天生的轻骑兵,又都因脱离了部落而毫无原先的民族感情,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就能起到决定xìng的作用还往往对上级额外忠诚,所以往往被边地的高级官吏征用。
解系的亲兵便是一直隶属西戎校尉部的羌人义从,他们对即将要征讨本民族兄弟一事毫无意见,反而士气高昂纷纷摩拳擦掌,以图建功立业最后被选入中军宿卫做皇帝的亲兵,这也是每个晋朝普通士兵的梦想。
渡河后的解系高度紧张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忽然想到了三路军中西路的毛腾,暗觉夏侯骏这个建议万分不妥。新平地处羌胡杂居之处,焉能有力出兵堵截?于是又生出派人收回成命的想法,可毕竟军令如山怎能朝令夕改?再加上这几天行进中解系信心倍增,暗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后患,便不再考虑毛腾一事。
由于信息比较闭塞,毛腾仅仅知道欧阳建战败后解系和夏侯骏北上的消息。不过从解系和夏侯骏总共四万步骑的规模来看,已经是这十几年关中用兵最大的一次了。
由于军事的机密xìng质,所以在不少不明情形的野史笔记中都动不动会有用兵几十万的记载,那都是对敌方带恐吓兴致的号称罢了。毛腾得到的公文却很有权威xìng,明确表示夏侯骏部出了九个营共计步骑三万,解系州兵两营五千,西戎校尉营四千,虽然有些折扣,但也是四万大军了。而民间的传闻更厉害,说解系与夏侯骏已经起兵十七万,羌胡就要遭殃了。
不过这四万兵力,也足以击破羌胡了。只有真正的大乱之世才会出现裹挟了大量毫无作战能力的流民的几十万大军,在如今尚算和平的“盛世”,出动四万大军都已经是奇观。毛腾暗觉如果郝散和巩更不联合齐万年的话,一定会被这次会剿完全击败,而自己也不能闲着,虽然对付溃散的羌人部落恐怕会有很大风险,但至少不能在这次大机遇中错过了机会。
楚家公子楚质一直在漆县和长安之间打理生意,由于楚家涉及商贾,所以往往都被其他豪强士族视为异类,毕竟从秦朝开始朝廷就刻意压制商贾,甚至禁止家财万贯的商人穿丝绸衣服。楚家地处栒邑县郊的弋南坞靠近北地羌胡牧地已经比较偏远,虽然楚质有个长兄在安定做佐吏,可是楚家的士族身份仍然没有被大众认同,很显然的就是,作为新平大族二公子的楚质,至今连个中正品级都没有。
毛腾询问了北地的情形和几条主要的路途,楚质一一答复并且诉说的很是详细。等楚质离开,毛腾这才照着刚才的记忆画出了草图,宋配在一旁暗笑片刻,上前说道:“府君想做什么,宋配现在猜着了,可是楚质熟知北地羌风土人情,为什么不直接请他做向导,还要我们在流民中另选?”
毛腾低声道:“你难道忘了我给你说的北地傅敷?边郡的大族基本都和胡人能和睦往来的,要是知道我们要乘虚给胡人捅刀子,岂不提前泄露了机密又得罪了这些豪强?”
“府君,我忽然想起霍骠骑的河西大捷了。这次的行动是不是要效仿于他呢?”宋配笑道。
毛腾叹了口气道:“霍去病带的都是期门羽林的jīng锐骑兵,突袭的是留守河西的匈奴老弱,因而一战扬名。我们能征发的都是屯垦农夫,说不定马兰河留守的羌人都会把我们击垮呢。不过这几天看史书我倒想起了卫青的战车阵,倒很适合我们手下这些缺乏训练的农夫来对付羌人的骑兵。”毛腾有意说是卫青的战车阵,并没有暴露马隆兵书的意思。
“府君,我们现在这么穷,哪有财力再打造战车?”宋配叹口气道。
“我已经向楚家借了一百多辆货车,可以当战车用。”毛腾随口说道。宋配讶异地看着毛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道:“府君,哪有货车当战车来用的?再说我们也没有配备足够一百辆货车的马呀,一辆战车至少要两三匹马……唉……货车又怎么能乘着甲士来作战?”
宋配苦着脸说完,毛腾笑道:“你放心,我自有主意。我们不要马,人拉着车就行了。只不过要多备些弓箭,货车上载弓箭到挺不错嘛。”
宋配沉思片刻,还是有些不解,可他还是相信毛腾的举措,点头道:“我跟侯脱一定找到好的向导,帮府君能找到北地羌人留守的腹地。”
毛腾点了点头,又掏出一封信道:“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封信交给安定卢水胡大人彭荡仲,越快越好。”
宋配接过信这便离去。
郡府会议中,毛腾并没有直说是要对羌人动武,只是在借了楚家一百辆货车后说要亲自去北方收购卢水胡的优质皮毛以用来卖到长安。新平的大小佐吏届时目瞪口呆,连连反对。郭文和古崇直言作为朝廷的郡守不能做商贾之事,麴允则以北方羌胡为患而谏言毛腾不要轻举妄动。毛腾微微笑道:“诸位恐怕不知实情,从安定来的消息说卢水胡已经南下,可能要趁北地胡作乱的时机抢夺北地胡的牧场。所以这次卢水胡人提供的皮毛非常便宜,本郡钱粮紧缺,如果能将这些皮毛贩至长安,差价巨大,定能获利百倍。而且我在西平时就与卢水胡诸部渠帅大人有了交往,卢水胡向来服从朝廷,所以只要我亲自去就定保无事。”
卢水胡在晋朝胡人中名声最好,也有由于出了一个叫彭祈的人物。彭祈并非胡人贵族出身,本是曹魏凉州刺史王经部下的一名普通义从骑兵,在蜀将姜维第六次北伐大破王经包围狄道的“洮西之战”中脱颖而出。又在秃发树机能之乱中临危受命为凉州护军,多立功勋。在门阀政治下的晋朝,这个出身底层的外族人最后竟然凭借着卓越的功勋成为了都督凉州诸军事、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使持节!逝世的时候晋武帝亲自派使者吊丧。由于彭祈的努力,卢水胡除了在秃发树机能之乱的前夕叛乱过一次外,再没有发生过叛乱,相反还成了晋朝安定西北的重要盟友。毛腾至今还记得自己在西平与马咸对付若罗拔能的时候,马隆邀请了卢水胡偷袭了河西鲜卑本部牧场,导致若罗拔能最大的盟友秃发务丸反正。毛腾觉得只要搬出来卢水胡的名字,一定不会让众佐吏质疑的。
果然没有人质疑卢水胡的不可靠,但是众人还是觉得毛腾亲自去贩皮毛实在有些不合情理。郭文和古崇虽然反对意见逐渐淡薄了下来,可是麴允却坚持反对,声称如果毛腾要冒风险拿着郡府的租赋收入去贩皮毛的话,他就会上报雍州,还威胁说他会绝食。
毛腾在事前也猜想郭文和古崇都好说服,只是这个麴允jīng通律法为人刻板,一定难以糊弄,当时便佯作怒sè道:“我意已决,你要绝食,就一直待在郡府堂里蹲着吧。”
等众佐吏散去,果然麴允一直还待着不走。郭文上前拉他一把,麴允却还是直挺挺地坐着不为所动。郭文略带鄙夷地哼了一声,也走了。毛腾一笑,心中暗道:“这麴允还真跟他从族麴义一样是个拗人。”果然人都走光,麴允就开始说话了:“府君还要亲自去跟卢水胡做皮毛买卖?难道就不怕旁人弹奏府君滥用职权,用公家的钱粮谋私吗?”
毛腾嘿嘿一笑,没有答复。麴允看到毛腾笑容怪异,忽然也笑了起来,毛腾佯作诧异道:“麴先生笑什么?”麴允说道:“府君怕是挂羊头卖狗肉吧,却瞒得麴某好苦!”
第124章 解系初胜
毛腾不置可否地问道:“瞒了先生什么?”
麴允道:“恐怕贩皮毛是假,阻击羌胡是真吧。府君,以我郡兵之力,能坚守新平不受胡人sāo扰都已经困难,何苦一定要盲从上命以卵击石?况且府君又以贩货为名,兵卒不知实情哪有准备?如此若去,必败无疑!”
毛腾一阵长笑,须臾后点头道:“果然瞒不过麴先生,不过某此番并不是要阻击胡人溃兵,而是要假扮商队,抄了北地胡的老巢!”
麴允一怔,皱着眉头问道:“如何抄法?”
毛腾平静地道:“老弱尽诛,牛羊尽收。”
麴允登时震惊,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府君,此举太过冒险,如果无成府君只恐xìng命难保,如若有成,恐怕还会给新平一郡带来空前的灾祸!”
“会给新平带来身灾祸?”毛腾说道。
麴允急道:“如果州军不能全灭羌胡,而我们却侥幸抄了羌人巢穴,只恐会遭到羌人疯狂的报复。”
“嗯。”毛腾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才瞒了大家。不过看如今的形势,羌胡也是在劫难逃,雍州步骑四万俱是国家jīng锐。就算羌胡仇视于我,又岂能在战后有能力报复我?”
麴允急声道:“府君莫忘了张损,他只是泄露了杀巩更的计划就给北地郡带来灾祸。而府君却要尽诛羌人留守老弱,如此大仇,东羌若有活口,必与府君仇不共戴天。府君如此于社稷何益,于自身何益?”
毛腾呵呵笑道:“麴先生,自古至今,仇莫大于国破家亡,可也没见得有人怀大恨深仇。不共戴天只是激愤之辞,倘若羌人对我无可奈何,我又能让归化的羌人得到出路,又有谁会跟我不共戴天?”
