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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元大罗金熊     残晋txt下载     残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2章 绝代佳人

    贾谧、刘舆、毛腾三人继续在王衍府中饮酒,王衍内急更衣之时,贾谧忽然悄悄对刘舆道:“庆孙,王衍跟我贾氏一族也是亲戚,他又掌控尚书台,还做过前任北军中候对宿卫军了若指掌,如果请他入伙,岂不事半功倍?”刘舆皱眉道:“鲁公,王衍此人极是狡猾,其明哲保身之术不在魏朝贾诩之下,与狐谋皮之事万万做不得!”

    贾谧沉思片刻,正在犹豫,王衍已经更衣回来。刘舆暗暗示意贾谧,贾谧还是忍不住道:“尚书久居朝堂,不比我这山野闲人,不知道尚书对杨太傅有何看法?”

    王衍轻描淡写地道:“杨太傅cāo劳国事,鞠躬尽瘁,可比西蜀的诸葛武侯。”

    贾谧顿时止住了话语,诸葛亮对蜀汉的忠心有目共睹,王衍拿杨骏比诸葛亮,自然是赞赏杨骏了。贾谧暗想:“幸好我没有再说,否则以王衍的身份要见杨骏非常容易。旁人知道了我的计划无甚可怕,倘若他要卖我岂不坏了大事。”想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

    “哦。”王衍忽然沉思了片刻,须臾方道,“鲁公是皇后娘娘的至亲,听说太子至今尚未婚配。我家长女景风年已及笄,我琅琊王氏亦是高门,从弟王处仲也有尚公主之荣。王某不才也想做个皇亲国戚,不知道鲁公肯否做这个引线人?”

    贾谧一愣,忙道:“这……皇族姻亲,还需要宗正料理。如今宗正正是汝南王,贾某一介小辈,这……”

    刘舆忙道:“唉!鲁公啊,宗正是最后的媒人,可是这牵针引线之事,鲁公大可做得。”贾谧听到刘舆一提醒,顿时点头道:“然也,然也。只是不知道令爱才貌如何,我回去给姨母也好开口啊。”

    王衍抚着拂尘大笑道:“景风,你且出来见见这几位客人。”

    “是,父亲。”右首的帘后,一个略带稚嫩的柔和声音传了出来。毛腾不禁浑身一震,暗想:“这女孩的声音可真是好听,比方才的笙箫合奏还要美妙。”贾谧和刘舆两人亦是瞠目结舌,死死盯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手揭开了厚厚的帘子,终于出来一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小女孩来。

    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未婚女孩子的简单丱发,也就是常见的包子头发髻上,只缠着两块粉sè的绸带,没有多余的奢华发饰,然而却丝毫掩盖不了她如夜空般纯净可爱的头发。丱发之下,粉雕玉琢般的肌肤上镶嵌着极端jīng致的五官,一泓秋水般的黑眸子,细长的睫毛,小巧而挺拔的鼻梁,红润的双腮略带一点婴儿肥,一张小嘴更是让人心跳不已。真是好美的女孩!

    毛腾也算是在二十一世纪经历过审美疲劳的人,竟也差点失态。纵是涵养极深的刘舆,却也连连缕须掩盖自己的失态。而平素风度翩翩的鲁公贾谧,竟如失魂落魄一般,死死地盯着小女孩,那神态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小女孩看着贾谧的模样,吓得蹙起了眉头,却更惹人怜爱。贾谧顿时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当即道:“王尚书……这到底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洛水的女神?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衍将小女孩搂在怀里,得意地笑道:“鲁公真是抬举王某了,这便是王某长女景风。”

    贾谧连连摇头,道:“原来是景风,都这么大了。那轻筠已是人间国sè,可比起令爱,却难及万分之一。绿珠已是倾国倾城,可怎比令爱这般纯净天真?也难怪,尚书本是神仙中人,令爱自然也非常人了。只是不瞒尚书,我外祖母(皇后贾南风之母)已经将我家小妹许给了太子为妃,令爱如此天上人物,恐怕难做正室啊……”

    王衍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也无妨。鲁公的妹妹想必也是天姿国sè,亲上加亲岂不是美事。只是王某所托,还望鲁公能在皇后面前提及。”

    贾谧呆呆地看着小景风,咽了口水:“贾某自然记得。”

    出了王衍府,贾谧还是丢了魂一般。刘舆咬耳朵道:“鲁公,令妹要做太子妃,这可是真的?”贾谧呆了半晌,回头道:“我回去劝劝外祖母,此事能成。”刘舆急道:“王衍要鲁公作伐,将长女配太子,可是向我们表露心意啊。鲁公怎么能扯出令妹,冷了王衍的心啊。”

    贾谧摆了摆手,道:“庆孙,你没听王衍说杨骏可比诸葛武侯吗,他会跟我们合作?”刘舆“哎呀”一声,急道:“鲁公!诸葛武侯的确忠心耿耿,可是事无巨细皆出于丞相府中,那蜀主阿斗又何尝不是个傀儡?杨骏年事已高,恐怕也没有篡位之心,只是祸乱朝堂罢了。虽然杨骏才能及作为都不及诸葛武侯,可是专权朝野,两人又何尝有区别?为什么王衍不拿萧何曹参来比杨骏,偏要拿诸葛武侯这样的权臣来比杨骏,这明明是在表露心迹啊!”

    贾谧皱眉,刘舆道:“我们都是为圣上和皇后娘娘分忧之人,鲁公你想想,圣上喜欢听话的臣子,还是喜欢专断的权臣?哪怕才干和忠心都能比得上诸葛亮!”

    贾谧一挥袖:“那你怎么不早些提醒我!”

    刘舆道:“方才哪有机会,我亦不过见机行事罢了。可是王衍要委托鲁公作伐,鲁公不但推辞,却还抬出令妹来,这……这让刘某实在不解!”

    贾谧不耐烦地甩袖道:“刘庆孙,我平素对你言听计从,你倒跋扈起来了!今rì我烦得很,我自回府,你跟毛公举走吧!”贾谧说罢,便拦停了马车,径自下车而去。刘舆望着贾谧离去的方向,垂头顿足。

    “刘兄,我看是鲁公自己看上王家小姐了。”毛腾忍不住说道。

    刘舆连忙摆了摆手:“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别说出来。大事紧要,我们先回去再说。”

    马车刚停到刘舆府前,毛腾与刘舆双双下车。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毛主簿!”毛腾一怔,这里还有人叫自己主簿?回头看竟是宋配,当下大喜,狠狠捶了他一把,道:“仲业(宋配字仲业),你可想死我了!”

    毛腾当即给刘舆介绍到:“刘先生,他是我部队率宋配,字仲业。熟知关西风土人情,又擅弓马,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刘舆礼貌地一拱手,宋配回礼毕忙道:“主簿,朱校尉有要事要我口述,这里恐怕不太方便。”毛腾看了刘舆一眼,刘舆连忙道:“进去再说。”

    “朱校尉说,李含请秦王下令,不但不允许夏侯骏回长安,还严令秦国将士不能离开十三里桥。而朱校尉人身zì yóu都无法保障,处处有人监视。倘若事有变化,朱校尉所部的八百军士,恐怕连洛阳城都进不了。”宋配急匆匆说毕。毛腾和刘舆不禁对视一眼,刘舆忽然问道:“是不是张轨和李含有了密约?”

    宋配点头:“多余的事,由于卑职身份低下也不得知。只是张轨和李含,两人似乎早就认识,促膝长谈直到次rì清晨。第二天朱校尉就被请到了李含的军帐,然后就被软禁在里面,好酒好肉伺候就是不让出来。宋某不才,仗着也是凉州土人,才被张轨和李含放进去,朱校尉才秘密叫我来城里找毛主簿通报。”

    刘舆皱眉:“为什么你是凉州土人,他们就肯放你进去?”宋配道:“李含和张轨,两人交谈用的都是凉州的土话,我这才用张轨熟知的安定口音,获得了他的信任。”

    “那就是说,李含也听张轨的?”刘舆问道。宋配点头道:“张轨此人,虽然略有耳聩,但却不怒而威,他的话总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刘舆不禁有些纳闷:“想不到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物。宋配,你可知道我们跟朱校尉是在做什么事吗?”

    “宋配只知为主分忧,其他的一概不知。”宋配道。

    刘舆点头:“很好,你回去好生留意,有消息就素来这里向毛公举和刘某汇报。你聪明伶俐,又忠心耿耿,前途不可限量。而我等所谋之事,你也无须担心,忠心护国。”

    “多谢刘先生赏识!毛主簿,我夜里还要当值,时间不多,这便回去了。”

    毛腾点了点头,道:“仲业兄弟,好生照看朱兄!”

    宋配这就急匆匆离去,刘舆缓缓坐下剑眉紧锁,左手不停地研着颔须,沉思片刻道:“虽然推翻杨骏,不能动太多兵力。但在刘某计划中,你们那八百jīng兵可是谁也预测不了的意外之师。如今看来,杨骏虽然是个傻子,可朱振张轨这些谋士倒也不是省油的灯。朱校尉被软禁,倘若没有你们的助力,孟观和文鸯又有师徒情分,我们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李肇的兵力了。而李肇跟孟观情同手足,如果孟观不肯出力,那李肇也一定会作壁上观。事态紧急,看来不马上请来楚王,后果将不堪设想。”

    毛腾道:“那何不让石崇快些就任,速速请楚王入京?”

    刘舆摇头:“石季伦富甲天下,行事浮华。他的出行一定会先准备车马仪仗,等他浩浩荡荡地到了荆州,恐怕事情就不在我们控制的范围内了。”

    毛腾问道:“那刘先生觉得应当如何?”

    刘舆交叉着双手,死死盯着毛腾,一字字说道:“你去请楚王!”

第043章 马咸的心思

    “其一,你初来洛阳,又是秦王的手下,没有人会刻意注意你的行踪;其二,你弓马娴熟,武艺jīng湛,定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荆州,即便万一有危险也能化险为夷;其三,你为人低调稳重,有你办事任谁都放心;其四,你重情重义,连一个劝酒的女子都舍命去救,绝不会出卖朋友。所以此事,你是刘某最佳的人选。”

    饮了口茶,刘舆接着道:“其实刘某本还有其他的人选,可是他们都是高门子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行事高调,行事高调的人,做不了密谋差遣。你并非高门子弟,没有高门子弟的臭脾气,办事牢靠,所以这件大事非你莫属。”

    毛腾皱眉道:“此去荆州路途遥远,如果真要以最快速度南下倒也不难,刘先生得想个办法,让毛某能在过往驿站名正言顺地换马。而且楚王也是一方藩王,总得有个信物吧。”

    刘舆道:“这个你放心,刘某会让鲁公再求诏书一份诏楚王入京。而驿站的事,舍弟刘琨,有一至交好友祖逖,现充司州主簿,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块司州的通关令,南下一路的驿站,都可以调配。而且令牌是司州的东西,就算杨骏多长了心眼会派人去查,也不会怀疑到司隶校尉的身上。”

    毛腾猛地吃了一惊,暗想:“刘琨、祖逖……那不是闻鸡起舞的两个大英雄吗?想不到这刘舆竟是刘琨的哥哥!”刘舆看到他神情有异,忙道:“公举莫要担心,你暂且好生休息,刘某马上就去讨要这两件物事,兹事重大,耽误不得。”

    刘舆这就唤来僮仆,备好车马走了。毛腾心中盘算片刻,暗想历史上楚王上京引发八王之乱的开端是确有其事,自己不妨走这一遭?于是心意已定,这便朝客房走了去。

    刘舆是中山胜王的嫡系后裔,又是贾党谋主,府邸的花园亦幽深别致,只是到了傍晚,却显得有些冷清诡异。毛腾正在考虑rì后的出路,冷不防后面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好你个姓毛的,居然还有事瞒我!”

    毛腾猛地转身,却是马咸。毛腾这才松了口气道:“子全,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马咸却一改平素的蛮勇,有些嬉皮笑脸地道:“公举,你居然在房里藏了个小娘们!”

    毛腾忍不住笑道:“子全,那可是我在石崇的金谷园里跟孟观拼酒赢来的丫头。你虽然武力超人,可酒量却太差了,不然没准你也能赢几个到手呢。”马咸道:“我马咸岂是贪sè之人,咱喝酒图的是痛快义气,可不是要赢什么娘们,我才不屑去给那些权贵看笑话呢。”

    “世道就是这样,子全你要笑话我我也无话可说。洛阳很快就有急变,如果子全真能手刃文鸯,鲁公说过,一军之将可拜。届时就是遇到了老君侯,他也不敢再责罚你了。”

    马咸摇了摇头道:“不论我是一军之将也好,就算做上了都督中外诸军事,老爹还是老爹,他要责罚我心甘情愿。只是文鸯,实在不好对付,公举,你可记得齐大哥教过的**枪法?破文鸯的枪法,还是需要**枪法这样超神的武技啊。”毛腾莞尔一笑:“齐大哥自己都说他不是文鸯的对手,学了那枪法不还是打不过文鸯?子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文鸯再厉害也只是个凡人,你又何必只想着单挑来胜他?”

    马咸皱眉:“公举,自打离开西平,你变了。我认识的毛公举,是赳赳武夫,是堂堂丈夫,可不屑那些yīn谋诡计的。”毛腾笑道:“西平我要面对的,都是自家的兄弟,军中的亲朋。我当然是赳赳武夫堂堂丈夫。可是在洛阳,这里什么人都有,如果还像西平那样一根筋活着,可万万不行啊。”

    “一军之将,如果是在沙场上杀敌而来,那堂堂正正。可是却是在这稀里糊涂的事里,害了文鸯这样忠于朝廷的老将换来的,马某没这脸面对麾下的将士。”马咸忽然不屑道。

    “凡事不能只看对错,子全!这世上太多的事是似是而非,扑朔迷离。真要寻个对错,那就是寸步难行。我没在边关跟鲜卑人作战,不也是夺了他们的草场,杀了他们的妇孺?于我们来看是对的,可要是在鲜卑人看来,我们岂不是豺狼一般?”

    马咸一愣,猛然怒道:“毛腾!你这说的什么话,简直胡说八道!鲜卑人是土匪是马贼是豺狼虎豹,我们是在为国效忠,保国安民,不是你说的那样!”

    毛腾知道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思维,只得说道:“是我说错了,不过在洛阳,这里波诡云谲,为了大家着想,你还是不要想得太多。孟子说过,惟义所在。我们不论对错,唯义所趋。”

    “那害了文鸯,就是义?”马咸反驳。毛腾道:“文鸯是杨骏的党羽,杨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我们要推翻杨骏,必须挪开文鸯这颗绊脚石。”

    “杨太傅怎么祸国殃民了?他又没有篡位,也没有秽乱宫廷,为什么非要推翻他?”马咸道。毛腾顿时给马咸问住了,良久,才缓了口气,慢慢扯道:“子全,你想想。这朝廷只容得下高门士族,我们这些寒族庶人,空有抱负却只能受屈,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能的高门子弟爬在上面。老君侯那样的能耐,也只能屈居西平,而严舒那样的小人,随便花点钱就能代替了老君侯。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高门士族把持朝政,高门士族的领袖,便是这杨骏,推翻了他,才能实现一个唯才是举的新世道。”

    马咸听毕,晃了晃脑袋,似有所悟地道:“公举你说的也对,可一想到真要害了文鸯。我实在于心不忍,他那样的人物,如果死在沙场上,才是英雄所归。”

    毛腾呵呵一笑:“那你就好好苦练,如果你能以一个最有尊严的方式结果了文鸯,不也就无愧于心了?”

    马咸点头道:“所以我才向你请教**枪法。”

    毛腾笑道:“我对武艺的痴迷远不如你,你请教我,无异于缘木求鱼。其实走你自己最合适的路才是正道,你适合刚猛的武艺,那**枪法莫说我也只学了几招皮毛,就是我真的会,也教不了了。况且我有公干在身,即rì就要离开洛阳几天,你要觉得我带来的那丫头不错的话,我教她服侍你如何?”

    马咸登时浑身一震,涨红了脸道:“公举,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可不是贪sè之人,况且那姑娘又是你的人……”

    毛腾哈哈一笑:“子全你可别乱猜想,我跟她清清白白的。况且我诸事繁忙根本也顾不上。倒是子全你rì夜练武,总需要有人侍候吧。你要不喜欢那丫头,等我们大事有成,再买几个不就行了。”

    马咸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我……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儿家,我可不敢,也不会那样……”说罢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了。毛腾嘿嘿一笑,这便顺路回了房中。

    门前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由于天气逐渐变凉,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还有些皂角之类的洗涤物。毛腾那件穿了许多天的旧衣服还沾着水,**地挂在桃树上晾着。毛腾揉了揉额头,莞尔一笑,这便推开了房门。

    天不甚黑,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案几之上伏着一个人,似乎已经熟睡过去,正是那白衣女子沅儿。毛腾心中不忍,缓缓推了她一把,待她朦胧转醒,方才柔声说道:“困了的话,何不在榻上休息?”

    沅儿揉了揉眼睛,却看到毛腾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登时惶然,赶紧站了起来yù行礼,不了伏在案上睡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差点趔趄栽倒。毛腾将她一把扶住,沅儿顿时就脸红了。

    “将军……我……不……婢子那盆水都没倒……挡着了房门,实在该死……”

    毛腾笑道:“你看你腿都麻了,好好歇着,水我自己去倒吧。也难为你了,一盆水,也没看见个桶子,端过来也挺费力气的。”

    沅儿坐在地上,腿麻麻地站不起来,轻咬着下唇,脸儿也红扑扑地甚是尴尬,低着头说道:“将……将军……水……婢子是端不过来的,是一个姓马的大哥,帮忙端来的……”

    毛腾一愣,嘿嘿笑道:“那姓马的大哥,可比我职位高啊。你应该叫他将军才是,我做你大哥怎么样?”

