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墨总院
大约从西周时起,中原便称楚国与江南小邦国为“南国”。《诗·小雅·四月》便有“滔滔江汉,南国之纪”的咏唱。
后来这南国诸侯们便渐渐地被楚国一一蚕食了,及至吴越被灭,淮水之南便是楚国天下了。广袤华夏,除了西南巴蜀被秦国占领,整个江南、东南、岭南的苍茫万里,便都是楚国疆域。
虽说楚国对岭南的实际控制很松散,但是各个岭南部族都以楚国为宗主,却是任谁都承认的事实。也就是说,整个北部华夏战国的所有土地加起来,也比一个楚国大不了多少!于是,对大河之北的中原各战国来说,攻取楚地便成了梦寐以求的远图。
自春秋以来,中原诸侯以晋、秦、齐为首,不知多少次的与楚国开战,可是都从来没有打到过云梦泽与长江北岸,激烈的大战从来都只发生在淮水南北区域。到了战国中期,反倒是楚国向北扩张到了淮水以北,直接与魏国在颖水接壤。
若从颖水的陈县直达岭南,那可当真是荒莽万里河山。从几百年的战事看,大多数时期,中原战国的军力还都是强于楚国的,可偏偏却是夺不来楚国土地,反而被楚国步步北上,逐渐地侵吞蚕食诸侯土地。
远在楚国东部的会稽山,相传曾是大禹传召诸侯的聚会之地,也是大禹的葬身之地,更是天下享有赫赫盛名的圣地神山。
会稽山中森森无边的松柏林木,苍翠延绵,山岭险峻之处,更是风光无限。只不过山路难行,林中更是毒虫猛兽繁多,平时就连猎户和采药人也不敢轻易入山。
只是,世间总有一些胆大之人,敢于勇闯险山,探得那山间犹如仙境一般的风光。若邪溪、五泄峰更是成了神话一般的存在,令人向往不已。
今日却是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山间的清幽,万千飞鸟刷的一声,从山林中飞起,远远的盘旋一阵,然后向远处飞去。
“来者何人?为何擅闯五泄峰?”一阵清脆的女声响起,霎时传遍了整个山谷。
“在下临淄外墨鲁仲连,特来求见巨子。”
鲁仲连被称为千里驹,一生不肯为官,然而他却是始终都在为合纵抗秦而奔走,因此一直以来都是列国君王以及高官显贵家中的座上宾。其一身长策说君王的本领,任谁也没有想到,他原来是一名墨者。
“法同,则观其同。”停顿了片刻,清脆的声音又再次飘了过来。
“法异,则观其直。”
“赏,上报下之功也。”
“同,异而俱于之一也。”
清脆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欣喜,“果然是千里驹,鲁先生安好。”
话语还在山谷回荡,一个白色身影便从峡谷倏忽飘了上来,堪堪地落在了鲁仲连对面。鲁仲连只是留心盯着对面山林,突觉眼底白影一闪,定睛一看,竟大是愣怔——面前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白纱裹身长发披肩,半身隐在花草之中,竟活活一个仙子在前!
“在下安好,不知邓陵子大师,是否在?”
少女格格一笑,“家师在呢,前几天还在念叨鲁先生,说鲁先生这几天就快来了。”
“哦,他知道在下要来?”
“呵呵,家师说了,如此大事,鲁先生怎会忍得住不来。”
鲁仲连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那就快带我去见邓陵子大师吧。”
墨家起于荆州十万神农大山,由墨翟,也就是墨子创建。墨家是一个纪律严密的学术团体,其首领称“巨子”,其成员到各国为官必须推行墨家主张,所得俸禄亦须向团体奉献。墨家学派有前后期之分,前期思想主要涉及社会政治、伦理及认识论问题;后期墨家在逻辑学方面有重要贡献。主张人与人平等相爱(兼爱),反对侵略战争(非攻)。重视文化传承(明鬼),掌握自然规律(天志)。
墨者多来自社会下层,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教育目的,尤重艰苦实践。以裘褐为衣,以跂蹻(草鞋)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就是墨者的形象。
墨家是以对天下兼爱为本的学派,又是纪律最为严明的行动团体,按说最应该传承有序,最应该凝聚不散。然则,老墨子死后,墨家却是迅速分裂,非但是当初的四大弟子各成一派,连稍有成就的年轻弟子也出了总院自立学派。声威赫赫的墨家,竟是星散为各种墨派。这南墨,便是墨子四大弟子之一的邓陵子的墨派。
邓陵子原是楚国江东渔人子弟,少时聪颖灵慧,只是家贫难以求学,只有随父母在渔船上漂泊打鱼为生。
有一年,墨子带着几个弟子南下楚国,在云梦泽畔恰遇邓氏渔船,便将这个聪明少年收做了墨家弟子。
邓陵子刻苦勤奋,天分又高,不几年便成为墨家弟子中的佼佼者。墨家不求入仕,只奔波天下布学除暴,墨子便常常与几个得力弟子分头率领一拨人马行动,久而久之,便磨出了四大弟子——禽滑厘、相里勤、苦获与邓陵子。
邓陵子最是年轻,非但学问见识不凡,剑术更是墨家之冠。在老墨子晚年,发生了秦国的商鞅变法,墨家以商鞅变法为暴政,欲暗杀商鞅以拯救庶民苦难,邓陵子便是反对变法暴政最坚定的大弟子。
老墨子溘然长逝,天下大势骤变,六国合纵抗秦一时成为潮流。对于历来以天下安危为己任的墨家,曾经有过的歧见便重新发作了。
邓陵子是几次提出南下,扶持楚国变法,联合六国抗击暴秦!然而,此时正是苏秦携六国相印,合纵伐秦,声威大震的时候。苏秦起于燕国,合纵大策成于齐国。自此,墨家的其他人都认为应该扶持齐国变法,以齐国为盟主,才能合纵以抗强秦。邓陵子无奈之下,只好带领自己的信徒,南下楚国,建立了南墨。
这也是苏秦后来在齐国实施变法的原因。然天有不测风云,苏秦的变法还未成,不想却被齐国老世族邹忌遣刺客所杀,齐国的变法也嘎然而止。纵是众人多方努力,齐国的变法也成了遥遥无期。
如今齐王暴烈无道,心中所想的也全是征伐四方,对于变法是不感兴趣的。虽然孟尝君已经恢复了相位,可惜权力是大不如前了,要让他领导齐国变法,那是决然不可能的。再加上北方的燕国正在厉兵秣马,对齐国虎视眈眈,而齐国国策却是屡屡出错,他们这些墨者在齐国再也看不到希望了。这才有鲁仲连南下楚国,打算和邓陵子商议,扶持楚国变法的事情。
岂不料他刚到楚国就听说秦国**发生‘养颜丸’事件,秦王大怒,欲派兵征讨楚国,如今秦国已经集兵二十万于秦楚边境,秦楚大战一触即发。
一路走来,鲁仲连都在想着心事,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了,还是少女眼明手快,将他扶住。
两人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坳,鲁仲连一打量,这个山坳恰恰便在夹着瀑布的东山山腰,走到山坳尽头,又攀上一道山崖,便闻瀑布雷声轰鸣如近在咫尺,却偏偏不见瀑布。
少女笑道:“不用打量,瀑布在山前,出去时自然看得见了。”
鲁仲连便又是一番感慨:“墨家多奇思,这南墨院又是鬼斧神工也!”
穿过一片竹林,便见绿草如茵,草地中央一座竹楼悬空而立,竹楼下却是一座茅亭,依稀竟是墨家总院老墨子的天竹阁。少女将鲁仲连领到茅亭下笑道:“有凉茶,你且稍坐,巨子便来。”说罢竟飘然去了。
过了半响,一个苍老舒缓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打断了鲁仲连的思绪,“禹陵茶天下独有,鲁仲连品尝得出?”
鲁仲连蓦然回首,却见一个清越矍铄的白发老人正站在廊柱之下,顿时恍然,连忙庄敬地深深一躬:“在下鲁仲连,拜见南墨巨子。”
老人笑着一伸手:“无须客套,仲连坐了说话。”
鲁仲连一拱手:“谢坐。”便坐在了石案右手的石墩上。
老人却只走进廊柱下,便悠然踱着步子道:“月前,老夫接到禽滑子的飞鸽信,不想你却是随后便到。如此急迫,却有何大事要南墨襄助?”
倏忽之间,鲁仲连竟是一个激灵!这个当年以凌厉激越著称的墨家大师,眼下竟是一副出世风骨,鱼龙变化,却是令人实在难解。心念闪动,鲁仲连却仍是肃然拱手道:“启禀巨子:仲连与春申君谋划得一个方略,要扶持楚国变法,刷新楚国政治,领袖天下合纵以抗强秦!”
“难得也。”老人没有丝毫的惊讶,捋着长长的白须悠然笑道:“十余年之后,千里驹还是跑回来了。不错。老夫没有看错齐国了?”
“当年不闻道,原是仲连偏狭。”鲁仲连却是坦然,“今日方悟,仲连愿追随大师,共同扶持楚国,为天下一张非秦大道。”
老人默然良久,却是摇头叹息:“刻舟求剑,晚矣!”
“大师此言,仲连却是不明。”
老人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楚王昏庸无能,耽于享乐,强烈支持变法的屈原已被放逐,生死不知。今日楚国,已成流水之舟,老夫纵有当年刻痕,然沉舟侧畔,如之奈何?”
“大师差矣!”鲁仲连心中一沉,不禁便有些急迫,“屈原虽被放逐,但其久历沧桑,心志坚定,未必会死,再加上有春申君辅助,变法大成有望。若楚王昏庸,阻止变法,何不能另立新王?”
老人大是摇头:“言为心声。老夫虽与屈原只一次谋面,然自信看得不差,此人诗情有余,韧长却是不足。总归一句:屈原者,奉王命变法可也,要抗命变法甚或废王变法,便是异想天开了。”
鲁仲连默然良久,站起身一拱手:“大师如此说法,后学不敢苟同,告辞。”
“且慢。”老人一招手,“老夫并没说不帮你啊?”
“大师不出山,却是如何帮法?”
“仲连少安毋躁。”老人笑了,“南墨不同总院,弟子大体都在三楚之地散居。老夫派一名得力弟子随你下山,南墨力量便交你调遣,如何?”
鲁仲连大是惊讶,实在不解这老人心思。就实在说,如此做法鲁仲连是十分满意的,甚至比邓陵子本人出山更满意。
若是老人出山,行动未必亲临,却还要事事商讨,他要不赞同,你便寸步难行。南墨弟子交鲁仲连调遣,便没有了诸般掣肘,可放手实施谋划,自然便是上上之策。
可是,老人何以如此放心自己呢?要知道,墨家历来是行不越矩的,将大批弟子交到一个院外士子手里,当真是非同寻常。心念及此,鲁仲连不禁沉吟:“大师究竟何意?不怕鲁仲连失手么?”
“老夫不愿出山,却不想屈了你等心志。”老人便是一叹,“仲连啊,你但能证明老夫错料屈原,便是天下大幸了。老夫生平无憾,只是太想犯这个错了。”
“大师……”刹那之间,鲁仲连竟是犹豫了。
老人却已经转过身去,啪啪啪拍了三掌,一道白影便倏忽飞到了亭外,竟是方才的少女。老人正色吩咐道:“小越女,你持我令箭随鲁仲连下山,南墨三楚弟子尽听鲁仲连调遣。”
“诺。”
老人转身又对鲁仲连道,“你便带她去吧。”鲁仲连却大是沉吟:“大师,她,太小了。”
老人目光一闪:“太小?只怕你这千里驹走眼呢。去吧,诸事毋忧了。”说罢竟是飘然去了。
“我叫越燕。”少女咯咯笑了,“笨!还愣怔?走啊!”
鲁仲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大手一挥,便径自大步向院外去了。
接下来,天下风云变幻,楚国能不能变法成功,能不能领袖天下,抗击暴秦,还需要先退了秦军,息了秦楚争端才是。
第十三章 屈原
鲁仲连出了南墨总院就直奔郢都而去,如今秦国大军逼近,时间紧迫之极,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一切,然后赶往咸阳,说的秦王退兵。
等他抵达郢都的时候,春申君也正好从云梦泽回来。
“找到屈子了吗?”因为时间太紧,鲁仲连也没时间来客套。
春申君叹了一口气,“找到了,不过屈子说,无大王旨意,他不能回来。”
鲁仲连本来心里面就急切无比,没想到屈原还弄出这样的妖蛾子,“你难道没有告诉他,秦国大军逼近,如今楚国需要他出来主持大局吗?”
春申君没有说话,只是气闷的点点头。
“屈子怎么说?你快说呀,急煞老夫矣。”
“屈子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坐在汩罗江边就一动不动的了。”
鲁仲连叹了一口气,“我们再去,非要把他请回来不可,变法之事,绝对不能少了他屈子。”
三人不及停留,骑上快马就往云梦泽赶。
汩罗江江畔的风光是诱人的,如今正是阳春三月,青葱翠绿,姹紫嫣红,将一条清江点缀成了人间圣地。
一个清亮的声音咯咯笑道:“如此好山好水,却做了放逐之地,可惜!可惜!”红马骑士扬鞭一指,粗重的声音便道:“看!茅屋炊烟!”
草滩尽处的山麓,耸立着一座孤独的茅屋。茅屋顶上插着一面白幡,幡上有两个斗大的黑字——流刑!茅屋前有一堆湿木柴燃起的篝火,浓浓的青烟竟是袅袅直上。见远处快马飞来,篝火旁一个黄色斗篷老者霍然起身,大步迎了上来。
老人遥遥笑问:“可是千里驹驾临?”
鲁仲连大步迎上深深一躬:“临淄鲁仲连,拜见大司马。”
老人哈哈大笑:“大司马?老夫听着都耳生了。”
说着便拉住鲁仲连走来篝火前,便将鲁仲连摁到草席上,“春寒泛湿,靠火近点儿好。”
春申君走过来笑道:“噢呀,这里还有一个,屈兄老眼昏花么?”
老人一番打量,骤然便是惊叹吟哦:“呜呼!美细渺兮宜修,趁西风兮桂舟,令汨罗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小越女惊讶道:“老伯伯,水都不流了,我却是个灾星么?”
三人不禁一阵大笑,鲁仲连便笑道:“先生夸赞你呢!说你细宜装扮,轻柔乘风,连汨罗水都被你迷得没有了波浪呢。笨!”
小越女脸色顿时绯红,却高兴得咯咯直笑:“原本是笨,怕你说么?”便向老人一躬,“老伯伯,越燕见过,老师问你好!”
老人困惑道:“老师?姑娘的老师老夫识得?”
春申君笑道:“噢?屈子,这越燕姑娘是南墨弟子了。”
老人恍然大笑:“光阴如白驹过隙兮,故人忘却!姑娘,你师可好?还那般终日忿忿然么?”
鲁仲连接道:“大师修成高人风骨,恬淡得快成庄子了,若有忿忿然,倒是天下之福了。”
老人抚着杂乱的长须便是点头叹息:“岁月悠悠,不变难得,变亦难得,尽皆天意也。”
“屈子,此次恐怕是不变不行了。强秦自孝公变法以来,已历经两世。如今强秦国力愈盛,秦王更是气势咄咄逼人,前不久刚占领了魏国河东六十余城,如今又兵压楚国,巫郡之地已岌岌可危啊。还请大司马能够出山主持变法,以解楚国危难啊。”
屈原听了鲁仲连的话,却是长叹一声:“楚国啊楚国,只可惜了大好河山啊。”
“屈子有何为难之处?”