“那麴某就继续为府君做好钱粮与器械的筹备,主公好自为之,勿谓麴某不预也。”
毛腾正想要他这句话,喜道:“麴先生真是国之良吏。”
郝散和巩更徘徊在冯翊和郃阳之间已经许多天了,欧阳建和解系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都以为是胡人疫病流行无力南侵。可谁知道,原来在冯翊北郊,郝散与巩更遇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强敌。
那就是冯翊北部活动的匈奴渠帅都大博。
都大博原是南匈奴贵族后裔,部族游牧于河套地区。在晋武帝太康年间河套连年大水灾害,再加上匈奴铁弗部和鲜卑拓跋部的入侵,导致都大博走投无路,率领族人与其附庸萎莎胡南下内附晋朝。当时主政关中的便是力主招徕胡人的扶风王司马骏,司马骏便将其安置在冯翊北部。后来都大博觉得晋朝并没有重视于他,寸官未得,在冯翊游牧一段时间后于惠帝初年北上与铁弗部和拓跋部争夺河套,又被杀得大败。这回听到关中大乱,却是带着部众数万南下,也想分一杯羹了。
都大博出身高贵,祖上是南匈奴的骨都侯,所以便在汉化后姓了“都”。他对流民山贼出身的郝散十分轻视,不但拒绝了郝散的合兵建议,还羞辱了郝散派来的羌人使者,割掉了使者的耳朵。郝散和东羌诸大人皆勃然大怒,当唐等人纷纷执意要先杀都大博再攻临晋城。郝散为了分散临晋城晋军的主意,这才派了小股部落sāo扰郃阳附近以蒙蔽晋军,实际上已经着手和都大博的匈奴人决战了。
都大博之所以敢羞辱郝散,是因为他的部众实在太多了,加上随行的老弱妇孺以及裹挟的小部附庸一共有十万左右,其中能作战的兵力也超过了三万,人数几乎能用庞大来形容了,所以他才对着郝散与巩更不到四万的羌胡联军心生轻视。然而他却疏忽了一点,那就是羌胡联军的妇孺老弱不是留在北地牧场留守,就是在疫病中被遗弃,这不到四万的人马,却是清一sè的可战之士。
冯翊北部的地形主要是黄土高原的塬地,虽然多沟壑丘陵,但地势较为平坦适合匈奴人骑兵纵驰。郝散与巩更的羌胡联军虽然比起晋军来说骑兵比例很大,可也有相当数量的步兵,而都大博的部众骑兵比例却非常高,所以羌胡军优势并不明显。由于都大博军力强大,郝散与巩更、当唐、度莫等人几乎空前地团结一致,东羌诸大人都接受了郝散的计略安排。等到交战之始,郝散领着本部杂胡骑兵先与都大博对阵厮杀,接着佯摆逃入设好伏击的塬沟中,都大博纵兵追击终于在四面沟壑中被埋伏好的羌人步兵将其骑兵截成数段,分而杀之,都大博也被羌人乱矛搠死。
由于都大博的战死,其部众如鸟兽散,不少附庸部落纷纷向郝散投降,都大博的本部族人则被羌人血腥屠杀,数千老弱妇孺被羌人杀戮后丢弃在塬地的沟壑中,三个天然的土沟竟然被死尸填平。而作为匈奴人的郝散却毫不在意,巩更与当唐等人对郝散更是好意大增。
都大博的残余部众虽然多数北逃,但不少还是投降了郝散。郝散粗算兵力已达六万,马匹更是无数,策马站在遍布死尸的一处丘陵上,望着蔚蓝的天空,郝散不禁踌躇满志,暗道:“饮马渭水,抢掠长安,为时不远了。”
解系渡河后并没有消极防御的想法,已经开始着手四处搜集情报,从北方逃来的流民口中解系初步了解了羌胡联军又遇意外对手的消息。由于自从东汉汉灵帝之后,冯翊北部各郡县基本都被荒废为羌胡占据,就连粟邑县北部的华夏始祖之黄帝陵都被朝廷放弃,所以从安定、北地、冯翊各郡的北部一直得不到可靠的情报。从并州一直到雍州北部的黄土高原地带活跃的羌胡众落无数,晋朝自开国以来专注对付东吴却对胡人很少的情报很少搜集,朝廷更是缺乏通晓胡人事务的能臣,所以解系也很难分析出与郝散的作战的到底是那一路胡人,只能谨慎推进,并密切和欧阳建、夏侯骏联系,力图将羌胡军扼杀在冯翊一带。
郝散趁着刚刚大胜的威望,终于调动了当唐父子和巩乞先率八千人南下,自己则一边继续收拢都大博残部,一边缓慢行进。当唐骄纵地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持着石崇送给欧阳建的官制马槊,指挥者八千羌兵步骑向临晋方向推进。
解系对临晋的城防很有信心,临晋在西周时就是芮国都城,虽然后来被大荔戎人窃据但不久后就被秦国占据,成为秦国东进的要塞。汉朝建立后设置冯翊郡,为“京师三辅”之一,冯翊郡的地方官也不称太守,而是唤作“左冯翊”,被视为朝臣而非外臣。汉武帝时更开辟牧场饲养军马,一直到如今冯翊都是非常富庶繁华的要地。虽然在晋武帝年间临晋县改名为大荔县,可是冯翊的百姓仍然习惯称呼为临晋,只有在公文中才出现大荔的称呼。临晋城池坚固,东西两侧都有修建了辅助城防的瓮城,城门凸出城墙外,更是扩大了对攻城士兵的shè杀范围,这一点竟和欧洲十六七世纪以后才出现的棱堡有异曲同工之妙。解系大军在附近驻扎,这样也就避免了城中军民由于恐慌而忽然出现的哗变和其他混乱,所以只要欧阳建能安定人心,防御自然不成问题。
“只要我不进城,胡人一定不敢贸然攻城。不过我得做好胡人偷袭于我的防范。”解系暗道。
雍州州兵由于多年抵抗蜀汉的侵犯,虽然已经rì久,但是也保留了修筑工事的大量技术。解系的营寨不但坚固,拒马、土垒一应俱全,而且还有一支可以突袭敌人后方的义从骑兵,解系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使君,四十里外发现胡人大队人马,正朝铁镰山附近开进。”有武吏报道。
“可探请有多少人马?”解系问道。
“大致有一万人,骑兵将近一千,步兵九千。”武吏粗算道。
“原来只是小部羌人,不能让他们靠近大荔城。”解系为人严谨,坚持以官方称呼来称呼临晋城,揉了揉眉间接着说道,“留左营士兵驻守大营,其余兵士与我抢占铁镰山阻击胡人。”
“遵命!”
铁镰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黄土高原中常见的丘壑,只是连绵较长才被称作为山。丘壑地形虽然会导致阻碍骑兵列阵的困难,但对骑兵的行进毫无阻挡。看到抢占丘壑开始草建工事的雍州兵,当唐大笑道:“几泡屎一样的土堆就能阻挡我们?晋朝真是无人了,步兵攻山,骑兵绕到后面断其退路,上!”
按着马埋伏在周围的雍州义从军也看到了羌人骑兵的意图,不过他们有解系的严令,不得妄自行动,于是仍按照原本的计划等待机会。解系则命令全军不得妄动,凭工事阻敌。这时候,丘壑下的羌人舞动着杂七杂八的兵器和木盾开始朝晋军的工事发动进攻了。
解系坐在山头的胡床上,遥望着密密麻麻攻来的羌人,平静地一笑,下令道:“弓弩手不得妄发箭矢,静待号令,有违者斩。”
等羌人冲到工事前不足百步的时候,山头忽然号令鸣起,雍州军的弩手纷纷发矢,羌人登时死伤一片。当唐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十把冯翊郡兵手中缴获来的弩,命令将其混杂在弓箭手中朝山头抛shè。
不过当唐到底是个土豹子,根本不知道弩的缺点就是无法做到收发自如的抛shè,那些憨傻的羌军弓手喜滋滋地扳开弩机,就shè伤了前方冲山的自己人。当唐气恼地道:“把这些破东西扔了,全用弓箭!”
由于这一个小插曲,羌人弓箭手散乱下来,冲锋的羌兵也被雍州兵强大的弩箭压制。当唐正在思索为何当戈率领的骑兵没有从后方偷袭的时候,忽然山上鼓声震天,羌军的侧翼那些埋伏好的雍州军义从骑兵陡然杀出!
原来那鼓声便是义从骑兵突袭的命令,这些义从兵也多是羌人出身,悍勇善战,登时就如一把长矛一般戳进了羌人的中军之中。当唐大吃一惊,抡起马槊就带着亲兵骑士抵挡。可是他那把一丈多长的马槊实在太刺眼了,雍州义从骑兵都纷纷红了眼一般地朝当唐冲杀了去。
解系当即立断:“弩兵撤后寨阻击敌军骑兵,步兵出阵!”
原来当唐的骑兵早被据守高地的雍州兵看在眼里,弩兵去后应阻击,丘壑上的步兵列成方阵还是向山下推进,等靠近羌人五十步时忽然冲杀。羌人多数与训练度不高的郡兵作战,却没有跟长期训练的雍州州兵对阵过,登时大乱。当唐更是被一群义从骑兵围在垓心,直到被乱刀砍死前也不知道是自己手中的一丈长的马槊太过扎眼,竟被义从军当做了郝散而不计xìng命地卖力围杀了。
第125章 卫铄的疑虑
新平的新募兵已经学会了简单的结阵与搏杀,虽然不知道将他们置于真实的战阵中会不会起到关键作用,但由于已经邀请了卢水胡渠帅彭荡仲的缘故,毛腾对能袭击东羌的牧场还是很有信心。
卢水胡本是河西匈奴和大月氏的后裔,河西在先秦本是大月氏的领土,于秦末被匈奴攻灭后冒顿单于将匈奴休屠王等人的牙帐设置于河西以统治月氏残留部众,到了汉朝时河西匈奴逐渐成为匈奴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但到汉武帝时被霍去病两次突袭剿灭,以后就归顺了汉朝,汉武帝晚年的宠臣金rì磾便是河西匈奴休屠王的王子。到了汉末,由于羌人、鲜卑人进入河西,河西匈奴逐渐受到排挤,多数东进入并州归顺投降汉朝的南匈奴单于,只有少数留居河西,便形成了卢水胡。
彭荡仲虽然也汉姓为彭,不过和声名赫赫的原使持节凉州刺史彭祈并非同族,彭祈是穷苦牧民出身的晋朝义从兵,而彭荡仲则是世袭的安定卢水胡渠帅,也就是部落大人。彭荡仲素来敬畏马隆,所以毛腾邀他一起出兵还是没有问题的。
秋rì渐凉,如果能一举捣毁北地胡的老巢,将他们的牛羊抢个干净,北地胡就只能饿肚子了。而倒了依靠存粮过rì的冬季,多半的粮食都在豪强士族的坞堡中,普通的农户并没有太多的存粮,即便羌人抢掠也挨不过这一冬吧,毛腾闭眼躺在舒适的浴盆中如是想着。新平虽然在晋朝已属边郡,但汉朝遗留的风气还在,佐吏们每五天的休假都要沐浴净身,丝毫不像毛腾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来新平做了这么多天的太守,毛腾才发觉自己作为一个穿越来的现代人这几天竟然比起这些古人还要不讲卫生,于是便也感受了一番。
府宅里只有看门老头夫妇和板儿三个仆人,郭文和古崇都有意赠送仆人给毛腾但被毛腾拒绝了。不过人少了到底也有忙不开的时候,板儿由于个头太小在倒水时溅了一地,吓得小脸煞白。毛腾赶紧挥了挥手道:“水够了,你去把夫人叫过来,然后回去休息吧。”
板儿走后,卫铄就过来了,合上房门说道:“自从上次回来,你就从没洗过,浑身都是汗味。”毛腾笑道:“也没见你洗过呀。”
卫铄掩口一笑,说道:“难道人家沐浴,还要专门给你看吗?”