    沅儿眼睛睁得圆圆的,掩着口道:“啊……那……那婢子实在太无礼了……那……婢子该死……”

    毛腾出门将水盆端起,缓缓倒在桃树后,接着将木盆竖着搁在门外,说道:“你这小妮子,也别太拘束。我跟你那姓马的大哥,都是穷当兵的,哪里是什么将军老爷。你也别老是婢子婢子的了,我听着不舒服。你既然叫他大哥,也叫我大哥得了。”

    沅儿讷讷地望着毛腾,看到他和煦的笑脸,顿时也开朗了许多,说道:“那……那不一样……你本领大,又跟那些贵人老爷一起喝酒,怎么会是个穷当兵的呢……”

    毛腾自嘲道:“那你没看到,你那穿着黄衣裳的姐姐,怎么嫌弃大哥的了?”

    沅儿脸一红,两只手摆弄着衣襟,声音细如蚊蚋,扭捏地道:“她是她,我是我……反正在沅儿心里,大……大哥你是本事最大,比那些贵人老爷还厉害的人呢……”

第044章 山贼盗马

    毛腾听她这么说自己,不禁有些受用,盘膝坐到了她面前,说道:“唉,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受用。不过呢,我在那酒席里,也就是陪人喝,给那些贵人老爷逗乐子的。要是我一句话就能让石崇服服帖帖地不为难你们,那才叫本事大呢。”

    沅儿看他随和,渐渐也胆大起来,嘟着小嘴,悄悄瞅了他一眼,说道:“可大哥的确是救了我们的xìng命啊。听那些姐姐们说,石老爷府上就这几天,劝酒劝不出去被杀了的丫鬟,有十几个呢。有个姐姐还说我生得好看,说不准石老爷会舍不得杀,可是哪知道第二天就差点送了命……”

    毛腾一笑,暗想如果当天不是自己和孟观强出头,可能石崇真还不会杀人。否则石崇又怎么会在王衍府上那样纠缠轻筠?不过石崇虽然好sè,可更好面子,即便没有自己和孟观,恐怕她们也难逃毒手。这些权贵,又怎么会把寻常下人的xìng命当一回事?

    “你呆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好生告诉大哥,家里可有父母,想不想回家呢?”毛腾暗想明rì自己就要离开,让她住在刘舆府上也不方便,自己又单薄无势,最好的安排还是给她些许钱财送她回家的好。

    “不……不想。”没想到沅儿居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毛腾不禁纳闷道:“一个姑娘家,外边无亲无故的,干嘛不回家呢?”沅儿眼眶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咽声说道:“我爹爹是个坏人,我小时候爹爹就把我娘卖了,有了钱就去赌博,从来不会关心我。要不是他又输了钱,怎么会连我也卖到了金谷园里……”

    毛腾顿时语塞,沅儿眼睛红红的,委屈地看着他,娇憨地道:“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连盆水也端不过来,你是想赶我回家吧……”沅儿忽然想起毛腾对那黄衫姐姐和对自己大为不同,越想越委屈,止不住就哭了出来。毛腾登时心软了半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啊,你要真是端着大盆水还不喘一声的彪悍女子,那大哥我才嫌弃呢。好好的别哭了,早些休息吧,别趴在案桌上睡,不但睡不舒服,也容易着凉知道吗?”

    沅儿听话地点点头,拭了拭泪痕,方才道:“唉……我真是又蠢又笨呢。大……大哥你吃了没有啊,我去灶房给你做点羹汤去。”毛腾心中一暖,笑道:“你大哥别的本事没有,混吃喝可是一流,香的辣的全在肚子里呢。这个不用你cāo心了,倒是你吃了没有啊?刘府那些人,没有难为你吧。”

    沅儿顿时欢喜起来,说道:“这里的人都很好的,还有人给沅儿送饭呢。灶房的大娘还说了,我要是吃不惯尽管自己去做,随便拿的。不……不然我怎么敢开口,说要给你做饭呢……”

    毛腾点了点头,暗想果然是上行下效,石崇府上的下人和刘舆府上的下人,自然不一样。一边想着一边就一把抽出佩剑来,沅儿唬得不轻,掩口道:“大哥……”

    毛腾顿时有些脸红了,忙道:“真是不好意思,吓坏你了。我该早些说的,这里也就一张塌,我割半边席子自己睡。”

    沅儿讷讷地望着毛腾,心想着席子好好的,割了多可惜,我跟大哥一快睡吧……可是怎好意思说得出口,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割着席子,一言不发。

    毛腾割下半边席子,铺在外房的门口,胡乱扯过来一条小被子,这就睡了下去。

    “里边你睡吧,我可能要离开几天,你好生照顾自己,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找马大哥,就说你是我妹子,可不是什么丫头,知道不?”

    沅儿心里暖暖的,乖巧地答应了一声,这才进了内房,睡了下去。

    清晨,毛腾一翻身,却发现沅儿像小猫一样蜷睡在自己身后,原来她趁自己熟睡的时候,将里边的席子褥子都抱了出来,软绵绵的被子上还留着她身上的淡淡体香。毛腾不禁看着她摇了摇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心中顿生生出了想好好照顾她的念头,可一想起还有要事要做,登时就横了心起来,出了门去。

    桃树后多了张桌子和两幅马扎,刘舆坐在一张马扎上,一边吃着糕饼一边似笑非笑地瞅着毛腾,招手道:“公举,舍不得走了?”

    当时桌凳还没有流行,毛腾对坐榻很是不习惯,看到那马扎顿时就喜出望外,坐了下来道:“刘先生见笑了,那物事到了没有?你交代的事,我可一点没忘啊。”

    刘舆从衣袖中掏出了令牌和诏书来,说道:“温柔乡是英雄冢,多少男儿大志毁于其中。公举果然非常人,刘某佩服,这是诏书和令牌,你且拿了去,再换一身司州府差人的公服,刘某府中还有骏马一匹,万事就托付于你了。”毛腾朗然一笑,道:“刘先生说得哪里话,大事未成,何谈儿女私情?刘先生是我在洛阳最佩服的人,希望刘先生也不要小瞧了我。”

    刘舆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公举胸怀大志,区区一个小丫头又怎放在心上。像公举这般俊杰,应当配轻筠姑娘那般国sè才是。”毛腾不置可否地一笑,接着道:“我这便出发,这糕饼味道不错,给沅儿留些吧。”

    刘舆点了点头,毛腾吃了一块糕饼,大步走了出去。

    穿了一身司隶校尉府的公差服,果然一路上畅通无阻,加之人jīng马快,不过几rì,就要到南阳了。南阳已经是荆州地界,只不过离荆州的首府州治南郡的江陵城还有些时rì,毛腾急了赶路,错过了驿站,只好将就在一处破庙解鞍休息。

    马是贵重之物,毛腾当初在关中就因为看见了齐万年的马才与他不打不相识。而这一回,毛腾这匹刚从鲁阳驿站换的马,就招惹了贼人的觊觎。

    “嘘——”一声清啸,几个贼人已经鬼鬼祟祟地聚在了一起。为首一个马脸汉子指着破庙方向道:“你看那公人的马如何?可比我等在村野里抢来的劣马好多了,官府的东西就是好,如果我们进去杀了那公人,把马献给大王,大王一定会好好赏赐我们的。”

    “那还等什么,哥几个上啊,捅了那官府的狗腿子,那身行头还挺新的,给弟弟我穿几天!”一个小喽啰已经按捺不住,提着锈迹斑斑的刀子就上了。其余几个喽啰一边跟着,一边还吼着:“动静小些,别叫这厮跑了!”

    几个喽啰先是轻声跑,后来发觉无事,胆大了起来,这就抡着刀子一股脑冲进破庙里。

    “他娘的!人呢?”马脸汉子朝着睡觉的草垛子一通乱砍,却是根本不见毛腾人影。马脸汉子嘴里正在骂着,刚一转头,一支箭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shè了进来,牢牢地从他太阳穴中shè穿,登时毙命。

    “我的娘嘞!”喽啰们本就是穷苦山民,只能欺负寻常百姓,凶神恶煞般的模样也多是装出来的,哪见过这般阵势,当真个个唬得不轻。几个胆大的已经飞窜逃了出去,那个刚才还跃跃yù试的小喽啰却吓得腿都软了,呆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要逃命,毛腾已经从藏身的屋梁上跳了下来,将他一剑刺穿在地。

    几个喽啰已经溜走,要追也追不上了,夜里黑魆魆一片也无法再追踪shè杀,毛腾只好收拾了行囊,继续上路。

    “看来还是急不得,还得在驿站休息。”毛腾不禁心想。

    然而这里地处伏牛山边缘,山林茂密,夜里又漆黑一片,虽然顺着大路走但周围毫无人烟。这地方白天行进恐怕都会有危险。更何况是在冬季晚上,毛腾走了半个多时辰,不禁又冷又困,竟又生了回破庙的想法,不过一转念到底太危险,只得继续前行。

    只听见前面噪杂有声,毛腾按下马头,思忖片刻,暗想这夜黑月高视线不明,贼人纵然放箭也不一定能伤到自己,于是一壮胆,决定先轻声慢行片刻,只等进入视线后策马狂奔离去。多年来在军中历练,毛腾对按马缓行之术颇为在行,虽然有些许能听得见的马蹄声,但在嘈杂的杀喊声中早已被掩盖过去。毛腾伏在马背,暗中窥测着眼前的一切,准备找个最可靠的位置,迅速疾奔离去。

    “这小娘皮还挺厉害,兄弟几个,剁了她的胳膊弄死他!”依稀听见强人们的呼喝,毛腾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粗布紧身衣的娇小少女,拿着一把眉间刀,被十数个强人围在垓心,虽然形势极为不利,却进退有度毫不慌乱,颇有一股英豪气。

    毛腾本yù趁机掠马走人,可是一看这情境忽然起了恻隐之心,拍马加速猛地冲进人群之中,最近的一个强人措手不及就被他一剑砍倒。毛腾趁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赶紧喊道:

    “小丫头,快上马!”

    那少女亦是反应极快,迅速收起眉间刀,将毛腾伸出的手一扯,这就腾身上马。

    “老大!就是不久前害了我们兄弟的那个狗差人!”贼匪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听一个似乎是老大的声音吼道:“孩儿们莫怕,这厮就一个人,杀了他!”

    然而等强人们反应过来已经迟了,毛腾已经策马跑远,几个备着弓箭的强人朝着yīn影处乱发了几箭,却也再看不到毛腾和那少女的踪影。

    “他娘的!追!”老大怒吼一声,和几个脚快的强人追了去。

第045章 好心救人

    毛腾加快了马速,初时那少女还只是紧拽着他后背的衣服,只听数声箭啸,少女闷哼一声猛地抱住了毛腾。毛腾心知她多半是中箭了,可那少女也确是倔强,根本没喊出来,只是死死抱着毛腾,生怕再落入那伙贼人手中。

    这匹马连rì奔驰,多了一个人,不免吃力,黑夜中道路崎岖,高一步低一步的令得那少女颠簸不休,况且她又中了一箭。毛腾怕她会掉下马来,顺手去抓她环在自己腰间的前臂,不料那少女忽然缩回手去,猛地从袖中甩出一截匕首来,晃悠悠地就横在了毛腾嘴边。

    “你……不许乱动,否则……我要你的命……”

    毛腾一纳闷,猛地惊觉恐怕是她误解了自己,忙道:“小丫头,别胡来,我可是好心……”

    “你们官府的人,哪有好心的!”那少女似乎有些气力不接,不过她拿着匕首的胳膊却劲力不减,猛地就朝毛腾脖子上抹了去。毛腾初时还没有多防备,这一下吃惊不小,饶是他多经生死大劫,反应极快,也不及多想,一口就顺势咬住了她的手腕,少女痛叫一声,匕首这就掉在了地上。

    “好你个丫头片子,真是不识好歹。我救你xìng命,你还倒想害我!”毛腾趁机拧住她的手腕,不料那少女扑身上前,照葫芦画瓢一样又狠咬了他胳膊一口。少女袖口缠了不少麻绳护腕自然无恙,可毛腾的公服护腕却是一片细布,哪里受得了这小兽一般的狠咬,毛腾“哎呀”一声,少女刚得意地一松口,就从疾奔的马背上甩落了下去。

    毛腾勒马掉头,回头一看不禁失笑出声,那倔强的少女这一高速落马可着实摔得不轻,竟昏了过去。毛腾下了马来,一把扯起那少女的身子,月光下照耀着她娇小的脸庞,虽然皮肤略黑,却不掩秀气,倒有一种别样的青chūn健康之美,看她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竟能力敌众匪,也真是不简单。这样丢下她不管,毛腾也不忍心,缓缓拔出她背上的箭头,幸好这些箭都是强盗贼匪的劣质武器,只是一个普通的尖刺,不比军队装备的那些五花箭、倒须钩之类的狠物,而且黑夜中那匪人只是一通乱放,臂上也没有用太多力,伤口所幸没什么大碍,毛腾就随意抹了点金创药,将她拖上了马继续前行。

    颠簸一路,人困马乏,然而遥遥远望却还没有驿站甚至村寨,毛腾只得找了一个猎户避雨的简易窟窿洞,停马歇息。困意渐来,毛腾瞥了那昏倒少女一眼,本想将她捆住,可一转念自己总算救过她xìng命,她不过一个天xìng未泯的小女孩,又怎会真对自己不利,于是放心便睡了下来。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午刺眼的阳光终于刺得毛腾无法合眼,这才打个呵欠准备起身,不料朦胧一开眼,就只看到那少女怒气冲冲地提着眉间刀,刀刃赫然就架在自己脖子旁。难怪阳光如此刺眼,是刀刃的反shè光啊,毛腾正了正神,伸手夹住了刀背,嘿嘿笑道:“小丫头,这玩笑开不得。”

    “谁跟你开玩笑了,你这官府的狗差人!”那少女恚怒地将刀一抖,毛腾措手不及脖子上登时就被刀划出一道血痕,毛腾吃了一惊,正想对策,不料那少女忽然一把将刀丢在了地上,俏脸煞白,一动不动,一副做了错事般的天真模样,讷讷问道:“你……你没事吧……”

    毛腾捂着脖子,装着呻唤了几句,苦着脸道:“哎呀,你这小丫头,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真是好心没好报……”那少女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道:“你……我二哥说过,给官府当差的可没一个好人,爹爹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你救我肯定也不安好心……”

    毛腾皱眉道:“那你说我图你个啥,看你这打扮也没几个钱,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小女娃子,长得又黑又小,还舞刀弄枪的不安生。唉!真是好心没好报。”那少女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大相信地道:“那就是我二哥说错了,官差里应该也有好人的……”

    毛腾摆摆手道:“小丫头,我可真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看你一个小毛孩给十几个贼匪欺负,实在看不过眼罢了。我要真是个好人好公差,我应该冒死把那伙危害老百姓的贼人全除了才是,哪怕把xìng命搭上,那才是好人。”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你那不叫好人,那叫傻子,白送xìng命的傻子。”毛腾装作顿悟的样子,长长地出了口气说道:“哦……小丫头你说的对,原来我真是个好人啊……”

    那少女掩着胸口噗嗤一笑,指着毛腾说道:“好了,好了。你是个好人行了吧,那好人要做好事的你应该懂吧,把你的马送给姑娘我,你就是大大的好人了。以后如果再遇到你,姑娘我自有厚报。”说着便朝马一颠一跛地走了去,看来箭伤再加那一摔还着实不轻。毛腾猛地站起,赶紧走到哪少女面前道:“这可万万使不得,这马可脾气倔得很,万一再摔了丫头你,那我好人岂不是做不成了。”

    少女猛地反应过来,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你……好啊,姑娘我想起来了,是你这家伙咬我,姑娘我才掉下马的,你……你还愣充好人!”毛腾挡住马,嘿嘿笑道:“我不咬你你就要杀我啊,你不是说好人可不是傻子嘛。你再想想,我可是好端端带着你走的,是你咬了我才掉下马的。”卷起护袖,两排小小的牙齿印还赫然在目。那少女脸一红,嗔道:“你……你不咬我……我干嘛咬你,你是先咬我,姑娘我才咬你的!”

    “哎呀,丫头你那哪是咬啊,那明明是啃了一口啊,我这胳膊又不是好吃的,有那么香嘛。”毛腾装出一副委屈地模样,那少女怒道:“你……你骂我……”毛腾道:“丫头,我是如实描述你那动作来着,可没骂你啊。咬,那是接触之后轻轻碰一下。啃,那可是用了吃nǎi的劲啊。要不然那就不是啃,嗯,是咥了一口,或者吞了一口,总之丫头给我结结实实来了一口。”

    少女虽然天真,可也能听出来他说的有些促狭,红着脸怒道:“什么来了一口,你……你这人不是好人,是无赖!”毛腾嘿嘿笑道:“好人也罢,无赖也罢。反正都是你给我安顿的,我可没说我是好人,也没说我是无赖来着。”

    “那你是什么人?”少女瞪大了眼睛,问道。毛腾坏水涌了上来,笑道:“我姓郝,表字上郎下君。既不是坏人,也不是无赖。是个忠君爱民,仁义无双的好公差。”

    “郝郎君……好郎君……”少女嘀咕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就大怒,“你……你占我便宜!”