“鲁仲连为何要为楚国担当?”
“大司马差矣。”鲁仲连面色肃然,“仲连不是为楚国担当,而是为天下担当。若是苏秦在世,齐国有望,仲连自然不会舍近求远。”
“你且打住。”屈原急迫道,“苏秦变法之后,齐国正在如日中天,如何便无望了?”
“大司马放逐多年,却不知今日之齐国,再也不是昔日之齐国了。”鲁仲连一声叹息,便将齐宣王之后的齐国变化大体说了一遍,却对齐王田地的秉性与诸般作为备细叙说,末了道,“国有此等君王,国之栋梁摧折,贤良出走,民怨沸腾,天下视若公敌,齐国却如何领袖天下?仲连身为纵横策士,决意承袭苏秦之志,为天下谋划一条非秦大道。此事之要,首在一个大国强力推行变法,进而领袖天下,最后诛灭暴秦!”
“好志气!”屈原不禁一声赞叹,不过转眼脸上就布满了阴霾,“唉,只是如今的楚国,大王雄心不再,变法难成啊。”
“屈子不必担心,这位越燕姑娘就是邓陵子大师派来襄助我等扶持楚国变法的。”
屈原一愣,定定的看着小越女,“她?是否太小了?”
鲁仲连呵呵一笑,“屈子可小看她,如今三楚墨家子弟可是尽皆听从她的调遣。”
“哦?好啊,有南墨子弟相助,大事有望啊。”屈原说完就开怀大笑起来。
鲁仲连眼见屈原答应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转眼又想到秦国正大军压境呢,又心忧起来。不先退了秦军,变法根本无从谈起。
“诸位,我们还是分头行动吧,你们先回郢都做好准备,等我一回来就一起发动,逼迫楚王变法。不过在这之前,我还需要去一趟咸阳。”
屈原眼见鲁仲连兴致不高,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能够退秦军的,也就只有他了,换个人根本就不行。至于和秦军打一仗,这个根本就不用想,他屈原已经和秦军打过了,楚军遇到秦军未战先怯,不用打都已经输了。
“郢都这边有春申君就行了,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先说退秦军。老夫和你一起去,老夫也去想看看秦国究竟强大在哪里,秦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不行!”鲁仲连和春申君几乎是同时出口,“屈子,你怎么能去呢,你的名气太大,很多秦人都认识你。一旦你被秦人抓住了,岂不大事去矣。”
屈原摆摆手,“无妨,他们认识的是当初那个大司马,而不是今时的这个流刑犯。我等只要稍作乔装,必能瞒过秦人。”
“还是不行,太冒险了。秦人虽然凶残无道,却也不乏能人异士,贸然行之,岂不悔之晚矣。”鲁仲连摇摇头。
屈原叹了一口气,“非是我强要去秦国,只是我等变法,必要借鉴他人经验。列国变法,其成效最大的无非是昔日的魏国和今时的秦国,魏国的变法已成昨日黄花,我只不过是去切身了解一下秦人变法的情况罢了。”
“这。。。。”尽管心里面总觉得不妥,鲁仲连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屈原他可是很了解的,整个就是一条犟牛,他决定的事,一般很难让他改变主意,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矢志不渝的反秦了。
“放心吧,老伯伯,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会保护你们的。”
听到小越女的话,鲁仲连和屈原一愣,都是会心的一笑,顿时冲淡了刚才的愁闷。
春申君一听小越女也要去秦国,到时候他在郢都就独木难支了,“你去了秦国,郢都的南墨子弟由谁来调遣,没有南墨的支持,我如何能够成事?”
屈原摆摆手,“郢都那边暂时还不要动,如今秦军未退,郢都还要以稳定为主。倘若郢都乱了,岂不是给了秦人可趁之机。”
鲁仲连点点头,“也好,那事不宜迟,你我还是尽快赶往咸阳,等到大战一开,再想说退秦军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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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民心
三人抵达武关之后,还以为需要费一番周折才能通过呢,毕竟大战在即,这些重要的关卡都是会关闭的。不料结果却是恰恰相反,武关关门大开,来来往往的商旅络绎不绝,就连他们通过的时候,守军都没有任何留难的意思。
鲁仲连大惑不解,向旁边守关的十长问道,“这位大人,这怎么来来往往的如此多车辆,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十长见他询问,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运送粮食啊。”
“运粮食?难道前线需要如此多的军粮?”
十长白了他一眼,“你没看到这些粮食是往关里运的吗。至于前线的粮食如何,切忌不要多问,与军情有关的任何消息都不能问,否则情报署和廷尉属的那些人把你抓去吃牢饭。”
鲁仲连心里一惊,廷尉署倒是知道,这个情报署是干嘛的,听名字应该是跟情报有关吧。只不过秦军一个小小的守关十长口风都这么严,秦军战力之强大,可见一斑。
“这些粮食为何要往关里运呢?秦国缺粮吗?”
十长摇摇头,“秦国倒是不缺粮,这些粮食是那些商人运进来的。前不久我们大王发布了旨意:凡是入了我秦国国籍的人,不管是商人,还是世家,甚至是平民,都可以组织雇佣军到西方和北方去抓捕胡人、姜人为奴隶,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申请我秦国大军的帮助。”
“这跟运粮食进来有什么关系?”
“客很长时间没来秦国了吧,现在各个城门都贴满了这个告示。要在秦国组织雇佣军去抓捕奴隶,那就必须要得到官府的许可证明,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当然要得到这个许可证明,那就必须每年向秦国缴纳一定的钱粮、物资,这个物资可以是粮食,也可以是铁器,也可以是布匹,等等,官府的告示上写着十多种呢。缴纳了钱粮物资,并且是我秦国之民,那就可以得到这个许可证明了。”
鲁仲连抬起头来,和屈原对望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样下去,岂不是秦国会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富有,永远都不会再有物资缺乏之苦。
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十长接着打击道,“客有所不知,好处还不止于此呢,只要入了我大秦的国籍,有了这个许可证明,还可以到官府去领取一些指定的工程项目,比如说在某个地方筑城;按照官府给出的标准在某一条河上建一座大桥;按照官府给出的标准修通某一条直道,我们大王会根据你做出的贡献给你相应的赐爵呢。”
屈原满脸的不理解,‘爵位天授,非大功不得赐爵,秦王如此滥施爵位,那岂不是泛滥成灾?‘
十夫长一听他居然说嬴荡的不是,立刻就不干了,“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大王怎么就成了滥施爵位了。我们大王说了:凡是入了我秦国国籍的人,都是他的子民,只要我们遵守秦国的新法,为秦国的繁荣昌盛,贡献我们自己的力量,他对待我们都将一视同仁,有功则赏,有过则罚,不因功小而不赏,也不因过小而不罚。他老人家说过,我们秦国就是一个大家庭,他是这个家庭的家主,我们是这个家庭的成员,相亲相爱,血脉相连。他要带领我们这个大家庭过更美好的生活,要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有饭吃。他老人家做到了,现在我们秦人只要肯努力干活的,谁家没有饭吃,谁家没有衣穿,甚至宽裕一点的时候,还能吃上一顿大肥肉呢。”
鲁仲连拱拱手,“多谢这位大人告知,我这位朋友也是无心之言,还请毋怪。”说完就拉着屈原进了武关。
而屈原还在那里喃喃自语,“狼秦聚民心若此,何以挡之?何以挡之?”
“屈子不必心忧,暴秦屡屡出兵攻伐,且胜多败少,再加上秦王奸诈,多次使用下作手段,对他国进行敲诈勒索,这样一来,当然能够为秦国取利。待到楚国变法大成之日,楚国也能做到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未必不如暴秦。”
屈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变法之事,急不可待啊,就算现在开始变法,那就已经慢暴秦一步了,时间啊,楚国需要时间,片刻都耽误不得。”
一路上三人都看见商旅不绝于道,行人来去匆匆,分明没有丝毫大战来临的气氛。
屈原大惑不解,“这秦人是把大战当儿戏,还是根本就没有把这场大战放在眼里?难道他们不知道大战之后,不管胜败,对于民众而言都是灾难吗?”
鲁仲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看秦人根本就没有开战的打算,秦王恐怕又是在行那‘开战为虚,敲诈勒索为实’的把戏了。”
屈原摇摇头,“不会,不会,君王一怒,血流千里,况且此事的确是我楚国不对,秦王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鲁仲连也很矛盾,按理来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两国开战也算正常,毕竟断人子嗣,太过阴险毒辣,是个人都受不了,况且是虎狼秦王。可两国开战,不是要关闭关卡,封锁官道,以便各方面的军事调动和军资输送吗,为何这两点在秦国一点都看不到。
屈原只感觉心直往下沉,秦国是越来越强大了,楚国却是越来越弱,“恐怕是秦人轻视我大楚以至于此,老夫都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鲁仲连摇摇头,楚军战力虽弱,但国力依然在,秦国崇尚耕战,断然不会视大战如儿戏的。
“屈子勿要自伤,楚国今日依然是强国,就算秦王轻视楚国至此,司马错也不会犯这个错误的。至于为何会有如此情况,恐怕是秦王另有打算,我等也不必急于揣测,到了咸阳,一切尽知。”
“好,我等尽快赶往咸阳,老夫到要看看,秦王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何秦国强大至此。”
小越女咯咯一笑,“哎哟,我也要去看看嗫,看是谁让老伯伯担忧至此,越燕踢他的屁股。”
鲁仲连和屈原无奈的苦笑摇头,她毕竟还是年纪太小了,哪知道军国大事饶人心神啊。不过她少年心性,天真无邪,却是一路上平添了许多乐趣。
第十五章 秦宫宴饮
三人又赶了五天才进入咸阳城,如今的咸阳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嬴荡发布的新政策,为秦国拉来了大量的投资,各国的人口不断的涌进来。如今咸阳城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不过还好,嬴荡之前都已经下旨修建长安城了。那些商人又纷纷涌向离咸阳不远的长安城。
长安的商贸港修建好了之后,渭水上的水运贸易立刻就繁荣起来,不论是商人还是世家都纷纷来到长安城,加入到水运大军的行业里来,他们纷纷掏出钱粮来购买土地,准备要修建商铺货仓。
等他们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靠近渭水商港的大部分土地都让秦国的老世族给购买,并且已经开始在建商铺货仓了,其中范家购买的最多。而他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从这些老世族手里租赁这些商铺货仓,要么就是购买更远一点的土地。
只不过,想要从老世族手里租赁这些商铺货仓,那租金贵的吓人,至于购买更远的土地,货运方面就少了许多便利。这一下,大大小小的商人纷纷联合起来,上书秦王,想要再建新港。
只是他们的上书都被嬴荡否决,理由是,长安城已经有一个大商港了,再建新港,劳民伤财。现在秦国还不够富庶,等以后钱粮充足之后,再建也不迟。市场的宏观调控在长安城上演的淋淋尽致,嬴荡和秦国老世族狠狠的捞了一把。
其实嬴荡不管是建长安城,还是发布捕奴令,都是为发展秦国的资本主义做准备的。资本主义的扩张都是血淋淋的,肮脏的。这个血,嬴荡当然不会允许秦人流这个血,剩下的那就是能流胡人的血了。水运贸易的便利,商港和城市建设的巨大利润,狠狠的刺激了秦国老世族一把,最吸引他们的是,这个利益是稳定的,长期的,让他们渐渐的将眼光从土地转移到商业上来。
鲁仲连一行人进入咸阳之后,就去给樗里疾递上了拜帖,他们不是代表楚国出使的,没有国书,当然不能走外相府那一条路。还好樗里疾以前负责过秦国的外交,跟各国贵族都有点交情,至于嬴荡新提拔上来的那些新贵,鲁仲连一个都不认识。
只不过,樗里疾如今已经重病沉疴,不能理事了。历史上,他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这一世里,因为嬴荡的原因,给他建暖房,给他泡药酒,并且用珍贵的人参给他养生续命,才使他撑到了现在。
不管怎么说,鲁仲连还是得到了樗里疾的推荐,成功的见到了嬴荡。
“临淄鲁仲连见过秦王陛下。”
因为他们不是楚国使臣,嬴荡也没有在朝会上接见他们。双方的会面完全属于私人性质的,嬴荡也大方,以宴会的方式邀请他们来参加。
面对这个以反秦为终生奋斗目标的终极斗士,嬴荡也想知道他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那么恨秦国,“鲁先生,不知你来见寡人,有何要事?”
如今鲁仲连有求于人,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把反秦挂在嘴边,“在下此次求见陛下,是希望陛下能够退去秦楚边境上的大军,从此秦楚两国修好,罢兵言和,和睦相处。”
嬴荡不用想都知道他的来意,当然不会让他自由发挥,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寡人邀请诸位来是共赏美食的,国事就莫谈了。这是寡人发明的豆腐,诸位尝尝,是否合口味?”
鲁仲连只感觉胸口一嗝,差点儿脾气爆发,我千里迢迢跑过来,难道是为了品尝你的美食的吗?况且我墨家从来不追求口腹享乐之物,粗茶淡饭足矣。
不过还好,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青涩之辈了,多年来的奔波使得他磨平了身上的棱角。他不得不拿起箸(筷子),学着嬴荡的样子,夹了一块豆腐尝了尝。不得不说,豆腐的确是老少皆宜,大众口味好东西。尽管鲁仲连从来不注重吃食方面的好坏,却也不得不承认豆腐是一种美味的东西。
“的确好滋味,秦王果然别出心裁。”
嬴荡正要说话,突然一阵清脆女声打断了他,“是呀,伯伯,这个真的很好吃耶。”
嬴荡抬起头来一看,正是刚才随着鲁仲连进来的少女。刚开始看到小越女的时候,只见她白纱麻衣,清雅脱俗,俨然不是凡尘中人,着实差点而亮瞎了他的双眼。不过考虑到她可能是鲁仲连的追随者,嬴荡倒是没有过多的想法。(这年头名人都是有追随者的)
如今听到小越女美妙的声音,纵是他经历了这一世后*宫的美女万千,也经不住心中一荡,犹如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一颗小石头一样,一圈涟漪不断的放大。
“这位姑娘是?”
小越女倒是落落大方,立刻站起来行礼,“我叫越燕。”
“哦,越姑娘好。越燕,越燕,飞越大海的燕子,很好听的名字。这个豆腐越姑娘既然喜欢,那就多吃点,吃完了,寡人令侍者再给你乘。”
小越女咯咯一笑,“那好喔,那就谢谢你了。不过我听伯伯叫你秦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旁边的屈原连忙抬手止住她,“小越女,不得无礼,这里是秦国宫廷,需要遵守宫廷礼节。”
小越女哦的一声,规规矩矩的坐了下去,眼睛咂巴咂吧的看着嬴荡。
嬴荡呵呵一笑,“无妨,寡人的名字又不是见不得人,她问问又何妨。”说着转过头去看着小越女,“你记住了,寡人的名字叫嬴荡。”
小越女点点头,“哦,我记住了耶,不过你的名字有个‘荡’字,是不是你很爱荡秋千?”
