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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元大罗金熊     残晋txt下载     残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2章 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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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年底,每个地方官都要向朝廷汇报一年政务的准备,并向朝廷举荐地方人才,这便是沿袭自汉朝的上计制度。由于关中羌乱,朝廷特许来年年初奉计。毛腾与麴允忙碌半月,终于将文书整理齐整,准备由麴允在过完年后送往京师。身怀六甲的卫铄看到毛腾这般忙碌,也主动为他抄写了许多紧要文书,毛腾欢喜不已。卫铄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行动也愈发吃力,毛腾则一有空就在火炕上陪她,看她读书困乏时帮她念一段书,卫铄见他这些rì子也再没有远行,心中亦是欢喜。

    孙秀派遣之人也到了漆县,将来信交给了毛腾,毛腾阅毕不由头疼,一把火将来信烧去。卫铄在窗外看见,问他何事,毛腾只得说道:“赵王想让我做赵国长史,我却实在不想离开新平,这可真是麻烦。”

    “赵国长史,虽然品秩上比太守低了些。可是却是亲近权贵的显要之职啊。夫君却为何闷闷不乐,还将信都烧了。”卫铄有些纳闷地道。

    毛腾坐了下来,缓缓说道:“赵王之人喜怒无常,yīn狠歹毒不下楚王。跟着他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而我在新平却万事顺意,又能自己做主。俗话说宁为鸡口毋为牛后,我即便只是个县令,也不想做藩王的陪臣啊。”

    卫铄扑哧一笑,靠在他肩旁道:“夫君只怕是想扬长避短,在边地御胡积功。而不是去长安洛阳那种是非地,与一干大小官吏斗智吧。”毛腾将她搂住说道:“还是茂猗了解我,到底是夫妻。”卫铄叹口气道:“什么夫妻,如今都未盘头开面,却怀了孩子,忽然想来真是羞人。”

    盘头开面,是古代成婚女子的标志。盘头便是做高髻假发,开面便是刮去脸部周围如额前脑后多出的散发绒毛。毛腾却轻轻摸着她脑后的绒发笑道:“反正我就是喜爱你这点毛发,要是刮得光秃秃还要戴一大团的发髻,那我可就不喜欢了。”

    卫铄啐了他一口道:“好不正经,原来你却是个喜欢小女孩讨厌妇人的家伙。还说没对人家王大小姐动心呢,这不一句话劝招认了。”毛腾没想到她还在念念不忘,只得亲了她一口道:“莫在冤枉我了,这次麴主簿要去朝廷奉计,不妨让他差人捎信给令尊,明年没玩就抱着孩子,给你再盘头开面如何?”

    卫铄又掐了她一把道:“抱着孩子成亲,那更是羞人呢。都是你害的,让人家左右都不是。”毛腾嘿嘿笑道:“反正害你也要害一辈子,再是羞人也得成婚不是。”卫铄点了点头,这才又叹了口气,笑道:“我也知道你的心意,又不怕你拖延。就算那王大小姐对你有意,可王家那门第到底太高,她哪能遂意。”卫铄自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也脱胎换骨一般,少了往昔的忸怩羞涩。毛腾看她虽然对自己放心,可嘴上还是不饶,于是也胆大起来,凑在她耳边呼了口热气,低声说道:“你要再提那王家小女孩,小心夫君我发达了,真把她领进门,专门给你不痛快。”卫铄也知道他只是说笑,握着他的手臂告饶道:“那我不敢了,你也莫要再拿人家成亲的事说笑了。反正总要面对,我呢也懒得出门,又没有三姑六婆婶婶嫂嫂来取笑,就是现在挺着肚子成亲我都硬着头皮上了。你要不喜欢盘发开面,我在家中就这么扎这头发讨好你了。”

    “嘿嘿,那我还真是害对了人了。”毛腾亲了她一口,也没有再戏弄她。夜已漆黑,便吹了灯盏搂着她睡了。

    新年肇始,许多佐吏都已经回家过年,麴允更是远行回了金城老家。郭文和古祐各送了毛腾猪羊一口,毛腾最喜羊肉,将猪给了宋配侯脱等人。宋配牵过猪去,毛腾不禁好奇道:“麴先生都回家了,仲业好歹也是敦煌大族子弟,怎么就不跟家里人联系联系?”

    宋配叹了口气,这才说道:“阿母出身卑贱又过早离世,父亲也从没把我当儿子待过。我十三岁时就跟着货郎逃去了略阳,如今哪有脸再回去。rì后能跟着府君扬名立万,教他们请我我才回去。”

    北方士族由于受儒家礼制影响,对嫡庶之分都非常严苛。就像王济的庶子王卓,由于没有嫡出的兄长而沾沾自喜,甚至还看不其跟他同样是庶出的同族长辈王浚。宋配这般说,恐怕家中嫡出的兄弟也有很多了,不然也不会遭到那般冷遇。在边塞颠沛流离,以一个大族子弟的身份先做严舒僮仆,又做了西平的小兵。

    宋配说道家事,也不禁有些黯然。不过毛腾也对正史中张轨建立的前凉政权比较熟络,清楚记得在十几年后张轨制霸河西,就是靠了宋配、汜瑗这些河西的汉人大族。而那个时候宋配恐怕已经从族中的庶子奋斗成为宗主了。看来不论出身如何,起点再低,还是一句老话,真金不怕火炼。

    可毕竟有族人为依托,有家族作为后盾,总比个人奋斗要简单得多。就像三国时期的刘备和曹cāo,曹cāo虽然不是袁绍那样高门士族,可曹家也是谯郡的地方豪强,起兵之初就顺利得多。而刘备只能靠着亡命之徒关羽和猪肉贩子张飞,起事就困难多了。

    毛腾思索片刻,回到家中,看到家门口一群小孩蹦蹦跳跳。戴了假发发髻的卫铄在板儿的搀扶下,给街上的小孩散发着一些琐碎零食和花纸碎布头,小孩们欢呼雀跃,卫铄一脸的慈爱,已经隐然有些成熟妇人的作态了。

    “府君来了!”小孩们似乎有些畏惧毛腾,纷纷跑开。毛腾从衣带里掏出一些琐碎的小钱,一把扔了过去道:“府君给你们送岁钱,赶紧回家吃肉去,吃得白白胖胖长大了为国效力。”

    汉朝时虽然就有了岁钱的习俗,可多数都是士族家中送给小孩的一些钱币状的饰品,可没有真给孩子们送钱的。毛腾这一撒,小孩们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拾起地上的小钱给毛腾磕头,然后各自蹦跳回家。毛腾哈哈一笑,走到卫铄旁边,忽然看到板儿,于是又掏出一些小钱塞给她道:“快立chūn了,府君准你回家看看爹妈,回头再给你些赏赐,这是岁钱。”

    板儿不敢去接,只是低着头道:“阿娘被羌人抓走了,阿爹也不知去了哪里,我没有家了。”毛腾登时语塞,忽然就想起了沅儿,将钱塞在她手里,说道:“你可有怨恨你阿爹?”

    板儿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哽声说道:“我不怨恨,阿爹不卖了板儿,我们父女都要饿死。可是卖了板儿,阿爹有了钱就能多活几天,板儿也有府君和夫人收留没有吃苦……”她说道后来,忍不住哭了出来。卫铄连忙摸着她的头道:“板儿莫哭,以后要是寻见你阿爹,教他也来这里干活,好不好?”

    板儿带着眼泪感激地给卫铄磕头下跪,毛腾忽然想起了朝廷刚制定的禁止人口买卖的新政策,不由地暗道:“原以为这是能抚恤百姓的善政,可从板儿的机遇来看,那些不知底层百姓实情的朝中大臣,处于人道之心制定的这项政策,其实是害了百姓啊。”

    开年的第一天,太守府门口人山人海站满了围观的百姓。差役们按照当时的习俗在郡府大门口用泥捏了一头耕牛,侯脱脸上涂着各种奇怪的颜sè扮演着句芒神,拿着拇指粗的柳树枝朝泥牛一通鞭打。毛腾在西平时也见过,知道这换做“打chūn”,不过在洛阳一带这又唤作“鞭chūn”,都是一种源自汉朝劝课农桑的官方习俗。毛腾还清楚记得,自己小时候在老家农村,老年人都把chūn节叫做“打chūn”,虽然早已没了官府差役或者公务员之类的来抽打泥牛,可这个奇特的称呼却从汉朝一直流传了下来。

    毛腾站在郡府大门的台阶上,身旁的文吏大喊道:“鞭牛打chūn,正月正!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涉负冰,冬rì将行!”文吏刚刚喊完,周围的百姓都纷纷跪下朝毛腾磕头,接着侯脱也将泥牛抽打成了一块土疙瘩,毛腾清了清嗓子,喊道:“打chūn完毕!”

    差役们都很熟练地散开,周围的百姓都纷纷抢捏了泥牛身上的一把土欢喜地离去,不一会儿郡府门口的泥土疙瘩几乎被捡得jīng光。捡到牛身上的土的百姓都异常高兴,这头泥牛身上的土撒到自家地里据说就能保佑丰收。

    几个差役连连说笑,说到底是太守府的牛神,还没片刻时间都被抢光了,要是漆县县令府的牛神恐怕只少要抢上好半天呢。侯脱还没洗脸,张牙舞爪地在街口吓唬小孩玩,结果被小孩拿着柳树枝抽打追赶。看到官民其乐融融,毛腾也倍感欣慰。

    初三一早,挺着大肚子的卫铄并没闲着,在板儿的搀扶下整理着木匮上的文书。卫铄本来对文书就有一种偏执般的喜爱,缓缓用手巾亲自擦去文书上的灰尘,板儿则在一旁帮着收拾。收完了文书,卫铄掏出钥匙打开了木匮,又将太守府的虎符擦拭了一遍,看到毛腾进来,轻缓地说道:“夫君,这么紧要的东西都蒙了灰尘,你也真是太懒了。”

    毛腾哈哈一笑,说道:“新chūn佳节,自当好好休息才是,这些以后收拾也不迟嘛。”卫铄轻叹一声道:“你啊,真是少人管束。新年肇始,万物复苏。自当一切都要干干净净如新的一般,哪有将去年的灰尘留着的。”

    木匮上还有一封新来的信笺,毛腾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卫铄却伸手就撕开了,毛腾怕是孙秀兄妹的信赶紧冲到她身边,一看却写着“荥阳上计史毛班”的字样,这才松了口气。坐在了她身旁道:“茂猗你还是好好休养身子,这些琐事还是莫要管了。”

第133章 弄虚作假

    卫铄取出信笺说道:“闲的闷慌,帮你料理下也是应该的嘛。”翻开了信纸读了下去,忽然朝着毛腾扑哧一笑,说道:“夫君啊,你还说你没有亲族,这不亲族就来了。”

    毛腾一愣,要去拿信纸,卫铄却拦住了他,说道:“荥阳上计史毛班,听说你在中正记录上是荥阳毛氏的旁支,要认亲族了。”

    毛腾除了轻筠之事和一些紧急战事外,什么事都没有瞒着卫铄,卫铄也知道他是冒充荥阳毛氏只是为了能进中正品评,所以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毛腾笑道:“那我这个亲族是怎么说的?”

    卫铄说道:“信里说,他看到记录中夫君是魏尚书仆shè毛玠之后,虽然毛玠是陈留人可也是荥阳毛氏分支。他说他是魏明帝毛皇后一族,本是河内毛氏,如今归返本籍。毛氏从毛皇后之后鲜少有能为者,如今夫君扬名关中,又做了一郡之守,是毛氏举族之荣幸。他是要让夫君将父祖的名讳书信告知于他,列入毛氏宗祠,并要夫君还籍。”

    “啊……”

    毛腾挠了挠头,虽然自己在穿越后也能记起少年之事,可连父母的名字都不记得,那还记得祖父的名字?况且毛腾清楚记得小时候家中穷的揭不开锅,父母都是不识字的可怜佃户,哪有半点士族后代的样子?想不到马隆和皇甫重为了自己的前途的一次造假,如今竟然把正主招来了。毛腾嘿嘿笑道:“茂猗,这……你看怎么办。”

    卫铄先对板儿道:“板儿你且出去,我跟府君有些紧要话要说。”直到板儿离开,卫铄才掩口一笑道:“谁教你弄虚作假,明明是个连兵家子都不是的佃户,却还做假做到了前朝毛皇后家里。”毛腾也嘿嘿一笑,呵她痒处道:“佃户怎么了,还不是把士族的贵小姐给抢来了。好夫人,就帮我想想对策吧,毛玠离如今七八十年,我连他儿子叫什么都不知道,这要露出马脚可就笑话大了。”

    卫铄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叹口气说道:“哎,谁教我们是夫妻呢,也只好帮你继续造假了。”说罢展开信纸,指着一行字说道:“夫君你看,毛班他说毛玠因崔琰之案被魏武帝(曹cāo)罢免而死于家中,毛玠之子毛机却被魏武帝封为郎中,后来宣帝(司马懿)清理曹爽党人,毛机也受到牵连,以后便不知所终。这个毛班都写的一清二楚,我看呢,这就是有意给夫君造假的资料呢。”

    毛腾一愣,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想不到自己造假,这毛家的人还帮自己找资料。看来当官就是好,如果自己做了刺史这样的封疆大吏,那毛家的还不直接就帮自己造假一条龙了?回想起来也是,荥阳毛氏如今不过一介土豪,恐怕处境也和新平的郭、古两家差不了多少,在这个门阀与官职紧密结合的时代,他们恐怕是看到姓毛的大官恨不得便就要来攀亲,这倒不是自己这个寒人去攀附士族了,倒是小土豪来攀附太守了。

    毛腾猛地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父祖的名字,不过名字总有些现代味,于是大笔一挥略作改动,在一张白纸上写道:“腾父理,字子孝,仕于州郡;祖恬,字文静,为郎中机之子也。”

    卫铄看到他写的认真,不由地扑哧一笑,毛腾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正气地道:“笑什么,这是你阿公和祖翁的名讳,严肃点!”卫铄却掩口笑道:“我怎么听你以前说,你根本不记得嘛。”毛腾暗想,不记得也是死在鲜卑人刀下的父祖,可是自己在穿越前的父祖怎么可能不记得,只不过真是可怜了自己的曾祖父,只能让毛机这个古人顶上了。不过父亲和祖父的名字也都被自己给谐音或者取一个字而改了,这也没办法。

    “不记得的是到底是哪个字,不过名字的读音还是依稀记得的。只好……只好由我自己编写了。”毛腾看着纸上的字,又琢磨了半天,觉得也没什么再改的了,就此作罢。卫铄这才有些恭敬地道:“那我就认,这还是头一次知道阿公和祖翁的名讳呢。”

    毛腾忽然挠挠头,暗想:“要是我亲爹和亲爷爷知道,这个媳妇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代书法家,恐怕会膈应死吧……”不过到底在晋朝rì子久也习惯了,只是叹口气再没有多想。卫铄只当是他在想念“死”去的父祖,依偎在他身边道:“夫君莫要难过,阿公和祖翁虽然魂在关西,可是要进了荥阳的宗祠,也会享些清福的。”

    毛腾胡乱答应了一声,却忽然真的想念起含辛茹苦供养自己求学闯荡的父母了,不由地心中难过起来,抱着卫铄闭上了眼睛。

    “府君,羽书飞报!”门外宋配的一声大呼猛地惊醒了毛腾,毛腾立刻起身疾步走出门外。宋配拿着一封插着鸡毛的书信急忙走到毛腾身边,低声道:“扶风氐人造反,举兵四万已破雍县,如今大举围困扶风郡治郿县城!”

    插着鸡毛的信,也就是俗称“鸡毛信”的羽书。唐诗中有不少“校尉羽书飞瀚海”之类的诗句,在古代这种“鸡毛信”可非比寻常,一般只有在极为紧要的时候才会传递。毛腾也是吃了一惊,拆开一看,果然写着齐万年起兵攻破雍县,围困郿县之事。要毛腾火速召回在家中过年的大小佐吏郡兵,严守新平各处,防止氐人进犯。

    “齐万年,还是反了……”毛腾脸sè顿变,深呼口气赶紧对宋配道,“麴主簿远去金城恐怕无法追回了,赶紧先将郭文古祐等一干佐吏全都叫来,马上去郡府议事。”

    下午时分,郭文和古祐已经赶了回来,毛腾简单地说明了情形后,马上说道:“郭督邮立刻向漆县、栒邑县县令通知防务,并协调民间义勇以备守御。古都尉立刻通知本郡的兵户,做好准备。氐人作乱,恐怕北地羌胡会再度起兵,届时我新平将面临南北两方的压力,切记不能疏忽。”

    毛腾在做准备的同时,长安城已经乱象陡生。先是北地被攻破,再是三辅要地的冯翊和扶风郡城被围,各种流言四起,长安百姓人心惶惶。赵王司马伦干脆闭门不出,索xìng不见外人。解系本来身体不好,竟气得呕出血丝来。平素只会应付差事的夏侯骏也知道责任重大,只得与解系席薳商量对策。

    解系面sè苍白,头上裹着白sè的幅巾,在仆人的伺候下喝着汤药。夏侯骏看了他一眼不由皱眉,说道:“解使君,你这模样恐怕对付不了这次的乱事了吧。”

    解系咳嗽了数声,老仆连忙拿软巾去擦拭,解系摆手叫他走开,沉声说道:“不单扶风告紧,北地羌胡又在冯翊作乱,上次如果剿清了羌胡何来如今的困顿?这次作乱的胡人已达十万之众,除先帝时秃发树机能外,再无此般之乱。我已上表求罪,恳请朝廷发兵,可是作为雍州长吏,我们可不能让三辅要地陷于胡人之手!”

    席薳不安地搓着手,憋了半天才说道:“这回胡人作乱不比从前,直接在三辅要地围城,气焰嚣张实属空前。解使君果然明鉴,如果朝廷不发兵,只怕雍州难保啊……”

    “呸!”解系朝痰盂中吐了口痰,他虽然修养极好的士族君子,可对席薳夏侯骏这些老兵痞毫无办法,略带忿怒地道,“反正我已上表自罪,解某无能弄得雍州大乱,届时朝廷大军开进,你我三人还能保住这官位吗?如今之际,千万要保住扶风和冯翊两郡不得有失。长安城廓坚实巨大是三朝古都,席督护率领少数兵力就能守住,而冯翊和扶风的胡人,却是要夏侯安西出手才是!”