    毛腾笑得前后开仰:“好娘子,你可说对了!不过可不是我占你便宜啊,你看你又黑又小,活像个山猫。我可是有正经营生有俸禄的,朝廷的好公差,而且还一表人才,高大俊朗。你那么乱叫,你是占我便宜才是。”

    少女登时就sāo红了脸,一声不吭就拾起了地上的眉间刀,也不顾身上有伤就恶狠狠地砍了来。毛腾看她天真娇憨,愈发有趣,一边大嚷:“谋杀亲夫了!”一边上蹿下跳躲着她的大刀。那少女伤势未愈,困乏武力,加之毛腾又生龙活虎一般根本奈何不了,愈想愈是生气,忽然忍不住就丢了刀哇哇大哭起来。毛腾心一软,走上前去忙道:“小丫头,我惹你玩呢,哎呀,别这样嘛。”可这冷不防间,那少女鼓足了要命的劲扑到他身上,抓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睛狠命又咬了一口,直咬得毛腾差点爹娘都要叫了出来,可又见她一个小女孩不忍还手,只能硬硬撑着,那少女咬得也没了劲,睁开眼睛一看却沾了一嘴血,忽然呆了起来,毛腾装出一副半真半假的痛不yù生模样哇哇乱叫,少女苦着脸愧疚地道:“你……你不是劲儿很大嘛,你干嘛不甩开我啊,这……这都流血了……”

    毛腾一边呻唤一边嘴上还是颠三倒四:“好娘子咬好郎君,就让咬高兴嘛,一把甩开那也太没情分太不体贴了是吧。”少女陡然变sè,一把抹去嘴上的血痕,朝着毛腾脸上就一巴掌,然而到底脱力,脑子一晕就栽在了毛腾怀里,毛腾摸了摸自己的还火辣辣的脸颊,不禁摇了摇头:“小丫头真狠,你这样以后看谁还敢娶了你,除非那人长了一身没肉的骨头,叫你咬不下去。”

    少女吃力地推开他,却被毛腾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差点又哭了出来,带着哭腔骂道:“你……你这无赖,我回去了告诉我二哥,叫他把你砍成肉酱倒给狗吃!”

第046章 凶蛮少女

    毛腾看她真的生气,玩心去了大半。只得松开手,叹了口气道:“不过你猜的不假,我可真的是好人。算了,你这小丫头也太小气,玩不起,不逗你玩了。孤身一人在这荒山野岭乱跑,你那二哥也真放得下心来,又受了伤,还饿着肚子吧。我给你找点干粮,将就吃了。送你到有人烟的地方,我也就该走了。”

    马背上解下行囊,毛腾取出一块胡饼,拿过水袋递道了那少女面前,说道:“小丫头,我呢不逗你了。给你吃饱喝足了,你也别老是怀疑我咬我了,行不?”

    少女低着头,不情愿地一把夺下胡饼和水袋,猛地叼了一口胡饼,又灌了一口水,却不小心呛得连连打咳嗽。毛腾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少女纵然气恼,可她到底是受过贫寒,舍不得扔了胡饼和水袋出气,只是狠狠跺脚。毛腾却看她越来越可爱,坐在一旁,按住了她的脚道:“好了,小丫头我不笑了,别拿自己脚出气啊,不疼吗?”

    少女嚼着饼子,抬着头嘟囔地道:“姑娘我不是小丫头,我叫陈绰,姑娘我有名字!”

    毛腾嘿嘿笑道:“我当你叫女张飞呢,这么大气。慢些吃,慢些吃。”

    少女陈绰腮帮子里还嚼着饼子,一副娇憨模样,嘟囔道:“我要真是张飞就好了,把那些贼人统统戳死,二哥他也就管不了我了,姑娘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毛腾虽然强忍着,却还是不禁笑出声来:“哎呀,你这样的小丫头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姑娘家要温柔体贴,学针线女红,怎么能学什么张飞啊。”

    “姑娘不是小丫头!”陈绰圆睁了一双杏眼,还真有两三分张飞的凶相。毛腾赶紧摆摆手道:“好了我错了行了不,我是说你这样的姑娘家,我真是头一次见。”

    陈绰继续鼓着腮帮子嚼着饼子,嘟囔地道:“针线女红又报不了仇杀不了人,姑娘我偏不学。”

    毛腾道:“那看谁敢娶你。”陈绰瞪着圆圆的大眼睛,说道:“姑娘我又从没想过嫁人,谁打姑娘主意姑娘我一刀砍了谁。”毛腾不禁有些咋舌,暗想你一个小女孩,八成还是chūn情未动,到时候依这xìng子,恐怕是谁不娶你你就砍了谁吧。陈绰看毛腾神情有异,顿时就竖起了柳眉,嚼着饼子道:“你要敢打姑娘我的主意,姑娘我砍了你喂狗吃!”

    “谁脑子有病打你注意!”毛腾暗想,可是这话也太过分总算没说出来。毛腾只是晃了晃手,道:“你说你要报仇,跟谁报仇?”

    陈绰这才咽了饼子,清楚地道:“就是你们这些狗公差,他叫张昌,是个大坏蛋!”毛腾苦着脸道:“你也别一棒子全打死啊,公差里也有好人。你像我,多善良啊。”陈绰盯着他,鼓起了腮帮子,想了想道:“反正我没见过好人当公差的,全是狗腿子。你……你也不是好人,只不过没他们那么坏。只要你不打姑娘我的主意,姑娘我饶你不死。”

    毛腾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好笑,只得道:“好了,你又黑又小的。我真没打你主意,只是看你一个小丫……哦不小女娃娃被一群恶汉子欺负,看不过眼才救了你。给你说,我可是从洛阳来的,洛阳知道吧,那美女多得跟山上的野猫一样,一抓一大把。我就是再眼瞎,也不至于打你的主意吧。”

    陈绰听他说得似乎还有点道理,装老成地点了点头,说道:“嗯……不过还真没人敢打姑娘我的主意。可……可你方才也占姑娘便宜来着……”毛腾忙道:“逗你开心,活跃下气氛啊……我这一路上无聊得都想嚼树枝了。”陈绰两眼似乎冒出火来,又嗔怒道:“给你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姑娘我逗不得!”

    毛腾嘿嘿笑道:“老虎我可敢逗,只是姑娘你的屁股我可真没心摸。”说罢脸上又挨了一耳光,陈绰也是真发怒了,顾不得节省就把饼子和水袋狠狠扔在地上。毛腾连忙拾了起来,摇了摇头,说道:“唉,我真是自找没趣,这饼子可是上好的白面,扔了多可惜,擦了继续吃吧。”转眼一看,陈绰竟恼得连连喘着大气,小脸憋得涨红,毛腾也不敢看她,只好摆手道:“好了好了,我再不逗你玩了行不。等到了有人的村寨,我分你些干粮,你赶快找你二哥去吧,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我死也不跟你这种无赖走!”陈绰带着哭腔说道。毛腾也没理会她上前就把她扯了起来,可古怪得是她仅仅只反抗了两下。毛腾一把将她丢上马,这才跳上马背道:“把你丢这里,岂不是白救人了,那也太不划算了!”

    过了一处村寨,毛腾搡了搡她,示意叫她下马。陈绰没好气道:“我二哥人在城里,你把姑娘丢在这里,就做不了好人了。”毛腾心中一阵发毛:“什么城?”陈绰却嘟着嘴,赌气地道:“姑娘我偏不告诉你。”

    毛腾无奈道:“我可有要事在身,要去荆州。是否和你一路那也不知道,你总不会就这样赖着不走吧。”陈绰怒道:“姑娘我又没赖着你不走,是你自己把我拽上马的,不关我的事。”毛腾只好垂头丧气:“好吧,进了南阳城,我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弄点酒钱吧。”

    “你……你要敢,我趁你睡着了砍死你!”陈绰红着脸,狠狠地盯着毛腾,两人面庞距离不过半尺,都能嗅见她的悠悠气息,毛腾只好别过头去,求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哪里是姑娘啊,简直是姑nǎinǎi……”

    就这样毛腾生不如死地到了南阳城十里铺驿站,要了两个房间。熬到子时才偷偷起了来,在陈绰房门上挂了半袋胡饼和一个新的水袋,这才蹑手蹑脚回去,心想明儿必须摸黑离开,这丫头凶神恶煞,只要不遇到土匪强人也没什么危险,还是不要管她了,否则这一路上可有罪受。回去掩上门,想到她的天真娇憨之处,毛腾翻来覆去却有些舍不得了,可是一转念,毕竟有要事在身,况且这女子又岂是善茬,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天尚未亮,毛腾强压睡意,揉了揉眼睛,脸也不顾得去洗,这就小心翼翼出了房,却听到外边吵嚷声一片,竟又是陈绰的声音,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走上去一看,竟是陈绰和驿丞吵了起来。

    “这不是我们的马,那个才是我们的马,你这老头诓人!”陈绰紧紧拽着马缰,驿丞苦口婆心:“哎呀,小姑娘。昨个那官爷就说了,要换新马的,你要真不想换,总得要那官爷做主啊。”

    “你诓人,你看我们的马好,就想偷着换了!”陈绰嘟着嘴,竟是毫不让步。

    “女张飞,别胡闹了,这马真是我换的。”毛腾长呼一口气,只得上前道:“驿丞,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妹子打乡下来没见过世面,您老多多担待。”

    陈绰顿时羞红了脸,怒道:“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害得我丢人……你……你不是好人……”毛腾看那驿丞一脸夹带着鄙夷的苦相,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赶紧给马背上挎了行礼,一把拉过了陈绰,低声道:“姑nǎinǎi,走吧!”

    “你不是从洛阳来的吗,洛阳人都有钱。你给姑娘我也买一匹马吧!”陈绰忽然道。毛腾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把扯走她道:“我的天,这可是官府的驿站,马岂是随便能买的东西,赶紧的,快走!”

    陈绰终于气嘟嘟地被毛腾拉走了,驿丞远远看着两人背影,吐了口唾沫:“真是乡巴佬,还充洛阳人,不害臊!”

    “这水袋,给我买的吗?”两人骑着马,陈绰喜滋滋地靠在毛腾胸前,细心把玩着水袋上的装饰。毛腾垂头丧气地道:“你老是一嘴的饼渣就喝水,我可不想和你喝一个水袋。”陈绰顿时柳眉紧结,抬头就狠狠看着毛腾:“你敢嫌弃我!”毛腾只得告饶:“没得没得……姑nǎinǎi……和你喝一个水袋到底不方便,怕你又说我占你便宜,才给你买了新的,你看着可是上好的皮子,很jīng致的。”

    “哦。”陈绰点了点头,乐呵呵地把着水袋,说道,“真的很jīng致呢,这个很贵吧。我还没用过这么新的东西呢。”毛腾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怜悯,点头道:“好了好了,你别老这么凶,给你再买几个新的东西也成啊。”

    “我要新衣服!”陈绰张口而出,忽然又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嘟囔道,“不行不行……不能乱要别人的东西……你……你不许买,买了姑娘砍你。”

    “鬼才给你买新衣服呢!”毛腾心里道。

    “唉,我还没去过荆州呢,那里是不是比南阳富多了啊。”陈绰道。毛腾只好胡诌道:“差不多吧……南阳也是大城。”陈绰点了点头,说道:“洛阳是不是比南阳富啊。”毛腾点头道:“洛阳是皇帝住的地方,肯定比南阳富。”陈绰若有所思地道:“皇帝……皇帝是不是神仙呢?”毛腾顿时感到脑袋大了至少五圈,没好气地道:“哎呀,别问了,赶路要紧。”

第047章 暴躁的楚王

    离开了南阳,陈绰一路上似乎是毫不知疲乏,问这个问那个,偏偏又是些极其无聊的问题,直弄得毛腾头皮发麻,要不是她生得活泼可爱,毛腾真就想把她一把推下马逃之夭夭了。

    过义阳城的时候,经不住软磨硬泡,毛腾只得给她买了一套细布新衣服,果然人靠衣装,这小丫头换上了干净整齐的衣服,人都漂亮了许多,照着河里的倒影蹦来跳去,却还是小女儿家情怀。毛腾不禁暗想:“要不是我在洛阳还留着个丫头,把这小家伙哄去好好调教调教,倒也是个美人坯子。唉算了,这粗蛮脾气去洛阳也是尽闯祸的份儿,老子自身难保,怎么能随身带这样的一个炸药包,算了算了……得早些甩掉……”

    桌上的半袋干粮还鼓囊囊的,水袋上细心地拴着花花绿绿的头绳。毛腾摇了摇头,看了看熟睡中的陈绰,终于咬了咬牙,在她枕旁轻轻放下一把钱来,这才转身离去。

    原来做好事不留名,竟也有这等快活!

    大笑之后,毛腾已经策马出了义阳,直向南方疾奔。

    南郡,江陵城。

    从襄阳到江陵的官道上,毛腾已经遇见了好几队从关中来的马商,其中还有cāo着凉州口音的羌胡人,最大的马队竟有四五十匹高大的凉州马。毛腾不禁心中一个激灵:“这楚王即便是有不轨之心,也不该这么不遮掩吧。”

    荆州地跨两湖,北接司豫,汉水和长江并流而过,是战国七雄中超级大国楚国的根据地,也是三国时期争夺最凶,曾爆发两次超大战役的要地。虽然荆州不乏伧楚武夫,也多有五溪僚蛮,都是征兵的上选,可是荆州毕竟是南方多水湿热之地,并不产马,所以割据荆州的军阀,往往是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而要想实现真正的战略企图,再强的jīng甲步兵也不如一个迅捷如飞的骑兵,楚王这样疯狂地买马,其居心可想而知了。

    “我拿着起兵的诏书给楚王,可真是雪中送炭之举。楚王看了,定会**,一拍即合,一定不会出什么变故了。”毛腾一边在酒铺吃着狗肉,一边看着往来的贩马商,心中顿时安然了许多。

    吃饱喝足,毛腾这就问清楚了路,直奔楚王府投帖。

    “既是司隶校尉府的差人,自然明白官家规矩。王府是王府,官府是官府。你不去荆州刺史府投帖,来楚王府作甚?”楚王府的长史公孙弘一本正经地告诉毛腾,不是一个系统的人,不能乱投贴。

    毛腾本想张口辩解,可一想这些小吏最是心胸狭窄又多舌善辩,纠缠下去搞不好还会惹怒了这家伙。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来,呵呵笑道:“公孙先生,既然您说小人搞错了,那小人就此别过。只是劳烦先生能通报楚王殿下,洛阳有大人物托小人送一个一寸长的小竹人给殿下,可惜小人身份卑微没法捎带,只能劳烦殿下自己去取了。”

    长史公孙弘忽然眉毛一拧,沉声说道:“你说话亮堂些,不要疯言疯语。”毛腾道:“那小人告辞了,若要找我,城北驿站便是,只是要晚了的话,小人可就走了。”

    “慢着!”公孙弘一抬手,说道,“我去通报殿下,劳烦尊驾在这里稍等片刻。”

    毛腾心中大笑,这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将诏书送交楚王才妥当的时候,忽然冲进来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卫士,不由分说就将他按倒在地,捆个结实。

    “你们干什么!”毛腾大惊,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如何挣扎?一个卫士朝他身上踢了一脚,道:“殿下命我等将你押进王府大牢,一个小小的差人,不去做公干,偏想来这里讨饭吃,这是你能来得地方吗?”众卫士一阵奚落嘲讽,将毛腾捆成粽子一般,又塞住了嘴。长史朝着毛腾嘿嘿一笑,挥手道:“先搜身,再抬到后院地道里!”

    卫士们七手八脚在毛腾身上搜个遍,只搜出了几份无用的公文、令牌和些许钱币,趁公孙弘不注意的时候,几个卫士已经将钱币塞进了自己口袋。毛腾用力吐出塞在嘴里的布,嚷道:“我好意送厚礼给殿下,你们这些家伙怎如此招待客人,不怕误了大事吗?”

    公孙弘哼地一声道:“一寸长的小竹人,不就是个‘符’字嘛。符节乃极尊贵的物事,岂是你这种小人物能送得了的?我家殿下忠心为国,怎会有甚非分之想。恐怕你是想诬陷于人,加害殿下吧!小的们,抬到后院地道,饿死他!”

    毛腾悲怆地长叹一声,大声说道:“可怜呐可怜,我死事小,可天下除了楚王,就无人能清君侧之恶人了……”说罢故意长声大笑。公孙弘不禁皱眉,挥手道:“绑了这疯子的嘴巴,免得叫他胡言乱语。”

    楚王府内厅,楚王司马玮一脸yīn沉,虽然他年纪不大,可是眼眉间却少有年轻人的天真憨厚,像一只狩猎的恶隼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公孙弘虽然已经在廊下等了许久,可见他没有理会,还是不敢发问,只好耐着xìng子慢慢等着。

    “公孙先生,搜出来东西没有?”楚王背着身问了一句。公孙弘如蒙大赦,忙道:“殿下,这差人身上没有特别的东西。不如……放他出来听听他到底是何用意?”

    “混账!连此人的意图都没有搞清楚,难道不是杨骏来骗孤入京的说客吗?”楚王爆喝一声。公孙弘连忙跪地:“殿下息怒,属下这就去套问清楚……”

    楚王鹰目低沉:“问的时候,不要暴露了行藏。如果他真是杨骏的人,要骗我孤身入京,就杀了他。谅他杨骏老儿不敢动我分毫。哼!杨骏,你当我司马家的人都是汝南王那般的废柴吗?”

    公孙弘连忙趋步退了出去。楚王坐在榻上,朝着案几重重一拳。楚王自幼好舞枪弄帮,喜欢读左传chūn秋,跟秦王那些只喜欢享受纸醉金迷的藩王大为不同。所以在晋武帝晚年外派就藩的时候,秦王和淮南王等人都对洛阳的繁华恋恋不舍,唯独楚王大喜如狂。自到了江陵,楚王便强夺了南郡的所有武装,连番对荆南的五溪蛮动武镇压,其实他最想要的封地,还是秦王占据的关中。可惜他到底不是杨后亲生,关中这样的紧要之地,还是封给了他一直都看不起的秦王司马柬。而另一个他想要的地方——河北,却封给了他要叫叔祖的赵王司马伦。

    楚地虽然富庶,但却是并不能成为大业根基。而能施展抱负的关中和河北,却被废物司马柬和老头子司马伦掌握,这让楚王很是耿耿于怀。他甚至觉得,是父皇并不信任自己的忠诚,因而有意为之。晋武帝刚刚驾崩,汝南王被杨骏吓出京师逃到许昌,一时间风雨yù来。这个紧要关头,秦王带着jīng兵受命入京,楚王刚听到这个消息,就惊喜万分,他猜想是秦王这废物竟也有大志雄心,可是这许多rì子过去了,想不到秦王不但无动于衷,反而赖在洛阳又做起了小王公,楚王顿时大失所望。尚未就藩的长沙王司马乂是楚王的同母胞弟,透露了这些消息给楚王,而楚王却怀疑秦王入京却也是杨骏的安排,是要诱骗藩王入京,收回地方权力的举动。所以他这些天来疑神疑鬼,总觉得杨骏也会派人诏他入京,落个秦王的下场。楚王苦思冥想,这才连番扩充楚军规模,加大了对五溪蛮的讨伐力度,整rì向朝廷上表,以示自己军务繁多,其实也是暗示杨骏他无暇入京。

    “要是封在关中和河北就好了,关中河北的胡人甚多,谁也不会怀疑用兵的目的。可这楚地的五溪蛮,不过些许百十人的小部落,这般大费周章,破绽太多……”楚王头疼不已。

    连着敲了数下案几,楚王忽然大喊一声:“不好!”猛地一拍大腿,吩咐左右道:“速速告知公孙先生,教他莫害了那差人,唤来见孤!”