嬴荡噗哧一笑,“寡人从来不荡秋千,寡人的父王之所以给寡人取名‘荡’,那是希望寡人能够涤荡中原,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小越女从小都在会稽山长大,虽说武艺高强,对处理墨家事务也是得心应手,不过终究是没下过山,对世间人情世故无从了解。
“哦,为什么要涤荡中原,现在天下不好吗?什么叫太平盛世?”
小越女的问题越来越多,换个人肯定应付不下来。还好嬴荡来自于后世,对于忽悠这种小姑娘还是颇有心得的。
“现在的天下当然不好,如今列国并存,连连征战,百姓深受其苦。战争破坏了百姓的生产,使得百姓为求一口饱食而不可得。甚至还有人被贬为奴隶,没有尊严,没有希望,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至于寡人要涤荡中原,那就是要一统天下,消除战乱,使得百姓能够安心从事生产。太平盛世就是没有战乱,没有痛苦,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每个人都有饭吃,每个人都有衣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不分贵贱,天下大同。”
嬴荡一番话,说的场中所有的人都一愣,真有这样的社会吗?
小越女想了想,“这样很好耶,为什么我老师和伯伯都说你是暴王呢?”
屈原现在是真后悔把小越女带进宫来了。只是三人来的匆忙,对咸阳不熟悉,屈原和鲁仲连害怕她天真无邪,惹出什么祸事,因此进宫也带上了她。
“小越女不得无礼。”
嬴荡笑着憋了屈原一眼,“无妨,那是你老师和伯伯误会寡人了。”
屈原冷冷一哼,“是误会吗?你暴秦屡屡欺凌弱国。杀人盈野,屠城灭族,这也是为了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吗?”
嬴荡尴尬的一笑,“这位先生是?”
鲁仲连连忙接过话头,“这位是在下的朋友,他叫屈离。”
嬴荡点点头,“看来屈先生应该是楚国屈氏族人了。屈先生说的对,秦国是屡屡出兵攻伐列国,但列国何尝又不是屡屡出兵攻伐我秦国呢。就拿你楚国来说,当年你楚国为吴国所灭,是申包胥跪求七天七夜,我秦国才出兵帮助你楚国复国的。可你楚国如何对待我秦国的呢?当年我秦国弱小的时候,差点为魏国所灭,你楚国不仅没有给予秦国一丝一毫的帮助,反而和六国一起,相约分秦。就说十年前的丹桂之战吧,秦国是打了你们楚国,可好像是你楚国趁着赵韩魏攻打我函谷关的时候,先出兵攻打我们,我们才反击回来的吧。”
屈原被说的一顿,虽然他憎恨秦国,但也不会睁眼说瞎话,那一战的确是楚国先出兵的,而且秦国还损失不小,连武关都失守了。可最后的结果是,楚国什么也没捞着,被张仪骗得团团转,秦国反击回来就把楚国仅有的一支精兵给灭了,八万精兵啊,连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其他损失的贵族私军,杂牌军还不算。
屈原正是那八万精兵的统帅,说起这一战,他就心痛不已,“可你秦国斩尽杀绝,连一个活口都不留啊,这难道还不能称之为暴秦吗?”
嬴荡冷冷一笑,“你楚国倒是不斩尽杀绝,可你们却是把人贬为奴隶。奴隶者,没有尊严,没有自由,任人鱼肉,生不如死,你们比杀了他们还残忍。”
鲁仲连发觉火药味越来越浓,在这样下去对说秦大计不符,“屈先生莫要多言,大事要紧啊。”
屈原其实也是倔脾气发作,要不然也不会被楚王流放了,能坐到楚国大司马高位的人,绝对不是笨人。屈原悲愤难当,又不得发泄,随手抓起案上的酒樽一口饮尽。
不料这酒是嬴荡的高度酒,他一时没适应,顿时被呛得满脸通红,咳嗽连连,至于味道,他倒是没尝出来。
嬴荡呵呵一笑,“屈先生,你令寡人想起来一个人。”
鲁仲连心里一惊,立刻问道,“哦?秦王陛下想起何人?”
“楚国前左徒,芈原。”
鲁仲连称屈原为大司马,其实是一个尊称,屈原之前在楚国一直担任左徒一职。至于大司马一职,那也不过是在秦楚丹桂之战的时候,当了短短十几天时间,然后就被楚王给流放了(在楚国,大司马掌军)。
要不是嬴荡阻止白起伐楚。历史上等到巫郡和黔中郡被秦国所夺,郢都被白起屠城之后,楚王又想起来屈原的好,将他召回去担任三闾大夫一职。
听了嬴荡的话,鲁仲连惊得连筷子都掉到地上去了,额头上虚汗直冒,“秦王说笑了,芈原早已被楚王流放,他怎么可能是芈原呢。”
嬴荡淡淡一笑,看鲁仲连的表情他都知道自己猜对了。鲁仲连乃天下名士,周游列国,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要不是被猜中了,他绝对不会被吓成这样。
况且屈原这脾气,天下独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屈原眼见被嬴荡给猜中了,倒也是坦坦荡荡的承认了,“不错,我就是芈原。”
屈原话音一落,场中一时静可落针。屈原名声太大了,是楚国反秦派的领头羊,秦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场中一个陪酒的老臣立刻就不干了,“大王,芈原担任楚国左徒期间,屡屡向楚王谏言,要攻伐我秦国,其反秦之心,昭然若揭。还请大王下旨,斩杀芈原,以绝后患。”
嬴荡挥挥手,“芈原身为楚国重臣,向楚王谏言是他的职责,寡人用什么理由来斩杀他呢?”
鲁仲连急了,“秦王陛下,芈原早已不是楚国大臣,如今不过一流徒而已,还请放过他。”
小越女也站起来说道,“你不能杀老伯伯,我会保护他的。”
嬴荡呵呵一笑,“越姑娘,你很厉害吗,你拿什么来保护他?”
小越女琼鼻一皱,“哼,我的剑术很厉害的,这里面没有人能够打得过我。”
“大言不惭!”小越女一句话,激怒了旁边守护嬴荡的一众卫士,乌获气得大声呵斥道。
小越女轻轻一纵,像一股轻烟飘过,一瞬间就跃到乌获面前。乌获还没有反应过来,小越女就拔出了他腰间的长剑,一下子又退回了她的案前。
“抓刺客,保护大王!”
第十六章 屈原的执着
呼啦几声呐喊,一众侍卫连忙拔出长剑,将小越女围了起来。
鲁仲连吓坏了,赶忙给嬴荡行礼道,“秦王陛下,越燕姑娘乃山野丫头,不知宫廷礼仪,她并没有要行刺王架的意思,莫要误会。”
嬴荡也是被她吓了一跳,不过刚才她跳过来拔剑的时候就要经过他的身边,既然当时没有行刺自己,那现在就更不会行刺自己了。不过秦法严苛,就算不是行刺,在嬴荡面前拔剑,也是重罪,杀头都并不为过。
只是如此娇俏可爱的小丫头,嬴荡怎么舍得杀掉呢,“好了,你们退下吧。越燕姑娘,这里是王宫,可不是你贪玩的地方,你把剑还给乌将军。记住了,在寡人的王宫,没有寡人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动兵器。”
越燕点点头,“哦。”随手就将剑递回给乌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尽管越燕手中已经没有剑,但侍卫并没有放松对她的警惕,依然四面围着她,如临大敌。她刚才的表现太令人吃惊了,从她离座蹿到乌获面前拔剑,到退回座位,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么多侍卫竟没一个反应过来的。
嬴荡再次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越燕姑娘也是无心之过,她并没有要行刺寡人的意图。”
“大王,不能放过她,看她的身形,她应该是一名墨者。”
嬴荡一愣,心里面刚才仅有的一点火热,犹如坠入了冰窟。墨者是什么人,他心里面很清楚,自从秦国变法以来,墨家就视秦国为洪水猛兽,屡屡派人到秦国来阻止变法,行刺暗杀,双方之间的仇恨可以用不共戴天来形容。
“越姑娘,你真的是墨者?”
越燕头一仰,“不错,我就是南墨弟子。”
嬴荡的脸已经是冷若冰霜,高高扬起的手,一旦落下,周围的侍卫立刻就会蜂拥而上,和越燕拼个你死我活。
鲁仲连大急,“不可,越燕姑娘此次只是来保护在下的,并没有行刺的意思。还请秦王陛下能够网开一面,放过她。”
嬴荡冷冷一哼,“我秦国并没有怠慢墨家的时候,而墨家却视我秦国为生死大敌,屡屡与我秦国作对。既然他们不仁,那就莫怪寡人无义,从今往后,凡是墨家中人,杀!凡是给过墨家帮助的人,杀!凡是和墨家接触过的人,杀!凡是和墨家做过生意的商人,杀!寡人宁可错杀三千,断然不能放走一个。”
听到嬴荡血淋淋的四个‘杀’字,屈原勃然大怒,“你这个无道昏君,残暴不堪到如此境地!”
其实真让嬴荡杀那么多人,他也不会做的,他崇尚的还是像刘邦那样,只杀对自己,对秦国有威胁的人,像项羽那样滥杀无辜,迟早会灭亡的。历史上,刘邦和项羽同是心狠手辣之辈,但偏偏刘邦就得了一个仁义之名,项羽就成了一个残暴不堪的屠夫。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不仅要能杀人,还要懂得会杀人。至于刚才说的这么狠绝,那就是为了激怒鲁仲连和屈原,套套他们的心里话,特别是鲁仲连,每一次六国合纵,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鲁仲连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但他的身子已经气得发抖了。之所以还没有脾气发作,只不过如今身在秦国,一旦双方闹得下不了台,后果不堪设想。
嬴荡呵呵冷笑,“你说寡人是无道昏君,那你告诉寡人,当今天下,谁又是有道明君?你只要说出一个比寡人更出色的君王来,寡人就同意收回寡人刚才频布的‘杀墨令’。”
屈原已经快被嬴荡给气死了,“大言不惭!”
嬴荡慢悠悠的拿起酒樽,轻轻的品了一口,“你不敢说,是吧?那就寡人来说。先说你们楚国的大王:他登基之初,也希望有一番作为,他积极推行新政,梳理伐交,任用贤人,趁着越国内乱之机,一举吞并越国。你芈原就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对吧?”
屈原这时候就不说话了,其实想起来,楚王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很贤明的,对他屈原也是信任有加,要不然不会将他提拔到大司马的高位。可自从那个张仪来了之后,楚王就越来越不听谏言,最后甚至都不肯见他了。
嬴荡见他神色黯然,继续打击道,“自从你楚国在丹桂战败之后,他就不再理政,躲进了深宫,沉迷于享乐,将国事完全交给了昭雎、靳尚和公子子兰,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屈原愕然抬起头来看着嬴荡,他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他始终都想不明白。只把这一切罪过都推到了张仪的身上,所以他恨张仪,恨到了极点。
嬴荡看他的表情,只觉得畅快无比,“这个原因,寡人就不告诉你了。那咱们来说说其他君王,韩王和魏王,咱就不说了,看看这两个国家,连个撑场面的贤才都没有一个,其昏庸无能之极,可见一斑。”
屈原没有继续听嬴荡说下去的**,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扑通一声跪在嬴荡的面前。
“前楚国左徒芈原,请求秦王赐教。”
这一下,不仅嬴荡被镇住了,场中的所有人都被屈原给震撼了一把。屈原是什么人,宁折不弯,一副倔脾气,基本上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他今天向他最仇视的秦王跪下了,要在平时,你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干的。
嬴荡笑了笑,这哪能告诉你,楚王以后还会召你回去的呢,要是你拿这一招来对付秦国,那我岂不是损失大了。
“屈先生怎能如此,快起来。今日是寡人失言了,咱们还是莫谈国事,来品美食,饮酒。要不,再来点歌舞助兴?”
岂料屈原压根就不接他的茬,咚咚咚给他磕了三个响头,“芈原请求秦王赐教,我王为何前贤后庸,芈原想不明白,还请秦王能够告知。”
嬴荡被他弄得很无语,怪不得楚王受不了你,再整下去,老子都要受不了了。
“屈先生,你要搞清楚,你楚国和我秦国可是敌邦。寡人没有责任来指导你们楚国,没有责任来帮助你们楚王。还请你不要逼迫寡人。”
屈原再次磕了三个响头,扯开嗓子大声吼道,“芈原请求秦王赐教,我王为何前贤后庸,芈原想不明白,还请秦王能够告知。”
嬴荡真的被他打败了,你这不是耍无赖嘛,“屈先生,寡人可没有怠慢过你,这是你自己要跪的,至于你喜欢跪,那就继续跪着吧。”
屈原没有一点要起来的意思,依然坚定不移的跪在那里。
这时小越女看不下去了,“你就告诉老伯伯吧,你看他这么大年纪了,你让他跪在那里,怎么能忍心呢。”
嬴荡无奈的摸摸鼻子,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一下就遇到一个疯子,还有一个傻子。
“拜托你,越姑娘,我们现在是敌对关系,寡人还在考虑杀不杀你的问题呢。”
第十七章 楚王的心理
场面形式,尴尬复杂到了极点,嬴荡也在犹豫要不要杀点这位可爱单纯的小越女。从双方的立场来讲,墨家始终是秦国的敌人,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不杀掉干嘛。但看着这个天真无邪,还没有经历过人情世故,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小女孩,着实有点下不去手。
项王妃当年嫁给嬴荡的时候,还不是只有十七八岁,她不还是一样遵照墨家的指示,用如此毒辣的手段来对付秦国。小越女长大了以后一样会如此,甚至有一天会成为刺杀他的刺客。真是纠结啊。
小越女鼻子一邹,“哼,他们还叫你大王呢,一点气度都没有,难道你不知道,尊重对手,也是一种美德吗?”
嬴荡呵呵一笑,“你别跟寡人讲气度,你们墨家斗不过寡人,就派人来断寡人的子嗣。这也叫尊重对手吗?”
小越女邹了邹眉头,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如何回答。
屈原听到这句话就不干了,“好啊,原来这件事是墨家做的,而你秦王偏偏要栽赃到我楚国的头上,你意欲何为?”
嬴荡现在看到屈原都来气,“哼,寡人没有冤枉你们楚国,项王妃是你们楚国项氏女,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你别告诉寡人,楚王不知情。再说了,就算是墨家做的,凭你们楚国包庇墨家,寡人也一样要讨伐你们。”
屈原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怎么肯定我王一定知道这件事,至于包庇墨家,六国哪一国不包庇墨家?”