    席薳听到要他守城,连忙点头道:“解使君尽管放心,席某一定守好长安,长安城池坚固人口众多,管教胡人无法在京兆郡横行。”

    夏侯骏背拱着手,哼了一声道:“扶风氐贼数万,冯翊的羌胡残军也有万余,安西军不过数万人,我可是分身乏力啊。”

    解系盯着夏侯骏,终于无奈地道:“既然如此,夏侯安西,你尽管对付扶风氐人就是。冯翊的羌胡,老夫自己去!”后面一句话,解系用了十足的语气,终于又咳出一口血来。夏侯骏鄙夷地遮住了脸,说道:“那我现在就去,解使君还是好好养病,另寻个勇将去吧。”

    夏侯骏这就出了去,暗想如果洛阳出动牙门中军的强大机动部队,自己恐怕也免不了要受到失职的责罚。可又一想氐人不过一群牧羊种地的山民,骑兵比例还不如西北的朝廷边军,对付这样的叛军还不是当山贼给剿了。只要能击退扶风的氐人,恐怕责罚不但能免,还能立功。夏侯骏捏紧了右手,这便准备出兵了。

第134章 事态危急

    郝散巩更等羌胡军首领并没有退回北地,他们在解系和夏侯骏撤离冯翊后就一直困在冯翊北部的荒原中,慢慢收拢部众却又怕在回北地路上再遇伏击,一直提心吊胆。结果齐万年派了人找着了他们,郝散与巩更便派出郝度元为使者商议合伙起兵之事,等郝度元带来情报回来,羌胡军已经恢复了力量。

    正月初九,解系和夏侯骏已经兵分两路,分别向冯翊和扶风进发。出征的当天大雪纷飞,身体虚弱的解系裹着皮裘坐在肩舆之上,早已没了上次出征时的意气风发。解系有种不祥的预感,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军中。而夏侯骏则仍然高头大马,步骑三万出北门过咸阳,进入了始平郡内,夏侯骏望着漫天的大雪,不禁对夏侯奭笑道:“真是丰年好大雪,这种天气,氐人冻也冻死了,安能有战意?”

    毛腾已经召回了大半的郡兵,并购置了大量便宜的羊毛毡为郡兵御寒。新平郡的斥候部队一直在扶风和新平周围游移打探着最新的消息。果然到了二月上旬,传来安西军先头部队夏侯奭在武功县附近被氐人击溃的消息。

    据逃来的流民叙述,氐人将道路磨得镜子一般滑溜,夏侯奭的骑兵冲锋上前尽数跌倒。夏侯奭本人则弃马逃走,夏侯骏听到消息便在始平郡驻足不前。流民的叙述虽然荒诞不经,但大致也能判断出来由于雪多路滑,安西军的jīng骑竟然被氐人步兵击败了。

    二月中旬,又传来消息。解系被郝度元击败了。

    解系自从离开长安,一路上因为身体原因劳顿不堪,进军速度也极为缓慢,等到了冯翊郡界内,才听说铁镰山工事被羌胡捣毁。解系长叹一声只得下令全军东进,准备入临晋城。结果才行进到重泉县附近塌冰过洛水的时候,前军陷入冰层中,原来羌胡军早已在渡口附近的河床上凿了不少窟窿,只是用沾水的枯草掩盖。正当行军困难之时,郝度元率领羌骑偷袭,卧在肩舆上的解系身体虚弱不能有效指挥,结果雍州兵大败,解系部下的羌人义从也在困境中突然倒戈,等雍州兵拥着解系逃回重泉县城,只剩了不到两千士兵。

    作为假节雍州刺史的解系惨败,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雍州的所有胡人几乎全部开始作乱,就连本来忠于晋朝的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也开始洗劫附近的村寨。司马骏主政关中时期招徕的各部胡人开始纷纷造反,有部落的抱团抢村庄,没部落的聚集了做马贼,总之雍州已经乱成了一团。

    新平郡也有不少零散的胡人,听说关中胡人大乱也纷纷开始打家劫舍。而汉人大族为了防备胡人,纷纷组织族人将胡人赶出村落或者直接带着村民提着农具去攻打胡人的村落,这样就更加加剧了胡人的造反程度。不到十几天的时间,毛腾发现,还别说对付胡人来犯了,本郡的胡人山匪马贼,都够让他头疼的了。

    毛腾最怕的是新平的本地豪族趁乱驱赶他收拢的流民,立刻嘱咐郭文道:“去通知两县县令,给全郡的啬夫和亭长告知,若再有人纠集村民驱赶胡人定要严加惩治,如果敢驱赶侨居的晋人,立斩不饶!”

    郭文答应了一声,毛腾看他眼神有异,笑道:“郭督邮,你们郭家没有参与这类事吧。”郭文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毛腾也看出他在撒谎,说道:“此前之事既往不咎,从今rì起谁在驱赶外地人,不论汉胡,一并惩治。”

    郭文连连点头道:“那已经做了贼匪的胡人如何处置?”

    毛腾道:“宋配是本郡贼曹,自然会让他去料理盗贼之事。你莫忘了,国家律法针对的只是盗贼,而不是胡人。至于扶风和冯翊的乱军,则令当别论。”

    郭文头点的如拨浪鼓一般,这才退了出去。

    下午时分,宋配带着剿匪的新募兵已经回来,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摆在了营前。毛腾不禁皱眉道:“不过寻常贼匪,枭首割耳便可,何须如此。”宋配说道:“新军多农家子弟,天xìng仁厚如何为兵。我教他们带着首级回来,也是给他们练胆。”毛腾听毕,颔首道:“仲业此言在理,这些人都是哪路胡人?”

    宋配说道:“今天杀的这一伙贼匪,却不是什么胡人。是从扶风流亡过来的晋人,他们不思投效,竟然将马鬃马尾挂在嘴上冒充胡人,四处烧杀掳掠,着实可恶至极。”

    毛腾不禁吃了一惊,看那些首级,也多是须髯稀疏不像胡人,不禁叹口气道:“我在新平施仁政,往来的流民都会妥善安置,想不到还有这等豪猾逆徒!仲业,rì后剿匪,如果他们不肯归附,就依次为例,不分胡汉。”

    “是!”宋配回道。

    毛腾却是心中犯愁:“扶风本是民风淳朴之地,怎么也有如此豪猾之辈?只恐另有隐情啊。”于是嘱咐宋配道:“明rì若再遇到这样的晋人贼匪,抓几个活的我来拷问。”

    宋配遵命,这便带着新兵回营休息了。

    次rì清晨,栒邑县又传来急报,安定卢水胡彭荡仲洗劫了离栒邑县不远的西川县城,似乎有向栒邑县进军的迹象。毛腾顿时脑袋热烘烘的一阵难受,彭荡仲的兵力他是知道的,以新平郡的力量如何对付?赶紧抽出纸笔来,问郭文道:“新任的安定太守是何名讳,何方人氏?”

    郭文道:“河东卫博。”

    “啊!”毛腾猛地站了起来,大笑道,“原来是亲戚啊,我马上书信于他。安定是边地大郡,兵马也较多,只要你他能牵制彭荡仲,栒邑县也就没有可发愁的了。”

    毛腾心念一动,这便从郡府后门进了内院,急慌慌地拿着纸笔进了房门,连忙道:“茂猗,卫博你可认识?”

    卫铄有些吃力地躺着,略微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什么卫博,我可不知道。听板儿说这些天又有乱事,夫君可有对策?”

    毛腾说道:“如今关中胡人大乱,安定卢水胡又窥伺我栒邑县。我听说新任的安定太守是河东卫博,还当你认识,想请他合兵赶走卢水胡罢了。”

    “你……你又要去打仗?”卫铄皱了皱眉头,有些发愁地道。毛腾说道:“倘若安定兵多,能击败卢水胡,我也就免得再去受苦了。”

    卫铄听他这么说吗,展开笑靥,伸手道:“夫君,笔墨伺候。我用族伯的字体帮你写信给卫博,卫博一定会发兵吧。”

    毛腾诧异道:“你不是不认识卫博吗,万一卫博虽是河东人可要不是你们一族呢?”

    卫铄掩口哧哧笑道:“我啊,看你不理睬人家,疯疯癫癫就记着军务。方才是气你罢了,卫博是我族兄,我自然认得的,不过他xìng子柔弱又不识刀兵,管不管用我也拿不准。”

    “无妨的,我听说安定功曹皇甫澹是个果毅的猛士,皇甫家是安定一等一的高门,你族兄恐怕也会续用于他。”

    毛腾说毕,抬起一只炕桌放到卫铄面前,研好墨双手将笔奉上,嘿嘿笑道:“我的卿卿主记,接笔吧。”

    卫铄吁了口气,一手捧了腹部,一只手接过笔道:“什么卿卿我我的,好生让人肉麻,以后再叫……我……我可不理你了。”

    毛腾恭敬地道:“夫人,那以后不敢了。”卫铄这才写了下去。

    七八天后,毛腾的书信送到了安定郡。卫博展开书信一看,不禁头疼,暗道:“朝廷除我为安定太守,如今关中如此混乱早知便不来了。卫铄这女子不知廉耻与兵家子作此yín奔之举,却还有脸来向我讨救兵,真是我卫家的耻辱。”正在发愁,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进了门来竟挡住了光线。

    “皇甫功曹,这是新平太守毛腾的书信。竟要我徇亲于他,调安定郡兵帮他推卢水胡贼。我们安定如今人心惶惶,胡人肆虐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他,你说是吧。”卫博暗想这皇甫澹是本地豪强,心系自家坞堡,一定没有救援他人的公心,于是便牢sāo道。

    皇甫澹也不答话,径直走到卫博身边,皮靴的脚步声重重踏在木地板上震得卫博连连皱眉。卫博正想责备他进门不脱履太过无礼,可是皇甫澹却更是无礼地一把抓起了他眼前的信纸,粗看了两眼便道:“毛腾是关中虎将,我族兄秦州刺史皇甫伦叔(皇甫重)多次夸赞于他。如果有此人襄助,定能破卢水胡贼,如今他向我郡请兵,岂不大妙。缘何要拒绝于他,自弃强援?”

    卫博哼了一声,怒道:“皇甫子清,你也是安定士族,礼节总该懂得吧,门前脱了履再进来!”

    皇甫澹故意往地上一跺脚,几块干泥就溅了一地,粗声道:“军务紧急,大丈夫岂拘此小礼?”

    卫博回头看着主簿张光,盼着他说一句话为自己助力,却没想到道张光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言语。卫博暗想这些地头蛇真是可恶,可看到皇甫澹铁塔一般的身躯,又不敢真的发怒,只好叹口气摆摆手道:“皇甫功曹,再是战事交紧也不该失了礼节是吧。你且脱履再进来,我们慢慢商议与毛腾联手之事。”

第135章 栒邑县

    宋配剿除了漆县周围的所有贼匪,毛腾将归顺的贼匪分别安置,其中也有不少氐羌人,毛腾暗想如今非常之时,这些胡人与晋人安置在一起搞不好又会生事,于是将氐羌人一并收入新募军中。宋配也按照毛腾的嘱托捉了几个晋人贼匪头目绑到郡府院内,毛腾看到这些趁乱戕害自己人的家伙,不由忿怒,骂道:“国家有难,不思报效。反而趁乱做贼,你等可有父母教诲,难道不惧殃及妻儿?”

    那几个贼匪头目一声不吭,只是被捆绑跪着。尤其是当中的贼匪头目,须发乱成一团面上尽是泥污,可是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怨毒。毛腾看他这般桀骜,不禁怒道:“这般健壮,不去从军杀胡,反而抢掠无辜。我都替你羞耻,这般作态,你是不肯悔改了?”

    “悔改个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咱堂堂男儿宁死不受辱!”那贼匪头目唾了一口浓痰,不屑地道。

    “你也配做男儿?”

    侯脱大骂一声,从后边就猛地踢了那贼匪头目一脚,侯脱本来力大,一脚下去那贼匪头目险些栽倒,他硬着身子又挺起胸来。毛腾示意侯脱退下,接着说道:“你要是说出做贼的理由来,本太守给你个爽快死法”

    贼匪头目哼地一声道:“原来你便是那沽名钓誉的毛府君,老子在扶风带着家口逃难,听说新平太守广修善政这才拖儿带女逃到这里。可没想到就被你治下的村中豪强趁着驱赶胡人的时候抢走了我妻儿,老子走投无路这才拉起一伙兄弟打家劫舍,攒够了钱粮准备逃去京兆,可没想到却栽在贼曹手中。那村中十八口人命都是老子杀的,这些弟兄都是无辜流民,请府君放了他们,杀了老子便是!”

    毛腾yīn沉下脸来,虽然同情这贼匪头目,可他到底杀了十八条人命,倘不处决难服人心,于是心肠一硬挥手示意拉出去斩了。旋即对侯脱说道:“去叫来郭督邮。”

    营后传来几声嚎叫,那些贼匪头目已经人头落地。

    不一会儿郭文急慌慌赶来,毛腾当着众军士的面说道:“郭督邮,许多流民沦为贼匪,是被村中豪强趁乱所逼。你是督察属吏,检核非法的郡督邮,如果再有不法豪强逼流民为盗,我唯你是问!”

    郭文看到毛腾面sè骇人,连忙道:“郭某这就派人去查访……”

    “你亲自去,马上就去!”毛腾怒道。

    郭文才觉事态严重,赶紧道:“遵命。”

    郭文刚走,有差人送来了安定太守卫博的信。这几天卢水胡已经进入了新平境内,毛腾rì夜焦急,赶紧拆开一看,卫博口气倒不错,一口一个妹婿,却拉拉扯扯半篇都是在拉家常说感谢毛腾为卫家伸冤,毫无出兵的意思。毛腾正在气头,一把将信揉成一团,铁青着脸对宋配道:“留古都尉守城,带上新募兵,跟我火速驰援栒邑。”

    宋配有些不安地道:“安定可有援兵?”

    毛腾见身旁军士众多,呵呵一笑道:“当然有。”

    由于事态紧急,毛腾只带了一百多新募军骑兵出发。宋配不禁有些担心,晚上宿营时宋配悄悄问道:“我看府君白rì里的神情,恐怕卫博没有发援兵吧。”毛腾沉着面sè点了点头。宋配有些焦急地道:“那我们这岂不是杯水救一车薪之火?如今情势危急,卢水胡不过癣疥之疾,扶风的氐人才是大患。不如放弃栒邑县,专心守漆县,才是上策啊。”

    毛腾摇摇头道:“如今除了我新平和京兆、始平三郡外,关中各郡都有被胡人攻破县城的惨剧,正是我们在百姓中树立威信收拢流民的良机,如果我们保不住栒邑,哪有百姓会选择来逃来新平?所以栒邑县一定不能丢。”

    “府君是有退敌的策略了?”宋配忽然想起前两次出兵,不由地有了信心。毛腾摇了摇头道:“随机应变吧,其实只要有人防守,胡人劫掠村寨还可以,攻进县城倒也没那么容易。”宋配点了点头,近期胡人虽然抢掠了好几个县城,但都不是强攻而来,而是守军稀少外加百姓逃离在惶恐中晋人自己放弃了守御所致,如果太守亲自去守县城,胡人要想攻破县城还的确比较困难。

    毛腾没有做任何通知,直接抵达栒邑县,栒邑县令急慌慌地就出来迎接,跪倒在地哭道:“府君,彭荡仲扬言,三天后就要围城,如果我们不放弃守城的话就要屠城啊……”

    毛腾抬头一看,栒邑县城墙上零零散散站着几个民兵,城门内一片冷清,竟连做集市生意的百姓都没有,顿时大怒,不过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栒邑县如此武备,城池也只怕很难守,你没有让妻儿撤离吗?”

    栒邑县令磕头道:“没有没有……”

    毛腾叹口气道:“那我留你守城,你的妻儿我来养活,我带走他们便是了。”

    栒邑县令面sè尴尬,红着脸哑巴了半晌才道:“……府……府君,下官妻儿在半个月前就送到京兆郡了……多谢府君挂记……”

    “嗯。”毛腾猛地一挥手,身后几个卫士熟练地上前抓小鸡一般抓住了栒邑县令,一把摘下了顶上的梁冠,扯下了他的官服。栒邑县令急道:“府君……府君……”

    毛腾怒道:“县令梁冠的两根梁,一是忠君一是爱民,你不思忠君守城,不知安抚百姓,弄得栒邑县如此荒凉,这县令你就别当了,滚回老家和妻儿团聚去吧!”

    栒邑县令顿时呆滞,连连磕头如捣蒜,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混来的县令就这样没了,可一想太守还没有夺取自己的印信,只怕是在吓唬自己,连忙求饶道:“下官如果知道府君亲来的消息,一定竭力守城,再说现在城还没丢啊……府君,下官马上派人把妻儿接回来……”

    毛腾没有理会他,对宋配道:“去他宅邸,夺了印信,进城召集存余军民。”那县令才两眼一黑,委顿在地。

    进县城后,毛腾派宋配安抚百姓,yù行逃亡的军民听到太守亲至便不再外逃,等到下午时节已经有不少逃得不远的百姓又纷纷回城。

    毛腾将楚鉴之弟楚洪暂时认命为栒邑县令,虽然楚鉴再三劝弟弟不要去,可是楚洪却倍感荣幸,执意要去。

    楚质说道:“朝廷任官自有途径,你虽然也有中正品,可是连佐吏都没有做过,出去做县官怎么服众?况且你难道不怕士人嘲笑?”楚洪道:“以往征辟,都是要我像大侄一样出仕外地,所以我才懒得去。此番是要在本地任职,有何不妥。况且我楚家经商世人皆知,虽然各家都有商务但都遮遮掩掩还笑话我们,所以我即便做县官被人笑话,我也要去。”

    楚质拿过书信道:“你看,要你做县官可是有条件的,要借我楚家五十头羊五十面鼓还要在两天内运到栒邑县城。谁知道毛腾会不会有借无还?”