    片刻之后,公孙弘急慌慌地快步跑来,未及下跪,楚王便喝道:“废物!你难道没有想到,倘若杨骏真要骗我入京,会用一个司隶校尉府的小差人?定会名正言顺,派来黄门手持诏书,光明正大地来见孤。此人定非杨骏所派!”

    公孙弘心道:“唉,我早就想到了,可哪敢说明?少不了又被您痛骂一番,说我多嘴轻视……”嘴上却忙道:“小人愚鲁,还是殿下明断……”这句话虽然奉承阿谀居多,不过也有三分真心,不然公孙弘也不会在楚王身边待了这么久,毕竟在公孙弘眼中,楚王是年轻的宗室藩王中最有能为的一人。

    “还不快将那差人唤来见孤!”楚王道。

    公孙弘忙道:“小人方才听殿下传唤,已经将那差人带在廊外了……”楚王点了点头,说道:“你还不算糊涂,叫他上来,孤自来问他。”

    公孙弘朝外边卫士招了招手,卫士这就将绑得跟粽子一般的毛腾推进厅内。

第048章 山雨欲来

    公孙弘解开了绑在毛腾嘴上的破布,毛腾随口就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身后的卫士大惊失sè,一脚就踢在毛腾后背,怒道:“放肆!”可是楚王却摆了摆手,道:“混账,还不快给他松绑赐座!”

    卫士一愣,不过他也习惯了楚王的喜怒无常,为毛腾解开绑绳,毛腾长呼了口气,也不客气地就座了下来,只是朝楚王远远一揖,说道:“小人见过楚王殿下。”

    楚王盯着毛腾半晌毛腾却毫无惧意,不禁让楚王略感诧异,须臾之后,楚王问道:“你不是有大事要见孤王吗,怎地现下却不做声了?”毛腾瞟了瞟公孙弘和卫士,楚王看在眼里,按了按眉心挥手道:“你们暂且下去。”

    公孙弘和卫士退出,毛腾这才猛一揩嘴,霍地起身,从衣带中麻利地抽出一块黄sè的帛书,字正腔圆地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楚王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盯着毛腾,毛腾继续催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拿来!”楚王终于憋不住了,伸出了右手。毛腾却暗中又鼓了一把胆气,继续道:“楚王司马玮——接——诏——”

    楚王眦着毛腾,终于起了身来,从毛腾手中一把夺过诏书,翻开一看,登时大喜如狂!

    “外戚杨氏,专权祸国。连结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皆非朕意。朕夙夜忧思,恐社稷之不安。卿乃朕之胞弟,宗室栋梁,外藩少壮。念宣景文武创业艰难,望纠合忠义之士,殄灭jiān党,复安天下,除暴于未萌。永平元年chūn正月诏。”

    楚王一把就将诏书塞进自己袖中,回头忽然yīn测测地一笑,道:“倘若诏书有假,岂不害了孤王?”

    毛腾正气凛然地道:“国君有难,正是忠臣义士戮力同心铲除jiān宄之时。楚王殿下作为陛下的胞弟,怎么还有心作此调笑?”

    楚王哈哈一笑,忽然又装出一副悲怆颜sè,说道:“父皇宫车晏驾,孤等外藩无法入京吊丧,就连作为宗室之长的汝南王老殿下,都忌惮骏贼险恶,只能哭于大司马门外,连夜逃回许昌。孤早就恨骏贼入骨,只是不敢轻举妄动,此番有皇兄旨意,岂能不鞠躬尽瘁?”

    楚王说罢,又挤出几滴看不见的眼泪来,回头看着毛腾,说道:“骏贼虽然势大,但朝中总该有忠臣义士为内托吧。汝南王老迈恐无法主持大事,可京陵公王浑、菑阳公卫瓘这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应当也有了明确的态度吧。你不是宫中的黄门,你须如实告诉孤王,是谁派你来的?”

    毛腾一想,贾谧虽然爵位很高,但毕竟是个没有实权的年轻人,怎么能吓唬住楚王?于是朝天一揖道:“天子旨意,皇后差遣!”

    楚王沉思片刻,暗道:“原来不是王浑卫瓘这些老鬼的意思,很好!皇兄不过一个痴呆憨子,皇后外族贾氏虽然是勋臣,可毕竟不是盘根错节的高门士族,又岂是孤的对手?真是天助我也!”想毕,楚王这就掉转头来,说道:“那你说,孤王该用什么名义入京?”

    “吊丧。”毛腾答道。

    楚王沉思片刻,冷笑道:“如今再去吊丧,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毛腾道:“秦王提兵入京,同是皇上胞弟,楚王如何不能入京?恐怕淮南王等人,也已经出发了吧。”

    楚王仰首大笑,道:“好,你很有胆识。孤王很是赏识,倘若孤王护驾有成,定不会亏待于你。你可是贾谧的人?”毛腾道:“小人毛腾,是秦王帐下的右部军司马。只因秦王仁厚,这才结交了鲁公,得见圣颜。虽然我假扮司隶公差,可就算真实身份被人认出也没有危险,所以皇后娘娘和鲁公才差我秘密求见楚王。”

    秦王的懦弱楚王是了解的,而毛腾说的也八分是实,楚王顿时打消了疑虑,点头道:“秦王是孤的胞兄,与孤关系亲密。讨你来孤帐下,亦是简单之事。你且留在孤麾下,孤王这就整顿卫队,赶赴洛阳——吊丧。”

    永平元年,二月廿rì。楚王司马玮和淮南王司马允双双带兵入京,楚王入京是刘舆差遣毛腾所为,可淮南王怎么会入京,毛腾就无法知晓了。这下,当初晋武帝外派就藩的三个亲生儿子,都回到了洛阳,不同的是,他们每人都有了至少五百人的jīng锐卫队。

    而除了武帝的这些儿子之外,其他的宗室藩王也蠢蠢yù动。东平王司马楙、下邳王司马晃、陇西王司马泰、成都王司马颖、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等人俱活动起来,就连远在河北邺城的赵王司马伦和徐州的梁王司马肜也多了与洛阳的书信往来,真是山雨yù来风满楼。可是作为“权臣”的杨骏,居然还在泰然自若,似乎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杨骏心中,除了年高德劭,身为宗室之长的汝南王司马亮之外,其他的藩王都没有超过自己的名望。而汝南王又出奇地胆小,缩在许昌不出,杨骏岂会将其他的藩王放在心上?然而,强悍的楚王,已经加紧了行动步伐。楚王刚到京城吊丧完毕,就和同母胞弟长沙王司马乂会面,又见了同样狂妄的东安公司马繇,这些杨骏都知道,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杨骏的麻木,终于让一个重要的人物背叛了他。

    “在下安定张轨,太子少傅张华,是在下的恩师。”楚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这个曾经的杨骏门下的谋士,不禁得意非凡。

    “你是说,太子少傅也要响应孤王了?”楚王大喜,张华虽然是寒族出身,可是曾深得晋武帝宠信,和前鲁公贾充号称晋武帝的陈平张良,虽然职位不算很高,但在朝中有极大的声望。贾充已经过逝,而王浑卫瓘这些士族首领还都虚与委蛇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作为如今的寒门士子领军人物的张华,就成了很重要的人物。

    张轨点头道:“恩师派我监督杨太傅,教我劝谏太傅忠心为国。可是太傅刚愎自用,不听人言。我以为当以国为重,可以不计小义,所以在下转投楚王,也不算背叛杨太傅。”

    楚王大喜:“好!好一个以国为重,可以不计小义。万事社稷最重,你能识大体,也不愧是太子少傅的徒弟。孤向来看不起高门士族,他们自恃家业,处处谋私,总是将社稷丢在次要,而太子少傅这样的人,才是国之栋梁,有他安定朝政,何愁天下不安?”

    张轨笑道:“在下还有一个好消息要说给殿下。不知道殿下对杨太傅的府邸,可有了解?”楚王伸手道:“你说。”张轨道:“杨太傅的府邸,在武库之南。原本是为防备中涓有变,可以迅速掌握京师武库。看似想得周到,不过杨太傅疏忽了一个典故。”楚王诧异道:“哦,请讲。”张轨笑道:“四十年前,专权曹魏的武安侯曹爽,也住在那里。”

    曹爽是曹魏的权臣,高平陵事变中被晋朝的奠基者司马懿推翻下台,屠灭三族。后世都将曹爽作为权臣中无能之辈的典范。楚王听毕,不禁放声大笑:“真真笑死人也,只是张先生在杨太傅府中也有些时rì了,先生觉得杨骏之才,和曹爽想必如何呢?”

    张轨笑道:“曹爽尚有军功,宣帝(司马懿)为对付他也曾有装疯卖傻之辱。而杨太傅,不过豚犬之辈,却窃据高位,是自寻奇祸。”

    毛腾困在楚王行馆内,数rì无法外出,等到楚王看到形势明朗,才放毛腾去请贾谧,毛腾赶紧到了刘舆府上复命。通报一声刚进厅来,只见贾谧一脸铁青,斥道:“好你个毛公举,傍上了楚王玮这样的靠山,是不是把贾某人不放在眼里了?”

    毛腾忙道:“鲁公误会了,楚王生xìng多疑。他自己做事高调不遮掩,却又唯恐旁人泄露他的计划,所以毛某才在行馆受困多rì。鲁公不知,毛某刚到江陵之时,楚王差点要杀我灭口啊。”

    贾谧一阵大笑,这才放心地挥挥手道:“贾某不过唬你玩乐而已,好了。楚王玮赏赐你多少财帛,我双倍于你。只望你不要做忘恩负义之辈!”毛腾忙道:“鲁公放心,毛某绝非那种小人。”刘舆在一旁打圆场道:“鲁公啊,楚王猜忌成xìng难以容人,身旁的谋士不过公孙弘岐盛这些小人。毛公举乃义士,岂会贪图小利投错了人?”贾谧这才点了点头。

    尴尬的气氛刚刚打消,这时候帘后又出来两人,贾谧见到二人都毕恭毕敬,原来两人一个是贾后的从舅郭彰,一个是贾后的族兄贾模,俱是贾氏亲族的要人。刘舆和毛腾连忙行礼,五人这才入座。

    “孟观和李肇这两个家伙,已经成了楚王玮的座上宾,丝毫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了!”郭彰恨恨说道。贾模道:“其实我总觉着,叫皇后诏令藩王入京,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汉董卓之乱殷鉴不远,此时还需多加考虑,不能为了对付杨骏,而乱了社稷。”

    贾谧摆手道:“族叔,董卓乃是西凉虎将,拥兵数万,又适逢汉朝中军**不敌外军的机遇。如今的形势呢,藩王们手头那千八百人的老弱病残,要对付洛阳的六军宿卫,岂不是以卵击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让藩王和杨骏撕破脸,让他们去斗,只要杨骏垮了,那些个藩王,还不是圣上一道圣旨就能打发了的?”贾模摇了摇头:“俗语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汝南王秦王这些人尚算仁厚,可是楚王可不是是省油的灯啊。”郭彰笑道:“其实这也容易,事毕。我们就让圣上降旨,说杨骏是被楚王诬陷,逼他服罪。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滚回荆州,如果他有二心,就杀了他!”

第049章 贾党密谋

    贾谧听到郭彰如是说,不由点头道:“不错,反正不论如何,圣上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大义名分上,我们不吃亏。”郭彰点头道:“是啊,真正对皇帝忠心的还是我们贾家人。那魏帝曹髦要杀文皇帝的时候,还不是老公爷冒着杀头的危险派人整死了曹髦?杨骏算什么东西。老公爷和先帝出生入死打天下的时候他在哪里?郭某最见不得这些高门士族的家伙,个个毫无才干,却还要装出个仙风道骨,其实肚肠里都还是屎尿!”

    贾充弑曹髦的事,一向被标榜儒教的高门是为耻行,想不到郭彰却拿来当是功劳来夸。毛腾不禁暗暗皱眉,忽然想起了干过同样丑事的明朝廖永忠,廖永忠受朱元璋密令害死了小明王,结果被朱元璋过河拆桥杀害。而贾充害死曹髦,司马昭父子不但没有遮丑将其灭口,还顶住了曹魏诸多重臣的压力,只杀了一个小小的成济来顶缸,由此可见,司马氏也算仁厚了,不过也总归没有政治老手应有的狠毒魄力。

    贾谧听郭彰说得激愤,点头道:“现在杨骏虽然掌了宿卫军的兵权,看似不可一世。可是他不敢动武来排除异己,一来是他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懂军事,二来宿卫军毕竟是皇帝的亲军,任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拿皇帝亲军来图谋不轨。更何况,杨骏还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有些事,谁都敢做,可偏偏他就不敢。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可以不用考虑如何对付杨骏了,现在的形势,就看楚王这浑小子如何闹腾了。”

    刘舆听到贾谧这般信心,忍不住道:“鲁公,楚王狂妄,成事与否还不能轻下定论。杨骏假如不敢调动宿卫来应付局面,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杨骏毕竟有自己的僮仆家丁。如果再有文鸯这样的猛将辅佐,像楚王这样的初生牛犊,恐怕……就要折戟沉沙了。”

    贾谧顿时沉默,郭彰道:“刘先生也是多虑了,文鸯多大岁数的人了。再者说双拳难敌四手,等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老匹夫又有何用。”刘舆忙道:“叔武(郭彰字叔武)兄,恕刘某多嘴,您将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文鸯在战场上都是敢百骑劫营的豪杰,更何况这小打小闹不可能有多大规模的政变?我们的优势就是时间,哪怕文鸯真会被楚王的人打死,可是他总会争取时间让杨骏看清了真相,一旦杨骏撕破了伪君子的脸面,下兵符调宿卫军维持秩序,那时候情况就不堪设想了!别说楚王,恐怕我们连见圣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郭彰默然,贾谧握紧了拳头,抬头对毛腾道:“这件大事,就要麻烦公举你和马子全了。你们二人,谁能割下文鸯首级,贾某发誓定保奏为一军之将,决不食言!”

    毛腾深呼一口气,刘舆忙道:“事变之前,万勿对文鸯动武。只等举事之rì,如果文鸯出现在太傅府,就极力格杀!”

    五人正在计较,忽然一个小厮通报道:“鲁公,董监来了。”贾谧众人顿时惊起:“想必是皇后又有新的吩咐了。”

    原来那董监便是寺人监董猛,是贾皇后的亲信宦官。董猛眯着眼佝偻身子一摇一摆地走了来,睁眼一看道:“哎呀,都在啊。咱家就知道在鲁公府是找不到你们几个的,嗯,行事低调些,石使君家里刘先生家里都没人怀疑,皇后娘娘听说了,也高兴得很呢。”

    郭彰道:“董监,娘娘是不是又有主意了?”董猛道:“哎呀,娘娘昨个见了张少傅(张华),张少傅可是当年老鲁公的至交啊。还别说,娘娘对张少傅的韬略是赞不绝口,张少傅劝娘娘说,楚王行事太过高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就会被这小兔崽子坏了大事啊,所以要提早行动。”郭彰皱眉:“那张华的意思,我们这些人是做错事了?”

    董猛忙道:“郭老哥莫生气啊,张少傅可是大才,他可没说你们做错了。只是啊,选中的这个人儿啊,不成事啊。楚王到底年轻,藏不住事,这几天天天大宴宾客,杨骏就算是傻子,也会jǐng惕他呀。所以只能提前行事,不过也真是天赐良机,还有个不怕死又极有身份的人儿啊,毛遂自荐要去搞杨骏,可真是太巧了。”

    “谁!”贾谧急问道。

    “东安公啊,就是那个常和你们一起喝酒的那个东安公啊。他虽然只是公爵,可毕竟是宗室。正愁这楚王太高调,这不正好有个毛遂出来了吗。东安公他也是个实在人,说事成之后只要能进位封王就行了,娘娘一看他也是宗室,怎么就不能封王啊,一口就答应了。”董猛慢吞吞地cāo着极其难听的嗓音说道。

    “那如何行动?”贾谧问道。

    董猛道:“张少傅深谋远虑,说贾氏一族,可万万不能搅这趟浑水。就叫东安公、楚王和孟观李肇这些个人去抄了杨骏,贾家的人千万动不得,要低调,低调啊。”

    贾谧皱眉,郭彰急道:“董监,抄了杨骏,那功劳岂不是东安公这些杂碎的了。还有我们什么事啊!”

    董猛翘起兰花指,带着鄙夷的神情对郭彰道:“哎呀,咱家不是说那张少傅深谋远虑了嘛。事成之后,皇上龙椅稳坐,皇后娘娘cāo持国政,还不是想封谁就封谁啊。你们还计较这鸡毛蒜皮,真是太没眼光了!”郭彰顿时笑逐颜开,翘起大拇指道:“哎呀,董监,您说得还真是啊。”

    董猛笑道:“即便事儿不成,那也是东安公这些个人自己造反,跟我们又没有关系,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这一句话,直说得在座众人都瞠目结舌。毛腾不禁心中一颤:“这个张华,不愧是司马炎的重要谋士,真是老谋深算!”

