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秦州大捷(下)
可怜一代胡人智将,在本来的历史上还会做汉赵皇帝刘渊国丈的单徵登时脑浆迸流,就被同为氐人的窦首取了xìng命。皇甫重在山上大喊道:“回去后我就上表朝廷,封窦首为略阳都尉!”
窦首顿时大喜,下令部下的氐兵和胁迫来的汉人流民一齐屠杀单徵的残兵,不一会儿满山的单徵部氐兵都被杀死,血染半山红。蒲怀归看到此景,不禁叹了口气,对身旁的晋人军士道:“你去告诉皇甫使君,叛军已经击败,我族小兵少,又怕姚柯回偷袭部落,这就回去了。”
蒲怀归带着部众这便离开了陇山,皇甫重听到来报,轻蔑地唾了一口道:“蒲家是略阳三大氐部众最小的,少他多他都一样,随他去吧。”
窦首在秦州时叛时降,自认为皇甫重不会信任于他,于是便大杀单徵残军以图给皇甫重昭示忠心,又继续追击,几乎是毫无漏网地将单徵部残军杀得jīng光。这才满身是血地给皇甫重磕头道:“义从军窦首完全击败单徵,请使君下令。”
“这人连结拜兄弟都能杀,果然无情无义不可信任。届时秦州安稳,我必杀之!”皇甫重讶异地看着窦首,心中暗暗盘算。
窦首抬起满脸是血的头来,皇甫重假装爱惜地扯下自己的白sè斗篷擦拭了他的脸,说道:“窦都尉继续与杨茂搜追击逃走的贼军骑兵。固关一带应该有新平和安定的人马把关。这些贼军是插翅难飞了!”
窦首顿时大感荣幸,猛地起身便朝族人喊道:“追上吕健和郝度元,杀光贼军!”
“郝度元已经被我杀了。”杨茂搜挺着铁槊,已经走上前来。
窦首听罢大急,这便带着本部兵士追击而去。皇甫重走到杨茂搜身旁,低声咐道:“窦首此人非我族类,豺视狼行,不仁不义须早图之,最好能在固关激战趁乱杀之,其部众公可吞之。”
“这事我怎生做得出来……”杨茂搜猛地摇了摇头。没有理会皇甫重,带着族人也追杀敌军去了。
皇甫重叹了口气,也下令追击。
宋配、马敦和皇甫澹把守住了固关,一看到吕健骑兵就下令士兵张弓。吕健远远看到固关上飘扬的晋人旗帜。顿时绝望,可是窦首和杨茂搜的追兵已经赶来,吕健毫无退路,只得吼道:“弟兄们,随我冲开固关,便能回到雍州了!”
宋配看到吕健带着骑兵飞速赶来,不禁笑道:“好多马匹,果然够肥。”等吕健带人冲到城门口才下令道:“shè!”
“活捉吕贼!”后面窦首和杨茂搜的人已经追了上来,吕健身中数箭自知无法打开固关,忽然就勒马吼道:“他娘的。土墙推不开,推肉墙!”
吕健骑兵先是逃亡,再是攻城,又要回头冲开窦首和杨茂搜的围堵,已经是疲于奔命。宋配搭弓到望楼上,马敦在城楼大喊道:“贼将,有种来城下单挑啊!”
吕健正在犹豫间,宋配猛地放矢,一箭就飞了去。吕健躲闪不及只得用左臂一挡,一箭就钉入了吕健的左肩上。城楼上的弓箭手纷纷瞅准吕健一齐放箭。吕健翻身马下,座驾连中十几箭登时暴毙。吕健正yù从马腹下逃出求生,附近的氐兵骑士忽然相互示意,一起持矛就戳死了趴在马腹下的吕健,在几个小帅的带领下丢弃兵器朝固关守军投降了。
新平城中。路松多和都定坐在一侧,毛腾一边给他们斟着茶水。一边问道:“我听说,匈奴各部,屠各最贵,可有此事?”
都定说道:“我屠各匈奴,是休屠王的后裔,亦是冒顿子孙。如今的匈奴单于,便是我屠各人刘渊,只是一直被扣在洛阳,所以我匈奴才会群龙无首。可恨的是,刘去卑、刘猛这些谷蠡王的后裔说我们屠各人是河西杂种,不是虚连提氏(即栾提氏)的子孙。饶是如此,我们屠各人现在一直是河西到河东所有匈奴人的贵种,须卜、丘林、呼衍、兰这些在河东掌权的大族都是屠各种,我都氏和路氏也是河西的屠各贵种,偏偏他们这些谷蠡王的后代铁弗部落,现在流窜在代北,和野蛮的鲜卑人杂居在一起,被我们屠各种的人看不起。”
匈奴的内部矛盾,可真够麻烦的。毛腾也隐约知道,现代史学界虽然承认屠各种是栾提氏休屠王的后裔,可是在于单于血缘的远近上,反倒铁弗部落更为靠近。铁弗部落便是建立胡夏国赫连勃勃和鲜卑独孤氏的共祖,想不到如今已经被屠各种后裔挤压到了代北,难怪后来会衍生出鲜卑化的独孤氏一族了。
“可否说说,你们都氏和路氏的来源?”毛腾问道。
“我们匈奴都氏来源有二,一是贵种也就是骨都侯的后裔,二是贱种是寻常都将的后裔。我是骨都侯的贵种。路姓是原来的独鹿王后裔,更是贵种。”都定道。
“嗯,贵种。如果我上表天子,扶持路松多做独鹿王,用你们羁縻河西所有的屠各匈奴,你们有这个资格吗?”毛腾问道。
都定吃了一惊,连忙道:“资格……资格当然有,可是……可是现任匈奴的独鹿王是刘渊单于一族的刘延年,刘渊单于与朝廷甚为和睦,恐怕天子不会支持我们。”
毛腾呵呵笑道:“只要你们有这个资格就行。”暗想道:“我在洛阳多rì,也没见到刘渊的一根毛,也很少有人会提及,此人现在不知何处,但rì后毕竟是会反的。还不如在齐万年平定后扶持一个路松多,好好恶心下河东匈奴本部。”
“府君,秦州大捷!”忽然有武吏报上捷报。毛腾翻开一看,皇甫重已经联合杨茂搜和窦首进军汧县,单徵、吕健、郝度元悉数被杀,果然和毛腾熟知的历史截然不同了。
“飞报宋督与马司马,暂受皇甫使君节制,这份密信也交给他们。齐万年已成瓮中之鳖了!”毛腾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大声,都定和路松多不禁有些惊诧。待武吏出门,只有十三四岁的路松多忍不住问道:“府君,我听说齐万年声势浩大,兵力不下十万。路大提就是因为投靠齐万年才敢对我们舅甥下手,齐万年真会这么快就失败吗?”
毛腾不禁有些诧异地看着路松多,肯定地道:“皇甫使君步骑十余万,朝廷的大军不rì便到。齐万年退无所退,进无所进,至今连一座郡城都打不下来,败之必然!”
都定〖兴〗奋地道:“朝廷要发大军打齐万年了,那府君也一定能帮我们除掉路大提了?”
毛腾点头道:“那是自然,此番朝廷派积弩将军孟观,率牙门军三万,联通安西军五万,必克齐万年。”
都定喜道:“牙门军!我见识过朝廷的牙门军,那都是天子脚下的jīng锐啊。”
毛腾呵呵一笑,这便叫来侯脱刘进等人继续训练士卒,等孟观大军一道,便趁机南下。
毛腾熟知历史,对孟观率军前来自是信心十足。然而长安的士族以及普通百姓,在夏侯骏等人的连连败仗之下对朝廷的军队一点希望都没了。以京兆王氏、韦氏、杜氏、羊氏、宋氏等为首的京兆十几个大族纷纷惶恐不安做着举族外迁的准备,普通的百姓则更是如无头之鸟,出逃的已经不可计数。解系脱着病躯,连连拜访十几户京兆大姓劝他们不要离开,孟观大军不rì就到,结果却遭来不少大族奚落。京兆王氏的子弟王如甚至骂道:“你不过关东士人,谁人不知关东士族懦弱?倘若鲜卑人打到了济南,恐怕你族人逃的比我们还快。周处这样的名将都死于六陌,孟观无名小辈又是贾后一党,岂能靠得住。”
解系听到他骂关东士族懦弱,不禁也有些忿怒,可他毕竟涵养极好,再三劝了各族宗主,这才叹气回到州府。戚然之下,写了辞任的公文表书,准备在平乱之后离开雍州。
孟观已经率军穿过潼关,进入了雍州。
发兵前夕,不少与孟观交好的宿卫将领都劝孟观称病躲过此劫,并以周处之事告诫。当天饮酒至黑夜,孟观指着天空说道:“诸位且看井鬼之域,乃雍秦分野。地上要出大事,一定会有天文的预兆,这便是‘天人感应’。当初齐万年作乱之前,我便看井鬼两星之间有彗星飞过,主战祸,果不其然齐万年作乱。而周将军西征之时,镇星所在太岁从之,肯定会出师不利,这都是天意为之。”
井星,在当时叫东井,后世叫井木犴,是二十八宿之一,位置大概在双子座一带。鬼星,当时叫舆鬼,后世叫鬼金羊,也是二十八宿之一,位置大概在巨蟹座一带。这两处都属于古代〖中〗国天文学的星座——二十八宿,是能预兆秦州雍州一带的两个星。虽然这是一种毫无依据的迷信,但在当时人们深信不疑,jīng通星占的武将更是在军中地位超然,譬如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司马懿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第163章 关中的新局面(上)
宿卫诸将当时都傻乎乎地瞅着天空,根本看不懂个所以然,只是感觉孟观非常厉害,纷纷问道:“那现在天象如何,能出兵了吗?”
孟观指着两星中间的一团模糊的红光,得意地道:“这便是虹玑,虹玑直指,无往不胜。天时在我,如何能不胜之?”
宿卫诸将纷纷拜服,有个与孟观多年交好的老将忽然凑过来,酒气汹汹地就对孟观说道:“当初孟将军诛杨骏、倒楚王,功勋盖世。莫非就是看天相看出来杨骏和楚王都不是应天命的人?”
孟观也喝了酒,晃着脑袋笑道:“那是自然。”
老将问道:“那……那可否给弟兄们说说,现在应天命的人是谁?也好歹叫弟兄们不至于站错了队啊……”
孟观猛地一凛,冷汗顿出,登时就骂道:“胡说八道,应天命的人自然是天子!”
那老将这才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汗流浃背,嚷嚷道:“大伙继续喝啊,我真的喝高了,醉了……都说胡话了……”
其实孟观的天文学,是从刘舆那里学来的。孟观每次试验预兆,总觉得不大准,可是到刘舆一解释,孟观就顿时茅塞顿开。这些rì子孟观一头扎进天文星占中,每天画下星宿中的异象,然后再出事后一比较,这才大感星占的神妙,自己虽然还做不到完全的预测,可是“事后诸葛亮”的准确率却是超高。孟观更是坚定了认真学习星占的信心,并在酒后也问了刘舆谁会应天命的问题。
刘舆一副大醉模样,却很是清醒地道:“荒唐,自然是天子了,天子不应天命那还得了?”
孟观急忙问道:“刘先生。那紫微星是哪一颗?”
刘舆朝着西方指着一颗耀眼的星道:“那便是紫薇。”
孟观擦亮了眼睛,心中默默回忆着自己的占星知识。不禁脱口而出:“那是……昴毕……昴毕分野……啊……那不是赵地吗?赵地……可天子并不在赵地啊……”
刘舆猛地提起酒壶,大为惶恐地道:“孟将军,我可再不给你教了,我先回去了……”说罢便迅速溜走。孟观连连擦着眼睛,激动地自言自语:“紫薇亮于昴毕,赵地将有王者兴啊!那到底是谁呢?”
孟观到了雍州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扳着指头算来算去,暗道:“难道取代本朝的下一个朝代是叫‘赵朝’?不对啊……本朝根基尚稳,国家只经历了两朝天子,赵地哪有什么人能推翻本朝?一定不是。一定不是有什么赵朝推翻了本朝。而是……啊……”
孟观脑海中忽然晃过了赵王司马伦的猥琐模样,挠着头暗道:“这……赵王都那么大岁数都是棺材瓤子了,不会真是他吧?”
星占这种毫无科学依据迷信行为,其实在一定意义上来看,也算是古代的“科技”。虽然天文和人类的活动根本就没什么联系xìng。可是通过多种的强加附会总会出现“灵验”。一直到现代都有人相信星占,甚至还有2000年世界毁灭的星占预言,不少的年轻人也对“星座知识”深信不疑甚至拿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去谈恋爱处对象。其实这也知识古代糟粕“科技”的遗存罢了。其实也不一定一棍子打死,这在古代还是有积极意义的,虽然不可靠,毕竟在一定范围内对提升军队的士气和信心有很大帮助。当然,对某些野心家来说,这东西再好用不过了。
孟观却是越来越迷糊,直到过了潼关才努力使自己不再考虑星占和真命天子的问题,开始整备兵力。筹划平定齐万年的策略了。
三月初,孟观抵达霸城,已经能遥遥望见长安城的城廓。
孟观身穿着袖筒大铠,头戴黑缨铁兜鍪。背后背着一支黄桦小弩和一壶弩箭,得胜钩上挂着一支柘木长槊,腰间挂着一把御刀。御刀是晋朝少府工匠根据汉朝环首刀改进。增加了类似佩剑的剑格以护卫手腕安全的新式短兵,这种有了剑格的刀便是rì后名声大振的唐朝横刀和rì本倭刀的鼻祖。由于只配给宿卫军的jīng锐,所以名曰御刀。
牙门军骑兵将士或持枣木槊或持长戟,统一配备着御刀和jīng良灵巧的两裆铠,坐骑也有完整的马铠覆盖,挂着铜质马铃。步兵皆统一配备护甲覆盖面积较高的袖筒铠,或持大斧或持长矛,腰间也都配着御刀。而中军位置的孟观所属积弩军,则一手握着御刀刀柄,一手扛着万钧神弩,统一穿着jīng制皮甲,背上背满了弩箭。
真是好不威风!
霸城的百姓很少见到这样全副武装的jīng锐军队,个个驻足围观。看到“积弩将军孟”的幡旗,不禁纷纷呼告:“是天子的亲兵来讨贼了!”不少准备流亡的百姓看到这般军容,不禁也打消了流亡的念头。孟观轻蔑地看着两旁踮脚驻足的百姓,吩咐士兵喝开通道,纵然粗暴,可是霸城的百姓仍然欢喜雀跃,观望欢呼的人也越来越多,可就是没有人来犒劳慰问。
刚刚过了霸城,梁王的车驾在梁王亲兵的护送下也过了来,正好和孟观的牙门军相遇。牙门军的兵士看到梁国国兵松松散散阵列不齐的模样,不禁心生鄙视,不少武吏和军士纷纷嘲笑。孟观也得意地看着梁王的车驾,喊道:“梁王,末将率军至此,殿下您用不着这么快救撤离长安吧。”
梁王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脑袋,啐道:“孟观,作死吗,还不快把路让开?老夫这是要回朝秉政,你自己去长安陪河间王那臭小子吧!”