    “大哥!我相信毛府君的为人,上次借我家的货车不都如数返还了,还送我家耕牛十口,做人要知恩啊。况且如今的世道,五十头羊和五十面鼓的花费能买一个县令吗?”楚洪反驳道。

    楚质也知道无法阻拦他,只得道:“你真是官迷心窍了,好,羊你来出,鼓我帮你筹集一半。我看啊,卢水胡数万大军不rì便至,这些羊和鼓肯定打了水漂,你这县官也做不了几天。”

    楚洪有些不高兴地道:“长兄,你也莫要再这般说了,毛腾一郡之守都来了栒邑,这县城还能丢?”

    楚质冷笑道:“毛腾出身兵家,不过亡命之徒。他是个敢带着别人的几百僮仆就往上万胡人堆里冲的愣人,我们身家xìng命可不能绑在这个赌徒身上。”

    楚洪见难以说服他,只好摆摆手道:“我去筹些羊,长兄帮我弄些面鼓吧。”

    三天的期限已经到了,彭荡仲也早就知道了毛腾亲自来栒邑县的消息,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退兵,反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第三天早上,探明了情况的彭荡仲对部下说道:“儿郎们放起胆来,毛腾部下不过百十人,我等一举攻入县城!”

    数千卢水胡的骑兵便向栒邑县城开进而来。离城不到二十里的时候,忽然前部来报,说毛腾带了一队步骑列阵在栒邑县北门边,似乎是要在野外防守。彭荡仲一愣,问道:“毛腾有多少人?”

    “一千。”斥候报道。

    “我得到的情报,不是毛腾手下只有百十人吗,怎么现在都有一千人了?”

    彭荡仲皱了皱眉,暗想现在既然兵临城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加快马速喊道:

    “孩儿们,莫要管他,只有几百人,杀过去!”

    彭荡仲带着亲兵冲在最前,终于接近了栒邑县城,看到城门口毛腾的骑兵竟结成线阵丝毫不乱,耳旁鼓声阵阵又如雷霆,不禁对身旁的骑士说道:“这鼓声哪里来的?”骑士指着城内的方向说道:“城里吧……”

    彭荡仲将手靠在耳后,听到的鼓声越来越大,竟就是从城里传过来的,不禁叹口气道:“毛腾果然是马隆门生,城内鼓声如斯,城门又有步骑一千,恐怕栒邑县守军至少有五千人,非我等能破也。”

第136章 安定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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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腾远远看到了彭荡仲的狼头大纛,大声吼道:“彭荡仲,你我约为兄弟,共破东羌,今rì却敢犯我境内,休怪兄弟无情了。弓箭手准备,七十步内发shè!”

    城楼上旌旗招展,似乎跪伏这大量的弓箭手,城口又有步骑一千。而两旁林木茂盛说不定也有步兵埋伏,彭荡仲心中大骇,赶紧拍马道:“孩儿们,撤!”

    “撤!撤!”卢水胡的传令兵摇着破烂的令旗纵马大喊,卢水胡的军士终于慢慢撤退。宋配大声喊道:“府君,胡人吓跑了,我们追吧!”毛腾也拉高了嗓门喊道:“彭荡仲与我约为兄弟,我放他一条生路……”

    彭荡仲已经走远,听到两人的对话,已是大汗淋漓,暗道:“亏得毛腾兵力不多,不然多设伏兵,我等恐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是回安定抢掠吧……”

    卢水胡骑兵众多,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离开了栒邑县。毛腾终于松了口气,两旁的树林其实空荡一片,城楼上也只是插满了旌旗。而城内的鼓声,则是倒吊在鼓面上的羊挣扎而发出的敲鼓声。至于门口的步骑一千,则是一百新募兵骑兵和楚洪部曲两百,其余的全是站在后面凑数的城内残余军民而已。

    宋配满身冷汗,暗想幸亏彭荡仲忽来忽去,万一他要是个莽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进攻,那可就惨了。回头看看后边站着的栒邑军民,个个面sè煞白,最后一排还站着督阵的步兵,多数百姓明显就是胁迫来的,可总算也是吓退了彭荡仲。

    毛腾哈哈一笑,挥挥手道:“诸位乡亲,劳烦了。仲业你负责把守城门,楚县令负责疏导百姓回城,彭荡仲他不敢来了。”宋配看到毛腾谈笑风生的模样,不禁暗忖:“他难道是鬼怪不成?”眼睛一亮才看见毛腾挥出的右手手心满是手汗,这才暗道:“原来他也是个凡人……”

    毛腾虽然吓退了彭荡仲的卢水胡贼军,可是没有离开栒邑县,密切注意着卢水胡的动静。郭文时刻都在给毛腾传告着外面的消息。三月中旬,夏侯骏再次出兵,在杜水附近被齐万年击败,所幸损失不多,但是夏侯骏却似乎是被吓破了胆,真正窝在始平郡不敢出城了。解系回到长安后,羌胡军洗劫了临晋城周围的大片村庄开始沿着郑国渠西进yù与齐万年会师。一旦羌胡军与齐万年会师,恐怕叛军就会达到十万之众,届时恐怕就真能攻破扶风威胁长安了,解系忧劳成疾,连番上表求援,可是朝廷却一直没有定夺。

    彭荡仲终于离开了新平,开始向安定郡郡治临泾县进发,并派人联络齐万年说安定太守卫博不过贪生怕死之辈,请齐万年出兵安定,愿奉齐万年为主。扶风郡治郿县城本来城防坚固,又加上在董卓乱政时被董卓额外加强了城防,氐人多rì作战无果,于是决定与羌胡军会师后去和彭荡仲共夺安定。

    安定的局势愈发险峻,卫博连连写信向毛腾求救。宋配看到卫博书信又到,就忍不住说道:“府君,也不是我们睚眦必报,实在是新平郡小哪有余力去救他?听说安定郡的郡兵多达三千多人,防御彭荡仲绰绰有余,我们何须理会。”

    毛腾又沉思片刻,没有回答,翻开底下的信笺,却署着麴允和皇甫澹两人的名字,不禁一怔,赶紧翻出一看,只有短短两句话:

    “晋鄙怯懦,方有公子无忌之义举;陶谦老弱,才显蜀主昭烈之雄才。”

    毛腾顿时双臂微颤,宋配凑过头来一看,惊道:“难道麴先生和皇甫澹是要府君效仿信陵君和蜀主刘备,夺了卫博的兵马去驱逐胡人?”

    毛腾没有答话,只是将来信在灯火上烧了。宋配忙道:“府君,齐万年久攻郿县不克,很有可能北上来攻打新平。如果去了安定,新平空虚只怕会遭胡人所趁啊。”

    毛腾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宋配又道:“麴先生为人极是古板谨慎,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其中只怕还有诈啊。”

    毛腾思忖片刻,忽然问他道:“如果留你守新平,你有把握守住吗?”

    宋配一愣,马上道:“宋配位卑望浅,仅仅只是捕拿盗匪的贼曹,如果古崇和郭文有意难为,我可真没有办法。”

    “郭文,你对付得了。现在我就手书于古崇,叫他随我带栒邑县这一百骑兵去安定。你暂领所有郡兵和剩余新募兵,教郭文之管好政事便可。”毛腾一边说一边便开始找纸笔。宋配急道:“府君,难道你真要去夺了卫博的兵力?”

    “新平兵力,不过一千多人焉能抗胡?若有安定三千兵马,定能成事。”毛腾翻出了纸笔,急忙中便用嘴舔开了毛笔尖,蘸着残墨水便开始写了起来。

    宋配急道:“府君,取安定兵力纵然立功也是越权行事,越权可是朝廷大忌啊。东汉太尉段颎做辽东属国都尉时用矫诏之计大破鲜卑都被朝廷定罪下狱,更何况府君又不能只凭这三千兵马破了胡人,望府君还是谨慎从事啊。”

    “段颎时汉代权威正盛,怎如今rì。”毛腾略带顽固地道。

    宋配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悟地道:“那我一定为府君守好新平。”

    为保险起见,毛腾决定选择从泾水南岸的官道从漆县前往安定,这样不但路程平坦,而且沿路也不会遇到彭荡仲的主力。通过几个月的军事行动,新募军的骑兵已经具备了晋代关西骑士的基本素养,虽然尚无法掌握胡人娴熟的骑shè技巧,可是搏杀突刺已经非常熟络。他们又对毛腾的算无遗策由衷佩服,所以虽然只有百余人上路可是毫无怯意。

    三月二十二rì辰时,路过漆县附近时,漆县的差役追赶上了毛腾,急急忙忙地道:“府君,夫人要生了……”

    时当三月,毛腾掐指一算果然正是时候,勒马回头看着东方的启明星,只是对那差役说道:“回去告诉夫人,大道通逵,金星启明,我已晓得。不论是男是女,就取名为‘明’吧。”

    “夫人……夫人说要府君回去……”那差役低着头,嗫喏道。

    “你将我的话转告她便是。”毛腾将马调转向西。等那差役抬起头来,毛腾已经带着骑士们飞速离开了。

    彭荡仲在安定郡城前虚晃一枪,立刻一路向西朝陇山附近而去。陇山一代是雍州和秦凉二州的交通要道,有好几处人口颇多的县城。如果彭荡仲盘踞在陇山附近不走,不但会威胁安定的安全,更会导致向来需要从外地调运钱粮维系统治的秦凉二州大乱。

    凉州在秦朝本是大月氏居所,在被匈奴的冒顿单于吞并。汉武帝时又被汉军以武力夺取,从此打通了经略西域之路,凉州是汉人西北拓边的第一根据地,虽然已经经营了数百年可是依旧胡人众多,有卢水胡、羌人等土著,还有河西鲜卑这样的外来胡人,虽然凉州有丝绸之路商贾的兴盛,可毕竟人口稀少又多战祸,汉人立足凉州必须依靠强大的武力和朝廷的支持。秦州本是秦朝祖宗居所,向来戎人聚集,虽然在秦人的武力下戎人近乎灭绝,可是在汉朝时戎人的末裔氐人和羌人双双崛起,一直战火不断。其实凉州的商贸以及畜牧和秦州的农业都很发达,可是依靠这两个州的财政并无法维持强大的边军,所以一直都依赖朝廷的财政补助,而通衢秦州和凉州的要道,便在陇山。

    彭荡仲在陇山附近尚未劫掠县城就先抢了不少商队,顿时发觉了甜头,于是干脆就在陇山驻扎下来。不过他是还比较jǐng惕,时刻注意着秦州方向的消息,虽然雍州兵已经被齐万年郝散击败,可是秦州毕竟没有受到损失。然而彭荡仲打听到的消息却是,秦州人已经自己乱了起来,秦州的不少百姓祖上都是在三国时期被曹魏胁迫来的汉中武都等地的百姓,他们开始向南方流亡以图逃回故乡甚至去天府之国的巴蜀,而杨茂搜、窦首、蒲怀归这些氐人大族也纷纷活动了,凉州的西羌也纷纷出动,虽然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反晋,可是已经搅得秦州大乱。秦州刺史皇甫重对这些流民武力镇压也不是,放任他们也不是,已经头疼死了,哪还有余力来对付自己?

    卫博听到彭荡仲在陇山一带烧杀抢掠,似乎不再威胁安定郡城,登时就松了口气。功曹皇甫澹和主簿张光多次进谏都不听,卫博只是想眼巴巴等着秦州或者雍州发大军搞掉彭荡仲,而他自己却根本没有保护郡县的意思。

    陇山附近,是不少安定的豪强大族居所。皇甫重与皇甫澹一族就住在朝那县,位于陇山北部;在朝中出仕的张轨也是安定豪族,其族人和另一个豪族梁氏都居住在陇山东北部的乌氏县。这三族豪强都家族庞大极有势力,已经对卫博的不作为感到了强烈的反感。甚至连安定郡治临泾城附近居住的另一个豪族,出过胡遵、胡烈、胡质等曹魏到晋朝的大将的胡氏也对卫博感到了不满。

    毛腾在行进的路上,已经接到了皇甫氏、张氏、梁氏、胡氏这安定四大豪族要人的来信。

第137章 谋取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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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在秦朝和西汉时期曾有过朝廷用强大武力压制地方豪族的短暂历史,可在东汉以后,地方豪族又纷纷翻身重新崛起。东汉、曹魏、西晋都是靠豪族支持才得以立国,西晋甚至直接就是以地方豪族为基础的高门士族来直接统治。所以在晋朝时期,可以不顾民心,也可以不忠于皇帝,但是不能不依靠地方豪族。

    所以毛腾在接到皇甫、张、梁、胡四家来信后,顿时大喜过望,在听到彭荡仲西进陇山的消息后,毛腾也不再隐秘,而是大张旗鼓地前进,沿路遇到流民都劝他们安心回家或者逃去新平,许多流民一听他是大名鼎鼎的新平太守毛腾,竟哪里也不去就拖儿带女地跟着毛腾的骑兵部队,等快到临泾城的时候,毛腾带来的流民已经有一万多人了。

    卫博听到有大队人马要来情况,吓得从胡床上就跳了起来,赶紧问身旁兵士道:“是不是胡人来了?”兵士回道:“是新平太守毛腾来了。”卫博吃了一惊:“他不是连彭荡仲进犯都要求我援救吗,怎么会带了这么多人来了?”

    “赶紧把皇甫功曹和张主簿叫来啊!”卫博急道。

    皇甫澹宅中,被扣留的麴允铁青着面sè一言不发,皇甫澹知道是他在怨恨自己诓骗他在给毛腾的书信上签了字,不禁笑道:“麴先生,毛府君已经快要到临泾城下了,不单是我皇甫澹想请他主持安定的乱局。就是张、梁、胡三家的宗主老人都非常认可毛府君。如今关中动荡,呆板于朝廷律令可是会误事的啊。”

    麴允立身而起道:“皇甫子清,你也是服膺礼教的士族出身,缘何作此害人之事?倘若rì后朝廷追责,又会将毛府君置于何处?”

    皇甫澹嘿嘿笑道:“毛府君又不是黄口孺子,轻重缓急恐怕比你清楚吧。我们关西的士族和关东那些文弱书生不同,岂会拘于繁文缛节?你也莫要担心,毛府君以己任拯救安定万民,这点越权过错又算得了甚么。况且有我安定四大族保他,朝廷又能将他怎样?”

    麴允却知道毛腾的xìng情,叹口气道:“毛公举是敢借郭古两家百余部曲去解北地之围的猛士,做事胆大却少周全考虑。麴某身为佐僚自有督谏之责,他若进城,我定会于他共劝卫府君,而不是粗暴地就夺兵权。”

    “卫博,要是能劝动他,我们老远请毛府君过来作甚?麴先生真要负佐僚责任,还不如多想些妙计帮在下和毛府君擒了彭荡仲,还安定郡太平才是。”皇甫澹脱下靴子,一边抖着灰尘一边说道。麴允看他不羁的模样,顿时长叹一声,暗想:“哪像个士族,他倒是和毛府君是同类人啊。”

    不一会儿,主簿张光带着居住在临晋城的胡家宗主胡岐来到了皇甫澹宅中,皇甫澹指着须发花白的胡岐道:“麴先生,这是胡翁,名岐字玄嶷,曾任并州刺史。长兄是已故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胡奋,仲兄是已故少府胡广,叔兄是已故秦州刺史胡烈,侄儿有凉州刺史胡喜、将军胡渊,侄女是先帝胡贵嫔,可谓满门豪贵,你说凭胡翁的能量,还愁保不住毛府君?”

    麴允连忙向胡岐一拜,胡岐缓缓坐在上位,慢斯条理地说道:“麴先生,请来毛府君救安定之难,麻烦你啦!”

    皇甫澹又指着张光道:“本郡主簿张光,其族弟张轨现为散骑常侍,是中书监公的亲信门生。”张光笑着朝麴允一拱手道:“麴先生,我们都是郡国佐吏,可以互相学习嘛。”

    麴允不由地长吁一口气,看到皇甫澹连胡岐这样的重量级人物也搬了出来,更别说皇甫澹自己还有个做秦州刺史的族兄皇甫重,看来的确是要夺掉卫博的兵权了。可是麴允自己就是豪族出身,自然晓得这三家人才不少,要夺兵权退胡人足矣,可为何又要再请毛腾,这不是明摆着是推卸责任要毛腾来顶缸嘛。麴允虽然还对毛腾留着一点私心,可这时候他又能再说什么,只好叹口气道:“承蒙诸位看得起我家府君,麴某大感荣幸……”

    毛腾已经离城不远的时候,卫博却被胡岐缠着聊天,虽然胡岐老迈耳背,可到底是大族宗主又是前任的并州刺史,卫博只能和他聊些干巴巴的话题。让卫博很不舒服的是,关西士族不论身份多高贵,总是有些跟不上时代的老土感觉,卫博有意与他谈玄,可是胡岐却装作耳背什么也听不见。可就是这么不投机的无聊谈话,但凡有人进来来卫博报告消息,胡岐却总是“嗯哼”一声,卫博也只好摆手让来人暂时下去。结果两人聊了多半个时辰,越聊越没意思,胡岐还是没有走的意思。卫博有些无奈,只好试探问他一些军旅上的事,胡岐干咳一声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说他二哥胡烈和侄子胡渊多厉害,怎么怎么用计帮你家族叔卫瓘杀了钟会和姜维,如何安定巴蜀,只夸了老半天。卫博向来不喜戎事,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可又不得不装出非常爱听的模样,无奈地看着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正当卫博熬得痛苦之时,忽然一阵噪杂的脚步声传来,皇甫澹快步走到厅外,喊道:“卫府君,新平毛府君来了!”

    卫博一怔,赶紧起身对胡岐说道:“胡翁,劳烦您暂等片刻,卫某做些准备,去迎接毛腾。”胡岐却忍不住呲牙一笑,干枯的手指指着外头道:“准备什么,你看毛公举他不已经来了?”

