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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混元大罗金熊     残晋txt下载     残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7章 进封关内侯(上)

    “嗯,逸民(裴頠字逸民)说的合情合理,只是安定太守由谁来做呢?”张华说道。

    王戎说道:“皇后虽然给毛腾许封了关内侯,可谁都知道关内侯没有封地只是个虚衔。我看不如让毛腾做安定太守,上次解系上表请封毛腾为抚夷护军已经督护安定兵马,我们还不如借坡下驴,让他调到大郡,总也是一种封赏了。”

    张华点头道:“也可以,只是新平太守该给谁合适呢?难道是皇甫澹,这可不妥吧,皇甫家已经出了两个刺史,可不能再有一个太守了。”

    王戎笑道:“那就给安定主簿张光,他中正四品做佐吏多年,也该晋升了。”

    晋朝许多郡县的太守和县令,一般都是刺史上表举荐再有朝廷追认,而这次解系病重河间王又初任的契机,却给了中枢大臣任免关中郡守的机会。当然,赵王司马伦也没闲着,他向贾模就推荐了一个人,贾模就道:“冯翊太守欧阳建已经被大司农石崇上表求免,石崇说他们舅甥皆有过错,求免大司农官职和冯翊太守。我看就让欧阳建回朝做个尚书郎,让石崇接任太仆寺吧。而冯翊太守一职,赵王举荐了宜昌亭侯南阳张辅,此人曾任御史中丞,中正三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戎暗道:“张辅多次弹劾你贾家徇私枉法之事,三品贤良却外出做太守,这不明摆着是贬职嘛。”微微一笑。张嘴说道:“张辅是个人才。确堪大任。”

    中枢的重臣商议妥当,这才在第二天朝会时由晋惠帝在太极殿发布了封赏的消息。贾后的亲信宦官寺人监武安侯董猛刚念完封赏名单,河南尹王敦忽然就站了出来,大声说道:“陛下,齐万年西遁凉州至今尚未抓获,就这么急着给他们封侯加官,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晋惠帝有些呆滞地迟疑片刻,忽然就说道:“似有,不合适。”

    朝臣们虽然早习惯了皇帝的呆憨,可还是忍不住哗然一片。尚书右仆shè王戎与王敦同为琅琊王氏一族。顿感面上无光,立刻呵斥道:“处仲,你是河南尹,为郡守之长。管好分内之事,修得非议朝政,还不退下。”

    王敦朝着身后一群低级官吏一笑,摆摆手道:“我王敦不知礼仪,可好歹是朝命敕封,河南郡我也治理得井井有条,身为河南尹我也有朝议的资格吧。不像安丰(王戎为安丰侯)兄用甲午制选上来的官吏,也不管什么家伙一股脑都用,这才让欧阳建、张损这些人也做了太守,弄得齐万年竟然在关中差点成事。嘿嘿。”

    王戎在尚书台主持吏部。为了照顾一些藩王和勋臣权贵的利益,有意削减了严格的有利于世家大族的考核制度。创立的先上任理民再考核的“甲午制”,导致权贵和藩王的近臣成为郡守,而其中不乏投机倒把的寒门子弟,这一点让垄断仕途的士族们非议不已。王敦这时候又提了出来,王戎更是气恼,拢着双手怒道:“这是尚书台的决议,天子的敕命!目的是为了让寒门的才干之士进入朝中,虽然确有缺漏可毕竟是个好的举措。你若反对甲午制,何不上书表奏。又在这里哄闹,朝廷威严何在?”

    其实王戎在吏部虽然开了这个口子让权贵和藩王的近臣能够跻身官场,可在根本上还是维护士族利益,选官基本都是**裸地只看门第。所以这个看似有利于寒门子弟的“甲午制”一施政就弊端无穷,然而有寒门勋臣权贵出身的贾后和藩王们的支持。一直没有人敢直面非议。而王敦这个刺头,却趁着张损欧阳建等人出事的机会就提了出来。弄得王戎很是下不了台面。

    张华这便出来道:“王处仲,这里商议的是封赏之事。你既然对齐万年未死而授封赏颇有微词,就该就事论事。甲午制的优劣,如果你有善举不放上表朝廷,这里没有时间多议。”

    王敦顾左右道:“我也没甚意见。”这就回到朝位上。

    董猛看到王敦退回,赶紧问道:“诸位还有什么异议,没有异议的话就散朝了。”

    众臣本来也对此事没啥太大的不满,而王敦这样的超级刺头都被张华说退,少数不满者也不敢再发表议论,都噤声一片。晋惠帝早已等得不耐烦,就宣布退朝回后宫池塘看蛤蟆了。

    王敦刚走出殿外,一个声音就叫住了他,说道:“还是河南尹快人快语,朝廷哪知道甲午制的危害。一个张损、一个毛腾弄得我北地老家赤地千里,族人举族搬迁,侨居在洛阳,如今竟也成了无家的客人。”

    王敦回头一看,却是光禄勋傅袛,回头一笑道:“那是你族人太不争气了吧。”竟毫不理睬地就走了。傅袛不禁微微恚怒,再无言语。身后王衍向他拱手一礼道:“傅公,真是得罪了,我这个族弟向来率xìng而为,不失童真,还望傅公别记在心上。”

    傅袛面sè乌青地道:“他这样子,rì后怕是要闯大祸的。”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王衍从宫门刚刚走了出来,迎头又撞上了王敦,他与王敦交情较好,缓缓说道:“处仲,濬冲(王戎)是我琅琊王氏的宗长,都是同族中人,何苦在朝堂上拆他的台?”王敦不屑地道:“王濬冲墙头草一般,哪堪大任?如今要皇甫氏掌了关中,又让毛腾这个赵王的近臣混得风生水起,丝毫不懂得牵制之道。rì后倘有乱事,只怕我王家也要遭殃。”

    王衍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道:“缓之缓之,rì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嘛。”

    “族兄,王茂弘如今都十八了,难道你就不为他谋个差遣?”王敦想起仍在家中闲居的王导,这便大喇喇地问道。

    “噫……”王衍面上一红,低声说道,“同族举荐,你就不怕朝中非议?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有了准备。茂弘是世袭的即丘子爵,又有才干,自然会脱颖而出,劳不得你费心。”

    “这就好。”

    王敦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颗核桃仁,一把扔进嘴里咀嚼又唱着曹cāo的诗歌,就大咧咧地走了。

    王衍拢着袖口,忽然想起毛腾来,暗想此人虽官职卑微,但到底不可小觑。倘若他来京城受爵,不妨招待一二,一来也是不忘交情,二来恐怕rì后也有用处,这便上了马车回宅去了。

    毛腾已经回到新平多rì了,安定方面也传来消息,齐万年已经到了陇山,可是附近又被卢水胡部落袭击,损失惨重,不得已向北逃窜暂时归附了鲜卑乞伏部的地界。

    “天护,你以卢水胡渠帅的名义写信给乞伏结权,就说齐万年是朝廷要犯。如果不交出齐万年的人头,届时秦州刺史和安定、新平两郡太守就会出兵攻打他。”毛腾听毕报告,对彭天护说道。

    彭天护早已养好了伤,立刻就道:“我这就写,府君。那乞伏结权要是自恃部落强大,拒交齐贼人头,你就派我去打他个狗入的。乞伏鲜卑的地方我最是熟悉,他的部众也乌七八糟什么人都有,有鲜卑人有羌人,还有蓝眼白皮的丁零人,根本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嗯,先看他们的表现如何了,如果过了乞伏鲜卑的地盘到了秃发鲜卑那里可就不好办了。”毛腾点头道。

    正在此时,郭文忽然大喜过望地从厅外疾步走了进来,说道:“府君,大喜事!”

    毛腾连忙起身道:“郭督邮,什么事?”

    “朝廷敕封府君为安定太守,仍然兼领抚夷护军,进封关内侯!以后府君可就是侯爵了。”郭文大喜道。

    厅内众人纷纷起身恭贺,毛腾虽心中略有不满,可还是起身大笑道:“承蒙诸位鼎力襄助,竟能得封关内侯,可惜只怕要离开新平了。”

    郭文将圣旨送到毛腾案前,说道:“新平新任太守不是外人,正是安定的主簿张光。不过郭某虽是新平人,可盼着仍做府君佐吏,跟府君去安定。”

    麴允亦道:“麴某本是金城人,也愿陪府君去安定。”宋配马敦等抚夷军将校起身道:“我等俱是抚夷军麾下,自是愿随府君西去。”

    毛腾呵呵一笑,这便说道:“多谢众位厚爱,毛某感激不尽。不过这一去安定,离乞伏部鲜卑也是近在咫尺,正好逼出齐万年的人头来。而且距离北地也不远,还能控制屠各黄石部的行动。安定人口两倍于新平,rì后的钱粮也不会这么紧缺了。”

    众将佐一阵欢喜。

    毛腾翻开圣旨一看,果然朝廷还是没有听信河间王和李含的片面之辞,封赏众将中根本没有河间王手下的名字。不禁大喜道:“先去安定,安排妥当后,我便去洛阳受爵,顺便述职,也好探望一下老友。今后的政务还是要全靠麴先生和郭督邮了,军事有宋、彭二督和众位军司马,亦是万无一失啊。”

    众人一阵欢喜,毛腾这便吩咐上酒上菜与众将佐庆祝。

第178章 进封关内侯(下)

    河间王在长安听到了消息,顿时大怒,召来李含、张方等人。说道:“朝廷让毛腾做了安定太守、卫博做了秦国内史、张光做了新平太守。而这些人明显被我们的罪了,rì后还怎么发号施令于他们?”

    内史是在藩王封国设置的行政长官,地位等同于太守。李含听到这个消息,诧异地道:“秦国内史,难道扶风郡又要变成秦国了?我辅佐秦献王(司马柬)多年,也未曾听说他有子嗣可以继承啊。”

    河间王道:“这都是小事,是宗正寺让淮南王将儿子过继给了秦献王,免得秦献王断了祭祀。”

    李含这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淮南王只是秦献王的弟弟,他儿子肯定年幼对殿下没有威胁,这样我也就放心多了。”

    河间王哼了一声道:“淮南王不过也是个庸人,最怕外出就藩,只知道窝在洛阳享乐,即便是他移封秦国我也不怕他,因为他肯定不会来关中。可这个皇甫重现在我们的确是得罪了,皇甫家势力庞大,可真不是个办法。”

    李含上前道:“殿下,既然皇甫重要跟殿下角力,殿下就不妨参他一本。我已经让辛冉搜集到了皇甫重之弟皇甫商重金贿赂赵王求封梁州刺史的证据,而赵王目前又已失势,他们给雍州插三个郡守。难道我们就不能拔掉他们的一个刺史不成?”

    河间王皱着眉头。思忖再三。说道:“如果真这样做,无异于真的跟皇甫重兄弟翻脸。皇甫家是关西望族,可得罪不得,切莫如此。”

    李含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皇甫家兄弟一个掌秦州一个掌梁州,朝廷只怕也不会放任如此。我们目前先安稳住京兆郡的形势,再与中枢重臣和诸王能保持联系就行了。”

    河间王按着额头,缓缓说道:“我也该找个在洛阳的盟友了……”

    毛腾离开新平的时候,百姓一万多人聚在漆县挽留。郭氏、古氏和楚氏三族又赠送了不少财帛。麴允、郭文、宋配、侯脱、马敦、彭天护、刘进等将佐与抚夷军三千军士紧随其后。卫烁和孙竹各自乘了一辆马车缓缓行进,马车后面跟着三个脸生的小丫鬟。紧紧跟着马车连连喘气,毛腾勒马停了下来,问道:“长途跋涉,你们几个怎么不上马车?”

    这些丫鬟都年幼胆小。竟都低了头无人吭声,只有个年纪最小的丫鬟抬着小脑袋,毫不畏惧地说道:“是那个坏人,说我们会伤害主母,要我们跟在后面。”

    那小丫鬟**岁的年纪,看起来皮肤白净五官jīng致,倒不像是个农家出身,小手就指着毛腾身后的侯脱。侯脱不由地一愣,毛腾不禁大笑道:“他做了什么坏事,你说于我听啊。”

    小丫鬟忽然一迟疑。咬着下唇再没答话。侯脱在后面低声说道:“府君,这小丫头怕是哪个反贼头目的孩子,这些都是从梁山上抓来的,能用的我都按照府君吩咐分给大伙了,就这几个太嫩了用不了……暂时安排她们伺候两位夫人了……”

    毛腾不禁一笑,回头低声说道:“你倒还老实,我听说你刚拿下梁山,一晚上就要了十个番婆?”

    侯脱脸一红,急忙道:“那是我吹的,我还要留着劲打仗呢。搞十次我还不死在梁山了……”

    毛腾哈哈一笑,这便说道:“不过几个小女娃子,卫夫人那里要照顾孩子同乘不便,让他们上孙夫人的马车吧。你看她不过**岁,能跟男子一样走到安定吗?”

    侯脱连忙点头。下马走到她们面前,指着孙竹的马车就道:“去给孙夫人磕头。府君叫你们上马车去。”那几个小丫鬟这才欢喜地磕头上了去。

    侯脱回了来说道:“那个最小的丫头坏得很,刚送过去的时候手里藏着一根锥子,还是孙夫人发现的。把老侯我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毛腾一愣,嘿嘿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孙夫人心眼很多,这小丫头一定能给制服了。老侯,你抢的那些女人都怎么分了?”

    侯脱搔着头道:“我留了两个,然后给大伙均分了。可是马司马和麴先生都古板得很,他们都不要。”

    “你就没想着给府君留一两个?你瞧那三个丫头,牙都没长齐呢。”毛腾嘿嘿笑道。

    侯脱一愣,连忙道:“唉,府君,我……我老侯还以为你看不上番妇呢。不过实话说了,都黑不溜秋的,也就那个最小的生的标致些,可又年纪太憨小用不了,唉……”

    “呵呵,笑话而已。梁山上你做的不错,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继续交予你去办。”毛腾一笑。侯脱一边大声呼谢一边跨步上马跟上了队伍。

    孙竹至今尚未有孕,想到卫烁抱着阿候满脸幸福的模样不由地就烦躁起来。马车内本来就拥挤,毛腾一下子又叫三个小丫鬟都进了来,心中更是不快,吩咐小桃道:“这三个小崽子都是番胡俘虏,怎么也能我们同车,你下去告诉府君,我可不要她们。”小桃畏葸地迟钝片刻,终于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我……我不敢……”

    “夫人,那我去说,说夫人不要我们乘车,要府君改了主意便是。”那最幼的小丫鬟张开小嘴,露出了一颗小巧的虎牙。孙竹不由地冷笑道:“你这小崽子,昨天还藏着锥子要害我,还有脸要出去告状吗?”