嬴荡冷冷一笑,“你都能够一直致力于反秦,寡人为何不能将这件事安在楚国的头上。墨家离寡人太远了,寡人打不着,那就只好拿你们楚国出气了。总之,既然做了寡人的敌人,那就需要有承受寡人怒火的准备。”
“你——!”屈原实在说不下去了,不得不转移话题,“芈原请求秦王赐教,我王为何前贤后庸,芈原想不明白,还请秦王能够告知。”
嬴荡差点没被他呛死,你有完没完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寡人是不会告诉你的。”
鲁仲连知道现在该说话了,要不然再这么僵持下去,这次的任务别想成功了,“秦王陛下,屈原虽然现在已经遭到流放,但他毕竟是天下敬仰的名士,你这样慢待贤士,传出去,恐怕对秦国不利。因一人之故,阻天下人向秦之路,得不偿失啊。再说了,他已经被流放了,连楚王的面都见不着,你告诉他,也对你无碍啊。”
嬴荡一愣,这时候他想起来,当年看三国的时候,郭嘉对曹操说过的一句话: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机也。当时理解的还不深刻,不过如今坐上了大王之位,才知道人才的重要,重要到了要命的程度。
他心里面也开始发虚,倘若让屈原跪久了,传出去,会不会有不良影响。
鲁仲连见嬴荡犹豫不决,知道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话,立刻加大了轰炸力度,“秦王陛下,秦国乃大国,大国就需要有大国的风范,只要让东方士子看到了秦国的大国风范,他们才会争相来投。今时,你为难一个对你毫无威胁,仅仅初出茅庐的山野丫头,这样的大国风范何在?东方士子又有何理由来争相投效呢?没有东方士子争相投效,秦国又拿什么来发展国力呢?况且这些士子不投效秦国,必然就投效他国,那岂不是弱了秦国,壮大了你的对手?”
嬴荡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但又不敢真的去冒险。这个时候,正是八卦比较严重的时候,一点点小事情,那些无聊的人,就能够给你传来传去,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而且秦国之所以被人称之为暴秦,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商鞅变法的时候,针对那些触犯新法的人,杀得比较狠,其中还有不少儒生。最关键的一点是,还杀了卿大夫,破除了之前‘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
要知道,在当时,哪一个国家不杀人,哪一国杀得人也不比秦国少,只不过他们不是因为触犯新法而被杀的罢了。商鞅变法,一次性在渭水边上砍了七百多颗脑袋,可列国那些大贵族死后,殉葬的奴隶哪个不是千儿八百的。而秦国呢,在献公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废除殉葬制度了。为什么偏偏秦国就被贯上恶名,称为暴秦,他们就是仁人志士呢。
此时正是秦国大发展的时候,稍稍一点挫折,就会造成重大恶果,伤不起啊,“可她是墨者啊,墨者向来与我秦国为敌。”嬴荡不甘心,还想小小的努力一把。
鲁仲连淡淡的笑了笑,他对自己长策说君王的本领还是很自信的,长策说君王最重要的就是要把握住君王的心理,要知道君王需要什么,担心什么。
嬴荡无疑是个英明君主,英明的君主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国家,只要把这件事套到他国家的整体利益上去,英明君主就不得不慎重行事,不敢轻易冒险。
“秦王陛下,天下墨者成千上万,你能把他们都杀了?既然越燕姑娘是按照正常的礼节来拜见你的,那就表示她是秦国的宾客,既然是宾客,那就是表示她对秦国没有敌意,你杀死一个对秦国没有敌意的宾客,那么你以后如何面对秦国其他的宾客呢?那么以后又有谁敢来秦国做宾客呢?”
嬴荡点点头,不得不说,这家伙说到自己的心坎里面去了,大国就要有大国的样子,为难一个小女孩,哪怕她就是秦国的敌人,等传出去的时候,别人也会笑话秦国。秦国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嬴荡着实伤不起啊。
“鲁先生,你说的对,寡人不为难他们两个了。”随后转过身去向屈原说道,“屈先生,你也起来吧,寡人告诉你具体原因。”
屈原的求知欲可以说,比所有的人都强烈,听到嬴荡答应他,立刻欣喜若狂,“多谢秦王陛下。”
嬴荡尴尬的笑了笑,“你屈先生骂了我秦国几十年,想不到还有来感谢我秦国的一天。”
屈原却是一点都没介意,“虽然我不喜欢你们秦国,但我不得不说,你是一位英明的君主。”
嬴荡苦笑了一声,你这人啊,就连夸人都是那么的不中听,“好了吧,你们也坐下吧。”说完之后,随手挥退如临大敌的侍卫们。
“屈先生,寡人知道你一心为楚国好,一直都在不遗余力的为楚国考虑,也一直都在向楚王提出有利于楚国的谏言,最开始的时候,楚王的确也采纳了你的谏言。可惜你的谏言没有像你的诗歌那样,用华丽的词藻来渲染,来修饰。你只是告诉楚王,你做的什么不对,你应该做么做,你却没有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有什么风险,应该如何规避。”
屈原认真的听着嬴荡的话,尽管蹙着眉头,但也没有反驳他。在他的心里,谏言就是谏言,难道还需要为它加入一件华而不实的外衣吗?
嬴荡没有去管他的疑惑,继续不遗余力的打击着他,“这件事本来没有什么不对,毕竟楚王也不是笨蛋,一般的谏言,也无需你来解释。可等到丹桂之战发生之后就不一样了,到现在为止,楚王都还不知道丹桂之战,楚国为什么会败得那么惨,你们也没有人去耐心的解释具体原因,只是一个劲的指责他。”
要说之前,楚国也经常打败战,可那都没这么惨,而且最后的结果,楚国的损失并不大。不像丹桂之战,先是被张仪骗得团团转,弄得颜面扫地,接下来又是一个全军覆没的惨败。谁遇到这种事,都会受到重大的打击,何况他楚王的小心肝还不是那么坚强呢。
说到这里,嬴荡抬起头来盯着他,“要知道,人都是有尊严的,何况是一国之王呢。他本来就被张仪丞相骗得挺惨,正是需要安慰,需要解释的时候,你们的指责谩骂却是接踵而来。他难受啊,你们知道吗?”
说道这里,眼泪已经在屈原的老眼里面打转了,扑通一声有跪了下去,嚎然大哭了起来,“大王啊,老臣有罪啊!”
嬴荡淡淡一笑,继续加大打击力度,“他刚开始的时候是羞于见你们,接下来是不敢见你们,他害怕你们的指责,害怕你们的谩骂。到了最后,他干脆就不见你们了,躲在深宫里,虚度光阴。因为在深宫,他能得到心灵上的安慰,他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就这么简单。”
屈原双眼定定的望着南方,嘴里面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鲁仲连听了嬴荡的话,心里面哇凉哇凉的。他想不到嬴荡居然英明到了如此程度,对什么都看得透透的,连楚王的心理也洞若观火。这对于他这个反秦斗士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只感觉就算楚国变法成功了,也根本无力对抗秦国。
屈原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躬身辑地向嬴荡行了一个大礼,“多谢秦王陛下赐告,芈原感激不尽。虽然以后依旧要和秦国作对,但芈原不得不说,你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嬴荡相当的无语,这个屈原真是受不了,你这是感谢我,还是给我下战书啊。
第十八章 天道无常
鲁仲连很不甘心,他不相信嬴荡对六国的国情都是那么清楚,楚国应该只是一个例外。
“秦王陛下,刚才你说了韩王、魏王和楚王,那么你对燕王、赵王和齐王又如何看待呢?”
嬴荡瘪了瘪嘴,“齐王嘛,插标卖首之辈,不值一提。燕王已经是英雄暮年,垂垂老矣。至于赵王,不过刚刚登位的一个稚子,还看不出来好坏,如今赵国主事的还是赵主父,赵主父虽说雄才大略,却是不善于治内,扶持了一个赵何登基为赵王还不够,还要扶持一个赵章为代王。一山不容二虎,一国岂能有二王,赵国迟早有巨变。”
鲁仲连心神具震,用迷茫的双眼望着嬴荡。这样的君王简直毫无破绽可言,对一切都了若指掌,还有谁是他的对手,难道真的天意归秦了吗。
嬴荡说完还暗自得意,爷当年可是教书的,为了吃饭,对于这些历史知识,备课的时候也算好好的研究过,再加上这一世当上了秦王,针对平时的一些情报分析,难道还忽悠不住你。不过当他眼角瞟到鲁仲连的时候,突然一阵恶寒,你丫的不会是男同吧,哥可不好这口,哥**的那么多美女都还忙不过来呢。这时他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的贵族,还真就好这口,很多人家里都会养几个伶人。
“来,诸位,相逢既是有缘,我们来共饮一尊。”
鲁仲连喝过一樽酒后,缓缓的站了起来,向嬴荡行礼道,“秦王陛下,我们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请你能够撤去秦楚边境的大军,两国盟好,和睦相处。”他现在想明白了,楚国要变法,必须要修好秦国,否则秦国时不时的给你大军压境,变法根本就无从谈起。
嬴荡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但也不会无止境的纵容他们,“鲁先生,你可不要得寸进尺,你让寡人退军,寡人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倘若就这么轻轻放过,那寡人的尊严何在?大秦的尊严何在?以后岂不是列国都可以随意来欺辱大秦了?再说了,你以何身份来让寡人退兵,你是代表楚国,还是代表楚王?就算你是楚王派来的,寡人也没把他楚王放在眼里。”
屈原听到嬴荡如此看轻楚王,顿时脾气就要发作。不过毕竟还是经过大风浪的人,知道事有轻重,这个时候跟嬴荡顶嘴,倘若鲁仲连的游说失败,一切大事都无从谈起。无奈之下,只好将满腔怒火化为重重一哼。
“在下临淄外墨,代表墨家而来。”既然一切都瞒不过,鲁仲连觉得还不如敞开来说,看看秦国的利益点究竟在哪里。
嬴荡轻蔑的一笑,“原来鲁先生也是墨者,你这是用墨家来威胁寡人,还是代表墨家来和寡人谈条件?”
“在下不敢,只是来和秦王谈条件。只要秦国肯退兵,十年之内,墨家绝不与秦国为难。”
嬴荡眼光厉色一扫,“你这是威胁寡人?与我为难又如何,这些年来,你们墨家难道少给我大秦找麻烦了?”
‘并非威胁,而是盟誓。只要秦王陛下肯退兵,楚国就愿和秦国结盟,墨家十年内也不与秦国为难。‘
鲁仲连的话,令嬴荡颇为心动。这些年来,墨家屡屡与秦国作对,虽然说没能够造成大的麻烦,但也总是麻烦不是。
嬴荡之所以要用五年的时间来发展,那是因为只需要五年,秦国就可以积累足够的实力。而且五年之后,燕国也应该向齐国动手了,赵国的内乱也应该要发生了,到时候一举出兵打垮楚国,然后顺势发动长平之战,那天下就任由秦国鱼肉了。
至于十年的时间,完全足够秦国积累起统一天下的实力了。只不过,鲁仲连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凭什么来担保墨家不与秦国作对。况且盟约这东西,一开始都是拿来被撕毁的。
“鲁先生,你好像没有楚国的国书吧,你如何能够代表楚国与我大秦结盟,而且你也是一名外墨,也并不能代表墨家啊。你拿什么来让寡人相信你的话?”
鲁仲连想了想,楚国要想变法,秦王不可能不知道,变法嘛,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成功的。与其遮遮掩掩的让秦国去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当然能够得到秦国的支持,那就更好了,只不过,对于这一点他是不报任何希望的。
“不瞒秦王陛下,我墨家已经决定,扶持楚国实行变法。因此,在下能够保证,只要秦国退兵,墨家绝不与秦国为难。”
嬴荡一愣,脸上的表情古怪之极,“变法?楚国要变法,你确认没有戏弄寡人?”历史上,楚国只有一次吴起变法,最后的结果还是半途夭折。
“在下何需戏弄陛下,难道楚国变法有什么不对?”
嬴荡呵呵一笑,随意的摆摆手,“变吧,变吧,随便你们怎么变。可是既然楚国惹到了寡人的头上,想要寡人轻易退兵是不可能的。既然做错了,那就要付出代价,这是铁的法则。这样吧,楚国只要把巫郡和黔中郡割让给秦国,寡人就退兵。”
听到嬴荡的条件,屈原勃然大怒,“不可能!楚国连一寸土地都不会割!”
嬴荡头一仰,冷冷的说道,“那行,那咱们就打过再说。”
鲁仲连连忙用眼神制止住屈原,“秦王陛下,以前秦军东出,大多数都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突然袭击,快打快攻,速战速决。为何这次秦军屯兵日久,却不进攻呢?我想秦国也有不开战的理由吧,只不过是因为楚国的原因,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秦军才不得不出动的吧?”
“那又怎么样,鲁先生,倘若你想凭着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寡人,那还是省了吧。宝剑出鞘,必见血而还,秦国既然出动了大军,那秦国的敌人就必然要受到惩戒。”
鲁仲连笑了笑,“在下想来,秦王一方面是放不下颜面,另一方面是想为秦国取利。倘若有个方法,既不用开战,又能为秦国取利,还能惩戒楚国,秦王愿不愿意尝试一下呢?”
嬴荡摆摆手,他很明白鲁仲连的心思,不过就要让他这样退兵,那是不可能的,“鲁先生,你费尽唇舌也没用,还是刚才那句话,你如何能代表楚国,如何代表楚王?就算你们支持楚国变法,那也要等你们夺取了楚国的权力才有资格来跟寡人谈判。现在嘛,就算寡人答应你什么,或者你又答应寡人什么,这个能作数吗?”
“秦王陛下不相信墨家?”
“寡人是不相信人力胜天。天道无常,在天道面前,人不过是蝼蚁一般存在。任谁要逆天而行,谁就会灭亡。”
“秦王陛下是认为楚国变法是违背天道,逆天而行?”
嬴荡呵呵一笑,却是不说话。他可是知道,当年楚倬王任用吴起变法的时候,变法才刚刚开始,数十个小邦国,数百个部族以及贵族领主,反了一半多,吴起集数年之功,耗费无数的精力,依然没有将叛乱镇压下去。正是这个时候楚倬王又不幸去世,老世族趁机将吴起整死了。新王登基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废除新法,因为他自信自己根本就无法平息叛乱。
新法一停,叛乱乃止。
倘若楚国现在再开变法,叛乱的恐怕就不止一半多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土皇帝,你让他们安安静静的等你变法,做梦吧。到时候楚国大乱,谁能平息叛乱,是他屈原,还是那个春申君?
第十九章 变法,楚国必亡
鲁仲连邹了邹眉头,他现在还真没什么好办法能够用来说服秦王的。不过要让他就这样打道回府,心里又不甘。
“秦王陛下,你如何才肯退兵?”
“寡人不是说过吗:宝剑出鞘,必见血而还。大秦的军队是为秦国取利的,没有得到秦国该得的利益,必不会退军的。”
“那秦国想要得到什么?”