    卫博大吃一惊,猛地就站了起来。只见毛腾一手拿着自己的印信,一手拿着虎符就进了来,微笑说道:“既然卫府君将军事托付毛某,那毛某就当仁不让了。等击退胡人,印信兵符毛腾定会悉数奉还。”

    “啊!”卫博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声吼道,“胡说,卫某印信兵符都在内房木匮中锁着,哪会在你手中?”

    毛腾没有理会他,皇甫澹却对周围的兵士说道:“印信虎符都在毛府君手中,诸位听令,好生看管卫府君,等破了胡人,再教他出来料理政务。”

    皇甫澹和张光还有意隐瞒偷印信之事,可是胡岐这老家伙却颤巍巍地站起来,有恃无恐地道:“卫府君啊,真是得罪了。方才你我二人谈……谈玄的时候,你那木匮只怕给皇甫子清剁成两截了,莫急莫急,老汉我赔你个金的便是。”

    “你们……”卫博顿时差点就破口大骂出来,他还是忍住了,颓唐地坐了下来,委顿地道,“我听你们的便是……”

    郡府内,毛腾与古崇、皇甫澹、张光四人围着地图商议。由于上任安定太守转任后带走了原先的都尉、主记和功曹,而卫博来后又没有马上征辟新任,所以安定的郡务其实都在功曹皇甫澹和主簿张光手中。安定不愧是大郡,士族的影响比新平浓厚得多,作为功曹的皇甫澹由于家族比张光兴盛,俨然便是安定实际上的太守,张光反倒像是皇甫澹的佐吏一般。

    “安定郡兵步骑三千,其中骑兵六百,弓弩手八百,步卒一千六百。另有义勇两千,皆常有训练有类步卒,只是武备略逊,但亦可用于野战。城中粮草暂时润泽,完全可供在郡内作战。”皇甫澹扼要介绍了安定的军情,毛腾顿时大喜过望,竟有五千人马,这下可不用像以往那样提心吊胆了。

    “皇甫功曹可知彭荡仲所部内情?”毛腾有意问道。

    皇甫澹道:“彭荡仲部落四千余家,共有战兵大致万余,其中骑兵只怕超过三千。不过胡人到底憨傻愚鲁,只知猪突冲杀毫无深谋远虑,不足畏也。我族兄已经从秦州调配人马,协助我军夹击彭贼,只要毛府君运筹得当,定可一举灭之。”

    毛腾也略知安定卢水胡内情,与皇甫澹所说完全吻合,当下便道:“不知秦州刺史何rì发兵,可有约期?”

    皇甫澹道:“六月初一,我族兄将率秦州兵六千,与毛府君共围陇山。”

    秦州刺史皇甫重要亲率州兵去陇山,毛腾不由大喜,沉思片刻道:“安定周遭仍有大批流民与小部胡人,局势比较混乱,我们也无法倾巢而出。不如就抽调郡兵两千五百与我部一百骑士出击。剩余五百郡兵与义勇由古都尉暂领,做好临泾城防,并配合安置返乡流民,以防突变。两位意下如何?”

    古崇、皇甫澹和张光齐声道:“一切皆依毛府君安排。”

第138章 陇道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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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荡仲畏惧秦州和安定的兵力,顿时感到自己孤掌难鸣。再给齐万年求援的同时,又写信给秦州略阳的杨茂搜、窦首、蒲怀归等氐人渠帅,请他们一起出兵共夺关西。杨茂搜和蒲怀归并未回信,但是窦首却答应了彭荡仲,并告诉他秦州有大批流民可能要路过陇山,其中不乏关西贵人,一定携带了不少钱财珠宝,约他一齐攻入扶风郡的陇关,以抢掠这些流民。

    窦首的族人和附庸也有数千家之多,兵力不下于彭荡仲。彭荡仲顿时大喜,暗想如果有窦首合作,定能纵横陇山。又看到秦州流民消息不仅更是欢喜,暗想晋人真是愚蠢,不好好待在家中,却送上门要自己来抢,真是猪羊一般。于是下令在安定、略阳和扶风三郡交界处陇山南麓下寨,一边探听陇关守军的消息。

    从秦州通往关中的道路有南北两条,都位于陇山附近,出口都在扶风郡北部靠近安定的汧县。一条是秦人开凿的北道,北道比较险峻,多山路,另一条是南道,汉武帝时开凿,又叫“关陇大道”,路况较好,地势也较北道平坦。可是晋朝朝廷在南道设有守军,又有陇关、固关等坚实关隘。彭荡仲也拿不定流民会走那条路,因为毕竟在晋朝肯定不会让这些流民任意迁徙的,说不定守军便会阻碍流民南下。可是彭荡仲思量一夜,觉得窦首约他攻入陇关,便是告知了流民所选的路途就是南道,流民中也有贵人士族,想必守军也不会难为吧。

    “可是要攻打关隘,不是有些太冒险了?”彭荡仲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马上有斥候回来了,将他的担忧顿时消除。

    “军主,南道路途毫无守军,只有东边的汧县有几百晋人义勇。”斥候报道。

    彭荡仲一拍大腿:“天助我也,这些守军恐怕都被调去对付齐万年了。干脆我们先出安定,直接杀进汧县,反正齐万年大军就在扶风,扶风郡已经毫无力量对付我们了。”

    彭荡仲开始向扶风进军的消息传到安定后,毛腾怕皇甫澹和张光会变卦。商议之后,张光态度不明,皇甫澹却力挺追击,毛腾也清楚,彭荡仲毕竟是安定的大患,扶风又毗邻安定,皇甫澹这些安定豪族一定不会容许彭荡仲在周遭横行的。

    “本来彭荡仲只是在陇山北麓劫掠,似乎是畏惧陇关一带的守军。可是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陇关守军几乎全被调走对付齐万年了,彭贼这下可谓是横行无忌了。如果我们放他一马,此贼过了关陇大道流入秦州,若与秦州胡人合流,届时再回安定恐怕就不容易对付了。”皇甫澹道。

    “陇关附近的汧县,据我所知有汧督马敦防守,此人倒是个人才,只是兵力极其薄弱,可莫要教他陷入胡人之手。”毛腾看着地图,猛地又想起了形态酷似马咸的马敦,于是说道。

    古崇在一旁道:“过了汧县以东便是沃野千里,齐万年的大军便在东边,如果彭荡仲和齐万年合流,更加不得了。”

    “所以我们定杀彭贼,再让秦州兵保住关陇大道,齐万年叛军便是孤军一支。届时朝廷大军一来,齐万年便是瓮中之鳖了。”毛腾握住拳头,朝地图上扶风郡的方向重重一拳,虽然他也欣赏齐万年的为人,可毕竟立场不同。

    皇甫澹、张光、古崇三人点了点头。

    “如今彭贼南遁,只怕约期有变。还请皇甫功曹再写书信给秦州刺史按原期发兵,他们或许会提前遇到彭贼,所以我们也应该提前行动。如果让彭贼占据了汧县,齐万年再助力于他,恐怕事情就不妙了。”毛腾提议道。

    皇甫澹道:“好,一切听毛府君调遣。”

    窦首并不知道皇甫重会出兵攻打彭荡仲,在行军第二天才听到了消息,顿时有些难为了。略阳在秦州州治天水郡的东边,如果皇甫重听说自己与彭荡仲合伙恐怕会为难自己留守的族人,可是他已经骑虎难下,只得又回到略阳召集族人决定举族东迁。斯时秦州流民颇多,又有不少胡人混杂,窦首便四处传言说自己也要带着族人东迁,打着流民旗号,缓慢向扶风前进。

    古代交通蔽塞,人们又对外界所知不深。迁移也好流亡也好都是成群结队,往往还会推举一些有名望的人物作为首领来带领众人,晋朝流民的首领往往会被称为“行主”,这在西晋灭亡时期很是常见,这些“行主”在东晋十六国时期往往会凭借流民逐渐发展成一路军阀。窦首作为略阳氐人渠帅,威望自然很高,他冒充迁徙后,就有不少秦州氐羌人纷纷投靠,yù图更着他一起逃亡少有战乱的梁州汉中或者进入西蜀。

    窦首可并不是真的想流亡入蜀,他只不过想跟彭荡仲联手盘踞陇山而已。行进途中不断打听着周遭流民的消息,仔细询问了其他流民携带了多少辎重财货,一边前行一边筹划,已经在为关陇道上的抢掠做好了计划。

    彭荡仲也打听到了不少流民的消息,尤其在听说不少流民行主都是秦州豪族,好几个流民队伍人数多达几百家,甚至还有上千家的流民队伍,不少还有大量武装力量后顿时便提高了jǐng觉。他可不想抢掠时反倒被流民队伍击败,于是决定先占据了陇关天险,凭借地利来抢夺流民,甚至还有裹挟流民收为己用的野心。

    附近汧县的义勇是心腹大患,必须提早铲除。彭荡仲决定分一千步兵给儿子彭天护驻扎陇关,自己则率领剩余兵力去进攻汧县。

    汧县督马敦在扶风郡撤离周围驻军后独自留了下来,被附近乡民义勇推为军主防守胡人盗匪,汧县义勇虽然武备缺乏,可都是在关山附近的猎户山民,加以训练防备胡匪还是绰绰有余。但是面临彭荡仲的五千大军,就真的众寡悬殊了。

    马敦站在县府门口,对汧县军民说道:“马敦身当督护之任,不敢愧对朝廷。诸位乡亲,卢水胡彭贼不rì便至,若有人想逃离,尽早离开,马敦绝不阻拦。”

    “军主,县令县丞都弃百姓而去,只有军主留在这里保护乡亲。我们也不是忘恩负义贪生怕死之辈,岂会背弃军主离去!”几个年轻人大喊一声,军民们纷纷附议。老年人也说道:“秦州人不知底细,都往汉中逃离,可是我们扶风人都一清二楚。东南道路都被齐万年贼军把持,我们能逃到哪里去?只有跟着马督护好好保护家园,才能活下去。”

    马敦看到军民如此团结,大喜道:“诸位乡亲,我虽位卑,可既然蒙诸位支持守城,还请诸位能以诚相待,听我军令。陇关和固关天险虽然被彭贼窃据,可是汧县地处关陇要冲,城防坚固,只要有百十勇士守卫,就不愁胡人数万大军。可是谁要在危难之刻卖身求荣,做了不义之举,马敦定当啖其肉,吞其骨!”

    “谁要敢通胡,大伙一起撕吃了他!”老人吼道。

    人群一阵鼎沸,还有不少人喊道:“他娘的还要敢通胡害了大家,连他爹妈也剁了!”

    马敦看到乡民如此激动,不禁也深为感动,当下便安排部署城防。有武器的拿上了武器,没有武器的拿上农具,将附近的存粮谷物全拉到县城里共用,并开始修补城墙的缺漏之处。

    彭荡仲的兵马已经迫近了。

    毛腾左首皇甫澹右首张光,跟着步骑两千六百,已经渡过了泾水。这时候忽然有安定书报路过,看到毛腾旗号后立刻来报。

    毛腾接过书报,翻开一看不禁吃惊。原来齐万年在击败夏侯骏后于美阳县自称大单于、扶风王了,单徵、吕健、巩更、郝散、郝度元等人都受了他的封号。甚至连彭荡仲也被齐万年封为安定太守、安北将军领卢水都尉。看来彭荡仲果然要和齐万年联手了,如果不尽早铲除就会后患无穷,毛腾对皇甫澹和张光说道:“今rì起加快行军速度,提早消灭彭荡仲,此贼已经受了齐万年的封号。”

    “齐万年称帝了?”张光奇道。

    “大单于扶风王,尚未称帝。”毛腾回道。

    皇甫澹笑道:“他就是称大单于皇帝又有何惧,不过数万兵力就如此猖狂,自寻死路罢了。”

    齐万年的称王,是单徵、巩更、郝散等人提议的结果。这几月巩更和郝散已经带领羌胡军从郑国渠以北渡过泾水与齐万年会师于梁山。由于渠帅众多,难以立威,众人便提议让齐万年称帝。齐万年拒绝之后众人便提议他称大单于扶风王,于是齐万年便接受了这个称号。在五月初称王,封巩更为左贤王大丞相,单徵为右贤王仆shè领雍州刺史,郝散为太尉领并州刺史,吕健为车骑将军,郝度元为骠骑将军。反正虽然只是称王,可是封号却都高的惊人,而且还混杂着匈奴的传统官职。

    齐万年仍然只戴着一副黑布帕头,还是个普通编户的穿戴。然而以单徵、巩更两人为首的汉化胡人已经像模像样地穿起了宽袍大袖,戴着梁冠了。仍然保留着氐人传统羽毛头饰的吕健看到单徵和巩更的穿戴,当天就跟他们吵了起来,差点还大打出手。郝散兄弟也只穿了戎服,似乎对晋人的衣冠毫不感兴趣。

    “大事未成,莫为这些穿戴小事伤了和气。”齐万年召集了众人,一边劝他们不要因小事失和,一边说道,“秦州流民数万,要从扶风西郊过陈仓入巴蜀。流民众多更有不少是我辈氐羌,所以我们一定要在陈仓一线阻拦流民南下,最好能收为己用。如今卢水胡彭荡仲已经接受了我的封号,驻军汧县周围,正是流民入蜀的必经之地,可是汧县却还有个叫马敦的县督,带着几百民兵据守,实在是心腹大患。我看我们不如派人带兵去协助彭荡仲,如何啊?”

第139章 汧县

    滇零羌首领度莫听到彭荡仲的名字,不禁咬牙切齿道:“大王,这个彭荡仲帮助晋人,乘虚抢掠我北地草场,烧杀东羌妇孺老弱,抢我牛羊,实在罪大恶极,不如将他和晋人一齐消灭了。”

    羌人各部首领纷纷附议道:“大王,杀了这个狗入的彭荡仲!”

    氐人各部首领则反对道:“彭荡仲部落万余,战兵上万。他投靠大王之后便是自家人,何必再翻旧账!”羌人各部首领纷纷反驳:“彭狗反复无常,焉能重用?”

    两下里又吵了起来。齐万年猛地一拍眼前的案几,吼道:“诸位噤声!我派右贤王大丞相巩更率本部人马去汧县,要杀彭荡仲还是帮彭荡仲,由大丞相自己定夺。”齐万年本来骁勇,这一大喝登时止住了众渠帅的嘴。

    戴着象征晋人文臣的梁冠却仍然穿着羊皮毡袍的巩更造型很是不伦不类,不过他还是尽量做出一副想象中的大丞相的语气道:“启禀大王,微臣愿以大局为重,率军驰援安北将军,拿下汧县以保陇道畅通。届时秦州豪杰定会望风归顺,大王大业定会一举功成。”

    齐万年一直觉得西进秦州才是正途,虽然各部渠帅都反对,可齐万年仍然在做着准备,所以他对攻破汧县打通西进道路非常感兴趣。齐万年又熟知巩更的脾xìng,知道他一定不会做出意气之举。而且也只让他率领本部人马去,就算巩更可能会昏头,但以巩更本部的人马数量,要消灭彭荡仲根本是不可能的,也只有联合彭荡仲打通关陇道路了。

    第二天早晨,巩更带着本部四千兵马开始出发,他也仿造了一个“肩舆”叫士兵将他抬上,如果不是面容黑瘦凶恶,外加一身羊皮毡袍外还真有点“丞相”的模样。氐人渠帅看到巩更这幅尊荣,不禁大为鄙夷,吕健忍不住对单徵说道:“巩更文不如单兄,武更是不及我,凭啥他当左贤王?”单徵咬耳朵道:“你能一次xìng就给大王弄来东羌的五万大军吗?巩更不过废物,真正需要提防的还是那两个胡人。”

    虽然在晋人眼里,北方的异民族都叫胡人,可是在多数异民族眼里,“胡人”都只是匈奴的代称。尤其是长久务农,自以为比纯游牧民族要高一等的氐人眼里更是如此,他们俨然已经将自己视为“关中人”,而将有匈奴血统的统统称为“胡人”(譬如卢水胡),有鲜卑血统的统统称为“白虏”或者“索虏”。单徵这里说的两个胡人,便是郝散兄弟无疑了。

    巩更抵达汧县的时候,彭荡仲已经攻城好几天了。卢水胡本是河西匈奴和月氏人融合而来的杂胡,由于久居河西牧地弓马极为娴熟,又经常做晋朝雇佣军做先登(先登,指先锋),所以野战能力极高,但是攻城的能力就很蹩脚了。

    不像匈奴人在内附后多沦为晋人佃农,卢水胡人是有匈奴血统部族中最离不开马的,一下了马不少卢水胡战士就暴露了一双罗圈腿,拿着骑弓和短小的胡刀就开始一哄而上。匈奴人的佩刀一般都短小jīng干,刀刃的弧线微微向内翻,与后世的弧线外翻的蒙古弯刀截然不同,到有些尼泊尔狗腿刀的特点,这种刀不利正面截杀,只适合追杀和下马搏斗,其实匈奴人多数用这种刀还是为了弥补他们步战较弱的特点,如果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截杀,一般的散兵游勇还真害怕这种内弯的狗腿刀,因为这跟匕首差不多,是可以捅的,而不是只能砍的。

    如果已经攻下城,与晋人巷战的话,这种短刀倒能发挥长处。可惜拿着这种大号的“匕首”去攻城往往会有悲剧发生。城头上的晋人义勇甚至连制式兵器都没有,挥起垦庄稼的镐头就朝爬上来的卢水胡军士猛撅,不一会儿,卢水胡的第一轮攻城就彻底失败了。

    彭荡仲之所以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攻城,是因为他信心十足,满以为汧县的军民会被吓跑,可没想到还真守城了,而且还击退了自己的第一轮攻势。彭荡仲当即暂时撤军,分好队伍,预备次rì进攻。

    彭荡仲军中还是有不少西羌人,羌人和氐人都以步战能力极强而驰名。他们多数使用铸造简单而粗暴的青铜剑,而不像现代人想象的中挥舞着大斧头的蛮族,斧头反倒是汉人的常用兵器。氐羌和匈奴系部族多有自己的工匠,虽然技术略逊,但兵器基本上能自给自足,不像鲜卑人纯靠掠夺。而他们的工匠能造的兵器,也多是长矛大剑,而且多数还都是秦汉时期才流行的铜质武器。

    第二天的进攻,由卢水胡军中的羌人率先进攻,卢水胡本部人用弓箭掩护,明显奏效不少。汧县城城墙本来不高,城楼上的义勇多数也被卢水胡的弓箭逼退,不少羌人已经登城,可是刚翻过城墙垛口的羌人就被躲藏在其后的晋人义勇用各种兵器杀死,有刀的砍,有剑的刺,没刀剑的拿镰刀剁。虽然晋人义勇也损伤不少,可是彭荡仲也没占到便宜。

    晋朝初期多数被胡人攻陷的城池,多数都是自己放弃了防守。原因也都有很多,譬如主力军队在野战中被胡人全歼,或者出了内jiān,但更多的是晋人在惶恐中自行逃走。因为从晋朝开国以来,强大的武备都用在防御东吴的前线,后方的胡人多数都被朝廷忽略,百姓也知道朝廷不会真心救援,还不如活着逃走。可一旦有人领导百姓一意防守,而不去跟胡人野战,多数都能在艰难中守住城池。马敦率领下的几百义勇,居然真就在彭荡仲的攻势下坚持了下去。

    胡人的士气来源于眼前城池的富庶度,往往在进攻富庶的坚实城池时由于对破城后的抢掠屠杀有很大的期望,往往会奋不顾身。可是眼前这个穷鄙的小县城,真没什么油水,除了想盘踞此地阻拦流民的彭荡仲外,其他的军士可真没什么抢掠期望,士气也慢慢消沉下来。彭荡仲不禁有些动摇,可是看到这大旱的天气后,忽然计上心来,喝道:“来人,砍些大树柴禾,引火把那烂木头的城门烧掉!”