    “没有啊,我只是看夫人不喜欢我们,我们待在这里也惹夫人生气,这就说一声了……”那小丫鬟撅起了小嘴,有些委屈地说了一句。孙竹看她星眸晃动,娇憨中却带了三分的媚艳,不由地想起了年幼时的自己,哼了一声道:“算了,反倒叫他又责骂我多事。有什么坏事都揽在我头上,把那姓卫的呆子却当宝一样,还老怪我娇气。”

    听到孙竹不再赶自己下车,那小丫鬟贼兮兮地一笑,就和其他两个丫鬟挤坐在了一起。孙竹猛地就踢了她一脚:“小崽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番胡啊?”

    小丫鬟痛楚地摸着自己被踢的小腿,蹙眉回道:“小奴叫伽罗,是天竺人……”(未完待续

第179章 入京受爵(上)

    “天竺人?谁信啊,你当我没见过天竺人啊,秃着脑袋壳子,光着膀子,黑不溜秋像个腊肉一样恶心。说实话,哪儿人!”孙竹呵斥道。

    小迦罗半眯着大大的眼睛,吐舌道:“小奴皈依浮屠,尊奉三宝,自然就是天竺人了。我们这些信徒都是有规矩的,必须跟了上师的姓氏,我师父就是天竺人,我自然也就是天竺人,叫竺伽罗了。”

    孙竹猛然想起冠军侯郭彰府里常来的几个兜售媚药和〖房〗中术的西域老僧,她很少接触那些真正的大贤高僧,见过的也都是其中败类,忍不住掩口笑道:“你一个小崽子,不在家里跟着母亲学女红,竟也跟那些下作秃子混在一起,连自家姓氏都丢了,真是可笑。我问你,你生父姓什么,可别告诉我你是你娘跟什么‘上师’生的。”

    伽罗虽然憨幼,可也听得出来孙竹言语中的促狭之意,低下头来微微不忿地道:“你……你侮辱神灵,我不跟你说……”

    “小桃,掌嘴!”孙竹叉着双手就道。小桃刚刚哆哆嗦嗦地扶着窗沿起来,小迦罗立刻就道:“我说我说,我俗家姓单……”

    毛腾在外头刚刚策马走过,听得真切,暗道:“姓单,莫不是单徵的女儿,刘渊的第二任皇后?这样也好,单徵早死,齐万年远遁,杨氏氐人又被子全控制。rì后刘渊就是起兵河东,也无法和氐人结盟入主关中了。”

    内史的官职虽然与太守平级,可总有些尊崇的古意留存。在秦朝内史可是首都所在郡的行政长官,等同于晋朝的河南尹。晋朝诸藩的封国,王国设内史。王国以下设国相,明显在满足虚荣的程度上内史再合格不过了。所以卫博虽然本意是想调离关中。可是在获得秦国内史的官职后还是很欢喜地去赴任了。等毛腾来到安定郡治临泾县,就只有张光和皇甫澹二人了。

    张光朝毛腾长揖道:“张某出佐州郡一直为吏,做官还是头一遭,多谢毛府君和皇甫使君的提携了,rì后的庶务还要多多请教。”毛腾笑道:“哪里哪里,张府君久仕郡府,自然是对政务了若指掌。倒是张府君荣升新平,却让毛某深感少了佐治安定的帮手啊。”

    众人一番笑谈,自是要再痛饮一番。席间毛腾又趁机列出安定佐吏的名单来,并邀请主骑都尉皇甫澹兼领安定都尉。皇甫澹虽然因张光升官自己却只赏了财帛而感到不满。却也爽快答应了毛腾。毛腾这便在席间重新征辟,让麴允做安定的主簿兼领功曹,郭文继续任督邮,其余的职位及散吏叙用旧人,众人皆大欢喜。一直饮酒至凌晨方散。

    安定的郡府比新平要大得多,从厅中走出,隔着一个小huā园方才能回到内宅。毛腾醉汹汹地刚走到huā园园门口,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呵欠声,按着眉心一看,却是那个小丫鬟伽罗坐在石头上候着。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毛腾说了一句,径自往里屋走了去。小迦罗轻呼一声,忽然就追上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府君。孙夫人要您去她那里休息。”伽罗一边揉着困意十足的眼睛,一边扯着他的袖子说道。

    “回去告诉她,今天困得很就不过去了。”毛腾甩开手道。

    伽罗眼圈一红,忽然就哭了起来:“府君,您不过去,夫人不允许我睡啊。求求您了……”

    毛腾不禁一笑,暗道:“轻筠这家伙倒也会享福了,往常都是她巴巴地等着,现在也会要挟下人了。”回头笑道:“谁教你藏了锥子,给夫人发现了?以后乖巧老实些,夫人也就不会这样对你了。”

    “我……我又没想着害她,那锥子是阿娘的遗物,现在也给夫人扔在路上了……”伽罗嘟着小嘴哭着说道。毛腾心有不忍,暗想他娘大概是在梁山上死了,温声道:“你阿娘是不是给侯脱他们杀了,你才说他是坏人的?”

    伽罗摇了摇头,迟疑地看着毛腾,说道:“侯……侯司马跟我阿爹一样都是坏人,爱杀人……我阿娘全家都被阿爹杀了,阿爹也是个坏人……”

    “府君我也爱杀人,回去告诉夫人。她要再不让你休息,府君就杀了她,快去睡吧。”毛腾带着酒意拍了拍她的脑袋,看到她惊愕的憨憨模样,不禁又是一笑,这便要走。小迦罗忽然又扯住了他的衣裳后摆,带着哭声急道:“府君,你真当我是傻瓜啊。拿这话回去,夫人肯定会打死我的……”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夫人是不是?好,我与你说理去。”毛腾猛地将她举起,将她双腿架在左肩上,伽罗又惊又怯地抱着他的冠帻,乖乖地一动不动。

    毛腾到了孙竹房里,伽罗也如释重负地去休息了。毛腾刚刚躺了下去,孙竹就欢喜地道:“看来这小崽子还挺能干呢,以后啊,我叫她天天候着唤你过来。”毛腾带着酒气说道:“不要拿小孩子要挟我,你要再弄这下作手段,我可再也不过来了。”

    孙竹翻身钻到他怀里,促狭地笑道:“看你平素杀人如麻,怎么倒可怜起一个小番崽子了。哎呀,怕是她生的美吧,只可惜啊,青果子可吃不下嘴呀。”

    “胡说八道,八岁的小孩,都能做我俩的孩子了,你念头正些。看看人家茂猗,举止做派宛如君子,你呢?”毛腾不由斥道。

    “我可不想做什么君子,我就是小人,小女人。”孙竹浑身蹭着毛腾,一只手便摸索着去解他的衣带。

    毛腾拉住她的手道:“车马已经备好,明rì要早些起来,去洛阳受爵述职。就不要胡来了。”

    孙竹一听到要去洛阳,欢喜地道:“公举,你都是关内侯了,这回去洛阳可和上次不同了。我也能见着阿兄了,也不知他在赵王那里,现在如何了……”

    毛腾摆手道:“我是速去速回,不会留几天,你就莫要去了。”

    孙竹猛地变sè,抓着他的胸脯就道:“那你带不带卫烁?”

    “乖,两个多月就回来了,去的人多了反倒麻烦,你说是不是?”毛腾摸了摸她的头发,哄她道。

    “她要能去,我也要去……当初你去新平,凭什么只带着她却瞒了我,现在去洛阳,又凭什么带着她又丢下我……”孙竹忽然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两只粉拳狠狠地砸着毛腾。毛腾实在困极,只得告饶道:“好了好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唉……”

    “不行,我也要去!我要让那些轻视我欺负我的人也看看,我如今也是关内侯的夫人。尤其是那个面傻心jiān的王景风,老是看我笑话却还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孙竹咬着下唇,恨恨地说着。

    毛腾听到她如此心声,不由害怕,暗想本来洛阳士族就视我为兵家子,这要是带着她去还容她这么张扬,岂不闹出大笑话。赶紧拍着她的脊背哄道:“rì后有的是机会,关内侯在汉朝还是有封邑的高爵,可自从本朝文帝恢复周朝的五等爵制,郡公、县公满天下,列侯也有郡侯、县侯、乡侯、亭侯四等。我这个关内侯连封邑都没有,说难听些还不如那些世家子世袭的伯、子、男爵,可不是炫耀的时候。等rì后真做了列土封疆的公侯,你再出气也不迟啊。”

    “好歹也是侯爵啊。”孙竹嘟囔了一声,埋头在他肩旁,幽幽地道“你真要一个人上路?”

    “唉,本来还想去洛阳完了我跟茂猗的婚事,可你又不高兴。算了,我一个人去了。”毛腾叹了口气。孙竹哼地一声,说道:“就她老是这么别扭,孩子都会说话了还想着完婚。反正我也没什么家族拖累,没了父母尊老,只要跟着公举就满足了,那你可要早去早回啊。”

    “嗯嗯。”毛腾说着说着,就发出了鼾声。孙竹气恼又怜爱地看着他,嘟囔道:“整rì喝什么酒啊,白白浪费了好体魄。”这才依偎在他背后睡了起来。

    卫烁梳着庄重的步摇高髻,穿着一身正装长裙,眼巴巴地和抱着阿候的板儿等在门口。看到毛腾出来,欢喜中带着忧愁地道:“夫君,三年了,仲宝和叔宝应该也稍微懂事了,我还真有些想他们呢。可是父亲他会不会也去洛阳,他又会不会责怪我呢?”

    毛腾看到她满怀期望的样子,不禁有些愧疚,拉着她的手道:“茂猗,齐万年还在陇山北部活动,安定时局不稳。我们也无法在洛阳待上多久,还是要速去速回。我看,我一个人去算了,以后我们还有时间。”

    卫烁略略有些失望,可还是通情达理地说道:“嗯,夫君路上多注意安全。还有,往rì这些衣冠也要多加注意,平rì要服紫衣,觐见天子要换朱衣。勿要再这样随便,还是个武吏的打扮。虽说我朝名士都喜欢不拘礼法,冠带随意,可是寻常的武弁却不要戴了,梁冠正统又普遍,可以经常佩戴。要是天子赏赠冠服,或许还有貂尾蝉冠,平rì里可不要多戴,免得士人笑话说夫君喜欢炫耀。”

    话虽啰嗦,可是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毛腾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更加愧疚。

第180章 入京受爵(下)

    毛腾带了两个军汉为随从,也没有用备好的马车,便准备上路了。

    宋配和麴允等亲信送毛腾出城十里,毛腾回头道:“齐贼尚在,诸位多加防备。乞伏鲜卑兵力甚多,也不可小觑。安定虽是大郡,情势可比新平复杂危险。望诸位能好生防备,等我回来。”

    “府君只带了两人,此去路途遥远,着实让人不安。其实安定有皇甫子清在,情势自然平稳,宋配不才,愿随府君前后,保府君平安。”宋配策马上前,抱拳说道。

    毛腾摇摇头,叫来郭文麴允,对宋配说道:“安定局势和新平大为不同,郭督邮在新平督查县吏自是易如反掌。可是安定呢,胡氏、皇甫氏、梁氏、张氏俱是庞然大族,一定要留着紧要人掌兵为后盾。否则寻常的政务恐怕都难以开展。仲业,你可要做好麴先生和郭督邮的武力后盾啊。”

    宋配等三人各自对视一眼,也晓得其中利害。虽然都没有言语,可也知道当初卫博是怎么被功曹皇甫澹架空,三人点了点头,这便说道:“那府君多保重!”

    “保重!”毛腾这便带着两个随从,策马离去了。

    在潼关的时候毛腾遇到了皇甫重的车驾,皇甫重已经头顶远游冠,穿着一身紫sè宽袖大衫,金带系着长襦,外面还披着一件狐裘,看起来已经有几分公侯的气派了。

    两人寒暄几句。皇甫重又邀请马腾同驾而行。马车自然比骑马要慢得多,再加上冬rì雪多路滑,等毛腾抵达洛阳的时候,已经是元康五年的正月了。

    由于齐万年之乱带来的一连串影响,再加上旱灾的波及,沿路州郡的百姓都面黄肌瘦。弘农本是富庶大郡,可是都能看到饥饿中刨雪吃的农人,一直到河南郡这样的天下第一郡,都能看到道路旁堆积的麦草又少又矮,俨然一片灾年的模样。可是一到了洛阳。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士族和权贵以及商贾们个个皮肤白净,肥头大耳的更是不在少数。两市的商贸仍然繁华如旧,各路贵人的宅院中,依旧是纸醉金迷歌舞升平。如果没有离开洛阳,还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歉收的灾年。

    皇甫重和毛腾都被安排在行馆休息,等候朝见。安顿妥当,毛腾这就往朱默宅走了去。

    朱默的宅第似乎翻新过一次,大门也重新涂了漆,看门的老汉也换成了两个年轻魁梧的军汉。毛腾上前就道:“在下安定毛腾,来拜访越骑校尉。”

    “校尉爷不在。”那军汉凶神恶煞地说道。

    毛腾嗯哼一声,重新说道:“我是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关内侯毛腾,是朱校尉的至交。”

    “我还冀州刺史领北中郎将呢。去去去!”那军汉打量着毛腾穿着的黑sè短衣,下身也只是两条长裈而不是裙袍,头上只是一块简单的小冠也分不清是官还是吏,登时就起了轻蔑之意。

    毛腾是是在穿不惯士族的宽袍大袖,可是却遇到这种情形,顿时恚怒,这边要推开军汉进去,身后两个随从也挤上前来。那军汉登时变sè,咧嘴道:“嚯!想来横的,也不知道爷爷我是五校的军爷!”火药味正浓的时候。忽然大门一开,一个十三四岁的垂鬟少女厉声喝道:“你们几个怎么如此无礼,那是我仲父毛府君,正是爹爹的至交好友!”

    军汉们顿时脸就乌青了下来,惶然跪下说道:“府君爷爷恕罪。要不是小姐出来,我们可闯了大祸了……”

    毛腾没有搭理。诧异地看着那垂鬟少女,皮肤白净五官齐整,两腮肉乎乎的煞是可爱,愣了半晌才道:“是……是……朱雀啊,长这么大仲父道认不得了。”

    朱雀嫣然一笑,上前就说道:“仲父真是好记xìng,不是给我取了表字叫‘英鸾’的嘛,怎么又直呼人家姓名了。”

    说实话毛腾早就忘了还给她起过表字,只是看她落落大方,似乎不像往rì那样叛逆了,毛腾摸了摸颔须笑道:“我是长辈嘛,叫你名字也是可以的。”

    朱雀点了点头,朝那两个军汉各踢了一脚,说道:“仲父叫的名字,你们这些贱奴都听见了吗?”