孟观恍然,笑道:“原来是被召回长安了啊,老殿下真是抱歉了,我部下皆是jīng骑铁甲,行动不便,让步开路,老殿下您还是绕道走吧。”
梁王鼻孔里长哼一声,骂道:“真他娘的晦气,昨rì被孺子司马颙搞了一摆子,今rì又被这个家奴堵住道路,看老夫回洛阳之后怎么调置你等狗入的浑球!”
第164章 关中的新局面(下)
原来虽然孟观率军西征的消息早传到了长安,可是先到长安的人却是新的关中都督、平西将军河间王司马颙。由于晋武帝订下的祖训石函之制,规定非宗室至亲不能都督关中。而贾后等人又怕再出现楚王这样的跋扈藩王,所以选择了xìng格低调jīng神又血脉较远的河间王司马颙。司马颙在诸藩王中血脉最远,是晋宣帝司马懿弟弟安平兴献王司马孚的孙子,在留守邺城的时候也没有得到都督的官衔,紧紧是外姓大臣也可以担任的监邺城事一职,然而司马颙却干得兢兢业业,这一点深得朝中元老们的赞许,所以在张华提出关中都督的人选后,多数人举荐河间王,这才让他得以荣升都督一职。
司马颙带着河间国国兵四百余人,随行的有河间国武吏阎瓒等人,由于血脉疏远又官衔一直不高,司马颙的幕府一直是门可罗雀只有寥寥几人,而且往往跳槽离去。司马颙也毫不生气,反而车马相送。而远赴关中的时候,身边也只有阎瓒等几个忠心之人。
阎瓒是巴蜀士族出生,祖父便是三国时期割据汉中的五斗米道大师君张鲁的军师祭酒阎圃。阎圃跟随张鲁投降曹cāo后,曹cāo将其举族迁徙到河南郡新安县,成了巴蜀士族中最早迁居中原的家族。阎瓒如今已经年过五十,虽然是士族出身,可是中原士族对巴蜀和三吴的士族都视为异类。仕途甚是不顺。这才做了司马颙帐下的普通武吏。然而,司马颙还是幸运的,作为被中原士族看不去的阎瓒也有一个同病相怜的好友,而这个人,就是原秦王司马柬封国的郎中令李含。
在得遇秦王司马柬之前,李含寒门出身虽然极有名望可一直得不到中正品,然而由于权贵郭奕(曹魏名将郭淮的孙子)和傅咸(北地傅氏要人)的赏识和提携,终于得到了中正四品的品评,从此之后又归入秦王司马柬幕中,平步青云位居秦国郎中令。然而没料到司马柬暴食五石散竟致夭亡。而赏识李含的主要靠山郭奕也病逝,由于他倨傲xìng格得罪过大量的高门士族中人,这些人纷纷趁机反扑,差点被剥夺了做官资格的中正品。一番努力之后。李含还是被雍州中正庞腾降为中正五品,被贬为寿城邸阁督。李含一怒之下不肯赴任,结果导致一直赋闲在长安,连生计都是问题。
然而李含毕竟名望过人,并不缺出仕的机会,赵王司马伦都督关中之时,孙秀就听说了李含的大名,以同为寒族需要相互扶持的名义请李含出山,却被李含拒绝。孙秀告知司马伦后,司马伦大怒。甚至要庞腾全夺李含中正品,庞腾由于只是雍州中正,没有全夺品评的权限而作罢,这一段rì子的确是李含最困难的时候。
毛腾在新平为守的时候,曾通过郭文等人旁侧敲击请李含出山,可是李含立命不凡,非尊亲显贵不辅,还挖苦说郭文堂堂士族却辅佐一个中正六品的中下之人,郭文大怒而去,毛腾也就作罢。李含就一直闲居。终于等到了他心目中的明君——河间王。
河间王司马颙亦是求贤若渴,一到长安并没有赴夏侯骏和梁王的酒宴,而是与李含促膝长谈直至深夜。李含在长谈中自然说出一些不敢让外人听的谋逆言论来,开口就道:“殿下谦恭下士有宣文(宣帝司马懿和文帝司马昭)之风,儒雅俊逸更胜齐献王(晋武帝弟弟司马攸。已故,在晋朝藩王中名望最高)。李某得遇。毕生之幸。李某狂妄,自诩帝王师,不知殿下是要李某做管仲还是要做侯生?”
管仲是辅佐齐国公子小白成为霸主齐桓公的千古贤臣,侯生是辅佐信陵君成为一代能臣的有名门客。这句话不言自明,甚至说得很露骨,就是说再问河间王你是想做皇帝还是只想做一个臣子。
河间王却连忙招手道:“李先生,小王虽是安平兴献王后裔,可在宗室中已是最远,莫说持节,假节的权力都没有,还不如解雍州(解系)这样的外姓。李先生所谈固然宏伟,可小王一生忠君谨慎,不会做出悖逆之事,指望能做个辅弼天子的贤臣,足矣。”
李含略带失望地笑道:“李某也不敢揣测殿下心意,不过不论做管仲还是侯生,李某都有信心。既然要李某做侯生,李某就不妨帮殿下成信陵君之业。”
河间王大喜道:“公子无忌(信陵君即公子无忌)乃旷世名臣,是我辈宗室效仿的典范,还请先生教我。”
李含道:“信陵君之所以出名,是为何事?”
河间王毫不思索地道:“窃符救赵,为纵约长大破暴秦。”
李含道:“是也,信陵君为抗暴秦,偷出魏安厘王的虎符,然后派勇士朱亥击杀懦弱无能的大将军晋鄙,率大军救援赵国,一举破秦,传为千古佳话。目前就有一个比晋鄙还要懦弱无能的将军,正等着殿下将其废除,然后在统军西进,剿杀氐贼齐万年!”
河间王大吃一惊,也知道李含说的“晋鄙”就是夏侯骏,连忙道:“万万不可,李先生。小王位卑望浅,连假节权力都没有,是不可妄杀国家大将的。这……这与信陵君之时的义举,可不一样……根本行不通啊。况且我手下只有阎瓒,好歹也是蜀中士族出身,焉能作朱亥这等祸及家人的舍命之举?”
李含朗声笑道:“殿下,符节您虽然没有,可在别人身上却有。能舍命杀大将的勇士您手下没有,可是我这里却有。”
河间王有些惶恐地道:“李先生,您……您这是置我于何地啊,贾后视我等藩王如同猛虎,恨不得个个都像楚王汝南王东安王那样明斩暗杀,更何况我这等望浅之人……”河间王和多数洛阳人一样,把东安王的死也怀疑在了贾后的头上。
李含摆手笑道:“殿下,您可知道贾后为什么敢杀这三王,却根本不敢动整天在招兵买马口口声声要为被先帝气死的齐献王伸冤昭雪的齐王司马冏(齐献王司马攸之子)吗?”
河间王沉默。
李含大笑道:“要是楚王在楚地而不去洛阳,贾后又敢动楚王一根毫毛吗?”
河间王继续沉默。
李含又道:“汉末荆州牧刘表溺爱幼子刘琮疏远长子刘琦,刘琮的母亲蔡夫人多次加害刘琦。刘琦为此苦恼不已,就恳求诸葛武侯出谋,您知道诸葛武侯出了什么主意吗?”
河间王这才慢吞吞地道:“诸葛武侯教刘琦效仿公子重耳,不要学太子申生。说外镇而生,居内而亡……”
李含点头道:“殿下如今来到长安,岂不是外镇而生了?一旦得到了关中的兵权,还会畏惧贾后?即便贾后要诏殿下进京,只要称病装疾,或者故意挑动变衅,这样就根本脱不了身,而殿下也是皇亲血脉朝廷也无从拿殿下下手,难道还会投鼠忌器,如此不敢施展手脚吗?”
李含顿时讶异半晌,猛地朝李含一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先生便是小王的侯生,便是小王的冯煖!还请先生赐教,如何夺夏侯骏兵权一事。”
李含大喜,这便拍手三下,说道:“明主得遇,勇士可以出来了。”河间王有些骇然地回头一看,李含的房梁上一响,居然跳下一个人来。那人须发粗黑,体格健壮。河间王大为震恐,连忙问道:“壮士何人?”
那壮士倒下便拜道:“小人建威将军周处属下亲兵,河间人张方!”
河间王顿时大喜,连忙起身扶他道:“张壮士是我封地河间之人,又是建威将军亲兵遗脉,小王真是何其荣幸!”
张方激动地道:“是小人荣幸才是,我等西征齐贼,被梁王和夏侯骏老贼迫害至六陌,与数十倍贼军浴血奋战,毫无救兵,箭矢shè尽,建威将军身当矢石,大战数十次,jīng疲力尽,刀钝槊断不幸遇害。我等奋力杀出,只因为为建威将军的死节而呐喊伸冤,却被夏侯老贼逐出安西军中,现在五十多个弟兄全都在长安郊外落草为寇,还望殿下收留!”
河间王听罢,不禁忿怒,一拳击到案几上道:“夏侯骏老贼果然不是东西,我早料到建威将军的失败事有蹊跷,原来是这家伙在背后捣鬼!”
李含道:“梁王是老宗亲,总可免责。可朝廷将一切罪责都推在卢播身上,却独独赦免了夏侯骏,这让安西军的将士和关中的百姓都不服啊。殿下,请行信陵君之事!”
“好!”河间王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如何行事,请李先生教我。”
李含道:“张方不但在沙场上是条英雄好汉,而且也擅长鸡鸣狗盗之技。殿下不妨先与梁王饮酒闲谈,套出符节藏匿之所,再交张方盗出。然后借梁王的名义诏见夏侯骏与其亲信,席间杀之!届时以张方和阎瓒统领安西军,有梁王的符节定能服众,然后再把符节还给梁王,打发这个老头回洛阳述职,岂不妙哉?”
河间王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这……这风险太大了些,要是梁王回洛阳向贾后告发于我,我……我又该如何?”
李含道:“贾后不足虑,唯一担心的就是不rì即将抵达长安的积弩将军孟观。孟观手中牙门军三万,俱是宿卫jīng锐,非我等敌手。可孟观有个致命的缺点,我可一直晓得。”
河间王这才一轻松,咧嘴笑道:“小王也晓得,他最爱财帛!”
第165章 攻守互易(上)
河间王一到长安,偷梁王符节,杀夏侯骏尽收安西军军权,夏侯奭只身逃亡北地。已经抵达霸城的梁王想起夏侯骏之死就不寒而栗,看到孟观森严的军容,差点又尿湿了裤子,只得下令车驾绕开军队走。马车行走在麦田地,坑坑洼洼,颠得老迈的梁王大腿屁股尻子浑身都发疼,暗暗骂道:“这些狗入的,无视国家律法的东西!老夫回到洛阳就参他一本,他娘的!”这个本来将国家律法当做狗屁的老藩王,现在也忽然发现了律法的好处,却丝毫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言论。
孟观大军进入长安,河间王得到谋臣李含猛将张方终于立业,关中的政局从此揭开了新的一幕。
“夏侯骏暴毙,风传都是河间王所为,河间王如此跋扈必遭楚隐王(司马玮)之后尘,府君还要给他表忠?郭文实在不解。”听到毛腾要派人献礼给河间王的消息,郭文急匆匆地就跑到郡府正厅,连忙谏言道。
毛腾点了点头,不料却说道:“风传而已,我等国家重臣,岂能相信风传?”
抚夷军右部军司马刘进也说道:“夏侯骏懦弱不战,致使齐贼坐大,即便是给河间王杀了也是罪有应得。河间王此乃义举,刘某赞成府君的意见。”
左部军司马侯脱和骑督彭天护说道:“反正我们听府君的,管他河间王还是山间王,府君跟谁我们跟谁。”
郭文急道:“可……可河间王哪有杀夏侯骏的权力?麴先生,您最是遵循律法,您倒是吭声啊。”
麴允嗯哼一声,慢斯条理地道:“如今只是风传而已,又当不得真。况且河间王是朝廷敕封的雍州都督,取代梁王镇守关中的宗室藩王。我们做为下臣,去庆贺河间王来关中是应该的。而且如今安西军已由河间王掌管,积弩将军孟观也已经到了长安对河间王并无半点疑惑,可见风传在朝廷眼里是假的。河间王如果能和孟观以安西军和牙门军为主力,齐万年便是要完了。这对我们的剿贼大事,是有帮助的。”
郭文有些迟疑地道:“夏侯骏统领安西军多年,虽然无能总有名望。倘若因此致使安西军难以团结。岂不是齐万年希望见到的?”
麴允笑道:“安西军本起源于魏朝曹真、郭淮部的备蜀大军,书往后一直控制在几万人的数量以镇关中。自我朝开国以来,扶风王司马骏、高密王司马泰都领过这支军队。夏侯骏本是并州刺史,领安西军时间不长。并无恩德。赵王伦一席酒就收买夏侯骏手下校尉十余人便可看得出来。所以夏侯骏死不死对破贼大局并无太大影响,如果河间王肯一心讨贼的话反倒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府君拿什么礼物清河河间王上任呢?”
毛腾笑道:“诸位都知道,我们新平穷的叮当响,除了粮食和牛羊什么都没有。我总不能让人给绵羊头上挂着丝绸献给河间王吧。”
众将哈哈大笑。毛腾接着说道:“不过我有一件大礼,河间王肯定喜欢。那就是四路围困,破齐万年的完全之策。如今皇甫使君已经进军汧县,孟观的牙门军抵达长安,加上安西军和我们抚夷军总共四路,合计兵力十万,齐万年连连折损却不见兵力有多少补充来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强弩之末了。”
麴允忙道:“府君,这个大礼虽妙。可毕竟空口之言。弄不好还会得罪了河间王啊。”
“所以附带的礼物我也准备好了,骏马三百匹!”毛腾伸手展出三根指头说道。
“三百匹!”彭天护急道,“府君,我们都不够骑的,哪能这么就给那个河间王送三百匹马?”
毛腾哈哈笑道:“不瞒诸位,黄石部叛胡路大提听说齐万年止兵始平县的消息后。也向我们示好了,不但如数返还了前次被抢的牛羊。还赠送马匹三百,这三百匹花就可以转赠给河间王了。”
彭天护急道:“不是要帮路松多灭掉路大提吗。如今怎么倒还接受他的礼物?”
毛腾笑道:“他不仁我不义,他敢杀叔娶婶,我们又能对他讲究信义吗?天护、侯脱,你做好准备,我叫麴先生带都定和路松多去诱出路大提,一举杀之!届时黄石部的马匹牛羊,岂稀罕区区三百匹?”