    这一年已经好多天没有下雨,地利的庄稼也蔫成一片,想来也是个荒年。汧县的百姓之所以铁了心跟着马敦守城,也是为了保护存粮。老百姓之所以还有存粮,因为在这次扶风大乱中,扶风郡的官吏们已经好些rì子都没有收取租赋了。按照一般的规则,大乱之后当地还会免赋税一年,所以汧县的百姓便坚持了下来。

    彭荡仲的粮草也吃得差不多了,部下好多人都嚷嚷着回安定抢掠其他县城,可是彭荡仲都拒绝了,吼道:“你们饿了是吧,杀开汧县,里头肯定有粮食。即便不够,几百个人还不够你们吃吗?”

    这一次的火攻果然也奏效了,大火烧掉了汧县的城门,可是忽然一股大风就从城里斜着刮了出来。攻城的胡人顿时破口大骂老天不长眼睛,正在这个时候,马敦已经带着军民用木栅栏组建了新的简易城门。彭荡仲顿时愁道:“他娘的,老子要是有一百来个甲士,这破城算个鸟。”正在思考如何攻城时,忽然有斥候来报:“军主,齐万年派大丞相巩更来援助我们了!”

    彭荡仲顿时老脸通红,巩更的族叔巩端就是被自己的骑兵刺死在马兰河中,想不到齐万年竟然派巩更来救援自己,这只怕是不安好心啊。赶紧道:“暂时撤军回营做好提防,等巩更的人马。”

    彭荡仲一撤到营寨,又有斥候来报了:“军主,安定的兵马离这里不到五十里了。”

    “啊!”彭荡仲霍地就跳了起来,吼道,“领兵者何人,是皇甫澹吗?”

    “是新平太守毛腾……”斥候有些寒颤地道。

    彭荡仲倒吸一口凉气,急道:“有多少人马,确定是来打我们的?”

    斥候道:“粗看有好几千,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彭荡仲顿时大急,赶紧对身旁的一个心腹小头领说道:“火速骑马去告诉巩更,我跟他如今同朝为臣,请他不要惦记旧rì恩怨。如果真想为齐大王立功,就赶紧来助我退安定晋军。顺便告诉他,安定晋军的统领是砍了他族叔脑袋的新平太守毛腾!”

    小头领赶紧去了。彭荡仲猛地出了帐篷,召集众军士道:“孩儿们,攻城几天真是憋死人啊。安定的晋军就要来了,大伙可以好好舒展下筋骨了!”

第140章 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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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腾已经提前进入扶风境内,又听到皇甫重在略阳境内武力阻拦流民已经酿成大乱,不禁暗暗头疼,这次只能全靠安定的兵力来对付彭荡仲了。

    有探马来报:“毛府君,西南方陇关固关一线均被彭荡仲之子彭天护占据。彭荡仲驻军东南方汧县城郊,至今尚未攻克汧县。”

    毛腾不禁暗道:“马敦果然是个人才。”皇甫澹勒马上前,对毛腾道:“彭贼所部曾做过朝廷义从,久经战阵,野战恐难将其击败。不如我们先西进陇关,拿下彭天护,再等我族兄大军汇合,届时定能大破彭贼。”

    毛腾按着额头沉思片刻,忽然问道:“皇甫功曹,若狭路相逢,你可有在野战中战胜彭贼的信心?”

    皇甫澹哼了一声,傲慢地道:“莫说信心,彭贼之流我从未放在眼里,只是野战伤亡难料,安定兵马个个是陇中健儿,若死在彭贼手下可就可惜了。”

    “这些天行军扎寨,毛某也看到了,安定的军士不亚于西平的平虏军。”毛腾看了一眼军容齐整的安定郡兵骑士,这些人多数年龄都三十开外,体力未衰但战斗经验丰富,是不可多得的jīng兵。而皇甫家世代将门,皇甫澹行事粗豪老茧满手,显然不是寻常士族,毛腾心中已经有了策略。

    皇甫澹看到毛腾这般询问,不由生疑道:“毛府君可是想与彭贼野战?”

    毛腾点头道:“秦州刺史若能领大军来与我汇合自然胜算更大,可是一旦彭贼与齐万年合流,那就后患无穷,我们跨越百里来到扶风也就只能白跑一趟了。所以必须抢先击溃彭贼所部,确保关陇道畅通无阻。”

    皇甫澹刚想反驳,毛腾已经勒马靠近,在他耳旁说道:“只需如此如此。”

    皇甫澹听毕,将信将疑地道:“此事能成否?”

    毛腾朗然一笑,也没有回答他,立即下令道:“彭天护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勿须理会。直接南下汧县,一举击溃彭荡仲!届时彭天护自会不战自溃。”安定军遵循号令,开始向东南方向前进。

    彭荡仲也在时刻留意着毛腾的进军路线,他深知晋朝军队的攻坚能力,对驻守在陇关的儿子彭天护捏了把冷汗。当听到斥候说安定的晋军一路南下,并没有去攻打陇关时,当下大喜过望,勒马在军前大喊道:“孩儿们,晋人不去打我儿天护,反而南下要跟我们在野外对决,这是在找死啊。大伙这回好好打他一仗,不要像这几rì攻城时那么消沉,把攻坚时受的气,全撒到安定晋军的身上吧!”

    卢水胡人听说要去野战,而不再去攻这座贫瘠的小县城,顿时大喜,个个摩拳擦掌,顿时一改原先低落的士气。彭荡仲当即便倾巢而出,向北行进。因为汧县的几百义勇,根本没有从后面袭击彭荡仲的能力。

    “如此大旱,鸟都没得吃啊。”在关山东侧前行时,有几个骑兵指着山上议论道。彭荡仲抬头一看,山腰处飞鸟盘桓叽叽喳喳,顿时疑心道:“什么鸟都没得吃,你们几个没见识的!八成是山上有伏兵,惊得飞鸟不敢停靠,快,搜山!”

    自古行军多危险,中国古代的战争和欧洲的会战不同,欧洲人多数都是双方选择好战场来进行决战,不管这个选择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但是很少有各种无所不用其极的袭击。而中国古代的作战就不同了,只要能挫败敌手,什么方法都会用,战场并不是事先就能预定好的,往往是最后胜利者设好的圈套。所以作为一个长期作战的老油条,彭荡仲在汧县城下攻城的时候还心中坦然,可是在往北行进的路上却是疑心重重。看到飞鸟盘桓果然起疑,下令搜山。果然在一刻钟后,几个兵士人手扛着一个稻草人下了山来,对彭荡仲道:

    “军主,是一些假人,吓得那些鸟不敢停靠,八成是农夫放的。”

    “农夫个屁,附近的人不是缩进了汧县就是逃去了别处,还有个屁农夫。这八成是毛腾那厮捣鬼,要乱我军心。”彭荡仲大骂一通,接着吼道,“以后每有山林,先搜山再说!”

    那几个兵士被训得低头不语,心中却暗道:“不过几个稻草人,乱什么军心啊,只怕是乱了军主你的心才是。”

    彭荡仲心目中的决战地点便是平坦地形,所以在路过山林的时候,就会派出游骑斥候搜山搜林,以防备被突然窜出来的安定军将自己的部队截成几段。

    “毛腾是西平马府君的门生,jiān猾的很,你们搜山时认真些,如今天气干热,如果有疑心的地方不妨就放一把火,听见了没有!”彭荡仲对马隆还是非常敬畏的,一直称呼为“西平马府君”,而不是直呼其名。卢水胡军士听命,一路搜山搜林,可是搜到的可疑物事,不是稻草人,就是几串挂在树枝上被风吹得叮当响的铃铛。卢水胡军士们嬉笑地献上这些铃铛,说道:“军主,真的没事,不过是些玩物罢了。”

    “玩物?呸!”彭荡仲指着那铃铛,骂道,“你等可知道这是何物?这是晋人具甲骑才会配有的马铃。一旦冲锋,马铃齐响便会让敌人震恐不安,这说明毛腾就在山林某处埋伏着,先搅乱我们再伺机突袭。以后搜山认真点!”

    彭荡仲本来多疑,一路上连番搜山,搞的卢水胡军士疲敝不堪。直到过了关山山麓,看到了一片平坦之后彭荡仲才松了口气,众兵士一齐要求扎营休息。彭荡仲回顾下四周的地形,说道:“不可,附近林木茂盛,取水也不方便,孩儿们再幸苦一下,再走几十里便是汧山一带。汧山都是一些低矮的土丘,山林也没有这里茂盛,难设伏兵,而且土丘地形也适合扎营守御,免得晚上会被夜袭。快走!”

    卢水胡军士不情愿地跟着继续前进,又走了十里路,已经累的要死要活。彭荡仲看到他们实在疲劳,这才道:“孩儿们,暂且休息片刻,歇好体力再去汧山扎营。”

    彭荡仲刚下马坐下,忽然觉得不对劲,赶紧又派了几个斥候去附近探测敌情。这才坐了下来,可是骄阳如火,虽然没有盛夏时的毒辣,却也让多数都穿着羊毡的卢水胡军士酷热不堪,有些军士将羊毡围在腰间,光了膀子就躺了下去,还有几个愣子拿着刀帖在自己的肉上找凉快。彭荡仲也有些燥热,向身旁两个小胡使了眼sè,两个小胡脱下胸前的铜质护心镜,朝着彭荡仲扇起风来。

    “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

    彭荡仲盯着那小胡的屁股,顿时就有些起意,正想消消火。忽然眼sè有异,趴到地上一听,赶紧跳了起来吼道:“穿戴整齐,赶紧上马,有晋人的马蹄声!”

    卢水胡众军士听到彭荡仲大喊,赶紧纷纷扯起羊毡袍子跨上了战马。紧张了半晌,忽然有斥候回报道:“北边十里外有数百晋人骑兵向东去了。”

    “向东,确定不是向南?”彭荡仲似乎有些不相信。

    斥候道:“是向东,以他们的速度如果向南,恐怕现在已经到这里了。”

    彭荡仲一想也是,不过几百晋人骑兵向南而来岂不是找死。自己手头骑兵三千步兵两千,杀几百个骑兵还不是跟撩起袍子抓球一样简单?于是道:“歇息片刻,立即前往汧山。”

    皇甫澹的先头部队已经发觉了卢水胡的斥候游骑,当即挥手道:“回报毛府君,其余骑兵随我而来。”皇甫澹率领这安定的六百骑兵开始向东方行进而去。那探马也迅速回报毛腾,正在树林中驻扎着的毛腾看后大喜,下令道:“胡人便在二十里开外,诸位随我缓慢前行,莫耗光了体力。”

    两千步兵开始靠着树林缓慢向南行进,终于在行进数里后被彭荡仲的斥候发觉。毛腾当即道:“就地结阵,彭贼一定会杀过来的。”

    彭荡仲果然接到了斥候的消息,斥候报道:“晋军步兵数千,就在北边二十里开外树林中。”

    彭荡仲心中猛地石头落地,说不出的酣畅淋漓,一拍大腿就跨步上马,吼道:“孩儿们,二十里外有羊群,等我们去捕猎了,向北前进!”

    卢水胡的军士早被疑神疑鬼的彭荡仲弄得心里疲敝不堪,听到晋军的真切消息,也都纷纷松了口气,个个快步上马。彭荡仲命令骑兵在前先行,步兵在后,迅速向北冲去。

    不到半个时辰,彭荡仲的骑兵部队已经接近了毛腾的阵前。彭荡仲看到树林外鲜明的“新平太守毛”的幡旗,顿时大喜道:“小贼好生胆大,竟敢仗着一片小树林就想与我骑兵野战,真是想立军功想得疯了。孩儿们,不要正面冲锋,枪骑侧翼掠杀,弓骑兵在后头shè箭支援,将他们杀光!”

    卢水胡的骑兵喊着这种狼嚎般的叫声,开始从沿着树林边缘朝晋军阵线侧冲而来。

第141章 大破彭荡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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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步兵半跪在树林边缘,并没有举起长戟,而是将长戟竖着贴地拿握着。这是毛腾再三的嘱咐,安定步兵虽然不如骑兵那般久经战阵,但毕竟也是边军队伍,素养很高,对于卢水胡骑兵的冲锋毫无惧意。

    长戟手身后的藤牌手举着藤牌掩护着长戟手,身后还贴着长矛兵,就这样形成了三层的阵线,紧靠着树林。卢水胡弓骑兵抛shè来的箭矢,多数都被树叶树枝和藤牌挡住,一轮抛shè后只有几个晋军士兵中箭。

    本来按照后世宋朝的叠阵,长矛兵是要半跪于前的,可是毛腾观察了地形之后,断定彭荡仲不会傻乎乎地朝着有树林掩护的晋军阵线直接冲锋。于是因地制宜,让长戟手居前。可到底改变了阵型便也有了新的瑕疵,羌人骑兵掠过的时候,虽然藤牌手挡住了不少胡人的长矛,可是还有不少胡人的长矛就戳中了戟手,眼看十几个戟手还没有反击就已经毙命,毛腾大喊:“上戟!”长戟手抬起长戟,猛地就朝羌人骑兵的马腿一钩。前沿掠过的卢水胡骑兵个个落马,随即就被后排的长矛兵刺死,局面一下子就扭转了过来。

    彭荡仲一边指挥着下一轮的冲锋,一边又派人去树林附近探寻突破口。眼看三轮冲锋后卢水胡骑兵死伤已经数百,而晋人只死了不到一百人,彭荡仲心急如焚。这时候探马回报道:“西边山麓,有小路能通往树林。”

    “他娘的我怎么不早点找!”彭荡仲老羞成怒地拧了自己大腿一下,教弓骑兵在外围继续sāo扰。接着就亲率枪骑兵从探马找到的山麓小路而去,卢水胡的骑兵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绕到了毛腾阵线的后方。

    “孩儿们,干了毛腾的后面!”彭荡仲大喝一声,率先冲进小路,这条小路其实是树林的稀疏处,卢水胡的骑兵可以在树林中穿插前进,虽然在树林中骑兵丧事了冲锋能力,可是毕竟绕到了晋军阵线的后面,一定会引起晋军的恐慌的,彭荡仲想。

    “藤牌手防守阵线,其余人杀进树林!”毛腾一声大喝,长戟兵和长矛兵纷纷进入树林,不少卢水胡军士为了行进方便也下马cāo着长矛就杀了过来。树林中一片混战,可是晋军紧密配合,在树林中依然是有条不紊,而卢水胡人显然不擅长这种混战,连连死伤。彭荡仲暗想:“后边的羌人步兵来就好了。”于是下令暂且撤退,可是卢水胡骑兵撤到树林入口处后,忽然山腰上一阵大笑,张光带着数百弓弩手一起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朝团成一堆的卢水胡猛烈地发出了箭矢。毛腾也在树林中大喊:“杀彭贼者擢为军司马!”

    树林中的矛兵和戟兵大喊着“杀彭贼”,一时气势如虹,彭荡仲和外围的骑兵团成一片焦头烂额,已经死伤无数。这时候还在树林外的弓骑兵也纷纷赶来救援彭荡仲,可是都被张光的强弓劲弩逼退,反而有不少弓骑兵进入了弩手的shè程,纷纷落马。彭荡仲大喊道:“弟兄们莫急,还有两千步兵马上就过来了!”

    毛腾在树林中看个真切,cāo起弓来拉满弦就是一箭,可是他身在树林中到底不便,这一箭竟从彭荡仲身后五米远的一棵树边滑了过去。毛腾无奈,只好一箭shè死彭荡仲前方一个毫无遮掩的骑兵。彭荡仲看个真切,顿时大为惊恐,大声喊道:“孩儿们护送我出去!”