    “哎呀呀,小姐我们都是聋子,关键时候啥都听不见的……”两个军汉连连打滚求饶。毛腾不禁微微侧目,暗想朱默对这女娃倒挺不错啊。

    “阿爹,仲父来了!”朱雀领着毛腾走到前厅边,就连蹦带跳地喊了起来。

    “啊哈哈,是我公举贤弟来了。文德,我公举贤弟可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啊,你必须出去跟他见一见。”园内就传出了朱默熟悉的声音,毛腾不禁感到一阵舒服。朱默从园中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戴齐整的青年士族子弟。朱默朝毛腾一指,道:“你看,这就是我那公举贤弟,如今啊他也是关内侯了。”

    那士族子弟谦恭地一拜,说道:“左卫司马督司马雅,见过毛君侯。”

    毛腾看到朱默和司马雅搀扶甚密,不禁有些诧异,暗想左右二卫乃是宿卫军的主力,朱默竟和二卫的武吏交上了关系,看来这三年还没白过啊。连忙回礼道:“不敢不敢,阁下姓司马,难道是宗室子弟?”

    司马雅点了点头,回道:“在下亦是河内司马氏子弟,与当今天子虽是同族却已经是疏亲了,只是名册倒也在宗正寺内,算是个宗室吧。”司马雅说话间不时地瞟着朱雀的小翘臀,眼神中微有轻佻之意。朱默半眯着眼睛,假装什么都看不见,毛腾暗道:“难怪朱兄会把朱雀这么叛逆的女孩儿都驯服了,原来是要借这个‘女儿’来攀一门好亲事啊。”

    “公举,三年不见你怎么一点不显老啊。”朱默拍着毛腾的肩膀。毛腾亦哈哈大笑道:“朱兄也不是没老嘛。”

    朱默叹了口气,摸着略显花白的头发,摇摇头道:“我可真的老了,快六十了啊。可是四个孩子,朱雀才十三岁,朱虎才十岁,朱豹才四岁多,朱熊才两岁。唉,我要是一下子过逝了,真不知道这些孩子怎么过呀。”

第181章 愍怀太子(上)

    毛腾呵呵笑道:“朱兄老当益壮,还愁那个。要是嫌麻烦,老弟我帮你抚养都行。”朱默大笑,司马雅也说道:“先帝曾下旨,让百姓十七当婚,虽然士族中人晚婚很多,可是早婚的也很多嘛。朱小姐现在也算成年了,要是招个女婿,还愁什么后事啊。”

    “是啊是啊。”朱默会心一笑。“公举,文德我们先进厅好好喝一两杯。”

    司马雅似乎酒量不济,听到这话后连忙摆手道:“朱校尉,我还要有事要去汇报左卫将军大人,作为督将还是要服从上级嘛。rì后我再来陪两位喝酒,行不行啊。”

    朱默点头道:“那好那好,英鸾,还不送送文德。”

    “我才不送呢,是你的同僚,又不是我的朋友。”朱雀嘟着嘴就去了后院。司马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背影,朱默只得亲自送司马雅到了门口,这才和毛腾一齐尽了正厅。看到朱雀还在园前徘徊,嚷道:“快把你二娘三娘四娘五娘都叫来,还有那几个弟弟,都来见过我公举贤弟。”

    二娘三娘四娘五娘……毛腾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朱默都要六十岁了还这么厉害,到底是个老军人。

    僮仆摆上了酒菜,毛腾吩咐身后的随从也坐在一起,朱默哈哈大笑道:“公举还是跟西平时一样啊,对军士们亲若兄弟。老夫也真想念那时候,现在,唉……京城的风气就是看不起军人。一口一个兵家子。不跟他们一样就只能受排挤。”

    毛腾爽然一笑道:“所以我才宁愿去边郡。”

    “唉,老弟你这就错了。”朱默笑道,“京城可有的是升迁的机会,又不需要打硬仗。”

    “哈哈,好。”看朱默神秘的神情,似乎是又找了什么门路,不过也不好询问,毛腾只是胡乱称赞了一口。

    “不瞒兄弟,老哥我以前看到英鸾很是不喜欢,可现在啊恨不得当初严舒那厮给我多留几个女儿。胡氏生得白净。严舒也算是一表人才,你看英鸾就是个美人胚子。要是多几个闺女,统统出嫁给洛阳的权贵,哈哈……”朱默爽然一笑。接着说道,“反正不是我自己的女儿,就算嫁了个卑劣之徒老哥我也不伤心呐。”

    毛腾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心中一震,问道:“那司马雅,可是你相中的女婿?”

    “英鸾还小,用不着这么急。要是再过三两年,司马雅还是个小小的司马督,鬼才会把英鸾嫁给他,兄弟说是吧。”朱默斟了一碗酒递给了毛腾。又自斟一碗。

    “哈哈,朱兄高见。”两人酒碗一碰,各是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朱雀带着朱默的四个女人和三个孩子一齐来了。张氏抱着两岁多的朱熊,其他三个女人站在朱虎和朱豹后面,照顾着调皮的朱豹。

    朱默看到他们都来了,清了清嗓子,指着毛腾道:“都给公举兄弟行礼,你们几个兔崽子,都叫仲父!”

    女人们一齐行礼。朱雀也带着三个弟弟一齐呼了声:“仲父。”毛腾哈哈一笑,摸了摸朱虎的脑袋,连声夸道:“都长这么高了,哈哈。”

    等女眷们退下,毛腾也让两个随从回行馆歇息。朱默却执意要他们在自家客房休息,毛腾这便让他们去客房休息。两人又留在厅内饮酒聊天。朱默也有了醉意,忽然就说道:“公举,你在关中啊奋力厮杀也就做了边郡的太守。其实还不如留在京城,我看不出三年,京城内肯定又有大乱子,届时正是我武人出头的时机啊。”

    毛腾一怔,故意说道:“我看京城现在一片祥和,中枢有张华、陈准、王戎、裴頠这些能臣辅政。藩王们也没了楚王和东安那样的跋扈之徒,怎么会出乱子呢?”

    朱默压低声音道:“当朝太子,可不是贾后亲生,贾后与太子关系一直不睦,太子对贾氏一族亦颇有不满呢。据说东宫给太子的月钱是每月五十万钱,可是太子每月要一百万钱才够花。而太子不像石崇那样穷奢极yù,这些钱都干了啥洛阳城里什么人都知道。太子在收买豪杰,蓄养死士!”

    毛腾故作吃惊地道:“可我在外头听说的是,太子他xìng情乖张,侮辱士人,在宫里扮屠子卖猪肉。倒是个败家子的模样,怎么……”

    朱默晃着指头,又喝了一碗酒道:“贤弟啊,你常叫我多读书,看来贤弟你是忘了chūn秋霸主楚庄王的事迹了。楚庄王刚继位的时候,大权旁落,都被权臣斗越椒掌控。这时候楚庄王就装疯卖傻,愣是装了三年败家子,慢慢招贤纳士,最后才举兵大战斗越椒,让神shè手养由基一箭shè死了这个权臣。当今天子是个傻子谁都知道,当初先帝之所以坚持让傻子继位,还不是看上了当今的太子当年的皇孙?能被先帝看上,自然也聪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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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腾佯作恍然,点头道:“朱兄说的甚是啊,楚庄王招贤纳士,可是我听说太子可是对身边的才德之士都毫无礼仪可言啊。听说太子舍人杜锡是抗吴名将征南大将军杜预之子,极有名望,他劝谏太子修德进善,却被太子派人将藏了铁针的毡给他坐,刺得满腿是血啊。这样的名士都被他戏弄侮辱,唉。”

    朱默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贾后一族可不是斗越椒这样的粗心大意之人。况且杜锡会不会是贾后安插的眼线那也说不定。不过现在又有一件大事,只怕真会让太子和贾党翻脸呢。”

    毛腾疑道:“何事?”

    朱默摇摇头道:“还不是女人。贾后之母广城君郭槐见贾后没有生育,就私做主张要将鲁公贾谧的妹妹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以拉拢太子。可是事情到这里就乱了套,贾后和她姐姐也就是鲁公的母亲贾午却一齐反对。从这里不难看出来啊,贾后既然不是太子生母,又不愿让贾家做太子的姻亲,只怕真要对太子动手啊。这事吧,虽然严重可毕竟是个隐患,可目前真有一件大事,还是女人!太子知道无法娶贾家的女人,就亲自跑到太极殿,当着群臣的面给天子说要娶尚书王衍的大女儿为妃,然而鲁公贾谧却也在盘桓着娶王衍的大女儿。两人相争,结果你倒怎么了?太子娶进门的太子妃竟然是王衍的小女儿!”

    毛腾诧异道:“这……王景风如今只怕也才不过十七岁啊。王惠风只怕十三岁都不到,就做太子妃了?”

    朱默喝着酒道:“太子也才十六七岁,可是早在三年前侍寝的蒋美人就给太子生了个儿子了,这也不稀奇。只是如今太子既不能和贾家结亲和好,又不能娶心仪的王景风为妃。而太子目前也已经成年,虽然东宫二卫率的士兵无法掌握,可太子手下僮仆侍卫很多。一旦贾后有什么疏忽,恐怕乱子就来了。”

    东宫左右二卫率的士兵本来稀少,跟贾后亲自掌控的左右二卫根本无法比,而太子的僮仆又能如何?毛腾也清楚记得,太子是被贾后诬陷罪名后残忍杀害的。只是作为王家二小姐王惠风也太可怜了,十三岁就要出嫁给只喜欢她姐姐的xìng情乖张的太子,还没到二十岁就又要做寡妇,不到三十岁就做了俘虏,因为反抗匈奴人的强暴而死。被写进了《晋书?列女传》以作贞烈女子的表彰,以对比屈膝献媚讨好匈奴人的晋惠帝第二任皇后羊献容。可惜了王衍这样一个隐藏极深的yīn谋家,也没能为儿女谋得好的出路,只是白白造就了王敦王导二人拥戴司马睿建立东晋的辉煌。

    想到这里,毛腾不禁唏嘘出声。朱默看他叹气,以为他后悔外调,醉意朦胧地说道:“公举啊,要是你不是边郡太守,而跟我同为宿卫军官的话,能等出这个机会来,rì后的前途可一定不可限量啊。可惜京官外调容易,外官内调却难啊。”

    毛腾哪里想搅这趟浑水,只是微微一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待在洛阳,如履薄冰。弄不好像歧盛、公孙弘都是前车之鉴。我在安定,倒也活的安稳洒脱。”

    “唉唉,你就莫要装了。”朱默又倒上酒来,忽然哈哈一笑道,“不过你在外边倒也消停,当初你离开洛阳,拐走了南阳太守卫展家的小姐,现在京城里到处传你的恶名。卫家好歹是高门,肯定容不下这样败坏门庭的事情。不像鲁公贾谧他妈那样,和韩笀私通,却被寒门出身的老鲁公贾充发现后许了婚事。嘿嘿,这都是闲话了,老哥我觉得,女人还是要不要找士族家的小姐,尽惹麻烦。就像王景风,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怕就跟金谷园的鸀珠一样被某个权贵金屋藏娇了,也惹不出这些事情来。”

    毛腾没想到自己竟会落下这种名声,不禁哈哈一笑道:“当初击败若罗拔能,又在云阳破了郝散,现又在梁山大破齐万年,我都默默无闻没人说道。可就这点事情竟让我在洛阳出名,哈哈,真是天意弄人啊。”

    “所以我说,那些掌控舆论的高门士族,都他娘的有病!”朱默又倒上酒来,二人继续喝了下去。

第182章 愍怀太子

    天没亮毛腾就回了行馆,让两个随从整理好要上报尚书台的材料,果然还是理出了一本草稿来。暗想果然是仓促了,随意翻开草稿,却还是老算筹的笔记,不禁叹口气道:“你们两个见过麴先生他们算账,都还是用算筹吗?”

    一个随从说道:“府君,麴先生他们都是用算筹的。麴先生说府君曾给他们写了一本速算的书,可是越看越麻烦,说还不如算筹,郡府的其他文吏也都没人去学府君的速算术。”

    毛腾“噫”地叹了一声,暗想要这些用惯了算筹的人去学现代的小学数学还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从年轻人着手了,于是吩咐道:“先去觐见天子,你们在朝会后就将这些文书抱到尚书台的度支曹就行了。”

    两个随从点了点头,毛腾修了修吻部的髭须,又剔去了下颔的胡须露出了光洁的下巴。小心翼翼地从包裹中取出了一件朱红sè的朝服,套在了身上,又在梁冠了加覆了笼巾。对着铜镜一看,原本就有些书卷气的脸上由于没了征战时满嘴的虬髯,倒也显得颇为儒雅。两个随从连忙说道:“府君这看起来,就是个洛阳人了。”

    “哈哈。”毛腾扬手一笑,却俨然还是个武人的样子,自嘲道,“怎么打扮都还是个兵家子啊,你们两个好好干事,兵家子也能觐见天子嘛。”

    “小人服侍过建威将军。府君文装武魄。却是豪气倍升,比建威将军还有气派啊。”一个随从抱着拳说道。

    “哦哈哈,这倒也是。可惜现在是文人为尊,我要是活在武人为尊的汉朝,只怕也能做个士人的典范吧。”毛腾不由地自夸一句,这便挥了挥手道,“走,去司马门外,等着入朝吧。我还没见过天子的龙颜呢。”

    毛腾戴着盖了笼巾的梁冠,只觉头上蒙盖一片好是不舒坦。暗想这以后要是再有加封带了所谓的“貂蝉冠”,也就是用了蝉翼形的笼巾,再加上貂尾和金饰的高级笼巾。再顶在梁冠上,晃来晃去还不更不自在。不过回头想想小时候看《兴唐传》连环画里的“靠山王杨林”戴着貂蝉冠的威武模样。心里到底还是痒痒。可惜自己也没参加过朝会,见过多少戴着貂蝉冠的真人,毕竟这个帽冠礼仪xìng大于实用xìng,平时还是很少有人庄重地佩戴的。

    出了行馆,早就有皇宫里来的小黄门迎接了,毛腾和皇甫重各自上了备好的马车,一同便往司马门开进。可是走到路上,忽然有小黄门传话说:“天子有恙,今rì不朝。请朝那县侯皇甫重和关内侯毛腾暂时回馆歇息,明rì再见。”

    毛腾心说一声“他妈的”。缓缓走下马车来。皇甫重正在满脸笑意地和一些朝臣打招呼,毛腾虽然在洛阳也待了不久可到底认识的朝臣大员很少,回头瞄了一眼,也没几个认识的。不过还是有一些头顶上顶着四五根梁的中低品官员纷纷上前行礼问候。毛腾也堆起笑意,拢起宽大的袖子回礼。

    “毛……府君!别来无恙啊。”

    果然一个头戴着貂蝉冠的真人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毛腾定睛一看,那人面带凶sè,身材高大,竟是积弩将军孟观。毛腾连忙长揖道:“原来是上谷郡公,多rì不见啊。”

    “听说毛府君在梁山和齐万年却是恶仗一场,丢盔弃甲。死伤数千……哦,是齐万年丢盔弃甲,大败而逃。毛府君立的大功啊。”孟观在平定齐万年之乱中最为关键,可是只得到了财帛赏赐,看到原本是个小军司马的毛腾竟也带着笼巾在司马门外招摇。不禁就有些不快,冷言冷语地说道。

    “呵呵。齐贼不过流寇。上谷郡公西征,真是大材小用了。这点功劳还是郡公为首嘛。”毛腾不料第一个认识的人却是这家伙,不禁暗叫倒霉。孟观咧嘴一笑,瞟了他一眼道:“也是天子与皇后隆恩,不然毛府君还在西平荒野外持戟披甲呢。”

    毛腾呵呵一笑,也毫不忌讳地就说道:“一样一样,郡公和在下都是兵家子嘛。”

    孟观登时满脸铁青,一言不发地便离开了。

    毛腾哼了口气,朱默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头上戴着象征高级武官的鹖尾武弁,上前哈哈笑道:“公举,找了半天,你原来在这里啊。”

    毛腾这才松了口气,朱默说道:“今rì无朝,午后要是没啥事,就来老兄我那里吃酒啊。家中有事我先走了啊。”毛腾点了点头,朱默从人群中又挤了出去。

    张望半晌,毛腾暗道:“刘舆是郎官身份,朝会也不一定参加,恐怕也见不着他了。鲁公贾谧又是高爵,听说还做了散骑常侍,可是紧要人物恐怕在这门外也见不到,我还是回去吧。”于是决定上车回去,刚刚转过身,只觉得背上被人一拍,一个声音就道:“公举贤弟,恭喜封侯啊。”

    毛腾回头一看,竟是尚书王衍,连忙拱手一拜道:“王尚书,原来是你。”

    王衍微微笑道:“公举贤弟,午时过后我请了兰陵郡公兄弟,都是贤弟的亲戚,不妨来敝宅做客,可否有闲暇?”