“好好。”众将佐大喜道。
第二天中午,路大提带着一千轻骑来到泾水北岸,羊群和马匹被赶在前面,路大提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得意地仰着身子,哼着粗蛮的胡人小调,丝毫意料不到即将发生的危险。
路松多和都定簇拥在一个三绺长髯相貌很是威严的男子身边,三人身后跟着数百晋人步兵。路大提睁眼仔细端详片刻,暗道:“人都说毛腾骁勇善战又狡猾如狐,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是个娘们一般的文人。”
“归顺了!毛腾,我路大提,路松多、都定出来!”路大提对汉话很是生疏,吃力地嚷道。
麴允带着太守梁冠,装模作样地嗯哼一声道:“牛羊和马匹赶过来,路松多和都定马上给你送过去。”
路大提用匈奴语呵斥着部下驱赶牛羊马匹,等将牛羊和马匹赶开,毛腾猛地从后方一个高地站起,拈其弓箭猛地放失,路大提猝不及防一箭直中咽喉,部下匈奴兵纷纷大怒朝毛腾冲来,毛腾身后的弓箭手纷纷站起,一轮齐shè之后,匈奴兵死伤十余人。彭天护带着骑兵,侯脱带着步兵从两方树林猛然杀出,匈奴兵顿时溃散。
都定在麴允等人监视下带着路松多用匈奴语大喊道:“黄石部的弟兄们,路松多小大人就在这里,路大提反贼已经死了,大伙都回来吧!路松多小大人会宽恕你们的!”
匈奴兵纷纷投降,抚夷军收拢牛羊马匹回到城中。毛腾找来都定,派侯脱率五百步兵协助都定去北地扫除路大提余党,都定大喜,要求带上路松多,毛腾哈哈笑道:“路松多小大人留在我这里,我会教他文字和兵法,届时扶持你黄石部强大,你放心去吧。”
第166章 攻守互易(下)
齐万年听到孟观率军进入长安之后,下令止步始平县,等孟观出击再伺机破之。
“单徵、吕健和郝度元的死讯,万万泄露不得,谁再说这三个人的名字,格杀勿论!”齐万年躺在狼皮榻上,委顿地说道。
“陛下,始平县的存粮积蓄所剩无多,马匹也没有jīng料饲养掉膘极大,如今可怎生是好?”巩更叹口气道。
“粮食不愁,让毛浮屠和苟灵带轻骑去附近村寨继续抢夺,马料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虽然流民四起田地荒芜,可毕竟周围还是有豪强士族种上了小麦,让马去吃鲜麦秆也行啊。”齐万年哼了口气说道。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不由说道:“陛下起兵之初,可是严令士兵只许抢掠存粮而不能害了庄稼啊……”
齐万年有些废然地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我们落败就逃到秦州大山里去,只怕以后也回不到始平了,难道还留着麦秆长出了鼓囊囊的麦子给晋人吃吗?”
巩更虽然是个羌人,可毕竟汉化较深知道农耕的紧要,看到齐万年如此态度,也猜到了齐万年的悲观形态,叹了口气,这便出了帐篷。
完全吞并了安西军的河间王踌躇满志,先后接到了多方贺礼,雍州督护席薳也迅速跑去表示效忠。夏侯骏的死也并没有给长安带来惶恐,逃走的也只有夏侯奭一人。孟观本来就不会参与宗室犯法之事,收受了河间王的大量贿赂后也上表朝廷说夏侯骏患有疾病暴死军中。而真正的抱病的解系,将上下州郡事务都交给了州府的佐吏,窝在宅中静候朝廷的调令,已经心如死灰。
河间王此时正在长乐宫行馆内歇息,长乐宫本是汉高帝刘邦居住的宫殿,后来又成为西汉朝太后的居所,自从东汉迁都洛阳之后逐渐荒废,时至今rì早已辉煌不再,可毕竟规模不小仅次于未央宫。作为藩王的行馆也是规格极高的。
虽然长乐宫有十四座宫殿,可是藩王的规格并没有使用大殿的权力。河间王此时正在行馆的大厅内稳稳坐着,席薳、阎瓒、李含、张方等人各自坐在两侧。辛冉就跪在正中。手里捧着一颗大印,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这是西戎校尉的印信,是赵王交予卑职。要卑职献于殿下的。”
河间王自从稳固了安西军,心中已然踏实,说话也底气十足,冷笑道:“辛冉,你官居何职?”
辛冉磕头道:“小人现为雍州州府散吏。没有具体职务。听闻殿下英明神武,特来投效。”
“散吏?赵王将这么紧要的物事竟交予你这个散吏,只怕是你偷来的吧!”河间王微微一笑,却是面露寒意。
“席督护,席督护您应该晓得吧。”辛冉猛地爬到席薳旁边,连连磕头道,“赵王派人将印信交予孙秀,小人跟孙秀至交。孙秀急着离开这才交给我。说是要等齐万年一完蛋,就要让我将印信带到新平交给毛腾……”
席薳诧异地道:“怪了,我怎生知道?席某又跟赵王没什么往来,赵王还讹了席某不少的俸禄呢。”席薳还真什么都不知道,惊惶地看着河间王。
河间王冷冷一笑,问道:“毛腾?是新平太守吧。他的名字我在洛阳也听说,似乎很不安分啊。”
席薳连忙道:“毛腾是赵王亲信。本是兵家出身,地位寒微。毫无大功,竟也做了两千石的太守。解使君也有意讨好赵王,加封毛腾做了抚夷护军督护安定郡兵。可怜席某在雍州做了四年的督护,至今什么别差都没有。”
“哦?”河间王司马颙顿了顿,转头对李含道,“市容先生久居关中,应该知道这个毛腾的事迹吧。”
李含拱手一揖,说道:“毛腾是已故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隆军中的主簿出身,为秦州刺史皇甫重提携,在秦州得了中正六品入为士籍。而后做了秦国员外司马,归越骑校尉朱默帐下随秦王入京。后来不知怎么又跟赵王攀上关系,以赵国中尉的身份来到关中,做了新平太守。此人实有才干,在马隆帐下时就多次大破河西鲜卑,归秦王帐下后跟随朱默又破了并州胡郝散,跟赵王入关中后随夏侯奭破了巩更,前些rì子又大破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与齐万年对阵泾阳,因建威将军西征竟使齐万年撤军保全了安定。此人如今在新平招揽流民,垦荒种植,又招兵买马,还真的不安分。”
“把印信留下,你先滚出去吧。”河间王听罢,指着辛冉挥了挥手。辛冉跪着退出出了行馆大厅,两步一磕头这才离去。
“毛腾昨rì向小王送上了贺礼,有骏马三百匹之多。书信也言辞甚恭,大有归附小王之意。而且还有一份剿灭齐万年的详细计划,也捎带其中。此人区区一介小郡太守,居然cāo着雍州刺史的心,还的确不安分,可惜却是赵王的人,诸位觉得对他该如何是好呢?”河间王道。
张方起身抱拳道:“殿下,雍州官吏都墙头草一般,有nǎi便是娘。席督护如今都拜服于殿下,这个毛腾既然有本事,不妨以恩德施之,他如果能支持殿下,再好不过了。”
席薳顿时半脸通红半脸铁青,贼兮兮地盯了张方一眼,却没敢说话。
河间王沉思片刻,似乎想要点头,可还是转脸问李含道:“世容先生,你以为如何?”
李含与安定皇甫氏关系恶劣,自然也对毛腾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缓缓说道:“如今大敌,是氐贼齐万年。当先议此事,毛腾不过一郡之守,癣疥之疾罢了。既然他有军略呈上,我们不妨一看,再好好商议剿灭氐贼的大事。”
河间王说道:“这个毛腾建议我们先行出兵在始平牵制住齐万年的主力,届时由秦州刺史皇甫重从西路出兵断绝扶风各处要道,再由他进军梁山,将齐贼困死在始平郡内。”
李含微微一笑,对河间王说道:“殿下,您觉得破齐贼还用得着皇甫重和毛腾的力量吗?”
河间王道:“西路情报不畅,可是毛腾却说皇甫重与他已经联手杀了氐贼别帅单徵和吕健,还有齐贼麾下的并州胡郝度元,如今皇甫重已经兵至汧县了。可见皇甫重和毛腾着实出力不少啊。”
李含笑道:“如此甚好,自古有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殿下刚得到安西军,军心尚且不稳。不妨就叫皇甫重和毛腾先出兵,等他们杀个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与积弩将军孟观一起出兵,大事可定也。”
河间王呵了口气,点了点头。张方却道:“殿下,李先生,以我之见,齐贼势大恐非皇甫使君和毛腾所能破。而如果我们延缓进军,齐贼若离了始平郡西遁,只怕会逃到关陇山区,遗留大患而难以根除。其实毛腾的主意合乎军机,我们和积弩将军的兵力是优势,即便消极作战也可以将齐贼牵制在始平县寸步难行。而皇甫使君和毛腾若能断了扶风的道路和梁山归路,齐万年就是瓮中之鳖,我等届时便是手到擒来。”
李含听到皇甫家族人的名字就不由想起当初差点被夺掉中正品除去士籍的耻辱来,冷哼道:“张方你是军人,只知道杀敌保国,拳拳忠心自然令人钦佩。可是军人只知道沙场上的浴血厮杀,而不知道庙堂上的刀笔唇枪。如果我们迅速平定齐万年,届时关中了无祸患,恐怕‘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便会重现了。以殿下的亲疏关系,只怕就会从关中这种紧要地方调回,或者闲居洛阳,或者就藩河间,夺都督之职,冷殿下报国之心意,我等将佐,只怕又要在梁王夏侯骏这样的庸人手下,碌碌无为了。”
河间王诧异地道:“世容先生的意思,就是不杀齐万年?”
李含点头道:“齐万年起兵已经两年,不过寻常贼匪,名虽七万,不过乌合之众。至今一个郡城都拿不下来,却草草称帝做了众矢之的,足可见其才智不过豚犬之流。所以齐万年待在关中,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要是真剿灭了齐万年,只怕殿下都督关中的rì子,就为时不长了。”
席薳可立刻表忠心道:“殿下,这就是‘养贼’之计啊。”
河间王呼了口气,半晌不语,又问道:“可孟观的确是朝廷派来平定齐贼的,以孟观的个xìng,只怕真会拉开架势去征讨齐万年,而皇甫重进军汧县齐万年无法逃往关陇,毛腾又在新平齐万年也无法流窜雍州北部。反倒教孟观得了这盖世功勋……唉!”
李含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您是河间国国王,都督雍州军事,领平西将军。您虽然在宗室中血脉疏远,可爵位已经是国王,比起那些做公爵的宗室子弟已经够尊贵了。而以您的年龄和名望,如果再立下盖世功勋,朝廷又会怎样赏赐您?难道殿下也稀罕破齐万年之后的赏赐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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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各自为战(上)
河间王半晌不语,嗫嚅说道:“总可都督关中四州诸军事,升为平西大将军,再领使持节了吧。”
李含反问道:“如今殿下虽只都督雍州,可如果有命令要给秦州刺史皇甫重、梁州刺史皇甫商、凉州刺史胡喜三人,殿下觉得他们会不会遵从?”
河间王道:“毕竟小王是都督,依照旧例,他们应该会遵从吧……”
李含笑道:“那殿下还觉得以殿下尊贵之躯,还需要都督四州诸军事、给平西将军加‘大’字开府吗,再多一根朽木棍般的节杖还有什么意义吗?”
河间王紧握双手,暗道:“以我的资望和朝中人脉,只怕也不能入朝为相执掌尚书台。使持节的权力纵然行事方便,可是以我的身份也不过是锦上添huā而已,并无根本的权力改变。即便不能开府自辟百官,也有李世容和张方这样的人才投效为吏。李世容说得也对,我志在天下,岂能只着眼于这些旁门末节?”
河间王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市容先生说得极是,只有牢靠掌握安西军才是正理。可是毕竟不知心腹,还需要让阎司马和张方二人熟悉安西军,不如就抽调兵力与积弩将军消极配合,但是不能断了氐贼西去的道路,最好能将他们驱赶出始平,让他们去对付皇甫重和毛腾。”
李含大喜,跪地道:“殿下英明!”
梁州刺史皇甫商的官位是重贿赵王司马伦刚刚换来的。皇甫商是皇甫重的胞弟。与李含私怨甚重。然而皇甫家兄弟却根本不知道李含已经做了河间王的谋主,仍然在互相联络做着对付齐万年的计划。
梁州是曹魏末年始置的一个新州,分割益州东部地区而来,明显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再度割据西蜀,下辖汉中、梓潼、广汉、新都、涪陵、巴、巴西、巴东八个郡。治所在汉中郡,其中新都郡本为新都国,是晋武帝子新都王司马该的封国,在太康四年(285年)新都王薨亡,由于年幼无子而国绝,新都便成了一个郡。
由于曹cāo灭张鲁时大举迁徙汉中百姓到雍州天水郡(晋朝时属秦州)。因此在齐万年之乱引发的一系列胡人反叛和流民cháo中,秦州的百姓多数选择往梁州流亡,大抵也是有不少怀乡的汉中人后裔所致。流民愈发多了起来,作为流民流亡起点的秦州刺史皇甫重和流民流亡终点的凉州刺史皇甫商兄弟俩是大为头疼。皇甫重尚还比较轻松。能联络秦州氐人一起出兵雍州。可是皇甫商却为流民的事焦头烂额,根本无法出兵支援兄长了。
皇甫重在汧县驻留了一个多月,终于接到了毛腾的书信,说河间王上任长安已经掌控安西军,孟观牙门军亦到,两军都会于五月上旬进攻始平县。皇甫重大喜,招来州府诸将和略阳氐帅杨茂搜、窦首,以及抚夷军宋配、马敦几人,决定开始下一轮东进,以断齐万年兵败后西窜关陇的退路。
孟观和张方、阎瓒出兵始平,可是三方并无节制之权。孟观自恃兵多。又夜观天相,虹玑的异象并未消褪,登时大喜,已经率先提兵进发。
河间王诧异地站在城楼上,不禁道:“孟观竟然就这么急着走了,果然部下的士兵都是天子亲兵不是他自己的,死了也不心疼啊。”李含笑道:“我看孟积弩是得了失心疯了,不考虑地形、敌我形势等重点要素,却整晚跟傻子一样盯着星星,难道他以为自己是宣帝(司马懿)那样的博学神算吗?”