    董猛说道:“所以呢,娘娘差我告诉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螳螂捕蝉,我们就做那黄雀儿,可千万别把自己个搅了进去啊。咱家宫中还有事,这就走了,再说呆这里太久,总会被人发现,这可不妙啊。”

    刘舆极是懂眼sè,这便差人给董猛塞了大把金银,董猛高兴地走了。贾谧长吁一口气,连连拍桌子:“还是皇后娘娘英明!”郭彰和贾模连连赞叹,刘舆刚送董猛回来,贾谧赶紧道:“刘先生,那杀文鸯的事?”

    刘舆道:“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公举和子全在表面上还是秦王的人。”

    毛腾顿时心头一震。

    马咸还在园中练枪,看到毛腾风尘仆仆归来,顿时大喜,一把丢下枪来,上前道:“公举,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你房里那姑娘,可是想煞你了。”

    毛腾哈哈笑道:“怕是公举你更想我吧,不知朱兄怎么样了?”马咸道:“朱老哥和秦军将士一直屯驻在十三里桥,这些天楚王和淮南王的亲兵都进城了,可是秦王呆在宫里,竟一点也不问将士的动静,秦军的将士怨言很多。李含都避在城中不敢出来,夏侯骏似乎是接到了旨意,带着安西军回关中了。”

    毛腾点了点头,道:“子全,大事要来了。你是否能联系得上朱兄,等皇后举事的时候,朱兄如果带着将士入城,也就水到渠成了。”马咸点了点头,道:“朱老哥的那些老弟兄,现在都只有一个念头,回城继续做宿卫。秦王的手下,嗨!不做也罢。”

    “嗯……”毛腾皱了皱眉,说道,“你不会还想着以一己之力去挑战文鸯吧。”

    马咸听到他问这个,忽然欣喜道:“哎呀,我忽然忘了一个重要的事。你可知道,这几rì来,我又结识了两个好汉,那刘庆孙(刘舆)的弟弟刘琨刘越石,还有司隶府的祖逖祖士稚,两人都一身好武艺。我三人互相教习,这几天我武技大进,公举你可能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毛腾听到这二人名字,不禁大喜,说道:“子全啊,这两人你可要好好介绍于我。”马咸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这几rì祖逖有公干外出,刘琨陪他去了。他二人之间的交情,可不下于你我啊。”

    毛腾有些失落,叹了口气,道:“那还真不是时候。”马咸奇道:“公举,也没见你这么喜欢交朋友啊。那些名声好大的人你都不屑一顾,这两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你怎地这般想结识?”毛腾笑道:“子全,你欣赏的人,我当然想结识了。”马咸喜道:“哈哈,那我们兄弟还真是同道中人。”

    马咸一脚撩起长枪,舞动说道:“刘琨喜好广泛,几乎无所不通,所以在武艺上远逊祖逖。祖逖这家伙,可是遍访名师,我看他虽然力气不如齐大哥,但在技巧方面能与齐大哥旗鼓相当呢。我这就耍几招祖逖教我的枪法给你开开眼。”

    毛腾坐了下来,看着马咸舞枪,果然马咸武艺进步不少,马咸顿时来了兴致,叫道:“公举,看有什么意思,还不来亲手领教领教?”毛腾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这就从枪架上也cāo起一把枪来,陪着马咸斗了起来。

    两人斗了半晌,毛腾已经破绽连出,马咸却也似乎聪明了许多,生怕毛腾就此罢手,就是不肯出绝招败他,毛腾也只好硬着头皮拆招。不一会儿,已是大汗淋漓。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带着发颤的嗓音喊道:“大……大哥……你回来了么……”

第050章 各有心事

    毛腾和马咸止住了争斗,回头一看,正是沅儿。马咸看到沅儿,不自在地挠挠脑袋,憨憨地笑着。沅儿薄含愠sè,瞪了马咸一眼,道:“我大哥才刚刚回来,路途劳顿。你怎么就要扯他来打架,真是没心眼。”

    马咸垂下脑袋,似是怕了沅儿一般,囫囵吞枣地说道:“这……这不是在打架啊……”沅儿道:“就算不是打架,也得让人歇息吧,哪有你这般不疼人的。”马咸被沅儿一阵埋怨,搓了搓手竟红了脸,两只脚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地方,局促不安之下,竟憨憨一笑,飞也似地溜了。

    毛腾哪里见到马咸会有如此神态,不禁咋舌地望着马咸背影怔了老半天。这时方才察觉到左手触到一阵柔软,听到她柔柔地声音说道:“大哥,你饿了吗?想吃什么,沅儿帮你去做……”

    毛腾回过神来,才发觉是她的小手拉着自己,沅儿看他转过头来,俏脸微红,略带着怯意缩回了手来,低着头摆弄着衣角。毛腾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忽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全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被你训得服服帖帖的,真是奇了。”沅儿偷偷看了他一眼,说道:“大哥就是喜欢吓唬我,马咸他被你常说的跟凶神恶煞一样,其实他挺老实的。老是帮我干活,我要谢他吧,却又常常溜了,其实啊,他比沅儿还要腼腆呢。”

    毛腾点了她额头一下,忍不住笑道:“怕是啊,我这马兄弟,喜欢上你这小丫头了。”

    沅儿紧紧抿着嘴,顿时双颊烧一般红,带着幽怨怯生生地道:“我是服侍大哥的小丫头,他可是什么侯爷的公子,大哥你这样说,却是在欺负我呢。”毛腾皱了皱眉,才想起马咸也算是个将门之子,在这极为讲究门第的晋朝,方才的话的确有些不妥,不过他终归没有当时思维的禁锢,看着沅儿惹人怜惜的模样,微笑说道:“好妹子,你可放心。倘若子全真的喜欢你,大哥替你做主。马君侯也不是高门士族,你又是我的妹子,子全他要是不敢娶你,大哥就寻他晦气!”

    沅儿长长的睫毛微颤,两只小手忽然就扯住了毛腾的袖口,焦急地道:“沅儿只想好好伺候大哥,大哥你不是嫌弃沅儿了吧。”毛腾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什么话,我自幼孤独,也没什么亲人,就认了你这个妹子,怎么能嫌弃你?”

    “我不要做大哥的妹子,我只想做伺候大哥的小丫头,我谁也不嫁……”沅儿一口气说了出来,眼眶红红的,竟是要哭一样。毛腾道:“你啊,争气些。伺候人的小丫头有什么好的,大哥以后啊,包你吃的胖穿得暖,再给你找几个小丫头伺候。等大哥出人头地了,这洛阳的高门贵少,随你挑选。”

    沅儿轻咬着下唇,似有委屈地低下了头,两行清泪缓缓地溢出眼眶,毛腾忽然想起自己在江陵城中心血来cháo买了一盒水粉来,赶紧掏了出来,塞在沅儿手里,温声说道:“好沅儿,别老是闷闷不乐的。这是正宗的荆南水粉,虽然也不怎么值钱,却也是大哥千里迢迢带来的。”沅儿呆呆地捏着水粉盒子,终于乖了下来。

    马咸一口气溜了出来,坐在花园的一颗石头上,愣了一阵子,忽然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我要是像公举那样,无牵无挂地有多好。老爹给我订了亲事,硬是要我和那鲜卑婆娘成亲,说是可保一方安宁。天哪……那些鲜卑女人,碧眼黄发的活像个妖怪,还不如叫我娶个黑不溜秋的氐羌婆娘呢。唉,还是这洛阳城里的丫头好,就像个女孩子,唉……”

    “洛阳的女孩子虽然好,可是这里的达官贵人,却个个勾心斗角,却又偏偏都是些不男不女的娘娘腔。虽然也有祖逖刘琨这样的好汉子,更多的却是些做作小人,难怪老爹不想让我来这块地儿……”马咸想到此处,忽然一摇头,暗道,“这里再糟糕吧也不能回去,现在都过了婚娶的年纪了。若罗拔能这厮又逃了,鲜卑的乱事也平息了。这一回去,老爹肯定又要张罗我去娶秃发家的那个小母狼了,可不行,可不行……”

    马咸一阵苦恼,想起沅儿,又更是苦恼。可偏偏沅儿又是毛腾的人,毛腾和自己亲如兄弟,人家关云长千里走单骑,也没把俩大嫂变成二嫂。自己却窝在刘府里,对兄弟的女人起了贼心,真是不该。马咸本来是个单纯之人,一点爱恋,却被他理解为“贼心”,连连咬牙恨自己没出息,猛地又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练武去!等疲了累了,也就什么都不想了……”马咸心道。

    冬chūn之交,天气尚未转暖。这时代有支腿的床还没有流行开来,都是铺在地上垫高一些的睡榻。毛腾看着内屋整洁的睡榻,心念一动,翻开兽皮的垫子,却看到以前被自己割成两半的席子已经被沅儿一针一线地缝在了一起,缝口是一条红线,不禁回望了沅儿一眼。沅儿脸一红,又低下了头来。

    毛腾笑了笑,说道:“那我就不乱割了,你缝起来也太费功夫了。”沅儿听他这么说,方才抬起头来,脸上洋溢着喜意却怯生生地不敢表露出来,她走到了毛腾身边,从席子下抽出了一双崭新的布鞋来,红着脸说道:“毛大哥,过些rì子天气暖和了,你也不能老穿着靴子。这双鞋是我自己纳的,做的不好,你别嫌弃。”

    毛腾看着那双工巧的布鞋,心中暖暖的,想也没有想,就顺着鞋子的方向抓住了沅儿的小手,沅儿的小手软软的,触电般地动了一下,却还是被毛腾紧紧攥住了。

    “沅儿,别老想着做小丫头,你也得嫁人呐。”

    沅儿抬起头来,眼眶湿湿地含着一丝幽怨,反常地死死盯着毛腾,毛腾坏笑一声,忽然就把她扯到了怀里。

    “我是说嫁给我啊,你哭什么啊,不乐意吗?”

    沅儿愕然望着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怯生生地问道:“大……大哥……你莫哄我……沅儿太老实,什么都相信的……”毛腾吁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唉,我知道了,定是你不乐意了。”沅儿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沅儿是个穷丫头,生来就是做丫头的命……那种事……我想都不敢想。沅儿只盼着,能好好伺候大哥,沅儿就已经很知足了……”

    毛腾摸着她柔滑的头发,说道:“别老是看低了自个,在我眼里,你可比那些官家小姐好多了。再说,官家小姐们可是要门当户对的,谁肯嫁给我这个穷当兵的?况且就算有官家小姐想做我娘子,一看我身边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那还不气死了。况且吧,好沅儿,说实话,你说我要是娶个亲,你心里乐意不?”

    沅儿怯怯地看着他,看到他目光温柔祥和,渐渐也胆子大了起来,说道:“我……我心里不乐意。可是我会装作很乐意的,不会惹了那官家小姐的……”毛腾听到她这般言语,心中不禁大怜,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旁说道:“那怎么成,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心里不乐意?”

    沅儿顿时晕生双颊,抬起脸看着毛腾,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哥,其实能伺候大哥,一直跟着大哥,沅儿做个小丫头就知足了……我……我知道的……大哥……如果大哥娶了那个黄衣姐姐,沅儿心里还是……还是乐意的……”毛腾顿时心中一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捏了一把她滑腻的脸蛋,道:“你这小妮子,胡说什么呢。哦,我是明白了,你啊是不喜欢大哥我,只是觉着我是个好人,跟着就行了,所以啊,娶了别人你也乐意。”

    沅儿忽然眼眶一红,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出来,带着哭音道:“大哥……沅儿没有……沅儿只是怕惹大哥不高兴……那天大哥放黄衣姐姐走,沅儿都看见了。沅儿心里既是难过又是高兴,本想着她走了,大哥就能和我在一起了,可是大哥却老是不理沅儿……大哥……沅儿是真的喜欢大哥啊……只是沅儿……沅儿配不上大哥……”沅儿哽着声说话都颤抖不清,小口里连着喘着气,毛腾看她真的是激动了,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欢喜,擦着她的眼泪道:“好沅儿,胆子大些。什么配不上配得上的,反正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了,可真没有一个女孩儿对我这么好过,我要不娶你,那可真就是没良心了。”毛腾说的也是真话,西平本就是屯垦之地,多是军士,除了jì女之外极少有寻常女子,所以连马隆都只能娶了羌人为妻,自己又哪里会认识个好女孩儿?而在穿越前吧,自己一个没车没房的废柴,又哪有瞎眼的好女孩跟了自己?虽然自己也曾对轻筠动过念想,可人家是王衍府上的乐师,又有孙秀这样的美男爱侣,自己何苦自找不快?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如果是在现代,有这么一个温柔娇俏的小姑娘给你做饭洗衣,又缝席纳鞋,还不美死了。自己装什么伪君子,又何必太多顾虑?

第051章 贾后发难

    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时局愈发紧张起来。太傅杨骏躺在河东匈奴进贡的胡床上依然高枕在卧,因为他已经将宿卫高级将领多数更换,而那些只带着百十亲兵的藩王,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太傅,小人这几rì听到不少消息。贾后跟诸路藩王往来频繁,虽说府内悉听太傅调遣,可是我们宫里无人啊……”朱振在胡床下,略带焦急地说道。

    杨骏轻摇着羽扇,笑道:“莫说他们还没有这胆子,就算他们有二心。可是从古至今,又有几个藩王能反逆成事?汉初七国之乱闹得那么大,最后还不是悉数平定?zhōng yāng的军备和地方的军备,天壤之别。藩王反逆,以卵击石罢了。”朱振点了点头,说道:“太傅说的在理,可是为了社稷久安,还是得防微杜渐。如果真闹出了什么乱子……”朱振说到这里,顿觉自己多嘴,只好止口。

    杨骏道:“朱振,你也算满腹经纶,总该听说过郑庄公和共叔段的故事吧。”朱振讶然抬起头来,顿时再没有言语。

    郑庄公是chūn秋时期的郑国国君,和共叔段是亲生兄弟。共叔段有谋反之心,多次做出越轨违礼的举动,但是郑庄公却听之任之。原来郑庄公这是以退为进之策,本来共叔段只是有贼心没贼胆,顶多违背礼制的僭越之罪罢了,可是郑庄公却故意麻木,让共叔段胆子越来越大,最后自不量力造反,郑庄公这才名正言顺将其擒杀。朱振叹了口气,心想杨太傅难道也是想学郑庄公,让这些蠢蠢yù动的藩王越来越行为不轨,最后在名正言顺地一网打尽?

    杨骏看到朱振惊讶的模样,笑道:“我朝为克除曹魏宗室不振的弊端,同姓封王无数,却个个执掌着外军(外军既地方军)军权。虽然这样看似宗室强大,可是却并非良策。汉初不也封王无数,可是七国之乱就闹了起来,所以为保朝廷长治久安,削藩才是重点。而削藩总得有个缘由吧,所以老夫才假痴不癫,让这些藩王闹腾去,反正宿卫六军都在老夫手里,到时候谁出头就削了谁,天下士子百姓也不会说是我杨某人要专权徇私,而是为了保全社稷。况且老夫连子嗣都没有,那些个藩王口口声声说老夫有不轨之心,哼……简直是信口雌黄。”

    朱振看到杨骏这般自信的样子,再没有说话。杨骏看他满脸愁容,莫名地生出一股忧虑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亲信段广身居散骑常侍一职,就在晋惠帝身旁,当初改晋武帝遗诏就是经他之手。宫中纵然有变,自己怎会不知?杨骏抚了抚胸口,暗想朱振到底胆小,弄得自己也心情不悦,不由得心生厌恶,摆了摆手道:“你且回去吧,让老夫休息一会。”

    朱振点了点头,不安地趋步退出。

    然而杨骏最期望的段广,此时已经心乱如麻,因为他已经两天没有出宫的机会了。

    这几rì贾后连番接见孟观李肇这些宿卫的下级军官,段广都是看在眼里,段广每次借口家中有事要出宫都被寺人监董猛这个阉人阻拦,虽然这也是常事,可让段广奇怪的是,平时塞给他一些金银就能搞定,这这两天,董猛却变了个人似得,什么东西都不收,就是不让自己出去。

    “天哪!难道宫中有了变故,可是该如何禀告太傅呢?”段广瘙着额头,素手无策。

    此时已经夜深,忽然背后传来声音,一个寺人尖细的声音道:“段常侍,陛下召集诸常侍入殿。有要事。”

    段广皱起了眉头:“这深更半夜,有什么事?”可是容不得多想了,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大殿。直到进了大殿,不但宫中常侍云集,抬头一看,不但皇帝在殿上高坐,而且连贾后也坐在旁边。段广愈来愈觉得事情不妙,只好静观其变。

    晋惠帝一如既往地呆滞,贾后朝董猛示意,董猛大声说道:“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告太傅杨骏专权误国,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圣上有旨,即刻起中军外军戒严,查办杨骏一案。念杨骏身为国戚,有大功于社稷,免其不死,废除所有官职,以临晋侯就第。命东安公司马繇率殿中jīng兵四百讨伐杨骏府邸,楚王司马玮率本部兵士驻司马门断其退路。以淮南国国相刘颂为三公尚书,屯卫殿中,以保圣驾……”

    段广登时大惊失sè,匍匐在大殿当中,大喊道:“圣上!杨太傅孤公无子,岂有造反之理,望圣上明察!”