    兰陵郡公兄弟,不就是仲宝卫璪和叔宝卫玠两个小孩嘛,三年不见他们也长大了。毛腾大喜道:“多谢王尚书盛情,我一定去。”

    “那我先回去了。”王衍一拱手,这就离去。

    毛腾没想到王衍却还会招待他,不由有些高兴,这就上了马车吩咐回行馆,车夫甩起马鞭便快速行进起来。行至半路,毛腾在车内呵了口气,正在想着卫璪和卫玠的事,外头忽然一阵叫嚷声和马嘶鸣的声音,车夫登时就惊呼一声:“小心!”

    马车猛地刹车,在惯xìng作用下毛腾猛地就颠到了前方。他本是军人,矫健敏捷,这就按着车门跳了出来。方才看到外面一个瘦小的少年闭着眼没命般地叫喊着,骑马就狂颠了过来,显然是不会骑马的小公子少爷遇到了烈马所致。毛腾也没想太多,穿着朝服顶着笼巾就朝那烈马走了去。车夫大惊失sè地道:“君侯,危险啊!”

    可没想到毛腾一跃就跳到了马前,一把攥住了飞扬的缰绳就跳上了那疯马的背上,将那瘦小少年一把抱住,双腿扣着马镫,将胳膊缠住缰绳就使劲勒住马来。那烈马虽疯狂,可毕竟不是猛兽,片刻间便被毛腾制服。

    “哎呀呀,这就是破了氐贼的关内侯啊!”周围的百姓一齐叫好,有的已经猜出了毛腾的身份。

    毛腾朗声一笑,怀里的少年忽然扯住了他的衣领,欢喜地道:“原来是你啊!”

    毛腾这才低头一看,顿时就怔住了。这哪是个少年,虽然面上涂着泥巴,可一眼就能认出来,分明就是女扮男装的王衍长女王景风啊!

第183章 逃家的大小姐(上)

    “怎么是你?”毛腾愕然。王景风睁大了眼睛,连忙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可是这匹烈马却已经纵身到了马车的驮马前,不友好地朝着驮马一阵嘶鸣。那驮马也毫不示弱地甩着鼻子猛哼哼,车夫连忙扯住驮马,可是那烈马却已经又是一个翻腾。

    “君侯!”车夫手足无措地看着毛腾。毛腾一想还要回去看看那两个随从去了没有,连忙道:“莫要担心,为免这畜生伤人,一起回行馆。”

    毛腾猛地勒紧了缰绳,从还在惊愕中王景风手中夺过了马鞭,大声说道:“小兄弟抓紧了些。”这就扯马挥鞭,朝着行馆方向奔了去,车夫也赶紧紧紧跟上。

    “好久没见过戴笼巾的大官有这么厉害的了。”街上的百姓纷纷让开道,不停地议论着。

    王景风扯着毛腾的朝服,颠颠簸簸地在了他怀里,脸上故意涂抹的泥土也擦在了他的胸前。毛腾袍内还套着一层关中牧人常穿的羊皮夹袄,透着体温更是暖和。王景风初时还有些羞涩,可颠簸半路之后猛地恍然:“我现在是个男孩子!”软软地就靠在了毛腾怀里,刚刚闭上了眼睛。忽然马就停了下来,毛腾将她扶起来道:“到行馆了,这里人多,洗洗脸赶快回家吧。”

    “啊。”

    王景风被他一把就抱下了马,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失落。忽地急中生智,扯着毛腾的袖子就故意装出一副憨傻的嗓音。瓮着声儿哭喊道:“阿兄,你做了官也不能这样对你的弟弟啊。”

    毛腾皱起眉头,这就把她扯进了屋内。回头一看邻屋的门已经锁上了,看来那两人已经去了尚书台,这才放下心来。回头看着一身僮仆打扮的王景风,不禁失笑道:“大小姐,你怎么胡闹到街上去了。三年前见你可没这么爱折腾啊。”

    “这怎么是闹腾,我就是不服。”王景风举起小拳头擦了擦脸上的泥灰,眼神闪烁地看着他。面庞微露晕红,竟是有些害羞了。

    毛腾也猜得着她恐怕是不服和贾谧的亲事,可是贾谧毕竟正在势头上自己也不想得罪。于是也没有说透,只是有意岔开话题道:“有什么不服的,那匹马好歹也是驯服了的马种,要是塞外的野马我都不一定能制得住呢。”

    “不是……”王景风立刻脱口而出,不过那种事情有怎好讲出口来,努着小嘴顺着他的话题,就说道,“我族祖睢陵元公(曹魏名臣王祥),当初也是骑着朱红马,手握吕虔刀。以区区别驾的身份讨平徐贼建立功业,才让王家从琅琊小族跻身高门。我就不服,我还连个马都骑不得。”

    毛腾嘿嘿一笑,心中却暗想:“如今你们琅琊王家的确成了高门,可能骑马杀敌的恐怕也只有王澄和王敦二人了。”

    “你笑什么?”王景风看他笑得并不友善。登时就有些气恼。毛腾连忙说道:“我是笑啊,你族祖睢陵元公讨平徐州海盗时方才是个别驾,我在雍州与胡人作战却也才是个小郡太守,这么一想我倒有了飞黄腾达的希望啊。”

    “你都封侯了呀,爹爹他贵为尚书都没有爵位。”王景风毫不客气地就坐在了毡座上,宽大的绔衣中两条细长的腿就显现出了模糊的轮廓。当时人都将椅子视为胡人的器具。重视礼教的士族尤为鄙夷,只有少数不拘礼法的名士才会使用。而没了椅子,一直习惯坐在毡榻上的中原士族女子,往往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罗圈腿或者粗短的毛病。可是王景风的腿却丝毫看不出来有半点瑕疵,毛腾暗想,这恐怕跟他的家族有很大关系。王衍是当世玄学的领袖人物,而王衍的族兄王戎更是率xìng放达的“竹林七贤”之一。作为士族的琅琊王氏,在对待礼教的问题上,还是和多数拘泥而又古板的士族是截然不同的。

    王景风看到毛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双腿,将短衫的下摆扯了扯,可惜这僮仆的衣服并没有下裳,怎么扯也档不了腿。撅着小嘴低下头来,嘟囔道:“你不是要我洗了脸嘛,还不把水打来。”

    毛腾一笑,出了屋子从行馆仆从哪里要来了水盂。仆从躬身说道:“君侯可要小人伺候?”毛腾一把拿下了他搭在臂上的手巾,接过了水盂道:“不用了,你们回去吧。”

    毛腾进到屋内,就掩上了房门,将手巾和水盂放到了她面前,摇摇头道:“早上还见到令尊呢,要是他看到宝贝女儿这幅尊容,还不气个半死?”

    王景风斜眼眦了他一下,笨拙地拿着手巾就蘸着水擦拭起来,可是不但洒洒漾漾,还把脸擦得花猫一般。抬头看着铜镜里的模样,不禁又哇哇地哭了起来。

    “嘿,小孩子家,连脸都洗不干净,还想骑马?”毛腾也看不过去了,半跪到她身边,一把夺过手巾,闷了水就按着她的脑袋用力擦了起来。

    “疼……”王景风乱舞着双手拦着他手中的手巾。毛腾心一横就把她扯到怀里,掀开她的手继续擦拭,还不忘说教道:“既然知道疼,还弄这些玩意,你也不嫌脏?”

    “这样就没人认识,也能逃出去了嘛。”王景风刚刚张口,毛腾的手巾就擦过了她的嘴,直发出呜呜的叫唤声来。看到毛腾这样对她,不禁微微恚怒,趁着半张脸上的泥痕还在,就耍无赖一样地将脏脸蹭在了毛腾的衣领上。毛腾大吃一惊,低头一看自己一路上都舍不得穿的朱sè朝服,竟被她蹭得脏成一团,扳起她的脑袋就道:“你做什么,这是我夫人亲手给我准备的,就这一件,明rì教我怎么去见天子?”

    王景风听到“夫人”二字,忽然就委顿了下来,没了方才的笑意,一把将他推开,伸手就蘸了水自己擦洗起来。毛腾将手巾递给她道:“用些力,别像文人写字那样,脸又不是帛书纸张。轻描慢绘的,怎么能洗干净?”

    “要你管。”王景风洗干净了脸,闷着面孔,微微带着粉红的腮上还有些水痕,巧秀的上唇微微翘出,却是说不出的可爱。毛腾心想她rì后要嫁给贾谧这种活不过三五年就会被杀的无能外戚,心中不由地就感到可惜起来,不禁就叹了口气。

    “你叹气作甚么,想你那夫人了?”王景风将手巾一把丢到了水盂里,瞪大了眼睛看到毛腾。毛腾摇摇头道:“我是在想啊,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却是要做什么呢,你爹爹只怕都担心死了。”

    “我要回琅琊老家,都带了钱呢,可就是不会骑马……”王景风瘪着小嘴,粉嫩的吻部又翘了起来,毛腾只觉口干舌燥,转过了脸去。她从腰上解下了衣袋,一堆碎金子就撒了一地,咣当一声,那个毛腾送的金人也掉了出来。

    毛腾回过头来,王景风脸一红又将金人塞进了衣袋里,毛腾抓起地上的碎金子,不禁苦笑道:“唉,大小姐。这东西在洛阳还能当钱用,出了洛阳城可就不行了。金子是贵重物,可不是钱啊。”

    “哼,就你厉害。我是傻瓜什么都不知道……”王景风将碎金子又揽回衣袋,说罢咬着下唇,有些忿忿地看着他。

    “琅琊远在徐州,离洛阳一千多里。虽说沿途都是人口稠密的富庶大郡,可是你这样孤身出行,又携带了金子,难保会被jiān人盯上。况且你爹爹和你娘会同意吗?”毛腾接着说道,“午后你爹要请我去你家做客,我就不妨将你领回去,叫他老人家严加看管。看你都长这么大了,却越来越不懂事了。”

    “就你懂事。”王景风收好了衣袋,嘟着嘴顶了一句。接着又抬起头来,酸溜溜地问道:“你夫人是谁,是关中人吗?”

    “洛阳人啊。”毛腾略有诧异地回道。

    王景风忽然展眉,利索地说道:“我知道了,就是那个被你强行拐走的卫小姐,人家都不愿意,你还跟个匪人一样。我猜啊,那是你自以为的。你不知道士人成婚要上册吗?反正卫家那些老头都把这事当耻辱来看的,连卫小姐的爹爹都没脸回老家了。你还大言不惭,说是你夫人。”王景风说着说着就扑哧笑了出声,掩着小嘴,白净的小手指着毛腾差点就笑弯了腰。

    “怎么不是,我是她丈夫,说是就是。”毛腾说道。

    王景风忽然又止住了笑声,瞄了他一眼,就道:“你那不是夫妻,不合礼制。你那叫……嗯……叫姘头!”

    毛腾从她口里听出“姘头”二字,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无有奈何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什么都得依你们这些士族的,反正我是个野人,我管他什么礼制。反正两情相悦,总比那孔雀东南飞要好。”

    “我也想做野人啊。”王景风忽地就撒娇起来。毛腾不禁哈哈大笑道:“连马都不会骑,出门只知道带上只会招贼人眼妒的金子,你啊就是个笼子里喂养的鸟儿,离开了家人和族人,只怕早就完蛋了。”

第184章 逃家的大小姐(下)

    “那你教我骑马啊。”王景风拉住了毛腾的袖子,连扯带晃地就说道。

    “那你吃什么穿什么,光会骑马就能养活自己?”毛腾撇嘴道。

    王景风哼了一声,忽然就得意地扬起眉梢道:“反正肯定有人愿意养活我。”

    “能真心真意养活你的,也就你爹爹。你还是乖乖回去,听你爹的话吧。”毛腾说道。

    王景风这才说道:“我才不呢,爹爹要把我嫁给鲁公,说是为我们全族考虑。可是我们王家又不是贾家那样全靠着姻亲才做了权贵的寒门,用得着拿自家女儿去换族人的富贵吗?惠风妹妹被嫁给那个恶太子的时候,都哭了一路,上次探亲,浑身都是鞭伤,可是爹爹都不吭一声。这算什么真心真意,他生我们出来,难道就是为升官为富贵吗?”