河间王呵呵笑道:“一介武夫。哪里会观星,不过自欺欺人,装腔作势罢了。他要打就由他去,张方和阎瓒已经吩咐好了,只是练手而已。可不会真协力于他。”
孟观率军穿过渭城后当晚下寨,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又掏出了自己观星的笔记和rì志,不禁有些激动。
“四月二十六rì夜,荧惑行太白阳,据《天官书》言,当有偏将战。”
荧惑就是火星,太白就是金星。按照《天官书》的记载,如果火星穿过了金星的正面,就会有偏将出战。孟观暗道:“河间王说秦州刺史皇甫重和毛腾这个好sè的小厮会从汧县和新平两地出兵,岂不就是‘有偏将战’?”当下顿时大喜过望,因为他又做了一回“事后诸葛亮”于是便掏出一支笔在笔记上画了一个大圈。孟观自从决定学习天文学后,每天都会记录下天相中的异常,等过几天发现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开心地在上头画一个圈。翻开笔记,竟出现了无数的圈,虽然还是有偏差,但是孟观已经开心地发觉,自己算是半个神算了。
“真是爽快,难道这就是孔夫子说的,‘温故而知新,不亦说乎?’难怪孔夫子名头那么大却不爱搞女人,原来求知竟这么快乐!”孟观嘀咕一声,又记下了当夜的异象,以备rì后的学习。
“月有两珥,国喜,兵在外,必胜之。”孟观哈哈一笑,这便合上笔记,满足地就寝了。
毛腾已经在四月下旬出兵,同行者为侯脱、彭天护、刘进三人,留麴允和郭文守城。当天从孙竹房内起身,拍了一把她的屁股道:“我可走了,出征回来要是还没怀上孩子,收拾你。”
孙竹慵懒地撩开乌云般的细黑头发,半眯着眼睛哧哧媚笑道:“胡天胡地的好几天,满肚子都是你的种,只怕回来,给你生一对孪生儿呢。”
毛腾看她媚眼如丝,露着一条粉白的胳膊,不禁又是yù火升腾,可到底军务要紧,手钻进被窝里狠揉了一把,说道:“可别说大话,回来再整治你!”
孙竹的小婢女小桃连忙上前帮他穿好衣甲披挂,毛腾顺手夹住了伴他多年的铁兜鍪,这便疾步往郡府厅内走去。
毛腾刚走到通往郡府大厅的后院入口处,卫铄忽然一声叫住了他。毛腾心中咯噔一下,回头笑道:“茂猗,我这回很快就回来了。”
卫铄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叫板儿给你烧了点羊肉羹,喝了再去吧。”
毛腾欢喜地点点头道:“好好,喝了夫人给我的羊肉羹,浑身就有劲儿了。”
“这几天你总是和那孙轻筠……唉……莫说这样耗损jīng气,就是出征打仗也要沐浴净身不能近女sè的。”卫铄略带古板地说道。
“嗯嗯,记得了……下次出征,夫人就亲手帮我沐浴更衣吧,最好再‘敦伦尽分”绝对是百战百胜啊。”毛腾促狭地说了一句。卫铄眦了他一眼,喊了声板儿叫她端来了羊汤。(未完待续
第168章 各自为战(下)
齐万年听到孟观率军进入长安之后,下令止步始平县,等孟观出击再伺机破之”
“单徵、吕健和郝度元的死讯,万万泄露不得,谁再说这三个人的名字,格杀勿论!”齐万年躺在狼皮榻上,委顿地说道。
“陛下,始平县的存粮积蓄所剩无多,马匹也没有jīng料饲养掉膘极大,如今可怎生是好?”巩更叹口气道。
“粮食不愁,让毛浮屠和苟灵带轻骑去附近村寨继续抢夺,马料也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虽然流民四起田地荒芜,可毕竟周围还是有豪强士族种上了小麦,让马去吃鲜麦秆也行啊”齐万年哼了口气说道。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不由说道:“陛下起兵之初,可是严令士兵只许抢掠存粮而不能害了庄稼啊……”
齐万年有些废然地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倘若我们落败就逃到秦州大山里去,只怕以后也回不到始平了,难道还留着麦秆长出了鼓囊囊的麦子给晋人吃吗?”
巩更虽然是个羌人,可毕竟汉化较深知道农耕的紧要,看到齐万年如此态度,也猜到了齐万年的悲观形态,叹了口气,这便出了帐篷。
完全吞并了安西军的河间王踌躇满志,先后接到了多方贺礼,雍州督护席薳也迅速跑去表示效忠。夏侯骏的死也并没有给长安带来惶恐,逃走的也只有夏侯奭一人。孟观本来就不会参与宗室犯法之事,收受了河间王的大量贿赂后也上表朝廷说夏侯骏患有疾病暴死军中。而真正的抱病的解系,将上下州郡事务都交给了州府的佐吏,窝在宅中静候朝廷的调令,已经心如死灰。
河间王此时正在长乐宫行馆内歇息,长乐宫本是汉高帝刘邦居住的宫殿,后来又成为西汉朝太后的居所,自从东汉迁都洛阳之后逐渐荒废,时至今rì早已辉煌不再,可毕竟规模不小仅次于未央宫。作为藩王的行馆也是规格极高的。
虽然长乐宫有十四座宫殿,可是藩王的规格并没有使用大殿的权力。河间王此时正在行馆的大厅内稳稳坐着,席薳、阎瓒、李含、张方等人各自坐在两侧。辛冉就跪在正中。手里捧着一颗大印,战战兢兢地道:“殿下,这是西戎校尉的印信,是赵王交予卑职。要卑职献于殿下的。”
河间王自从稳固了安西军,心中已然踏实,说话也底气十足,冷笑道:“辛冉,你官居何职?”
辛冉磕头道:“小人现为雍州州府散吏。没有具体职务。听闻殿下英明神武,特来投效。”
“散吏?赵王将这么紧要的物事竟交予你这个散吏,只怕是你偷来的吧,!”河间王微微一笑,却是面露寒意。
“席督护,席督护您应该晓得吧。”辛冉猛地爬到席薳旁边,连连磕头道“赵王派人将印信交予孙秀,小人跟孙秀至交。孙秀急着离开这才交给我。说是要等齐万年一完蛋,就要让我将印信带到新平交给毛腾……”
席薳诧异地道:“怪了,我怎生知道?席某又跟赵王没什么往来,赵王还讹了席某不少的俸禄呢。”席薳还真什么都不知道,惊惶地看着河间王。
河间王冷冷一笑,问道:“毛腾?是新平太守吧。他的名字我在洛阳也听说,似乎很不安分啊。”
席薳连忙道:“毛腾是赵王亲信。本是兵家出身,地位寒微。毫无大功,竟也做了两千石的太守。解使君也有意讨好赵王,加封毛腾做了抚夷护军督护安定郡兵。可怜席某在雍州做了四年的督护,至今什么别差都没有。”
“哦?”河间王司马颙顿了顿,转头对李含道“市容先生久居关中,应该知道这个毛腾的事迹吧。”
李含拱手一揖,说道:“毛腾是已故西平太守领平虏护军、奉高县侯马隆军中的主簿出身,为秦州刺史皇甫重提携,在秦州得了中正六品入为士籍。而后做了秦国员外司马,归越骑校尉朱默帐下随秦王入京。后来不知怎么又跟赵王攀上关系,以赵国中尉的身份来到关中,做了新平太守。此人实有才干,在马隆帐下时就多次大破河西鲜卑,归秦王帐下后跟随朱默又破了并州胡郝散,跟赵王入关中后随夏侯奭破了巩更,前些rì子又大破安定卢水胡彭荡仲,与齐万年对阵泾阳,因建威将军西征竟使齐万年撤军保全了安定。此人如今在新平招揽流民,垦荒种植,又招兵买马,还真的不安分。”
“把印信留下,你先滚出去吧。”河间王听罢,指着辛冉挥了挥手。辛冉跪着退出出了行馆大厅,两步一磕头这才离去。
“毛腾昨rì向小王送上了贺礼,有骏马三百匹之多”书信也言辞甚恭,大有归附小王之意。而且还有一份剿灭齐万年的详细计划,也捎带其中。此人区区一介小郡太守,居然cāo着雍州刺史的心,还的确不安分,可惜却是赵王的人,诸位觉得对他该如何是好呢?”河间王道。
张方起身抱拳道:“殿下,雍州官吏都墙头草一般,有nǎi便是娘。席督护如今都拜服于殿下,这个毛腾既然有本事,不妨以恩德施之,他如果能支持殿下,再好不过了。”
席薳顿时半脸通红半脸铁青,贼兮兮地盯了张方一眼,却没敢说话。
河间王沉思片刻,似乎想要点头,可还是转脸问李含道:“世容先生,你以为如何?”
李含与安定皇甫氏关系恶劣,自然也对毛腾没有什么好印象,只是缓缓说道:“如今大敌,是氐贼齐万年。当先议此事,毛腾不过一郡之守,癣疥之疾罢了。既然他有军略呈上,我们不妨一看,再好好商议剿灭氐贼的大事。”
河间王说道:“这个毛腾建议我们先行出兵在始平牵制住齐万年的主力,届时由秦州刺史皇甫重从西路出兵断绝扶风各处要道,再由他进军梁山,将齐贼困死在始平郡内。”
李含微微一笑,对河间王说道:“殿下,您觉得破齐贼还用得着皇甫重和毛腾的力量吗?”
河间王道:“西路情报不畅,可是毛腾却说皇甫重与他已经联手杀了氐贼别帅单徵和吕健,还有齐贼麾下的并州胡郝度元,如今皇甫重已经兵至汧县了。可见皇甫重和毛腾着实出力不少啊。”
李含笑道:“如此甚好,自古有云: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殿下刚得到安西军,军心尚且不稳。不妨就叫皇甫重和毛腾先出兵,等他们杀个两败俱伤,然后我们再与积弩将军孟观一起出兵,大事可定也。”
河间王呵了口气,点了点头。张方却道:“殿下,李先生,以我之见,齐贼势大恐非皇甫使君和毛腾所能破”而如果我们延缓进军,齐贼若离了始平郡西遁,只怕会逃到关陇山区,遗留大患而难以根除。其实毛腾的主意合乎军机,我们和积弩将军的兵力是优势,即便消极作战也可以将齐贼牵制在始平县寸步难行。而皇甫使君和毛腾若能断了扶风的道路和梁山归路,齐万年就是瓮中之鳖,我等届时便是手到擒来。”
李含听到皇甫家族人的名字就不由想起当初差点被夺掉中正品除去士籍的耻辱来,冷哼道:“张方你是军人,只知道杀敌保国,拳拳忠心自然令人钦佩。可是军人只知道沙场上的浴血厮杀,而不知道庙上的刀笔唇枪。如果我们迅速平定齐万年,届时关中了无祸患,恐怕‘飞鸟尽良弓藏’的故事便会重现了。以殿下的亲疏关系,只怕就会从关中这种紧要地方调回,或者闲居洛阳,或者就藩河间,夺都督之职,冷殿下报国之心意,我等将佐,只怕又要在梁王夏侯骏这样的庸人手下,碌碌无为了。”
河间王诧异地道:“世容先生的意思,就是不杀齐万年?”
李含点头道:“齐万年起兵已经两年,不过寻常贼匪,名虽七万,不过乌合之众。至今一个郡城都拿不下来,却草草称帝做了众矢之的,足可见其才智不过豚犬之流。所以齐万年待在关中,对殿下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要是真剿灭了齐万年,只怕殿下都督关中的rì子,就为时不长了。”
席薳可立刻表忠心道:“殿下,这就是‘养贼’之计啊。”
河间王呼了口气,半晌不语,又问道:“可孟观的确是朝廷派来平定齐贼的,以孟观的个xìng,只怕真会拉开架势去征讨齐万年,而皇甫重进军汧县齐万年无法逃往关陇,毛腾又在新平齐万年也无法流窜雍州北部。反倒教孟观得了这盖世功勋……唉!”
李含站了起来,说道:“殿下,您是河间国国王,都督雍州军事,领平西将军。您虽然在宗室中血脉疏远,可爵位已经是国王,比起那些做公爵的宗室子弟已经够尊贵了。而以您的年龄和名望,如果再立下盖世功勋,朝廷又会怎样赏赐您?难道殿下也稀罕破齐万年之后的赏赐吗?”
第169章 狭路相逢(上)
等苟灵回到始平县城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城下尽是氐人死尸,却鲜少有晋军的尸体。而更可怕的是,氐人死尸每一个都是胳膊大腿七零八落,被砍头、腰斩的更是无数,几乎没有一个全尸。苟灵从军多年虽然见惯了被斩首或者刺死的尸体,可从未见到如此可怕的场景,呆滞中顿时就掉下马来。跟着他逃回来的氐兵也都目瞪口呆,木头一般地看着四周,竟都忘了去扶起这个被唬下马的渠帅。
始平县城中的氐兵遭此大败,士气低落,恐惧异常。齐万年右拳按着额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也没有处置苟灵战败的罪责。苟灵悄悄对巩更说道:“我部下遇到六陌之战时被陛下放回的那些漏网之鱼,结果这些人掌控了安西军,战力已经非同以往,虽然杀伤千人,可是我军却只剩了一百多人,亏得他们都是步兵无马,要不然我也不能活了。”
巩更颓唐地道:“你好歹杀伤千人,可是今次毛浮屠兄弟率军一万八千,对方只有前部六千人。你知道什么结果,我军折损一万!但凡伤者尽遭杀害,晋人悉被铁甲,连马都有铁铠防身。冲锋之时看似杂乱,其实分工明确,骑兵只管冲阵伤人,一队三骑两人挥戟一人持槊,践踏搠伤无数。后面紧跟的步兵都拿着明晃晃的宝刀,只管斩首斩腰,我军伤者无一生还。毛浮屠兄弟被砍成了十几块……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军阵,竟如此可怕!”
齐万年却一直在听着,猛地一拳击向案几,一张木案就被砸为两截,沮丧中充满忿怒地道:“这是玄襄阵!我从未见过。只是听扶风一些晋人老兵说过,当初征西将军邓艾和蜀大将军姜维在长城之战时曾用过。只是两方都是旷世名将,演阵只为一较高下,最后对决时也没有用此阵。可我今rì却算是见识了,原来晋朝并不是没了人才啊!”