“那是自然。”毛腾呵了口气,背转过身去,说道,“帮为夫搓搓背吧。”
卫铄走到浴桶前,解下了对襟外衫,有些踟蹰地去挽中衣袖口,可是她胳膊纤细,又没有干过活,袖口却怎么也挽不上去。毛腾暗想她一个衣来伸手的高门小姐,哪里做过这事情,于是就**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卫铄虽然早已怀孕,可毛腾每次都照顾她的情绪两人也并未真正裸裎相待,登时就红着脸捂了双眼。毛腾拉过她的胳膊,帮她挽起袖口,说道:“这宽袍大袖的还来帮我搓背,根本就没诚心嘛,还不如一齐脱了。”卫铄听他这般说,吓得连忙捂住衽口,细语道:“你可别胡来……”
毛腾本来还没有多想,可看她脸红红的模样,禁不住顽心大起,忽然就将她和衣抱进了浴桶内。卫铄惊呼一声可是双唇却被他堵得死死的,两只纤细的小手也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双腿一阵乱蹬,水溅得四处都是。毛腾这才松开手道:“别胡闹了,水都要被你搅凉了。”
“你……你才胡闹呢……”卫铄真的有些生气了,恨恨地看着他,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毛腾一边解着她的衣带一边说道:“衣服湿了可会受凉的,我帮你脱了吧。你啊还真是个拗人,都坏孩子了还跟个小女孩一样,扭扭捏捏的哪像是夫妻啊。”
“夫妻……夫妻也要以礼相待,哪有你这样胡来的……”卫铄声音略带梗塞,似乎又要哭了,可是却没有阻拦毛腾去解她的衣带。毛腾一边褪着她的衣裳,一边笑道:“我前几天才好好看了下圣人的教诲,你看我们两个一起沐浴,这不就是圣人说的‘敦伦尽分,希圣希贤’嘛。”
“胡说……”卫铄薄嗔一句。毛腾已经将她的褌衣也抽了出来一齐扔到了桶外的木架上,说道:“这是圣人教的,怎么能叫胡说?你我夫妻只要能天天‘敦伦’,才能‘尽分’,以后才能‘希圣希贤’。不然你还是扭扭捏捏地,就不‘尽分’,就不能‘希圣希贤’了。”
毛腾虽然是满口胡诌,可毕竟是顺着圣人之言发挥的。卫铄想反驳他,可怕他再引申胡诌,只好说道:“你这都是歪理,是邪说。圣人可……可没这么不知羞的……”
毛腾看她似乎没有方才那么生气了,轻轻搂着她说道:“圣人制定礼仪,是要让那些懵懂的愚人不要胡来的。至于夫妻欢好,有名有份,合情合理,所以才说要‘敦伦尽分’,而不是要拘束呆板,将自家夫君当外人一样客气。”
“哪有……”卫铄两手笼着胸部,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略带委屈地说道。看她yù言又止楚楚之sè,似乎是有都这样了你还要怎样的意思。毛腾拉开他的双手将她扳到面前,感受着暖玉般的温柔,在她耳边咐道:“怎么没有啊,每当温存,你都推推拒拒的要我哄你半天。都是夫妻了,你怎么还像个未出阁的闺女似的。”
卫铄顿时脸红到了脖颈,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细如蚊蚋地说道:“我……我哪里像未出阁的闺女了,未出阁的闺女……还会……还会跟你如此么……”
此语说毕,卫铄的脸更加红了。两人相距这么近,生怕说话时将口气喷到他脸上,红润的小嘴只是微微翕张,毛腾忍不住吻了去。卫铄又怕他再说自己拘束,只好笨拙地轻轻回应,紧闭的牙关也缓缓开启,毛腾终于第一次和她有了忘情的深吻。良久,两人缓缓分开,毛腾捧着她因浴汤而更显滑腻的纤细腰身,又将她往自己怀里紧紧贴来。卫铄眼眸如夜星般闪烁,忽然主动地又朝他吻了去,毛腾顿时欣喜若狂,可怕弄痛了她,尽量温柔地回应着。等她直起腰身,已经双颊如火,浑身也如温泉般滚烫起来。
“这才是我的好茂猗。”
毛腾轻轻抚摸着她发烫的脸颊,正要寻路入秘的时候,卫铄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将脸贴在他湿润的胸膛上,低声说道:“我……我有事要问你……”毛腾拉着她的手说道:“有什么,等会在问吧。”
“不……”卫铄忽然细微地掐了他一下,似乎是在鼓起勇气般地问道,“你……你送了王尚书女儿一个金人……是不是真的?”
毛腾登时一震,暗想她怎么知道,沉思片刻,点头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送她金人吗?”
卫铄轻咬着下唇,略带黯然地道:“王景风她是洛阳高门第一绝sè,给她献殷勤的人自然多了……”
毛腾松了口气,原来她并不知道轻筠之事,只是怀疑自己而在吃醋,憋了这么久才问出来,可真是个拗人了。毛腾扳起她的脸来轻轻吻了她的额头,说道:“她一个小女孩子,年纪跟板儿都差不多,你可莫要瞎想。我本来是要拿金人送给赵王的,可是她却喜爱自己拿去了,只给我一些珠宝我送了赵王。所以赵王才会带我来雍州啊。茂猗,朝中的事务,有时候还是很肮脏的。”
卫铄讷讷地盯着他,却莫名地眼眶一湿,略带幽怨地道:“你总当我是傻子,不论做什么都似乎有理有据的。王景风可没说那金人是你要送于赵王的,她说这是她意中人送的……可我分明认得,那是你的东西。”
毛腾大吃一惊,连忙说道:“这……茂猗……你莫听她胡说,这怎么可能。我要是她的意中人,又怎么会再三地缠着你要带你来新平呢?你……你又是不会不知道我多喜欢你……”
卫铄静了半晌,似乎被他点醒,抬起头来企盼地问道:“你真的……真的不喜欢王景风?”
毛腾点了点头,略带怨气地说道:“我真要喜欢她,何苦天天挨你的冷落。”卫铄看他真有些生气了,却渐渐露出了笑容,柔声说道:“可我现在又没有冷落你,你还抱怨什么。只是啊,那王大小姐若要知道,恐怕是要伤心了。”
毛腾长长地吁了口气,暗想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喜欢揣摩她人的心思,要是将这心思用在军中还真是个出sè的谋士了。手中搓弄着她的头发,说道:“唉,你啊,还老说我胡闹。王景风一个小女孩子,有可能为一两个首饰伤心,也可能为一些小猫小狗伤心,怎么可能会给牛马牛不相及的男人伤心。”
“怎么不会?”卫铄忽然眉梢一扬,有些得意地道,“我说出来你可莫生气。我在你的木匮中发现一个香袋来着,还有张写着‘妾夙夜难寐,以待良人。胡不为半纸书笺,解苦人一片痴心’的信笺呢,哪像一个小女孩子写的,分明啊……分明有事!”
毛腾脑中嗡地一向,暗想这都被她发现了,自己真是有些低估女人的智商了,只好说道:“那肯定不是王景风的字,我也不知道那物事从何而来。”旋即忽然脑中一亮,将她猛地抱起道:“方才我还说你像个未出阁的闺女,现在我看呢就是个疑神疑鬼的小妒妇,看为夫怎么收拾你。”
“哪有……”卫铄执拗地回了一句,忽然身下一麻。嘤咛一声,死死环抱着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浴桶中只听见水声连连。
第126章 假扮客商
出发的那天早晨,毛腾刚刚穿戴整齐,睡在一边的卫铄就拉住了他。卫铄一直劝毛腾不要去冒险,不过毛腾还是哄她说安定郡比较安定,跟新平郡刚刚太平一样。卫铄听他说得滑稽,扑哧一笑便再未劝阻。毛腾在她耳边咐道:“人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你可别真让为夫美死在你身上。”卫铄顿时满脸通红,毛腾趁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这才出了门去。
楚家的货车都被毛腾简单地蒙上了铁条,毛腾抽调了两百善战的郡兵和所有的新募兵,货车中载着弓箭也不用再发役卒。麴允继续在郡中管理杂务,古崇带领剩余郡兵以防流民生变。
马兰水就在新平、北地、扶风、安定四郡交界处,地处偏僻,多荒林,东北又有子午岭险要,如果没有向导,很难找到留守的北地胡妇孺。毛腾不但先从楚质口中得知了大致的线索,军中更有十余个流民作为向导。从栒邑县进入安定后,毛腾接到来报,原来彭荡仲带着卢水胡步骑五千已经来了。
“彭荡仲倒挺急啊。”毛腾暗喜,当下对宋配道,“派人告诉彭荡仲,如果他想要北地胡的女人和财物,就让他跟我们保持三十里的距离,等我的安排。”
栒邑县弋南坞中,楚鉴老汉也在打听着毛腾的消息,在接到家丁的汇报后,楚鉴松了口气。暗道:“原来毛腾真是要去安定贩皮毛抢我楚家的生意,并非是对北地胡有不轨之举,我新平郡无忧了。”
然而毛腾已经和彭荡仲一前一后,从安定绕道进入马兰水流域了。
东线冯翊郡内,解系在铁镰山击败羌人先锋,更是将北地胡罕种羌部落大人击杀,当戈个巩乞带着溃军已经逃走。解系并未追击,只是将大营逐步安置于铁镰山一线,并派人催促夏侯骏出击。然而连番催促的结果却是:“吾军渡洛水后击胡人于粟邑东郊,迷失道路于梁山南麓,现已扎营洛水。”
解系看毕一脸铁青,命令随行的文吏将夏侯骏的报告收好,以备上报洛阳定其罪状。
其实夏侯骏还真的迷路了,他率军在频阳观望后也得知了郝散与不明胡人激战的消息。在解系的连番催督后夏侯骏终于北上渡河,为了能在战后妥善交待,夏侯骏一路追杀被郝散击溃的都大博残部,斩首数百级。夏侯骏与郝散早在并州就相识,两人的军队隔着三四十里地竟擦肩而过毫无摩擦。郝散放心南下,夏侯骏则一路往北追杀,结果一股都大博的残军逃入冯翊郡北部的梁山后,夏侯骏率军进山追击,竟然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与塬地之间,真的迷路了。等到夏侯骏找到路途撤到洛水附近时,才听说解系已经在冯翊附近得胜了。
夏侯骏能以一个与前朝宗室关系密切的军事贵族之身份跻身为晋朝掌军的大将,靠的就是撒了一辈子谎,这次他汇报的却是真实的情况。对于一个经常撒谎的人来说,突然之间说出的实话往往会让自己觉得非同寻常的可靠。所以一个经常撒谎的人在对于自己有利的实情面前会毫不折扣地将其告知经常被自己欺骗的人,而且还不会遮掩有瑕疵的细节,因为这点瑕疵让他们觉得自己这次的“实情”可信度很高。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撒谎的时候往往动了脑子还会欺骗旁人,结果这唯一的一次实话,让解系勃然大怒以为他是在撒谎。
从夏侯骏出兵后的种种行迹,已经让解系无法再对他信任。而解系也深知自己兵力的薄弱,决定放弃原有的全歼羌胡与冯翊的计划。当晚解系便离开铁镰山营地直奔临晋城内,余欧阳建以两人的名义向朝廷说明雍州的危险境况,而且不忘把夏侯骏给他的军情汇报一并上报,并再次向朝廷要求调走赵王司马伦。
欧阳建一脸愁绪,问解系目前该如何应对。解系长叹一声道:“羌胡一rì不退,解某就一直待在铁镰山不走。欧阳府君做好长期准备,反正如今秋粮已收,只需坚壁清野,羌胡定然坚持不了多久。”
欧阳建劝解系留守城中,自己去守铁镰山,但被解系拒绝了。第二天清晨,解系便回到了铁镰山营地。
北地胡留守的妇孺老弱,都在马兰河上游放牧,他们经常和北地、新平、安定等地的商贾进行一些实物交换,虽然这在晋廷眼中无异于走私,可是不少商贾还是被马匹和皮毛生意的暴利所吸引,为北地羌胡源源不断地走私着大量生活用品以及兵器。
新平大族楚氏便一直在做这种生意,毛腾也隐隐听说。只不过历任的地方官都不敢对这样的豪强士族进行打压,毛腾初来乍到也不敢妄动楚氏。不过毛腾心里却还是很感谢楚家,要不是有这样的大族存在,自己也不会想出假扮商贾来偷袭北地胡的妙计。
毛腾的第一目标便是留守的巩唐羌部落,离开安定后在向导的指引下,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巩唐羌的牧地。毛腾穿着白sè布衣,和侯脱先行查探,居高一看,牛羊一片,憨实的羌人老汉还备好了酒肉来款待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客商。毛腾略通羌语,虽然是西羌的口音可是与东羌人也能大致交谈,这反而让羌人老汉对他好感倍增。
“老人家,如今这一带有几个部落在放牧,还有多少人马?”毛腾一边毫不客气地吃着羊腿,一边询问道。
老羌很是热情地介绍着周遭的环境,不过到底东羌的方言与西羌大为不同,毛腾只能听来个大概。了解到的初步情况也就是:二十里以内有巩唐羌的两个部落在放牧,两个部落留守的妇孺一共也有好几千人,虽然冬rì难熬,可是年轻人都在南边打仗,他们正准备往北方迁徙以避免被晋军袭击。
毛腾又问道:“巩唐羌这个种族一共有多少个部落,如今可有大羌长留守?”