    “鞭伤……这……太子他……怎么如此残忍?”毛腾不禁叹了口气。王景风说道:“太子最是讨厌贾家的人,我母亲和皇后是表姊妹,太子就说惠风妹妹是贾后的人,看不顺眼就打,可她才十三岁啊。爹爹他当初不肯将我嫁给太子,我还暗自庆幸,可没想到亲生的妹妹却在替我受罪,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她……”

    毛腾顿时再无话可说了,王衍对女儿果然还是残忍,明知道贾后和太子水火不容,舍不得大女儿却将小女儿往火坑里推,虽然也是无奈之举,可那里又算得上真心真意。

    看到毛腾默然。王景风又愁绪如水地说道:“鲁公贾谧,算起来也是我家的远亲。可是他是个什么人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家中豢养的歌姬上百,而且人又跋扈。仗着是皇后是她姨母,对太子都甚为不恭。爹爹在他面前低三下四,要是我真嫁了他,还不知道要遭怎样的罪呢。”

    “可你也不能就这么逃了啊,况且你又怎么逃得掉?要不然趁现在还没订亲。就赶紧找个高门出身的如意郎君,最好是贾谧不敢轻易招惹的。像太原王氏、河东裴氏的子弟,可都不错啊。”毛腾说道。

    “哪有。现在还说什么高门士族,皇后一变脸,都吓得跟老鼠似的。况且太原王氏和我们琅琊王氏是同祖同姓。又怎能随意结亲。”王景风蹙着眉,黑眸子里也似乎要溢出泪来,略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也垂了下去,露出了眼眶长长的睫毛,一筹莫展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要不是毛腾本来心硬,差点就脑子发热想一把抱住她说自己要保护她了。

    毛腾立起身来,踱步片刻,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王景风讷讷地看着他,忽然心中一酸就哭了出来,泣声道:“有人为了卫小姐。连登闻鼓都敢捶,冒着得罪高门的风险也要用强将她带走。可怜我和惠风妹妹,眼看族叔族祖们个个都是上品大员,却根本没人疼我们,都盼着我嫁给太子和贾家。给他们的头上换一顶貂尾……”

    毛腾叹了口气,王景风接着哭道:“别人都能自在逍遥地过rì子,可是我连说都不敢说,只有给你这个无关的人说了,反而让你笑话……呜呜……”

    毛腾心中也不由地被她打动,缓缓坐下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反正我知道有一个人,皇后对他非常信任,而且这个人在表面上又很容易亲近。如果他帮忙的话,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

    “谁啊?”王景风蜷着双腿,埋头在膝上,半信半疑地问道。

    “赵王!”毛腾说道。

    要不是贾后对赵王的轻视和信任,rì后赵王也就不会将贾党连根拔起杀个jīng光。而赵王又很少和高门士族交好,甚至许多朝廷的要员都跟赵王鲜有交情,反倒不少高门士族和朝廷大臣都很鄙夷这个粗俗的老藩王。而现在在贾党的眼中,赵王只是个年迈又糊涂还不知礼仪又卑躬屈膝的同xìng恋糟老头。

    毛腾本来就计划好要来洛阳拜见赵王,而且还带了唯一的一份礼物,那就是一大包的鹿茸和安定的枸杞,这些东西都是壮阳益寿的大补品,赵王一定会很喜欢。

    王景风已经回了家中,毛腾这便到了赵王在洛阳的行馆中去请这个满脑子小聪明和坏水的老藩王。孙秀看到毛腾更是高兴,连着询问孙竹的近况,毛腾一一作答。进了厅内,毛腾便叩拜赵王,说了一大堆肉麻的话,感恩赵王的提携和宽宏大量,又表示自己是赵王臣子的身份。赵王这才慢悠悠地翻过了鹿茸和枸杞,微微笑道:“公举,真是劳你费心了。孤王可一直很看重你,听说你立功封侯,孤王也表奏要朝廷加授你西戎校尉,可惜河间王抢先了一步,这个职位还是还给解系那书呆子了。”

    毛腾抬头看到赵王依然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连忙忍着恶心说道:“小人起身寒微,若非老殿下提携,至今只是军吏一名,功业更无从而来。只是小人一时错误而不能随时侍奉老殿下,辜负了老殿下的厚爱。rì后小人定当全力报效,万死不辞。”

    “嗯。河间王这小子似乎是很不喜欢你啊,你可要多加提防。关中可不能让那小子独占了,所以孤王也敞亮说话,不论你对孤是真心还是假意,孤都会提携你。就算是条狗,也是自家养出来的。只要你能忠于孤王,rì后前途定能不可限量。”赵王嚼了两颗枸杞,又连声赞道,“安定的枸杞就是大,你还是细心,不像有些呆瓜就知道送金银。”

    “小人先随奉高县侯,再随秦王,又混迹宿卫,默默无闻碌碌无为。若非老殿下提携,岂能有今rì的富贵。小人对殿下绝无二心!”毛腾赶紧又肉麻道。

    “知道就好,孤可是一直当你是个人才,有心栽培你的。”赵王嚼着枸杞,一边又摸着自己尚未脱落的牙齿,甚是得意。

    “尚书王衍,与小人有些私交。午后在家中摆了宴席想请小人前去,小人也不知道他有何目的,可是王衍毕竟是天下名士,又闲云野鹤不结权贵,小人冒昧,想请殿下与孙先生同往。一来为小人增润名望,二来王衍也是孙先生的故交,还请老殿下赏小人个面子。”毛腾有些头皮发麻地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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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两套标准的王衍(上)

    哦?”赵王有些犹豫。可是孙秀连忙道:“老殿下,王尚书不过尚书台一个闲客,也没人猜疑。况且小人往昔受过王尚书的恩惠,还是同乡。况且王尚书善于品评人物,小人也想跻身士籍,也想请殿下给小人一个混名望的机会。”

    赵王哈哈一笑,指着二人道:“你两个怕是商量好了,也罢也罢,都是自己人,去就去。”

    等赵王的车驾停在王衍家大门前的时候,王衍确实是吃了一惊,赶紧带着僮仆家丁恭迎。赵王笑呵呵地下车说道:“王夷甫,若非公举叫我,你怕是忘了我这个老朋友了吧。”

    “怎敢,怎敢……”王衍讶异的神情也只停顿了片刻,此时已经恢复了微笑。他本是士族中的标榜人物,丰神俊逸,行止有度,所以虽不是中枢重臣,但洛阳士人还是都跟与他会面以为荣幸。

    毛腾连忙上前一揖道:“王尚书,赵王是我主,俊忠亦是尚书的故交,故尔在下擅作主张,还望尚书海涵。”

    “哪里哪里,老殿下和俊忠都是贵客,公举能请他们来,可真是蓬荜生辉。”王衍将拂尘一摇,指着正厅即道,“诸位贵客,还请上座。”

    赵王捋着稀疏的白胡子,摇头晃脑地就往厅内走了去,孙秀紧随其后。毛腾回头一看,王衍面上却没有半点不忿之sè,不过毛腾也清楚,王衍虽然和赵王也有往来,可打心眼里还是比较鄙视这种纯粹的粗人的。而自己这回将赵王请过来。无疑会引起王衍的不满。

    然而,王衍虽然名满洛阳,被视为士族楷模,可在毛腾眼里却也不过是个伪君子。不论是后世之人的抨击,还是毛腾至此的所见所闻均是如此。作为标榜清流的王衍,并没有按照士族的婚姻规则,娶了门当户对的杨骏之女(即饿死了的杨太后)为妻。而是娶了次等士族太原郭氏的女子。也就是贾后的表亲,其实就是看准了杨骏的无能和鲁公贾充的权势。而这一点上,往往成为王衍前期生活中被士族诟病的瑕疵。因为贾充毕竟是寒门出身,虽然身为权贵,可还是被士族视为“小人佞臣”。

    赵王在关中的失策被朝臣责难不已。虽然脸皮厚的赵王根本就置之不理,可毕竟关中都督的紧要职位还是丢了,换来的也只是车骑将军这个虽尊崇但是基本无权的职位。而王衍也就对赵王怠慢了下来,外加上本是王氏奴仆而且毫无能为的孙秀,居然现在要跟自己并列而座,这一点更是让王衍高兴不起来。

    毛腾正在琢磨的时候,却看到卫璪已经在那里等候了。卫璪虽然还未成年,可是毕竟是世袭了兰陵郡公的爵位,已经早早地束发着冠,虽然眉宇间还是有一丝不通世事的怯意。可是举止做派,都俨然是个chéng rén了。

    “卫璪见过赵王老殿下、王尚书、关内侯、孙先生。”卫璪起身,略显僵硬地行了一礼。毛腾笑着问道:“仲宝,叔宝他怎么不在?”

    卫璪看了毛腾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叔宝……叔宝他略有小疾。再说他只是个小孩子,也不方便就不过来了。”

    “啊,那我明天去探望探望他。”毛腾说道。

    “关内侯,不必了。敝宅上下,都不会欢迎关内侯的。”卫璪仍旧面无表情地道。

    毛腾登时就哑了下来,王衍呵呵笑道:“兰陵公。婚姻礼教不过是上古是圣贤制定,为防止yín行丑习而来,如今还是要看得开些。蜀汉张飞之妻就是乱时所得的夏侯氏女,不但少人非议,还生女皆为安乐公(刘禅)的夫人。当时事出突然,公举实是卫家恩人,怎么会不受欢迎呢?”

    卫璪老实地答道:“做主的毕竟是族中老人,卫璪还是认同族姑的决议。”

    毛腾这才叹口气道:“仲宝,如你所言,我也心满意足。”

    赵王咧着嘴对孙秀说道:“俊忠啊,公举可有我年轻时的风流啊。只是不知道你那妹子在他那里,和人家卫家小姐是怎么比了?”

    孙秀不禁有些皱眉,毛腾顿时头皮麻烦,暗想为了帮王景风那丫头,自己今天招惹的这是什么事啊。连忙笑道:“俊忠也要名列士籍,轻筠的身份自然跟卫小姐相同了,况且又是老殿下作伐,我岂敢怠慢她?”

    赵王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指着毛腾就道:“你还是会说话。”

    “呵呵,嘉宾满席,还是先坐吧。”王衍虽然还是不动声sè,可是嘴角已经露出了一丝轻蔑。毛腾也看得出来,不过一想自己就是个被士人看不起的兵家,又何必曲意逢迎士族的喜好?顿时便释然。

    卫璪本来沉默寡言,外加年幼胆怯,更是只字不吐。赵王虽然话头不断,可都是粗言粗语,也只有孙秀逢迎相聊。王衍则在一旁不时引经据典,高明地挖苦着两人,而赵王和孙秀还浑然不觉。

    毛腾见时机成熟,于是借机插话道:“毛某与卫小姐之事,闹得流言不断,原想着王尚书是士族楷模,定会训责毛某,可没想到尚书却如此通情达理,真是让毛某佩服。”

    王衍呵呵笑道:“士族楷模不敢当,不过能抛却礼教,返璞归真罢了。譬如我安丰族兄(即安丰侯王戎)与刘伶向秀等人,饮酒作赋,袒衣长啸,可谓是将礼教完全抛却。凡俗之人都说他们是疯子,可是偏偏服膺礼教的士族将他们视为‘竹林七贤’,何也?只因为他们返璞归真,率xìng放达,方才是庄周所言的‘真人’啊。世间万物,可谓是否极泰来,物极必返,礼仪教化亦是如此。这些繁文缛节何以出现,不过是上古的圣贤为了规导伦理,启蒙黎民。而如今的士族,行止有度,伦理道德已经成了不言而喻的事实,所以礼教对于士族而言,可有可无。所以王某才推崇老庄玄学,但绝对不是轻视儒门圣教。”

第186章 两套标准的王衍(下)

    毛腾和赵王孙秀卫璪一齐抚掌大赞,毛腾赶紧说道:“王尚书所言真是振聋发聩,让人豁然开朗。原先毛某也觉得自己冒失,现在一听,方才恍然大悟。”

    王衍笑道:“其实要是老太保(卫瓘)尚在,也一定会赞同公举之举动。老太保并非拘泥礼法的古板之人,只是现在多数人都追求旁枝末节,反倒害杀了xìng善本意。就如鲁公的父母,亦是自发钦慕,而鲁公又不拘礼法,如今不也传为美谈。就如王某,当初太子许亲长女景风,可是景风她并不欢喜,而小女惠风却敦厚老实,愿为婚嫁。所以王某也就效法上古贤明的纯真之举,将小女许了太子,而此举不但皇后认同,天子亦是满意。如若尊奉俗礼,弄得儿女埋怨事小,太子妃当国家重任,也会害了社稷啊。”

    毛腾连连拍手,就等着王景风突然出现,趁着王衍吹嘘他“不拘礼法”的〖言〗论时突然发难,可是眼看都过去了一刻钟,可是王景风还没出现,毛腾不禁焦急起来。

    “王尚书,真是惭愧。毛某内急,更衣片刻,这就回来。”毛腾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装作内急,起身便道。

    王衍这就吩咐了身旁的侍女,叫领着毛腾去更衣。侍女带着毛腾去了内园,毛腾看到四下无人,赶紧问道:“你家大小姐,是在何处?”

    侍女吃了一惊,她可从没见过有客人一来就问小姐闺房的,讷讷了半晌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毛腾连忙说道:“事关紧要,你告诉我方位就行,我是要领她出来见过赵王。”

    侍女终于有些胆怯地指着园后的小阁楼,颤声道:“君侯莫说……莫说是我说出的。”

    毛腾还怕她马上回去就告诉王衍,点了点头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侍女始终没敢过去,只是紧张地候在那里。毛腾穿过一片小huā园,这就走到了那个小阁楼下。可是楼底的门窗全都被反锁上了,不禁皱起眉头,可又不好喊叫。索xìng心一横,朝着窗棂一踩,便攀爬了上去。二楼的窗户果然开着。还透出一股股熏香的味道来,毛腾一把拉开,忽然听到房内一声惊呼。

    “谁……”正是王景风的声音。

    “是我毛腾!”毛腾悄悄说了一声“赶紧出来,你爹上套了!”

    毛腾刚刚扳开窗户,双手用力正要翻上去,忽然听到王景风微微惊呼一声,紧接着听到一个中年妇人冷笑一声,冷不丁就说了一句:“我当是哪里来的梁上君子,原来是堂堂的安定太守关内侯。居然也做这种爬墙逾户,鸡鸣狗盗之事?”