巩更诧异地看着齐万年,连忙说道:“不过看孟观得胜之后也没有继续攻城,而是撤军离开,可见他们也没有再战之力,陛下勿须忧心,我等只须再行筹划,定能破敌。”
齐万年摇头道:“孟观后军未动。他有三万宿卫军。虽然具甲骑只有一千,铁甲士只有五千。可是其余的士兵的武器铠甲都远胜我军。况且他居然还会摆正宗的玄襄阵,可见是个劲敌。以我军现在的模样,只怕无法跟他硬来。他没有攻城想必别有他因,却不是没了再战之力啊。”
众渠帅也见识了孟观所部牙门军的威力。个个垂头丧气,听到齐万年也灰心起来,不禁更是低落。齐万年这才说道:“当初我们要是趁着起兵时的锐气直捣秦州,立足陇山,远离晋朝中枢,焉有如今之败?诸位,我等实力尚存,倘若现在诸位能不贪关中的富庶,与我挥师西进。向杨茂搜蒲怀归窦首等人晓以利害,邀其为盟或许大事尚可成,可要是留在这危险之所,只怕大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巩更等人连忙齐声道:“愿听陛下吩咐。”
“好,现在就整备军士,一把火烧了始平县城。立刻西撤!”齐万年站了起来,下令道。
孟观得胜后并未乘胜攻城其实也有原因,他相信星占的“科学”理论,在笔记上将“月有两珥,国喜,兵在外,必胜之。”又画了一个圈后,自言自语道:“这些天没有画圈的记录是越来越少了,看来我已经初步掌握了这门学问,已经是宣帝、诸葛亮这样的人物了,以后就不画圈了。”
孟观得意地看着笔记,又想起昨夜观星时荧惑星长久发亮,却倏然闪烁后便黯淡了下来。孟观读过的星占书中尚未有过对此的详细解释,他也拿不定主意。而白rì里又看到始平县城上青气腾腾,想必是伪帝齐万年的气运所在,孟观便拿定主意暂时撤军,看看以后会有什么变故。
“荧惑是战争之兆,却由亮而黯。青气腾腾可见这个齐万年也非寻常叛逆,不过好歹不是紫气,否则他也就不会困在始平县了。嗯,这个尚需实际验证,反正我军势大也不至于延误战机,暂且看看后面的变化。”孟观捋着颔须,踱步来去,叹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见识太少了,回到洛阳还需要去太常寺再找些jīng通星占的老人,要好好学习一番。
次rì清晨,果然有武吏通报道:“孟将军,氐贼一把火烧了始平县城,逃走了。”
孟观一拍大腿,登时在笔记上写下:“荧惑初明如灯,长久倏黯,当有大火之兆也。”又在后面写下“存疑”二字,收了笔记后说道:“过始平,氐贼定会窜入梁山,山地作战非我所长,撤寨追击!”
梁山方向,侯脱已经带着军士在夜间悄悄潜入山中。彭天护已经和齐雍部交战,掠杀一阵,彭天护果然佯装败走。齐雍大笑道:“他老子彭荡仲我都不放在眼里,岂惧这个毛娃娃,弟兄们上!”
氐兵倾巢而出,紧追着彭天护的骑兵,可一到梁山北麓,忽然伏兵四起,刘进带着右部军士堵住了氐兵退路,毛腾亲率中军冲入氐军阵中。彭天护也带骑兵反攻而来,齐雍部的氐兵顿时溃败,投降死伤无数,仅带着百余人往东溃逃而去。彭天护yù行追击,毛腾拦住了他,收拢军士一起攻入氐军在好畤县的营垒中。
侯脱在梁山也突袭得手,放火断了氐兵南逃的山路,除了跳崖跳沟的氐兵之外尽数将之斩杀。乘胜杀入齐万年修在梁山上的小型山城,齐万年等氐人的家室果然都在其中,侯脱下令掠杀。不到半个时辰,数百老弱妇孺或被杀死,或跳崖自尽,齐万年的老母带着三十多个个妻妾孺子一起逃入白马庙中,纵火**。
“弟兄们,年轻貌美的胡人婆娘统统留下,老的都杀光,小胡人崽子高过一把刀的都宰了!”侯脱在火势中大声嘶喊。左部的军士多是收编的流贼,匪气未减,一边纵火一边抢掠,竟是比野蛮的胡人还要娴熟。侯脱哈哈大笑:“府君真是给我的好差事,今晚老子就做上他十次新郎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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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狭路相逢(下)
抚夷军很快便将氐人留下的大营补修整齐,增筑了两处望楼和几处箭楼。毛腾登上望楼,远远眺望到梁山上的黑烟,不禁大喜道:“氐人的神庙已经被烧毁,侯脱干得好”
刘进问道:“府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宋督和马司马在十几天前已经朝梁山进发了,如果孟观和河间王将氐贼困在始平县,我们合兵之后就能南下参与最后的大战了。”毛腾得意地道。
刘进兴奋地搓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我族人半数被胡人杀害,早就等着复仇的那一天了。”
“不过万事慎重为好,休整一天后你多派些斥候,毕竟梁山是齐万年根基所在,如果他知道这里遇袭,只怕会从河间王和孟观的包围中冲出来对付我们,我们可没有和齐万年主力大战的实力啊。”
“遵命。”刘进道。
毛腾与刘进下了望楼,吩咐刘进早些休息便去视察其他营帐。抚夷军士兵多数困乏已经早早睡去,营帐中憨声不断,毛腾不禁也有些困了,回到营门附近又视察了一圈当值哨兵的举动,看到他们坚守岗位,于是点了点头准备回帐休息。
“府君,前方有大量火光”望楼上的哨兵忽然喊了一句。
毛腾三步并作两步地攀上望楼,定睛一看果然看到远处树林中有星点火光,而且还越来越多。登时大吃一惊吼道:“快击刁斗吹哱罗。准备迎战。”
刁斗既是行军时造饭的锅,更是巡更的器具,紧急时分还能及时叫醒士兵,所以用途很广。而哱罗更是军队中常用的号角,一般用海螺做成,由于是军中常备器材,就连距离大海数千里的关中也广泛使用。毛腾一声令下,巡更的士兵纷纷击打刁斗大声呼喊,传令兵登上望楼吹响了哱罗,刚刚入睡的抚夷军士兵连忙起身出营。彭天护和刘进更是率先就出了来。叫嚷部下士兵集合。
营中士兵很快集结,毛腾在望楼上看到远处的火把越来越多,不禁大吃一惊,暗道:“怕是齐万年的主力来了”
毛腾脑中电念急转。对方兵力众多恐非敌手,可要是就此撤退无异于示弱与敌,撤军的行动惊动氐军一定会遭到追击,恐怕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当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氐军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率先发动突袭,让他们无法判断情势而暂时撤军。
毛腾猛地转身,正要下令,可是一看军士们疲惫不堪的样子,哪能与数倍于己方的氐军再行恶战?夜风吹过,毛腾顿时脑袋一清醒,吼道:“彭天护。给你的部下每人拿两个火把插到营前。刘进,在营寨后给我每人插三个火把,限两刻钟内搞完后立即到营前结线阵中军将士立刻抬出大鼓,等两部军士结好阵后就擂鼓”
远处的火把终于越来越近,从一处丘陵后像火山涌出的岩浆一样铺展开来,却是遍野都是。毛腾猜得没有错,正是齐万年的主力部队。
齐万年在始平县城外派毛浮屠、毛天竺迎击孟观大败之后,知道无法力抗孟观,于是决意弃城。城中的三万多剩余士兵悉数离开,沿着官道就往梁山开进。路上正遇到逃奔而来的齐雍。齐万年不禁大骇,怒道:
“梁山乃我国宗庙所在,你难道是丢了?”
齐雍惶然下跪道:“陛下,敌军势大,非我所能力敌啊。”
齐万年急声道:“是哪一路敌军?”
“新平毛腾”齐雍出毛腾的名字。可一想毛腾的军队也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又怕齐万年责怪。连忙补充撒谎道,“还有安西军、秦州军……不下万人……”
齐万年大吃一惊,怒道:“那皇太后和我的皇子呢?”
齐雍猛地磕头哭道:“我驻守好畤,梁山上的事一概不知啊……”
“废物”
齐万年登时怒火中烧,策马向前猛挥一剑就将齐雍斩首,齐雍的人头“咕嘟嘟”地滚出一丈开外。齐万年大吼道:“全军急速行军,救援太后”
齐万年亲率四千骑兵开路,巩更和苟灵带着步兵跑步跟随,终于接近了好畤,可是老远就听到阵阵鼓声。齐万年策马爬到一处丘陵上举目一看,好畤的大营四周遍布火把,竟如满天繁星一般,不禁长叹一声,一杆长枪就插进了身旁的泥土中。
苟灵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好畤大营的火把不禁颤抖地问道:“陛下,怎么办……”
“毛腾小儿,悔我当初在云阳野外为何没能杀了他前无退路,后有追兵,不如拼死一战梁山只怕早已陷落,太后和诸皇子只怕都已罹难,真是天亡我也”齐万年咬牙切齿,盛怒之下雄阔的身躯不断地哆嗦,只吓得苟灵目瞪口呆。
齐万年猛地拔出枪杆,怒道:“还愣着干甚么,下令前方骑士,全军进攻”
苟灵连忙道:“敌军势大,又做好了准备,只怕难以攻克。不如绕到南方塬地树林,虽然道路不甚畅通,可关中平原总非崎岖山地总能正常行军,也可以避开恶战啊。”
齐万年闭了双眼,痛苦地抽搐着。苟灵也不敢再行进谏,哆哆嗦嗦地勒马停在一旁。而氐军自从始平县退出,已经士气大跌,骑兵们望见好畤大营的如星火把,又不禁气短三分,纷纷止步。
“当初若能走陇山,跨秦凉,焉有如今的困顿诸部渠帅鼠目寸光才有如今的后果,非我之无能也”齐万年痛苦地大喊一声,却总算没敢下令进攻。
好畤大营的鼓声在齐万年耳畔越来越响,齐万年不禁百味杂陈,颓唐地道:“下令后军作前军,前军为后军,撤回三岔口。从南部塬地,往扶风撤退……”
氐军听到号令,纷纷向原路撤退。想到大单于大皇帝齐万年连梁山宗庙都舍弃,太后皇子尽落入敌手,不禁纷纷呜咽成声,黑夜中如同群鬼夜哭一般,又是悲怆,更是瘆人。
始平县被齐万年纵火之后,孟观并未进城,而是继续追击。阎瓒却显然被安西军的校尉cāo持,在渭城转了一圈后便再未进军。张方清点士兵,又以周处残部为主更换了一批新的武吏,这才整顿人马从北部方向进发,也开始了追击。
事实上,在八王之乱第二混战前夕,任何一个内附胡人的叛乱在根基尚未动摇的强大晋朝面前都只是一抔黄土般的渺小脆弱。齐万年起兵的时机注定了他只能做第二个秃发树机能,而不能完成rì后刘渊和石勒的血腥大业。
齐万年初定的西进策略,还能让他像若罗拔能一样窜乱西凉,或许还能坚持到晋亡。可是享受惯了关中沃野的氐人渠帅,却在根本上害了这个氐人第一猛士。如今只能困顿关中,像一只离群无助的孤狼。
然而,孤狼毕竟还是狼,等齐万年撤到三岔口的时候,忽然清醒过来,暗道:“倘若好畤大营真有上万敌军,主将又是毛腾、皇甫重这样的好战之徒,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这样撤离?就算不敢大肆追击,总该派人sāo扰吧。难道毛腾这厮又在故技重施,佯做盛举,其实不过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毛腾在栒邑县悬羊击鼓吓退彭荡仲的事迹已经从流民口中传播开来,关中人几乎无人不知。而泾阳对峙时齐万年也早就看破了毛腾昼夜调兵佯为增兵的伎俩,对毛腾虚张声势无中生有的策略是再清楚不过。齐万年顿时就“噫”地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大声喊道:
“停止前进,回头进攻好畤大营。毛腾小儿虚张声势早已习惯,我等岂能连番中计。杀回去”
苟灵和巩更还想再劝,可是齐万年已经一马当先率先冲了去,只得指挥士兵纷纷转头跟上,行军疲惫的氐人只得回头,朝走回来的原路又杀了回去。
待进军到方才离开的地点,前方骑兵大喊:“敌军纵火逃走了”齐万年在一众骑兵的簇拥下登到高处一看,果然方才还火把遍布鼓声阵阵的好畤大营,竟被熊熊大火烧成了灰烬
齐万年猛地朝座驾瞅了一马鞭子,吼道:“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弟兄们,攻上梁山,为死难的族人报仇”
氐军虽然疲劳困顿,可是看到毛腾放火烧了营寨而逃走,顿时又打起了jīng神,开始朝梁山方向快速进军。行进到东南山麓,山腰中忽然火把其现,伏兵大起,大呼“杀齐万年”紧接着迅猛的飞石和弓箭扑天而来,氐军顿时死伤一片,后军也停止了行进步伐。
“夜黑难视,骑兵退散,步兵攻山”齐万年大吼一声,亲自下马cāo着铁线长枪与步兵冲杀而去。苟灵在山下指挥着骑兵疏散,巩更也带着后队从另一侧往山上攻了进来。
晋军的弓箭手迅速往山上撤退,齐万年带着步兵大喊着就紧追而上。黑夜中在山路已经无法做到排阵,只是混乱一片,但氐军到底人数占了优势,密密麻麻地朝山上杀了去,而晋军也越缩越后,显然兵力已经不济。(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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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恶战梁山(上)
“勿要怕死,梁山有白马神保佑,氐人不死!”齐万年大声叫喊,氐兵们纷纷大声呼喊着白马神,丝毫不顾伤亡地朝山上猛攻。
梁山上的抚夷军并不多,毛腾已经让侯脱和刘进合并后率领大部队北撤,山上只有他和彭天护率领的一百多个弓箭手。等齐万年全军朝山上强攻之后先退至北麓,紧接着就将山顶预备好的麦草垛子点燃推了下来。氐兵被燃烧的麦草垛子挡住,山腰的树木也都燃烧起来,毛腾和彭天护趁机朝北麓撤走。
前方山路已经被大火封死,眼看毛腾等人即将逃走,齐万年忽然大喝一声,从一处斜坡上跳下山去,竟如一个人猿一般从山林中迅捷地飞跃到山底,对山下的氐人骑兵吼道:“整装上马,追杀毛腾!”
苟灵等骑兵将领方才还在焦急地等着齐万年的命令,可一看齐万年竟然从难以通行的树林中抄近路翻跳了下来,铁兜鍪都已经不知道被挂在了哪里。而山腰的步兵下山可能还要耗费时间,于是众骑兵扶齐万年上马,也不再理会其他士兵,疯狂地朝北方山道追去。
毛腾和彭天护从北山山道斜坡滑下,带着士兵纷纷跳上早已准备好的乘马。可还是有十几人掉队失踪。毛腾假装糊涂,草草看了一眼后就道:“人齐了,赶快撤!”彭天护却急道:“多出来十二匹马,有十二个人还没赶过来啊!”
“什么。你们先等一等。我这就去找找。”
毛腾刚要下马,后面几个军士连忙道:“府君,山上险恶,那十二个弟兄怕是早就死了,府君尊贵之躯亲自断后我等已是感激涕零,府君不要再冒这险了。”
毛腾废然一甩马鞭,叹气道:“我带着大伙来是为建功立业,可却徒然败退又折损弟兄,真是愧对军中弟兄了!”
“府君,有马蹄声。齐万年的骑兵要追过来了!”有军士忽然发觉,大惊道。
“撤,赶快撤!”毛腾猛地一阵哆嗦,赶紧抽起马鞭。率先向北逃去,其余的军士也纷纷策马紧随。须臾时分,齐万年的骑兵果然已经追了上来,一阵骑shè,shè倒的却是毛腾遗失的几匹空马。齐万年大喜道:“弟兄们,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梁山上已无晋军,他们连马都丢了,仓惶败退了,追!”
毛腾等人迅速追上了侯脱和刘进的队伍。急声道:“速速告知两位军司马,氐军轻骑兵已经火速追来,我等行进速度不及贼人,结阵迎战!”