    卢水胡的骑兵一边挡着箭雨,一边为彭荡仲腾出一条路来。彭荡仲爬在马肚子底下,两手抓着马鬃,身后的骑兵就朝马抽了一鞭子,那马终于载着彭荡仲从山麓中逃到了平地,马背上已经被山上的弓弩手shè的刺猬一般。

    “孩儿们撤啊!”彭荡仲终于在平地上的弓骑兵接应下换上新马,逃出了弓弩手的shè程。可是多数的卢水胡骑兵都被堵在山麓和树林中被晋人杀死。毛腾急切中从树林中跳了出来,朝着彭荡仲的方向连放数箭,围在彭荡仲身旁的弓骑兵瞬间就死了两个,弓骑兵们也骂咧咧地朝着毛腾放箭。彭荡仲这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再大喊,一个人骑着马就朝南狂奔逃走了。

    有几十个弓骑兵也跟上了他,可是后面的弓骑兵却都被开始向山下追击的弓箭手shè下马,晋军的步兵追上前来,就是一矛刺死。

    逃出生天的彭荡仲身边只剩了不到一百人,吓得心惊胆战,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栽在了汧县。可是容不得他考虑,已经从东方迂回包抄并击退了他后续步兵的皇甫澹带着一群杀红了眼的晋军骑兵将他的退路挡住了。

    卢水胡人并不缺马,其步兵多数都是裹挟来的俘虏,其中不乏氐羌甚至汉人。在卢水胡骑兵的督战下还尚有战斗力,一旦离开了卢水胡骑兵的督战便毫无战力,皇甫澹在对付这两千步兵的时候根本是屠杀一般轻松,不一会儿便斩首数百级。多数步兵都纷纷逃入西边的山林中,皇甫澹因为有毛腾让他堵截彭荡仲的命令而并未恋战,直接转头向北而来。

    彭荡仲看到皇甫澹的骑兵,一颗心顿时都凉透了,发疯似地朝弓骑兵吼道:“全军突击,他们人不多,硬冲过去!”

    弓骑兵有些犹豫,彭荡仲登时就cāo起马槊戳死了一人,剩余的弓骑兵只好换上长矛和马刀,开始向皇甫澹的阵线冲了去。彭荡仲喘着气跟在最后面,等两军对接之时猛地调转马头,朝西边山林方向没命地狂奔而去。

    皇甫澹猛地拍马,带着两个骑士紧追而去。皇甫澹的马快,很快便和两名骑士拉开了距离,彭荡仲看得真切,拉弓就朝皇甫澹方向一箭,彭荡仲本来箭法极高,可是心中惊惧,手一颤只shè中了皇甫澹的马头。皇甫澹虽然铠甲jīng良中一箭也无大碍,可到底也被这一箭震住,放慢了速度。彭荡仲几乎是要命地抽着马屁股,终于拉开了距离,回头一看皇甫澹躲在马脖子后面还在紧追不舍。彭荡仲想也不想,径直从马上跳进了右侧的一个山沟里,在斜坡上狂滚下去,终于安全逃脱。

    卢水胡大部分骑兵都在偏狭的树林和山麓间被安定郡兵杀掉或头像,只有少量落荒逃走。等皇甫澹与毛腾汇合后,清点伤亡,已经斩首八百,俘虏一千三百余人,俘获战马一千余匹,而安定君只伤亡了不到两百人。本来执意要先打陇关的皇甫澹顿时对毛腾大为佩服,张光和皇甫澹也没有再私下商量,只是向毛腾请示下步的军令。

    “军粮已经不济,加之俘虏众多恐会生变。如今之计,当迅速拿下陇关,务必除掉彭荡仲父子,安定卢水胡之患便可化解。”毛腾说道。

    皇甫澹道:“趁余威尚在,先杀了这些俘虏再说。胡人人面兽心,留在军中不但浪费粮草,还可能会生出别的事端。”张光却道:“子清兄,自古杀降不详,更何况这些胡人没了马匹武器不过一群废人。依我看便杀其首脑人物,然后就地遣散,速速拿下陇关才是。”

    皇甫澹和张光二人在处置俘虏的意见上有了分歧,争论起来。毛腾摆摆手道:“两位莫争,这些俘虏还有用处。暂不能杀,也不能就地遣散。先将其分散监管,休整一夜后让这些胡人作为前驱去攻打陇关。就算胡人阵前倒戈,可以彭荡仲剩余的力量又岂是我敌手?只会引起其内部混乱,陇关便可不攻自破。”

    张光听毕,点头道:“不错,彭荡仲若开关门收纳他们,我们就趁势追杀进去,也免了攻坚的幸苦。”

    皇甫澹还想坚持杀降,毛腾说道:“如今最缺人口,这些胡人带回安定还可以补充你们两家的部曲佃农,带在军中还可以做不需要可惜的先登。而要是轻易杀掉的话,只怕rì后很难有胡人再投降了。”

    却说彭荡仲从山沟中滚了下去,终于逃出生天。浑身的铠甲已经被磨得稀烂,关山到陇山一带山路崎岖又无法辨认方向,彭荡仲只好丢了破烂的皮甲,只带着一把胡刀,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碰。所幸是天无绝人之路,等他饿得发昏的时候却看到山沟对面竟有几户人家。不禁大喜过望,赶紧就爬了过去。

    山沟看起来小,一眼就能望见对面的人家,可是一旦走起来曲曲折折拐弯抹角,只走了十多里的崎岖山路彭荡仲才从一个斜坡上爬到了那几户人家附近。可是抬头一看,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和一些零碎的木头,别说吃的,就连锅碗都没有。看来村中的人早就逃光了,哪有人住,彭荡仲倒吸一口凉气,顿感绝望。

    “唯,哪家的汉子,披头散发跟个野人一样?”忽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彭荡仲一看竟是一个乌黑瘦小却脖子肿成一大块的老汉。老汉明显是营养不良有大脖子病,可脖子虽大却身材瘦小羸弱,走路也不稳当。彭荡仲会说汉话,连忙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上前就道:“老丈啊,我是从安定逃来的,胡人到处作乱,我差点就没了命,现在又饿又渴,还请老丈赏点粥饭吧。”

第142章 红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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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大脖子老汉叹口气道:“哪有什么粥饭,老汉我种地也没力气,打水也没力气,只是有些野菜羹,你要不嫌弃,就吃一点吧。”

    彭荡仲赶紧道:“多谢老丈,我rì后一定报答。”

    “唉,rì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年轻人都往南边逃荒去了,老头子没儿没女又没人照顾,指不定哪天就死在这里了,还要什么报答。只要有活人跟我说说话,我也满足了。”

    大脖子老汉领着他走过了一条小山路,终于到了一个破旧脏乱如牲口棚一样的小柴棚里,用一块破瓦片盛了野菜羹递给了彭荡仲。彭荡仲多年食肉哪里吃得下这东西,可到底饿的发昏,猛地一口就吞个jīng光,可到底觉得没有吃饱,盯着那老头子看了半天,忽然笑着问道:“老丈,我在这山里迷失了道路,你可知道陇关在哪个方向吗?”

    大脖子老头指着山后说道:“翻过这座山,有一片野桃林,从野桃林往右手拐直走,然后再翻过一个沟就到了。”

    彭荡仲拉着那老头有仔细询问清楚,这才缓了口气,大喜道:“老头子,真是多谢你了。只是我还没吃饱,你这里可有肉吃?”

    大脖子老头摇头道:“唉,野菜都是省着吃啊,今年没有什么雨水,山上都干了,连鸟兽都没吃的,我一个老头子哪有肉吃。”

    “那你说,你这脖子能吃不?”彭荡仲忽然凶相毕露,猛地拔出刀来。大脖子老汉本当他在玩笑,可看他刀都拔了出来,连忙道:“大王饶命啊,老汉脖子是种怪病,吃了会毒死人的……”

    “那我不吃你脖子便是!”彭荡仲猛地一刀捅死了老汉。挎下老汉大腿上的肉,却发觉又脏又黑还干瘪不已,根本没有多少肉。彭荡仲唾了一口,又盯着那大脖子看了几眼,到底没敢去动。只得凑了几块肉皮,升起一堆火就烤着吃了下去。

    吃个半饱之后,彭荡仲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不禁悲戚不已。暗想如今的情势,即便在陇关与窦首汇合恐怕自己的部下也会被窦首吞并,而要逃回安定老家更是九死一生。搔破了头皮后,才下了决定,暗道:“齐万年素来仁义,虽然巩更等人记恨于我,可我毕竟还有天护那里的一千骑兵,况且我也接受了齐万年的封号,谅巩更他们不会怎么对我,我还是投靠齐万年吧。”

    抹了乌黑的油嘴,彭荡仲又从老人身上刮了点肉皮塞进衣袋,一脚踢开了老人的尸体这便朝老人指点的方向走了去。

    安定军休整一天后,驱赶着卢水胡的俘虏开始向陇关进发。行进两天后忽然探马报道:“汧县东方发现了羌人兵马,约有数千。”毛腾听毕,缓了口气,暗想到底还是先消灭了彭荡仲的主力,要是先对付彭天护,恐怕彭荡仲就会和羌人合流了。

    张光忙道:“毛府君,如今彭贼大势已去,外加粮草不济,况且安定已无威胁,我们还是快些撤回吧。”

    毛腾道:“斩草必除根,先去陇关将彭天护所部击溃,我们再退兵不迟。”又行进了一个时辰,西边的探马也回来了,报道:“陇关的胡人全部往东撤离了!贼人都是骑兵行动极快,如今陇固二关已经一片空虚了。”

    “恐怕彭天护已经和羌人合流了!”毛腾停下马来,旋即道,“彭氏父子曾与我一齐袭击过留守羌人,与羌人有深仇大恨,探马即便合流也一定不会和睦,我们暂且进驻汧县,再观变化。”

    “进了汧县,只怕会引来齐万年的大军啊。”张光忙道。

    “齐万年真要有筹划,就不会还窝在雍县和梁山一带了。他起兵已经数月,不但没有分兵进占关中各郡县,却还在梁山一线跟夏侯骏对峙,足见其人武勇过人却毫无韬略,诸位莫要惧他,先进汧县若能保汧县残余军民,也是善事一件。”毛腾挥了挥手,统军就往汧县而去。

    彭荡仲已经赶在毛腾之前到了陇关,彭天护本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父亲这般狼狈顿时就狂躁起来,吼道:“阿爸,我们坚守陇关,等窦首的人一到我们就去报仇!”

    彭荡仲猛地就朝他脸上一巴掌,怒道:“浑小子,你以为现在窦首还会诚心对待我们吗?那厮兵马近万,我们如今只有一千骑兵而且还没有粮草,要是真跟窦首合作,你我父子恐怕就要从晋人的奴仆沦落成那氐贼的奴仆了。”

    “阿爸,那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再投降吧……”彭天护急道。

    彭荡仲道:“现在还能怎么办,我们不是早就投靠了齐万年吗?能和晋廷对抗的如今也只有齐万年,只要能借齐万年的力量打回安定,我们还能召集卢水胡诸路人马,就还能翻身。”

    “齐……万年……”彭天护顿时结巴道,“巩更都被齐万年封了左贤王大丞相,东羌各渠帅会容得下我们父子吗……”

    彭天护呆滞片刻,叹口气道:“一定能的,齐万年一个氐奴出身,现在能凌驾于诸部渠帅之上成为大单于,那就是他有本事。东羌人和扶风氐如今都归顺于他,可是略阳氐和我们卢水胡人还没有人肯投靠他。你我父子是第一个投靠他的卢水胡人,他一定不会害了我们的。”

    “那陇关怎么办……难道要便宜窦首一人来抢掠吗?”彭天护道。

    彭荡仲废然道:“先保命再说吧,毛腾的五千大军已经快到这里了,赶紧集合人马,先逃到齐万年的地界上去!”

    留在陇关的卢水胡有骑兵一千,还有战马两千,又没有什么辎重物品,很快便撤得一干二净,沿着汧水南岸往东南方向狂奔,没有几天时间便到了雍县。巩更就驻扎在雍县,城楼上排满了弓箭手。彭荡仲连忙喊道:“我是安定太守、安北将军领卢水都尉彭荡仲,求左贤王大丞相开门收留。”

    巩更看个真切,下令道:“开城门,只许安定太守父子两人进来。”

    彭荡仲听罢大汗淋漓,彭天护忙道:“阿爸,我们还是离开吧,那老黑羌是要杀我们父子啊。”

    彭荡仲咬耳朵道:“嘘,小声些。巩黑子向来和善,恐怕你我父子受辱是肯定了,不过他不敢杀我们,进城吧。”

    彭荡仲回头下令卢水胡骑兵退兵五十步,连忙说道:“左贤王大丞相,彭某是真心恳求收留,还望左贤王大丞相莫怨旧恨,以后我们同朝为臣,要好生帮扶才是。”

    巩更下令道:“开门,放安定太守父子进来。”

    雍县城门一开,彭天护一把抓住了彭荡仲,彭荡仲转过脸骂了一声,彭天护终于还是跟着父亲一齐进了城门。巩更唤过身旁的亲信小羌道:“安排城外卢水胡的弟兄去南营安顿,本丞相设宴款待安定太守父子。”

    彭天护听到巩更的话,忍不住低声对彭荡仲道:“阿爸,这会不会是红毛宴啊。”

    “什么红毛宴?”彭荡仲低声问道。彭天护急道:“就是高祖爷杀楚霸王的那个红毛宴。”彭荡仲怒道:“浑球!都进城了莫要胡说。”

    本来彭荡仲心里就不踏实,给这个憨傻的儿子连番说道之下更是心中七上八下。入了宴席,彭荡仲看到周围全副武装的羌人卫兵,顿时心中就凉了半截。彭天护更是眼睛瞪着跟牛一般大,汗淋淋的手一直扣着刀柄。

    巩更穿着一件不大合体的红sè长袍,戴着盖了笼巾的七根梁的大冠,这种盖着笼巾的帽冠有个很雅致的名称,叫做“貂蝉冠”,这是只有朝中“三公”之类重臣身份的象征,据说后世小说中虚构的三国美女“貂婵”之名便是来源于此,因为王允肯定是要戴这种七梁的笼巾的。可到底戴在黑不溜秋的巩更头上,怎么看怎么像个破烂的头盔,根本没有一点庄重气氛。如果彭荡仲心情轻松的话,他一定觉得这个帽冠戴在巩更头上很滑稽,可是现在他心神不宁,越看巩更越像晋人烧香的庙里催命的恶鬼,不禁惶然,呆呆看着巩更一语不发。

    “嗯哼。”巩更抖了抖衣袍,做出一副威严之态来,加大了嗓门道,“彭府君,别来无恙啊。”

    “无恙、无恙。”

    彭荡仲慌乱地应道。

    彭天护心中却暗骂:“你他娘的才有恙呢,这黑厮果然是要难为我父子了。”

    彭氏父子早已疑心重重,可是巩更却暗想:“这胡贼父子反复无常,有滥杀我族人,如果不立威让他们对我服服帖帖,rì后怎么向度莫、王车这些人交代?”于是又哼了一声,说道:“彭府君,你在安定之时,扶风王就诏你南下,可你却一直推脱。如何到了今rì,却服服帖帖地来了?”

    彭荡仲鼻息连连,忍住怒气说道:“新平毛腾那厮去了安定,阻我路途所以彭某才多rì未能南下。如今彭某九死一生,才带着一千弟兄投靠扶风王,忠义可昭rì月,大丞相何以言此?”

    巩更冷笑一声,又道:“彭府君不是跟毛贼一向交好嘛,马兰水之耻,本相可一直记得。”

    “你……”彭荡仲猛地站了起来,激动地道,“若要翻旧账,当初我率军去西平与河西鲜卑作战,又是谁偷袭了我的牧场?”

    “有你这么跟上级说话的吗?”巩更猛地一拍桌子,两旁武士一齐就站了出来。彭天护顿时勃然大怒,一把就抽出刀来,吼道:“阿爸,这黑厮分明是想羞辱我们,还跟他废话什么,我先宰了他!”

第143章 阴差阳错

    巩更没想到彭荡仲父子竟这般冲动,当即下令将其捆绑。彭天护舞起短刀就要反抗,彭荡仲一把将其死死抱住,急声对巩更讨饶道:“左贤王大丞相,我这狗儿子向来骄纵,请你不要为难于他。可是我们先前的旧账,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如今同朝为臣,还望左贤王大丞相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儿子。”

    巩更本来就没想着跟彭荡仲吵僵,只是喝令左右将彭天护绑了,说道:“将彭公子送到后院酒肉款待,让他好生休息,我与安定太守还要叙旧。”

    彭天护被捆得粽子一般,彭荡仲满脸涨红,只是怒视着这个粗鲁的儿子,巩更却大手一挥,羌人卫士素来不守礼节,就像拖战俘一样拖走了彭天护。彭荡仲与晋人朝廷多有往来也耳濡目染了一些晋人礼节,看到巩更穿着不伦不类的衣冠,却又这样野蛮地对待自家父子,心中已经异常恚怒,只是暗想道:“老子受几天气,若借了齐万年大军回到安定,老子召集各部人马再联合武威卢水胡的左沮渠,一定要出了这口鸟气!”

    彭天护被拖到了后院,几个羌人卫兵因为马兰水之事向来对彭氏父子多有怨恨,少不了毒打一顿。可怜骁勇的彭天护毫无还手之力,破口大骂也被羌人用破布塞了嘴。那卫兵头领cāo着浓浓的东羌口音对彭天护说道:“你们父子现在就是我家左贤王砧板上的羊肉,还敢放肆!要不是左贤王早有嘱咐,老子剐了你喂狗吃!”

    彭天护被丢到一处茅房,羌人们也不管他手脚的束缚,丢给他几块生羊肉。笑道:“左贤王要我命款待你呢,给你娘的肉吃!”

    彭天护对东羌人的口音听得不大清楚。只听他们骂骂咧咧便觉得受到奇耻大辱,双目瞪视吃人一般。羌人卫士也不敢久留,这便又回了去。

    巩更还在装腔作势地欺压彭荡仲,彭荡仲几乎都到了忍耐的极限。本来东羌人和卢水胡世代的恩怨极其复杂,非一两句话很说清,两人新仇旧怨更是乱麻一般。再加上彭荡仲从心底就瞧不起这个无能庸碌的大羌长,而巩更也对彭荡仲早年多次做晋人义从镇压各路胡人的“胡jiān”之举甚为反感,两人越说越僵,要不是彭荡仲硬耐着xìng子,只怕就要血溅当场了。

    两人还在继续着充满火药味却又极端无聊的谈话中时。忽然有卫士冲进来大喊道:“左贤王不好了。彭天护砍了砍死了城门当值的军士,逃出城去了!”

    巩更霍地就站了起来,怒道:“彭荡仲,你生的好儿子!”