老羌回答说,巩唐羌的部落有十来个,不过最大的两个就在这里,其他的部落都是百十人。留守的大羌长是巩更的叔叔巩端就在这里,年纪已经七十多岁了,是羌人中少有的老神仙。
毛腾大喜,送给那老羌一小袋食盐,说明rì大队客商就要来了,请老羌务必转告附近的羌人来互通有无。老羌感恩流涕,还要请毛腾他们留宿,毛腾也知道羌人留宿的规矩,瞅了他又黑又丑的孙女一眼,笑道:“老人家莫急,明天我们还回来,今天是去给主人通报,去迟了主人会扣我们的工钱的。”
离开羌人部落,侯脱佩服地道:“府君竟然会说胡话,当真让小的佩服。”毛腾啐道:“我如何说胡话了?”侯脱结舌,连忙解释道:“呃,是胡人的话……不是……唉……怎么乱七八糟的。”毛腾哈哈一笑,侯脱又问道:“那老羌后面跟府君说啥,是要我们留宿吗?”毛腾点了点头。
侯脱好奇地问道:“府君,那老羌叫你留宿,你盯着人家孙女干嘛?”毛腾嘿嘿笑道:“侯脱你是京兆人没跟胡人打过交道,往来的商贾留宿胡人家中,胡人可是要让自家女人陪宿的,也不管是寡妇妻子还是女儿孙女。”
“这么好?”侯脱登时大喜。毛腾笑道:“你要喜欢,回去留宿去,明rì一开杀把你也收拾了。”
侯脱咋舌道:“府君,那我不敢。你说这些胡人是不是都是傻子,哪有拿自家女人和女儿孙女给人睡的?”
毛腾说道:“胡人的青壮年,一年四季经常跟着渠帅族长远征抢掠,可以说生命是朝不保夕,十个出去能回来的也就一两个。所以留守在部落的老人为了让其种落不至于断绝,就会让往来的客人留宿,其实也是留种。”
侯脱忽然嘀咕:“那好多胡人,岂不都是晋人客商的后代了?”
毛腾笑道:“不止客商,我在平虏军的时候,平虏军路过归顺朝廷的鲜卑人和卢水胡部落,傍晚篝火一开,胡人女子个个在篝火旁唱歌跳舞勾引我军中弟兄,弄得平虏军的将士个个都不想走了。”
“那府君有没在鲜卑人部落里留了些许小公子呢?”侯脱促狭地笑道。
毛腾踢了他一脚,板着脸道:“你这厮真是好没规矩,鲜卑虽然号称‘白虏’,可河西鲜卑与羌汉杂居和代北鲜卑大为不同,都黑不溜秋的,鲜少有白种。我怎会像你那样饥不择食。”
“府君教训得是,侯脱自是贱人,如果有这种机会恐怕到处的部落都会留个小侯呢……”侯脱嘻嘻笑道。
两人回到营地,毛腾这便派人联系侯脱,约定于明rì正午先将这两个巩唐羌的部落清除,并许诺妇孺归卢水胡,牛羊归毛腾,财帛平分。
彭荡仲一路尾随着毛腾,也清楚毛腾的实力,派人立即回复道:“妇孺归我,牛羊财帛均分如何?”
毛腾暗想这彭荡仲还真的沉得住气,关键时刻才提出条件,只得答应。
第127章 分赃
次rì,听到“楚家”商队要来互市贸易。巩唐羌留守的老人和妇女纷纷出动,牛羊、骡马成群地牵来,不少小孩也欢喜地等着原来的晋人货郎。留守的羌长巩端由于早年与匈奴作战时瘸了腿,正被几个老羌抬在皮制的滑竿上,与众羌人等着客商的到来。
毛腾已经让新平兵将货车结成方阵,整齐地往来推进。巩端坐在滑竿上,看到这些“客商”的货车竟然毫不散乱,像军阵一般缓缓开进,而那些“商人”也行进有秩,似乎还有人在指挥。多年作战的他忽然清醒,猛地吼道:“叫女人和娃儿离开,众老弟兄们上马,这恐怕不是商人,是晋军使诈!”
羌人中一阵混乱,老羌们纷纷cāo刀上马,女人和小孩吵嚷一片被指挥离散。毛腾示意宋配,宋配立刻摇动令旗,整齐列阵推着货车的新平军士将货车纷纷翻转过来,蒙着铁条的货车基本上还是比较牢靠,竟形成了一道简单的防御线。后面的新平军有条不紊地从前至后将货车上的“货物”传递分发,其实这些“货物”便是弓箭!
年老羌人不愧久经战阵,与少数强悍的羌人妇女迅速骑马列阵,勇悍地嚎叫着朝新平军冲锋。可是他们多数都只有武器而毫无防护,被新平郡的弓箭shè伤大片。羌人本来就是猝不及防,毫无准备,除了冲锋送死之外别无他途。巩端连忙下令放弃妇孺骑马撤退,可是哪里来的及。河谷的侧翼,彭荡仲带领的一去您如狼似虎的卢水胡骑兵已经冲杀而来。羌人们只得朝马兰河中逃去,可是那里躲得过如蝗箭雨,不一会儿,除了极少数老羌骑着马从河水泅渡逃走之外,剩余的羌人不是死就是投降,而巩端已经在河水里淹死了。
新平军和卢水胡开始纷纷抢夺羌人的牛羊骡马,虽然毛腾下了禁令不准抢掠妇孺,可还是有不少兵士红着眼去抢抱羌人少女。眼看卢水胡人多势众,如果不守约定恐怕会遇到灾难xìng的后果,毛腾登时大怒,大吼道:“妄夺羌女着,斩!”
宋配当下便一刀向抱着一个羌人少女的新募兵砍去,那士兵顿时魂飞魄散放下了女子。宋配啐道:“还不去牵马牵牛,你自家屋里没有妻子吗?”
那士兵还的确就是个光棍,看道宋配骇人模样,也不敢多嘴便去牵马。卢水胡却在肆意抢夺羌人的妇女和小孩,有的卢水胡族人竟肩扛着两个不停挣扎的羌人女子。而有的卢水胡人则用绳索捆了不少羌人儿童以作奴仆,身体瘦弱的则被一刀砍死。更有灭绝人xìng的几个卢水胡年轻族人,用粗劣木杆的长矛马槊将羌人的婴孩串成了糖葫芦一般嬉笑玩耍。毛腾纵然早已杀人如麻,看到此种场景也不禁心惊,暗想:“如果八王之乱再闹下去,rì后五胡乱华来临,这样受屠戮的可就不是东羌人,而是华夏子孙了……”
毛腾正在思虑,忽然抬头看到了彭荡仲身后的旗幡,上面竟然用汉字写着“新平太守毛”的字样。毛腾不禁皱眉,暗道:“这家伙好是yīn狠,这是要将东羌人的仇恨都拉到我身上啊!”
毛腾骑着刚刚俘获的羌马,策马到彭荡仲身边,终于开口道:“彭兄多rì不见,如今人多马肥,已是雍州有名的英雄豪杰,何苦借我薄名?”彭荡仲却装傻笑道:“毛主簿哈哈,我们胡人自然地位低些,如果不借汉家天威,只怕也不会这般轻易得胜啊。”彭荡仲以前就跟毛腾相识,还是习惯称他“毛主簿”。毛腾见他人多势众也不好再行责备,只好不再言语。可是彭荡仲却瞥眼新平军候,笑着说道:“我们胡人都比较憨实,凡事讲究公平。你看我们都出了五千人马,毛主簿只有这些兵士,牛羊财帛半分恐怕不公平吧。况且你们也不便携带吧。”
毛腾苦笑道:“还有几个东羌部落就在附近,少不了彭兄的好处,你急什么?”