“寡人不是说过了吗,巫郡和黔中郡。”
“秦王陛下,巫郡和黔中郡是不可能的。倘若楚国没了巫郡和黔中郡,那都城郢都就直接暴露在秦军的打击之下。还请秦王不要强人所难。”
正在这时,一个侍者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递给嬴荡一份书简。对于书简,嬴荡拿起来就头痛,以前有欣儿和香儿在身边还好一点,如今她们已经身为王姬,当然不可能天天呆在他身边了。前段时间还好有个魏惜帮忙,今天因为接待外宾的原因,倒是把她留在了后*宫。
嬴荡仔细看了看,还好见得多了,总算能够看明白一点,连猜带蒙的,上面大概的意思是:秦楚两国的盟约已经成了,此次秦国提得条件,楚王大多数都应允了。
嬴荡只是淡淡一笑,楚国还是真实富有啊,这次秦国是携大怒而来,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难免会狮子大开口。
秦军压境,楚**下早已经惊慌失措,而把持朝政的又是靳尚和老昭雎,他们哪敢得罪秦国。对于秦国提得条件,他们只是略作修改,以达到面子上过得去,然后就报给楚王了。
楚王看到秦国的条件,心里面也是直抽抽。五百万斛粮食,先期支付两百万斛,剩下的三百万斛分五年付清;民丁三十万,金三十万镒,童女三万人。
五百万斛虽多,但分五年付清,又不算多了;民丁三十万也不算什么,楚国就是奴隶多;至于金三十万镒,楚国可是有一条金沙江,还有几个大的黄金矿,金子人家有的是,这时候的金沙江可是真的有金沙,不像后世,单纯就一个名字罢了;最后童女三万,这一点楚王压根都没有放在眼里。
还好,秦国没有提出土地的要求,这时候人口虽不多,但土地却是命根子,岂不闻,当年田忌离齐赴楚,率军攻魏,仅仅夺了三城,就被称为名将了吗。
最后楚王咬牙在契约上用了王印,就等宁越把盟约带回秦国,让嬴荡用印了。一旦契约生效,楚国的钱粮和民丁就会源源不断的送往秦国。
知道楚王已经低头,嬴荡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次他站出来,以一己之力,拦住了秦国这架快要失控的战车,倘若和楚国的谈判没有进展,那他的威望可就要大受打击了。还好,还好,事情总算圆满解决了。
解决完楚国的事情,如今回过头来看鲁仲连,只觉的他像一个跳梁小丑,自持舌辩无双,就想搅动天下风云,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唯有他背后的墨家的确是个难缠之极,墨家刺客悍不畏死,很是精于刺杀之道,而且不死不休。还好墨家已经分裂了,要不然秦国会更加头痛。
只不过现在嘛,卖他鲁仲连一个面子又何妨,反正该得的好处已经得到了。到时候墨家给秦国十年的时间,足够秦国训练出一批和墨家对抗的刺客了。
想了想,嬴荡抬起头来问道,“那鲁先生能够给秦国什么,寡人说一遍,不要给寡人承诺,寡人最不相信的就是承诺。”
“在下知道,过多的承诺秦王也不会相信,只要秦国五年内不伐楚,那么墨家十年内不踏入秦境半步,如何?”
“你能代表整个墨家吗?寡人可是知道墨家已经分裂了。”
“就算如今墨家各具一方,但依然会互通有无的,只要在下书信一封,他们自然不会与秦国为难。”
嬴荡点点头,还好这时候的人还算是重承诺。但他毕竟经历过后世的尔虞我诈,诺言那东西,时移世易,最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你拿什么来保证?”
“可立书为凭,秦王陛下要知道,在下可不敢那整个墨家的声誉来开玩笑。”
嬴荡嘴角一列,“那好,那你就立书一份,寡人命人将它刻字为碑,立于咸阳招贤阁的大门前,以供天下人敬仰。”
鲁仲连一愣,这个秦王什么都好,可惜疑心病太重,这一点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利用一下。不过他压根就没有想要毁约,对于嬴荡的提议倒是没有异议。
“那好,那就一言为定!”
协议内容就由屈原来拟定了,嬴荡将他交给侯嬴看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盖上了自己的王印。剩下的就是刻字立碑了,只要有这个契约碑在,墨家就是想要反悔,那也得掂量掂量。
不过他正准备将鲁仲连一行人送出宫的时候,立刻就被秦国一干元老重臣堵住了。
嬴荡看了看,人群里没有樗里疾和司马错,心就放下了大半。要说凭着他现在威望,还真就不怕这些老家伙找事。
“大王,屈原和墨家等人屡屡与我秦国作对,断然不能放他们如此离去啊。”
鲁仲连三人见到秦国大臣拦路,只好回过头来看着嬴荡,反正这里的一切只能由嬴荡做主。
嬴荡摆摆手,“诸位爱卿,你们起来吧,两国邦交,尚且不斩来使,他们以正常的礼节来拜厄我秦国,寡人怎好为难他们。”
“大王,老臣听说屈原等人正准备在楚国变法,倘若楚国变法成功,必成为我大秦劲敌,还请大王能够早除后患。”
嬴荡苦笑着摇摇头,你们一个个的也知道变法能强国呢,当初反对新法的时候,也没看少你们的那一份。
“诸位爱卿,不必惊慌,屈原想要变法就变法啦?变法是那么容易的吗?何况是楚国的变法。当年我秦国变法,孝公生生耗尽心力,吐血而亡,请问楚王能够办到吗?”
老太祝一脸忠肝义胆的样子,好像嬴荡不同意他,他就誓不罢休了,“大王,话虽如此,但终究是隐患,倘若现在放虎归山,他日后悔莫及啊。”
嬴荡无语了,你们就一个个只知道给我找麻烦,“好了,诸位爱卿,看来不告诉你们缘由,你们不会罢休了。那寡人就告诉你们:天下列国皆可以变法,唯独楚国不能。楚国是由数十个小邦国,以及数百个部族,领地组成,楚国要变法,他们断然不会答应的。楚王不是笨蛋,他难道不知道变法能强国吗?不是,他知道的很清楚,只不过楚国不能变,一变楚国就会烽火燎原,一变楚国就会分崩离析。对于别国来说,变法是一剂良药,对于楚国来说,变法就是一剂毒药。楚国不变法尚可,大家倒还可以相安无事,一旦要变法,楚国必亡。”
嬴荡一席话说得场中诸位连连点头,只不过鲁仲连和屈原却是犹如数九寒天,被淋了一盆冰水,凉透了心。
嬴荡这话的真假,他们还是能够分得清的。要说列国的统治,就数楚国对地方的掌控最差,大部分的地方都是国中之国,楚王的旨意根本就到不了那里,他们只不过名义上属于楚国而已,其实他们是听调不听宣。况且这些年来,因为几个大金矿和金沙江的采金权的问题,楚国中央朝廷跟一些小邦国早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倘若变法令一出,他们立刻就会造反,他们一反,其他邦国必群起响应。
只不过两人都是心志坚定之辈,断然不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放弃心中追求的理念,不管前路有多艰难,他们依然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这是他们的使命。
两人回过头来向嬴荡行了一礼,“多谢秦王陛下关照,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嬴荡笑了笑,“走好。”说完之后就走到小越女面前,“越姑娘,他们是大人物,是要做大事的,你就不用跟着他们四处奔波了吧。秦国这么好玩,要不要在秦国多玩几天,寡人还有很多美食,你还没有见过呢,要不要留下来尝尝?”
鲁仲连和屈原都是一愣,诧异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嬴荡做的这么明显,显然是对越燕有企图。只不过两人虽然交换了眼色,想法却没有达成一致。
对于鲁仲连来说,越燕是他带下山的,他必然要完完全全,平平安安的将她送回邓陵子身边。况且她是南墨子弟,一切行动都要听从邓陵子的安排,怎么能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挽留呢。
对于屈原这种世家大族,高官显贵来说,区区一个女子,能为楚国换来利益,那才是最实在的,毕竟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嘛,是国与国之间,利益交换最基本的原则。倘若能够多为楚国争取几年变法的时间,那就再好不过了。
越燕摇摇头,“不行,老师让我跟着鲁先生和老伯伯。”
鲁仲连正要说话,立刻就被屈原阻止了,“越燕姑娘,既然秦王陛下盛情相邀,你多待些时日也无妨。至于你老师那里,我会让鲁先生去一趟,向他解释清楚的。”
越燕虽说武艺高强,奈何没有什么人生阅历,再加上自己也没什么主见。听了屈原的话,只好轻轻的点点头。
可怜的小白菜,被嬴荡和屈原为了各自的利益,联手出卖了都不知道。至于南墨子弟调遣的问题,那不是还有一个邓陵子在吗。
第二十章 巡视河北
前段时间传得轰轰烈烈的秦楚大战,居然还没开打,秦国都退兵了。难道世道变了,秦人转性了不成。咸阳宫的‘养颜丸’事件天下皆知,在这种情况下,秦国就是攻打楚国,天下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楚国这次做的过底线了。当然,倘若楚国被打的太狠,秦国得利太多,那又是另一种说法。其实天下人都是同一个想法,便宜大家占,你有本事可以稍稍多占一点,但是占得太多,太狠的话,大家都会有意见的。
为了这场大战,好多人都在做准备,都想看看其中有没有便宜可捞,白氏行馆和漪氏行馆已经摆出了赌局,赌哪一个国胜了。没料到,风风火火的一场热闹,居然就这样偃旗息鼓,罢兵而还,令一班看客大失所望。
如今嬴荡顾不上这些,秦国的各项事务同时开展,他已经忙的脚不沾地。土豆的推广,他不放心,他要四处抽查;跨河大桥的修建,他不放心,他要时不时的去看一眼。还好,这年头的官员都还算尽职尽责,不像后世的官员说一套做一套。就算他们不知道嬴荡究竟要干嘛,但也会毫不犹豫的将各项政策执行下去了。
以法治国就是好啊,没有人情可讲,一切依法度办事,再加上现在的官员不像后世那么贪鄙,因为本身他们家中都或多或少都有点封地,平时的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再加上这个年代的人,重名多过于重利,所以秦国现在的贪官少的可怜。
就算有贪官,那可是抓住一个,全家人都要遭殃的,秦法严苛,一般人还真就不敢犯。
其实秦国在吕不韦当政之前,官员一直都是很廉洁的,直到这位商人出身的丞相,将六国那些迎来送往的虚礼,完完全全的引入到秦廷之中,带坏风气那是肯定的了。
人心本善还是人性本恶,咱不知道,但在这些腐朽糟粕面前,秦国的官员很快就沦陷了,等到秦国一统天下,贪鄙之风像飓风一样,席卷了全国。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天下太平了,占着自己有点功劳,都想为自己捞一把,然后,秦国就完了。
“哇,这座桥好长哟!”小越女像看到西洋镜一样高兴。
嬴荡呵呵一笑,“你们墨家能造出这么长的桥来吗?”
小越女摇摇头,“我老师也没造过桥,不过相信他一定能够造出比这更长更好的桥。”
今天嬴荡带着一众人,跑到河套来视察九原大桥的修建情况。因为是在大河上架桥,嬴荡可是知道在后世,大河水位会上涨不少,再加上秦国有水军,还要方便水军船只的通过,所以之前他就要求把桥加高一点。桥升高了,桥面就必须要延长,还好有水泥帮忙,总算是能够应付的过来。
修桥的同时,还需要在桥的两头修建驻兵堡,这可是连接大河南北的唯一通道,以后秦军将会从这里出发,北击胡虏,九原铁山的铁料也会从这里源源不断的直运蓝田大营。这里对秦国太重要了,绝不容有半点闪失。
“大王,这座桥很重要吗?为什么你还要亲自来看?”
嬴荡捏了捏魏惜可爱的小脸,“当然重要啦,这座桥是我大秦统治大河以北的保障。只要有这座桥在,大河以北的胡虏就不敢轻举妄动。”
魏惜咂巴咂巴水汪汪的双眼,“大王,这座桥跟胡虏有什么关系啊?”
嬴荡呵呵一笑,“当然有关系啦,胡虏一旦敢于南下,寡人就可以迅速调兵将他们打败。没有这座桥,大军调度就不容易了。”
这一次嬴荡将小越女,王后,魏惜,以及香儿和欣儿都带出来了,反正他要巡视各地,就当带她们出来旅游一下了。
一路上王后都保持着端庄的形象,只是无论如何,都难掩眉间的那一抹忧色,‘养颜丸’事件,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魏惜,香儿和欣儿都是小鸟依人一般的呆在嬴荡的身边,她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也想去嬉闹一番,奈何害怕离了嬴荡身边,被别人趁虚而入,抢走了她们的位置,所以一直都紧紧的守着不放。只有小越女才是闲不住的主,什么都要看一看,什么都要问一问。
嬴荡走过去拉拉王后的手,“不要难过了,你还年轻,调养几年,身体会恢复的。”
王后只是苦笑了一下,自从这件事发生之后,她也私下里去调查过。养颜丸中含有的一些药物,短时间使用就会起到避孕的效果,长时间使用的话,那就是绝育了。她其实知道,以后恐怕也很难生养了,只不过作为一国王后,不能生养的后果,很严重。
“要不,去骑骑马,散散心?”
王后摇摇头,“还是不了,大王你去忙你的事吧,臣妾没事的。”
嬴荡点点头,“嗯,那就好,记得放开一点,好心情对身体的恢复有帮助的。”
王后伤感的点点头,还好,大王依然对自己宠爱有加,只不过倘若自己真的不能生育的话,恐怕最后连大王也保不住自己吧。她不敢再去看嬴荡的眼睛,她觉得自己这个王后不称职,对不起嬴荡,都没给他生下一个嫡子。
“大王,你看那是什么?”王后看着远处,惊奇的说道。
嬴荡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好家伙,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赢战,派人去看看,那是什么人?怎么这么多人,难道是胡人南下了?”
赢战应了一声,然后排出两匹快马向人群奔了过去,“大王,你还是赶紧过河吧,这边危险。”
嬴荡呵呵一笑,“不必当心,寡人有五千御林军的勇士在,岂会怕那区区胡人。况且寡人也是上过战场的,胡人倘若来了,正好给寡人祭刀。”
魏惜,香儿,欣儿连忙向嬴荡靠了靠,“大王,还是先过河吧,胡人来了,不是有那些将军们吗?”
嬴荡拍拍魏惜的手,“放心吧,应该不会是胡人南下,现在阴山以南都已经被我大秦占领了,胡人都已经被赶到了阴山以北。再说了,倘若胡人南下,定然会有烽火传讯的。”
过了一会儿,派出去的快马就已经回来了,“启禀大王,来人是嬴稷将军,前不久我军和匈奴右贤王部在阴山以北大战了一场,我军大获全胜,嬴稷将军负责将缴获运送回来。随行的还有那些捕奴队。”
嬴荡点点头,这时才想起来,前不久的确有一个这样的军报,说赢豹率领的大秦锐士突击了匈奴右贤王部,当时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个时候的胡人战斗力着实不怎么样,还引不起他的重视。
“大王,快看!赢将军过来了。”
嬴荡一看,还真是,一小队骑兵打马跑了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中间那个人是嬴稷。
“王兄,王兄!”嬴稷远远的都已经开喊了。“参见王兄,参见王后,以及各位嫂嫂。”
嬴荡抬抬手,“好了,免礼吧,你我兄弟就不必如此拘礼了。来,好好说说,这一战打的怎么样?”
“诺!”一说到战事,嬴稷就兴奋的不得了,“王兄,这一战打的真爽快,匈奴人居然还敢跟我们摆开军阵大战,结果在我大秦的军阵面前被撞得头破血流,我骑兵从两翼包抄,匈奴人就溃退了。我等一直追杀了数十里,匈奴人死伤无数。”
嬴荡赞赏的点点头,冒顿之前的匈奴人战斗力着实不怎么样,“缴获了多少牛羊和马匹?”