    毛腾刚刚将半身翻到窗户上,顿时大吃一惊差点就掉了下去,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景风的母亲郭氏。也就是贾后的表姊妹,冠军侯郭彰的侄女,更是向王景风求亲的鲁公贾谧的表姑。

    “完了……”毛腾顿时恨不得一头钻进墙缝里。

    毛腾领来的两个随从在尚书台交完文书,闲来无事便在洛阳大街上转悠起来。转悠着转悠着,就不由得走到一家赌坊前面。两个随从各自会心一笑,高个随从对矮个随从说道:“我俩进去看看。就不玩了,好歹也见识下洛阳人博戏是怎么个huā钱法。”

    赌坊本来狭小,拥挤着形形sèsè的几十个人,尤其是一个面相凶恶的年轻胡人。跟两人在关中见到的胡人不同,这个胡人棕sè头发,额头左右各肿起两条肉角,上唇的髭须异乎寻常地卷曲,鼻子就像钩攘一样难看,腰里挎着一个半鼓的口袋,cāo着并州的口音。两人觉得稀奇,就凑到了这个年轻胡人背后,观看了起来。

    “喂,胡儿,你也想玩?”庄家扣着一个陶碗,底下肯定有几个骰子。高个随从窃窃私语:“原来和咱们关中人玩的是一个道道,不稀奇。”矮个随从说道:“嘘,看他们押多少本钱啊。”

    那额头长着肉角的年轻胡人憨憨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吊钱道:“四出五铢,五百钱。”登时一桌子的赌徒都瞪大了眼睛,这本是洛阳下层人赌博的场所,用的钱币也都参差不齐,有用不值钱的董卓小钱的,也有用普通的魏制五铢的,竟然也有用和董卓小钱一样差劲的蜀钱和吴钱的。由于经历三国混战,币制混乱,三国铸造的铁钱都远远不如汉朝的钱币值钱,而晋朝一直没有统一币制,仍然在使用曹魏的魏制五铢。所以一旦有人用汉钱,譬如标准的汉灵帝年间铸造的“四出五铢”的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况且这些人多数衣衫褴褛都不是什么有钱人,一次掏五百钱,更是吓人了。

    庄家看到这个年轻胡人出手阔绰,顿时就暗暗坏笑,给身旁几个托儿使了眼sè。接着就将骰子猛摇,哐一声,就大声问道:“押大押小?”

    那年轻胡人指着碗道:“押大!”旁边几个赌客看到这个穿着破羊毡,浑身的污垢暗想这家伙可能有一手,于是有好几人都跟着押大了。庄家和几个托儿都押了小,等揭开碗一看,果然是大。庄家装出一副死了爹妈一般的表情哭道:“哎呀呀,竟然教你个胡儿赢了,真他娘的晦气。”

    那胡人憨憨地一笑,说道:“我有火神爷爷护佑嘛。”这就和那几个赢了的赌客揽起钱来,接着就装进口袋里要走。庄家连忙说道:“胡人小兄弟,再玩一把嘛,你下本那么狠,才赢了这么点是不是有些亏啊。”

    那胡人又搔搔脑袋壳子,憨憨地一笑道:“也对,火神爷爷也会觉得亏的。我再来一把,继续押五百钱。”

    紧接着那胡人是连押连赢,输了的只有几把,跟着他下注的人也越来越多。矮个随从顿时浑身都觉得痒痒,掏出十个蜀钱就朝桌子上凑了去,说道:“我也跟着这个胡人小兄弟押一把。”

    高个随从踢了那矮个随从一脚,叫他不要参与。可是还没到一顿饭的功夫,那矮个随从的十个破烂蜀钱竟然赢回来两百多钱,而那个年轻胡人的口袋也越来越鼓。高个随从顿时也两眼通红,掏出兜里的三十个杂七杂八的钱道:“我也跟着这个胡人小兄弟押一把。”

    庄家一看两个cāo着关中口音的小土鳖军汉也加入了,暗想这两人虽是军汉,不过不是本地人,宰他又有何妨?于是继续给托儿使眼sè,又是几把有输有赢,可是赢的却多。那胡人的口袋越来越鼓,两个随从也衣带鼓囊囊地了。

    门口一个胡人老汉干咳了一声,那年轻胡人搔搔头道:“我阿爸唤我了,你们玩吧,我就不玩了。”

    一桌的赌徒连忙拉着他不放,庄家和托儿都说胡人兄弟你手气好再来一把,给兄弟几个降降运气,兄弟几个今天载了明儿就能发财,小兄弟你留下吧。还有几个跟着庄家下注的穷汉扯着那胡人也不让走,纷纷说胡人蛮子,别想赢了再走,再玩几把,不然不让你走。而跟着他下注的几个赌徒也舍不得,就连高个矮个两个随从都扯着他脏兮兮的破羊毡不放,连声说道:“胡人小兄弟,你今天手气好,再来几把,让兄弟们蹭蹭运气啊。”

    那胡人忽然就将身子一抖,一把就推开了三五人。高个矮个两个随从都是军汉出身,身材魁梧经都被他一把推开数步。这个胡人虽然面相怪异些,可看起来营养不良比较瘦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众人都吃了一惊,庄家更是眼睛斜得跟野猫一样,终于yīn测测地道:“胡人小兄弟,要不,玩最后一把?要不然我们这里可都是晋人,我们会欺负人的。”

    高个随从捣了矮个随从一把,也说道:“我们也不玩了,回去吧。”

    庄家忽然就“啪啪”一拍手,门口闲蹲着的十几条大汉就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将大门堵得死死的。那年轻胡人的阿爸吓得连连哆嗦,赶紧给那胡人说道:“再来……再来一次吧。”

    那胡人嚷道:“阿爸,算了,他们讹人,我们不玩了。”

    庄家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大伙说谁讹人,你赢了我们这么多钱就走了,这可都是我们要养活九十岁老母和一百岁的老祖母的钱。你拿走了我们的九十岁老母和一百岁老祖母饿死了咋办?这可是元康盛世,天子脚下,怎么能饿死了人给天子抹黑?”

    老胡人赶紧给那年轻胡人说道:“最后一次,啊,最后一次。”

    年轻胡人这才回到赌桌前,说道:“那最后一次,我当庄家!”

    庄家指头晃得比枪头还快,说道:“那得答应了条件!”

    “啥子条件?”年轻胡人问道。

    “押浑身上下所有的钱。你敢吗?”庄家伸手将碗和骰子一拍,袖口遮掩的瞬间就换了骰子,但是他手法娴熟速度极快,根本没有人看见。

    年轻胡人依旧是憨憨地一笑:“有啥不敢的,我押,你把骰子给我。”

    老胡人在门口急着砸墙跺脚道:“匐勒!你疯了不成吗?别玩了,把赢的钱退一半给他们啊。”

第187章 凶星出世(上)

    ..那名叫匐勒的年轻胡人笑道:“阿爸放心,我把他们身上的钱通通都赢过来。..”

    高个随从和矮个随从相互对视,这就决定离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没想到庄家却道:“两位军爷留步,在场的都得参与!”

    矮个随从怒道:“你知道我们是‘军爷’还敢留?”

    那庄家却嘿嘿笑道:“连天子都与民同乐呢,军爷就怎么了?瞧你们两个的打扮,也就是个郡兵吧,在天子脚下,横什么横!告诉你,老子认识的五校七军的督将、军司马可比这一桌的人还多,你们横什么横啊?”

    “我们是……”矮个随从正要吼。高个随从连忙堵了他的嘴,道:“别给上头添乱子了,我们赌就赌!”

    庄家眼神一yīn,将骰子推到匐勒面前,道:“胡人兄弟,来啊。”

    匐勒瞅准了骰子,猛地就前后左右摇了开来,原来这家伙也是老手,手法亦是十分娴熟。摇骰子的动作是十分老道,很有规律。庄家却yīn测测地一笑,喊道:“我押小!”

    匐勒憨憨地一笑道:“那我就继续押个大,我们胡人的东西就是大!”

    托儿们早已会意,纷纷押大,赌徒们看到匐勒这般老练,也纷纷押大。高个随从和矮个随从猛地咬牙,一齐押了大,这时候场面上押小的人只剩了庄家一人。

    “呵呵。我看算了吧。我们胡人不欺负弱者。”匐勒憨厚的笑容竟不出地jiān诈起来。可是庄家却也根本不在意。道:“可惜我不是弱者,你输定了。”

    匐勒嘿嘿笑道:“那你看。”罢翻开碗,结果不但最大,还是个豹子!在场的所有赌都目瞪口呆,庄家毫不含糊地将浑身上下的钱堆了出来。匐勒哈哈一笑道:“今天我高兴,你们全分了吧。”罢便要离开,可没想到庄家在后头忽然就脱了粗布袍子,大冷的天只穿了一条宽袴子,呲牙就道:“胡儿,老子还有衣裳。继续跟你们赌!”

    匐勒转身过来就道:“我们大伙都不赌了,是不是啊。”本想着刚赢了庄家钱财的赌们肯定会答应,可是其中还是参合着不少托儿,七嘴八舌下来结果赌们竟没有人附议匐勒。就连毛腾的那两个随从也红了眼不走了。

    匐勒叹了口气,搔了搔棕sè的髭须,又朝赌桌走了去。老胡人急的乱跳,连声叫儿子不要再赌,可是匐勒一把就吧那胡人老汉推到了角落,嚷道:“阿爸,这些年都是我养活你,你就不要多嘴了。”

    老胡人看着门外那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长吁短叹,鼻涕一把泪一把。可是匐勒却毫不搭理。又上了赌桌。庄家这回手艺更绝,裸着上身毫无袖子的遮掩,一把就把碗用手一拍,另一只手就闪电般地换了骰子,动作一气呵成。可是匐勒却看在了眼里,咧嘴一笑道:“这回还是坐庄吧。”

    庄家仰着脖子笑道:“我不做,你来做。我让你觉得公平,不是看你是胡儿就讹你。”

    匐勒沉思片刻,忽然就眼眶一动,这就接过了那骰子被做过手脚的碗来。又是前后左右有规律地晃动,接着猛拍一把,吼道:“押大押小?”

    庄家搓着手,自信地笑道:“我这回押大,叫你知道。你们胡人才是小!”

    匐勒嘿嘿一笑:“小就小,我就押小。”旁边的赌目瞪口呆地望着两人。顿时就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猪肉一般,一声不吭。庄家猛地吼道:“你们怎么不押?”

    毛腾的两个随从猛地率先吼道:“押小!”剩余的赌徒都纷纷吼着押小,托儿们也不敢暴露身份,也纷纷押小。庄家哈哈大笑道:“你们都准备掏钱吧。”

    匐勒冷笑道:“未必!”可是揭开碗来,还是六点的豹子!

    匐勒顿时装出一副大惊失sè的呆滞模样,庄家得意地穿上衣服,这就催众赌掏身上所有的钱。托儿们叹口气率先掏钱,几个熟也知道庄家事后会给他们补贴于是也爽快地掏钱,可其他几个人都傻了脸。庄家正要催逼。不料匐勒忽然大吼道:“慢着!”

    匐勒猛地就脱下了所有的衣裳,赤条条jīng光光地站在了赌桌前,握着拳头道:“我也赌衣裳,我代替场上所有的兄弟,赢你的钱。我要是赢了,你必须掏钱。我要是输了,我就这么赤条条地回去!”

    “胡人小兄弟,大冷的天,算了。”几个老赌连忙劝他,毛腾的两个随从也劝匐勒不要和地头蛇斗。可是匐勒就那么赤条条地傲然而立,将裹体的破羊毡一把甩到地上,又按住了碗口。

    庄家暗道:“你怎么摇都是六点的豹子,只要老子押大,你就亮着宝贝滚出去吧。”于是便得意地盯着匐勒。可是匐勒却并没有摇点,而是昂着头道:“这回我们不必大小,而是猜筛子在桌面上的点数,你答不答应?”

    庄家冷笑道:“可以,谁猜的接近,谁赢。”

    匐勒并没有摇,只是按着碗道:“那你猜现在是几点?”

    庄家道:“三十六点。”

    “没点儿!”匐勒却猛地朝碗一掌,将桌子拍裂出而倒,六颗骰子咕嘟嘟地全都滚在了地上,桌面上一个都没有剩下。庄家正在惊讶,匐勒就一个箭步窜上前朝庄家脖子处就是猛地一记勾拳。庄家顿时就软倒在地,满嘴是血。门口的打手看到这情境都扑了进来,匐勒一把提起自己的钱袋,抓起半张桌子就朝那些打手凶神恶煞地砸了去,一边还喊道:“大伙随便拿,都是我帮你们赢回来的!”四周的一些穷疯了的赌徒纷纷上前边去抢钱,场面已经混乱不堪,毛腾的两个随从也趁机摸走了自己刚才赢来的钱。那些打手多数都被匐勒用半张桌子砸倒在地,匐勒一脚便踹开被一个打手掩上的大门。匐勒的阿爸也就是那个老胡人吓得上蹿下跳,这才和儿子一起逃了出去。

    “敢到这里闹事,全抓了!”外头一个军官似的人大声喝了一句。等这些赌徒一齐出了赌馆,才发现四面都被河南郡的郡兵给包围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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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凶星出世(下)

    ..毛腾本来焦急,只以为王景风被王衍锁在了阁楼上,可万万没想到郭夫人也在里头。..虽然实际上也没做出什么龌龊事来,可的确是被抓了个现行。可他毕竟是一郡之守,就这么扒在人家窗户外头也不是个道理。只好硬着头皮爬了进去,虽然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可是两只耳朵已经滚热得发烫,想必也红得跟这阁楼柱子上涂的漆一个眼sè了。

    “郭夫人,非是毛某有意冒犯……只是……我只是受人所托,请郭夫人不要将令爱嫁于鲁公。”毛腾呼着气释放者自己的尴尬,可是耳朵怎么都凉不下来,暗想自己来到晋朝已经好几年,这样的糗事还真是头一次碰到,心中只是大呼倒霉。

    郭夫人冷笑道:“受人所托?谁有这么大能量,竟然让一个侯爵来做这种爬墙逾户的事情?”

    毛腾往常张嘴成谎,可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境下被郭夫人这么一问,的确是什么合理理由都不出来。王景风则低着头一坐在博山炉旁,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时不时偷瞄着毛腾,又旋即咬着下唇低下头来。

    毛腾缓缓磨着门牙,终于磨出话来:“夫人出自太原郭氏,是河北士族之翘楚,与王尚书乃是士族伉俪之楷模。令爱乃关东士族女郎之冠,而鲁公族出寒门,配不上令爱。”

    郭夫人失笑道:“这由得着你来cāo心吗?长渊(贾谧字长渊)生父韩寿,族出南阳韩氏。亦是中原望族。长渊嫡承于鲁武公(贾充),虽是寒门却三代公侯又跟士族有何区别?况且我姑母广城君就是鲁武公之妻,你这是在笑话我姑母吗?”

    毛腾登时哑然,暗想自己一个外人卷入旁人家事,的确是大为失礼。绞尽脑汁后,只得道:“方才听王尚书论圣门礼教,夫妇合伦要仿效上古纯真之风。而不可拘泥礼法,为儿女擅作主张。所以毛某才如此唐突无礼,还望夫人看在我行伍出身。不懂礼制的份上,原谅毛某的冒昧之举。”

    “嗬!”郭夫人咧嘴一笑,忽地就站起身来。道,“景风,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什么地方也不许去。我倒是要看看王夷甫再胡吹什么大气。毛君侯,你不妨带我去看看,到底他敢不敢这样了?”