“彭某的族人都饿得慌啊,哈哈。毛主簿行个方便,我看牛羊还是多分于我吧。”彭荡仲嘿嘿一笑,身旁的亲兵个个虎视眈眈。毛腾只得道:“那骡马半分,羊群与财帛尽数归你。牛是我晋人耕作良畜,彭兄还是不要贪多了。”
羌人的财帛几乎就是没有,所以毛腾这句话也等于白说。羌人的牛要比羊少得多,新平也有不少晋人牧场,羊群尽归彭荡仲毛腾也是出了大血了。彭荡仲听他这般说,大笑道:“哈哈,毛主簿现在到底是朝廷的大官,果然痛快。今rì休整,我们明rì继续抢羌人的牛羊。”
由于巩唐羌两个最大部落的溃灭,导致马兰河附近所有的羌人留守部落纷纷北逃。以后的几天几乎没怎么打仗,羌人丢弃的牛羊无数,彭荡仲独吞了所有的羊群和妇孺,带不走的则全部当场杀死,一路上死羊和死人堆积成山。毛腾则将俘获的一百多匹骡马和五百多头牛分配给军士,拉着货车这才撤离。
巩端也是东羌极富盛名的人物,他的尸体也被新平军捞了出来割掉了尸首。死去羌人的耳朵也装了好几麻袋,这些都是上交给雍州论功的凭据,虽然这其中许多的耳朵还都是从被卢水胡人虐杀的妇孺身上割下来的。许多新募军的兵士都是初次上阵,虽然顺利得胜,但还是被战争的恐惧所感染,而抢先割耳朵的还是老郡兵的兵士。
返回的时候由于有牛马拉车,很快便到了栒邑。栒邑县令和楚家族长楚鉴等人都来迎接,看到上百的牛马,楚鉴不禁吃了一惊,可他哪里敢对毛腾责备。只好对身旁的族人嘀咕道:“新平怕是要招大祸了……”
返回新平郡治漆县的第一天,毛腾便自己撰写了一篇给解系上报的文书,将自己带着几百新兵冒充商贾捣毁巩唐羌等几个部落留守牧场的事迹略带夸大地描述,并附上数据:“斩首七百余级、杀羌长巩端、虏牛羊数百。”并在后面附注说新平地方贫瘠,虏来的牛羊已经折价卖于民户。
写好的草稿经过卫铄的润sè和抄写已经大为可观,毛腾大喜道:“接下来再向解使君求些军械吧,新平虽然人少可有汉朝遗风,个个勇健可靠,若能配以良械,定能安抚羌胡。”卫铄认真地写了下去,毛腾沉思片刻,又道:“再给赵王写一份报文吧,毕竟还是故主。”
出征两月回来,卫铄的肚子也rì渐大了起来,斜身坐着写完两篇报文后已经微微疲乏。一把丢下笔墨也不像往常那样立刻便去拾掇,只是靠在身后的墙上喘了口气。毛腾收起写好的报文,叫板儿收拾了纸笔,想起俘获的骡马和牛来,一拍手这就要出门。只听卫铄慵懒地道:“你不歇歇吗?”
毛腾回过头来,笑道:“还有牛马要寻个法子分配,一头牛算七千钱吧,六百头可是要价值黄金好几百斤,有了这些钱,粮草器械便可无忧了。”
“你总是将公事看得比私事还紧要,可莫累坏了自己。待会再走也不迟啊……”卫铄叹了口气,忽然低下头来。毛腾看她yù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也猜着了半截,这便坐到了她面前道:“你说的也对,我也该忙忙私事,伺候下我的夫人和孩儿了。”低下头来贴着她鼓起的腹部听了听,旋即将她搂着说道:“真是累坏你了。”
卫铄舒展开身子,躺在他怀里,慢吞吞地说道:“这小家伙总是不消停,跟你一模一样。你又连着好几月的不回来,只教他在肚里闹腾,一齐都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毛腾摸着她的头发,这便说道:“东羌的主力不久就会被解使君和夏侯安西击溃,留守的部落也被我偷袭,残部逃散到了秦长城一线。东羌人也该消停了,以后啊我就好好陪你。”
“打来打去的,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唉……公举……我们还是不要成亲了……就这样,就这样在一起就行了……”卫铄忽地又黯然下来。毛腾一怔,说道:“可你毕竟是个士族的小姐,我如今也是一郡的太守。这样下去总不大合适吧。”
卫铄顿了顿,才有些无奈地道:“我把近况都写信告诉了父亲,可是父亲一封信都没有回……卫家好几代都没有出过成亲前就有了孩子的女子,只怕父亲他在生我的气……”
毛腾原本以为这时代尚未有理学束缚女xìng,《列女传》《女诫》这些书的思想也都并不偏激,未婚先孕应该没什么。可如今看来,卫铄到底是士族出身,士族又重礼教,未婚先孕之事虽然不至于像明清时代那样不可饶恕,可毕竟在士族眼中还是比较丢脸。毛腾只得安慰她道:“他老人家膝下无子,又只有你这个宝贝女儿。要是看到小外孙,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唉都怪我草率,等解使君扫清了羌胡,雍州得以安稳,我们就立刻成亲,在河东、洛阳都可以。”
卫铄瞳孔一阵闪烁,拉着他的手温声道:“都怪我,要是……要是在洛阳时不那么娇气就答应了你,又哪来这么多麻烦……”
“有什么麻烦,只要我们能长相厮守,能‘敦伦尽分’就行了。”毛腾嘿嘿一笑。卫铄脸猛地一红,掐了他一把,细如蚊蚋地道:“讨厌,真没有个一郡之守为父母官的稳重。”
第128章 以夷制夷
【感谢道路是曲折的之打赏!】
骡马和牛都被毛腾以折抵价出售,但是毛腾却拒绝了大商贾和地方豪强的收购。而是下令,但凡是郡兵和新募军每人都能以市价的一半来购买骡马与牛。原来有不少的普通编户齐民,一年耕作的粮食有多半要交予豪强以作耕牛的租金,由于牛在农耕中的重要xìng,郡兵和新募军军士都欢呼雀跃。由于普通的农民并没有钱财可买,就用谷物来换,虽然许多农户都是高利贷借了豪强家中的余粮,可这些毛腾却无暇再顾及了。这次卖牛换取了大量的粮食谷,漆县城的粮仓也堆得满满的。毛腾暗想,等来年青黄期,这些谷粮可都能买个好价钱,就有钱扩充郡兵再购置一些军械了。
不过郡兵的编制有限,再进行扩充恐怕还有谋反之嫌,毛腾暗想也应该活动一个护军之类的地方军职了,就如马隆兼领的平虏护军一般。如果有了护军的身份,能扩充的部队建制也就多了。
护军是魏晋时期边郡管理的一种特殊手段,地位等同于郡都尉,但属于军事管制而非行政管制,在服从命令的方面也是优先服从都督而不是州刺史,实际上已经跟太守一样了。从汉朝开始就有了这样的军管区域,最初称作都尉,后来都尉由此发展成了一郡的军事领导以辅佐太守。由于汉朝的武力开边,经常和强大的匈奴和西羌等异族作战,单以一郡都尉的能力无法与强大的异族抗衡,于是早在“州”还只是监察区域,州刺史的官职还不如太守高的西汉时期就建立了比“郡”还要高一级的军事官职以对付异族,那就是掌管西域军务的戊己校尉和掌管整个凉州军务的护羌校尉。虽然“校尉”这个官职发展到晋朝已经沦为统领一营兵力的基层武吏,但是带有前缀的校尉仍然是沿袭自汉朝以来的高级武官。比如中军五校尉(如越骑校尉)还有专门掌管异族胡人的护羌校尉、西戎校尉、南蛮校尉、南夷校尉。从东汉之后,州刺史的权力越来越大,终于被朝廷承认为一州的长官,因此像护羌校尉这样原本就是掌管一州军事的武官逐渐与刺史合流,譬如但凡是凉州刺史就一定会兼领护羌校尉,雍州刺史就一定会兼领西戎校尉。而刺史作为一州之主,兼揽军政往往力不从心,因此对于专门应付异族事务的常备军官也应运而生。那就是低于刺史,等同于太守的护军。朝廷有时会在胡人肆虐的地区专门划分出护军辖地,不设太守只设护军以军事管制;或者会让某地的太守兼任护军,在郡兵之外可以再拥有护军辖下的兵力,如马隆一般。这种军管制度虽然在西晋时由于短暂的安宁而很是鲜见,但到了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尤其是前一种不要太守直接军管的地方制度,直接催生出南北朝特有的“镇将”军管制度,这都是后话了。
毛腾现在想要的,就是朝廷能给他一个护军的官职,让他能合法合理地扩充军队以防范胡人,也是为了能在rì后的八王之乱中站稳脚跟。新平郡的历史上,在三国时期司马懿出镇关中之时,新平、北地、扶风三郡交界处曾短暂划分出抚夷护军和安夷护军专门军管氐羌,这也是有先例的,这个要求也基本上算是合理的。
毛腾苦思半晌,却想不出来该如何向朝廷去讨要这个官职。解系还没有这个权力,而赵王恐怕也不会让自己遂意,顿笔于案,终于还是没有再写下去。
毛腾将偷袭羌人留守部落的消息禀报给解系后,原本已经跟羌胡军对峙数月的解系大喜,立刻批准了毛腾将俘获牛马自用之事,并且手令京兆郡和扶风郡的资助毛腾武备八百。还在粟邑县东郊的夏侯骏也接到了解系的再三催促,夏侯骏终于慢吞吞地发兵,应解系之邀一起进攻羌胡联军位于郃阳西北的大营。
解系和夏侯骏在联手筹备进攻的同时,赵王司马伦也闲不住而行动了。
自从听闻梁王司马肜代替高密王司马泰接管尚书台,而朝廷上下舆论都对自己在关中的作为大加抨击的时候,赵王司马伦就已经有些稳不住了。本来他以为他与贾氏一党的关系足以让他在关中捣腾一番后入主中枢,没想到贾后却偏偏启用了梁王。司马伦通过与留在长安的几个儿子书信往来后,才决定自己着手解决北地羌胡作乱一事了。然而解系已经在之前和夏侯骏出击冯翊,又没有在事前请示于他,司马伦很是忿怒。听闻解系和夏侯骏在冯翊止足不前后,司马伦这才开心地释怀,暗道:“外姓州伯(州伯,对刺史的一种敬称)即便持假节权柄,毕竟还是外姓,安能有孤王爵之尊?果然在胡人面前畏首畏尾,毫无能为。这一切还待孤来料理。”
司马伦邀请了督护席薳、京兆郡太守、雍州武猛从事等人开始商议,席薳虽然手中也有兵力,可毕竟薄弱,只向司马伦推脱。京兆太守与雍州武猛从事皆表示州郡兵力都被解系调走无从着手。赵王这才哼了一声说道:“你等真是呆痴,难道没有听说过‘以夷制夷’的良策,难道对付羌胡就必须要州郡的天兵?”