    彭荡仲听到彭天护已经逃出城,不禁腰杆也硬了起来。吼道:“我卢水匈奴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巩老黑!看在扶风王的份上,老子今天不跟你撕破脸,放我出去!我就是被晋人杀死也不待在你这破城。”

    “你个河西杂交贱种,居然将扶风王开国立业之地成为破城!你也有脸自称匈奴!来人,把这老贼绑了,随本相出去追杀小贼!”巩更见彭荡仲兵力不多,也顿时气势硬了不少,心中暗暗盘算。齐万年贪的不过是他的兵力,如今不到一千人他彭荡仲就是狗屎也不如,我要杀他正解了东羌人之气!

    彭天护逃出城外,便与卢水胡骑兵攻向城来,大喊还我父亲。巩更气急,登时下令斩了彭荡仲首级。这个在原先的历史上会继续为祸雍州西部二十年的卢水胡部酋,就这样提前死在了羌人手中。雍城的大股羌兵霎时杀出,卢水胡骑兵惶惶无战意,不一会儿便被杀得大败,彭天护见大势已去,只马逃走。剩余的卢水胡兵士多数投降,巩更获得战马一千余匹,顿时大喜,也不再追击彭天护,下令闭门休整。

    毛腾带着安定兵已经进驻汧县,汧县军民大为高兴,献出不少粮草。马敦见到毛腾不禁大喜过望,拜服于地道:“马敦困顿孤城,若非毛府君来救,祸己事小,只怕连累汧县军民。如今彭贼大势已去,汧县得保太平,马敦感激之至。”

    毛腾笑道:“护国安民,是我晋朝文武的职责。伯厚能与汧县军民危难中困守孤城,已经能名标史册了。我初来扶风,不知现在战况如何了?”

    马敦道:“除了郡治郿县以外,汧县以东的所有地界都被氐人占据。齐万年亲率大军七万与安西将军对峙于梁山。齐万年不敢大举攻城,安西将军在始平也不敢出城迎战。如今只有巩更的五六千羌兵驻军东南方向的雍县一带。”

    “巩更?不过是个废物。”毛腾不禁脱口而出。巩更无能的名声果然众人皆知,毛腾还没说毕,皇甫澹就道:“原来雍县守将便是这个废物老羌,看来齐万年的重兵都在梁山一线,我们不如略作休整,然后突袭雍县,再撤离扶风,如何?”

    张光还想劝说退兵,可看到皇甫澹和毛腾都兴致勃勃,只好说道:“打完雍县,我们可一定要退兵啊,如今孤军深入,齐万年拥兵七万,号称二十万,要吃掉我们可容易的很啊。”

    皇甫澹道:“那是自然,不过齐万年要对抗安西军,恐怕也抽不出来大量兵力。毕竟安西军的战斗力极强,可惜却是夏侯骏这个懦夫掌兵,要是换成我族兄,五万安西军足可灭他三十万乌合的胡人。”

    有点让皇甫澹和张光惊奇的是,毛腾却道:“现下就撤吧,巩更本就是废物,打赢他还要冒齐万年大军进攻的风险。如今彭荡仲下落不明,彭天护逃奔雍县兵力不足千人,安定大患已去,我们该回去等朝廷的大军了。”

    “毛府君,雍县乃关中大县,是嬴秦旧都,南扼陈仓西接陇山,如果在雍县打一个胜仗,我敢说毛府君一定会声震天下。夏侯骏虽然有些懦弱,毕竟是名将之后,齐万年又怎么可能轻易在他的威胁下撤回来对付我们?所以我们只要打得干脆,撤得也快,一定什么问题都没有。”皇甫澹连忙劝道。

    张光见皇甫澹这般执意,他也改变了主意,劝说毛腾道:“毛府君,不如我们多派暗探,先探清楚雍县周围的情况,再定夺不难啊。”

    毛腾摇头道:“探马来回几天,如果齐万年移师西来,只怕我们连撤军的时间也要耽搁了。”

    三人正在商谈,有武吏报道:“汧督马敦来报,说彭天护在城门口叫嚷,要归顺毛府君。”

    “什么?”毛腾等三人俱是大吃一惊。

    皇甫澹率先道:“既然不是急报,那他是只身一人来了?”

    武吏点头,又说道:“彭天护说彭荡仲被巩更设了什么宴杀了,要重新归顺朝廷,给彭荡仲报仇。”

    “有这种事,哈哈……”皇甫澹哈哈一笑,说道,“毛府君,派人直接砍死这个小胡贼吧,指不定有诈啊。”

    毛腾摇头道:“彭天护我见过,猪突鲁莽,行事粗蛮毫无心机,让他使诈比让他做娘们还难。只怕是真事,去好生请他进来,顺便叫上马伯厚,我们一起议事。”

    马敦带着一身狼狈的彭天护进了来,彭天护一看到毛腾,猛地就跪了下来,用夹生的汉话说道:“彭天护以后归顺毛主簿,请毛主簿看在与我阿爸约为兄弟的情面上帮我阿爸报仇啊!”

    皇甫澹看着彭天护,不由地就怒道:“你个小胡崽子,莫要以苦肉计诓骗我等,若然有诈,老子剐了你!”

    彭天护猛地就直起身子,吼道:“我从来不使诈,要不是我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求你们。巩更老黑贼设宴哄我阿爸与他吃饭,却将我绑在后院!我虽然老实,可也知道这老黑贼是摆了红毛宴,学高帝爷爷害死楚霸王的诡计来害我阿爸,等我逃出城去,我阿爸就给老黑贼在城楼上斩了,可怜我那一千弟兄都被没了。”

    听到彭天护把“鸿门宴”说成“红毛宴”,而且还颠倒了刘邦和项羽的次序,众人不禁哈哈大笑。彭天护怒从心起,吼道:“你们居然还笑,我阿爸为你们晋人出生入死,打河西鲜卑打羌人,立功无数。巩黑贼杀他,还不是上次跟毛府君一起杀马兰水的事情!”

    皇甫澹怒道:“混账东西,你们卢水胡跟羌人宿怨已久,别赖在毛府君身上。你要我们帮你报仇,可你就这么一个人,能帮个屁!早些跪在地上,叫爷爷赏你一刀回去陪你那混账老子吧!”

    彭天护惊然而起,毛腾连忙挡住皇甫澹道:“子清兄莫急,彭天护报仇心切,是个孝子。我晋朝以孝治天下,不可妄杀孝子。”

    毛腾又转身对彭天护道:“巩更在雍县有守兵多少,武备可否齐整,还有其他部落协助吗?”

    彭天护道:“守军大约六千,武备……武备跟你们差远了,没有其他部落协助。”

    “那好,只要你听话,我不但帮你报仇,我还会帮你重新收拢安定卢水胡让你做新的渠帅。”毛腾道。

第144章 进军雍县

    巩更杀了彭荡仲之后,大喜不已。又怕齐万年怪罪,遂写信告诉齐万年,彭荡仲反复无常无法信任,加之又被毛腾击溃毫无利用价值,所以被自己杀了,不过彭荡仲残部一千人都已收编,还有两千军马可以补充军中,待休整之后便能夺取汧县。

    其实巩更也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毛腾没有进驻汧县,以扶风西部的复杂情形巩更也没有出兵的胆量。秦州的传言不断,说出了蒲怀归因为兵力弱小而没有行动之外,窦首和杨茂搜都开始从略阳迁移以摆脱被晋朝的控制,而秦州刺史皇甫重已经在关陇道西部跟大股流民发生了冲突,只怕不久之后便会进军汧县,这三股力量都不是巩更轻易能对付的。更何况,窦首和杨茂搜都是氐人世代的渠帅出身,根本没有和齐万年合作的意思。

    然而巩更虽然没有西进之心,可是安定军已经开始向雍县进发了。

    “赶快向扶风王求救兵!”巩更一面向齐万年求援,一面调集军马,决定迎击毛腾。羌人重死轻生,悍勇好斗,可并没有死守之心。

    巩更将卢水胡降兵置于前列,羌军列阵后方,摆成了一个松散的圆阵。巩更坐在肩舆之中,遥遥看着远处的晋军阵地,暗道:“晋人骑兵不少,我只守御便可,万万不可跟彭荡仲一样追来逐去中了jiān计。”

    安定军结阵的时候,有小羌向巩更建议发动突击,巩更点了点头,下令进攻。羌人骑兵像赶羊一样赶着卢水胡的降兵,开始向晋军前锋阵线发动进攻。

    晋军的哱罗声吹起。前排的长枪兵与弓箭手已经交错站好了第一层防线。后方的骑兵在皇甫澹和马敦的带领下分为左右两队从侧翼结成矢阵,彭天护身旁护着两个藤牌手。在战阵前方用混杂着羌语的卢水胡匈奴方言大吼道:“安定的兄弟们,这老羌贼杀了我阿爸,是卢水匈奴不共戴天的仇人,弟兄们快些倒戈过来,rì后继续做朝廷义从,有大官做还有大封赏!”

    巩更听到彭天护的喊叫声,怒道:“冲上前去,先把这条乱嚎的疯狗杀掉!”

    羌人骑兵接到命令,猛烈地冲锋而来,卢水胡的降兵都被没收了马匹。被羌骑兵当猪羊一样乱冲。登时便自行溃散。由于后方并无障碍,前方也没有拒马,晋军步兵不禁有些畏葸。毛腾率领一支戟兵亲自督阵,三两个后退的羌兵登时就被督阵的戟兵刺死。张光在阵前大喊:“府君与尔等同阵杀敌,若再有临阵畏缩者。一伍全斩!”

    彭荡仲还在阵前大吼:“兄弟们,赶紧撒腿子跑过来,齐万年叛乱了半年一个郡城都打不下来没出息,跟着朝廷,rì后我们卢水匈奴就是河西草原的主人!”

    羌骑兵的前锋已经和晋军枪兵接手,由于有督战队的威逼,晋军枪兵只得死守阵线,果然在半跪的枪兵阵线上羌人骑兵落马不少。这时候中间夹杂着的卢水胡降兵在各个小头领的指挥下倒戈相向,前列的羌人骑兵便被晋人和卢水胡的步兵夹在垓心。已经死伤大半。巩更看到这般情势,顿时就一把扯开了自己碍手碍脚的“官袍”,从肩舆上猴子一般跳了下来一把就翻到一匹战马上,指挥着羌人,开始全军冲锋。

    卢水胡的降兵已经全线倒戈,彭天护按照毛腾事前的吩咐指令降兵左右分散跟随骑兵。zhōng yāng的晋军弩手开始向羌人骑兵发shè,冲破了弩箭的羌人又面临了晋军弓箭手抛shè来的箭矢,连着冲破两道箭雨的羌人已经多数带伤,刚才暴烈的杀喊声霎时就变作了嘶哑的呜咽,等冲到阵前都被长枪刺死。

    而晋军的骑兵还没有行动。

    等羌人的主力完全进入混战后,毛腾亲自在中军擂鼓,这时候皇甫澹和马敦各自率领一支骑兵,发出震天的杀喊声冲向了羌人的两翼。zhōng yāng阵线的枪兵和戟兵也立起身来,结着整齐的方阵向羌兵推进。卢水胡的降兵也在彭天护指挥下跟在晋军骑兵后边砍杀而来。彭天护报仇心切,也不顾危险,左手挟着长矛,右手抡着加了长柄的胡刀,发疯一般冲了去,立身一跳便将一个羌人骑士搠下马来。羌人本来没有齐整的军阵,进攻时倒是如狼似虎,一旦溃败便一发不可收拾,巩更连忙大声嘶叫:“孩儿们团在一起,且战且退!”

    本来在激战中退兵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更何况还有皇甫澹和马敦的骑兵断了后路,羌人早已阵势大乱,亏得他们马术娴熟,一群亲卫簇拥着巩更且战且退。晋军全面进击,皇甫澹和马敦指挥着骑兵有条不紊地阻击着逃窜的羌人,彭天护疯子般地朝巩更逃走的方向追击,可是巩更身边的亲卫到底弓马娴熟,彭天护正在大吼追击之时胸口中了一箭栽下马去被几个卢水胡人救起。

    巩更仓惶逃到雍县,收拢城中的剩余兵马,放火烧了县城粮仓以及多处繁华地带,这才匆忙逃走。

    等毛腾率军抵达雍城的时候,这座千年古城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雍县的百姓虽然惨遭氐羌掠夺,可还是扶老携幼,箪食壶浆,纷纷出城拜迎安定军。安定的军士们在县城附近驻扎下来,毛腾只是在队伍中挥了挥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下大营后,毛腾吩咐将卢水胡已有的一千五百降兵划为各有五百人的三队,每队选拔出一名通汉化的卢水胡小头领为队率,三队之上由彭天护担任千人督,马敦担任副督,实际上只留马敦在卢水胡人营中指挥,而彭天护则被毛腾留在身边,实际上是控制住了他的人身zì yóu。

    汧县的一千多军民畏惧流民和胡人,纷纷拖儿带女跟着毛腾的部队,毛腾派张光安抚他们并答应带他们去安定落户,汧县军民纷纷同意。毛腾困乏一天,暗想休整一晚就该离开了,结果一觉还没睡醒,有士兵就报告说军营门口被数千雍县百姓堵住了。

    “我们要见毛府君,求毛府君留在雍县!”

    “扶风的太守懦弱无能鱼肉百姓,我们推举毛府君做扶风太守……”

    雍县的百姓纷纷在军营外头呼喊,皇甫澹带着士兵阻拦着百姓,皇甫澹吼道:“朝廷自会发大军拯救尔等,我们只是安定的郡兵,无法留在此地。希望各位父老不要为难我们!”

    “我们要见毛府君……”百姓们连声呼喊,前方的老人带头跪了下去,后边的百姓纷纷跪了下来。

    毛腾看到这幅情形,连忙出来站到高台上道:“诸位雍县父老,毛某只是新平太守,奉安定卫府君之邀破西胡而已。兵马稀少,粮草不济,如今已是困顿不已。齐万年在梁山拥兵数万,我实非敌手。空留雍县,只怕会害了诸位乡亲啊。”

    领头的老人哭道:“毛府君啊,我们雍县本是关中数一数二的大县,户数有三千,人丁数万。如今惨遭氐人肆虐,逃去汉中的、被氐人强征为劳役的不计其数,我们留下的老幼只有四千多人了,如果氐人复来只怕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要是毛府君不能战胜齐万年,就领着我们去安定或是新平吧。”

    毛腾登时就迟了一惊,扶风到底是大郡,光一个雍县的户数就比新平一个郡都要多。可是如今竟遭此大难,汧县仅有一千多军民,而雍县只剩了四千多老弱,氐人的确狠毒暴戾,可是扶风的地方官吏,真正都是废物一般。毛腾叹口气道:“如蒙诸位不弃,就随我一起撤到安定和新平吧。”

    巩更逃奔至岐山南麓,终于遇到了齐万年的大军。原来氐军自与安西军对峙始平之后毫无进展,齐万年便趁机说服众渠帅移师西进,梁山一带的氐军都撤得jīng光,只留了少量人马防守夏侯骏。看到巩更这般狼狈,齐万年不禁怒道:“左贤王,你不是杀了彭荡仲厉害得很嘛?”

    巩更连忙跪道:“新平毛贼率安定郡的一万大军犯界,属下实非敌手,这才丢了雍城。”

    齐万年眉头紧结,念道:“毛腾,此人确有才干,可惜他却是个晋人。左贤王,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既然毛腾率军驰援安定又敢远来扶风,新平一定空虚,你与度莫率本部人马,火速从梁山北进突袭新平,最好拿住毛腾的妻儿老小,能逼他为我所用。”

    巩更听到有度莫相助而不是自己去孤军奋战,而且要对付的是守军稀少的新平郡,不禁喜道:“遵命!”

    齐万年又问道:“雍县如今真有一万晋军?”

    巩更连忙搪塞道:“晋军和晋人军民,应该超过一万了。”

    齐万年捋须沉思片刻,点头道:“既然还携带着百姓,想必行进速度就要大打折扣。右贤王单徵!”

    单徵策马从齐万年身后掠出,回道:“回扶风王,属下在。”

    齐万年道:“你是扶风氐人第一智者,又熟知扶风地理,你率本部人马再额外调给你步兵五千,从北路翻过岐山和汧山,抄小路迅速抢占汧县城,堵住毛腾的退路,你可愿往?”

    单徵道:“汧山和岐山的地理我最熟悉,保管让毛腾无路可回。”

    齐万年又道:“车骑将军吕健,骠骑将军郝度元,你二人挑选jīng骑各率五千,火速直奔雍县。记住,不要与毛腾直接交手,凭借骑兵的优势,扰乱于他,让他无法快速行进。”

    吕健和郝度元两人领命。

    齐万年哈哈大笑,对郝散道:“太尉,我们就带领主力人马,在追击毛腾的路途上,占据关陇道,顺便再攻入安定郡吧!”

第145章 危难重重

    吕健和郝度元都是骑兵良将,出岐山不到四天时间就追到了雍县。而毛腾带着雍县和汧县的百姓才赶到汧水畔的原汉朝隃麋县附近,离吕健和郝度元的前锋部队距离不足六十里。

    事态危急,毛腾与皇甫澹、张光、马敦、彭天护四人开始商议对策。皇甫澹道:“如今之际,不能再有半点迟疑,赶快放弃百姓,立刻穿过汧县方可安全撤离,若带着百姓只怕我等俱会死无葬身之所。”

    张光亦道:“可以疏散百姓南遁吴山,过了吴山便是秦州武都郡地界,还可以直通梁州和益州,那都是如今流民首选的避难所在。”

    毛腾正在迟疑,马敦急道:“府君若弃百姓,马敦愿一人留下,不给安定军半点拖累。”

    毛腾看着马敦,马敦道:“我大晋与番胡之不同,便在于教化爱民,如果背弃百姓,又与番胡何异?”

    毛腾猛地起身道:“伯厚,你留下又当如何?”

    马敦道:“我本是汧县一小督,不论留下能做何事,都是为了保护百姓,但我绝不逃走。”

    毛腾缓缓道:“如果百姓从吴山逃到武都郡,或者投降了胡人,反倒还能保得xìng命。可要是与我们同行或者随你继续困守孤城,只怕会鱼死网破,惨遭胡人血腥屠杀。你想留下,初衷自然是好的,可是这样的行为只会给百姓带来巨大的风险。”

    马敦急道:“不论如何,只有战死的汧督,没有逃走的马敦!”