    晋惠帝一愣,却只是讷讷地看了贾后一眼。贾后道:“段广乃杨骏一党。来人,先将他押下!”两侧的殿中卫士这就上前押下了段广,段广连忙讨饶道:“圣上,娘娘!杨太傅乃是太后父亲,又无子嗣,怎么会图谋不轨……”话未说完,嘴已经被捂个严实。

    押下了段广,贾后向董猛摆了摆手道:“孟观李肇已经行动,我们也速速派人诏令东安公、楚王和淮南王。如果耽搁了时间,让杨骏蛊惑了宿卫造反,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董猛笑道:“娘娘放心,老奴已经安排妥当。这回杨骏老贼可是插翅难飞了。”

    贾后肥硕的身躯笑得乱颤,活像一坨刚出锅的老豆腐。董猛得意却又故作收敛地晃着脑瓜子,贾后忽然猛吸一口气,暗想杨太后那老贼婆如果现在派人走漏消息,岂不坏了大事,低声道:“太后那边,可是一切如常?”董猛笑眯眯地回道:“前rì圣上和娘娘没去拜见太后,太后这不是在赌气嘛,什么人也不见,宫女和寺人(指后世的太监)们可都是避退三舍。莫说娘娘您老人家做了周密的安排,就是没做安排,太后那边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贾后暗想这名门大族出身的老妇人,可真是娇气,如此这般怎能母仪天下?顿时心花怒放,不过在浓浓的脂粉下克制着她的得意忘形。只见她轻轻搓了搓白皙却粗胖的手指,冷冷笑道:“那倒是我们失礼了,宫外的事情。董监你可做好安排,我这就和陛下去叩拜我们尊贵的太后娘娘,跟她老人家好好聊聊天,陪她老人家一晚上,等到了明儿,可就再没这机会了。”

    董猛一听,顿时曲着身子翘起了大拇指,谄笑道:“娘娘真是谋过子房,智赛孔明。小的佩服之至,在娘娘身边伺候,小的都觉着自己懂了韬略计谋了。”

    贾后笑得脸上肥肉乱颤,啐了他一口道:“你这马屁jīng,莫要多嘴误了事,赶快去派人打探消息。”

    董猛连忙磕了头,退出了殿外。

    楚王司马玮接到旨令,一双剑眉顿时拧成两块肉结。长史公孙弘踟蹰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殿下,可是中枢有变?”楚王玮将旨令揉为一团,怒道:“孤的二哥(晋惠帝)是个呆子,一定是贾南风这贱人的主意,司马繇算什么东西,竟让他提兵去抓杨骏。而让孤王守司马门。哼!非常之刻需行非常事,公孙弘,速速召集将士勿要理会宫内的命令,我们自己去捉了杨骏!”

    公孙弘忙道:“殿下,我们最好还是先探查下情况再说。以司马繇的本事,恐怕对付不了杨骏的家兵。只怕是贾后故意激我们出力啊。”

    楚王玮yīn测测地看了公孙弘一眼,冷笑道:“你总是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是吧,可这回司马繇带的不是本部兵士,而是殿中的宿卫!杨骏胆小如鼠,肯定不会召集他能控制的中军jīng锐。以殿中宿卫的力量对付太傅府上的家兵,简直是摧枯拉朽。我们倘若行动得迟了,杨骏早就被司马繇捉了。届时锄jiān大功都被他司马繇拿了,孤王此番进京,岂不白跑一趟?”

    公孙弘汗流浃背,连连点头道:“殿下所言极是,在下愚鲁。在下这就去召集王府卫队,去擒拿杨骏。”

    “岐盛,取我甲胄。孤王要亲自去捉拿杨骏!”公孙弘刚刚出去,楚王猛一拍掌,已是跃跃yù试。

    殿中,负责突袭太傅府的东安公司马繇早已装束整齐,身后站着忠于贾后的殿中中郎孟观、李肇。孟观清点完兵士,上报道:“东安公,将士已经清点整齐,只等您一声令下。”

    司马繇唤过身后的一个亲信耳咐片刻,才对孟观缓缓笑道:“孟将军果然雷厉风行,可真是中军的栋梁之材。不过现在嘛,还需等李仙人登坛作法,祈禳一番,否则恐出师不利啊。”孟观顿时变sè道:“公爷,如此千钧一发之机,迟一刻恐怕我等俱会死无葬身之地,怎能等什么仙人作法?”

    司马繇板下脸来,严声道:“孟观,既然我是主将,你可要听我的!”

    “事关天子安危,孟观可不愿大家都被杨骏老贼一网打尽。公爷您就等仙人来祈福作法吧,末将这就去捉拿杨骏!”

    孟观朝司马繇行了一礼,这就起身对着场下的军士喊道:“愿讨逆立功者,随我来!”这一声呼喝,顿时引走了一半的兵士。司马繇一声不吭,冷冷看着孟观,暗道:“这些军中老粗,焉能识得本公爷的手段。杨骏乃是先皇的国丈,倘若讨伐不成,贾南风贵为帝后又能将她怎样,顶缸的冤大头岂不成了我司马繇?倘若你孟观捉了杨骏,出力的是你,可我是主将,功劳自然还是我的。”

    李肇却急忙跺脚,连忙向司马繇赔罪道:“公爷赎罪,叔时(孟观字叔时)他就是值班犟xìng子。还请公爷多多体谅……”

    司马繇呵呵笑道:“孟将军忠心护国,我焉能怪他。不过终归还是鲁莽了些,这样吧,你先带五十个军士去帮他,我等李仙人祈禳之后,就马上来支援你们。”

    “遵命!”李肇狐疑地瞅了司马繇一眼,这便带了五十兵士离去。司马繇眯着眼缝,暗笑道:“什么李仙人刘仙人,只不过哄你们这些粗笨兵士罢了。哼哼,我且先看看时机,倘若这两个蠢蛋捉了杨骏,我就第一个去贾后那里请功。倘若杨骏反戈一击,我就第一个闯进宫捉了贾后这贱人。”

第052章 混水摸鱼

    三月初九清晨,洛阳城内一片混乱,流言四起。有的说昨夜楚王司马玮和东安公司马繇奉命突袭了太傅府杀死了执掌朝政的太傅杨骏,也有人说是夜里楚王司马玮在洛阳城内造反,还有人说杨骏已经连夜逃入右卫军大营准备召集宿卫入城诛杀楚王……

    城内乱军四起,家家都紧闭大门。而刘舆于昨rì去贾谧府中一夜未归,想必也是因为城内混乱而没有回来。刘舆府的家丁竟都混在乱军中去四处抢掠,只留下几个老仆和妇女连连叹气。毛腾饶是略知后来的历史,却也为事变之快而吃惊不小。马咸更是急得团团乱转,却不知道该去对付哪个逆贼。

    “我总觉得,杨太傅虽然可恶,可并非乱臣贼子。可这个楚王,一进洛阳便闹得天翻地覆,恐怕他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马咸说道。

    毛腾忙道:“洛阳权贵尔虞我诈。我们只管效忠朝廷便是,这些个混沌之事,还是少cāo心为好。免得引祸上身。”

    马咸叹了口气,废然道:“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圣上的意思。”毛腾道:“子全,楚王可是皇上叫来的,孰是孰非,你也应该明白。”马咸瞳孔忽然收缩,说道:“那我无话可说,可要是楚王对皇上敢有二心,我马咸定不会放过他!”

    “毛司马,小都尉!”院内忽然冲进来一个戎装军士,毛腾定睛一看正是宋配。马咸惊呼一声:“仲业你怎么来了?”宋配急道:“洛阳大乱,朱校尉接到了鲁公的密令,趁李含不在已经带着兄弟们从北门进城了!”

    “北门有中军守护,你们怎么进来的?”毛腾大吃一惊。宋配急忙道:“北门守将荀将军和朱校尉是旧交,进城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洛阳一片混乱,楚王说已经奉诏杀了杨太傅有重赏,杨太傅说楚王挟持天子谋反杀了楚王有重赏,所以不论是哪一方都不会在意我们进城的。国家大乱正是建功立业的时机,两位怎么还有闲情在这里聊天呐!”

    毛腾问道:“朱校尉现在何处?”

    宋配道:“目前来看中军诸将都持观望态度,结果楚王和东安公的人是越来越多,恐怕杨太傅要完了。朱校尉想起鲁公曾经的许诺,已经带着弟兄们去文鸯府了。”

    “啊!公举,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赶快去帮朱老哥啊!”马咸抄起了铁槊便yù前往。毛腾挠头沉思,宋配急忙拉他道:“如今只需捉拿杨骏党羽,杨氏兄弟还有朱振刘豫这些人捉了肯定都有赏赐。朱校尉说只要小都尉去,就让功给小都尉。而捉拿其他的杨党功劳,就和毛司马共享!”

    马咸大喜:“朱老哥果然义气!”没有理会毛腾这便拉着宋配就走,毛腾皱了皱眉,也提上佩剑,三人这便一齐出了门。

    楚王玮带着楚国国兵突袭太傅府之时,杨骏听闻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竟是不知所措。朱振赶紧进言道:“楚逆所倚仗的不过是皇帝,现如今我们不如立即放火烧了云龙门(皇宫正南门)让楚逆无法前进,然后派人联络听命于主公的宿卫军,拥着太子冲进万chūn门(皇宫东门),突击皇宫,逼贾后交出为恶之人。大事可定!”杨骏摇头道:“云龙门乃魏明帝所造,功费巨大,烧了恐怕京师震动,如此恶行断不可为,否则老夫怎能服众?”朱振急道:“事态如此紧急,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事,主公切勿优柔寡断啊!”

    杨骏来回踱步,忽然看到侍中傅祗进了来,慌忙道:“子庄(傅祗字子庄),你是朝廷重臣。如今楚逆作乱,如何是好?”傅祗道:“太傅莫忧,我去唤武尚书一齐进宫面圣,看看宫内究竟是何动静。”杨骏连声道:“好好,子庄速去!”朱振连忙道:“主公,宫内显然已经被乱党控制,怎么能让傅侍中去那里?”杨骏急道:“哎呀,他们要害的是我,子庄去也无妨。”傅袛点头这就去了。朱振看到傅袛走远,这才哭丧着脸道:“主公,如今僚属众人都已经逃得干净,傅袛是主公唯一可以控制住的朝廷重臣,这一放他走,他焉能回来?”

    杨骏心头一震,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有刘左军(指左军将军刘豫)在万chūn门把守,他手里有jīng兵一千,老夫已经派人联系了他。还有老将军文鸯,老夫也派人去请他了。没事没事……”

    “主公,大事不好。乱党已经杀进来了!”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道。杨骏猛地起身,护着心口大声喘气,急道:“快快,派人去请卫将军(杨骏之弟杨珧)和太子太傅(杨骏之弟杨济)……”

    左军将军刘豫听闻事变,却又接到杨骏手书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兵,正在焦急。忽然右军将军裴頠带了几个亲兵前来,刘豫素来与裴頠交好,也不避嫌,就问杨太傅现在何处。裴頠叹了口气道:“京城内不过些许蟊贼而已,杨太傅也太是胆小了,竟带着家人坐马车去西掖门了。刘兄不如赶紧去追回来太傅,不然这小小的sāo乱,恐怕会愈演愈烈啊。”刘豫素来知道杨骏行事太过保守,一拍大腿道:“哎呀,幸好只是小事,若真遇到了大事,杨太傅也……唉……裴贤弟你且替我在这里驻守,我去素素追来太傅安定局面。”

    刘豫轻骑而去,裴頠叹了口气,暗道:“刘兄你可莫要怪我,皇上的密诏,可是要我带兵来讨伐你啊,唉……如今兵不血刃,诓你离开,自求多福吧。”

    就在裴頠哄骗刘豫离开的同时,楚王已经在太傅府外放起火来,孟观也带着殿中军士冲进了太傅府。朱默毛腾和马咸,也带着牙门老军冲了来。

    城内已是乱成一片,不少军士趁机四处抢掠。朱默等人冲到文鸯府,却没想到早有人先行一步,文鸯的府邸已经陷于熊熊大火之中。朱默吼道:“一定是孟观所为,现如今,我们还是去太傅府那边,听楚王和东安公的派遣吧。”

    正在此时,毛腾忽然看到逃难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却是孙秀。毛腾一愣,孙秀竟先认出了他,大喊道:“毛将军,尚书府被乱军围了,求毛将军救命啊!”

    朱默嘴开的老大,惊讶道:“看来这回洛阳真玩大了,连王尚书的府第都被乱军围了,真是不得了。我们还是去太傅府那里,看上面怎么吩咐吧。”毛腾猛地想起那黄衣女子轻筠,不禁心中焦虑,忙道:“朱兄,王尚书是士人楷模,朝中重臣,我们救他也是分内之事。不如你跟子全去太傅府,我自己去尚书府吧。”

    朱默点头道:“那你带着五十个弟兄去,公举,大事为重,速去速回!”毛腾点了点头,这便带着五十军士跟着孙秀去了。

    马咸忽然一怔,急道:“朱老哥,这……这连王衍都被乱军困了。刘舆府上,岂不也……”

    朱默道:“如今大事为重,顾不了那么多了。再说刘庆孙和鲁公关系那么好,肯定没事的。”

    马咸还是有些担心,朱默道:“子全,你这是怎么了?如此磨磨蹭蹭可不是你马子全的风范啊,速速去了太傅府那里,如果能生擒杨骏,奇功一件呢。”

    马咸点了点头,这便和朱默出发。

    原来包围王衍府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安公司马繇。楚王玮火烧太傅府,杨骏不知所踪。一向骁勇的太子太傅杨济被贾后以杨太后名义骗进宫中杀死。还蒙在鼓里的卫将军杨珧等人被孟观李肇一齐捉拿。孟观李肇等与司马繇会和,司马繇就带着孟观李肇,去四处搜寻杨骏下落。

    “到现在为止,杨骏还是不知所踪。据我推断,杨骏一定是被某个朝中重臣藏匿了,京陵公和菑阳公都跟杨贼有隙,杨骏要藏身,恐怕只有尚书王衍那里!王衍以前差点就成了杨骏的乘龙快婿,想必也只有他能保护杨骏了。”司马繇一声令下,带着孟观李肇包围了王衍府。

    王衍看到司马繇来势汹汹,却也毫不在意,笑道:“我自问心无愧,就让他搜又如何?”王衍之妻郭夫人是贾后的亲戚,顿时大怒道:“司马繇真是胡作非为,我家中岂是他想搜就搜的?”王衍道:“夫人莫恼,这司马繇如今捉了杨珧等人,已是首功,正当跋扈之时,忍让一下又有何妨?”

    郭夫人恶狠狠地盯着王衍,心想:“好个没骨气的男人,哼!就让他搜,如果搜不出来,我也不指望你来扬眉吐气。我自己去找皇后娘娘!”

    司马繇留孟观李肇二人带人将王衍府围个水泄不通,这才领了三十多个随从,进府搜寻。王衍将家人一起召集在大厅候着,司马繇在院前院后翻来覆去找了半晌,这才回来。

第053章 鬼迷心窍

    司马繇不自在地呼了口气,定睛一看,不单那黄衣女子就在厅中,王衍身后竟还立着两个粉雕玉琢般的豆蔻少女,一个蛾眉深蹙娇柔动人,一个虽然憨幼却目光坚毅,司马繇登时瞳孔就放大了数倍。不过他也知道这儿女定是王衍那两个年齿尚幼的绝sè女儿,只好吞了口水,暂定心神。

    王衍之子尚年幼,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战战兢兢地缩在了王衍身后。略显憨幼的少女将他一把拉住,说道:“王家世代公卿,累世清白。怎会畏惧旁人搜查,玄弟,好好站起来,免得教东安公小瞧了。”司马繇不禁讶异,王衍得意道:“惠风,还不快和你姐姐还有玄儿拜见东安公。”

    三个玲珑可爱的孩子朝着司马繇一齐行了礼,司马繇连忙做笑脸相迎,一双老眼直瞅着妩媚动人的王景风,终于拉下眼睑,轻叹了口气。王衍笑道:“东安公,想必你已经搜查完毕,是否也该让门外的将士们撤离了。”

    司马繇不置可否地一笑,忽然抬起头来,指着那黄衣女子轻筠道:“王尚书,这个女子,好生面熟啊。”

    王衍笑道:“鄙府乐师,哪里见过东安公这样的大人物呢?”

    司马繇冷笑道:“石荆州的金谷园,我就见过她。此女着实可疑啊,还望王尚书配合公干,让我带她好生审问查明。”

    王衍一怔,笑道:“东安公真是说笑了,王某和石荆州虽有浅交,但也不是很熟。鄙府的乐师,也从未去金谷园那样华贵的所在。况且石荆州世代忠良,怎么会和杨太傅有瓜葛?”

    司马繇暗道:“哼,王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这女儿、乐师皆是如此国sè。怎能不惹祸上身?高门士族,哼!连杨骏都垮了,你又能如何?今rì我若带不走那黄衣美人,以后我岂能再带走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哼哼……”想毕冷冷一笑,说道:“这次诛杀杨骏乱党,我忝为首脑。自然要为圣上分忧解难,可不能使一人漏网。王尚书和石荆州自然都是清清白白,可这个女子,我实在怀疑。”

    轻筠看了司马繇一眼,说道:“公爷说得没错,小女子果真是在金谷园见过公爷。只不过小女子一介乐师,身份卑微,也不知道公爷要查什么。还请公爷不要为难尚书老爷,如果公爷要查,就请查吧。”

    司马繇斜眼盯着轻筠,不禁面露异sè,暗想这女子果然有味道,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呵斥道:“好个乐师,如此不惧天威。哼,你定不是个普通的乐师!”

    王衍嘴唇一紧,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常态,摇了摇头道:“东安公言重了,王某小女惠风不过才十四岁,不也不怕东安公的‘天威’嘛。”他故意将“天威”二字用了一个很重的语调。司马繇听在耳里,勃然变sè道:“王夷甫(王衍字夷甫),我可不是那些摇着拂尘谈玄论道的清谈客,不要跟我做口舌之争。你若要妨碍公干,庇护杨党,恐怕你琅琊王氏再根深蒂固,也担当不起吧。”

    王衍皱了皱眉,暗想我一向与世无争,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这尊煞神?苦笑道:“东安公,清者自清。你要查王某,自便查就是,可不要张口就是我王氏一门。我琅琊王氏虽然门第不如弘农杨氏和太原王氏,可终究是军功起家,礼教修身的大族。况且名利之物,又岂是我族人所追求的?鸱得腐鼠,又岂知曳尾涂中之乐?我族人忠心耿耿,rì月可鉴。圣上和皇后可没有差你来专门查我吧。”

    “既然圣上命我全权查办杨骏,我就有这个权力!来人,把这个可疑的女子给我带走!”