席薳等人纷纷愣住,向赵王求教。赵王说道:“扶风郡的氐人,不是有诸多部落嘛,征发他们去镇压羌胡,岂不是一举两得?你们倒是说说,扶风的氐人,都有哪些渠帅部酋?”
“扶风的氐部,最大的是单诏一族,部落有氐人万余……”席薳这便说了几个扶风氐酋的名字,说完了又补充道,“还有个叫齐万年的,曾做过扶风假都尉,在氐人编户中威望极高,虽然非渠帅部酋,可也实力不弱。”
赵王司马伦听毕,说道:“马上把单诏这些人请来长安,孤王自有妙计。”
“可否将齐万年也请来?”席薳问道。
“不过一介编户,已经算是我晋朝子民了,安能调动氐兵?请他作甚!”赵王哼了一声。
虽然齐万年在扶风的影响很大,可是扶风还是有不少传统的氐人部落的,这其中以单诏的部落为最大。在赵王的命令下,扶风太守赶紧邀请了单诏等扶风的氐人渠帅部酋一起来到了长安,等到了赵王行馆,赵王忽然命令军士将这些氐人渠帅层层围住。孙秀给每个渠帅给了纸笔,说道:“诸位莫慌,赵王只是想借诸位之力,驱北地之羌贼。如果诸位肯向朝廷效忠的话,就各自给自己的儿孙写一份手书,让他们出兵讨伐羌贼,等平了羌人之乱,诸位便都是朝廷的功臣。”
不少氐人渠帅怒道:“我等不识字句,还请赵王放我等回去。”
孙秀脸刷地就yīn沉下来,说道:“赵王有令,不识字的可以请在下代笔,不过可要按上指印。只要羌人一被平定,赵王定会重赏尔等。不过谁家的族人要是抗命,谁就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氐人渠帅纷纷站了起来,孙秀背拱着手,冷声哼道:“给你们半天时间考虑,谁要是不从,刀斧手伺候!”
羌人留守地被毛腾偷袭的事终于传到了还在冯翊的羌胡军中,巩更、度莫等人皆咬牙切齿,不少羌人渠帅纷纷要求撤军回去。眼看众部酋人心不齐,郝散正在忧虑,忽然听道军情报告说解系和夏侯骏两路进攻而来,顿时大喜,立刻召集诸部大人,商议下步对策。
“诸位,解系和夏侯骏已经从西南两路向我进军了。即便要撤退,先应付这一局吧。”郝散说道。
巩更急道:“我军虽众,可是武备缺乏。夏侯骏与解系共有十万大军,如何能敌。如今我们还是向北撤退,再回北地,然后伺机向毛腾报仇才好。”
度莫亦道:“倘若只需对付解系,我军尚有余力。可是夏侯骏兵马众多,我等定非其敌手。”
郝散挥挥手,喝道:“你们怎能如此软弱,难道就不能把气撒在冯翊吗?这样,我教我二弟率匈奴兵去对付夏侯骏,只需要将其阻挡便可。我们其余的人一齐南下,先杀解系,再携余威攻下临晋城,抢掠一空再放把火。然后迅速北上搞掉夏侯骏,再进逼长安!如何能为了几个老人和妇人就哭丧成这样,还要回那荒凉的北地?”
胡人向来轻视老弱,虽然对毛腾恨意连连,可撤军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无法在夏侯骏的窥伺下突破解系的防线而攻占临晋城。听到郝散竟要派郝度元去阻击夏侯骏,众羌长这才松了口气,巩更说道:“那好,先杀解系再强临晋,只是毛腾先在北地诓我,又屠戮我族人,此恨难消!在进逼长安之前,先转攻新平,杀毛腾以泄我心头之恨!”
度莫补充道:“还要杀了彭荡仲这个晋廷走狗!”
郝散见他们上下一致,只得说道:“那好,先破了冯翊再说。我二弟要与夏侯骏大军作战自是九死一生,只是想请诸位能舍命奋战,只要拿下了临晋城,管教关中震怖,让晋人胆寒。”
“好!”众羌长握起了拳头,已是齐心决定先攻临晋了。
第129章 羌胡大败
郝散只所以敢让郝度元去阻击夏侯骏,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夏侯骏以前在并州出镇的时候,郝散就跟他多有来往,也算是亦敌亦友。两人虽然并非攻守同盟,可也有不少私密互通,郝散对夏侯骏是非常了解。譬如在毛腾刚结识齐万年时郝散在关中的首次反乱,就是夏侯骏告知郝散自己不会出兵而纵然导致。而这一次在冯翊的作战,夏侯骏也只是象征xìng地和羌胡军对峙,所以郝度元率领匈奴骑兵去对付夏侯骏的话,肯定损失不多还能成功将夏侯骏阻挡。毕竟夏侯骏并没有消耗自身兵力来对付胡人的公心。
羌胡军除郝度元的匈奴兵阻击夏侯骏外,倾巢而出直扑解系在铁镰山的大营。郝散将全军分为三路,西路由巩更与当戈指挥,率巩唐、罕种两部从铁镰山西侧进攻,并阻断解系退路;东路由度莫指挥,率滇零、钳耳两部从东侧进攻,切断从临晋城运送到铁镰山的补给,中路由郝散亲自进攻直扑解系中军大营。郝散在战前专门做了强调,不可一味猛攻,要以围困的手段诱使解系野战,并在野战中全歼解系主力。
解系已经在铁镰山一代准备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并告诫欧阳建不可轻动,命令将士继续巩固防御工事,并严令不得轻易出寨追击,做好了防守反击的准备。由于铁镰山防御工事rì渐健全,只要夏侯骏的野战兵力能够主动配合,解系相信这次一定能大破羌胡。
胡人犯境,最头疼的便是晋军坚守城池不出来迎击。晋朝从曹魏以来就重视防御,军营中有大量善于构建工事的士兵。当初郝昭、司马懿等人在曹魏时代就以坚持防守放弃野战而让北伐的诸葛亮困顿不止而闻名。就是在晋朝初建时的秃发树机能之乱,鲜卑人能攻占凉州和秦州两州的州城都是因为守将胡烈杨欣等人只是一勇之夫,轻率地放弃防御而与胡人野战的结果。所以解系自从选定铁镰山一线后,就严令军士不得出战,只要借郝昭、司马懿的故智了。
羌胡大军倾巢而出,大约五万人终于将只有一万守军的铁镰山层层包围,虽然中间也有几次试探xìng的进攻但均被晋军击退。时间一天天在过去,郝散心中又惦记着率领匈奴兵与夏侯骏作战的郝度元,竟是夙夜难寐。虽然夏侯骏在郝散眼中也就是个缩在壳里的乌龟,可是毕竟众寡悬殊,郝度元率领的人马是自己的嫡系,如果夏侯骏忽然翻脸,自己的匈奴兵被一战击溃,rì后如何威服这些各有心机的东羌部落大人?
解系却丝毫不为所动,整rì与雍州别驾等佐吏弈棋,却是闲庭信步一般,丝毫不把羌胡的围困放在心上。
接连好几天没有郝度元的消息,郝散心中由不得就七上八下的。解系的防御又无懈可击,攻下铁镰山又如何?郝散苦思冥想一整夜,终于在第二天邀请了各羌长商议,率先建议道:“解系这个老乌龟缩在寨中不出,我等纵然攻下铁镰山也只怕得不偿失,不如分兵先拿临晋城。临晋城中的欧阳建不过是个不识兵的毛娃娃,一定会手足无措。而解系这老乌龟一定也会耐不住xìng子出寨攻打我们,只要他敢出寨,我等又岂能将他手中的几千兵力放在眼里?”
众羌长看到郝散连接改变主意,出师冯翊以来除了大败都大博以外毫无收获,对他早已没了初时的畏服。度莫立刻道:“临晋城的城防可比铁镰山坚实多了,连个山寨我们都拿不下,何谈攻城?我看我们还是回北地算了,何必来这里挨饿受冻?”当戈却怒道:“解系老乌龟杀我父亲,又欺我羌人。我们不拿下铁镰山如何能让晋人害怕?我们不能先攻临晋,也不能就此退军,先强攻铁镰山才是正理。”其余的部落大人要不然附和度莫,要不然赞同当戈,竟无人同意郝散的意见。郝散不由大急,直勾勾瞪着巩更,看他会不会支持自己,不料巩更却道:“我等攻坚无力,野战有余。不如先撤军回北地,如果解系和夏侯骏敢率军来追击,我们正好趁机将其在野战中消灭,然后再攻临晋岂不更稳妥?”
郝散虽然想坚持已见,可他对这群短视的羌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暗想虽然上次大战死掉了难对付的当唐,可度莫当戈这些人却跟当唐一模一样,如果rì后不将这些世代贵族的羌长清除,如何能成大业?可目前却还要靠他们的兵力,郝散只得沉住气,说道:“那好,等联系到了我二弟,我们立刻佯作撤退,看能否诱出解系。”
众部落大人一散去,郝散就猛地跺脚,忍不住大骂蠢羊。暗想还是自己太高估了这些羌长,要是在围攻铁镰山时不计代价地强攻,还有让这些蠢羊留下的希望。可是自己却采取了比较谨慎的围攻策略,没想到被围困的解系还稳稳地在山寨中,围攻的众羌长就个个打退堂鼓了。心想自己毕竟实力有限,还是要见机行事,伺机再把度莫和当戈这些刺头搞死,rì后才能号令一致。正当郝散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匈奴兵慌张地进账报告道:“不好了,二军主被夏侯骏击破,我军尽数死伤,只有几百骑逃回来了。”
郝散脑袋轰地一响,差点就晕了过去,急忙道:“二军主人在哪里?”
“刚到营外,浑身是箭疮。”匈奴兵报道。
原来夏侯骏被解系催逼无奈,只得提兵东进。正好遇到阻击的郝度元部队,夏侯骏一看郝度元人马只有千余,于是便临时变卦,猛地率领装备jīng良的安西军向郝度元发动猛攻。郝度元哪里会想到夏侯骏会给自己来真的,结果被杀得大败,浑身中了数箭,战马都被shè死,还是被部下救起才仓皇逃回。等郝散冲到营门外,郝度元一身血污,嚎啕大哭道:“大哥,夏侯骏这老贼真动手了,小弟无能,从并州带来的弟兄死伤殆尽……呜呜……”
郝散眼前一黑,差点就栽倒在地。他捂着额头,猛地踢了郝度元一脚,沮丧地道:“安西军人多势众,你怎么不跑!”郝度元捶胸顿足,哭道:“大哥你砍了我吧……大哥……”
郝散哪忍心砍了他,又将他踢了一脚道:“你个蠢货,人马死光了还能再招,你要是死了,大哥从哪里招去?赶紧起来,莫教外人取笑!”郝散拉起郝度元,心中却是一落千丈,暗道:“这rì后要让那些羌人蠢羊再服从我,真就难了……”郝度元看到郝散眉间愁容,不禁也感同身受,呆滞了半晌。郝散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我兄弟二人,连奴隶都做过。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站起来,rì后定要报此大仇!”