“总共有十余万头,奴隶也抓了不少,有好几万呢。”
这个时候的匈奴还是不他们最强大的时候,十余万头牲口,足够让他们伤筋动骨了。不过,既然已经开战了,那就彻底将他们打垮,以后驻兵堡要逐渐的向草原扩展,挤垮胡人的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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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郢都巨变
嬴荡又问了一些草原上的事情,奈何嬴稷了解的也不多,他只好又拿出地图来看了看。直到他的眼睛盯到阴山门阙,才慎重起来,他知道这个门阙就是后来的高阙,历史上,赵武灵王的长城就修到这里,而且还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关口。
高阙的位置十分重要,东西朝向的阴山在这里断开了一个缺口,历史上的汉匈大战,卫青和霍去病都多次从这里出击匈奴。只要把这里堵死了,那么匈奴人想要南下,那就要绕很远的路了。
单单这样还不行,还要修建一条从九原到高阙的直道,一旦高阙遇袭,九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驰援。
至于像赵武灵王和秦始皇那样沿着阴山山脉修一条万里长城,他没想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派兵攻入草原,杀掠一番。一方面是为了练兵,另一方面还可以减少草原对中原的威胁。
自从嬴荡的捕奴令发出去以后,立刻就像一盏明灯一样,点亮了中原各大世家商人的眼睛。如今不仅仅是秦国的商人世家,跑到草原上去抢掠,六国的商人跟着去捡便宜的也不少。
这一世林胡已经被秦国打败了,赵国北伐的方向也相应有所改变,楼烦在赵军的攻击下没有支持多久就溃败了,一部分败兵北上投靠了匈奴人,一部分投靠了东胡,现在的赵军正在和东胡大战。
如今的东胡还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赵胡大战没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很难以分出胜负。而赵胡大战也给了六国的商人世家不少的机会,甚至有的王室都组织了捕奴队跟在赵军的后面去捡便宜。相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认为草原是蛮荒之地,不屑去占领它了。
正当嬴荡费劲心机经营河套的时候,南方的楚国已是热火腾腾。
此日清晨,郢都暴出了惊天奇闻:炙手可热的上大夫,楚王的宠臣靳尚,被秦国刺客所暗杀,头颅竟被挂在了王宫车马场的旗杆上!郢都街市立即大哗,人们弹冠相庆,酒家竟是大跌到一成价供国人聚酒庆贺。事后从情报署得到这个消息的嬴荡大发雷霆,你丫的变法就变法嘛,连变法就不忘记栽赃我秦国一把,唉,世间险恶,连躺着也中枪,做人难啊。
谁知偏偏就在楚人欢腾的时刻,又有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王后郑袖被药杀在别宫密室,两日之后才被侍女发现!及至这个消息传开,郢都却是骤然沉默了。王后郑袖虽然也是与靳尚、昭雎沆瀣一气,被楚人气狠狠地呼为“吴女”,然则她毕竟是王后,国人若在欢呼庆贺,岂非连楚王也卷了进来?若楚王都是脏污不堪,那楚国还有指望么?
次日清晨,王宫车马场竟是前所未有的变成了人山人海。商人停市,百工停业,船家停运,庶民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王宫,挤满了一切可以插足的方寸之地,连车马场周边的大树上也挂满了各色人等。高大的王宫廊柱下,却是一片白发头颅打着一幅宽大的麻布,赫然便是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天心补楚,屈子秉政!守护王宫的军兵甲士也不敢妄动,一员领班大将便飞也似地跑进宫中禀报去了。
楚怀王正在昏昏大睡。郑袖、靳尚骤然死去,对这个已经年近花甲却依然精力旺盛的老国王不啻当头霹雳!多少年来,这个老国王已经完全习惯了昭雎、靳尚、郑袖给他支撑的全部生活。昭雎秉政,靳尚负责联通宫内宫外,郑袖为他带来快乐。三驾马车并架而行,支持着老楚王的一切,他只是负责点头和摇头罢了。
三人架的两个致命支撑却突然摧折了!当楚怀王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骤然昏了过去。待到侍者宫女好一番折腾,他才缓缓醒过来。
不料他一醒来,就听到宫门令在外面禀报:宫门外万人齐集,请命召屈原回来秉政。老楚王如今根本就还没有从打击中醒过神来,随便挥了挥手,“找昭雎去。”
昭雎这几日正在心惊肉跳,靳尚死讯传出时,他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子——这个弄臣近年来气焰日盛,竟借着男风女风一齐得宠,时不时对他这个令尹还带点儿颜色,指斥他这事没办好那事没办好,竟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此子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死得正在其时!
谁知还没回过味儿来,郑袖就被药杀了。这一下,昭雎可是冷汗直流。说到底,郑袖是他的人,是他对楚王设下的绞龙索。二十多年来,要是没有郑袖在王宫撑持,他昭雎当真不知死了几回?
如今竟有人一举杀了靳尚郑袖,可见这股势力绝然是来头不小!他们能杀这两个精明得每个毛孔儿都在算计人的人精,可见谋划之周到细致。
更令昭雎更为不安的是,这股神秘势力为何要杀靳尚郑袖?反复思忖,昭雎认准了只有一个答案:是楚国的新派势力要改变朝局,挟制楚王变法。
果真如此,这股势力岂能放过他这个新派死敌?可是,他们为何却要放过他呢?没有机会得手?绝然不是。只有一个可能:要选另一个时机杀他,以期造成更大的震撼。这个时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变法人物将要出山之前,杀他这个世族魁首为变法祭旗。除此而外,还能做何解释呢?
昭雎担任楚国令尹(令尹相当于列国的丞相)二十多年,是只千年老狐,既有冷静地评判,又有狡诈的对策。反复思虑,他选定了以静治动这个应对晦明乱局的古老准则,抱定了在这个强劲的风头上蛰伏隐匿的主意,将府中护卫部署得铁桶也似,却绝不踏出府门一步。只要不迈过这道门槛,新派又能耐我何?谁能保定那个朝三暮四的楚王就一定会支持新派人物?
正在此时,公子子兰匆匆来到书房,说禁军司马飞马急报:郢都国人宫前血书请愿,强请楚王重新起用屈原变法;楚王昏睡,朝臣不出,紧急请命令尹处置。
“呵呵,棋却在这里了。”须发如雪虬结在头顶盘成了一支白冠,老昭雎两眼闪烁着细亮的光芒,“先杀宫中对手,再以民谣煽动国人上书,而后改变朝局。算器倒是不错。子兰,你也做过一回大将了,想想,改如何处置?”
子兰其实就是一个草包,他哪能有什么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屈原出山!”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否则,我等当灭!”
“我是问,目下之策该当如何?”
“目下大王朝臣俱不理事,叔父便当做中流砥柱,驱散乱民,稳定郢都,同时也铲除了屈原黄歇之根基!”子兰大是慷慨。
昭雎点点头,随后走进里间,一阵轻微地响动,便抱着一个铜匣走了出来放到书案上,“打开。”
子兰一端详,便是眼中放光,熟练地打开铜匣,不禁惊叹一声:“兵符!”
昭雎冷冷一笑:“这是我秘藏之兵符。你用它即刻调一万精兵,驱散乱民,围住王宫,不许任何人进出。记住,给府邸留一千铁甲武士,防备那股势力得寸进尺。”
“明白!”子兰答应一声,便大步出了书房。
城外大军主将却正好是昭阳,也是昭氏的后进英杰。当此非常之时,这只兵符便是王权,况且昭雎又是主政令尹,调一万兵马入城当是顺理成章。
为防不测,子兰带了十名精锐骑士,一色快马长剑,出得北门便向山谷要塞飞驰而去。这要塞军营距离郢都六十里之遥,翻过两道山梁便能望见军营旌旗,放开快马小半个时辰便到。
刚刚翻过第一道山梁,下坡进入谷地时,突然却闻轰隆一声,前边六骑竟是骤然消失!子兰战马突兀人立而起,嘶鸣后退,竟与后面连环飞驰的四骑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子兰顿时跌到马下,鼻子竟唰地喷出一股鲜血!饶是如此,子兰也顾不得疼痛,立即拔剑大呼:“有埋伏!你等断后,我去军营!”便又飞身上马要绕过陷坑冲上山梁。
恰恰便在此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飞来,一个大回旋,便见子兰头颅飞去,一股血柱冲天腾起,竟是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喊出。黑影堪堪掠过,一阵箭雨便立即倾泻到谷地,片刻之间,陷坑六骑与地上四骑便是声息皆无。
昭雎在府中左等右等不见有任何动静,派人去打探,才知道子兰已经被杀,这一下顿时吓得他冷汗直冒。只不过他毕竟当政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懂得能进能退的道理。
他知道留在郢都再无所作为,甚至有性命不保的威胁。他连忙召集一班护卫、门客,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连夜出东门,向封地寿春逃去。
尽管路上遇到无数次的刺杀,结果都被他狡计逃脱,一个月之后,总算狼狈的逃回了寿春。
第二十二章 楚国变法
楚王直到三天后,才知道老昭雎已经逃走,整个郢都都快闹翻天了。三人架如今完全散了架,老楚王顿时不知所措,彷徨在宫里,打死都不敢出去。
“大王,不好了,有一支军队进城了?”
老楚王吓得手一抖,慌了神的大叫,“快!传令禁军司马,谨守宫门,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就这样,双方僵持在宫门前,一方不敢进去,一方不敢出来。春申君也不敢造次,他知道,如果现在他敢进攻王宫,且不说郢都城外还有昭阳的数万大军,随时可以进城平叛,就是各封地上的老世族也会立刻起兵勤王。到时候一场混战下来,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无奈之下,他只好独自进宫觐见楚王,逼迫楚王支持变法。至于楚王答不答应,他没想过,他知道楚王根本就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只要稍加胁迫,他一定会答应的。
楚王在宫中也是度日如年,一听到春申君求见,立刻就下旨传见,他现在急需要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参见大王。”
“免礼吧,黄爱卿,外面究竟如何?那些贱民究竟要干什么?”
“启禀大王,宫外万民泣血上书,请求大王召回屈子秉政,以安社稷。”
楚王一愣,他也是当了几十年大王的人了,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屈原鼓动要新政,好吧,咱就开始新政。当时的效果还是令他满意的,轻轻松松的就灭了越国,后来和魏国、齐国交战,虽说没占到什么便宜,但也没吃什么亏。
新政一直持续到和秦国的丹桂之战。这一战极大的震撼了楚王,十余万大军,短短几天之内,就全军覆没。他还没有从震撼中恢复过来,屈原就在那里嚷着不要新政,要变法了。变法是那么好变得吗,当年老祖宗变法,杀了那么多人,结果还是没变成。
最开始的时候,楚王也是嫌屈原烦的慌,一生气就把他贬官,略作一下惩罚。不料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各种指责恶评,潮涌而来,弄得他简直下不了台。
本来心情就不好的楚王,遇到这种事情,犹如火上浇油,一冲动就把屈原给罢了官。
其实这件事情过了几天他都后悔了,毕竟这些年来屈原操持政务尽心尽力,弄得妥妥当当的,他都看在眼里。他不过也就是想教训一下屈原罢了,过段时间,等屈原收敛一下性子,他就会把他召回来,官复原职。
不料这时候,屈氏一族数百人居然跑到宫门外,名为屈原请命,实为逼宫。这一下可是犯了他的大忌,他再次下旨,将屈原流放千里。
自从把屈原流放了之后,好像整个朝廷都在和他作对。上朝的时候,那些个大臣一开口就引经据典,说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妥,说的他好像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对的地方。
这一下他还真就和这些大臣较上劲了,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呆在宫里面不出来,看你们怎么说。
如今又是这个屈原,又是来逼宫,而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这还了得。倘若真的将他召回来秉政,那还不来个改朝换代,连楚国都要姓屈了,到时候,我熊氏一族可怎么办。
楚王听了春申君的话,不自觉的就想要拒绝,不过旁边的老内侍一直在跟他打眼色。他立刻回过神来,这个时候跟他们闹僵了,吃亏的肯定自己。
“爱卿先回去吧,寡人思量一下,很快就会给你们答复的。”
春申君也知道不能把楚王逼急了,连忙低头行礼道,“那臣下告退,还请大王尽快给予臣下回复。”
等到春申君退出去之后,楚王的老脸就黑了下来,太过分了,还要尽快回复,难道你们以为寡人这些来不上朝,你们就可以任意摆布寡人了吗。
“大王,你切不可和他们针锋相对啊,乱兵一旦入宫,那可就控制不住了,后果不堪设想啊。现在不管什么条件,先答应他们再说,等宫外的军队退了之后,要怎么样,还不是你一道旨意吗。”
楚王点点头,不过想想又不对,倘若现在下旨任命屈原为令尹,凭着他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能耐,等事后未必能够动得了他。
“传旨:罢免昭雎令尹一职,同时召回屈原,以三闾大夫之职主持政务,一应朝臣并力协助,不得懈怠。”
这时候,屈原在楚国的威望还是很高的,楚王的旨意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楚国大江南北,支持他的新老贵族立刻就沸腾了。他们以为,只要屈原能够出山,那楚国定然会很快好起来,恢复昔日的霸主地位。
屈原是风风光光的回来了,楚国的变法也如箭在弦上,引而不发,一场风暴将要席卷楚国大河上下。
昭雎逃回封地之后,一直都闭门不出,就连楚王罢免他的令尹一职,他也没有出来喊一句冤,静静的等待着时机的出现。
一班老世族眼见他都没说话,也没人敢出来扎刺。这时屈原开始发布他的新法,新法条文短短时间,就贴满了楚国各大城邑。
新法的第一条就是废奴令,如今楚国还是实行的奴隶制,废奴令这么大个马蜂窝,屈原也敢捅,其实春申君都已经做好了平叛的准备了。
不料废奴令发出去以后,楚国上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个小邦国、部落领地都没有回音,既不说遵从,也不说反对,就当这个新法从来没有过一样。
其实屈原和春申君都知道,所有的老世族都在看昭雎的动向,一旦昭雎动了,这些老世族立刻就会群起反对。因此在变法之前,昭雎都已经在墨者的监视下了。
奈何现在昭雎一点动静都没有,依然静静呆在府里,半步也不出来,弄得屈原都无处下手了。
其实,昭雎知道外面早已经布置好了刺杀他的刺客,他哪敢出去啊。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反制措施,他知道屈原要变法,就必然要动贵族的封地,那可是老世族的命根子,你一动他们就要跟你拼命。
只要屈原一动贵族封地,他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烽火燎原,屈原等人的视线就会从他的身上转移到别处去。
第二十三章 暴秦不暴
楚国变法进行的如火如荼,而老世族一方却又显得风平浪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正常。其实,屈原发布的命令一直都在郢都周围实行,郢都之外,根本就没人响应。
而楚王依然整天躲在宫里不出来,对什么都不闻不问。那些朝廷大臣,有的趁着郢都大乱的时候逃回了自己的封地,没能够逃走的,都是呆在家里,闭门谢客,当起了寓公。屈原不得不紧急提拔一批新贵来担任要职,报请楚王批准,楚王也很配合,毫不犹豫的就盖上了王印。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屈原头痛的是,秦楚前不久签订的盟约。盟约中规定需要向秦国支付大批的钱粮和壮丁。要知道,这么大一批钱粮,足可以掏空楚国的国库。到时候没有钱粮,倘若要平叛可怎么办。
这一切的平静没有坚持多久,就在屈原发布“废井田,开阡陌”之后被打破。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边陲小国——且兰国,且兰国和夜郎国相邻。
两个偏僻小国本来是人口稀少,土地贫瘠,奈何顶不住人家的地下产黄金,而且还紧邻金沙江。正当人家淘金淘的爽的时候,就被楚国吞并了。而且这些金矿以及金沙江都被楚国派人接管,且兰国和夜郎国都郁闷坏了。
等到屈原的土地令传到这里的时候,且兰国的旧贵族立刻就起兵驱逐了庄家,夺取了政权,随后顺利的抢占了各大金矿和金沙江。
既然叛乱已经发生,屈原和春申君就不得不商量着平叛的问题,一旦叛乱不能迅速平定,很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由不得他们不着急。只是且兰国的位置有点特殊,从楚地到且兰的路都是山路,大军行军十分困难,而且且兰国还毗邻秦国的蜀郡,一旦秦国插一手的话,那就大事去矣。
屈原东拼八凑,终于筹集了一批钱粮,然后奏请楚王任命春申君为大司马,负责率军平叛。
春申君的大军还在路上的时候,东越国又反了,这一下他可傻眼了,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可怎么办。楚国现在老一批将领都已凋零,再加上这些年来昭雎把持朝政,军队中早已经充斥着他的族人。屈原和春申君都绝对不允许这些人率军去平叛的,要是他们来个里应外合,那可就不妙了。
想了一下,还是尽快平定了且兰国的叛乱再说。只有平定了且兰,才能抽出精力出兵东越。只不过等到他陷入且兰国战场的时候,一起谣言从寿春传了出来,谣言说道:楚王现已经被屈原和春申君等人囚禁于深宫,屈原想要废王自立,如今正在收缴老世族手中的权力,以便为他称王扫除障碍。
谣言短短时间就传遍了楚国各地,各大世家贵族纷纷召集私兵结寨自保。整个楚国犹如火山一样,即将爆发。
屈原现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虽然有南墨支持他,奈何你不能把整个楚国的贵族都杀了吧。
正当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鲁仲连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屈子,不好了,平叛大军的归路被一股叛军给阻断了。”
屈原一惊,倘若这支大军出了问题,那还拿什么来震慑各个贵族世家,拿什么来支持变法,“这可如何是好,变法刚刚实行,我又走不开,现在没人能够率军打通通道啊。”
鲁仲连白了他一眼,算了吧,你领军,还真就不看好你,你这辈子就打了唯一一战,还是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在下到可以给你推荐一人。”
屈原顿时大喜,“何人?”