    “来人,捆了他!”

    毛腾猛地一挥手,帐后的卫士一齐上前将马敦捆得结结实实。毛腾对张光道:“劳烦张主簿暂领卢水义从副督之职。看管好马伯厚,等到了安定再让他和彭天护指挥卢水义从。”

    毛腾转过身对马敦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可要是在这里死在这些无名小胡手中,才是莫大的屈辱,才叫祸害百姓。待你想通了,我自然还你zì yóu身。”吩咐卫士将他带到营中看管。皇甫澹和张光都对毛腾的果决暗暗心惊。毛腾立刻道:“张主簿,再麻烦你通知两县军民,最好能劝他们南去吴山,不要跟我们北上。”

    “彭天护,你可愿意与本府君一齐断后?”毛腾回头问道。

    彭天护本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搓着手道:“只要府君能信我,rì后能帮我报父仇。断后又算得了什么。那吕健一介氐奴。郝度元不过是我匈奴的贱奴,我彭天护是休屠后裔,从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皇甫功曹,就劳烦你开路了。”毛腾最后才道。皇甫澹见他将最危险的殿后之任承担,不禁有些感动。讷讷地道:“遵命!”

    任凭张光说破唇舌,随行的军民都不愿意南下,吴山异常险峻,飞猿走兽无数,又有渭水阻拦,可以说比邓艾偷渡yīn平的道路还难走。张光与毛腾提出吴山也只不过是临时想甩掉百姓,可是素来在在这里生活的百姓哪里不知道吴山的显要。张光又劝他们可以逃去略阳,可是任谁都知道略阳氐人更多,如今略阳的百姓也在往扶风流亡。哪有扶风百姓再往略阳逃离的道理?有些忿怒的百姓开始向张光扔去了石块和土块,眼看张光部下的晋军和百姓要刀枪相向的时候,毛腾已经赶来了。

    “毛府君来了,毛府君来了!”百姓们朝着张光吐着唾沫,纷纷围拢在毛腾附近。毛腾骑在马上,挥手让护卫的骑兵退开。只得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如今反贼的骑兵距离此地不足六十里,只怕一天后就能追上我们。诸位既然能跟随毛某,毛某倍感荣幸,可是现在的境况,实在无法安全撤离,希望父老乡亲们能够体谅。我们也不会再赶走乡亲们,只要跟着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大家的安全。”

    汧县和雍县的百姓顿时欢声一片,毛腾为张光解了围,对张光说道:“张主簿,你带着步兵急行军先走,我和天护带着骑兵断后保护百姓。”毛腾有意提高了腔调,虽然没有大声吼出来但是还是被不少百姓听见,百姓们纷纷欢呼。张光只得对毛腾道:“府君千万保重。”这才先行去了。

    皇甫澹和张光的率领大队人马先行,百姓们沿着汧水河畔扶老携幼跟在后面缓慢前行。断后的骑兵虽然都是毛腾亲自挑选的安定郡骑兵的jīng锐,可是也只有几百人,不禁有些士气低落。彭天护看着百姓缓慢的行动,不禁皱眉道:“府君,这些废物行动如此迟缓,我们迟早被齐万年的大军追上的。不如赶快撤离,他们要是阻拦,用你们的弩随便就能拦住他们了。”

    “闭嘴!”毛腾怒道,旋即又冷哼一声问道,“你想不想回安定收拢卢水各部,做安定的义从首领?”

    “当然想!”彭天护道。

    “那你就少发牢sāo,我惜命如金不会把自己害在这里,你好生跟着我,自然无事。”毛腾道。

    一天后,郝度元和吕健已经从东南两路追击而至。后方行进缓慢的百姓纷纷溃逃,郝度元看到上千的百姓不禁大喜,指挥骑兵开始虐杀百姓。吕健远远望见,顿时心生蔑视,暗道:“这并州胡贼果然废物,扶风王几乎将多半骑兵给我和他指挥追击,这厮不去追杀毛腾却在这里虐杀百姓,当真浪费了五千jīng骑。”

    吕健也是略阳氐出身,随部落迁徙到扶风而来,吕氏氐人在后来的前秦时代曾除了一个复通西域并在前秦覆亡后建立后凉的名将吕光,是氐人大姓。氐人多事农耕兼放牧牛羊,却不像匈奴是纯游牧的部族,虽然吕健一直抗拒汉化,可是潜移默化中已经有了“文明人”对“野蛮人”的轻视。所以这个氐人猛将对屠杀平民还是比较反感,旋即令下:“无视这些晋人,随我追杀毛腾!”

    毛腾已经知晓了郝度元和吕健追赶上来的情况,一边大声催促百姓北逃,一边收拢阵线。百姓们痛哭流涕,纷纷丢弃辎重开始逃走,场面已经混乱之极。彭天护看到黑压压一片涌上来的吕健和郝度元的骑兵,顿时急道:“这……这根本打不过啊!”

    自从与若罗拔能交战之后,毛腾还从未见过这么密集的大队骑兵,只可惜场面已经非常混乱,不少百姓为了躲避追杀逃入汧水中,虽然汧水并不深,可是逃入的百姓你推我搡已经有不少人就这样死在河中,更何况郝度元的骑兵还在后面割麦子一样屠杀着百姓。郝度元和吕健的骑兵总共有一万,而逃难的百姓只有数千,这样的情势已经不能用劣势来形容了。毛腾心急如焚,可是前面的路都被百姓堵住,明显会延缓了撤离的速度,而吕健的骑兵已经逼近了。

    “杀死毛腾!”氐人们发出恐怖的杀喊声,吕健的骑兵开始朝毛腾的方向放箭。安定的骑兵多数都是老兵,懂得躲避流矢的技巧,而且身上还有皮甲保护不至于伤亡,可是附近的百姓已经死伤大片。吕健已经离敖腾越来越近,发出桀桀怪笑,挽弓就是一箭!

    “府君!”随着众人的喊声,毛腾竟被吕健一箭shè下马来。安定骑兵和彭天护一齐将毛腾扯上马背,冲开逃亡百姓的阻碍北逃而去。雍县和汧县的百姓大声哭叫着毛腾的名字,不少逃不掉的老人竟用肉躯阻挡住了吕健骑兵的前路。

    “给毛府君报仇啊!”一个老人猛地跳到氐人骑兵马下,发疯地去咬那氐人的腿,结果被惊惧的战马一蹄子踢死。在后面逃亡的绝望老人看着年轻人已经逃走,纷纷上前不惜xìng命地阻拦氐人骑兵。吕健大怒道:“从他们的身上踩过去!”然而这些老人的牺牲,还是延缓了吕健骑兵追击的速度。虽然逃走的人多数都被郝度元的骑兵追赶上杀死,可是安定军殿后的骑兵拥着毛腾已经逃离了。

    殿后的骑兵终于追上了前方安定军的主力,听到毛腾负伤的消息,张光和皇甫澹赶紧前来接应。毛腾看到皇甫澹和张光都在,猛地直起身来说道:“我没有负伤,只是马失前蹄罢了。前方态势如何?”

    毛腾忽然起身,让众人又惊又喜。虽然装作中箭骗取百姓让出道路的确有些让他内疚,可是如今的情势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皇甫澹急道:“我正要向毛府君汇报,汧县附近有氐兵好几千,我们的退路已断!”

    毛腾顿时眼前一黑,叹口气道:“出兵百rì,不料却致此大祸!”张光连忙道:“我们本就是为了对付……呃,胡人虽然势大可不善攻坚,只要我们逃回安定,坚壁清野一定会转败为胜的。”张光本想说是对付彭荡仲,可一看彭天护傻愣愣地也站在旁边,于是略去了话语。

    “以往的胜利,不过是我们以逸待劳反击得胜。这回却要轮到我们疲于奔命进攻来杀出重围,恐怕就要承受大量的损失了。”毛腾按着眉心,说道,“我们只有强行突破汧县的大道了。”

    “府君,我们卢水匈奴义从一直没有遭受恶战,让我去开路吧。”彭天护忽然站了出来。

第146章 难以预料

    单徵步兵不愧是长期生活在山林中的氐人jīng锐,虽然毛腾已经让皇甫澹和张光急行军先行,可是单徵还是提前从岐山山区跨越,迅速赶到了汧县。汧县城位于汧水南岸,恐怕毛腾的兵马不会路过南岸,单徵遂逼迫疲惫的氐兵在北岸大道上建立营寨,砍伐树木作为障碍,虽然等立好营寨后,可以想象氐人军士几乎已经jīng疲力尽,但是刚刚赶到的皇甫澹已经没有勇气再强行攻击了。

    两方的人马都已经jīng疲力竭,可是氐军却有简易的营寨工事,还横七竖八地堆积了不少木头障碍。皇甫澹和张光就这样停在了这里,等毛腾来的时候,已经只有超支体力强行突破这一条路了。

    皇甫澹和张光虽然都武略过人,可是体力到底不如久经沙场的毛腾和彭天护。尤其是张光已经满头大汗,毛腾提出强行突破后张光和皇甫澹都噤声不言,却只有让众人并不怎么信任的彭天护站了出来。毛腾舒了口气,说道:“把马伯厚叫来吧。”

    毛腾、马敦、彭天护三人带着骑兵队伍开始沿河行进开路,可没想到道路两旁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木头,远处的高地上隐隐约约就能看到半蹲的氐人弓箭手。彭天护正要驾马跳过障碍,毛腾一把拦住他道:“你能跳过去,能保管所有的骑兵都跳过去吗?”

    彭天护急道:“那总不能耗着吧,氐人的骑兵只怕就要追上来了。”

    “赶紧让皇甫功曹和张主簿上来,指挥步兵将这些烂木头捆在一起,搭乘浮桥我们过河去。”毛腾面露喜sè地道。

    “不是要回安定吗,过河做什么?”彭天护道。

    马敦恍然道:“对岸便是汧县城。汧县西三十里便是固关,固关北上也有小路通往安定。”

    毛腾道:“好了。停止前行,火速渡过汧水。”

    氐人的木头障碍摆了很多,不一会儿便搭好了浮桥,皇甫澹张光等人俱是大喜,安定郡兵加上卢水胡降兵一共也不到四千人,很快便过了这条不太大的河。

    站在河水北岸高地的氐兵看到晋军已经过河,在身旁伪装弓箭手的稻草人身上拿下长角,在山顶大声吹了起来。正在汧县城休息的单徵听到长角声哈哈大笑道:“毛腾果然中了我的妙计,兄弟们歇好了没,该出去狩猎了!”

    齐万年中军主力已至雍县。对一众渠帅部酋说道:“梁山险要非常。夏侯骏一定不敢出击。巩更和度莫已经北上新平,北方也无后顾之忧。如今若破了毛腾,我们就占据陇关伺机入侵秦州,或者直接从西路北上攻破安定,安定有不少羌胡部落。如果能将其招来,我们实力就会大增。”

    齐万年摸着下巴说道:“安定西北的武威郡,是河西鲜卑和武威卢水胡游牧之所,河西鲜卑秃发部大人秃发务丸部落万家,实力雄厚,武威卢水胡渠帅左沮渠部落数千家,实力亦不弱。武威西进到西平和羌中,有若罗拔能,据说现在又恢复元气。部落万家。从武威南下,到秦州南安郡,南安郡有西羌烧当部后裔赤亭羌部落大人姚柯回,部落有数万家,实力最为惊人。如果能招这四家为盟,那略阳窦首、杨茂搜、蒲怀归都会归顺于我。届时兵力便可达百万,大事可成。”

    由于在郿县和始平多次攻坚失利,氐羌各部渠帅都开始接受齐万年西进的主张,听到齐万年这般的描述,众部酋不禁大喜过望,连声赞叹。郝散亦道:“若能拿下安定,可给我一旅之师,我能东进黄河,邀南匈奴五部一齐在河东起兵,邀代北鲜卑出兵入侵并州幽州,届时晋朝时天下大乱,我等莫说雄踞关中,便是夺了他huāhuā江山又有何难。”

    齐万年喜道:“南匈奴五部战兵三十余万,可惜自从左部帅刘豹死后就消沉下来,刘豹是我佩服的老英雄,又是於夫罗单于的儿子,是呼韩邪大单于的子孙,若他能活着与我辈协力何愁不能颠覆晋人江山?”

    郝散呵呵笑道:“扶风王不是匈奴人,恐怕不知道底细。这个刘豹其实是个冒牌货,於夫罗大单于的儿子的确叫刘豹,还是南匈奴的左贤王,当年霸占了蔡琰的便是他。可惜在汉献帝年间呼厨泉单于(於夫罗之弟继任单于)与魏武帝作战,被钟繇的军队给杀了。那一仗可极其惨烈,我的三个族祖全死于此役,呼厨泉单于也被魏武帝抓去了中原做人质,从此之后栾提氏(匈奴单于的家族姓氏类似蒙古的“黄金家族”)的南匈奴便是没了。”

    齐万年诧异道:“那左部帅刘豹,又是谁,难道他不是以前的左贤王?”

    郝散道:“扶风王想想,魏武帝破呼厨泉单于的时候啊左贤王刘豹就三十多岁了,离现在至少有**十年。可那个左部帅刘豹到晋武帝年间都还活着,才是在十几年前病死。如果真是一个人,岂不是活了一百多岁的妖jīng了。”

    齐万年惊讶地道:“那此人是何来路?”

    郝散道:“左部帅刘豹,其实和彭荡仲一样都是匈奴休屠氏的子孙,以前游牧于白于山一带。趁并州空虚率军前来,到了并州后自称‘屠各匈奴”其实还是不想抛弃休屠氏的祖宗。由于南匈奴栾提氏子孙凋零,这个刘豹就冒充死去多年的左贤王,自称呼厨泉之子,又勾结晋人威压我南匈奴诸部,所以他势力虽然如rì中天,可是他却一辈子都没有敢称大单于,只敢称左部帅。他冒充栾提氏子孙,骗得了世人,可骗不了我们真正的栾提子孙。休屠氏的子孙世代都做汉人帮凶,屠杀自家兄弟,像郝某这样的真正南匈奴人,可不会服他。”

    “那如今屠各部的左贤王刘宣,自称於夫罗单于的亲弟,也是假的?”齐万年奇道。

    郝散点头道:“纵然羌渠单于(於夫罗之父)老年得子,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啊。这个刘宣和刘豹都是休屠后人,如今窃据南匈奴,勾结晋人驱赶我等,都不是什么好家伙。不过只要扶风王立业关中,刘宣恐怕也会忍不住,我有信心劝他与扶风王结盟。”

    齐万年缓了口气道:“我说南匈奴自呼厨泉单于死后便没了单于,原来还有这等秘辛。其实我祖上也是氐人豪贵,曾在汉光武帝年间雄踞秦陇,可后来rì渐衰落,却沦落为晋人编户。”

    郝散道:“都是晋廷无道,武备松弛。朝中权贵只知争权夺利,能征战的老将如文鸯马隆都已死去,居高位的武将又都是夏侯骏这样的懦夫,这可是天赐良机,教我与大王能共成大业啊!”

    毛腾率军刚刚渡过汧水,众军士已经疲惫不堪。众人在河滩上正在休息,忽然汧县方向氐兵就杀了出来。毛腾等人大吃一惊,赶紧整装上马指挥防御,军士们虽然疲惫,可是看到氐人杀来,纷纷咬牙结阵。

    单徵微微发胖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暗道:“都说这毛腾诡计多端,难以收拾,我看倒也寻常。我不过布了一些假人和障碍,他便以为重兵都在北岸不敢攻击,却捡了做障碍的木头来渡河躲避,正好钻进老子的圈套之中,这回捉了毛腾这厮,看雍州七郡谁还敢反抗我氐人大军。”

    彭天护和马敦已经带领骑兵率先反击,可是冲到氐人阵前,却纷纷坠入陷马坑中。氐人军士纷纷大笑道:“看来老子累死累活挖这些坑还真是顶用,右贤王还真是智计百出啊。”

    氐人步兵开始向陷入陷马坑中的晋军骑兵进攻,前方陷阱中的晋人骑士瞬间就被戳死十余人。彭荡仲从陷坑中将长矛倒插借力挑起,猛地就跳出坑外,大吼道:“你们这些山林野狗,看老子的厉害!”马敦也站到马背上跳出陷坑,毛腾连忙下令骑兵撤退,可是已经有几十个骑兵落坑后战死。

    单徵个头较矮,穿着一身皮甲被两个强壮的氐人扛在肩上,发令道:“弟兄们,两路冲杀,把这些晋军逼进河里去!”

    氐兵分为左右两翼,前排的氐兵挥着蒙了铁皮的大棍,后方的氐兵舞者刀叉,开始向晋军阵线猛烈冲杀而来。情势危急,长枪兵和戟兵已经和氐人厮杀开来。而时间紧迫弩兵阵线还没有排好,不少弩兵忿怒地背上弩拔出佩刀就冲进了杀阵,场面是一片混乱,已经难以控制了。

    皇甫澹和张光仍然在号令结阵,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来得及?毛腾右手抽出随身携带的八面长剑,左手抄起一把短小的胡刀,对彭天护和马咸方向吼道:“如今情势,阵不成阵,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随我而来!”

    毛腾头也不回地往单徵指挥的氐人中军方向冲去,彭天护抓起两根长矛像豹子一样飞跳跟了去,马敦扛着藤牌和长戟,紧紧追在毛腾身边,不少晋军兵士和卢水胡降兵都跟了过来。单徵看到毛腾亲率一群悍勇之士不惜xìng命地冲杀过来,当即大惊失sè,下令弓箭手放箭。一轮弓箭后不少晋人士兵中箭倒地,马敦端着藤牌护着毛腾,自己的胳膊上却扎了一箭,强忍着痛苦继续追上。终于在两轮shè击后彭天护率先冲进了氐人中军阵中,跳起来就将长矛飞掷了去,单徵身前的一个氐兵登时就中矛身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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