    司马繇厉声令下,身后的军士正要行动,忽然听到门外一人喝道:“东安公,杨骏已死。你却趁乱欺侮朝廷重臣,意yù何为!”

    这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可是正气凛然。王衍一家不禁侧目,司马繇转身一看,院外一个高大的男子昂首而入,竟是那rì在金谷园见过的神箭手毛腾!

    “孟观李肇现在何处!”司马繇看到毛腾一脸杀气,不禁胆怯,急忙呼喊。毛腾站在院内,缓缓走上厅来,大笑道:“孟李二将军忠心护国,去捉拿杨骏了。他们可没有闲心来得罪朝廷重臣!”

    司马繇不禁又怒又惊,暗想这孟观李肇竟如此不听话,可抬头看到毛腾那伟岸的身躯,不禁气弱三分。毛腾道:“杨骏就在太傅府,恐怕现在已经死了。公爷却来这里搜查,岂不是南辕北辙?”

    司马繇指着毛腾,怒道:“来人,先将此人拿下!”身旁军士面面相觑,竟是不敢上前。毛腾早就知道司马繇不久便会被贾后过河拆桥废掉,心中毫无惧意,如此心情,正气又增了三分。凛然而立,竟如天神一般。孙秀亦从其身后走了出来,向王衍拜道:“老爷,毛司马带了百名秦军jīng锐,就在门外。孟观李肇听说杨骏已死,已经率领殿中军士离开了。”

    司马繇大吃一惊,竟是手足无措,老羞成怒地指着毛腾,牙齿咯咯作响却是一句冠冕堂皇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骂了一句:“你个小小的军司马,走着瞧!”带着随从军士,悻悻而去。

    轻筠惊讶地望着毛腾,心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暖意。毛腾却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朝王衍说道:“王尚书,东安虽然平逆有功,可是纵容军士四处抢掠,导致洛阳大乱,rì后皇上定有圣裁。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王衍点了点头,喜道:“毛将军,rì后倘有用得着王某的地方,王某定会倾力襄助。”毛腾一长揖,这便离去。王衍长长地出了口气,王惠风睁大了乌黑的眼睛,踮脚眺望,却已不见毛腾身影。王景风抿嘴一笑,扯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妹妹,人都走啦,你还想跟出去吗?”惠风登时小脸通红,埋怨道:“姐姐胡说什么,只是啊,我还从没见过这般文质彬彬的军人呢。”王景风轻笑道:“文质彬彬,我看没有吧。”正yù好生欺负下平素刚强的惠风,不料却看到王衍冷峻的眼神,只好咋舌作罢。

    “孙秀,也真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却寻得此人,不然轻筠被东安拿去,只怕坏了大事。”王衍下了台阶,拍了拍孙秀的肩膀。孙秀躬下身子小声说道:“不瞒老爷,据小人揣测。这个毛腾,恐怕是对轻筠有意思。”

    “呵呵……”王衍微微一笑,却再没有说什么。

    杨骏身死马房,以及司马繇不久就会被贾后卸磨杀驴般废掉,都是毛腾隐约记起的后世历史。所以毛腾才敢在明知道司马繇围困王衍却还来解围。而最令他惊讶的却是孟观,本来一进洛阳他就已经得罪了这个不久之后就会大放光彩的名将,可是他一说杨骏已死,孟观就冷冷一笑拉走了李肇,只留下司马繇一人还在王衍大厅狐假虎威,可见司马繇人缘之差。不过现在却已经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因为他刚与朱默马咸会和,就听到了一个足让他震惊的消息:

    文鸯的宅第被大火焚毁,文鸯却没有被火烧死,而是到了太傅府据守太傅府的后院,大喊要找司马繇算账。

    “文鸯家的火,是司马繇放的?”毛腾纳闷。

    朱默点头道:“早就听说,东安公的外祖父诸葛诞和文鸯父子有仇,东安这是公报私仇。本来文鸯就跟杨太傅有旧,这不逼得文鸯去保杨骏嘛。”

    毛腾一怔:“杨骏难道还没死?”

    朱默道:“杨骏在马房被乱军所杀了,可是文鸯却保着杨骏残余的家人。本来子全他还不忍心加害这位老将,可现在楚王有令,已经是要必杀文鸯无疑了。”

    毛腾道:“那我们快去助子全一臂之力啊。”朱默面作难sè,这才说道:“子全xìng子执拗你是知道的,他是不让老哥我去啊。说是要单挑,可我看他的意思,怕是要放走文鸯啊。”

    “这……”毛腾急道,“如今大局已定,就算子全放了文鸯。文鸯又岂能逃出生天?”

    朱默咬了咬牙,在毛腾肩上紧紧一握,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虽然你我也并无杀老将之意,可是他终归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死在我们的手上。好,这就去!”

    楚军和殿中宿卫,呈扇形紧紧围住。中间的空地,一个体态魁梧的年轻壮汉,和一个jīng神矍铄的干瘦老人,各自手持一把乌黑的铁枪,对峙而立。

    两人已经拆了十余招,马咸道:“文老将军,你似乎未用全力。”文鸯道:“小娃子,你这几天进步不小啊。”

    两人又各自拆招,然而文鸯却一直没有用重手杀招,而是像表演枪术一样,一招一招地缓慢施展。马咸虽然攻势连连,却也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岐盛对楚王玮附耳说道:“殿下,这两人似乎都未尽全力。”楚王玮冷笑道:“反正元凶已死,难道你就没有闲情看他们两人对舞吗?”

    朱默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毛腾看了半晌,却是恍然大悟,悄声道:“朱兄,文鸯这哪里是在生死对决,分明是在一招一招给马咸传授枪法啊!”

第054章 文鸯之死

    朱默皱起眉头,惊然道:“是了,公举你眼力果然不错,只是子全却是个死脑筋,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

    毛腾悄声道:“如今的局势,我们怎好提醒,也只能看子全的造化了。”

    朱默忽然问道:“可这样下去,终究不行啊。这次平逆行动中立功甚大的孟观,可是文鸯的徒弟,他要是来了,恐怕事情还有变故。”

    毛腾沉眉紧紧盯着文鸯稳健的步伐,低声点头道:“再过一会,一旦有变故,我就放冷箭。”

    马咸看到文鸯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焦急,忽然撩枪向文鸯近身逼来。文鸯横枪一拦,二人已是近在咫尺。两人竟是不约而同使枪对架格起力来。

    “老叟,我敬你是英雄。我们这样缠斗下去,一步步离开这里,你要是无处可去,可投奔家父,去为国戍边。”马咸几乎是咬耳朵般小声说道。文鸯一笑,心想老夫早就得罪了司马繇这个小人,即便在这里逃生,又岂能活着离开洛阳,杨太傅待我不薄,士为知己者死,又有何哉?只是这愣小子实在没有悟xìng,我有意传他枪法,他却浑然不觉。想到此处,文鸯猛地发力弹开马咸的枪,有意提醒他道:“你这浑小子也就这几个招式,老夫都要学会了。且看老夫的本事!”

    马咸本来一向自恃膂力,没想到被文鸯这一弹,竟将自己甩出数步,差点脱力。抬头一看,文鸯却并未趁势进击,而是又挥舞起刚才的招式,马咸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教我霸王枪法!霎时才回过神来,一边敷衍反击,一边揣摩着文鸯的枪法,果然和齐万年的教授,却是大有不同。

    齐万年的招式,看似谨慎,却掩盖不了那种大开大阖的锋芒毕露,转瞬间亦可看出其中的破绽。然而文鸯的枪法,已如古井无波一般,浑然天成,马咸也深知,自己要占他招式上的便宜,除非另辟蹊径舍命一搏,可是这样也难免败得更快。文鸯的枪法已是这般惊人,三国鼎立时期的曹魏五子,蜀汉五虎,河北四杰等人岂不是更加不可想象?马咸顿时发觉,自己在武道之路上,仅仅只是个初窥门径的孩童而已。

    同样也在揣度文鸯枪法的毛腾,却又是另外一种态度。毛腾不由自主地颔首点头,暴露出了他对文鸯枪法的钦慕和赞美,然而毛腾毕竟和马咸不同,他并没有马咸那种心理上的挫伤和恐惧,因为他毕竟不是个武痴,他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者。对于个人武技的强弱高低,他并没有过分的在意。

    时过正午,楚王玮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将脸侧过一边,对岐盛懒洋洋地说道:“上弓弩手。”

    岐盛摇动令旗,弓弩手们正要列队,忽然听到人群后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喊道:“休伤吾师!”

    来人一骑如飞,面带朴朴风尘,正是殿中中郎孟观。楚王皱起眉来,已是面露杀机。岐盛大声道:“孟观,你要反了吗?”

    孟观并未理会他,殿中军士皆知其骁勇,纷纷避退让出一条小道,孟观径自冲入,借着飞快的马速将正在敷衍招式沉思的马咸胸口猛一戳枪托,马咸霎时不由思索翻身闪避,孟观已经下马站到了文鸯身旁。

    “叔时!你我师徒并无名份,休要多管闲事!”文鸯将孟观拦在身后,急道。

    “一rì为师,终生为父。孟观岂能做不义不孝之人,况且恩师与杨贼乱党并无瓜葛,我孟观愿以身保,上奏陛下和娘娘,赦恩师之过。”孟观一把拉住文鸯的臂膀,说道。

    文鸯听罢,冷笑道:“老夫一生,先仕曹魏,后投孙吴,如今又效忠大晋,闲人碎语说老夫不过吕布之流。可老夫自问,不过天命弄人,老夫所为无愧平生,又有何过之有?只是叔时,你出身寒门,文韬武略俱是一等,可不要陪我这老朽,一起葬身在这过往烟云之中,你这样做不值。”

    孟观闭眼长叹一声,怆然道:“恩师果然还是通情达理,知道孟观寒门卑微,仕途坎坷。不如就在临死前,送孟观这个功名吧!”右肩忽然一挺,一把匕首猛地戳进文鸯后背。文鸯爆喝一声,架步使出一招“霸王卸甲”将孟观震出一丈远。抡起长枪,就顶在了孟观喉间,孟观来不及闪避,只得硬生生地握住了文鸯的枪尖,已是面泛青紫,豆大的汗珠已经满布额头。

    “你个畜生!”文鸯前驱晃动,面sè煞白。背上匕首早就没刃而入,染得他灰袍一片血红。孟观咬着牙抵着他的枪尖,看他并未发力,也就再没有闪避,大声喊道:“恩师,人生无常,不委曲求全来适应,焉能再去改造这个世界?您的霸王枪法,孟观会让它保国安民,发扬光大的!”

    “好……好……”文鸯苦笑数声,终于挺着长枪气绝,枯瘦的身躯朝后仰倒,方才的凛然之气,早已如烟散去,他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孟观长长喘息一声,终于铁塔般站立起来,朝着楚王一礼,说道:“权宜之计,孟观并非有意冒犯,请殿下恕罪。”

    楚王玮轻蔑地点了点头,摆手示意,岐盛一声令下,楚军和殿中兵士一齐杀入。杨氏剩余族人,已经是要片甲不存了。

    “小人!”马咸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一般,正要起身朝孟观冲去,已被毛腾和朱默死死抱住。孟观也没有理会他们,跨步上马,消失在了惨烈的厮杀声中。

    在楚王的调令下,李肇和朱默继续捉拿杨骏余党。朱默领命去了,马咸却仍然为文鸯之死激动不已,毛腾怕他做出冲动之事。只好与朱默暂离,先带他回到刘舆府。

    即到刘舆府,却发现残破一片。老仆痛哭道:“两位将军,方才东安公趁主人不在,说毛将军暗通乱党,在府内大肆抢掠,那些兵士掠走了好些丫鬟女眷……”

    毛腾大吃一惊,怒道:“这东安公怎么如此下作?”

    马咸急道:“老家人,沅儿姑娘呢?”

    老仆哭道:“我哪里知道啊,唉,要是家主和二公子在就好了……”

    毛腾心中忽然一阵纠结,赶紧和马咸冲进后院,推门一看,沅儿早已自缢,香消玉殒。

    毛腾顿时呆滞,马咸狂躁而起,拽着毛腾的领口发疯似地喊道:“毛腾!你连功劳都不抢,却带着弟兄去救那大官儿王衍。怎么却对自家的女人,不闻不顾。毛腾,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毛腾固然心痛,可他却心硬得多,只是扭过头来,避过了沅儿的尸身,胡乱说道:“不过一个女人,司马繇真是下作之至。”

    马咸听到他这番话,勃然大怒,吼道:“沅儿为你洗衣做饭,对你忠心耿耿。你却说这般冷语,禽兽也有恻隐之心,你……你……我马子全不认识你这样的人!”

    马咸暴怒出门而去,毛腾缓缓抱起了沅儿的尸身,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骏已死,当rì朝廷便宣布改元元康,大赦天下。

    十rì之后,杨太后被废为庶人,杨党中人杨珧、杨济,张劭、李斌、段广、刘豫、武茂以及散骑常侍杨邈、中书令蒋俊、东夷校尉文鸯均被夷灭三族,朝廷已经宣布杨党全部清除,一场儿戏般的政变就此结束。在毛腾的印象中,历朝历代的开国君臣都是文韬武略兼备的人中龙凤,可唯独晋朝是个例外,按一本老书的话来讲,就是“不及格”的开国君臣。昏庸和开明兼具的开国之君晋武帝,在历史上只留下“小人”之名的开国文臣鲁公贾充,还有只知道倾轧争功的如王浑、卫瓘、石苞一群庸碌中带着险恶的开国武将。无独有偶,这次政变,又是个乌龙事件,没有魄力和才干的庸人“权臣”杨骏,终于被几个藩王粗暴地干掉,然而胜利的果实,却落在了别人的手中。

    连杨骏都不敢应付的宗室元老汝南王司马亮入朝,被任命为三师之一的太宰,与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太保卫瓘共摄朝政。屯驻东掖门的老宗室下邳王司马晃被封为尚书,总理台阁。在政变中未立寸功的秦王司马柬和东平王司马楙被加封为大将军和抚军大将军,而在政变中最为卖力的司马玮被加封卫将军,领北军中候,虽然有了宿卫军的名义实权,可是职位却在秦王柬之下。而东安公司马繇,也得到了尚书左仆shè的职位,并进封为东安王。

    北军中候固然是实掌宿卫军权的重要职位,可是楚王玮久镇外藩,是否能完全控制宿卫军根本说不定。从杨骏的表现来看,就算是有了北军中候的职位,宿卫军效忠的还是皇帝,并非一个职位就能控制的。尚书左仆shè也只是尚书台的副职,几乎没有实权。所以在政变中最活跃的司马玮和司马繇,并未享受道他们心目中应有的果实。而总理朝政的司马亮、卫瓘、司马晃三人,老的老,低调的低调,他们也很难真的掌控朝政,所以真正的胜利者,还是贾后一人。因为贾后的关系,董猛这个阉人也被进位武安侯,而鲁公贾谧的许诺也兑现了,孟观格杀文鸯有功,被封为只有高门子弟才能充任的黄门侍郎,兼领宿卫军的要职积弩将军,统领宿卫军中装备最为jīng良的弩营。李肇也功劳卓著,被晋升为强弩校尉,统领另外一支规模较小的弩营。而高门士族出身的裴頠,则进位为安南将军,出镇荆州,实际与荆州刺史南中郎将石崇架空了楚王玮的老地盘。

    朱默也被进封为越骑校尉,从秦国校尉的身份一下转变为中军的校尉。虽然自从汉末战乱后,传统的京师五校尉(即屯骑、步兵、越骑、长水、shè声)已经失去了往昔的辉煌。晋朝时真正充当宿卫的也不过是由原来曹魏许褚统领之武卫营扩编形成的左右二卫,五校已经排到了以左右二卫为首的七军之后,但是毕竟朱默多年的愿望终于达成了。而实现愿望的手段,既不是在边关九死一生杀敌守土,也不是真刀实枪地平定叛乱,却只是一场游戏式的政变。这让朱默苦笑不已,却也坚定了他留在洛阳的心。毛腾和马咸也就成了宿卫军越骑营的军司马,然而由于沅儿的死,马咸再也没有理过毛腾,甚至朱默。

第055章 东安遇刺

    太宰司马亮在一定程度上跟杨骏很像,至少在胆魄和对权力的痴迷上,两人都出奇地相同。在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往往显得胆怯而不敢争取,然而他们内心却极度渴望权力,在得到权力之后,却又惶惶不可终rì,做出一些很让人无言的事来。

    司马亮对雷厉风行年少气盛的楚王玮,总是心存忌惮,却又总有着自卑。毕竟在杨骏弄权的时候,自己窝在许昌不敢出来,这事路人皆知。只是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杨骏竟这样就完了,这让他这个笃信道家的老头又产生了对权力的怀疑。他开始觉得,这玩意也不过是个虚套,是个咋呼人的东西,当不得真。当真了,就会落个杨骏的下场,所以他觉得,现在他把这个虚套装饰得华丽一些,能咋呼一时,是一时。

    于是,司马亮不久便对镇压杨骏一事中参与过的宿卫军军官进行了褒奖,宿卫军参与平逆的督将有一千多人,司马亮都加封他们为列侯。封侯是每个军人毕生的梦想,虽然被封的多数都是不但实际就连名义上也没有封地的关内侯,可是这样,宿卫军的军官们都会对我感恩戴德吧,这个虚套也就看起来坚挺了许多呢。司马亮如是想。

    然而,司马亮在琢磨之后,才发觉有些不合适了。宿卫军督将千人,可是高低不等,都封列侯,几乎是人人不平。司马亮拿定主意,决定按原职和功劳再行划分,却又怕府中的主簿贪墨徇私,自己便在督将名单上加点批注,将这一千多人,首功孟观封为上谷郡公,次功李肇封为郡侯,然后以此类推,最低的包括朱默在内便是关内侯。兢兢业业地忙了一晚上,司马亮终于安心睡去。

    次rì一公布,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宿卫的低级督将们固然欢喜,可是朝中的大臣们纷纷咋舌,封侯也可以这么儿戏?顿时变怨声载道。司马亮听到朝臣怨言的风传之后,索xìng连朝都没上。结果由于他不在,楚王玮和新封东安王司马繇在朝堂大肆宣布司马亮赏罚不公,不益摄政。而尚书下邳王司马晃是司马繇的胞兄,也与他们二人沆瀣一气。太保卫瓘只好唯唯诺诺和稀泥了事,然而此事却让贾后震惊不已。

    过了两个多月,看似风平浪静。

    司马繇进位为王后,更是跋扈不已。心想司马亮胆小怕事,比杨骏还不中用。真正能掌权的还是楚王玮,自己不如先好好巴结这个小屁孩,接下来再整掉他,那天下不就是我司马繇的了?接下来,别说那黄衣美人,就是石崇家的绿珠,王衍的俩女儿,不都是我彀中之物?