夏侯骏以优势兵力击溃郝度元后,又探到羌胡军在铁镰山围攻无果的消息,不禁暗喜:“待我休整几天,等胡人和解系两败俱伤,疲敝交加之时再行攻击,岂不妙哉?”于是直接安营扎寨,做好了观望准备。可是没料到的是,羌胡军撤退的消息也随即来了,而自己的营寨就在羌胡军北归的必经之路上。
由于郝散兵力折损大半,在羌人中的威信一落千丈,长蛇岭的誓言也成了一句空话。东羌诸部落大人已经开始自行撤退了,唯一的能起到联系诸部的也就是巩更一人罢了。郝散兄弟带着残部跟着巩更的部落,心情格外沉重。郝散隐隐觉得夏侯骏定会趁机伏击,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肯听他的了。
解系到底物资丰富,羌胡人退五十里,他就进军二十里构建简单的工事,竟是步步为营紧紧相逼。本来简单的工事面对羌胡大军的猛攻也不济于是,可是羌人都已经无法拧成一团来进攻了,他们只有北归之心。而夏侯骏则也在这优势局面下一改消极避战的态度,竟在一夜间将羌人北归的几个要道shè下伏兵,率先离开的几个羌人部落都被伏兵杀得大败,丢下车马辎重逃走,夏侯骏收获颇丰,终于亲率亲兵追杀而来。巩更度莫等人因听到夏侯骏伏兵的消息,也延缓了北归的速度,终于在洛水沿岸被夏侯骏和解系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巩更郝散等人落荒而逃。解系与夏侯骏合兵之后又追杀百里,直到十月底才班师回到长安。
看起来,这场羌胡大乱,竟是就这么平定了。然而,解系兵力有限,夏侯骏又以粮草不济为由执意班师,羌胡人虽受重创,可到底根基还在,恐怕还能卷土重来。
真正的关中大乱,其实才刚刚开始。
第130章 赵王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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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接到解系的命令,毛腾得到了京兆郡和扶风郡的大量武备,新募军的兵士终于有了自己的甲胄,虽然他们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可在装备和训练上已经比较合格了。毛腾也知道羌人逃回北地后恐怕会报复自己,先用牛换来了大量粮草,又武装了一支新军,并将依附的流民妥善安置,定期派郡兵教导训练以作预备民兵,已经做好了打恶仗的准备。
扶风郡押送军备的,是一个面sè黑红的武吏,身材孔武有力,略有些罗圈腿,一看就是个长期骑马的军士。毛腾不禁有些喜爱,上前便躬身一礼,问道:“壮士是哪里人士,现充何职?”
那武吏看到新平太守竟躬身问他,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始平郡槐里县人,名唤马敦,草字伯厚。现为汧县督。”
“我看壮士雄壮魁梧,倒让我想起一个故人来。”毛腾颔首,忽然又问道,“壮士一表人材,却不像普通武吏。”
马敦憨厚地一笑,说道:“在下曾在凉州做过军士,因为父亲丧事,这才回了雍州。”
毛腾点了点头,又问了些许扶风郡的情势,马敦一一回应,却是见解不凡。毛腾暗想此人倒还是个人才,可惜他已经是汧县督自己有无法收入麾下,只好寒暄几句,略带暗示地道:“倘若rì后有机会,马壮士不妨来新平助我。如今羌胡作乱,我麾下正缺武勇之士。”
马敦却叹口气道:“扶风氐人众多久怀叛心,倘有变故亦是马敦职责所在,恐怕有负府君厚望,多谢了。”
毛腾虽然有些失望,可是马敦却也说得在理,扶风如今的处境,的确比新平好不了多少。新平虽然也有比少氐羌,可没有扶风那么多还成部落地存在,而且还有齐万年这种氐人豪杰。原本是汉朝三辅之一的大郡,如今却倍受胡人威胁,这都是东汉衰落三国争战之后遗留的恶果啊。
整饬武备的时候,毛腾又与麴允谈了一些琐事,谈论之余,毛腾忽然说道:“那扶风来的汧督马敦,倒是个武勇之士。”麴允是凉州豪族出身,很是本xìng地问道:“马敦这名字麴某却从未听过,他郡望何处?”毛腾听到“郡望”二字,不由地有些嫌恶,不过还是和气地道:“始平槐里。”
麴允若有所思地沉滞半晌,忽然叹口气道:“槐里县,本是秦朝废丘,汉朝改名茂陵。原本是扶风郡所辖,倘若姓马,恐怕是扶风马氏的后人了。”
毛腾一怔,脱口而出道:“那岂不是豪族了?可看他木讷憨实,倒不像个世家子。”
麴允说道:“扶风马氏,不过是汉朝的豪族罢了,后汉末年便已经沦为庶民,不然征西将军马腾之母又怎会是个羌女。可惜后汉纷乱正是马家复兴之机,马腾父子不顺天命,除马超马岱逃奔西蜀,其余都曹魏灭门了。”
毛腾点了点头,暗想这麴允倒还熟知掌故,随口道:“扶风马氏如今凋落,这马敦或许便是旁支的族人,倒还有几分祖上的英气。”
十一月,解系和夏侯骏大胜的消息一传道长安,司马伦登时就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羌胡竟如此不济事,暗想自己又抓了一群氐人部酋来岂不是多此一举。不过司马伦可是个胆大包天之人,他可不想被关中士人笑话。当下便对孙秀说道:“羌人原来如此不济事,那些氐酋,干脆一齐杀了,倒也是孤在平戎时的功绩。”
孙秀大吃一惊,虽然他只是个男宠,可也隐隐觉得这样做不妥,只得进言道:“殿下,这些氐酋又没有反乱,无罪而杀恐怕……”
赵王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读了些书,难道不知道胡人人面兽心的评价?他们到现在没有催动族人发兵,这就是有背朝廷之命。解系和夏侯骏忙活几个月损兵折将也没见杀了巩更郝散,孤不动一兵一卒就杀了十几个氐人部酋,这是天大的功绩,赶快去做了,莫要迟疑。杀迟了的话,反倒教人笑我。”
孙秀也不敢违背,只得遵命。赵王司马伦似乎对此事的后果毫无顾忌,一边吃着肉羹,一边又对孙秀说道:“毛腾这厮倒是能干,先捉巩更,再杀巩端。可惜孤以前还轻看了他,这人到底是个人才,不能让他留在新平。倘若朝廷诏我回洛阳,就得想个法子将他也带上,rì后图谋大举此人可堪一用。”
孙秀想起毛腾和轻筠的私情,有些惶恐地道:“殿下不是要杀他吗,如何又要重用?”
司马伦拿绸巾揩了揩满是油腻的嘴,呲着几颗老黄牙笑道:“以前当他只是个寻常武吏,只不过是你举荐而来方才留用,现在一看这家伙可比你那个妹子有价值。反正老夫又不甚好女sè,你派人告知毛腾,孤不但会将轻筠赐予他,还会收他做赵国长史,掌赵国一切庶务,总比做个边鄙地方的郡守要好多了吧。”
孙秀对司马伦变卦之快感到大汗淋漓,暗想自己要不是和他有非比寻常的关系,岂不也被他当物件一样想用就用想丢就丢?不过一想轻筠总算能名正言顺地有个正当的出路,心中也颇感欣慰,连忙磕头道:“多谢殿下不责罚舍妹与毛腾,反倒如此惜才,小人能有殿下这般英明之主,实是毕生大幸。”
司马伦笑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先派人把那些氐蛮做了去?”
孙秀连忙退出,去召集行馆内的武士行动。
解系与夏侯骏回军速度极快,中军部队在几rì后便已经提前回到长安。解系这才听到司马伦杀了扶风十几个氐酋的消息,夏侯骏一脸不快,却并未有太大举动。解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冷颤连连,暗道:“此任雍州,竟全是莫名是非。只怕不rì之后,扶风的氐人又要反了!赵王再不走的话,我还是自己向朝廷恳求离开雍州吧。”
杀了众氐酋并汇报完毕后,孙秀将赵王的原话告诉了轻筠。本想着她会一改这数月愁容,没想到轻筠却将眼前的案几猛踢了一脚,哭道:“那负心汉自去了新平,却是音讯全无。即便赵王召回了他,我也再不想见他。”孙秀暗想她心中有气,自己却为赵王的政务和起居都rì夜cāo劳困乏不堪,也懒得再哄这个脾气不好的妹妹,讷讷地转身离去。轻筠却吼道:“孙秀,连你也不管我了吗?”
孙秀叹口气,又回来道:“阿兄还不是在为你cāo心,赵王这几rì为解系等人大发雷霆,阿兄却是苦不堪言,又何事向妹妹说过。毛腾虽然也小有野心,可毕竟是个牢靠之人,又不是那些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况且你又爱他。好容易赵王应允,妹妹还是要看清自己的身份,顺坡下驴,不要这般任xìng才是。”
“那这几个月,一封信总要捎来吧。可是他在新平逍遥快活,也不知道是抢了羌人女子还是什么蛮婆胡女,却对我不闻不问,好似没我这个人似的,教我如何不生气。”轻筠话语也松缓了下来,委屈地伏在案几上。孙秀思忖片刻,说道:“唉,妹妹你不知道。赵王派他去新平,就是因为知道了你俩的好事,想借胡人与张损之手杀他。可是他却这般好运,不但没丢了xìng命还接连立功,连解系那家伙都对毛腾青眼有加。可是妹妹替他想想,这般瓜田李下,他怎么敢跟妹妹有联系?”
轻筠哼地一声,说道:“我自己都捎信于他,有什么瓜田李下的,还不是他一心只想做官,心里却根本没我。”
孙秀听她这般说,却有些不高兴了,说道:“一心只想做官这才是正理,难道你还想去做一个被人随意抛来抛去的乐伎不成?阿兄倒是挺欣赏毛腾的作为,只要他能待你好,又肯为赵王做事,却是我兄妹二人的好帮手。以他的能为,恐怕也不止是个太守长史之流。况且他又是兵家出身,自然也没有士族的做派,妹妹虽然也出身不高,可总配得上他。难道你就不想做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吗?”
轻筠转过脸去,哼了一声,一把就掀翻了身前的案几,怒道:“你和他都好好做官去,少来管我。我不过想要个能关心体贴我的人,我可不想做什么夫人!”