    “好,请夫人先行。”毛腾斜眼瞟了一眼王景风,可是王景风却还是一个大气都不敢出,一直低着头甚至连毛腾都不敢看一眼。

    毛腾却顽兴大起,朝着她扮了个鬼脸。这才跟在了郭夫人后面,从阁楼上下了来。两人出了楼,郭夫人又将锁子挂在了门外迟疑片刻,自言自语道:“谅她也不敢出来!”这才板着面孔快步往正厅的方向走了去。

    毛腾还怕没了他引诱,王衍会停止这个话题。可是跟郭夫人走到正厅旁边,就听到王衍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返璞归真不拘礼节的话头,而且还引入了玄学的范畴,张口黄老,闭嘴容成,只得天花乱坠。根本听不大懂的赵王和年轻胆小的卫璪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孙秀还在时不时以万分敬佩的态度请教着。郭夫人顿时就铁青了面孔,随手抽出窗棂上挂着的拂尘就倒持了进去,怒气冲冲地道:

    “王夷甫,你不好好钻研儒学,哪怕是法家霸道之学,却卖死舌头就知道老庄老庄。我看你还是找块老庄稼自己犁地去吧,做着六百石禄秩的破尚书,爵位都没有,枉你还胡吹大气自以为士人楷模,有种的也给老娘进了中枢,做了侍中再啊!”

    王衍登时就从坐榻上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他虽然对这个泼辣的妻子毫无办法。可是身边全身人,怎么能丢了士人楷模的颜面,连忙道:“女流之辈有何见识?尚书六百石那是汉朝的旧制,如今官位皆以品秩划分,为夫也是三品下上,当行chūn秋上大夫之礼。况且圣贤岂能以官位定夺,孔夫子也不过只做了个大司寇,可仍然是圣人……”

    “孔夫子虽是大司寇,可却是摄相国事!你有种做个录尚书事啊,我亲戚俱是朝中中枢要员,你族人俱是高品大吏。哪有你这光耍嘴皮子不好好做官的?胡搅蛮缠,让景风也学了你这些歪门邪道,视礼教为无物,尽丢老娘颜面!”郭夫人抡起拂尘,就朝王衍打来,也丝毫不忌讳旁边还有外人,根本不给丈夫半点面子。王衍顿时抱头躲闪,面红耳赤,大怒道:“疯婆娘,你你要尊奉礼仪,三从四德何在?”

    “等你做了宰相,我给跟你三从四德!”郭夫人一手倒挥着拂尘,一手叉腰,俨然泼妇作态。王衍则是一边晃着指头,一边又畏葸地逃窜。卫璪低着头时不时瞅一眼,只怕这小孩从此后就会对rì后的婚姻生活产生巨大的yīn影了。孙秀则板着面孔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毛腾耸耸肩膀站到了一边,只有没心没肺的赵王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究竟是什么事情闹得这么麻烦?”赵王差点笑叉了腰,直咳嗽起来,孙秀连忙扶着赵王揉肩捶背。毛腾连忙趁机道:“老殿下,是王尚书标榜不拘礼节的名士作风,而郭夫人则要尚书遵从儒教。归根结蒂啊,就是到底要他家大小姐是按父亲意思自寻伴侣,还是按母亲的意思嫁给亲戚鲁公的这桩事情了。”

    “啊……就为这事还闹腾啊。我郭夫人啊,你就从了令爱的意思吧。虽先帝有诏严令百姓十七必须为婚,可是你家是士族啊。怎么能自降身份和百姓划一个道道啊,我看啊,就让你家闺女自己找男人。就像你表亲贾午自己找了俊男韩寿才生了鲁公这样又能为的孩儿,这不挺好的嘛,干嘛要学汉朝人那一套。现在是大晋朝,晋朝啊,哈哈哈……”赵王哇哈哈地笑着,还不时地咳嗽。

    王衍听到赵王的话,登时就惊呼道:“老殿下,我可没有……我……让景风嫁给鲁公,可不是强逼于她啊。”话间忘了躲闪,郭夫人一拂尘就捣在了王衍头顶的梁冠上,登时就断了一根梁。郭夫人顿时脸sè煞白,一把夺下王衍头上的梁冠宝贝一样抱在怀里就差点哭了出来,嚎道:“天哪,三品才五根梁我就给弄断了一根,我真是作死啊……”

    场面已经滑稽之极,赵王咳嗽着笑道:“哈哈,王夷甫,你还是惧内啊,挨了郭夫人一棍子就改变主意了?大丈夫有骨气些,不要强逼你家闺女了,才多大嘛。孤王虽然十二岁就幸妇人,可不也是二十多岁才正式成了婚,士族嘛。晚些结婚有好处,慢慢挑女婿呗!郭夫人要是再强逼你们父女,你就找孤王,孤王替你做主。”

    赵王一边一边笑一边又咳嗽,不了乐极生悲竟咳出血来,孙秀和毛腾赶紧扶着赵王就对还纠缠不清的王衍夫妇道:“赵王咳血了,我等先回了。”

    毛腾背起赵王如飞地就跑出了王衍府宅,王衍一边推着郭夫人死劲扯着的手一边吼道:“够了够了,赵王咳血了,为夫要去送老殿下!”

    “啊,什么!还不赶快去啊!”郭夫人这才回魂一般地道。

    “那你还扯着为夫作甚!”王衍皱着眉头,郭夫人终于松了手。夫妻俩人这才飞奔出去,门口的僮仆赵王已经上车走远了。

    “你你你……赵王向来以胡作非为闻名,你这死婆子不知轻重,就这么送都不送,得罪了赵王怎生是好!”王衍牙齿发颤,已经丝毫没有了人面上的神仙气派。郭夫人则骂道:“你个绣花枕头,白生了一副好面皮。自己不送赵王,到怪起我这个女流之辈,真是窝囊无能!况且你要是像你族兄(指王戎)那样入主中枢做了尚书台的仆shè,还怕什么赵王?”

    夫妻俩正在吵架,忽然听到王景风在后头道:“阿爹阿娘,莫要如此了。人家赵王都了景风年纪还小不能谈婚论嫁,你们就不要为难我了嘛。”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郭夫人登时变了脸。王衍也立刻道:“长辈的事情,小孩子家岂能管得?”

    “阿爹,既然是小孩子家,就不管你们了,那也不用订亲了吧。”王景风黠然一笑。郭夫人立刻道:“那不行,必须要嫁了长渊(贾谧)。人家是世袭公爵,我家就靠你和惠风了,靠着你爹这样的嘴皮匠,真是丢了琅琊王氏的门面。”

    王衍本来平素就被郭夫人压服,可是今rì在外人面前如此丢脸,也顿时面红耳赤,大丈夫的气魄登时复燃,怒道:“算了算了,还由了你一个女人了,我自有安排,女儿不嫁了!”

    “不嫁景风,得罪了贾家怎么办?”郭夫人依旧火气熊熊。王衍也破口大骂道:“你不是皇后的表亲嘛,得罪贾家不就是得罪了你吗?既然你想在家中做主,好歹有些气魄。在自家欺负夫君算甚么本事!”

    看到父母还在莫名其妙地吵架,王景风吐吐舌头这就一溜跑了,想到毛腾这个狡猾的“野人”,不禁掩口一笑,自言自语道:“他倒是个有趣的人呢。”(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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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尴尬朝堂(上)

    ..将赵王扶回行馆,熬了汤药。..毛腾这才揉着心口呼着气离开,战场上虽然生死一线可毕竟无所畏惧,今rì这一次故意捣鬼,却让毛腾忐忑十分心脏跳个不行。索xìng还是运气好,王衍在外面装的跟神仙大贤一样,结果在家里这样惧内。这一吵两吵,再加上赵王的幸灾乐祸般的胡搅蛮缠,王景风的事只怕多半成功了。毛腾长长地出了口气,这就想着回去找到两个随从,明rì朝会一毕,再去刘舆家中探望一下就该打算回安定的事情了。

    回到行馆住处,行馆的侍从才来通报道:“君侯,河南郡派人送来消息。”

    毛腾有些纳闷地翻开来信一看,顿时吃了一惊,那两个随从竟然在赌场参与聚众斗殴被抓进了大牢。毛腾顿时暗道:“莫非是有人要整我?”可毕竟两人是自己手下,如何能就此放任他们蹲大牢?只好趁着天sè未晚,这才又骑马急匆匆跑去了河南郡的郡府。

    郡府内只有个当值的佐吏,河南尹不再无法放人,毛腾装腔作势一再威胁,那佐吏只得下跪道:“君侯,河南尹为人极为严厉,倘若在下私自放人,只怕会掉了脑袋啊。”毛腾问道:“河南尹何人?”

    “王敦王处仲啊。”那佐吏连忙道。

    毛腾皱起眉头来,本来历史上王敦起家还没这么快,可没料到在楚王乱时他趁机代替殿中将军捉了楚王,这才封为河南尹。此人便是王衍的族弟。xìng格暴戾,虎视豺行,也是东晋建立后的第一个军阀权臣。毛腾暗感不妙,只是威逼那佐吏带自己去牢里看望了那两个随从,两个随从痛哭流涕连连磕头了事情的经过,毛腾听得头疼,骂道:“我向来严禁军中赌博。你二人手痒跑到洛阳天子脚下给我丢脸,回去定要严惩,暂且在这里呆着。我明rì再领你们出去。”

    高个随从指着隔壁牢房的一个胡人犯人道:“府君,那个胡人兄弟体格魁梧,人又义气豪爽。府君不如明rì把他也带走吧。”

    矮个随从隔着牢笼搡了那胡人一把,道:“还不给府君磕头,带你当军爷去。”

    那胡人懵地就起了来,朝着毛腾重重地磕了个头,毛腾看他面相虽然凶恶却带着一丝憨厚,额头两条肉角直插入脑顶,蜷曲的髭须一直连着鬓角,倒也很是威武,于是问道:“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那胡人磕头就道:“大官爷爷。我叫匐勒,是上党武乡人,祖上是西域石国的康居人,晋人都叫我们做‘羯人’。”

    “嗯,好孙子。明天我也带你出去。”毛腾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花怒放,这便离开。上党武乡的羯人,名字又叫匐勒,这个看似憨傻胡人不是别人,正是五胡十六国中最残暴政权后赵的开国皇帝。也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从奴隶奋斗城皇帝的奇人,他就是rì后鼎鼎大名的石勒!

    “好家伙,真是奇货可居。带回安定后,想办法给做了,永除后患!”毛腾心中一震狂喜,这就出了去,临到牢房大门前兴高采烈中却给门槛绊了一跤。那佐吏连忙扶着毛腾,毛腾一把甩开,出了郡府就骑马奔了回去。

    回到行馆,已经天黑。行馆内的侍从抱着一个包裹道:“君侯,又有人来寻你了。”毛腾以为又有事端,急道:“什么人?”侍从道:“王尚书家的僮仆,牵走了白rì里府君和那个自称府君弟弟的小孩同乘的马,还送了这个包。”

    “哦。”毛腾这才接过包裹,回到屋里解开一看,却是一件上等jīng锻料子的朱sè朝服,触感滑不留手,sè泽光鲜,显然十分贵重。朝服中还夹着一个字条,写着“污君袍带,不甚惭愧。偿新衣一副,聊表歉意。君之恩德,永记于心。然瓜李之嫌,勿谓此为王氏之物矣。”不但是赔偿了一件更好的朝服,却还不忘叮咛要避“瓜田李下”之嫌,不要这是王家的东西。纸条上字体虽然略显幼稚,可是却不出来的可爱,衣服上也透出一股阁楼上博山炉散发出的熏香味来。毛腾一笑,暗想这丫头不但有心,想的还挺周到。早上穿的朝服早被她用小脸蹭得污泥一片,正好明rì朝会受爵就穿这件新的。

    “宣秦州刺史、朝那县侯皇甫重,安定太守领抚夷护军。关内侯毛腾进殿!”

    听到宣令,毛腾整了整衣冠,跟着皇甫重缓缓走进太极殿,一齐跪拜在太极殿zhōng yāng。两个小黄门各自捧着赏赐的衣冠和印信走到两人面前,毛腾根本不懂入朝礼仪,只能时不时地瞟着皇甫重的举止,照模照样地接过赏赐。两旁的群臣看到毛腾贼兮兮的土鳖气质,不禁都窃窃私语起来。

    “听此人是已故的奉高县侯(马隆)从鲜卑俘虏中提拔上来的,自称荥阳毛氏后裔,不准还是个胡人呢。”几个戴着皮弁的殿中中郎站在大殿的最角落,羡慕嫉妒恨地瞅着毛腾的动作。

    “就算不是胡人又怎样,不过兵家子,也就皮囊生的好些。你看那作态,只怕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这几个排在朝会末尾的中郎,实际上无权参与朝政,只是几个护卫xìng质的宿卫武官,还在窃窃私语。

    孟观站在右侧中间位置,听到那几个殿中中郎的窃窃私语,不禁咧嘴一笑。武官们都在小声议论,太极殿左侧的文官听到议论,也有了小声的言语。

    给事黄门侍郎嵇绍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的儿子,此人眼力极好,盯着毛腾的后背对右侧的中书郎和济道:“安定太守脑后的领口上的银sè吉纹,好像是个人名啊。”

    和济眯了眼睛看了半天,悄声道:“歪歪扭扭地,好似是王什么,可惜白领银纹看不清楚。”

    嵇绍道:“王婧,女青婧,不知道是谁?”

    和济也不知道,嵇绍又朝左侧问了去,这些无聊的文官都开始议论毛腾脑后衣领上纹着的两个字。终于传到了河南尹王敦那里,王敦却毫不忌讳地大声道:“他背后两字,不是我侄女景风的名字嘛。”(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群书院.qunshu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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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尴尬朝堂(下)

    文官群中一阵轰然,王戎王衍皱眉盯着王敦,王敦却道:“侄女她不就是叫王婧,小字景风嘛。”

    对面武官听到王敦带头大嚷,都胆子大了起来,有几个便问道:“王夷甫,你女儿的名字怎么给毛君侯纹到了衣服上啊。”

    皇甫重和毛腾刚刚叩谢完毕,捧着得赏的衣冠印信,忽然听到两旁文武这样吵嚷。皇甫重也忍不住斜眼瞟了毛腾脑后一眼,毛腾顿时暗叫倒霉,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静候天子的口令。

    “卿等在私议何事啊,这么热闹,来于朕听听?”晋惠帝一手遮着冕旒,一边问道。毛腾微微抬头,才发现这个出名的白痴皇帝长相并不见得有多傻,只是行为举止有些僵硬,虽然低能倒也不全是个傻瓜。

    董猛掩口笑道:“陛下,文武众臣关内侯毛腾的后背衣领,纹着尚书王衍女儿的名字,故尔吵闹。”

    “毛卿,转过身将朕看看。”晋惠帝忽然就傻傻一笑,走到了大殿前方。毛腾站了起来,毫不避讳地转过身来,心中却是一团乱麻。晋惠帝哈哈一笑,定睛从右到左吃力地读了一遍,道:“王,青,女。哈哈,王爱卿,这是令……令爱的名字吗?”