侯脱和刘进听到命令赶紧调令士兵结阵,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抚夷军jīng锐都被宋配和马敦带去西征,侯脱和刘进部下多数训练不足,而彭天护部下多是卢水胡人不善结阵,仓促之间混乱异常,毛腾大发雷霆,挥着马鞭亲自指挥。直累得大汗淋漓,终于在齐万年骑兵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整好了叠阵。
齐万年看到毛腾已经备好阵型,下令停止突击,策马冲出军前大喊道:“毛腾,你我曾在云阳携手抗敌。我敬佩你兄弟马咸的为人,也赏识你的才干。如今你突袭梁山。害我全家,我不怪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免你一死。”
毛腾瞧得清楚,策马到了阵前,猛然跳下马道:“齐兄,你败退始平,我当你已经完了,原来还人马不少啊。”
齐万年挥起铁枪,大声道:“毛腾,我虽然败退始平,可是秦州凉州两地愿归附我的部落无数,以后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而你,今rì兵微将寡,却是死定了!只要你归顺,郝散生前的职位,就是你的。”
“我堂堂华夏男儿,岂有南面事夷狄之举!”毛腾从马后一猫腰,忽然踩到马镫上重新上马,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小jīng悍的骑弓,倏然放矢,一箭正中齐万年右手小臂。
齐万年下意识地举臂一挡,正好中箭。毛腾又挽起弓来,大声喊道:“这箭短小,可却是双头带钩,涂着乌头剧毒,逆贼好好享用吧!”一箭又shè了出去。
齐万年跃马闪开,回看右臂疮口,果然血sè乌黑一片,顿时大喝一声,左手拔出腰间胡刀,毫不眨眼地一刀就砍了自己中箭的右臂,鲜血顿时溅了一身。氐军将士无不动容,苟灵大喝道:“弟兄们,杀过去,剐了腾贼!为大单于报仇!”
氐人骑兵纷纷大喝,cāo起武器就倏然冲锋而来。
“shè!”毛腾亲自指挥者弓箭手,在大盾兵的防护下排着三行阵线连续放箭。氐人骑兵前阵死伤不少,可是氐人到底人数占优,死伤一片后还是如大cháo一般汹涌而来。冲到前阵,大盾手掩护下的前排长矛兵半跪顶着,后阵的长戟兵连钩连刺,却是有效地挡住了氐人的进攻。战线中死伤的也多是氐人,可是抚夷军上下也并不敢丝毫放松,因为氐人骑兵太多了。
齐万年撕下半截斗篷裹住了右臂,左臂持枪也加入了冲锋。苟灵带着一支挥着狼牙棒的氐人骑兵轮番掠过两翼的晋军阵线,两次掠攻后死伤十数人,却终于在两侧砸碎了抚夷军的十几面大木盾。齐万年大喜,亲自带着骑兵从侧翼的缺口就冲了进去。
毛腾看到侧翼防护已经被氐人破坏,这边对彭天护道:“天护,堵住齐万年,补好阵线,就看你的了。”彭天护换上一把长刀,大声道:“府君放心,我就让这些山里的野氐奴见识下草原狼的威力!”
彭天护带着卢水胡的骑兵发出了恐怖的呼啸,挥着长刀冲向了齐万年杀来的方向,短兵相接混战起来。齐万年右臂虽断,可骁勇不减,单手舞枪竟也像毒蛇吐信一般凌厉。片刻之间死在他枪下的卢水胡骑兵已有数人,彭天护不仅看得〖兴〗奋,右手挥着长刀,左手也拔出了短刀,大声嚎叫着朝齐万年冲了去。
“反贼,还我阿爸xìng命来!”彭天护朝着齐万年猛地平砍而去,齐万年看得真切,枪huā抖动就朝彭天护持刀的右手击来。长刀前重后轻,本来就不能像马槊一样持在柄尾,这一下不禁就断了三分,彭天护连忙挥起左手短刀去拦挡。
第172章 恶战梁山(下)
“勿要怕死,梁山有白马神保佑,氐人不死!”齐万年大声叫喊,氐兵们纷纷大声呼喊着白马神,丝毫不顾伤亡地朝山上猛攻。
梁山上的抚夷军并不多,毛腾已经让侯脱和刘进合并后率领大部队北撤,山上只有他和彭天护率领的一百多个弓箭手。等齐万年全军朝山上强攻之后先退至北麓,紧接着就将山顶预备好的麦草垛子点燃推了下来。氐兵被燃烧的麦草垛子挡住,山腰的树木也都燃烧起来,毛腾和彭天护趁机朝北麓撤走。
前方山路已经被大火封死,眼看毛腾等人即将逃走,齐万年忽然大喝一声,从一处斜坡上跳下山去,竟如一个人猿一般从山林中迅捷地飞跃到山底,对山下的氐人骑兵吼道:“整装上马,追杀毛腾!”
苟灵等骑兵将领方才还在焦急地等着齐万年的命令,可一看齐万年竟然从难以通行的树林中抄近路翻跳了下来,铁兜鍪都已经不知道被挂在了哪里。而山腰的步兵下山可能还要耗费时间,于是众骑兵扶齐万年上马,也不再理会其他士兵,疯狂地朝北方山道追去。
毛腾和彭天护从北山山道斜坡滑下,带着士兵纷纷跳上早已准备好的乘马。可还是有十几人掉队失踪。毛腾假装糊涂,草草看了一眼后就道:“人齐了,赶快撤!”彭天护却急道:“多出来十二匹马,有十二个人还没赶过来啊!”
“什么。你们先等一等。我这就去找找。”
毛腾刚要下马,后面几个军士连忙道:“府君,山上险恶,那十二个弟兄怕是早就死了,府君尊贵之躯亲自断后我等已是感激涕零,府君不要再冒这险了。”
毛腾废然一甩马鞭,叹气道:“我带着大伙来是为建功立业,可却徒然败退又折损弟兄,真是愧对军中弟兄了!”
“府君,有马蹄声。齐万年的骑兵要追过来了!”有军士忽然发觉,大惊道。
“撤,赶快撤!”毛腾猛地一阵哆嗦,赶紧抽起马鞭。率先向北逃去,其余的军士也纷纷策马紧随。须臾时分,齐万年的骑兵果然已经追了上来,一阵骑shè,shè倒的却是毛腾遗失的几匹空马。齐万年大喜道:“弟兄们,毛腾果然是虚张声势,梁山上已无晋军,他们连马都丢了,仓惶败退了,追!”
毛腾等人迅速追上了侯脱和刘进的队伍。急声道:“速速告知两位军司马,氐军轻骑兵已经火速追来,我等行进速度不及贼人,结阵迎战!”
侯脱和刘进听到命令赶紧调令士兵结阵,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抚夷军jīng锐都被宋配和马敦带去西征,侯脱和刘进部下多数训练不足,而彭天护部下多是卢水胡人不善结阵,仓促之间混乱异常,毛腾大发雷霆,挥着马鞭亲自指挥。直累得大汗淋漓,终于在齐万年骑兵距离一百步的时候整好了叠阵。
齐万年看到毛腾已经备好阵型,下令停止突击,策马冲出军前大喊道:“毛腾,你我曾在云阳携手抗敌。我敬佩你兄弟马咸的为人,也赏识你的才干。如今你突袭梁山。害我全家,我不怪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免你一死。”
毛腾瞧得清楚,策马到了阵前,猛然跳下马道:“齐兄,你败退始平,我当你已经完了,原来还人马不少啊。”
齐万年挥起铁枪,大声道:“毛腾,我虽然败退始平,可是秦州凉州两地愿归附我的部落无数,以后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而你,今rì兵微将寡,却是死定了!只要你归顺,郝散生前的职位,就是你的。”
“我堂堂华夏男儿,岂有南面事夷狄之举!”毛腾从马后一猫腰,忽然踩到马镫上重新上马,手中已经多了一把短小jīng悍的骑弓,倏然放矢,一箭正中齐万年右手小臂。
齐万年下意识地举臂一挡,正好中箭。毛腾又挽起弓来,大声喊道:“这箭短小,可却是双头带钩,涂着乌头剧毒,逆贼好好享用吧!”一箭又shè了出去。
齐万年跃马闪开,回看右臂疮口,果然血sè乌黑一片,顿时大喝一声,左手拔出腰间胡刀,毫不眨眼地一刀就砍了自己中箭的右臂,鲜血顿时溅了一身。氐军将士无不动容,苟灵大喝道:“弟兄们,杀过去,剐了腾贼!为大单于报仇!”
氐人骑兵纷纷大喝,cāo起武器就倏然冲锋而来。
“shè!”毛腾亲自指挥者弓箭手,在大盾兵的防护下排着三行阵线连续放箭。氐人骑兵前阵死伤不少,可是氐人到底人数占优,死伤一片后还是如大cháo一般汹涌而来。冲到前阵,大盾手掩护下的前排长矛兵半跪顶着,后阵的长戟兵连钩连刺,却是有效地挡住了氐人的进攻。战线中死伤的也多是氐人,可是抚夷军上下也并不敢丝毫放松,因为氐人骑兵太多了。
齐万年撕下半截斗篷裹住了右臂,左臂持枪也加入了冲锋。苟灵带着一支挥着狼牙棒的氐人骑兵轮番掠过两翼的晋军阵线,两次掠攻后死伤十数人,却终于在两侧砸碎了抚夷军的十几面大木盾。齐万年大喜,亲自带着骑兵从侧翼的缺口就冲了进去。
毛腾看到侧翼防护已经被氐人破坏,这边对彭天护道:“天护,堵住齐万年,补好阵线,就看你的了。”彭天护换上一把长刀,大声道:“府君放心,我就让这些山里的野氐奴见识下草原狼的威力!”
彭天护带着卢水胡的骑兵发出了恐怖的呼啸,挥着长刀冲向了齐万年杀来的方向,短兵相接混战起来。齐万年右臂虽断,可骁勇不减,单手舞枪竟也像毒蛇吐信一般凌厉。片刻之间死在他枪下的卢水胡骑兵已有数人,彭天护不仅看得〖兴〗奋,右手挥着长刀,左手也拔出了短刀,大声嚎叫着朝齐万年冲了去。
“反贼,还我阿爸xìng命来!”彭天护朝着齐万年猛地平砍而去,齐万年看得真切,枪huā抖动就朝彭天护持刀的右手击来。长刀前重后轻,本来就不能像马槊一样持在柄尾,这一下不禁就断了三分,彭天护连忙挥起左手短刀去拦挡。
第173章 齐万年西逃(上)
河间王沉思片刻,说道:“皇甫重是雍州豪族,家门势大,其胞弟皇甫商是梁州刺史,更是紧要人物。就不要得罪与他了。毛腾的话,就依你所言。”
李含连忙道:“殿下,皇甫重已经是秦州刺史,倘若再有加封,只怕就会取代解系做了雍州刺史。有皇甫家这样的豪强大族入主长安,殿下岂不自找掣肘?”
河间王顿时被提醒,猛地抬起头道:“若非世容先生提醒,小王真是昏头了。解系亦是能臣,赵王和梁王尚且拿他不住。如果皇甫重这种武人进入长安,小王真是无法应付了,就依了世容先生。如今解系已有退意,倘若雍州刺史换人,只怕对我们更为不利,先生说该如何是好?”
李含说道:“殿下一定要留住解系,解系毕竟文人,又体弱多病。小人听说燕国大中正刘沈等人都在活动雍州刺史一职,刘沈xìng情刚毅不知变通,只怕比解系还难对付。目前对我们最有利的人选,只有解系啊。”
“对,给朝廷上表,请求驳回解系的辞表。”河间王焦虑地道。
毛腾尚未撤到新平,宋配和马敦已经赶了来,听闻齐万年逃亡池阳和孟观张方收军的消息后,宋配与马敦劝毛腾追击,并说皇甫重和皇甫澹已经调集人马在堵截齐万年了。毛腾大喜,这便又从剩余部队中抽调了四百多骑兵与宋配马敦西进追击,让侯脱和刘进带着剩余兵力和受伤的彭天护暂回新平。
“齐万年慌不择路,怕是要从岐山和页岭一带窜逃了。皇甫使君已经调度了军马,封锁了各处通道,齐贼这次是插翅难飞了。”宋配大喜地道。
毛腾看到宋配领军西征多rì。军士却折损甚少,不禁更是大喜道:“仲业。你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皇甫使君这次调度的人马,具体都是谁?”
“安定张光一路,守北部通道;安定皇甫澹一路,守西南通道;略阳杨茂搜一路,守西北通道;皇甫使君和窦首一路,守正西通道。”宋配道。
毛腾听到杨茂搜和窦首的名字,不禁吃了一惊,问道:“杨茂搜和窦首不都是氐人吗?难为皇甫使君,竟有如此手段,可是让氐人杨茂搜独守西北通道。总难以让人放心啊。”
宋配忽然一笑。露出两颗黑牙:“杨茂搜可不是氐人。”
毛腾点头道:“我知道,他是令狐家的遗骨,是汉人,可也有氐人的一半血统啊。又是略阳氐人渠帅,只怕只会为氐人着想。而不会尽忠朝廷了。”
宋配摇摇头,略显兴奋地道:“不,虽然我跟杨茂搜只见了两次面,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其实就是府君的故人,那个早已在西平殉国了的小都尉!”
毛腾诧异地抬起头来,皱眉道:“马子全?怎么可能……”
宋配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钦佩:“这或许就是西平马老君侯一箭双雕的遗计!”