“项承。”
屈原一愣,项承这个人他还是挺熟的,项氏一族世代为楚国之将,而且项承也算是勇猛善战,只不过就是不知道项氏一族对新法的态度如何。
“这个人能成吗?”
鲁仲连摆摆手,“放心,项氏一向对楚国忠心耿耿,而且与我墨家交好,邓陵子大师还曾经收过一个项氏女弟子。前不久因‘养颜丸’事件被秦王囚禁于冷宫之中的秦王妃项萌便是。”
屈原点点头,“那好,我即刻禀明大王,派项承领兵出征。”
项承也就是项燕的老爹,项羽的老祖宗,项氏一族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军旅,很少参与政治中去。因此对于屈原请他领军平叛的要求,倒是没有拒绝,只要有楚王的旨意,他都会照旨执行。
去往且兰的通道很快被打通了,春申君的大军也转危为安。只不过还有更大的风暴等着楚国。
如今各大贵族的私兵不断的向寿春齐集,贵族家都有自己的门客家将,等到人员到齐之后,一支大军很快就会成型。
楚国内乱的时候,魏国和齐国也没有袖手旁观,一旦两军开战,魏国和齐国都会乘势举兵南下,夺取楚国的城池。只有西边的秦国没有任何动静,嬴荡完完全全静下心来发展生产,对关外的一切事情都是漠不关心。
江州城,也就是今天的重庆,秦国的南方水军大营就设在这里。虽说在这个年代,楚国水军的规模当之无愧的是天下第一,但是在海军出现之前,江州水手才真的是天下第一。
楚国水面尽在大江下游,水流宽阔平稳,纵然云梦泽大湖如海,毕竟是险滩急流甚少。这江州水手却是不同,常年出江东下,一道巫山大峡谷便是几百里,险滩无数,航道诡秘多变,直如生死鬼门关一般。江州水手但能上船出江的,个顶个都是好手!
自从秦王下旨组建南线水军以来,江州的水军也很快成军,剩下的就是打造战船,训练水军阵型,琢磨水军战法了。
倏忽之间又是一个新年,白起与巴蜀相陈庄却在腊月三十那一日运了十车请酒三百头猪羊来到了船场,隆重犒劳打造战船的工匠与驻扎江边军营的三千水手。
嬴荡曾经下旨,要打造战船千艘,因此就算是过年,这些工匠和水军也不能有半点松懈。
巴蜀两地归秦已有二十余年,之前寻常百姓对于秦国还是生疏的。一方面老百姓对官府本身就没有给予过高的期望,不管是谁来统治他们,他们依然是一样的种地,一样的干活,一样的过苦日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贵族的宣传,说秦国施行的是暴政,苛政猛于虎。
可自从巴蜀两地并入秦国之后,老百姓才发现,原来秦国实行的并非什么暴政,相反,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以前贵族的压榨,已经好了很多。以前他们种的地都是贵族的,一年到头下来,所得的收获绝大部分都让贵族收走了,他们就算就着野菜草根,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顿饱饭。
现在的他们,早已经有了自家的地,虽说税收依然很重,但种地所获,除去税收依然能够留下大半,再加之前不久嬴荡再次下旨,税收减免一层,老百姓如今的日子比起以前来,已经是天然之别了,他们也实实在在地品咂到了这秦国法度就是比当年贵族狠巴巴的盘剥要好得太多。只不过可惜,写史书的那支笔不在他们的手里,否则,秦国也不用得一个暴秦的骂名了。
工匠水手们以前是没有饷钱的,贵族将他们召集起来,完全就是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义务为贵族干活,遇到吝啬的贵族,他们最多就是勉强饿不死。
可如今不同了,他们自己的做梦也想不到,威振天下的赫赫大将军白起竟能在年关之际来犒赏他们这等贩夫走卒,一时间便是欢呼声响彻大江两岸,许多老工匠老水手们都是热泪盈眶,反复念叨着:“过往啥日子,眼下啥日子!现在有了饷钱,干好了还有官职和爵位,还有大将军赐酒过年,安逸哩安逸哩!”精壮水手们却是昂昂振奋,人人喝得满脸胀红,嗷嗷叫着要立即打仗。
二月初旬,白起登上了最大的一艘楼船,开始演练水军战法。这楼船是最大的战船,船上起楼两层或三层,各层排列女墙、构筑战格、树立大旗、装置大型战礟与拍杆,顶楼便是将帅金鼓号令与强弓硬弩手,船舷甲板可装载战车战马,桨手数十百人,可载兵士近余人。
楼船非但可远距离的以战礟、拍杆攻击敌船,并可凭借自身重力“犁沉”敌船,威力极是强大!因了楼船是帅船,是战船之首,所以后来的水军将领便叫做“楼船将军”。
这种楼船,春秋时期首先在吴国被打造出来,统率者便是那个赫赫大名的伍子胥。那时侯的楼船,只能容纳两百余士兵桨手。到了战国中期,这种楼船技术已经普及沿水国家,楚国、齐国、魏国、秦国,都有了打造大型楼船的船场,楼船术更上层楼,便打造得更大了。在秦国,打造楼船之地便主要是这巴郡的江州。
楼船之下就是艨冲。“外狭而长曰艨冲,以冲突敌船也!”这是古人对艨冲的说法。究其竟,这是一种船体狭长而速度快,用于临阵冲突的战船。
这两种大型战船之外,便是可容数十名军士的攻击战船,主要是斗舰、先登、赤马三种。春秋时期,舰被叫做“槛”或“鉴”,战国之世才出现了“舰”这个名称。《释名》对这种“槛”船的解释是:“上下重板曰槛。四方施板以御矢石,其内如牢槛也。”正因了这种舰船有两层厚板打成的木寨,可以抵御敌船之飞矢流石,所以便成为水战冲锋的主力战舰。
先登与赤马都是更为轻快的战船。“军行在前曰先登,登之向敌阵也。”也就是说,先登是一种抢登敌船或抢登滩头的攻击船。赤马则是轻疾快船。“轻疾者曰赤马舟,其体正赤,疾如战马也!”也就是说,这种快船船体轻速度快,船身涂成大红色,专门做船队的快速攻击力量。
其余便是特殊用途的船只。一种是侦察敌情的斥候船。“五百斛以上且有小屋曰斥候,以视敌之进退也。”斛,是春秋战国的量具,以斛计重量,说得应当是排水量。
一斛若以三百斤计,五百斛即是十五万斤,大体相当后来五六吨的船只。作为敌情观测船,往往是统帅需要使用的,而且要相对高大,自然不会是小船。
在实战之中,这种大型斥候船实际是斥候营号令指挥船,实际的侦察船叫做“艇”。艇是排水量二百斛以下的轻便小舟,除了水手可乘一人或两人。在实战探敌之外,这种小艇也是临时上下大战船的快捷工具。
白起不愧为华夏数千年来,仅有的几个战神之一,短短时间,他就发觉了战船的妙用。在此之前,他将这支水军的作用主要定在运兵与输送辎重两方面,但使步骑大军能够避开无休止的翻山越岭艰难攀登,粮草输送能够源源不断。
可如今不同了,他觉得待到伐楚的时候,完全可以一举打垮楚国的云梦泽水军。
作者:历史上对于且兰国和夜郎国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楚顷襄王的时候,遣庄蹻入滇,攻克其地,迫降夜郎;另一种说法是楚威王的时候遣庄蹻入滇的。打火机在本书中取的是后一种说法,因为按前一种说法的话,现在的且兰国和夜郎国还没有被楚国吞并。
第二十四章 危局
天下风云涌动,之前一直被世人所遗忘的燕国,如今却是蠢蠢欲动起来。
如今的楚国,已是烽火燎原,春申君和项承率领的平叛军与叛军大战连连。虽然初期,叛军都被打的大败,奈何老世族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前线输送兵员粮秣;平叛军虽然取得了优势,奈何国库空虚,兵员粮秣的补充却是顶不住消耗。最终双方相持于淮南西阳一线,已是再无力进攻了。
鲁仲连知道,这一次又被嬴荡说中了,楚国要是再这样僵持下去,真的离亡国不远了。尽管这三年多来屈原都在咬牙坚持,可齐国和魏国的兵马已经在北方夺取了好几座城池,而且贪婪不足的他们还有变本加厉的现象。一旦那个躲在深宫里的楚王,站出来发话,屈原最低也是个夺职罢官的下场。
“屈子,在下要告辞了。”
屈原抬起疲惫的双眼望着鲁仲连,只是漠然的点点头,面对眼前的危局,别说是鲁仲连,就连自己也没有丝毫的办法了。
“去吧,眼前如此局面,吾等始料不及,离去也好。”
鲁仲无奈的苦笑,“时也,势也,我接到密报:燕国乐毅正在奔走联络,意在灭齐。本想扶楚带齐,不想楚国却是衰颓如山倒。仲连总得尽力周旋,保住齐国,给天下抗秦留得一线生路啊。”
屈原也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难道是天要亡我大楚?”
其实鲁仲连也不明白,楚国向来多雄杰名士,为何偏是让楚国沉沦败亡至此?
两人相互看了看,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鲁仲连拱手一别,“事有紧急,春申君还在前线靖兵,他那里我就不去辞行了,还请屈子能够代为转说。”
屈原点点头,“好吧,仲连一路走好。”
鲁仲连辞别了屈原,就急匆匆的往齐国赶去。
这些年来,齐国日益衰退,临淄的生意大是清淡,但田单已经顾不得去思谋商旅振兴,只在埋头筹划另一件大事。
正在这时,鲁仲连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一见面坐定,鲁仲连急迫便问:“田兄,临淄如何?快说说!”
田单摇摇头:“不妙。人心惶惶,流言多得不想听都不行。”
鲁仲连心中一沉:“孟尝君呢?如何不见他动静?”
田单叹息一声:“又被罢黜了,能有甚动静?仲连啊,我看齐国……”
“别说丧气话!”鲁仲连一口打断,“无论如何,燕国总是还没动兵。一路想来,你我须得分头行事:我去燕国,设法化解燕齐恩怨;田兄在临淄,设法与孟尝君斡旋朝野,逼齐王改弦更张,先平息天下对齐国的怨恨之心!田兄,家国危难,不能知难而退!”
每逢危机关头,鲁仲连的坚定果敢总像一抹鲜亮的眼光,使田单感到振奋。虽然是辞色严厉,田单却觉得心中塌实,立即点头道:“好!临淄的外商已经撤空了,连老世族都在悄悄地寻觅避难之地呢。族人们都等我回去决断去向。”说到末了,不禁又是一声沉重地叹息。
默然良久,鲁仲连霍然起身:“田兄,我这便走!”
“事急也不在一时,你连饭还没用呢!”
“谁说不在一时?”鲁仲连已经拿起了长剑,“你只给我三日干粮、一百金、换一匹好马,我要昼夜兼程!”
鲁仲连一路打马疾驰,如此半日一夜,竟只在中途休憩了小半个时辰人马各自打尖,便又如飞北上。一过易水便是燕国,虽是飞掠而过,鲁仲连也觉察到了一种显然的变化--时当初夏,遍野麦浪翻滚,道边村畴连绵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热气蒸腾的富庶气象,与当年鲁仲连初来燕国时的萧疏荒莽直是两个天地。
这条直通蓟城的官道,在十多年前还只是一条坑坑洼洼仅容错车的松土路,两边荒草没膝,与中原的荒野城堡几乎难分伯仲。
商旅谚云:“燕山路,颠松骨。铁车散,木车哭。”说得便是这条燕国直通中原的唯一“大道”。最主要的官道尚且如此,燕国穷弱可见一斑。
目下却是非同寻常!一入燕国,便是三丈多宽的夯土路面,除了两边的人道马道,中间可并行三车。到得蓟城之外百里,夯土大道骤然拓宽为六丈,大道两边两层大树,浓荫覆盖路面,夏日竟是凉爽惬意。
但最令鲁仲连惊讶的,还是道中车马如流连绵不断的商旅货车与时常撞到眼前的特使轺车。方今天下,除了秦国的关中大道,已经没有第二个国家有如此气象了。燕国素来荒僻,除了马商盐商,中原商旅很少北上。长期以来,燕国的商路实际上只有两条--齐国、北方匈奴与东胡。如今这大道上却是商旅如云辐辏大集,各色货车连绵不断,当真令人怀疑走错了地方。
鲁仲连不禁便大是感慨,人云水暖鸭先知,这邦国盛衰,却是商旅先知了。齐国虽是煌煌“东帝”,临淄商旅却已经在悄悄外逃了;燕国虽是老穷贫弱,天下商旅却已经趋之若骛了。
见微知著,这流动的商旅财货,便是国家盛衰之征兆。如此大势,故国君臣却是醺醺然不知其危在旦夕,故国庶民也是陶陶然不知其大难将至,鲁仲连一身之力,奈何如之?
“商旅停车,骑者下马,勘验照身--”连绵长呼遥遥从城下传来。
蓟城箭楼已在眼前,鲁仲连便下马牵着马匹,从人流边缘向最边上的小城门洞走来。顺便打量,便见城门下守军整齐列为四队,中间大城门两队,两边小门各一队,盔明甲亮精神抖擞,勘验照身竟是毫不马虎。
自商鞅变法在秦国实行“照身帖”勘验行人身份,这“照身”便在天下迅速流传开来。学不学变法不打紧,这“照身”制可是一定要学的,查罪犯藏匿、查商旅赋税、掌控国人迁徙动向,都是灵便快捷,何乐而不为?学归学,这“照身”制一到他国却便变味儿,成了市吏城吏敲诈路人钱财的独门利器!田单久走商旅,深知个中奥秘,曾经对鲁仲连苦笑着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照身之谓也!你要扶持屈原变法,便对他说:变法不深彻如商鞅,便万莫行照身之制,否则,商旅绝路矣!”