孙秀长吁了口气,暗想妹妹真是不可理喻,硬着心肠转身离开了。
第131章 齐万年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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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扶风的氐族部酋被赵王全部杀害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扶风郡,岐山北部的废城杜阳,氐人诸部显要贵人齐聚,是要商讨造反报仇之事了。
族人最多的当属单诏部落和吕先部落,两个部落都是最近几年因为受到略阳氐人大部族杨飞龙、蒲怀归和窦首的压迫而移居扶风,虽然来得迟,可毕竟是世代的渠帅。单诏的儿子单徵和吕先的儿子吕健也就成了新继任的扶风氐人渠帅之首。
氐人和羌人不同,羌人多游牧保存着游牧部落的习俗,在晋人的记载中也都有部落的名称。而氐人是半牧半农,类似于先秦时期的戎狄,但又汉化较深,基本都采用汉姓汉名。原先的部落也逐渐演变成了类似晋人豪强的家族或者氏族形式,所以并没有部落的名称。而最大的三个部落,如今还是略阳的杨家、蒲家和窦家。另外还有强家、吕家、单家、齐家(齐万年并非此家子弟)这些略逊的大族。如今单家和吕家带着一些小部落移居扶风,与扶风氐人编户的首领齐万年交往甚密。齐万年在氐羌中威信rì增,却一直没有造反的意思,而这一次扶风的大小渠帅被杀十二人,单徵吕健等人已经大怒要来请隐居在杜阳城的齐万年为主,造反起兵了。
杜阳与云阳一样,都是在魏晋时期被废弃的汉朝旧城,被移居来的氐人逐渐占据。而这些早已被晋朝纳入编户的氐人之首,便是流民出身的猛士齐万年。虽然齐万年并不是渠帅,可是所有的氐人都知道他的实力,单徵和吕健也不敢自己起兵,只能去请齐万年。从汉朝以来不少胡人造反都会胁迫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作为首领,一来是胡人被强汉压制多年自卑使然,二来也是想借着此人的名望壮大实力。其中比较著名的一次,便是汉末西羌渠帅李文侯和北宫伯玉趁黄巾起义之机造反,由于二人汉化较深自以为位卑望浅,于是胁迫刚从洛阳奉计回来的凉州从事韩约为主。结果不料韩约却不是个肯做傀儡的善茬,做了羌胡叛军首领后改名韩遂,诛杀李文侯和北宫伯玉吞并其部众,最后竟成为东汉末年割据凉州的大军阀。就算到了近现代,仍然有辛亥革命时革命党人拿枪逼着满清武官黎元洪做革命军都督的事迹。不过这都是闲话,这次吕健和单徵等人就是想借齐万年在关中胡人中的名望,来迫使他领导叛乱。不过他们也都知道齐万年的实力,可并没有想让齐万年只做傀儡的想法。
齐万年这些年来并未沉寂,归顺他的氐人编户都被齐万年牢牢控制,甚至还建立了简单的军制。以齐万年为军主,投靠他的氐人豪杰都被齐万年委任为都伯,如今已经控制废城两座,能直接发动的兵力也超过了三万。从这一点来看,作为世代渠帅的单徵和吕健去请齐万年一介平民是很有道理的。
齐万年虽然早有不轨之心,可他看待事物的观点却和那些世代渠帅的部落大人不同。渠帅们往往觉得只要能让各路渠帅同心协力就能成功举事,可是齐万年却从一介平民的视角觉得,仅凭氐人豪贵并不能成事,还应当考虑到氐人山贼和流民的想法。虽然晋朝不乏贪得无厌的暴戾赃官,可是两任雍州刺史范晷和解系均是士族君子,不但勤于政务还体恤百姓,雍州的氐人流民竟都乐于顺从。这次赵王忽然来临,妄加税率,又胡作非为,齐万年隐隐觉得时机快到了,不过他并不想就此起兵,因为解系毕竟还在,氐人流民仍然没有反心,所以在北地羌胡作乱的大好时机,齐万年也无动于衷。而这次众渠帅来请他,也只是推脱有病闭门不出。
众渠帅候得焦急,吕健终于嚷道:“齐万年再不出来,不如我等以武力相迫,逼他出山!”几个年轻的渠帅已经纷纷站起附和。唯独单徵老成稳重,冷笑道:“齐万年在锁阳川曾格死猛虎闻名关中,诸位以为自己比猛虎如何?”
众渠帅登时哑然,停止了行动。吕健怒道:“单徵,你父亲也被晋人害死,难道你不想报仇?如果没有齐万年领导氐人,如何能成功?难道还要我们去略阳请杨茂搜那个黄毛娃娃不成?”
单徵道:“杨茂搜虽然是我氐人最大部落之主,可他毕竟刚刚继位,而且杨家自从在前朝被夏侯渊击溃后就一直甘做朝廷走狗,如何能靠他?我看这样,如果齐万年还不肯出来相见,我们就烧了他这个院子,不知大家觉得如何?”
“好!”众渠帅一致吼道。
吕健没想到单徵竟出了这样歹毒的主意,不禁笑道:“单老兄果然不愧氐人第一智者,我们马上就放火。”
众渠帅都是急xìng子,风风火火地就要放火,单徵在院子里大声叫嚷:“齐军主,你要是再不出来,大伙要烧了你全家!”
众渠帅一齐大声吵嚷,这一激,果然把齐万年激了出来。
“单徵,你这厮好是放肆!”齐万年穿着一件羊皮毡衣,如猛虎翻山般就从墙后翻身跳了过来。方才还嚷着要用武力逼迫齐万年的年轻渠帅,纷纷不由地就往后退了数步,竟是被他气势给吓住了。
单徵身材微胖,也并无过人武勇,可他却丝毫不畏惧齐万年,反而欺身上前,冷笑道:“齐军主,你就是这么迎接老友的?”
齐万年昂然站立,朗声一笑道:“单徵,齐某一介小民,在你们眼中不过是晋人奴婢。起兵举事这样的泼天大事,你们不去请杨茂搜和窦首,却来找我,岂不是有些太抬举齐某了?”
单徵猛地将吕健一扯,率先跪了下来,沉声说道:“北地羌尚未完败,雍州晋军早已捉襟见肘,正是我辈报仇雪恨,举事创业的大好时机。杨茂搜窦首不过晋人走狗,齐军主是东迁氐人的恩主,亦是我氐人中的不世英雄,若非齐军主领袖,我等恐怕大仇未报自身难保,还请齐军主领袖我等,共灭晋人!”
吕健又被单徵扯了一把,回头一看众渠帅竟都跪倒,只好也跪了下来。齐万年却一阵大笑,说道:“你们既然由此诚心,需要对天发誓,绝对服从军令不可擅自做主,否则齐某可不愿做个有名无实的假领袖。”
“我等对天发誓,一切听从军主号令!”单徵带头喊了一声,众渠帅赶紧也附和喊出。齐万年这才朝后院吼道:“郝度元,我们氐人愿意举事,你可以出来了。”
郝度元竟然就在齐万年家中,原来自从冯翊兵败,巩更郝散度莫等人收拢残兵后,巩更便建议请齐万年举事响应羌胡军。而郝散人马折损巨大,已经无力再领导东羌众大人,于是郝散便建议直接奉齐万年为主,巩更初时还犹豫,后来也不得不答应。于是郝散立刻让郝度元拔光了胡须,穿了晋人衣裳快马加鞭来到杜阳城,终于找到了齐万年。
齐万年原本没有料到那些氐人豪贵会真心拥戴自己,所以并没有起兵的真心,可是却一直留着郝度元又不让他出面,却是等着氐人豪贵们的态度。没想到单徵率先向他下跪发誓,其余的渠帅也纷纷发誓,齐万年的野心和斗志忽然升起,这就叫来了还在后院等候的郝度元。单徵等人也听过郝度元的名字,知道他是羌胡军中的领导人物之一,看到郝度元在这里,不由地大喜过望,郝度元与众氐酋各自恭维一番,紧接着便随齐万年回到了厅中。
齐万年高踞主位,分析说道:“俗话有云秋高马肥,正是晋人庄稼成熟之际才是起兵良机。如今寒冬已至,时常大雪纷飞,这种天气攻城略地最不适宜。不过也有个好处,泾水和渭水都被冰封覆盖,一旦出战便没了河道天险,也不会担忧渡河的困难。可是晋人也就有了同样的优势,所以依齐某所见,我们当避实就虚,先合兵假意围攻扶风和始平,然后让北地羌胡再度兴兵,让晋人措手不及。不过冬rì毕竟攻城困难,只怕我们也攻不下这些坚城。而是在佯攻中给北地羌胡军以喘息时间,让他们能西来与我军汇合,然后西走安定,吞并卢水胡诸部,然后翻过陇山再邀杨茂搜、窦首等人一起举事,届时河西鲜卑、西羌诸部、武威卢水胡一定会响应我军。虽然可能无法在关中称霸,至少也能割据关西,让晋人放弃陇山以西,我等便可以在秦州和凉州割据,复马腾韩遂之霸业。”
单徵汉化较深,熟知晋朝内情,对齐万年的这段分析佩服不已,连忙附和道:“齐军主大妙!我等只知起兵,可是却少有rì后的筹划,方才一听军主所言,单某茅塞顿开。rì后我等氐羌便可割据关西,称王称霸,妙哉妙哉!”
可是吕健却猛地站起来道:“我等起兵,是为父兄报仇雪恨,难道就不去长安杀个痛快,反而回到关西那苦寒之地?早知如此,还来扶风作甚?”
齐万年道:“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恐怕拿不下长安。但是如果能进军关西,关西晋人远比关中薄弱,十几年前秃发树机能以河西鲜卑的兵力就让晋廷无所是从,如果我们能团结关西各部胡人,何愁不能再进军长安?”
郝度元却也摇头道:“晋人虽众,不过一群绵羊,何惧之有。只要我们能在关中四处掳掠,在野战中消灭掉晋军主力,长安就一定能攻陷。我是并州上党人,可不想去关西。况且关西各部都不齐心,恐怕去了关西,河西鲜卑和卢水胡反而会做晋人帮凶来对付我们。”
其余的氐人渠帅都迷恋关中富庶,纷纷反对齐万年的主张。齐万年心中长叹一声,只得道:“那我们就先在关中试上一试,如果举事不顺,大家可要依我。齐某并不贪图一时之利,入关西的想法,可是齐某多年以来就筹划好了的。羌中有个叫若罗拔能的鲜卑英雄,于我多年有书信来往,他在西羌和河西鲜卑中威望甚高,如果我们能占据秦州,他就会在凉州举事,我们进可以犯关中,退可以保陇山,那才是万代千秋的功业。”
虽然齐万年还在解释转进关西的好处,可是他还是屈服了众人的主张,决定先打关中了。
最后,齐万年与众人约定了rì期,说道:“诸位各自准备,于来年正月上旬举事,先攻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