“那我们就朝西北方走,我一定要见他!”毛腾搓着手大喜道。
齐万年在池阳废城内没有待多久。城内的氐人纷纷跟随他往西边迁移,原有的四千残兵败将再加上两千多的妇孺老幼,也才六千多人。齐万年看着南方的岐山,不禁长叹道:“当初我起兵于此,拥兵七万,自以为能兴周文王之业。想不到天不亡晋朝。乞伏结权、姚柯回袭击鹿结部,杨茂搜、窦首、蒲怀归勾结皇甫重灭我单徵、吕健,彭荡仲那逆子又投靠毛腾,天下胡人如此,难怪会做了汉儿的奴隶,千年不得翻身。”
巩更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回不了马兰河了,听说黄石部的屠各人投靠了毛腾,带着匈奴人窃据了我羌族草场,驱赶羌人为奴。我真是无法明白,匈奴人有冒顿单于这样的旷世雄才,可子孙后代为什么都甘愿做汉家鹰犬……”
“也许,上天真的是眷顾汉儿吧。白马神啊,希望能护佑我扶风氐和北地羌人能平安到达河西,希望河西的秃发务丸能够收留我们。”齐万年朝着岐山一拜,望着自己光秃秃的右臂,不禁凄然。
“自从马隆死后,凉州再无强将。若罗拔能从招揽各部生羌已经称霸羌中,秃发务丸也一改柔弱开始拓展地盘,乞伏结权更是深入略阳吞并鹿结部。这些鲜卑人是最晚来到汉地的游牧民,他们朝气蓬勃,野xìng未改,恐怕rì后的草原霸主,就是鲜卑人啊。”巩更回想起羌人的处境,不禁也悲从心来。
齐万年摇头冷笑道:“鲜卑人?我并不觉得这些野蛮人能成什么伟业,若论野蛮无知,羌中的数万生羌还有yīn平郡的氐人以及漠北的丁零人都比鲜卑野蛮得多。真正能成大业的,依我看还是你我氐羌和并州的屠各匈奴。我们这些人既有汉儿的文明,又有蛮族的勇悍,我相信。如果胡人能推翻晋朝,绝对不是鲜卑人,而是氐、羌、匈奴的其中之一。”
“可是这次兵败,我东羌和扶风氐都受到重创,只怕再起不能。而西羌、略阳氐和匈奴人又甘为晋室爪牙,又岂能合力反晋?你我的前途都危难重重,只怕还走不出这岐山险要……”巩更悲观地道。
“勿要灰心。”齐万年用光秃秃的右臂轻轻拍了拍巩更,说道,“杨茂搜的祖上杨千万,曾跟随马超反魏武帝曹cāo,被夏侯渊杀得大败,族人十不存九。可现在你看,杨家依然是氐人第一大部。我们只要能逃到河西,以我的勇力和你在羌人中的声望,只要能站稳脚跟,收拢羌中的化外生羌野羌,与秃发务丸、若罗拔能协力,称霸凉州是没有问题的。”
两人交谈半天,与残兵一起埋锅造饭,休整之后就准备向西进发了。
齐万年和巩更找来熟悉地形的氐人,分析之后决定从西北山口进入安定,然后迅速走陇山险道进入凉州。陇山地势险要,附近又活跃着卢水胡、乞伏鲜卑等部落,从岐山到河西更是千里之遥,对于齐万年和巩更来说异常危险。可一旦进入凉州,早就向齐万年示好的秃发务丸就能帮助他们进入河西草原了。
九月中旬,齐万年和巩更终于带着残军进入安定郡的山区,抵达页岭西北山口。从关中一直到安定,地势越来越陡峭,丘陵也逐渐变成高山。早已习惯了平原农耕的氐人和草原放牧的羌人忍不住对着东方的故土放声大哭。乘马都不习惯山路崎岖,一个氐人骑兵牵着马走过险道的时候,马失前蹄竟和牵马的氐人一起坠崖身亡,齐万年和巩更的情绪也变得极端低落。
“那小子只要扔了缰绳,也不至于死掉啊……”
“哎,马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骑兵们纷纷叹气,一个个哀声不断。齐万年站在山腰大喊道:“这里已是安定界内,再走些rì子就能穿过山地进入河西的草原,那里有的是马,稀罕什么,都给我有骨气些!你们可曾听过大月氏人的故事,他们的部落被匈奴人打残,月氏的大王被匈奴冒顿单于杀死,脑袋做了冒顿的尿壶。可是月氏人并没有轻生,而是西去西域,征服了白皮蓝眼的大夏塞种人,最后称霸西域。我齐万年又没有死,我氐人难道还不如月氏人吗!”
氐人们纷纷止住了叹息声,继续沿着山路进发。等到了西北出口,忽然发现两侧密密麻麻地站起了上千的弓箭手。
“齐万年,投降吧!”一个头上插着羽毛饰物的氐人小帅,站在高处的山上,大声喊道。
齐万年个巩更大吃一惊,齐万年指着那氐人小帅吼道:“看你模样与我都是氐人,为何自相残杀?你到底是谁?”
那氐人小帅哈哈笑道:“我乃略阳氐渠帅,晋假征西将军杨飞龙的族侄,新任渠帅杨茂搜的族弟杨曼。齐万年,你也敢称皇帝,真是笑死人了,哪有番人能当皇帝的?乖乖投降,我杨曼饶你们不死。”
“原来是杨茂搜这杂种的手下!”齐万年怒道,“你们难道就甘心做汉儿的奴仆鹰犬,杀自家弟兄,让晋人傻皇帝给你们一个可怜吧唧的‘假将军’的空头虚衔?”
杨曼在山上哈哈大笑道:“杂种,亏你说得出口。我们氐人本就是戎人和夷人的杂种。要不是杂种,我们岂能雄踞陇西?我家新任渠帅,既有我杨氏血脉,又有汉人令狐家的血脉,既能领导氐人也能沟通汉儿,那才是能领导氐人的不二人选。哪像你这个妄人,肆意挑动叛乱,害得略阳氐人死伤殆尽,你也有脸骂我家新渠帅?”
齐万年顿时大怒,可是山路本来崎岖,对方又据高临下,如果反抗只怕就是死路一条。齐万年终于咬牙,朝着杨曼拱手抱拳道:“杨曼,你又不是晋人。何苦为难同族?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rì后我齐万年一定报答。我也不再责怪你家渠帅勾结皇甫重害我大将单徵、吕健郝度元之事。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如果我齐万年死了,只怕晋人下一个要镇压的,就是你们杨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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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齐万年西逃(下)
杨曼搔着颔部的长髯,哈哈大笑道:“齐万年,你莫要胡吹。我杨家又没有你这样的狂妄之徒,又不会背反朝廷,秦州刺史和我家渠帅以兄弟相称。〖镇〗压个屁!齐万年你就好生投降吧,我们只要你和羌人的xìng命,其余的扶风氐人,愿意归顺我杨家的,一概不杀。”
杨家的氐人纷纷扣起弓弦,齐万年虽然武勇过人可面对这样糟糕的地形实在是一筹莫展,猛地抽出胡刀就要自刎。巩更、苟灵和附近的兵士一齐抱住他大哭。
眼看着一发千钧之际,杨曼身后忽然跑来一个小氐,对杨曼耳咐道:“宗主有令,齐万年亦是氐人豪杰,不应死于杨氏之手,请放他西去。”
杨曼迟疑片刻,终于喝令道:“杨茂搜渠帅有令,齐万年是氐人豪杰,我等放他一条生路。齐万年,走吧!”
齐万年诧异地看着杨曼,收好胡刀,朝杨曼一抱拳道:“替我谢过杨茂搜,齐万年这就去了!”
“就不要空口言谢了,齐万年你逃到了陇山也罢,河西也罢。如果还敢蛊惑我杨家的奴仆逃脱,去跟你送死,到时候我们还是敌人!”杨曼下令弓箭手一直挽着弓,监视犯人一样地将齐万年的残军送出了页岭山口。
齐万年带着六千残兵,逃亡的氐人纷纷哭喊着“白马神”终于逃出生天。
毛腾并没有走山路。而是和宋配马敦带着一千四百骑兵从泾河河谷西进。择平坦道路,以求能快速抵达。然而过往地区属于渭北高原和陇东高原的交界处,交通也并不畅通,还是没有在齐万年逃走抵达。
张光驻守在临泾城的南方,与毛腾会合后告诉毛腾齐万年逃走的情况,言辞中对杨茂搜甚为不满。张光说道:“杨茂搜和齐万年同为氐人,非我族类。也不知道皇甫秦州怎么想的,竟让他驻守西北山口,齐万年若窜入陇山,只怕就难以擒获了。”
毛腾忽然想起往昔马咸对齐万年的尊崇。心想他私放齐万年也不无可能,只是叹口气道:“杨茂搜是令狐愚的子孙,也是汉家血脉。张先生莫要责怪他,皇甫使君这样用他只怕也有道理。我这便西进继续追杀。你暂且领军返回临泾吧。”
张光点了点头,勒马转头带军离去。毛腾继续西进,终于在泾阳城南方遇到了杨氏氐人的队伍。
“新平太守领抚夷护军毛腾到!”
杨氏氐人分开阵列,氐人小帅杨曼带着毛腾、宋配和马敦以及卫士十余人这就向杨茂搜的大帐走了去。毛腾忍不住回头看着两旁结实魁梧的氐人士兵,他们多数个头不高,皮肤粗黑,胡须也都是上翘的络腮胡很少有汉人和匈奴人那样的长髯。杨氏氐人的打扮也很奇特,脸上涂着一些huā纹,多数都有奇特的发辫,带着蓝青sè的简单帽子。穿着羊皮的毡袍,和齐万年手下基本已经汉化的略阳氐人却是大有不同,但凡头上插着几根雉鸡毛的大概就是小帅。
他们的武器虽然多数还是常见的长矛和藤牌,可还是有几个特sè武器被毛腾看了出来,后排一队强壮的氐人武士,统一拿着蒙了铁皮的大棍,有的还在大棍顶端绑着钉刺,既不像寻常的棍也不像狼牙棒那样难以使用。而氐人的短兵器则更有特sè,除了许多有中原影响的环首刀以外,还有一些很有巴蜀特sè的青铜剑。很明显是氐人自己打造的兵器,长度略短,剑身肥大,没有剑格,很明显这种剑更像是两面开刃的刀。而让毛腾侧目的是。杨曼手中的一把氐剑,有三个剑尖。两面开刃,剑柄很长已经有一些马槊的特点了。毛腾忍不住问道:“杨头领,你这个武器,到底是剑还是刀呢?”
杨曼看到毛腾好奇的样子,不禁笑道:“毛府君,这个武器是我们氐人独有,叫斩马剑。我们氐人的祖先与骑马的月氏人、匈奴人还有羌人打仗的时候,他们骑马我们步战,我们就发明了这种兵器,双面开刃一剑斩马,剑尖三个头,刺死人以后又不至于拔不出来,很是好用。庙里的白马神李二郎用的也是这种兵器。”
毛腾点了点头,暗笑这些氐人也真有些小家子气,斩马剑是汉军的制式兵器之一,可惜又没三个头。只怕是氐人不懂得马槊留情结的特点,给斩马剑多加了两个剑尖就当马槊来用了,要不然以前在云阳齐万年论武的时候会给马槊那么低的评价了。正在想着,忽然听到“李二郎”这个词,不禁一愣,问道:“白马神叫李二郎?这个大神什么来历。”
杨曼看到毛腾似乎对白马神很有兴趣,不禁喜道:“毛府君,白马神是我们氐人的神明,你看我额头。”
毛腾仔细一看,杨曼的额头上涂着一团青sè的印记,似乎还割了一道口子,倒有些第三只眼睛的样子,笑道:“杨头领,你这倒像是一颗眼睛啊。”
杨曼说道:“这叫‘雕题”只有纯种氐人的勇士才有,是白马神三只眼的标志。以前的老氐人,还要在额头割开后镶嵌一颗宝石,代表白马神的第三只眼睛,白马神就是有三只眼睛的。其实李二郎不是白马神的名字,李二郎是你们中原人。我们的祖先是从巴蜀来到陇西的,当初中原有个叫秦昭王的大皇帝,国家有妖虎为患,秦昭王就说谁能杀了这只妖虎就答应他一个要求。我们的祖先就shè死了妖虎,求秦昭王免了赋役,秦昭王就答应了,把我们安顿在岷江边永不交租赋不服劳役。可是蜀地岷江连年大水有恶龙作怪,我们氐人的先祖深受其害。蜀郡守是个中原人,叫李二郎,他被白马神附体,就拿着斩马剑杀了恶龙疏通岷江保护了氐人,后来我们氐人修建庙宇,白马神就按照李二郎的模样来塑像了。”
毛腾诧异,暗想这不就是李冰父子修都江堰的传说嘛,传到这里氐人嘴里却变成了这个模样,父子两人硬是混淆成了一个人,都江堰这样的大工程也被说成是白马神一个人干的。不过毛腾心中还是欣慰,原来这些氐人如此信奉的白马神原来是李冰的儿子。可是这个白马神最后是怎么在民间越传越离谱,最后衍生出二郎神杨戬和三只眼的马王神这些杂七杂八的神祇,却是后来的话了。毛腾大略能猜到的就是,杨二郎这个名字大概就是杨氏的世代渠帅为树立自己的威信,硬是把白马神的姓氏改了,不过杨家氐人最终也没成神,成神的反倒成了虚构的人物杨戬罢了。
“原来你们氐人的故乡,是在西蜀啊。难怪略阳的賨人会被多数人认为是你们氐人的同族。”毛腾忽然想起了被称为“巴氐”的賨人,缓缓说道。
杨曼点头道:“賨人和氐人的确都是巴蜀人的后裔,不过我们氐人征服了陇西的戎人,现在也变成了骑马的部族。没有被我们征服的戎人则逃到羌中或者凉州成了现在的羌人,他们都太野蛮毫无文明可言。不过賨人嘛,他们都是胆小只愿意留在蜀地做农民的氐人,虽然被魏武帝迁移到了陇西,可还是只会务农,跟现在的氐人已经完全不同了。府君,我们氐人可都看不起賨人。”
“哦。”毛腾点了点头,心中暗想,原来氐人是巴蜀蛮和西戎的杂种,从当初的狩猎农耕变成了半农半牧,反倒还瞧不起完全汉化的賨人了。而羌人要是知道氐人心里他们都是被氐人打败的戎人后裔,真是不知作何想。这些胡人蛮族本无信史,全是传说杜撰,虽然也有些依据但免不了的夸大,现代的南朝鲜不就这个样子?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走到了杨茂搜的大帐面前,大帐几十步内无一人看守,空荡荡一片。杨曼也不敢上前,连忙一行礼道:“毛府君,我家宗主说要单独见您,不许旁人来见,我们就不便进去了。”
马敦有些迟疑地yù上前,宋配一把拉住他,使了个眼sè。马敦小声说道:“这番人渠帅不出来迎接府君,反要府君进去,真是太无礼了。”宋配忙咬耳朵道:“伯厚放心,这只是他们的规矩。”
毛腾定了定神,这就走到了帐篷外,这就掀开走了进去。
一个满脸黄须的魁梧汉子端坐在正中,穿着一身狐皮大裘,头戴着插满了雉鸡毛的金冠。可是他哪怕打扮再是怪异,胡须更是繁多,毛腾也认得出他来。
“马子全!”毛腾压低声音,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杨茂搜猛地站了起来,朗然一笑:“毛府君,我是汉人令狐家子孙,氐人杨氏部落的继承者,我叫杨茂搜,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毛腾呼了口气,缓缓走近他身旁,猛地就矮身将他下盘抓住,向后一摔。杨茂搜马步下蹲,双臂一环,猛地一用力便将毛腾震出一丈开外。毛腾拍着身上的土哈哈一笑,杨茂搜也一阵大笑,眼眶也有些湿了,梗塞地道:“公举,一别三年,你还是这么逊,到底不是我的对手啊。”(未完待续
第175章 白马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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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腾指着他额间的“雕题”说道:“那不一样,〖我〗rì夜苦练。可你现在都成白马神了,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哈哈……”
“这”杨茂搜指着额头中镶嵌的宝石,无奈地道“这就是个屁!唉怪当初我太过冲动,害了老爹也害了自己”
“子全,我知道这样对你来说的确不好,可是对朝廷、对老君侯安定西陲的大计却很是重要。氐人,有没有怀疑过你?”毛腾连声问道。
杨茂搜拉他一起坐下,苦笑道:“本来令狐茂搜就一直作为人质待在秦州冀县,十几年也没见过杨飞龙一面。令狐茂搜的父母在跟邓至羌人和宕昌羌人作战的时候又双双战死,世上除了我老爹和皇甫使君等寥寥几人外,谁也分辨不清真正的令狐茂搜了。况且我又这么厉害,第一次帮杨飞龙作战就亲手杀了四十个宕昌羌人,杨飞龙是大喜过望,说这就是千万大人(杨千万)的后代,就是氐人骨血,对我青眼有加。自从洛阳一行,我也懂了很多,如今每做一件事我都会考虑再三,不会像以往那样冲动。如今杨氏的族人都对我言听计从,尤其是杨曼他简直是佩服死了我。我额头上的这个玩意,就是继承杨飞龙之位的时候,略阳各部的巫师附体祷告之后,说我就是当世的白马神,给我镶在上面的,杨飞龙、齐万年这些人可都没有这样的荣誉啊。不过当初可疼死我了。”
“子全,那你的口音……,………还有这黄须,都没有人怀疑?”毛腾问道。
杨茂搜摸着自己的胡须,有些自卑地道:“都怪老爹为了西平的安危,娶了武威卢水胡的女人,我娘是卢水胡和丁零人的后代,连头发都是黄的长得跟鬼一样幸好我有老爹的jīng血,总归还有个人样……………”杨茂搜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令狐茂搜的父亲是其祖父跟西域女奴生的,也是黄须一脸。所以氐人虽然没有一个黄须儿可杨飞龙对我是他外甥的身份毫不怀疑。而皇甫使君又骗他说令狐茂搜自幼被送到西平,所以才不是天水的口音。而杨飞龙看我这样勇猛,又靠我从yīn平氐人手中夺回了杨氏氐人最重要的仇池山,还打败了邓至羌人和宕昌羌人,当时就收我为义子。杨曼本来是族中宿老选好的新继承人,可他都对我佩服至极,对我夺了他的储位毫无怨言所以我现在一点担心都没有。反倒是公举你,我听说你带着那么点兵力奋战在新平这种四战之地,倒是让我担心死了。”
毛腾一笑,说道:“我没事的,我现在手下jīng兵四千又有皇甫使君作为后盾。外人还都风传我是赵王司马伦的人,现在其实很是安稳。倒是子全你……唉……”杨茂搜朗声一笑,说道:“公举,你错了。你知道我要是想调兵的话,最多能调动多少人马吗?”