    想起司马亮加封督将千人,司马繇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大笑。自己在初九当天,那才叫运筹帷幄。出死力的那是孟观李肇这两人,可最后是功劳不还是我的?当rì为了让手下几百宿卫军士卖力,司马繇亲口向众人许诺封赏,并在大肆掠夺之后一一兑现。司马亮这个举措还不是学自己的?可惜这老朽还是学得不够样,老子赏的是钱,封的是无关紧要的闲缺,哪有拿侯爵来乱封乱赏的?如今在中枢的,卫瓘那是个外人不足惧,司马柬跟司马亮一样那是条废材,司马晃是我胞兄,朝廷果然是无人,要执掌朝政,还得我司马繇!

    司马繇越想越得意,从司马晃府上一通喝酒,在座的朝中重臣都对自己唯唯诺诺,自己光明的未来是指rì可待了。想到这里,司马繇不禁是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却是尿急了,只好起身更衣。

    府内的家丁仆从,都已经在狂欢中酩酊大醉。院内幽寂无声,司马繇酒意未消,在园内就解开下裳,嘘嘘之后,顿觉舒畅。望着幽黑夜sè,忽然有想赋诗一首的冲动。

    “京畿遭大变,智者唯东安。上比宣景帝,一朝金銮前!我辈持九锡,高歌震九天!震九天……呃……”司马繇胡乱念叨几句,猛然凉风刮过,微觉清醒,听到身后悉索有声,惊然心想这要是被旁人听见,岂不大祸临头?猛回头大喝:“是谁?”

    “催命之人!”只见一个健壮的身子从花丛中一跃而出,一把短剑径直倒插进了司马繇胸膛,那人一脸愤怒,补上一句说道,“你这人渣,还想震九天,先去做鬼吧!”

    “你……你……是……”司马繇努力想着此人到底是谁,可是已经利刃穿心,一声呜咽,气绝身亡。

    次rì,毛腾和朱默接到马咸的来信:

    “朱兄、公举:自从来到洛阳,每天所见的都是jiān诈小人,果然家父所说没错,我并不适合待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东安已被我手刃,两位仁兄好自为之,我准备回西平戍边了。马咸。”

    朱默不禁苦着脸道:“这……子全这是闯大祸了。”

    毛腾摆了摆手,道:“东安嚣张跋扈,早就得罪了汝南王和皇后。他此时被子全杀死,闯祸并不一定,只是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朱默皱眉道:“东安毕竟是王爷,唉……子全这一出走,这不是不打自招嘛。朱某也觉得,皇后和汝南王兴许会乐意东安之死,可是下邳王和楚王恐怕……唉,楚王少壮有为,将来的天下兴许就是他的,要是得罪了他……”

    毛腾沉思片刻,道:“楚王太过锋芒毕露,他不一定长久。况且我估计他也兵不待见东安,我们只需谨慎从事,估计也无大碍的。”

    东安王遇刺,已经使历史发生了改变,但是大局仍然在正常轨迹之上。这也使本来就想废掉司马繇的汝南王司马亮欢喜不已,他决定和卫瓘出面,另寻一个可靠之人接管北军中候,毕竟司马繇已死,楚王玮想必是业已孤掌难鸣。有卫瓘这些老臣施压,应该没有问题。

    卫瓘推荐了一个可靠的人选,那就是司马亮和卫瓘二人的老亲家,也就是诓骗刘豫的右军将军裴頠的族叔太子少师裴楷。河东裴氏乃是正宗的高门士族,在出身上适合。况且更要紧的是,裴楷也是杨骏的老亲家,裴楷的次子裴瓒是杨骏之婿,在变乱中被楚王玮的部下所杀。因此,裴楷绝对会司马亮与卫瓘效忠。

    等裴楷的任命状发到了楚王手中,楚王玮顿时勃然大怒。将案桌一拍,说道:“东安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妄人,他本无半点实力,就算活着也只是孤王的累赘。想不到汝南老儿居然拿他的死来要挟孤王让兵权给裴楷这个酸腐文人,真是欺人太甚。岐盛,你写信告诉裴楷和汝南老儿,北军中候的大印就在孤王行馆之中,他们要敢来取,就先来孤王这里!”

    楚王的书函送到汝南王和裴楷手中,裴楷哪里敢去楚王行馆索要大印?索xìng闭门不出只推说自己有病。汝南王焦虑不安,又寻来卫瓘问策。卫瓘思虑再三,说道:“本来秦楚淮南等藩王,在先帝尚在之时,已经被先帝责令就藩。如今都到了京城,这只不过是为了对付杨骏。杨骏已死,不如以朝廷的名义叫他们离开洛阳重新就藩。”

    “这……”汝南王皱了皱眉头,略有犹豫。卫瓘道:“皇后娘娘,可是一直站在我们这边的,老殿下如技能总摄朝政,也是上面的意思。只要有皇上的大义名分,管保楚王他不敢不接旨。”

    汝南王道:“可是秦王和淮南王,也要一并就藩,恐怕得罪了他们二人啊。”

    卫瓘道:“老殿下,你是摄政的重臣。为社稷朝廷,难道还怕得罪人?”

    汝南王叹了口气,点头道:“那好吧,回去我便面圣,出旨让他们就藩。”

    汝南王下了车舆,缓缓走进宫内。董猛见是汝南王来,也不阻拦,便笑眯眯地带他入宫。惠帝正在和几个宫人斗蛐蛐,汝南王连忙通报道:“陛下,老臣有事奏报。”

    惠帝也不理他,汝南王连唤了三声,惠帝才回过头来,歪着脖子说道:“你去通……通给贾南风吧,朕……朕还在忙。”

    汝南王只好擦把汗,在董猛的陪同下,缓缓向贾后居所走了去。

    “娘娘可好?”汝南王胡乱问道。董猛长长地叹口气道:“这些个天呐,东安王遇刺,秦王又薨了。唉,娘娘是rì夜cāo劳啊。”

    汝南王大吃一惊:“秦王尚在英年,怎么就薨了?”

    董猛说道:“人命在天呐,哪能由了自个。唉,秦王这一薨,关中可就要另择宗室王爷去镇守了,唉,娘娘她呀,就是为这事cāo心呢。”

    汝南王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关中是紧要所在,必须安排自己这一派的老人去镇守。”思忖间,一个合适的人选已经浮出心头。

    这时候,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匆忙走了出来。看到汝南王司马亮和董猛之后,忽然张嘴一惊。董猛却认得他,笑道:“李君侯,你怎么也在这里?”

    原来此人正是新封的侯爵,原殿中中郎,与孟观齐名的李肇。李肇回过神来,连忙向二人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宰、见过武安侯。方才有小事禀报皇后娘娘。太宰对末将的提携之恩,李某永世难忘。”

    司马亮咧嘴一笑,说道:“李君侯平乱有功,那是应得的。不敢说提携,rì后还要共扶社稷,为陛下效忠。”李肇连连点头,这才去了。董猛看到李肇走远,这才笑道:“要不是老殿下,他一个小小的中郎怎能封侯,老殿下这一招收买人心,可是妙招啊。”司马亮呵呵一笑,说道:“哪里哪里,老夫都是按功劳赏赐,可不敢说收买人心,董监在娘娘面前,可切莫这般说啊。”

    董猛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道:“看咱家这臭嘴,真是说错话了。老殿下切莫怪罪,请吧。”

第056章 驱虎吞狼之计

    东安王司马繇被马咸刺杀,秦王司马柬又提前逝世。这一切已经跟毛腾所知的历史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毛腾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贾后的统治至少还会坚挺,只能用一句老话,摸着石头过河了。

    由于曾是秦王旧部,朱默毛腾一齐参加了秦王的葬礼。都是晋武帝一脉的楚王玮、淮南王允、长沙王乂、成都王颖、清河王遐等人在葬礼中频频密会。主持葬礼的宗室之长汝南王司马亮看在眼里,更是坚定了让他们就藩的决心,便按照贾后的意思,在秦王大葬时,宣布了让楚王和淮南王就藩的圣旨。而汝南王新举荐的代替秦王柬出镇关中的老亲信赵王司马伦也正在从邺城赶赴洛阳,朝拜之后变去长安。代替司马伦出镇邺城的,则是河间王司马颙,此人是宣帝司马懿弟弟司马孚的后代,并无多大名望。关中和河北都有了就藩的藩王,汝南王觉得楚王和淮南王也应该无话可说了。

    由于秦王生前颇受荣宠,而在此之前晋武帝的胞弟过继给晋景帝司马师为嗣的齐献王司马攸就有了特别的葬礼规格,而朝廷方遭变动,为安人心,秦王葬礼的规格是完全按齐献王的规格而走,直到半月后方才大丧。各路藩王都是心怀鬼胎,真正痛哭流涕的,也只有秦国郎中令李含一人。

    朱默已经位居关内侯,是宿卫军的越骑校尉。此时见了李含,早已没了过去的谦逊,故意咳嗽一声,傲然而过。毛腾看到李含一副落魄模样,有意和他寒暄几句。李含却积怒难消,扬长而去。朱默对毛腾道:“公举,你看他小人德xìng,何必跟他讨不快。如今我们都是宿卫军将,他一个外藩僚属,何必理会。”毛腾笑道:“此人确有才干,rì后只怕还有出头之rì,得罪一个人很容易,可是能多交一个朋友,却很不容易。”朱默冷笑:“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是高门子弟,能有甚出头之rì,公举你还是多虑了。”

    两人正在谈笑,忽然背后一人笑道:“两位将军所谈何事啊,莫不说来听听?”毛腾回头一看,竟是楚王府上的长史公孙弘。毛腾忙道:“原来是公孙先生,我来引荐一下,这位便是越骑校尉朱默老将军。”

    公孙弘朝朱默一礼,说道:“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朱默笑道:“先生过奖了。”

    公孙弘忽然闪过一个诡异的眼神,有意问道:“早就听说,贵军还有个猛将马咸,是奉高县侯马老君侯的独子。怎么他不在呢?”

    “这……”朱默顿时结舌。毛腾连忙道:“公孙先生真是什么都知道啊,马老君侯为国戍边半生,英雄老迈,身体不适,已经唤马咸回西平,去帮他打理军务了。马氏父子不贪享受,甘于久居边关,可真是朝廷之福啊。”

    公孙弘走近,低声说道:“可是我却听说,东安王遇刺之后,马咸才匆匆离去。这个时机,是否有些巧合呢?”

    朱默板着面孔,朝公孙弘说道:“东安遇刺,洛中震惊。廷尉已经在严查此案,公孙先生可不要胡说。”

    公孙弘呵呵一笑,道:“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我们可否换个去处?”

    朱默朝毛腾示意,二人带着公孙弘,到了一处僻静所在。公孙弘这才直截了当地说道:“二位恐怕有所不知,东安府中便有我家王爷的耳目。究竟是谁刺杀了东安王,我家王爷可最为清楚。”

    朱默怒道:“那你想怎样?”

    公孙弘笑道:“东安跋扈,滥施刑赏。杀了东安,于理而言,自是一件好事。可这毕竟是犯了王法!”

    毛腾笑道:“既然你们这么肯定,为何不报廷尉,难道你们眼里也没有王法不成?”

    公孙弘冷笑道:“毛司马可真是一张好嘴。我也无须隐瞒,陛下密诏,令楚王诛杀权臣司马亮,令楚王全权负责。朱校尉和毛司马既然都是宿卫军将,那想必肯定是要服从北军中候的将令了?”

    朱默听罢大吃一惊,道:“汝南王乃宗室之长,你可莫要胡说。密诏在何处,可否给朱某一看?”

    公孙弘笑道:“宿卫军的校尉少说也有几十个,倘若都给你买看了密诏,岂不让司马亮察觉?不过我公孙弘愿以xìng命担保,这密诏是真的。成事之后,你们不但可以加官进爵,那马咸刺东安之事,亦可再不追究。”

    朱默笑道:“信口开河。”

    公孙弘道:“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宿卫军可是要听北军中候的调遣。也莫要忘了根本,你效命的,可是大晋天子,而不是司马亮这将死之人。”

    毛腾看到情形不对,连忙拉了朱默一把,笑道:“如果密诏是真,那京师三十六军都会服从楚王的将令,这个还请公孙先生放心。”

    公孙弘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提醒你一句。在大晋朝,犯了王法可以,但是跟错了人,就是死路一条!”

    公孙弘说罢,背拱着身子,傲慢离开。朱默看他走远,苦笑道:“以前对付姜维,对付孙皓。大家伙都是一条心,哪管是跟了谁。可现在倒好,没了西蜀,没了东吴,就自家闹腾。受罪的却是我们这些下层武官。”

    “呵!”朱默接着又叹口气,说道,“公举,老哥哥给你说句实话。初九那天我带着弟兄们进洛阳,其实并不是真想造杨骏的反。而是想见机行事,我本以为杨太傅执掌朝政,京师宿卫如此jīng良,何惧区区几个入京的外藩诸侯?那时候我还觉得,我要是杨骏,捉拿楚王和东安岂不是瓮中捉鳖?可是一进京城,才发现不单宫内的殿中军士,就连好多外营的宿卫都在捉拿杨党。老哥哥才明白,原来偌大的朝廷,权倾天下的太傅,却是如此的脆弱不堪。唉,如今朝纲不济,圣上暗弱。汝南王跟杨骏一样又都是老迈昏庸之辈,楚王年少果敢,刚毅有为,按常理推测,楚王或许才是真的真龙天子……”

    毛腾摇头,说道:“朱兄,楚王毕竟只是藩王,自古以来,有哪个藩王能扶正登极的?”

    朱默沉思片刻,道:“最近,我一直在读《chūn秋左传》。周朝的晋国,国号与本朝相同。曲沃伯本是晋国的外藩屏障,可是到了曲沃武公之时,他们以外藩的身份杀掉晋哀侯,自立为君。从此之后,晋国一步步崛起,最终成为五霸之一。我朝也叫‘晋’,难道上天真有这个预兆,是要外藩来振兴朝廷?”

    晋惠帝的痴愚,已经让朝中文武大感失望,朱默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足为怪。不过毛腾还是补上了一句:“朱兄,曲沃代晋,那是晋武公祖宗几代经营的后果,他们成可吞晋,败可割据。而楚王却是身在棋局之中,他人在洛阳,荆州也并没有他长久的经营。成也罢了,万一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朱默默然,摇了摇头,又想了片刻,说道:“那我们,究竟该跟谁?汝南王?”

    “不。天无二rì,民无二主。我们只能跟着皇上。”

    朱默忽然失笑出声:“公举,我一向佩服你的睿智,可你这话岂不太过陈腐?皇上暗弱,路人皆知。跟皇上,我看我们跟的是贾皇后吧!”

    毛腾点头,承认道:“可是朱兄,只要皇上还健在。难道朝中的大事,不都是由贾皇后在cāo纵吗?”

    朱默挠了挠头皮,疑惑道:“汝南王老弱无能,让他执掌朝政总比楚王要更对皇帝和贾后有利吧,可公孙弘口口声声说他奉有密诏。难道,贾皇后她傻了吗?竟要楚王除掉汝南王这样容易cāo纵的老人?”

    毛腾只好再次背诵他熟知的历史了:“等楚王杀了汝南王,届时再说楚王奉诏是假,杀害汝南王是真。此时除掉楚王,岂不是一箭双雕?况且就算楚王想回封国经营,那里已经有了荆州刺史石崇和安南将军裴頠,他们都是贾后的人。楚王现在看似强大,其实连退路也没有了。”

    朱默登时瞪大了眼睛,腮部的胡须也激动地抖动起来,颤声道:“好毒的计谋,这不是当年魏武帝惯用的伎俩,荀敬候(即荀彧)常说的‘驱虎吞狼之计’?”

    “驱虎吞狼!”毛腾听到这个三国时期最有名气的谋略,不禁念了出来。

    朱默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畏惧还是激动,仍然带着一丝颤栗,他长呼一口气,叹道:“本以为时无英雄,可是看来。贾后身边,还是有能人。菑阳公卫瓘?不……他虽然yīn险,可并没有这等眼光。此人究竟是谁?”

    毛腾摇了摇头,笑道:“我们这些下层的武人,哪里知道中枢的秘密。所以要保全自身,还真应该跟对人。”

    朱默连连长叹,又不时地摇头,目光中对毛腾却又充满了久违的惊诧和一丝莫名的恐惧。毛腾神态淡漠,因为他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晋武帝开国文臣中,唯一能比肩三国顶尖谋士,却一直不受重用的寒门士人榜样——太子少傅张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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