鲁仲连也是奔波天下的人物,如何便不知其中之黑,只不过不如田单那般切肤之痛罢了,听田单一说,倒也是恍然叹息:“都说商鞅变法好,可要学商鞅变法,却是谈何容易啊!”
“你,出照身。”
鲁仲连便从披风衬里的小袋里拿出了一件物事,手掌般大的一寸多厚的一方竹板,上面刻画着他的人头像,写着他的姓名,更要紧的是烙着一方官印。那是官府特治的一种铁印,烧得将红不红,轻轻往刻好头像姓名的竹板上一烙,一方火酱色的阳文官印立刻便清晰的凸现出来!发照身帖的都是大国,齐国在苏秦变法时就推行了照身帖制,用的便是这种质地坚实细密光洁发白的竹板,四周还嵌进了一道细亮的铜线,等闲工匠也难以仿制出来。
第二十五章 燕国新气象
“齐国人?”城门吏一接过这方极是精致的照身,看都没看便先说了一句,然后看一眼照身,再看了一眼面前这个伟岸的汉子,“鲁,仲,连?”
鲁仲连淡淡的点头一笑,便拿出一只铜刀极其自然地塞到城门吏衣襟的小袋里。这铜刀却是百余年前齐国的一种老式刀币,流传至今极是贵重,时人称为“老齐金刀”。对于一个城门吏,纵然小财不断,这老齐金刀也是极为稀罕的金贵物事。
“哎哎!这是何意?”城门吏觉得口袋一沉,立时便沉下脸摸出了铜刀,“齐人有钱,便想坏我官身了?拿回去!还拿黑眼看今日燕国么?”
“当真不要?”鲁仲连非但没有尴尬,反倒是呵呵笑了。
“聒噪!”城门吏很是不耐,“我到想要,但我还不想失了我这一颗头颅。”
“言重了吧。”鲁仲连手心掂着铜刀,脸上仍然揶揄地笑着。
城门吏手掌一掠,便极是利落地从鲁仲连掌心拿走了铜刀,“当啷!”一声便撂进了旁边一个陶俑里。这陶俑与人等高,大张着嘴巴,身上却写着大大两个红字--官吞金!城门吏笑道:“满意了吧?还有多少,尽管往这里丢,十万八万我都要!”
鲁仲连哈哈大笑,牵着马匹回身便走了,一路走来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感慨万千,直到齐国商社门前,才收回了飘得很远的思绪。
燕国是周武王灭商后首次分封的最老牌诸侯,始受封者便是赫赫大名的召公奭,周武王的弟弟。使燕人骄傲了几百年的,便是这最嫡系的王族血脉。
也正是这个原因,燕国的一切都原封不动的保留了周人的习俗与传统。都城建筑也是一样,蓟城的格局几乎便是一个镐京翻版,只不过规模气势略小罢了。与镐京一样,蓟城王宫以外的街区都以“坊”划分,而“坊”的命名则以王宫方位而定。东南坊,便是王宫东南的一片官宅区。这里紧靠王宫远离商市,一色的青石板街,街中大树浓荫,几乎没有寻常行人,但有行走,都是辚辚车马,整个街坊竟是幽静得有些空旷。
说起来,燕齐两国在周武王始封诸侯时都是首封大国,都是带着镇抚边患的重任在荒莽山原披荆斩棘艰难立国的功臣部族。
召公奭、太公望,那是多么辉煌的两个名字啊!西周三百余年,鲁、晋、燕、齐四大核心诸侯,便是支撑整个西周的四根擎天大柱。鲁晋定中原,燕齐镇边陲,忠心事王,共讨叛逆,四国之间几乎从来没有发生过龌龊。
燕齐两国同在边陲,一北一东相毗邻,唇齿相依水**融,当真是兄弟之邦。进入春秋动荡之期,齐晋渐渐强大了,鲁燕渐渐式微了,不知不觉的,燕国便成了追随齐国脚步的附庸式盟邦。
纵然如此,毕竟老根还在,终姜齐之世,燕国与齐国还是维系着互相救济辅助的久远传统,边界也从来没有驻军。
可是到了春秋后期,田氏取代姜氏公室,齐国便成了“田齐”。一切龌龊,一切仇恨,都是从那时开始的。作为王族诸侯的燕国,始终对田氏“篡国”耿耿不能释怀,将新齐国始终看作一个异类叛逆,不与齐国通使,还在边境驻守了兵车八百辆!要不是燕国已经衰弱得自顾不暇,拥有“代王讨逆”大权的燕国也许早早就对这个“田齐”兴师问罪了。
兴师不能遂心,燕国便只有变着法儿冷落这个新贵,禁止通商、封锁关梁、不通使节、不与会盟、边境驻军等等,燕齐邦交便倏忽降到了冰点。
田氏新齐国立足未稳,却是急于与大诸侯们修好会盟,通商互助,自然便要首先结好燕国这个毗邻的王族大国。反复试探,齐国竟然都碰了硬邦邦的钉子。
有一次,两国渔民因在济水捕鱼而大起械斗,齐桓公田午便将齐国渔民全部押往燕国,交燕简公处置。谁也没有想到,燕简公竟下令全部杀了齐国渔民!同时对燕国渔民大加褒奖,还破天荒派出特使责令齐国向燕国请罪!
燕国的倨傲,终于激怒了这个正在蓬勃成长的新贵,齐国愤愤然开始了与燕国的冰冷对峙。到了战国初年的齐威王田因齐即位,力行变法,齐国实力大长,倏忽二三十年便成了天下第一流大国。
这时的燕国,却在恪守祖制的懵懂岁月中沉沦为疲弱之邦,除了皇皇贵胄的血统,几乎是要甚没甚。于是,苍老的燕国只有极不情愿地跟在齐国后面亦步亦趋,俨然宗主与附庸一般。
燕文公任用苏秦,燕国终于有了一个崛起的机会。惜乎天不假年,文公尚未来得及等苏秦合纵成功便骤然病逝了。燕易王倒是雄心勃勃,偏偏又重用了更加野心勃勃的子之。这个子之凶狠酷烈,毒杀了燕易王,软禁了燕王哙,最后又逼迫燕王哙将王位禅让给他,接着又毒杀了燕王哙。子之做了燕王,燕国的大劫难便骤然降临了。
当时好容易保住太子之位的姬平被迫离国,流落于王族封地。为了复国,他联络王族发动了一场兵变,不想却被凶悍的子之一举击溃。
姬平再次流落封地藏身,无奈之下,便秘请齐国发兵靖难。齐宣王本来就一直在等待出兵机会,应姬平之邀,立即大举发兵燕国,剿灭了子之,将燕国财货抢掠一空,还大火焚毁了蓟城,给姬平留下了一个满目废墟遍地疮痍的烂摊子!
国人在痛骂齐国的同时,也恶狠狠地诅咒着那个搬来齐人的子之。姬平很清楚,要不是将搬来齐兵的恶名转嫁给死无对证的子之,他这个国王还当真要被国人撕碎了祭祖。
就这样,做了燕王的姬平深深地掩藏了这个永远流血的伤口,开始了艰难的复国。安抚百姓,恢复生计,求贤变法,周旋列国,练兵备战,终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日。
虽然正当不惑之年,他却已经是两鬓苍苍的老人了。十余年来,他一日也没有忘记向齐国复仇,虽说没有像越王勾践那样日喊三次,也是经常在梦中霍然坐起,看着漫天星斗愣怔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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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乐毅
鲁仲连在齐国商社洗漱一番之后,匆匆用过饭食,倒头便睡。待到半夜肃然而惊醒过来,再无丝毫睡意。
他要思谋一番,究竟是先见燕王,还是先见乐毅?按照纵横家游说传统,通常都是直接请见国君,成与不成,立竿见影。可在燕国,这个乐毅却是太要紧了,纵然说通了燕王,乐毅不通还是有可能前功尽弃。倒不是乐毅专权,而是这燕昭王对乐毅十分的倚重,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还是在入楚之前,鲁仲连曾经对乐毅家世作过一番查勘,虽然始终没见过这个乐毅,实在却是歆慕已久了。
在春秋时期,乐氏的第一个显赫人物是宋国的大司马乐喜。大司马掌兵,乐喜能征惯战,在宋国争霸中功勋卓著,乐氏由此而名闻天下。后来宋国衰落,乐氏族人便迁徙到了晋国,在晋国世家大族魏氏的领地做了“国人”,耕稼谋生。
到了战国初年,乐氏又出了一个奇才,便是后来赫赫大名的兵家名将乐羊。这时的乐氏虽是“国人”,却是那种仅能温饱自立的平民农户,远非富庶世族,唯一比隶农优越者,便是可以从军做战车骑士。
这个乐羊聪颖厚重,少时便将家中两车藏书反复揣摩,谈吐见识竟是每每令族人称奇!乐羊加冠之年,恰逢魏赵韩三家分晋,魏氏刚刚立国,魏文侯广招材士,魏国一片蓬勃兴旺。
乐羊感奋不已,便要从军立功。族老们大是嘉许,合族之力,为他打造了一辆战车与一副上好甲胄,又购置了两匹汾马,乐羊便做了魏国骑士。那时魏国正在开疆拓土,战事频仍,十年之间,乐羊便以赫赫军功做了魏国上将军。
做上将军之后,乐羊的第一场大战便是进攻气焰甚盛的中山国。中山国恰恰卡在魏赵燕之间的大河东岸山地,夺得中山国,魏国便是北可直通阴山南可直抵淮水的第一大国了。
也正因为如此,对中山之战便成为当时天下瞩目的焦点。中山国惶恐不安,便将在中山经商的乐羊的长子囚禁起来做了人质,派秘使胁迫乐羊退兵。
乐羊对来使冷冷道:“父子,私情也。邦国,公器也。为将者,岂能以私情之生死,乱公器之进退?”
中山国君本是乖戾暴烈,竟立即将乐羊之子投进硕大的油锅烹杀!而后立即派特使赶赴魏**营,声言送给乐羊一份最丰厚的中山礼。中军司马打开木匣,却是一只打造得极为精致的铜箍木桶,桶身赫然四个大字——乐氏肉羹!
乐羊一惊,几乎便要昏倒,却硬是以惊人地定力扶住了帅案,平静地说了一句:“且盛以杯过来。”
中山特使原以为国君所料无差,乐羊定会神志昏乱而无法统军,却不料乐羊竟是平静冷漠如常,便大是惊悚,待乐羊坐在案前将一杯羹啜完,特使竟是当场惊裂心胆,瘁死过去了。
消息传到安邑,魏文侯大是感慨:“乐羊为国若此,竟食其子之肉矣!”
站在旁边的丞相睹师赞却笑着说了一句:“其子之肉,尚且食之,谁人之肉又能不食?”
魏文侯目光一闪,竟是默然无语。
待乐羊一战灭了中山国班师归来,魏文侯大封乐羊于灵寿之地,镇守中山,享万户之民。但是,魏文侯从此却对乐羊有了戒惧之心。
乐羊深沉明睿,心知国君对自己有了猜疑,却是不动声色,接着便得了一种需要养息的重病,交出兵符并遣散了族中私兵,便请准魏文侯回封地养息去了。
族人皆以为乐羊正在功业之时,大是不解,几位族老便来探询激励。乐羊笑道:“凡事成于一,败于二,况天有二心也?”从此深居简出,竟是从来不过问国事。
后来魏文侯谋划要夺秦国河西之地,几次欲请乐羊复出,都终因睹师赞那支冷箭而不能释怀,竟是一直没有成行。后来若不是吴起从鲁国来投,魏国可能连一代霸业都难以为继。
公忠能三才具备的乐羊,终其一生都未能获得魏文侯的信任,竟在长期郁闷中盛年死去,临终叮嘱子孙:“我葬灵寿,莫回安邑。”
孟尝君祖上曾经问过魏武侯后期的丞相白圭:“魏文侯名过齐桓公,而功业却不及五霸,因由何在?”那白圭以商旅奇才做了魏国丞相,见识不凡,悠然答道:“魏文侯以学人子夏为师,以名士田子方为友,敬养宾客段干木,此名之所以过齐桓公也。然则,对此三人仅私情而已,重用于国则疑。以私胜公,敬贤多疑,此文侯之短也。是故,文侯名虽盛而功业不及五霸也。”
孟尝君曾经对鲁仲连说过,白圭这段话实际上是在说魏文侯与名将乐羊的故事,只不过顾忌耳目而借用子夏等人之名罢了。
因了这块说不出的心病,乐羊之后,乐氏族人便从来不在魏国谋求功业了。到得乐毅成了兵家名士,竟也毫不犹豫的投奔了衰弱的燕国,而不愿留在尽管不断衰落但却远比燕国强大富庶的魏国。
便是这个乐毅,目下正在燕国执掌大军,与燕王极是相得,先见他还是先见燕王,还当真是各有利弊。当然,最好是一次能同时见这君臣二人,然则这样也有一样不利处:一旦碰壁,便再也没有了回旋余地。
鲁仲连奔走列国,还从来没有为如此一个细节如此细加揣摩过,毕竟,这是关乎齐国命运的大事,一个不慎出错便是战火连绵,鲁仲连如何能不格外小心?
思忖良久,鲁仲连终是拿定主意:先见乐毅。
在蓟城的东南坊,有一座六进庭院的府邸,这便是目下在燕国炙手可热的亚卿府。
“临淄鲁仲连拜见亚卿,敢请家老通禀。”鲁仲连依礼行事,按照天下惯例,将这些门吏一律呼为“家老”。
“先生便是鲁仲连么?”一个带剑门吏从又窄又高的石阶上噔噔噔小跑下来,当头便是一躬,“请随我来便是。”
“请问家老,亚卿知晓我要来么?”鲁仲连大是惊奇,尽管他与乐毅有可能相互闻名,但却素不相识,也没有通过任何人通连中介,如何这乐毅便知道他要来?
“亚卿只吩咐:临淄鲁仲连若来,请在府中等我。余事小吏不知。”
信步走进亚卿府,鲁仲连便是一声深重的叹息。乐毅兵锋所指正是齐国,敌意与仇恨正象大山一样横在他们中间,一己之清风能吹散那厚重压城的裹挟着世代仇恨,恩怨酝酿着疾风骤雨的沉沉黑云么?
来到廊下,赫然便见天井中站着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将军:一领大红斗篷罩着细软的鳞片铁甲,一顶青铜矛盔却夹在腋下,一头长发便散披在肩,与胸前长须竟是相得益彰,一张黑中泛红棱角分明的脸膛,一看便是白脸书生的底子,身材虽不高大,却自有一种伟岸,一身戎装,却分明透着几分潇洒神韵。
“临淄鲁仲连拜见亚卿。”
乐毅哈哈一笑,“何需多礼,千里驹来至,乐毅何其幸甚。不知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仲连不才,想为燕齐修好尽绵薄之力,以使两邻庶民有个太平岁月,恳望将军纳我一策,消弭兵戈。”