    王衍面sè乌青,上前就一拜道:“陛下,微臣两女,长女王婧小字景风,次女王娴小字惠风如今是太子妃。可没一个叫王青女的女儿。”

    “哦。朕差点记不出来了,王爱卿是朕的亲家啊。哈哈。”晋惠帝在殿上手舞足蹈地笑道。

    殿下文武官员们纷纷哄笑成声,太仆石崇就嚷道:“陛下,那是一个字,女青,婧也。原来夷甫的长女是叫王婧啊,哈哈怎么给毛君侯纹在了领上,夷甫贤弟是看毛君侯升职这么快。要物sè女婿了吗?”

    “毛君侯名声很大嘛,南阳太守家的小姐不就是他妻子嘛,王尚书难道是要太子妃的姐姐给人家做妾室?”

    “婚姻要有父母命媒妁言。还要有聘礼与吉rì,还要上籍册。卫南阳的女儿啊,充其量就是毛君侯的别宅妇。如今毛君侯啊可还是没有正妻呢。”

    几个在朝中任职的藩王是毫无忌讳。你一言我一语,哈哈笑道。

    文武官员又是一阵哄笑,左侧中排站着的贾谧赶紧道:“季伦兄,王尚书长女尚待至闺中,还望勿要言语轻佻。”石崇哈哈一笑这才再没了言语。皇甫重本来等着晋惠帝要他平身,可是晋惠帝却在殿上蹦来跳去根本不搭理他,皱眉看着毛腾,压低声音道:“公举,怎么回事,竟会出这般错漏?”

    毛腾低声道:“是我疏忽了。”这就大方地转身朝晋惠帝一拜道:“陛下。微臣实在不知这领口绣纹上竟纹着字样,况且王家小姐的闺名微臣也实在不知,这只是个误会。”

    “误会啊,真不好玩……”晋惠帝有些失落了下来。众臣们还在哗笑吵嚷,这时候张华已经悄悄对董猛示意。董猛走到惠帝面前耳咐道:“陛下,皇后要陛下散朝。奴婢在华林园又抓了不少蛤蟆,陛下不妨去听听,叫声可欢了。”

    “好好。”晋惠帝听到又抓了不少蛤蟆,不禁大喜。董猛赶紧道:“退朝了。”

    董猛和一众小黄门扶持着晋惠帝离开了,太极殿的众臣这便大笑着纷纷散去。毛腾抱着赏来的衣冠和印信正要离开。不料王衍就冲上前来,拉住毛腾道:“毛公举,何苦如此作弄老夫?”

    毛腾纳闷地摸了摸颈后的领子,果然有一个“王”字的绣纹轮廓,苦着脸道:“实在是毛某不察,方才有此误会,还望尚书海涵。”王衍叹了口气,孟观已经满脸jiān笑地走了来。孟观听过贾谧与太子争王景风的事情,不怀好意地大声对王衍道:“恭喜王尚书喜得佳婿啊。一个是关东士族,一个是关西新贵,哎呀呀,东西结缘可真是佳配啊。”

    王衍饶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可是一张脸已经完全成了猪肝sè。王敦在后面道:“族兄,事情还真是巧合。不过毛公举只怕也不知道侄女的闺名,只是朝中的某些武官都如此无聊生事罢了。孟将军身为上谷郡公,还是管好自己的口舌吧。”孟观看到是一向横来横去的王敦,没有话,这便离去。

    王衍想到郭夫人在阁楼窗户上抓住了毛腾,暗道:“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兵子实在可恶。偷我女儿不,还这样张扬,难道他却是一点都不畏惧贾谧的权势?”

    毛腾看到王敦,连忙小声道:“王府君,我两个随从不知怎么被抓紧河南郡的牢房,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王法,还请王府君责罚之后还于在下。他们都是边塞军人,应该不会犯太大错误的。”

    王敦哈哈一笑道:“他们两个是我派人抓的,他们只是从犯而已。主犯是个长相着实怪异的胡人,毛公举、族兄,你二人可否去看看那胡人的面貌?”

    王衍看到朝臣们议论纷纷,根本就不想和毛腾同行,可是王敦却一把拽住了他。王衍暗想还是有必要私下跟毛腾将事情清楚,这才硬着头皮和王敦毛腾一齐出了殿外。王衍乘着肩舆,王敦和毛腾骑着马就朝河南郡郡府的方向走了去。后面一些无聊的官吏还在议论,谑笑道:“哈哈,翁婿同行就走了。”

    “住嘴!”贾谧忽然从后面出了来,恶狠狠地盯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直到身旁的官吏们无趣地离散,这才坐了肩舆离开。

    到了河南郡郡府,三人一起入内后,王衍见王敦也是自家人,便再无顾忌地对毛腾道:“毛公举,我现下也知道你为何要阻止小女和鲁公的订亲之事了。可你好歹遮掩一二,这样鲁莽,弄得你我二人面上无光也就罢了。可是得罪鲁公,可不是什么好事!”

    毛腾一愣,又摸了摸领后的绣纹,可有怎好意思这衣服你女儿送的?只好道:“我实在不知这……这上面竟绣了令爱的名字。毛某又不是率xìng放达的狂士,可从不会拿自己这样开玩笑的。”

    “只怕,只怕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我……”王衍眉头紧结。王敦却笑道:“族兄,嫂子是皇后的表亲,贾长渊(贾谧)那小子不也就是你的亲戚?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王家树大根深,又不比河东卫氏,谁敢动你啊。”

    毛腾人在关中,处于氐羌纷扰之界,远离权力中心,自然也不怕贾党。而且赵王迟早会在三五年内推翻贾党,这就更是无所畏惧了。可没想到作为八王之乱最后胜利者东海王司马越谋主的王衍,更是贾后的亲戚,竟这么胆小。不禁笑道:“王尚书是太子的岳丈,rì后便是国丈,又是鲁公亲戚,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我这衣服只怕也没人故意陷害,巧合罢了。”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如果这绣纹不是你弄上去的,这衣服是哪里来的?”王衍拧着下颔的胡须,盯着毛腾道。毛腾看他连连发问似乎不肯罢休,笑道:“王尚书,昨天我穿的那件朝服可没这个绣纹啊。那件衣服的料子也比这件差些,而这件衣服的料子,我本人可舍不得买啊。你要一问到底,才是对你我真的不好。”

    王衍盯着毛腾的衣服,没有言语。王敦却笑道:“族兄,把名字绣在男子衣领,这种胆量也就嫂子可以。子若其父,女类其母嘛。毛公举,这衣服可是我侄女送你的?”

    毛腾看到王敦已经猜破,只得道:“不瞒府君,的确如此。只是我一时疏忽,却没料到领口的绣纹,这才让王尚书难堪,是我的不是。”

    王衍看着毛腾,脸上顿时就没了任何表情,如同木雕一般。王敦却笑道:“往常甲午制上任的郡守,多数都是无能之辈。王某也曾以为公举只是赵王手下一介俗流,今rì一见倒教我刮目不已。贾长渊什么东西,不过是韩寿和贾午私通生出来的家伙罢了,又有何能为?王敦身出高门,又年长于公举,也不过趁着时机才做了河南尹,而像公举这样年轻又出身不高的人,竟能兼领安定军政,得爵封侯,rì后前途不可限量。倘若我侄女嫁了你,我倒觉得比嫁给贾长渊好于百倍。”

    毛腾愕然看着王敦,王衍也急道:“处仲,莫要胡。景风年虽长于惠风,可是却没有惠风的老实沉稳。我看啊,她的婚嫁之事过一两年再吧。”

    王敦笑道:“那我们先去牢房看看那个胡人,顺便就放了公举的那两个随从。族兄,我非要找你来看这个胡人,其实是想跟你打赌。”

    王衍失笑道:“一个胡人,打甚么赌?”

    王敦指着自己的额头眉弓,道:“族兄我眉弓突出,但是眉毛稀疏,目如胡蜂,声如豺狼。在古书里我这种面相就是逆臣之相,为此濬冲兄(王戎)从来不肯念及亲族而提拔我,我会祸害王家。哼,今天我就带着这个胡人给族兄你看看,那人眉弓斜生如肉丘状延入发际,可是古书上的‘rì角龙颜’,是帝王之相。哈哈,可哪有胡人能做帝王的?就算变通解释,他能做个胡人的单于,可这个家伙却是个胡人中最贱的羯种,可谓是毫无出头之路的贱奴。这种人都能‘rì角龙颜’,所以那些相书都是放屁。族兄你不妨跟我看看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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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商议(上)

    王衍喜好品评人物,自然也略通相术。早年曾评价王敦“蜂目豺声”说是乱臣之相,这本是谑笑之语。可是没想到就给深信相术的琅琊王氏的宗主王戎听了去,王戎看到王敦又从小胆大妄为,举止轻率,于是就说王敦以后会成为家族的祸患,一直有意压制王敦的仕途。这次王敦好不容易抓了个有“rì角龙颜”帝王之相的贱种胡人匐勒,便大喜若狂就要王衍来看,以验证相术都是放屁。王衍虽然对相术并不迷信,克也算是半信半疑,听到王敦这般说,便有了好奇之心,与毛腾跟着王敦便去了牢房。

    毛腾虽然不相信相术,可是他却知道那个在王敦眼中如何也无法出头的胡人贱奴匐勒便是rì后叱咤风云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而王敦后来也的确成了东晋头号的逆臣。不禁暗道:“虽然相术不可全信,倒也有些来由。大抵xìng格跟面相还是有一丁点联系,而xìng格往往能影响人一生的命运。相术中能算准了的,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吧。”

    牢门一开,两个随从这才惶然出来。毛腾训斥一顿后,说道:“我还有事,你二人暂且回去。”两人这才跪拜离去。牢房另一头关着的匐勒也迅速跑到栅栏前,磕头道:“府君大官爷爷,您说要救我们父子出去的,还请也稍我们父子出去吧,rì后做牛做马,干什么都行啊。”

    王衍低下头来,仔细看了看匐勒的面相。忽然就皱起眉头来,对王敦说道:“我也是对面相之说半信半疑,但此胡儿生的的确怪异,为免后患,还是早些除掉为好。”

    匐勒大惊失sè,有对王衍磕头道:“大官爷爷,匐勒我就是一拳打死了赌坊里那个骗子而已。那家伙骗大伙钱财实在该死啊。我真的是人畜无害的老好人啊,跟阿爸一起来洛阳贩皮毛,赚的钱现在也给官府没收了。那些钱我不敢要了,求爷爷饶了我们父子,让我们回上党老家吧。”

    王衍对王敦说道:“看他本事。也成不了什么大器。但是以防万一,还是除掉为妙。”

    毛腾看到王衍力主除掉匐勒,心想自己早有此意,也推波助澜道:“王府君,这个胡人一拳打死赌坊的骗子,倒也力大。就这么光身子回去一定会做了盗匪为害百姓,不如早些除了。反正是个胡人贱奴,又不是中原百姓,杀了他也没人会过问。”

    王敦却捋须道:“我可不杀他,让他活着。看他能有什么能为。也叫我那濬冲族兄听听,面相之学到底是真的还是胡扯。”

    毛腾又道:“安丰侯(王戎)迷信相术对王府君有意压制,可现在王府君不也做了河南尹?大丈夫成败只在自身,何须斤斤计较这些琐屑之事?而这个胡人,一拳打死那骗子可是实情。古语云。杀人者死。不妨就处决了他,也算是合了律法。”

    “大官爷爷,您……您怎么说话不算啊。”匐勒摇着栅栏,看到三人讨论决定他生死,急忙又喊道,“匐勒我力大如牛。就算做佃户做奴隶也能养活父子二人,断然不敢做盗匪的。”

    王衍看到王敦一意要留匐勒xìng命,却又异乎寻常地蹲到匐勒面前,笑道:“胡儿,你这面相可真不简单。rì后倘若发迹,可要记得我们兄弟的恩情啊。算了,处仲,就饶了他吧。”

    王敦见王衍都同意了,这便笑道:“那好,族兄,公举,我们就此离开牢房吧。”毛腾怔怔看了匐勒半晌,这才叹了口气与两人离开。

    三人一齐出了郡府,王敦告辞一声这就上马离开了。毛腾也正要辞行,王衍忽然拦手道:“毛公举,你且跟我去敝宅一趟,有些事情,我们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毛腾一笑道:“王尚书,方才令弟河南尹说的也都是玩笑话罢了。我族出寒门,身是兵家,自然也配不上令爱。不过收了令爱一件衣服,过分的话也只是朝中一些官吏的随口调侃罢了。实在也没什么需要说清楚的,只是倘若王尚书与令爱rì后还有什么差遣,我也当尽故友之谊。毕竟能与尚书这样的高士结交,也是我辈的荣幸。”

    王衍回头瞟了一眼身旁的侍从,低着声音道:“毛公举,此事嫌疑甚大,还是去敝宅说清的好。你是男儿一条无牵无挂,可我家毕竟是世族,即便再是不循名教也不能失了礼制。”

    “好吧。”毛腾上马,这就跟着王衍又去了王衍的府第。

    毛腾依旧被招待在正厅内,喝着晋朝士族们刚刚习惯的粘稠茶粥。不一会儿,王衍和郭夫人便匆匆而来,然而却单单不见王景风。郭夫人看到毛腾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禁恼怒道:“毛腾,你究竟给我加景风灌了什么迷药?长渊那样俊逸的高士不嫁,反而还给你这样的军汉送了衣物,教朝臣笑话我夫妻。又不见你有何正经营生,既不是士族出身,也不是儒门弟子,你哪里配得上我家景风?”

    毛腾缓缓说道:“郭夫人误会了,送了件衣服而已。倘若真要像郭夫人想的那么严重,我是什么人尊夫妇应该也知道,要是真的有什么,只怕我现在早就带着令爱走了。还会这么消停地来贵宅做客?”

    “那不一样,卫家没落,你这家伙当然有恃无恐。可是我王家三代公卿,累世名臣,岂是你一个兵子能惹得起的?”郭夫人冷声道。

    王衍见郭夫人说话口重,又看到毛腾私有不快,赶忙拦住郭夫人道:“你莫要急躁,且听为夫的。既然毛公举他说只是送了件衣物,什么事都没有,那我们就另当别论,不要被朝中那些无聊人的嘴舍蒙了心智。”

    郭夫人登时就怒道:“王衍!你说我被无聊人用嘴舍蒙了心智?你那濬冲族兄年轻时敢和袒身漏腚的刘伶等人自称‘竹林七贤’,不顾颜面羞耻。你也整rì吹嘘清谈玄学,如同疯癫。我郭家可是世代儒门,要颜面的!景风既然是我女儿,就不能这么不清不白的。今天这些事情必须说清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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