毛腾迟疑片刻,说道:“有七八千吧。”杨茂搜摇摇头,伸出两根指头道:“两万!而且这还是杨飞龙时期的兵力现在经我的努力,yīn平氐、邓至羌和宕昌羌等小部落都归附了我,如果赤亭的贼羌姚柯回、略阳的贼氐窦首这些家伙敢造反。不劳皇甫使君动手,我就能调动武都、yīn平二郡所有的氐羌小部落灭了他们,我曾粗粗统计了下,算上老弱妇孺我出兵五万,没有问题。”
毛腾登时大吃一惊,玩笑地道:“早知道我也跟你在秦州了,老君侯生前也没这么多兵啊。
杨茂搜哈哈大笑道:“所以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我老爹了,我刚,
回西平的时候。若罗拔能从羌中又死灰复燃秃发务丸老贼也摇摆不定,更可怕的是兼并了鲜卑、丁零多个部落的乞伏结权也出现在了凉州。凉州刺史胡喜又是个庸人,老爹又垂垂老矣当初我觉得凉州快要完了。结果为了躲避朝廷的罪责,老爹安排我偷粱换柱一下子继承了秦州最大的氐人势力,只要有我在,秦凉雍粱四州那个胡人敢造反,我就帮朝廷整他!”
毛腾大喜,这才问道:“那真正的杨茂搜,现在……?”
杨茂搜面sè有些沉重地道:“令狐家本来也是大姓,令狐茂搜的祖上令狐愚曾是兖州刺史,我老爹曾就是他家的僮仆。令狐愚和他舅舅司空王凌在宣皇帝(司马懿)杀曹爽后为了保存魏朝,谋废曹芳以抗宣帝,结果都被夷三族。令狐愚的族人令狐丰带着令狐茂搜的祖父逃到凉州,趁着树机能之乱背反朝廷,自立为敦煌太守,结果被凉州刺史彭祈夷族。令狐家从此后也就只有令狐茂搜他爹靠着我老爹和杨飞龙躲过了一劫。可是令狐茂搜自幼就是人质,很少有人认得他。为了我能顶替他,老爹让皇甫使君将他骗上麦积山,给害在那里了……”“麦积山?”毛腾忽然想起,这是rì后的〖中〗国四大佛教石窟之一,不由地说了一句。
杨茂搜点头道:“这个你可能不清楚,氐人除了白马神外,还信西域的浮屠神,麦积山上有不少石窟就是杨飞龙和窦首他们出钱开凿的。那个地方在氐人眼中是个圣地,所以皇甫使君要令狐茂搜去那鬼地方,他毫不生疑。麦积山陡崖上本来就有很多信浮屠神的家伙跳崖自杀,还说是什么舍身成佛,所以死个人并不稀奇。皇甫使君亲口对我说,令狐茂搜就被他一脚给踢下去了……”毛腾哈哈一笑,说道:“那也好,真的去西天成了佛,假的留在东土做白马神。你又征服了武都和yīn平的杨氏宿敌,我想真的杨茂搜可没这本事。”
“唉,可毕竟他又没什么错,却白白被害了xìng命。我虽然不信那个,可是我每次路过麦积山,都会朝山上磕个头,感谢于他。”杨茂搜叹了口气,又道“本来我以为蓄了须你们该不会认得我,可是皇甫使君认得我,你也认得我,唉……”
毛腾笑道:“我们是兄弟,怎么认不得,朱默老兄都老念叨你呢。”杨茂搜呵呵一笑道:“我也想朱老兄了,他这个人虽然不怎么厚道,可毕竟都是兄弟。哦,公举,我发觉朝廷上下似乎有不少不轨之徒啊。从令狐茂搜祖上忠于曹魏背反朝廷就看得出了,当初夏侯骏听说我是令狐愚的后代,还写密信给我,说我祖上是曹魏的忠臣,要请我跟他一起参加复辟大业。亏得我只是个冒牌货,这还了得。”
毛腾顿时一皱眉,缓缓说道:“夏侯骏志大才疏,想不到还有这胆子,可惜他已经死了,不过风传都是河间王司马颐所为。他还有个侄子夏侯爽,有人说他逃亡北地,有人说他逃亡始平,可现在夏侯家在关中已经毫无能为了。”
杨茂搜点了点头。毛腾呼了口气,又道:“放走齐万年的命令,是你下的?”杨茂搜叹了口气,说道:“我跟往rì不一样了,如果还是马咸就一定会放走齐万年。可我现在不是马咸了,我不会放走他。可放走齐万年的命令,希望公举能够保密,这是皇甫使君下的让朝廷知道了,也怪罪不到我这个氐人渠帅头上……”
“皇甫使君……这……、,毛腾诧异地道。
杨茂搜点头道:“皇甫使君为说服我,劝了我一整夜。他说河间王主政关中,又重用了那个小人李含,只怕会为难他和公举你。以我之手放走了齐万年,就是说祸患还在,有齐万年活着,大概河间王就不敢妄动皇甫使君和公举你。”毛腾摇摇头道:“皇甫使君想的还是多了,齐万年如今的力量,纵然他再厉害,逃到人生地不熟的凉州。那里卢水胡、西羌、鲜卑各部林立,个个势力庞大,又能有什么作为?如果现在就把他抓了,反倒可以立大功啊。”
“那……难道要继续追杀?”杨茂搜道。
毛腾叹了口气道:“安定的地势我是知道的,现在我们要抓他,可比登天还难了,不过也就是错失一个大功而已。李含,想不到他又做了河间王的谋士,真是让人头疼。他跟皇甫家私怨极深,恐怕我都要被牵连。看来我们得和皇甫使君好好商议一下,我们自己上书给朝廷请功,绝对不能让李含这小人害的我们白白出力。”
“嗯,公举。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秉政的是贾皇后。只要能走鲁公贾谧的路子,只怕河间王也压服不了公举。”杨茂搜道。
毛腾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自从朱兄做了越骑校尉,鲁公就跟我们疏远了。我估计是中书令张华提醒皇后让外戚远离军官所致。不过刘庆孙兄弟与我们还是有往来的,子全大可放心。”
杨茂搜点了点头,提起刘舆似乎又想起了沅儿,叹口气道:“唉,一别三年,如今我的儿子都一岁半了。如果他生在略阳那种环境,我只怕他会真的成了氐人。公举,如果你不嫌麻鼻,我将我儿子送到你那里,让他做个堂堂正正的汉人。,
第176章 白马神(下)
毛腾听到他儿子都已经一岁半,不禁大喜道:“子全,原来你都已经娶妻生子了,真是可喜可贺。”
杨茂搜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顶替的身份是杨飞龙的外甥,所以他们让我娶了杨飞龙的女儿。她好勇斗狠不弱男子,虽然也生的不丑,其实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可就是不像个女子……唉……”
毛腾也猜得着他还是念想这沅儿,只好移开话题道:“令郎起了什么名字?我也有儿子了,叫毛明,字伯照。只是小令郎半岁,若我能抚养令郎,就让他妈兄弟相称。”
杨茂搜大喜道:“我家孩儿,是杨飞龙起的名字,唤作难敌,这名字我也喜欢。”
“表字取了没有?”毛腾问道。
杨茂搜无奈地摇摇头道:“氐人没有表字,也不贱双名。茂搜这个名字也是杨飞龙起的,是把他……唉……也就是如今的我完全在名字上当做了氐人。”
“无碍,等你把难敌送到我这里,我帮他起个名字,难敌就说是他的字吧。我会让我夫人教他诗书礼仪,我教他弓马之术和兵法,让他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华夏子孙。”毛腾拍着胸脯说道。
“那太好了。”杨茂搜合上双手,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武都还有一些杨氏氐人不服于我,说我是令狐家的汉儿,不是千万大王(杨千万)子孙,图谋不轨。我马上要回去征讨他们。不能和公举一起在关中保国护民了。公举rì后保重!”
“子全。你也保重,倘若氐人再有不服,我手下兵马虽少,可都是关中jīng锐,定能帮你。”毛腾说道。
杨茂搜一笑,摇摇头道:“真的令狐茂搜本来是个汉人,而我又是个冒牌货。如果借官兵平氐人的内乱,只怕rì后也无法领导氐人。公举你放心,我那妻子杨氏不弱男子,他坐镇略阳。大事无忧,我再出重兵,定能压服那些可恶的老氐。只是公举,rì后不论有人没人。不要叫我子全了。马子全已经在西平阵亡了,如今的我,是心存华夏的氐酋杨茂搜,只能是杨茂搜。”
皇甫重也知道李含定会算计于他,于是联络胞弟梁州刺史皇甫商与新平太守毛腾、安定太守卫博等人另撰书表,上报朝廷。详细地将平叛事宜叙述,将自己和毛腾、孟观并列为首功。临泾城内,毛腾和卫博都在书表上署了名,皇甫重叮嘱送信人,务必先送于中书监张华处。
皇甫澹看毕喜道:“我这便派人送到我族兄处盖印。然后再送到长安求解使君署名,便可以上报朝廷了。”
卫博因为皇甫重在书表中阐述他“守城、调度军粮有功”也是欢喜得很,暗想自己再出把力就能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了,对毛腾是一口一个妹夫,毛腾也微笑与之。
出临泾前,毛腾趁机又向卫博索要了一批粮草。带着骑兵和马车从临泾城出来的时候,宋配忍不住问道:“府君,方才我听卫博他们说如果朝廷能不受河间王的蒙蔽,公允封赏,府君似乎能封侯呢?”
“呵呵。如今国王、郡公多如牛毛,封爵毫无意义。倒是赵王许诺的西戎校尉,那才是实职啊。”毛腾咧嘴一笑,继续前进。
洛阳城内,中书监张华、中书令陈准、尚书仆shè王戎、侍中贾模、裴頠等中枢要臣共同聚在明阳殿内。贾后端坐在殿上,筹备朝议前的意见。贾后说道:“河间王和皇甫重的上表内容截然不同。今rì的朝议中也一定会议论纷纷,我招诸位来就是要商议这个事情。如今大乱已平,却该怎么封赏?”
贾模先道:“娘娘,已经有御史中丞表奏皇甫重在陇关损兵折将、勾结胡人杨茂搜窦首的事宜;还有表奏告发毛腾以武力截留流民,勾结安定卢水胡和屠各黄石部的消息。另外,御史中丞解结也上表告发梁王司马肜害周处、河间王司马颙害夏侯骏之事。朝中大臣也对这些事情议论纷纷,还请娘娘向我等指明。”
贾后听得烦躁,挥挥手道:“关中的叛乱刚刚被平定,本是庆祝的时候,怎么都冒出来你告我我告你。此事暂且放下,以后再看。先商议下平乱功臣的封赏问题吧。”
裴頠道:“娘娘,河间王和皇甫秦州所奏不同,只怕都是片面之辞,多偏颇之处。不如择一要臣西去关中,查明真相,再封赏不迟。”
贾后摇摇头道:“封赏又不是什么大事,犯的着这样大动干戈?万一派个人去了关中,却又闹出来收受贿赂的丑事,给那些御史都出来,岂不又损了朝廷的威严?我看就这样吧,今晚就由你们拟定出一个封赏的名单,明rì在早朝念了便是。不过可不能像汝南王执政时那样荒唐,尽量压低封赏,否则rì后朝廷又怎么给这些人赏赐?像孟观,汝南王时竟给他做了上谷郡公这样的高爵,简直和开国勋臣都一样了,这种封赏可万万再搞不得。”
张华忙道:“那这次孟观,该如何封赏,请娘娘明示。”
贾后道:“赐以财帛,告诉他。爵至上谷公,位为积弩将,可再升不得了。”
“那河间王呢?”张华又问道。
贾后不耐烦地道:“河间王才去关中多久?况且额外给他都督之职就是要他去关中平乱,只算是尽了责任,不能算有功。这样吧,就进皇甫重为朝那县侯,进那个毛腾为关内侯,其余人等的封赏你们斟酌。”
贾后说罢便离开了,众人围在张华面前议论了起来。张华捋须道:“皇后给的封爵也只有这两个,这次立功人也有许多寒门,不适合授爵,看来只有调整职位了。”
裴頠在名单上看到了卫博的名字,建议道:“卫博是已故太保的亲族,如今凋零可怜,我看不如给他个秦国内史吧。如今天子让淮南王之子司马郁承嗣了秦献王(司马柬)的王位,扶风郡还是要划为秦国的。卫博既然守城有功,应该能治理好扶风,届时小秦王成年也就可以就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